《红楼清宫梦》 关于jennyelizab 的长评 呵呵,第一个长评!脂胭先谢过了。嗯,关于亲对妹妹能不能成为宫斗的主角,还有纳兰瞻岱其人能否配得上妹妹,这两个问题,脂胭想一分为二来解答。 其一,妹妹在原著中虽是个“命运多舛”,遗世而独立的薄命女子。但是,她的“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她的“心较比干多一窍”,无不透出妹妹的聪颖和智慧。脂胭常想,妹妹并非比宝钗甚至探春等人傻,她只是不愿去争,去斗,去抢。她在意的只是心里的那一方净土。所以脂胭并不想改变妹妹的品质,只是想让她在那险恶的环境里,将她的“小性”,她的“清高”,她的“才情”通通地表现出来。她可以不去争名利,不去争荣华,但她要争的是“相知”和“相许”。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去爱一个人,但那个人只能心心念念着她。这就足矣!至于清宫,至于夺嫡,那只是通向她心底那片“幽禁”的路景罢了。 其二,纳兰这个人怎么说呢?脂胭只能从文中的三个男主的特征说起。四四,下一任皇帝,他性冷而心热,是一个爱恨都十分鲜明的人物。而十三呢,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侠气男主,他爱妹妹,对待情,可以舍弃生命,抛弃荣华,但他却丢不开一个“义”字。纳兰瞻岱生在纳兰容若的家族中,自然才情也是不凡的。但脂胭更想表现的是他边缘化的一些特质。比如他的武功,笛子,还有许多的“旁门左道”,但最得要的还是他的“桀骜不逊”,他的卓而不群。但是,到目前为止,脂胭并不说谁会真正成为妹妹的良人,其中的波折与激流,当然要到最后才能见分晓的。 其实无论是否有清宫这个背景,脂胭都想说,仙子都只是活在多数人心中梦想。只是原著中将它刻意极端化了而已。也许,妹妹的”玉碎“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她仍然可以用其它的形式活在另外一部分人的心中。只要她仍然是玉,而不是石。脂胭的个人理解,谨作参考。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时间列表参考 以下为脂胭写红楼清宫梦的时间列表,长篇小说的时间跨度较大,不光作者,读者也需要偶尔回头梳理一下故事的进程。所以,脂胭大体整理了一个历史上的时间表。但是因为毕竟红楼文本身就是架空了历史写的,所以脂胭在心理贴近历史的同时,某些史实的发生时间也作了一些改动。比如林海编《唐诗集》和《佩文韵府》的时间就分别提前了近前十年。 康熙三十一年林海与贾敏之子穆莳出生,东平郡王穆隆与侧福晋钮祜禄英瑶的女儿妙玉同日出生。 康熙三十二年东平郡王穆隆因“太子党”被康熙拘禁于宗人府,并削爵抄家,唯有幼子穆莳交奶娘抚养。同年秋天,元春作为女史殿选时被赐与四阿哥为侧福晋,时年十四岁。秋末,受四阿哥举荐,林海携家眷至扬州赴任兰台寺大夫,主持校刻《全唐诗》。 康熙三十四年《全唐诗》完成,林海与甄应嘉开始《佩文韵府》的校刻。 康熙三十五年黛玉出生 康熙三十七年癞头和尚将妙玉化去出家 康熙三十八年黛玉的庶母弟弟出生 康熙四十一年黛玉的弟弟溺水 康熙四十二年黛玉九岁(虚岁),《佩文韵府》刊刻完毕 康熙四十四年林海被钦点为巡盐御使。 康熙四十五年贾敏病逝 康熙四十六年康熙携太子,四子,十三子下江南巡视河防,过扬州由林海接驾,发生了黛玉落水之事,并与四子,十三子,还有侍卫纳兰瞻岱发生微妙的情感变化。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六,黛玉随贾雨村入京,进荣国府。同月,金陵城中薛蟠抢香菱入京,遇八阿哥、妙玉相助,并火烧蟠香寺。 同年九月,太子初废。 年节前,贾蓉的媳妇可卿逝。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里林海与黛玉在四阿哥别院中谈起了节前曾与穆莳相认的情景。 正月复立太子 二月初,黛玉选秀入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写文杂感 上传完了新章,上来发发牢骚。脂胭这两日情绪挺低落,对自己写文想表达的东西感到茫然。 并非脂胭表达不出来,而是表达出来的东西没能被亲们接受。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脂胭的表达能力有欠缺。 因为,这篇文脂胭原计划要写五卷,但现在第二卷就有亲屡屡对脂胭的思路提出置疑。脂胭也明白,这些亲提出的想法也很中肯,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脂胭想说,每个作者在提笔构思一个故事之前,都会期望有它发光闪亮的地方,否则这篇文一定会毫无灵感可言。 但理想与现实之间,需要有桥梁去沟通。所以作者就要不停地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穿梭往来。 如果说黛玉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一个理想的境界,那脂胭写这篇文的目的,就是想尽可能地抓住她现实的那一面,将小说中的人物拉回到现实中。 也许还会有亲要说,为什么非要把这么孤标傲世的妹妹拉回到现实中?这样太难令人接爱了。 那脂胭只能说,脂胭看红楼看得太想抓住与妹妹有关的一切了,不论是可爱的,还是可恨的,不管是理想的,还是现实的,只要可能跟妹妹有关,脂胭都会去想,去猜,去写。 所以,对于看这篇文的朋友,脂胭只有一个要求,既然是杜撰,那就让作者尽情去发挥吧!谢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前尘后事风云突变 当日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见那厢走来一僧一道。 僧人边走边笑道:“渺渺真人,此番造劫历世,原是因绛珠仙子还那甘露之惠而起。未曾想,神瑛侍者在那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竟引出这一干风流冤家来!”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美玉,放于手心叹道:“正好完了你的心愿,亦到那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走上一遭。” 跛足道人轻拂袍袖,说道:“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只不知那绛珠与神瑛的公案几时方了?” 癞头僧人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绛珠仙子原是为还那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而去。可她哪里知晓,在那神瑛侍者以甘露久延其岁月之前,因当日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引得洪水泛滥,大火蔓延。那绛珠仙子的真身只是草胎木质,如何承受得起,不久即奄奄一息。幸偶遇文魁星君漫步于灵河岸边,见那绛珠草几欲枯萎,善心偶发,滴龙血润其根茎,故此草果如血泪,胭红欲滴。” 那道人道:“如此说来,这一段故事岂不更为琐碎细腻?只不知那文魁星君现在何处?” 那僧道:“早在神瑛侍者下凡之前,那星君已下世造历凡尘。此番警幻虽未明示那绛珠仙子,却欲趁其偿还灌溉之情之际,亦了结此段公案。只是天机不可预泄,想那一干人陪着入世,又岂只是一个情字可述?只愿你我能早日度脱几人,也算是一场功德了!” 跛足道人笑道:“这等情痴色鬼纠缠不清,空与那市井俗人平添了多少风流野史?你再夹带了这蠢物,岂非更是添乱?” 僧人捋了捋胡须,笑道:“你道它是平常的石头?想那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青梗峰下单单剩了一块未用,此石本已通灵。况因缘际会,早已历尽风月波澜,尝遍情缘滋味,堪堪已是古今中外第一情痴是也。” 跛足道人笑道:“一花一石如有意,不语不笑也留人。石也罢,人也罢,左不过是有债的还债,有恩的报恩。那无冤无仇的,便白在那世上走一遭罢了!” 僧人又晒笑道:“如今你我是去那太虚幻境,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不快些送去,怕是要误了时辰,又不知要惹出何等风流韵事。” 忽然,天边笼罩起五彩霞光,癞头僧人看了一眼灿若烟花的五彩祥云,笑道:“说不得,说不得,那一干冤家已有数人即将转世,此番痴情孽情,皆是他们的造化罢了!如今正有一个生不逢时的即将下界投胎,我且去助他一臂之力。与你说了这半日,还是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 跛足道人笑道:“妙极,妙极!”说罢,两人忽然都不见了踪影。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都城应天府的光禄寺署正林海府邸,这林海原姓西林觉罗,简称林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探花,本贯姑苏人氏。祖上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已经五世。因隆恩盛德,远迈前代,加封两世至如海之父。至如海,便从科举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俱是堂族。 此时的林府,门庭清静。晨曦薄雾笼罩下,鸟啁啾鸣,暗香浮动。 上房大院内,却是两名穿着素雅的年轻媳妇,领着一干婆子丫环候于廊下。最里间隐隐传出妇人的痛苦叫声,不时伴随着婆子焦急地安抚声,“太太用力呀!再坚持一下就出来了。” 正间的堂屋内,一位气质儒雅,书卷气十足的青年男子独自时走时停地来回踱着步。旁边除了随侍的管家,还有一位长眉紧锁的太医,两人除了小心地听着那屋的动静,只是低首肃立在门边。 忽然,那屋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旋即一个婆子抱着一个襁褓跑了出来,一脸欣喜地回道:“恭喜老爷,太太生了一个公子!” 林海喜欢不已,忙笑着问道:“夫人可好?快给我瞧瞧。”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将婴儿递了给林海,恭敬地回道:“太太只是累了,还睡着呢。” 林海瞪大了双眼,一边望着婴孩,一边笨拙地变换着手势,嘴上仍然不忘了嘱咐身后随着的管家:“哦……,你赶紧让人把参汤煨上,一会儿给夫人端了上来。” 管家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应了一个“是”赶紧就退了出去。而在他出去之前,那太医在知晓了贾敏母子平安后,早已告退。 林海抱了孩子正要抬脚往里屋走,却见门帘一动,侍妾李氏与陶氏并四五个媳妇和丫环走了进来。 见林海正准备进里屋,李氏忙笑着提醒道:“老爷且慢,待太太请进时再去,也不急于此一时呀!”周围的奴才均清楚李氏的意思,产房血污未尽前,男人不能擅入,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不过,很快便有随侍在李氏身边的婆子们,在主子的示意下领了两个丫环赶紧进去帮着收拾。 李氏与陶氏则笑着上前向林海齐声恭贺道:“贺喜老爷和太太了!”说着,两人便屈膝一礼。林海合不拢嘴地摇头笑道:“何必多礼,夫人身子虚弱,家里的事务还要靠你二人好生料理才是呢。” 李氏满脸堆笑地应道:“老爷就放心罢,这外面自有老爷自己打理,里头不还有太太嘛。”正说着,却听门外一阵喧哗之声。 林海眉头一皱,正待喝叱外面的下人,怕惊扰了贾敏休息。却听管家林宽在帘外声音略带慌张地回道:“老爷,外面东平王府的哈管事有要事求见。” 林海一怔,东平郡王穆隆?那可是先逝皇后的长兄,当朝一品大员。林海虽百思不得其解其来意,但亦不敢唐突慢待了对方。忙将怀里的幼子递与先前的那个婆子,自己则微咳一声,凝神答道:“既是东平郡王府上,就请至前书房候茶罢。” 且不说林海正欲另换衣袍出去见客,却听门外的林宽压着声音正欲拦阻某人进入。“这位大人且稍等片刻,我家主子这就……出来了,哎……你不能进去呀!” “咣当”,帘子被人突然从外面挑起,眨眼之间,几个人已闯了进来。 竟敢在自己的府上撒野,林海沉稳的脸色顿时变得黑青,正待发作。婆子怀里的婴孩却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惊醒,撇了撇嘴角,“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而陶氏与李氏躲避不及,慌乱中只得进了里间稍安。 不等林海叱问,带头进来的一名长袍锦带的中年男子率先辑首礼道:“林大人请恕下官及属下无礼了。因有急事需请大人过府一叙,王爷再三叮嘱,不能耽误了。在下只能冒昧硬闯入宅,林大人,请。” 林海浓眉紧锁,手撑桌面冷静地说道:“既是王爷有请,下官自当听命前往。不过,”林海话头一转,目光望向正在婆子怀里大声哭泣的孩子,“贱内刚刚产子,还请王爷通容下官另择他日登门请安。” 孩子的啼哭愈加大声,林海顾不上再看那哈管事一眼,转而皱眉对婆子说道:“可是吵醒了闹得慌?为何啼哭不止?” 那婆子正待回话,哈管事却嘴角一扯,微瞥了一眼婆子怀里的襁褓,对林海强笑道:“林大人既然舍不得令郎,不如一并带上,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若违了王爷的口谕,不仅下官担待不起,怕是林大人面上也不好看。” 说着,哈管事便不顾林海张手欲拦的怒容,向旁边的几名壮汉一递眼神,命令道:“还不快些扶林大人和公子上轿?”而早已肃立于林海周围的几名男子突然围拢了过来。不待林海反对,其中一人从婆子手中抢过襁褓,另外两人上前将林海硬挽着,中年男子则再次凑近了林海的耳旁,低声附耳说道:“看王爷面上,敢烦大人配合,林大人,哈某得罪了!” 这一群人早准备了车轿停于后角门,林府下人本就不多,一路行去,很快便出了府。如一阵风似的来,又如一阵风似的去。屋里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老婆子,还有急得乱跳脚的林管家。 里屋的李氏与陶氏吓得忙捂了嘴,听见外屋一丝动静也没了,才敢小心地探头一看。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没人敢此刻公然去东平郡王府上要人。林府顿时陷入了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之中,除了尚昏迷不醒的贾敏。 此刻婴儿的襁褓已在林海怀中,他睡得十分安稳,丝毫不知自己很快便要离开亲生父母的身边。车轮嘎吱嘎吱地压过坎坷不平的石板路面,单调的声音在心乱如麻的人听来,不亚于另一种心灵上的折磨。林海试图挑起车帘看看窗外,但车厢外很快便有人沉声说道:“林大人请好生坐了,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奴才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林海拢了拢孩子脸边的包巾,看着他恬睡的小脸,心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己与那东平王府素无纠葛,更无过节可言,想近段时日朝中上下也是风平浪静,这穆隆挟了自己与小儿前往,究竟所为何事呢?饶是那林海想破了脑袋,他也万万想不到,对方打得竟是他儿子的主意。 原来这东平郡王穆隆虽为皇亲国戚,且位高权重,可谓是康熙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因其早年长期征战漠北塞外,频繁地鞍马劳顿。虽战功绝著,荣封东平郡王,可府上无论嫡福晋还是侧庶福晋,均无任何生育,只一侍妾膝下有一女。 因贾敏与其侧福晋钮祜禄英瑶乃从小相识的闺阁好友,两人经常请了对方来府中小坐。偏生贾敏怀孕的喜讯也是坐客于王府时,由太医诊得。故在钮祜禄氏的盛情相邀下,贾敏便也请了那位太医为自己诊脉。巧的是贾敏传出喜讯不久,那英瑶也相继诊出了喜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以桃代李身世堪怜 一场秋雨一场凉,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气温又骤降了一些。上房大院内,贾敏此刻早已醒来,听着旁边的李氏与陶氏我一句,你一言的描述,她那初为人母的欣喜,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满腔地焦虑,还有莫明的惶恐。 林管家候在一旁,除了帮着安慰贾敏,也只能在心里保佑菩萨,愿老爷与小少爷能平安地归来。 贾敏虽一直不言不语,但心里却在反复地思量,那东平郡王为何会如此急迫地带走林海与初生的婴儿呢?思来想去,脑海里仍然毫无头绪可言。正当她坐卧不安,强要起身察看之时,却听门外的丫环子鸾喊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子佩搀了贾敏,惊喜交集地赶紧安慰着。贾敏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含泪笑道:“终于回来了,快,快让老爷进来说话。” 夹杂着泥土与落叶的土腥味道,雨丝纷乱,斜飘入内。门帘被人高高挽起,没有意想中的快捷步伐,更没有甜蜜熟悉的呼唤。沉默而压抑的气氛,透着丝丝古怪,挂在了随同林海进来的每一个奴婢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可是再不愿面对,也忍不住开口一问。贾敏斜坐在床头,一手扶在子鸾身上,一手使劲抓紧了床上的锦被,眼神充满了疑虑。 林海黯然失色的面容就这么突兀地显现在了屋里每一个人眼中,就这么半日的功夫,他已经老了仿佛十岁。拖着沉重的步子,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站到了贾敏的跟前。 望着他手中包裹完整的襁褓,还有欲哭无泪的双眼,贾敏平静了一下心神,强抑疑惑说道:“老爷辛苦了,把儿子给我吧。” 管家林宽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但跟随主子多年,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微咳了一声,示意子鸾领了周围的丫头婆子,随同自己轻轻走了出去。 门帘轻轻地搭上了,屋外隐隐传来压抑沉闷的哽咽声。 林海躲避着贾敏炽热而焦急的目光,声音虚渺地说道:“敏儿,我把我们的儿子弄丢了……。我该死!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我真是一个废物……。”说着,他痛哭流涕地“扑通”一声跪倒在贾敏的脚下。 贾敏面上的表情先是一怔,视线顺着他的脸部往下移去,直到看见他怀里的襁褓,方才轻舒一口气,嗔笑道:“傻瓜!儿子不就在你怀里吗!” 林海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愣神地看着怀里的人儿,摇了摇头,痛哭流涕地否认道:“他不是我们的儿子,他不是……不是!” 贾敏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林海,脑中犹如万马奔腾而过,荡平了一切想得到,还有想不到的可能。当她连滚带爬地跌落下床,强撑起身,从林海手中夺过了襁褓后。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儿。 唇红齿白的小脸,清灵黑亮的双眸半睁半闭,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注视着怀抱着她的贾敏。看见了孩子,贾敏自然而然地哼起了小调,欣喜若狂地贴着婴孩的小脸亲了又亲,嘴上还呢喃着:“小心肝,你阿玛不是不疼你,他是高兴昏了头,一时半会儿还没醒过味来呢。”边说边说轻摇着孩子,生怕将孩子弄疼了。 林海呆呆地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贾敏,颓唐地坐在地下自言自语道:“知道他在哪里,也许还有相见的一天罢,或许这就是天意!” 贾敏微笑着看了看孩子,又瞟了一眼林海,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响着林海方才的那些言语。她嘴角一撇,正待嘲讽他一句,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因为,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贾敏也恍然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究竟是哪里不对呢?贾敏的心跳开始加剧。 这个孩子的眼睛有些细长,弯弯的,嘴唇紧抿,尤其是眉毛,既不像自己的柳烟眉,更不像林海的浓眉大眼。再一看胎发,儿子的胎发又黑又亮,而怀里这孩子的头发,稀疏而柔软。 贾敏头顶一轰,忙不迭地将襁褓平放于床上,颤动着双手打开了那层裹布。天啦!不是男孩子,竟是个出生不久的女婴! 想是也被贾敏呆滞的目光吓着了,那女婴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而目不转睛看着孩子的贾敏,一口气未提上来,身子一软,彻底晕厥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黄昏。贾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欲起身,却发觉浑身无力,身子一动便痛得不行。她动了动手腕,还好没什么问题。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说道:“敏儿,你醒了?你总算醒了!”激动的声音中饱含了诉不尽的深情,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海守在床边。 “我怎么啦?好痛呀……,唉。”贾敏苦笑着说着,手无意识地摸过自己的肚子,她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可眼神直直地像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抓过林海的手来,使劲地摇晃着,哭道:“老爷,快把我们的儿子找回来!不是在东平王府吗?你不方便去,那我去,好吗?一定是英瑶搞错了,她不会是故意的……。我去向王爷解释一下,儿子就会回来了。”说着,贾敏便要起身下床,却被林海使劲抱住了她的身子。 林海用尽全力地搂着贾敏,将她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肩窝里。林海热泪盈眶地哽咽道:“敏儿……,别这样,没用的。我们以后还会有儿子的,你放心,还会有的。” 贾敏挣红了脸,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林海的束缚,她扬起脸来愤怒地责问道:“还有没有王法了?林家也是世代簪璎之族,堂堂的王爷抱咱儿子作什么用?你说呀!” 林海抱了头,痛苦地回忆道:“那日我抱了孩子进到王府中,王爷亲自出来迎了我,只说有要事相商,便强让旁边的婆子丫环们将孩子抱开了。我陪着在那书房里说了半日闲话,除了对我的大加赞赏,便是谈论我的出身名门,为人又谨慎,当大力提携之话。后来虽也言及某些朝中正议的大事,但原也不是我能处置的,只好随便附和了几句。直到掌灯了,王爷才笑着与我话别,临走前又让人送了一大车补品,说是英瑶送与你的。我虽忐忑不安,但见旁边的婆子们小心抱了孩子出来,又递与我手上,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因当时灯火昏暗,只有上了车才能仔细看清孩子的面容,……孩子早已被人掉了包。” 林海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只是将贾敏轻轻地搂在怀里,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中途我也叫车子返回过,但到了王府门前,那守门的门吏却不放我进去,而随后出来的哈管事则神情肃然地对我说,今日王爷的侧福晋也喜诞世子,王爷正忙着庆祝呢,实在没有时间接见。然后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王爷说了,今儿个也算是沾了林大人的喜气,大家同喜同贺了。” 贾敏呼地站了起来,不顾身上疼痛,甩开了林海的拽扯,说道:“英瑶不会如此对我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要去找她!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儿了!” 林海痛苦地吼道:“站住!”贾敏跌跌撞撞地冲了几步,被这一声大喝惊了一跳。她缓缓转过了身子,泪流满面地责问道:“那儿子就这么给了人家?你还是不是他的阿玛?” 此到此句问话,林海使劲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部,“扑通”一声跪倒在贾敏的面前,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他是东平王,是圣上的大舅子,还是当今太子的亲舅父,你告他?如何告他?” 贾敏愣了一下,目光游移到窗外,盯了半晌,她恍如隔世般平静地问道:“儿子就没了?”林海沉默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心碎的感觉起身,想来搀扶住摇摇欲倒的贾敏,但却被她轻描淡写地一推,自己稳住了身形,喃喃低语道:“我还没看清楚咱俩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他就被人抱走了……。早知道就不让你离开额娘的怀抱了,额娘对不起你,儿子。” 林海想上前搂住贾敏,但酸麻的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起来。他枉然地伸出手去,想牵住她的手,但贾敏却看也不看,头也不回地挪步朝门外走去。 林海颓败地就势坐在了地下,欲哭无泪地看着门外,喜悦转眼间便变成了悲伤,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 “嗯……啊……”,几声依依呀呀的婴儿哭声,若断若续地从桌上传来。她的哭声并不大,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她的存在,也似乎只是想引起大人们的注意,但,没有人会在如此情形下,还会想起屋里的这个幼小生命。 她,被所有的人遗忘在了角落里。真正是:生不遇时,遇又非亲。 后来,林海给她取了个名儿,叫妙玉,就像她那奇之又奇的身世一样,成为林府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说她是小姐吧,她却又非常不受老爷和夫人的待见。说她不是小姐吧,在她满月的宴会上,东平王府的王爷与福晋又亲自上门道贺,并言及有意将其许配给同样尚在襁褓中的东平世子。 当然,是是非非,纷纷扰扰,都只有身在其中的贾敏,林海,还有那两个姨太太知道。其余如贾敏的贴身丫环子鸾、子佩,管家林宽除了略知一二而已,所有的下人均不知实情。那个接生的婆子,后来林海赏了一个大红包,然后便派给妙玉作了教引嫫嫫。 题外话:本文中的东平郡王穆隆在历史上并无此人,脂胭是将数人合并为一人,但其原型可以从遏必隆身上看到一些痕迹。尤其是换子的情节,借鉴了“贝勒尼堪福晋,遏必隆兄图尔格女也,无子,诈取仆妇女为己生。事发,遏必隆坐徇庇,夺世职。” 第三章 元春出嫁绛珠转世 世事变幻,风雨莫测。当林海与贾敏已经无可奈何地默认了妙玉的身世,准备接受与东平王府成为姻亲的现实之时。朝堂上却风云突起,仅仅一年的光景,就发生了一件影响久远的大事。第二年的初夏,东平郡王被皇上痛斥为“天下第一罪人”,并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交了宗人府拘禁。 因东平郡王虽有同族多支,但本门子孙有限,唯有侧福晋钮祜禄英瑶所生世子穆莳一人,且年纪尚幼,仅周岁。皇帝念及先皇后仁孝贞静,且穆家世代忠良,乃开国功臣之一,故只将穆隆圈禁于王府,成年男丁均发配戍边,女子发至官家发奴。世子穆莳未成年尚待哺育,交由其乳娘代为抚养。 林海初获悉此情时,正在京城西郊外的牟尼庵中,陪了贾敏烧香许愿。管家林宽派了小厮一路疾行,直接将信送至了庵堂门外。林海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东平郡王既倒,覆巢之下难有完卵,穆莳岂能置身事外? 正当林海握了那信愁眉不展之时,贾敏在子鸾的陪伴下,拈香完毕,寻了过来。她一眼察觉出林海的异样,正想上前细问,却见其手中执有一纸。 贾敏示意子鸾驻足守在旁边,自己则走近低声问道:“老爷,可是莳儿出了什么事?” 林海正在苦思冥想着对策,浑然不觉贾敏的走近,突然听其问到莳儿,整个人吓了一跳,信笺也随风飘落。 “哦,是……不是,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莳儿出事呀!没影儿的事,别瞎想了。就是因为你总心思恍惚,我才陪你上寺里来。子鸾,不是让你陪着太太吗?怎么一个人在那个地儿站着?”林海强作镇静地扶了贾敏的身子,转过脸去向子鸾责问道。 子鸾除了低头跪下,也不敢回嘴。贾敏却借势蹲下身去,拾起了那页信笺。“东平郡王……革除世袭爵位……拘禁宗人府……”,虽只是短短数语,但震撼的效果却足已令她不待看完便晕厥当地。 贾敏的娘家——荣国府里却是高朋满座,喜气洋洋。 原来贾敏的次兄,时任工部员外郎的贾政之长女,元春,初为今春秀女,殿选时被康熙赐与了四阿哥胤禛为侧福晋。因贾政,贾敏的母亲史氏,曾为康熙皇帝的乳娘,圣宠颇隆,故贾元春特别恩旨可从荣国府出嫁。 元春嫁入四贝勒府,亦不过十三四岁。因老太君极疼爱孙女,便跟在她身边读书习字。其本性温婉娴静,待人又极好,故进府不久便获得了胤禛的宠幸。这一日却是元春的“归宁日”,一大早四贝勒便携同元春及满车的礼物,往荣国府而去。 再说面目憔悴的贾敏此刻便已坐在贾母的内室,身边的媳妇丫环早已被安置于它处吃茶休息。室内只有史老夫人面色沉重地坐于榻上,贾敏则泪如雨下地诉说着什么。 “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别哭了,再怎么说今日也是元丫头的好日子,你作为姑母岂能出去失了礼数?快重新梳妆了,回头我再仔细思量,看如何处置是好,当初忍了也是为莳儿好,谁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呀。”贾母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独女,连连摇头。 贾敏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哽咽着回道:“女儿今日来,就是想寻个机会跟大姑娘说说,看能否请贝勒爷帮着说说好话,给她姑父派个外放。自从那事出了,林海也受累不浅,此番虽未明着下旨治罪,却完全被冷置了,时不时还要因些莫须有的事项寻他的不是。再如此下去,女儿可如何是好呀。” 贾母双眼一瞪,起身埋怨道:“这种话你让一个新媳妇如何说得出口?说得不对,弄不好还要赔了元丫头进去!休再乱打主意,此事急也急不来,那世子现如今不是好好个儿呆在王府里的吗?皇上既然没有下旨治罪,你且好生呆着去。元丫头那儿即便想帮,也不能急于此一时。” 贾敏看了贾母一眼,赌气说道:“可我们的日子难过呀!母亲这厢倒是皇恩浩荡,恩宠有加。女儿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呢。”贾母叹息一声,说道:“你是作母亲的,我还是作祖母的呢,你的心情我怎能不理解呢?可万事都要讲个轻重缓急不是?你就放心罢,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女儿,能帮得岂会不帮?走罢,该出去了,元丫头和四阿哥也该进仪门了。” 贾敏虽有心再说两句,但眼瞅着贾母已向外唤人,只好作罢,乖乖地坐回到椅上,等着丫环盥水侍候。门帘一动,却是贾政的夫人王氏在丫环的簇拥下,进门来回道:“老太太,贝勒爷和侧福晋的车驾已至正门了,两位老爷和珠儿,珍哥儿都已候在仪门外侍候。” 贾母笑着说道:“可算是到了,元丫头从小在我身边,现在嫁了去,还怪想她的。” 王氏陪笑道:“老太太调教得好,大姑娘才有这番造化呢。今儿是她的好日子,老太太可要好生乐呵乐呵,让她多敬两杯酒才是。” 贾母摆手笑道:“这话怎么不是,可怎么说你也是她的亲娘,她的好日子还能少得了你的?平素你操持这个家也够辛苦,今个儿你也好生放半日假,挨着我们坐着看会儿戏吧。” 王氏眼眉都在笑,一回头却瞥见贾敏面容不豫,忙转了话题问道:“姑太太好好儿的怎么没了精神?要不请人来看看?” 不待贾敏回答,贾母起身往门边走去,王氏忙搭了手过去。贾母一边走一边笑道:“敏儿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惦着她的女儿,在这里跟我闹呢。” 王氏回头笑看了一眼贾敏,贴在贾母耳边故意笑道:“还说呢,玉儿那丫头自打出生,也没有抱过来给我们瞧瞧。听说是身子弱,赶明儿我也请了王太医上侄女那儿坐坐,别年纪不大,倒坐下什么病根儿,那可不好了。” 贾敏原就不喜这个二嫂,面上一直淡淡的,此刻趁着丫头们端水递帕子,便干脆装作没听见。 贾母拍拍王氏的手背,并不在意地笑道:“如此甚好,是该找个好大夫瞅瞅,回头你就安排去罢。”王氏的眼中有一丝揶揄,但面上却恭敬地点了点头,扶着贾母出了正房,穿过回廊往那花厅而去。 这一日的热闹自不必细说,吃酒看戏,荣宁二府的人都来了。只是按当朝皇子婚嫁的规矩,皇子午后便要与侧福晋辞行回府。贾母与王夫人及众妯娌一直送元春至车前,宫女上前扶了元春进车。四阿哥则又与贾政等人寒暄了几句,方率众而去。贾赦与贾政及众人一直守候在府门两侧,直到车子没影了,贾政与王氏才扶了贾母缓缓进去。 再说待贾敏坐了轿车回到林府,林海尚未用饭。因见贾敏心事重重,正欲从旁开解几句,却听门外管家林宽来报:“钱老爷来拜。”因此人有些学识,又喜卖弄,林海平常与他相交甚深。此刻便只草草地用了些素菜,遂自回书房会客去了。贾敏原就没甚心思吃饭,此刻见林海去了,便只拣了些茄丁,拌了酱卤的鸭胗,随便吃了小半碗。 见贾敏心事沉重,子佩扶着她进了内厅坐下,小心地打着扇子问道:“夫人当真打定了主意,要陪了姑爷离开京城?” 贾敏轻吁了一口气,摆弄着手中的团扇,叹息道:“不走又待如何?现在那东平郡王已坏了事,搁从前我们还要顾忌着些。可如今谁管得了谁,这么些年了,我只要一看见她,就会回忆起刚生下莳儿时的情景。罢了,该了的也都了了,若再在这儿住下去,我真怕自己会疯掉。” 子佩同情地望了贾敏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端了茶杯过来,递到她的手中。贾敏用杯盖轻轻地推着茶沫,怔忡了半晌,终是无趣,只命子佩早早地熏香铺床,胡乱地睡了。 却说那日过后没多久,朝廷开始校刻《全唐诗》。因需要编校词臣多名,在当时的四贝勒胤禛的举荐下,加上林海本是前科的探花,其为人又风雅,喜交名士,通诗词,晓音律,不上两个月,便被钦封为兰台寺大夫,携家眷乘船至扬州赴任。 两年后《全唐诗集》校刻刊印全部完成,为了更好地昭示自己的文治武功,康熙再次命林海及江宁织造甄应嘉等人共同奉旨承办,刊刻《佩文韵府》。实际上,此书的刊竣历时十年方完成,而在这十年间,贾敏再度怀孕,并产下一女,闺名黛玉。黛玉四岁那年,侍妾陶氏亦诞下一名男孩,奈何林海命中无子,此子三岁那年却不慎落水而亡。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且说黛玉出生之日,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南烟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也道不清是何种花香,只是叫人好想沉浸于其中。 当黛玉的乳娘王氏将刚裹好的襁褓交到林海手中之时,贾敏的脸上终于洋溢出盼望已久的会心微笑。林海定了定心神,伸手示意王氏将那个襁褓递与自己。待怀抱女婴,卷起包巾一角,再一细看,不禁呆怔在了原地。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眼眉如漆,烟波轻幽。俏鼻微挺,玉塑精雕。唇如樱桃,胭红水润。不仅没有那初生婴儿的半点皱褶,即便是半睁半闭的双眸,那浓密的睫毛也只是蝶翼微颤,令人爱不释手。 年近四十的林海心道:如此神仙般的女孩儿,竟然托生于我家,你我虽有此机缘成就父女之缘。只不知,此缘于你,是福兮,是祸兮? 林海恍惚了一下,心头涌起一阵酸涩,不忍再看,轻轻合上了婴孩的襁褓。她香甜地入睡着,嘴角微微地向上弯着。 此刻刚从院外挑帘进来的侍妾李氏,眼见林海正怀抱婴孩,忙也凑上前笑道:“方才听林管家说,太太生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生了一天一夜,真是让人想着都后怕,小姐终于顺利地生下来了!” 林海一听此言,不禁回头望着贾敏,递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贾敏躺在锦被中,脸色略显苍白。此刻的她终于尝到了为人母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声音微弱地说道:“快把姐儿给我看看!” 林海几步上前,早有贴身婢女子佩轻轻地扶起贾敏的上身,子鸾将一个靠垫掖在她的肩下,待其坐正后,林海才将襁褓平放于她的臂弯中。 “如海,你给我们的女儿取什么名儿?”贾敏虽然满脸疲惫之色,但幸福之情仍然掩藏不住地表露无遗,她温柔地问道。 林海不假思索地答道:“早就想好了,就唤她黛玉如何?” 贾敏沉吟片刻,对着怀里的女儿笑道:“‘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摘自苏轼松风亭吟梅诗第二首)希望我俩的玉儿能像冬日的梅花一般品性高洁,出尘不染。”说完抿唇一笑,轻轻地吻了吻婴儿娇嫩的肌肤。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化前缘尘世伴君驾 因前面失过一子,贾敏长年沉浸于哀伤之中,体内气滞血淤,久而久之,难免失于调养。后虽诞下一女,却早已坐下病根。黛玉自会吃饮食时,便从未断过请医吃药,寻了多少名医,皆不见效。偏巧三岁那年,扬州城里来了一个癞头和尚。 那癞头和尚到了府门外,谁人也不理,只是疯疯癫癫地说来送药。刚好林海从那天宁寺而回,下了车轿正欲进府,却见旁边有人大喊大叫,说着好些不经之谈。只听那和尚在说:“天生一个情痴,一个痴情。若要她好,只管舍了她,若不舍,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了,舍了倒还干净!” 林海心中一动,这和尚虽是衣衫褴褛,但骨骼不凡,丰神迥异,且话里有话。想到这里,林海命管家将其领至一边,问道:“我半生得此一女,虽体虚多病,但幸喜年纪尚幼,假以时日如何不能调理好呢?大师休要在此唬人,如有仙丹良药,快快奉上,我自重金相谢。若是只管在此妖言惑众,自有官府拿你是问。” 癞头和尚并不慌张,自在地用手在脖后搓了一把泥后,方才哈哈笑道:“我原是一片好意,既然如此,索性好人做到底,再告诉你另一个不得已的法子。”说到此处,和尚凑近林海的耳边正色说道:“既舍不得她,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林海皱眉啐道:“此话岂非废话?除父母之外,外姓亲友一概不见,这与出家有何区别?我看你这和尚疯疯癫癫,也无甚本事,快快离了此处,否则有你好看!” 正当林海拂袖欲走,却听旁边有一人轻声喊道:“大师请留步!” 林海一惊,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夫人贾敏。贾敏堆着笑朝那和尚走来,并不看林海,只管上前恭敬地一礼,说道:“佛家讲究慈悲为怀,大师可是真心想要为小女好?” 癞头和尚笑道:“那是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贾敏宛尔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大师干脆送佛送到西,帮我了一心愿,可行?” 癞头和尚看着贾敏的眼睛笑道:“夫人请讲,贫僧听着就是。” “大师既说我女儿想要病好只能出家,我倒想了一法子,只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帮忙?”贾敏此刻方才缓舒了一口气,定定地注视着和尚说道。 林海一愣,不解地看着贾敏。 癞头和尚却似恍然不觉,依然笑道:“夫人既有妙方,但讲无妨。” 贾敏脸上的笑容一收,目光移至墙内伸出的一处勾檐说道:“妙!大师断然已知我心事了。既然如此,我亦不用遮掩。现如今我府上尚有一女,心性孤僻,难容于世,若是跟了师父去,与她一生倒是更加相宜。既然我的女儿不能出家,就让她代为出家,也算是与她一个好去处了。” 林海惊讶地看了一眼贾敏,心中不忍,正待阻拦,却听那癞头和尚摇头笑道:“罢!罢!罢!真作假时假亦真,佛法讲究一个‘缘’字,既然夫人开了口,只管领了那姑娘来,若是她也同意,和尚就化了她去。” 林海虽与那妙玉无甚感情,但看着她长大,现已经长到了八岁,虽言语不多,却也甚为聪颖。平素私下教她的那些诗词古籍,不说过目不忘,但也是背诵流利。此刻眼见那妙玉从此将要与古佛青灯为伴,不由大大不忍起来。 贾敏使劲拽了一把林海,拖了他往府里而去,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今日之事本就是天意,你以为留那丫头在府里,就能给她一个好去处吗?她的身世你知我知,原本留她在身边就是一件祸事。况且她那脾气,小小年纪便谁也瞧不上,若能近佛修行,倒也是她的造化了。”说着,贾敏顿了顿,叹息一声又道:“一会儿见了她,你只管依我就是。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坏了良心的女人,此番她既是出家修行,我打算将她的身世全盘托出。而且,那时候她亲生父母送来的好些玩意儿,这些年我一件未动。她既要离了这儿,自然都随了她去,也算是我们留给她的念想。” 贾敏究竟对妙玉说了些什么,除了她二人并无人知道。但是,妙玉临了也提出了两个要求,既要她出家,只能带发修行,而且对外只说生在读书仕宦之家,与林府并无任何瓜葛。贾敏自然求之不得,高兴之余,将那跟随妙玉多年的乳娘,还有另一个老婆子和贴身的丫环均给了她。 这些日子阴雨绵绵,天色总是灰蒙蒙。走的那一日,天公却很是作美,真可谓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妙玉脸色平静地扶了小丫环的手,默默地登上了林海为她准备的马车。因走得极早,妙玉并未向林海和贾敏辞行,只是在黛玉的卧室窗外小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悄悄地离开了。带走的,除了足足两车的珍宝古玩,便只有挥霍谈笑,疯疯癫阗的癞和尚。 妙玉走了,对于贾敏来说,碍眼的人终于不在了。林府对外只宣称其长女患病去世,至《佩文韵府》结束刊刻,完书呈送康熙,黛玉已有九岁。没过两年,林海又突然被皇帝钦点为巡盐御使。古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那贾敏陪同林海在任上堪堪一年之际,却也突患恶疾不治而逝。真正是喜也罢,悲也罢,不过都是过眼云眼。 却说在那贾敏病重期间,黛玉衣不解带,日夜服侍。如今母亲阖然长逝,黛玉更是哭成了个泪人,每日除了守丧尽哀,便只关在屋中守制读书。 如此又过了一年有余,因黛玉本自怯弱多病,又恰逢前日受了凉,触犯了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偏巧林海近些时日也忙得不可开交,并无闲暇过问黛玉的生活起居。 却说这一日,黛玉因听闻府上有贵客临门,便一日未曾出门,只在院中同贴身的丫环雪雁和雪鸢收拾旧日的诗稿。至午饭后,因心里惦记着多日未向父亲请安,方携了雪雁往林海所住的上房而去。 刚上了一座天然石拱桥,只见蜿蜒曲折的溪流穿石而过,水中碧波荡漾,青苔绿痕。黛玉病了多日未曾出门,此时立于桥上,水中倒影涟涟,周围并无人打扰,不由站在桥上多看了一会儿。 “喂!前面的两个丫头。”一个骄纵而略带稚气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黛玉微蹙了一下眉尖,正待绕过假山躲避一下,却听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丫头,爷叫你们还不站住?” 雪雁慌了神,正想回头,却被黛玉一拽,低声嗔怪道:“别理他,哪里钻出来的臭小子。”说完,只顾了往前寻地儿躲避。 黛玉身子原就弱,此时走快了些,不禁有些气喘吁吁,正想着先脱身方好,却迎面被人伸手一拦,促不及防,眼睁睁地跌进了假山旁边的水塘。 只听一声“唉哟”,醒过神来的雪雁,吓得也顾不上细看肇事的人是谁了,趴在那水塘边上伸着一支手使劲够落水的黛玉,嘴里哭喊道:“小姐,快抓住我的手!快呀!” “小姐?”慌乱中旁边有人不敢置信地复述了一遍,旋即“扑通”一声,也紧随其它人之后赶紧跳入了水中。 且说黛玉因呛了几口水,眼前阵阵发黑,本能挥舞的双手早没了力气。头脑中仅存的那点清醒也如抽丝似的,逐渐剥离了她的意识。此刻黛玉禁不住暗自嗟叹:难道天意注定了的,真是躲也躲不掉吗? 原来当日那癞头和尚的一席话,父母家人皆作疯癫之语,不作理会。可是懵懂中的黛玉却在父母事后的闲谈中,没有缘由地听了进去,自此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家中所有到访的外客。 此时黛玉的身子越来越轻,感觉胸中的气息游若悬丝。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呼唤着什么,是谁在喊自己?黛玉好想伸手去拉住那个人,但他的身影飘飘忽忽,总也挨不着。她又想睁开眼睛看看,抱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但眼皮却越来越沉,一点儿不听使唤。就在她努力地挣扎,眼看便要看清对方时,胸前一痛,彻底晕厥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黛玉闻到了一股特别舒心的熏香味道。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是在自己的卧房内,周围的重重人影中好像有老爷,有雪雁,还有其它几个陌生的人影。 “玉儿,你醒了吗?”光听声音,黛玉就知道一定是疼她的父亲林海,正站在自己的床前。 “父亲……”,不待黛玉解释,林海已抢先说道:“别多说话了,好生休息才是。太医说了,幸亏抢救及时,玉儿只是呛了水,受了些惊吓,吃上两付药就没事了。” 黛玉心知屋中尚有外人,便也并不多言,依了父亲所嘱,由着雪雁替她重新裹好被褥,放下帐纬,闭上双眸假装入睡。 另一个宏亮中不乏亲善的男子声音随即响起:“难得这个丫头朕一见就喜欢,老十三总是如此莽撞行事,幸亏此番玉儿吉人自有天相,否则朕将于心何安!还不过去向玉丫头陪个不是!” 话音未落,一人赶紧恭敬地上前说道:“胤祥行为冒失,惊吓了小姐,请林大人责罚。” 林海显然受宠若惊,忙上前扶起十三阿哥,躬身礼道:“皇上别再责难十三阿哥了,此事也怨不得阿哥,怪只怪小女胆小性怯,一时慌乱失足落水。此事既是虚惊一场,更与十三阿哥无关了。” 康熙心情颇佳,呵呵笑道:“爱卿都帮老十三说话了,朕就饶过这野小子。不过,老十三身为皇子,不能谨言慎行,朕就罚他抄写《贞观政要》一百遍。” 那个胤祥紧接着叩首又应道:“儿臣知错,皇阿玛教训得是。” 忽然,外面有人轻咳一声,康熙沉声问道:“谁在外面鬼鬼祟祟,还不进来回话?” 软帘轻响,有人进来,单膝跪礼回道:“皇阿玛,是儿臣。本地臣工皆已候在御史府外,等候皇恩召见。” 康熙先说了平身,然后颇为自得地说道:“朕自登基以来,心心念念关注黄淮河工事务,此番南巡亲阅河工初步告成,甚慰朕心。扬州乃进京河运要道,诸位臣工齐心协力,保我大清漕粮命脉,功不可没。林爱卿协助太子详加议叙具奏,择日递折上奏,朕要对在河各官以示奖勉。” 原来进屋之人正是皇太子胤礽,听完圣谕,胤礽与林海跪下叩头接旨。 此刻康熙偶一回瞥,见胤祥仍在跪着,方想起众人此刻尚在黛玉房中,遂摇头笑道:“朕今日格外高兴,尔等也不加提醒,若是再扰了玉儿静养,岂非朕之过错!老十三,陪朕出去见见扬州的官员。” 眼见康熙在前,胤祥恭敬于后,太子爷及林海俱随之退出后,雪雁那张苍白的小脸方才敢稍微抬起。 题外话:此番康熙南巡借鉴康熙四十二年第四次南巡,“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正月十五至三月十五日,康熙帝以河工即将告成,进行第四次南巡。”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真命天子横生枝节 轻舒了一口气,雪雁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低语道:“总算全走了。” 帐内的黛玉一翻身,坐起来笑道:“好没脸的小丫头,怕成这样!” 雪雁吓了一跳,见说话人是黛玉,跳到嗓子眼的心才又落了回去。黛玉与她年龄相差无几,两人又是朝夕相处,日子长了,早就处得像姐妹一样。 此刻雪雁比划着脸颊脱口羞道:“谁见了皇上不害怕呀?小姐还有功夫笑奴婢呢,自个儿不也吓得假睡吗?哼!这会儿听说人走了,精神头倒比谁都大呢!” 黛玉自旁边拿了一个靠枕于脑后枕了,坐在床上一边绕了发丝在指尖打圈,一边嗤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是怕了皇上?他是他,我是我,有何相干?只不过我犯不着替阿玛添不自在,躲着罢了。况且,我懒得与人说话,装睡不过是乐得自在罢了。” 不待雪雁答话,门帘一甩,一个声音略带嘶哑的男子反舌相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敢问林小姐如何能做到有何相干?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人?一辈子装睡罢?” 雪雁刚走到床前,未及转身细看,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只剩下口舌打战地强叱道:“这可是大小姐的闺房!……你是什么人……胆敢随便闯入?” 黛玉初时也是一惊,有人进来,门外的丫头婆子们竟无一人传报。看来此人来头不小,凝神仔细一看,却是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男子,眉眼隽秀,贵气天成。 雪雁看着门前,脸上的神情一滞,有些惊讶,又有些恍惚。见那名男子并不理睬自己的喝问,反而眼神玩味地瞅着黛玉的方向走来,雪雁只得哆嗦着向地下一跪,再也不敢乱吭一声。 男子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冷冷问道:“爷是谁?没人告诉过你们吗?” 黛玉略一怔忡,忙收回神思,冷静回道:“请恕民女有病在身,谨奉皇上口谕在此静养,未曾与人来往。” “有病在身?爷看你不像是病人,倒像是一个嘴尖舌利的刁女!”男子的视线像冰锋一样冷冽,透着令人无所遁形的强势。 此刻他上身往前,右手强迫抬高了黛玉的下颔与他对视。那双深不可测的黑亮眼睛,就这样近在咫尺地映入了黛玉的眼中,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黛玉强撑起的那点勇气。也许是对峙对累了,也许压根只是想给黛玉一个无声的警告,他那犹如黑洞似的目光,聚焦了一会儿终于转向了别处。 片刻的失神过后,他悻悻地以讽刺口吻说道:“林御史竟然有你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儿?真不知是他的幸事,还是不幸。” 黛玉有些微恼,更有些愕然此人的言语无状,但微垂的目光仍然捕捉到了男子食指上那枚灿若樱桃的红宝石扳指。 黛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跪在那人身后的雪雁。果然尚未昏头的小丫头正在向她挤眉弄眼地悄悄伸着四个手指头。 既然心中有数了,黛玉索性紧阖眼睫,脖颈一昂,轻启樱唇说道:“四爷若是坚持认为民女冒犯了皇上,大可治民女一人的罪,只是不要牵累了家人。” 此言一出,四阿哥胤禛的眼眸中更加多了一层谁也看不懂的雾色。但此刻的黛玉紧闭着双眼,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扑鼻的浊热气息,还有混着松木香的味道。 一声冷哼过后,他突然晒笑道:“早知会连累家人,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话音一落,指上的力道顿时松了,胤禛起身拂袖走了开去。 黛玉用手指舒缓了一下被勒红的下颌,眼神状若平静地看向四阿哥的背影。只见他走至黛玉平素常坐的湘妃椅上坐下,随手握住了黛玉吃茶的瓷杯,很有闲心地把玩了起来。 “雪雁,给四贝勒爷上新制的明前龙井!”黛玉见雪雁一直木头木脑地盯着胤禛,像是着了魔似的,忙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应出去。 旁边一直神情怪异的雪雁,猛一下听见黛玉在唤她,手忙脚乱地赶紧爬起身来,“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退了出去。 随着雪雁退出去时,门搭子发出“啪”的一声,房里顿时又陷入了令人感觉窒息的寂静,静得能听见杯盖触碰到杯身时的轻脆瓷声。 “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林小姐不会没有听说过吧?”略带磁性的声音强压着那份嘶哑,平淡中带着一丝深长的意味。 黛玉在心中暗暗地苦笑,“言多必失”,古代圣贤的话那可是金科玉律呀!偏巧在父亲眼中“谨小慎微”的自己,却在这种非常时期“口无遮拦”,而且惹的人还是以“喜怒无常”著称的四阿哥。 “小女子愚钝,更谈不上聪明二字,四贝勒爷有何指教大可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黛玉心里的抵触情绪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面上的她只是耐着性子在继续周旋,心里却在盼着这个四阿哥赶紧离开。 “林小姐平日里也喜欢吃茶吗?可这茶却并非女儿红。”他安静地注视着杯中的茶叶,突然转换了话题言道。手中握着的瓷杯也不再把玩,而是随意地凑近了嘴唇,轻呷了一口。 从康熙南巡以来,林海及当地的士绅官宦早在一个月前便在张罗接驾的事宜。巡盐御使府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此番随帝出巡的皇子中,除了太子爷胤礽,便是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 黛玉早先从母亲贾敏的闲聊中听说过,二舅母的大表姐元春正是四阿哥的侧福晋。这些年因了四贝勒的刻意拉拢,贾府多少也沾了些光,包括父亲林海的盐政御史一职也是四阿哥举荐的结果。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四阿哥如何会突然来到自己的房中,更想不明白他说那些莫明其妙的话,又是意欲何为。 既然不想面对他的目光,又不能无视他的存在,索性泰然处之更好。黛玉平静答道:“民女哪里佩吃龙井茶呢?不过是些山里的粗茶罢了。” 终于,雪雁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待她哆嗦着将新茶奉给四阿哥后,连忙头也不敢抬地退侍到旁边。而四阿哥则端起手中的新茶闻了闻,沉吟半晌,面无表情地向旁边立着的雪雁问道:“这就是以四绝著称的‘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 雪雁没想到皇四子有此一问,愣了一愣赶紧又点头。眼见胤禛的面色有些不悦,黛玉只得帮她清声回道:“禀四贝勒爷,正是今年头回摘下的‘莲心’。” 四阿哥又皱眉品了一口,说道:“汤色尚好,只是口味颇重了些,与平日的味道不太一样,还是方才吃的那茶更清心爽口。” 雪雁愣了一下,方才什么茶?黛玉的眉尖锁得更紧了些,又不能装聋作哑,只好言道:“那是采自云南山里的普洱茶,大夫说民女脾胃虚弱,此茶叶大性温,宜于消食。” 雪雁惊讶地瞅了一眼四阿哥,又看看黛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四阿哥手边的定窑瓷杯上。那可是小姐的专用茶杯! 此刻门外有人低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回道:“禀四爷,皇上与十三爷已至前厅。” 四阿哥微瞥了一眼杯中飘浮的大茶叶,嘴角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谑笑,道了声“好茶”,便放下茶杯往门外走去。 黛玉半福了一礼:“送四贝勒爷。”雪雁则连忙跪下叩道:“奴婢恭送四贝勒爷。” 当门帘再一次“啪”一声撞在门框上,雪雁仍然保持着跪姿,直到黛玉轻咳了一声,唤她起身倒茶,方才轻轻抬头吁了一口气出来。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头发,一面笑向雪雁说道:“哪里来的呆鸟!要不是本小姐帮你挡着,这会儿还不知在哪儿趴着哭鼻子呢!” 雪雁神情一愣,见黛玉笑得坏坏的,方才恍然笑道:“我的好小姐,又不是奴婢冲着贝勒爷说那些个不敬的话。再说了,你落水那会儿,还多亏了贝勒爷跳入水里救了你上来。没听你道一声谢,倒没头没脑地给了别人一顿脸色看。” 黛玉不以为意地问道:“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闲话?明明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十三阿哥害得我落水,怎么又沾惹上四阿哥了?” 雪雁一边上前侍候,一边呐言笑道:“小姐这会子才问的奴婢呀!早又没问……当时那儿乱哄哄的,还是救了你上来后,才看周围的好些奴才忙着在叫他四爷。” 黛玉禁不住脸上挣得通红,指了雪雁嗔怪道:“好你个鬼丫头,什么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人,看我不打你!”说着,掀被便往床下走,急得雪雁也顾不上躲了,跑到黛玉跟前笑道:“算了,就让小姐打死算了!省得回头小姐再添了什么脚疼脑热的毛病,雁儿也免不了一顿好打!” 仍然坚持下床以后,黛玉亦不理会雪雁的大呼小叫,自顾自地走到梳妆镜前坐好。雪雁虽不乐意,但也不敢违逆黛玉的意思,只好撅着嘴唇,替黛玉找来了鞋袜穿上。 黛玉笑着瞅了一眼镜中委曲的雪雁,嗔怪道:“瞧你不高兴的样儿,我哪里就舍得真打你们几个了。” 雪雁的脸挣得通红,想也不想答道:“小姐就知道气人!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自从太太去了,光是我们做奴婢的着急,小姐也太不爱惜自个儿了。” 见黛玉眼圈也红了,又低了头并不睬人,雪雁索性背过身去说道:“雁儿也晓得小姐的心事,总是奴婢不称你的心了,明儿回了老爷,撵了出去再买好的使。” 黛玉泪水一崩,气道:“也甭拿气话来填塞我,我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让人任意排揎的刁女罢了!回头也不用请示老爷,你要想离我,另寻更好的主子,只管走人就是。” 雪雁赶紧跪在地下哭道:“小姐好狠心呀!雪雁从小跟着你,不过是看那四阿哥好像对小姐有意,他既生于天家,小姐也能有个好的归宿不是?”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某些疑团自然而然就解开了。连一个小丫头尚且能想到那儿去,照他的年纪府上不说是妻妾成群,也定然早当阿玛了。看他方才的神情,像是对自己产生了误会。他不会以为我落水是为吸引他的注意吧?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听笛音黛玉乱心曲 话说雪雁见黛玉垂下了眼睫,自己也不敢再使小性,心知黛玉这是还要出去,只好重新唤了丫头端水净面。 雪雁将黛玉脑后的青丝用一支金丝蝴蝶螺纹钿压住,前面以新摘的芙蓉花点缀,看上去妆容既清新又得体。然后又从放胭脂膏的汉白玉瓷盒里,用玉簪挑了一丁点儿于掌心,小心用水晕染开了,轻轻拍打在黛玉两侧的脸颊上。那浸渍过玫瑰水的胭脂,淡淡地散发着花香,抹在肌肤之上特别地润泽,滑腻。 刚收拾停当,却听外间云罗和雪鸢正说笑的声音突然止住了,黛玉的乳娘王嫫嫫似在哪里受了气,正没好脸色地向外面的一干丫头训斥道,“小姐好些没?一个二个不说在屋里守着,都跟外面杵着瞎胡闹。小丫头们没心没肺,云姑娘你可是太太亲近的人,太太在时可待你不薄呀!” 云罗自小随侍在太太身边,原是太太的陪嫁赵兴家的女儿。如今又被派给了小姐,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是替黛玉当着半个家,领一等丫环的月钱。平日里黛玉也不大唤她作事,除了迎来送往的体面活儿,其余时候都随她自便。 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先是在外间见到了皇上和太子爷,十三爷,紧跟着又瞅见了四贝勒爷。云罗打帘子时,恰巧四爷含笑冲她点了一下头,然后领了报信的太监便走掉了。但云罗却看呆在了原地,一个人正发愣。偏巧又被云鸢那丫头看出了端倪,伙着另外一个小丫头正打趣她。 此刻莫明其妙地被一个老婆子训了一顿,云罗那自视颇高的脾气越发不可收拾。她柳眉一竖,手袖挽起对着王嫫嫫冷笑道:“哟!我说王妈妈,今儿个是谁又惹你老不自在了?要不就是手气不顺,想找丫头们帮你换换手气?” 那群小丫头本就不喜王嫫嫫,此刻见她软柿子没捏着,还碰了一鼻子灰,越发恣性地站在旁边玩闹。 王嫫嫫气得脸一白,顿着脚啐道:“老爷太太还卖我几分薄面呢,你们这些小蹄子就敢登鼻子上脸了不成?今儿个小姐病着,我自找老爷评理去。”说着便要往院外走。 黛玉正好披了一件红色的压缎刻丝披肩,下着撒金丝绣褶裙,在雪雁的服侍下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并不看云罗等丫头,黛玉沉着脸对王嫫嫫招呼道:“妈妈也不进屋歇着,倒跟丫头们一般见识,真是何苦来呢?雪鸢,晌午皇上赏下来的那碗糖蒸酥酪,我吃着太腻,正好合适妈妈,还不快些端了来,侍候着妈妈进那屋坐着慢用。我想出去走走,有雪雁陪着即是,也不看看现今府里人多眼杂,你们就都省点力气罢。”说完,也不管众人的表情,带头走了出去。 雪雁与黛玉出了院子,便顺着墙角往那片竹林逶迤而去。一路上雪雁都小心地侍候着,心知小姐是怕又碰上什么不想见的人,才专拣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地儿。 因竹林常年疏于打理,渐渐枝繁叶茂,俨然成了府中的一方“禁地”,除了偶尔进去挖竹笋的婆子,再没有人敢往那密林子里钻。 进入竹林,光线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厚厚的竹叶新一层,旧一层地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为了躲避竹子上那劐人的白毛,黛玉将披肩下意识地往身上紧了一紧。雪雁虽陪着黛玉从这里走过几遭,但每一次进来仍然会有些胆战心惊。 “小姐……你听见前面有什么动静没有?”雪雁忽然拽了下黛玉的衣袖,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前面。风渐渐大了,竹叶沙沙地磨擦着,波涛起伏,犹如人在呜咽。 黛玉正提了裙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被雪雁猛地一拽,身形晃了几晃。“有什么动静?前面有个鬼等着你呢。”黛玉“哧”地一声笑道,然后甩掉雪雁的手,继续往前走。 修长的竹身影影绰绰地透进缕缕光线,印在衣裙上宛如水中荡起的涟漪。黛玉小心地避开了一丛横卧在半空中的斜竹,刚直起腰来,准备看看身后的雪雁,却听见耳边传来阵阵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极是遥远,若非正好凝神细听,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听得清楚。呜咽的泣声过后,如清风拂过,莫明地令人眼底一酸,久埋心间的一处柔软生生地隐痛起来。笛声时急时缓,如诉如泣,听得人心碎不已。 黛玉的脚不由自主地向着笛声的方向走去,这种心神交汇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若不曾失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了。雪雁在身后焦急地呼喊,黛玉却恍若无闻,更加顾不上竹林中的那些绊羁,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密密的竹影已经越来越稀疏,脚下厚重的竹叶不知何时也已被苔藓和石子所代替。翠竹掩映下,出现了一个白石台矶堆砌而成的亭子,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角。虽无雕花朱粉涂饰,却也自有它天然不经雕琢的淡雅。隔了黄昏的重重翦影,黛玉仍然一眼便瞥见了,肃立在余晖中的那个背影。 深蓝色的长衫,皂青的靴子,只有腰间环了一根月白色的玉带,一枚精雕细刻的半月形玉饰悬垂着,旁边还有一个红色丝绦挂着的香包。其实,黛玉最早被吸引的便是玉佩上那抹翡色似血。 寻寻觅觅,真的看见了,却不禁又犹豫起来。大家小姐的矜持,令黛玉脚下的步子渐渐缓慢了下来,她的手扶着一枝竹枝,怔忡地看着那人入神地吹着笛子。 “小姐,吓死我了……可算是找着你了……。”雪雁气喘吁吁地说着,并未注意到黛玉不悦地蹙起了眉尖。 虽然全神贯注于其中,但雪雁的那声惊呼仍然像抛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将对方早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实中,笛声嘎然而止。 蓦然回首,墨黑的眼眸里一瞬间堆满了数不清的情绪,有微怒,有不满,有惊讶,有恍惚,有沉醉,有担忧……。黛玉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慌忙躲开了对方的视线。定了定神,压着声音若无其事地对雪雁吩咐道:“咱们走罢。” 雪雁顺着黛玉的视线也早发现了那人的存在,此刻嘴张得大大的,“哦”了一声,身子一侧挡在了黛玉身边,扶着她的手便欲离开。 走了几步,微微地听见那人一声刻意地干咳,有些尴尬,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留下那道热辣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黛玉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 “小姐,到了。要不要叫秦妈妈过来开门?”雪雁还在为方才的莽撞懊悔,不知所措地悄悄瞅了一眼黛玉的神色。黛玉回过神来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扇角门面前。 竹栅门被一把锁紧紧地关闭着,旁边的竹篱笆上缠满了枝叶繁茂的藤条。这扇门平常很少开着,只有一个老嫫嫫住在不远处的厢房里,有人要开门时再去唤她。 黛玉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雪雁,遂不忍心地缓了口气嗔道:“什么时候才不这样大惊小怪的?你去叫人来开门罢。” 雪雁勉强地一笑,答道:“是,小姐。”然后往正院后面的那排厢房走去。 见雪雁走远了,黛玉回过脸来,下意识地又向那处亭子望去。他会是谁呢?不过仅从穿着上看,应该还是随驾南巡的皇亲贵戚吧?只不知他如何会独自一人在那里吹笛子。而且他的笛声里,还有着那么深沉的忧郁。 想着想着,黛玉不禁入了神,手指轻轻地在竹门上划着直线。就在竹门里面的之形回廊拐角上,一个身量不高的人影,也正定睛注视着这边。他随意地斜倚在廊柱上,一只脚伸着,一只脚悬空着,旁边侍立着一名小太监。由于藤蔓的枝叶攀爬满了整个回廊架子,两人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了背光的黑影之中。 “小姐等急了吧,腿脚不灵便了,瞧着这一小段路也走了这半晌,雁姑娘快去帮着开门,让纳兰公子也紧着进去罢!”秦嫫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黛玉好奇地回过脸,向小路的尽头望去。 雪雁微低着头,小步跟着前面的两人。听了秦嫫嫫的话,雪雁忙应了一声,紧前几步,接过了钥匙便往黛玉处快步走来。 秦嫫嫫还在不停地唠叨着:“唉哟,真是不行了,越怕耽误事儿,越是不中用了。纳兰公子,你既然这么喜欢那片竹子,不如待老奴回了老爷,先把这门给你留着,公子喜欢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来。” 这厢雪雁拿了钥匙,忙着开门,也顾不上看黛玉一脸的疑惑,只是小声嘟哝道:“也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什么纳兰公子,哄得秦妈妈喜欢得跟什么似的,我跟妈妈说小姐要进这门,他却也说要进去了,真是讨厌。”说着,满脸的不屑,眼睛还不停地用余光去瞪那个纳兰公子。 黛玉不好当着外人说什么,只得小心地拽了一下雪雁的衣袖,眼睛一眨,示意她闭嘴。雪雁不情愿地又撅了一下嘴巴,将钥匙“咣啷”一声挂在了门架上,方才扶了黛玉边走边说道:“小姐,我们走吧,这个老货也越来越讨人厌了。” 黛玉又瞪了一眼雪雁,方才忍了笑迈步往门里进。人刚进去,却听不知何时已赶了上来的那位纳兰公子突然脱口喊道:“林小姐请留步。” 黛玉已抬脚欲走的步伐忽地一滞,但很快她便定神扶住了雪雁,状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了。心里再好奇,但黛玉所受过的良好礼教都不允许她,随意地与人搭讪,更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此刻的黛玉,只想着赶紧躲开这个是非地,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题外话:黛玉此时的年纪应是十二岁了,在当时的贵族家庭应该已快到谈婚论嫁,选秀的时候了。所以呢,脂胭要加紧铺垫,接踵而至的就是黛玉入京了,喜欢的亲们不要吝啬票票还有收藏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泪语潇湘辞父入京 且说黛玉来至上房,从老嫫嫫那里听说了老爷今晚是在李姨娘处用饭。她原想就此返回,可一想那纳兰公子也不知走远没有,索性领着雪雁过了穿堂,又绕厅拐过二门,前面便是李姨娘所住的凝香院。 里面灯火明亮,时不时还能听见小丫环的轻声嘻笑。雪雁敲过门半晌,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边,一个穿着红坎肩,粉色衣裙的女孩子露出脸来,瞧见是黛玉和雪雁,忙又开了另半扇门,神情生涩地笑道:“是小姐来了,真不巧老爷刚歇下。” 话外之音不言而喻,但黛玉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她在心里暗暗懊悔,即便不回去也该上别处走走,何苦过来讨她的闭门羹!心里虽在活动,但面上仍然浅浅地微笑道:“小青姐姐,老爷既已歇了,麻烦你明日转告一声,玉儿先回了。” 柳青原本也是贾敏身边的人,是府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一等丫环之一,就连雪雁也只能算是二等丫环。原本轮不着她来侍候一个姨娘,只因眼下李氏正代管家事,身边得有个明白人,林海才放了她过这边来。 听了黛玉的说词,柳青自也明白小姐的意思,不愿见她在李氏跟前自讨没趣儿,更不想失了身份,与一个姨娘逗气。虽早知黛玉的心性聪明,但如此体贴自己的处境,柳青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忙笑着低声回道:“好的,小姐。” “走吧,雪雁。”黛玉心里很是郁闷,转身自顾自地往来路去了。 想太太病逝还不足三个月,可老爷已从丧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太太生前再受宠,但一个死人怎么也无法与活人争夺些什么了。雪雁看着愈加孤傲的小姐,心里不由地更为她的将来担心起来。 跑了两步,雪雁用余光看着并排走着的黛玉,她那一脸的若无其事,与平常淡泊宁静的神情并无二致,但雪雁仍从她指间握着的手帕上看出了一丝端倪。丝帕紧紧地被拽着,仿佛能拧出水来似的,指甲更是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小姐……”,雪雁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不待她说完,黛玉已快走了两步,甩开雪雁两肩地,声音平静地说道:“什么也别说了,我乏了。” 风越发地紧了,呼呼地刮在身上,将周围的一切浑浊吹得远远的。天边,隐约传来了几声闷雷,雪雁搭手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小心地对黛玉笑道:“要下雨了,还真得快些走才好。”黛玉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快步往前走着。 刚一回房,就见两个婆子领了几个丫头,手捧了一排黄布包裹着的匣子,正站在院中候着。一见黛玉进来,其中一个婆子忙堆着笑容,上前福了一礼,笑道:“小姐可回来了,天色不早,老奴还等着回去回话呢。” 黛玉抬眼一看,却是李姨娘房里的人,叫宋妈妈。自从贾敏过逝后,借着李姨娘掌家的机会,这个宋妈妈没少在其它下人的面前作威作福。不过黛玉这儿,她还不敢唐突,有事没事也爱上来请个安。此刻黛玉并不看她,直接便往屋里走,带着雪雁进屋前,才对守在门边的雪鸢吩咐道:“请宋妈妈进来说话罢。” 雪鸢应了一声,回过脸来笑着请宋嫫嫫随同自己进去。 宋嫫嫫也不敢托大,吩咐外面的人小心候着,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从雪鸢打起的软帘下走进去。 黛玉坐在自己平常爱坐的那把湘妃竹椅上,身下铺了一层软软的锦缎坐垫。一边往外随意地撸着腕上的玉镯子,一边看着刚进来的宋嫫嫫问道:“宋妈妈近来可好?” 宋嫫嫫又躬身福了一礼,笑道:“托小姐的福了,还行,只是锁碎事儿太多,有一段日子没来向小姐请安了。” 黛玉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并不抬眼又问道:“不知妈妈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 宋嫫嫫咽了咽口水,又笑道:“可不是京里来信儿了,催着皇上回宫呢。太后娘娘另赐了好些端午的节礼儿过来,皇上一并赏了几位阿哥还有小姐。” 黛玉脸上一赧,略低下颌笑道:“黛玉明白了,麻烦妈妈将它们先拿回去,给二位姨娘看看,有否中意的。” 宋嫫嫫忙答道:“这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赏的,老爷和两位姨太太另外各有一份。” 黛玉点了点头,心知这是太后娘娘疼惜皇上和阿哥们,自己不过是沾点光而已。她先对旁边立着的雪雁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去拿两吊钱给妈妈打酒吃罢。” 雪雁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拿了一只琉璃宫灯,还有两串铜钱出来,递到宋嫫嫫手上,笑道:“妈妈,我送你出去罢!外面有些黑了,这个灯点着也能借些光亮。” 宋嫫嫫笑得合不拢嘴了,忙又福了一礼,回道:“谢小姐又破费了,那老奴就先告退,不打扰小姐休息了。”说着,身子一扭一扭地随了雪雁出了门去。 另有雪鸢领了其它丫环婆子们先将匣子里的东西略作整理。其余的东西都还有限,精美的宫制糕点都搁在盒里分了,首饰古玩等收进了库房,纱罗香袋等拣了些收着,其余的单分给了雪雁和雪鸢还有下面几个丫头。 单单有一串绛红色的红麝串子,颗颗莹润,粒粒饱满,戴于手上全身自然便会发出异香。黛玉见了顿时有些爱不释手,只笼在左腕上并不褪下。待全部收拾完毕,早已困得不行,雪鸢领了两个小丫头,赶紧端着水盆等器物进去帮黛玉盥洗。 待梳洗完毕,床上的锦被帘帐也用熏香熏过了,黛玉便让其他人都各自安歇了,只留了守夜的丫头雪鸢在屋里侍候。 黛玉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的绣花帐子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个四阿哥,还有纳兰公子的身影,转而朦胧间又似乎听见十三阿哥低低的惊呼声。 再一怔忡,又仿佛看见老爷满面哀愁地说道:“如今你额娘已去,你阿玛的身体近来也不大好,偏生你年纪又小,如何让人放心得下呀!” 虽睡得不安稳,但迷迷糊糊听得外面巡夜打更的敲了四下,黛玉坐起身来唤道:“雪鸢,倒杯水吃。”雪鸢揉了揉双眼,听得黛玉叫她,忙披衣从地铺上起身来,举了灯将帐子搭在银勾上,又替黛玉垫了靠枕在背后坐好。自己从外间的暖壶里倒了一杯水进来,用手捧了递给黛玉笑道:“小姐还没睡呢?奴婢都睡醒一觉了。” 黛玉摇了摇头,捧了杯子在手间搓了一下,轻咳一声说道:“睡了,只是睡得不深。”说完呷了一口水漱完嘴,掩嘴吐在雪鸢从地下拿起的漱盂中。然后雪鸢净了手,重新又倒了一杯给黛玉,看着她吃了两口,方才扶了她躺下,掖好被角,放下帘帐。待吹熄了灯,重新卧下,天边已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果然第二日辰时刚过,康熙带着太子爷及两位阿哥,随扈了大队人马,便踏上了返京的路途。林海及淮扬地面的一干人臣仕宦俱跪送于城门外的长亭上,御驾浩浩荡荡,不见首尾。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转眼年节又至。这一日黛玉随了先生正在书房读书。此人姓贾,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原系湖州人氏,本也是入仕出宦之人,因被上司参本有贪酷之弊,革职后在昔日旧友钱老爷的力荐下,聘为盐政西宾。 贾雨村站在窗前,看着院落里不远处的一株西府海棠,翠绿的枝叶间,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正娇俏怡人地立在那儿。身后,清悦动听的女声正在喃喃吟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听到此处,贾雨村心中一动,转身看向桌前的女学生。只见她头发简单拢于脑后,耳边垂下几缕碎发,眉心天然一段风流。手握书卷,只管出神,口里还念念有词。 “先生,老爷有事请小姐过去商量,吩咐今儿就上半日的课。”轻叩了一下房门,服侍黛玉的小丫头雪雁进来回道。 贾雨村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就好生服侍了小姐去罢。”雪雁上前扶了黛玉,又与贾雨村见过一礼,方才离去。 进了正房旁边的偏房,里面的暖炕铺了秋香色的岁寒三友刺绣条褥,正中设了一个梅花式的炕桌。贾敏在世时最喜坐于此房中管理家务,此刻却只剩林海独自一人坐于炕桌一边,手中捏着一张纸笺。 见黛玉已进入内室,林海默不作声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女儿坐下说话。 黛玉悄悄打量了一下父亲的神色,一年不到,明显已出老态。看来母亲的去逝,对父亲多少也算是一种打击罢!黛玉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正待安慰几句,林海却突然缓缓说道:“玉儿,你外祖母又来信了,欲接你进京长住。自从你额娘去世,老太太惦念你无人依傍教育,已三番五次来信。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汝又无兄弟姊妹扶持,正是我心头之病也。” 说到此处,林海眼角微湿,抬眼凝视着黛玉的双眸,接着说道:“况且你外祖母信上还提及,你元春表姐递出话来,明年又是祖制定下的秀女大选之年,宫里的娘娘已承应了要将你选上。至于是谁去求了娘娘,信上并未明说。若是按照大清律历,外地的秀女原本也应由家人陪同,各自提前入京候选。此番外祖母执意先接了你去,正好免了汝父的顾盼之忧,早作打算要紧。” 黛玉眼见自己又要再次离开世上最亲的人了,眼泪不禁唰唰地流了下来。林海伸手抚过黛玉的肩头,叹道:“玉儿你身体才好一些,快别哭了。外祖母安排了人来接,这一两日就要到了。先生那儿我去说,这两日你就不用读书,好生准备进京的事项罢。” 黛玉虽不忍弃父而往,但一来皇命难违,二来外祖母的盛情难却,正月初六,黛玉携王嫫嫫及雪雁二人,在荣国府中几个老妇人的陪护下,洒泪登舟而去。 另有一船却是贾雨村带了两个小童,依黛玉而行。原来贾雨村前几日恰巧路遇曾经的同僚张如圭者,打听到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在好友冷子兴的提醒下,贾雨村面谋之如海,获其恩助,修书与其内兄贾政,并邀请雨村陪同黛玉入京。 题外话:各位看文的亲,看文的同时动动手指头,给脂胭一些鼓励,行不?收藏!推荐!留言!要是再有花花闻闻,……脂胭头脑一热,说不定也会给大家一些惊喜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金欲乱真菱香堪伤 上回说到荣国府史太君派船前往扬州,接了黛玉进入荣国府暂且不提,且说距离淮扬不远,有一个号称“六朝古都”的繁华都市,金陵城。 城中街市密布,商铺林立,而这些商贾大户之中最有名的却要数紫薇舍人之后薛家。薛公去世得早,其嫡妻王氏虽育有一子一女,只因溺爱纵容过甚,长子薛蟠遂养成个性情奢侈,言语放傲之态。幸其妹宝钗举止娴雅,又识得几个字,尚可替母分忧解劳,操持家计。 这一日,宝钗与母亲正在房中打点针凿与丫头们,却见其贴身丫环莺儿掀了帘子进来。莺儿手里握了一封信,笑道:“太太,小姐,京里姨太太那儿来信了。” 宝钗抬起头来,只见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她放下手中的丝线,抿嘴笑道:“也不知姨妈信上说了些什么,上回来信还是元姐姐被封为侧福晋的时候。” 薛姨妈说道:“快拿来与我看看,不会是现在就催我们动身吧?”原来宝钗芳龄十三,亦被造册入选今年的秀女。 薛姨妈拆开信来,与宝钗一并阅完书信。沉吟片刻,薛姨妈对莺儿吩咐道:“去寻了蟠儿回来,就说我有要与他商量。”莺儿应声而去。 宝钗捏了信纸怔忡在炕上,薛姨妈又对脚踏上坐着的丫环同喜等摆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待人都走空了,薛姨妈才对宝钗轻声问道:“我的儿,你是如何想的?若是不愿,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了,凭着你阿玛祖上旧日的情分,户部咱也还算有些人脉,大不了再多花些银子,总不能再委曲了你。”说着,眼里除了爱怜,更多了一些希冀。 但,薛宝钗却轻摇了一下头,静静看着信纸上的白纸黑字说道:“额娘别急,听女儿说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呀。” 见薛姨妈冷静了下来,宝钗起身来,在屋中边走边说道:“姨妈信中说得很是明白,此番选秀除了为公主郡主们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外,主要还是为皇子们开枝散叶挑选内眷。照信上所言,元姐姐的四贝勒爷看上了姑太太的女儿黛玉,已求得德妃娘娘的恩准。元姐姐也已知会姨妈及老太太,让那黛玉先行住进荣国府,只待圣旨成亲。” “只是,”宝钗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老太太却不舍得她唯一的外孙女儿嫁入皇室,她想让黛玉嫁入荣国府,长远地守在自己身边。如此一来,岂不要让元姐姐难做?况且,凡女儿家未经选秀私自婚配,那可是要株连家族的。” 薛姨妈点头说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偏生珠儿又去得早,你姨妈视那宝玉就像命根子似的,怎会舍得她的宝贝儿子也去淌那浑水?再说了,那姑奶奶未出阁时便很不给你姨妈好脸子,如今老的没了,又送了个小姑奶奶来,你姨妈心里肯定不舒服。” 宝钗叹息一声,走回薛姨妈身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说道:“额娘也知道,这些年我们薛家虽然门面还撑得过去,但早已是坐吃老本儿,入不敷出。况且哥哥整日游手好闲,也没个正经事儿干干。现如今姨妈既有心要娶我过门帮她,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出路。只不过,”宝钗抬起脸来,眼睛望了薛姨妈说道:“若能嫁给皇子王爷,当然更好。” 薛姨妈愣了一下,脱口问道:“我的儿,你的意思是你姨妈那儿先答应着,选秀那事儿也不能耽误?” 宝钗将单手支在下颌,想了一想,说道:“若是答应了姨妈,选秀那事儿肯定就黄了。你想那黛玉既然可以内定入选,想让谁落选那不也是信手拈来的?母亲不如趁着选秀的机会回信说,一为送我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京中几处生意也需销算旧帐,已定于下月初一携我兄妹入京。” 薛姨妈掰着手指头一算,吓道:“下月初一?那不过十来日了,是不是太急了些?” 宝钗握了薛姨妈的手,嗔道:“妈怎么也不体谅姨妈的心情呢?信上说那黛玉已抵京,若去晚了,称了老太太的心,姨妈那儿岂非白疼我了?”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背,笑道:“还是我的儿心里有数,不过,选秀那事儿恐怕指不上你姨妈吧?” 见薛姨妈一脸的困惑,宝钗凝神想了想,说道:“只要姨妈不指使她女儿元春使绊,我就有信心能在选秀时脱颖而出。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姨妈,令她对我安心才好。” 宝钗正在苦思冥想之际,那薛蟠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先是见过母亲,因见宝钗也在屋里,遂闲话道:“妹妹要不要添补些衣裳首饰?喜欢什么花色样式,只管告诉我。” 薛姨妈听了,忙说道:“你少让我娘儿俩为你操点心,就算是你孝顺我,心疼你妹子了。眼下你妹子已入册备选秀女,我打算下月初一领了你兄妹俩上京。自从你阿玛去了,家中的生意也没少被人拐骗,你不好生学着打点生意,整日和那些人吃酒闲逛。我们娘儿俩管不了你,进了京让你舅舅,姨父辖治住你。” 薛蟠忙作辑陪笑道:“妈最疼儿子了,我们娘儿仨在家里呆着好好儿的,何苦受那路上颠簸之罪?妹妹选秀的日子不还早着吗?” 宝钗道:“你别惹妈生气了,让你准备你就准备去,只别光顾着在外头吃酒胡闹,忘了正事。走之前你替我在铺子上打一个上好的金项圈来戴,图样晚些时候给你。” 薛蟠笑道:“今儿妹妹是哪根筋想通了?平常哥哥上赶着问妹妹要,妹妹还不稀罕呢!” 宝钗见屋里反正也无外人,扶了薛姨妈的手,正色说道:“正好额娘兄长都在,我也把话挑明了讲清楚。以后有人问起这金项圈,就说是一个和尚给的,而且还留了话,我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以配。” 薛蟠不解,也不愿多想,打了个哈欠说道:“不就是金项圈吗?打了就是。什么‘金’呀玉的,倒把我听糊涂了。好妹妹陪额娘坐坐,我先睡一会儿去。”说着,人已出了门往自己房里去了。 薛姨妈此刻也顾不上薛蟠,转过脸来拉着宝钗急问道:“方才说的什么‘金’配玉,还非是和尚送的?” 宝钗平静地回答道:“我正想着如何才能既不用直接答应姨妈,又能给她吃一颗定心丸。恰巧哥哥提醒了我,额娘说过,姨妈最信佛了,他的宝玉不就是口衔玉生吗?至于扯出和尚来,佛家讲究的不正是‘缘份’二字。” 宝钗话一说完,薛姨妈已笑得合不拢嘴了,连连赞道:“好主意!你姨妈能讨了你去作媳妇,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份了!” 宝钗虽有些得意,但听薛姨妈如此毫无顾忌地说话,仍然有些羞红了脸,别过脸去嗔怪道:“娘说的什么话呀!不跟你说了。”说罢,夺了手跑开了去。 再说那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好借此机会上京一游。因此早早地打点好了行装细软,以及馈赠亲友的各色土物人情等物,只待三月初一起身。 不想临走前两日却发生了一起人命官司,逼得母舅王子腾不得不提前唤其母子三人进京。 原来金陵城外,有一处寺庙叫蟠香寺,只有一个老师太带了几个小姑子在此避世而居。其中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名唤妙玉,生得出尘脱俗,言行举止更与常人不同。她单独居住一座偏院,另有两个老婆子,一个小丫头服侍。平素除了抄经诵佛,便只独自一人吟诗作画,偶然兴之所致,也携了婆子丫环,随那老师太进城走走。 这一日,妙玉领了小丫环明月,与那老师太一起坐车往金陵城里而来。到了一处热闹所在,师太命车停在路边等着,自己则往路边的商铺走去。这家店铺的老板是个信佛之人,其老母七老八十了,仍然坚持每月的初一十五必上庙里吃素烧香。老板一见师太,忙请了进去奉茶。里面说些什么,暂且不提,且说车上的妙玉坐了一会儿,甚为无聊,便掀起帘子一角悄悄观看街上的繁华景象。 顺着人群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正低埋着脸,跪坐于路边小声啜泣。旁边另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时不时抬脚便往女孩的身上踢打。旁边围观之人虽不忍心,但碍于那人的无赖行径,也只敢小声议论,摇着头便走开了。 妙玉见了,莫明感觉一阵心酸,忙对身边的明月说道:“你下去看看,究竟为何踢打那个女孩子?若是因为银子,你把这些钱给了他即是。”说着,从怀里取了一个刺绣精美的钱袋出来,并不打开察看,抬手便递与了小丫头。 明月也看见了方才那一幕,此刻应了忙准备下车。 世上之事,原也没有这么巧的,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那呆霸王薛蟠此刻也正好逛荡到了这里。薛蟠领了一帮豪奴吆三喝四地正往这边走来,听得这里有人骂街,便也停下来好奇地驻足观望。 中年男子见有富家公子感兴趣,也顾不得骂那女孩子了,奴颜卑膝地凑过来谄笑道:“这位爷,把我闺女买了去吧,别看她现在只有十一岁,再过上一年两年,准定是个美人胚子。” 薛蟠挤了挤眼睛,坏笑着问道:“小美人?抬起脸来让大爷瞅瞅。” 旁边的奴才们也大肆哄笑起来,一个劲儿喊着:“让我们爷瞅瞅呀!真是美人,跟了爷以后可就想不完的福了!” 中年男子听了,忙不迭地一把拎起女孩来,将她推到了薛蟠的跟前,点头哈腰地笑道:“准保是个鲜嫩的丫头,大爷。” 女孩的长发已经有一缕被揪落了下来,此刻拂在她的脸上,只见滴滴泪珠不停地往下落着。薛蟠有些不耐烦地啐道:“晦气得很!爷还没怎么招你呢,哭什么哭!”说着,大手一抬,女孩子的脸完全映入了眼中。 白净清秀的容貌,眉心天然一颗胭脂痣,非十分美丽但也有她八分动人之处。此时眼睫处滚落下一滴泪珠,正好顺着脸颊流入了薛蟋手心。 薛蟠呆呆地看着此女,竟忘了自己所为何事。 “你既要卖了她,说个价钱吧,我家小姐要她。”明月正好走近了人群,她毫不客气地冲着那中年男子嚷道。 谁也没料到明月一个小丫头会在此时出声,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题外话:真是好事多磨!还有人要出场呢!呵呵,越来越热闹了哟!有收藏才有动力,有推荐才有灵感。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施恩惠引祸烧佛寺 中年男子偷偷地乐了,但面上仍然一副谁也不得罪的样子,他看了看薛蟠和明月,故意为难地说道:“若不是因为她娘病了要钱看病,长这么大了,谁舍得卖呀!哎,实在也是没办法了,算了,我也不多要,五十两,谁给五十两银子,人就带走。” 明月眼都不眨地抓起钱袋来,从里面取了五块银锭出来,伸手说道:“拿去,人我可就带走了。” 中年男子没想到明月一个小丫头,掏银子掏得如此痛快,嘴张了一张,正后悔没有再多要些。可明月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两步迈上前便欲拉了女孩离开。 可是,在号称金陵一霸的薛蟠面前,还没有人敢当面让他下不了台。他那骄纵脾气从未吃过这种哑巴亏,横眉一瞪,嚷道:“慢!是谁说的五十两就卖呀?我出六十两!这丫头归我了。” 中年男子的手尚未碰到那堆银子,一听此言,赶紧又缩了回去,笑道:“那是当然,爷出六十两,比你整多了十两呢!”话虽说出了口,但人却并未向薛蟠那儿挪步,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两人。 明月并不认识那薛蟠,自然也就不怕。见有人要跟她家小姐争抢,不禁使性子嚷道:“你有钱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家小姐先出的银子,你赁什么跟我争呀?” 薛蟠身边的小厮,本就是些恃强凌弱的主儿,出来这半日正找不着消遣玩呢,见这个小丫头人挺横,口气还挺大。有两三个喜欢惹事的,便围了上来啐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我家爷看上的丫头,你也敢争?你家不还有一个小姐吗?要不要让爷一块儿带了回去呀!哈哈哈!” “呸!”明月从小便服侍在妙玉身边,虽然如今不同于林府,但她哪里受过如此欺侮。小脸气得通红,抬起手来便欲扇向薛蟠。 但那薛蟠又岂是好惹的,正当那几个奴才要拿明月开涮戏耍之时,只听一声“吁——”,那辆青布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明月面前。 “明月,这点子事也办不好吗?把银子都给了人家,带人上车。”一个清泠的女声,冷冷地从车厢内传出。 明月一听是妙玉的声音,忙低了头回道:“是,小姐。” 明月将钱袋里的银子一古脑儿倒了出来,很不屑地朝那中年男子说道:“看清楚,这是一百两纹银,十两一锭,总共十锭。”只听“咣啷”几声,那些银子全被明月扔在了地下。 看也不看那中年男子和薛蟠,明月径直走到女孩子的面前,伸手一拉,说道:“走吧,我家小姐还等着你呢。” 女孩抬起脸来,小心地瞅了一眼那中年男人,又看了看旁边停放的那车,终于决定同明月上车。 “哼!说走就走呀,到了这儿也不四处打听打听,我薛文龙看上了的,有那么好抢吗?”薛蟠自鼻子缝里哼出这么一声来,眼睛看着天上冷笑道。 明月拉了女孩,并不看旁边的人,眼看便要踏上车了,却听一声揶揄口吻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今儿个真是开眼呀!咱们爷还没这么大的口气,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堆人,一个一个就跟吃了炮仗筒似的!”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三个衣着光鲜,腰悬玉带环佩的翩翩贵公子,一前两后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穿绛紫色马夹长褂,温润文雅的气质外,最醒目的便是那双多情忧伤的桃花眼。身后的两人与他五官长得很是相似,都是一双黑亮狭长的凤眼,只是少了一些水雾般的灵气。 说话的却是身后那位身穿蓝袍的公子,年纪也就二十左右。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正被明月牵着的女孩,然后轻甩着手中的马鞭子问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做买卖也得有行规吧?”他的目光像两道利箭从明月和薛蟠的身上扫过,冷笑了一声,说道:“是谁要卖丫头呀?” 所有的人都被这三人,还有他们身后训练有素的奴仆给震住了,除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早忘了自己站在这儿是干什么来的。包括那个中年男子,此刻一听问话,还帮着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大部分的视线都在自己的身上,方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拜道:“是小人,小人要卖自己的闺女。” 紫衣公子眉头一皱,问道:“既是自己的女儿,为何要卖?”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嗫嚅了半晌,方才想好措词回道:“儿她娘病得不轻,家里揭不开锅了,无钱偿债才……。” 紫衣公子轻摇了摇头,一招手,后面马上跑来一个管家模样的奴才,躬身礼道:“八阿……爷,奴才在。” “你拿锭金子给他,”说着,转脸又对中年男子劝解道:“别当街卖自己的亲闺女了,再把她娘的病治了,好好过日子去罢。” 管家利索地从怀里掏了一个金锭子出来,掂了掂,正欲递给那中年男子。却听蓝袍少年阻道:“慢!”话音未落,人已抬脚走近了明月与那个女孩身边,他俯身缓了口气对女孩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子的脸低埋着,小声回道:“我……我叫香菱。” 少年又指了旁边的中年男子问道:“他真是你亲爹吗?” 香菱摇了摇头,哭道:“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得了。” 少年不出意外地笑了笑,转身正欲对那中年男子喝斥,却见那人在香菱摇头之时早就从人缝中拔腿溜了。少年一拍手,对那位八爷笑道:“八哥哪见过这等市井无赖,他定是个拐子,专偷拐人家的儿女来卖钱的。” 八爷反而眉眼一笑,顿时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招了招手,示意香菱上前说话。 “如今你想上哪儿?还有没有亲人住在此地?”他亲切地看着香菱,并不急于走开。 香菱摇了摇头,双手揪着衣襟小声答道:“都不记得了。” 另外一名年纪最小,却个头最结实的少年适时出来笑道:“这可不巧了,我们这趟是出来办差的,若是带着个丫头,就怕……上面会要怪罪的。你说呢,九哥?” 蓝袍少年的脸色一凝,朝着八爷点点头,提醒道:“老十说得对,八哥,眼下咱帮不了她,还是给些银子,让她自己找活路吧。” 八爷沉吟了一下,对香菱身边的明月问道:“可否请你家主人出来一见?” 明月想也不想,否定道:“我家小姐从不见外客。香菱,你愿不愿意跟我家小姐?若愿意就跟我走好了。”明月淡淡地答完话,侧脸对身边的香菱问道。 “八哥,九哥,咱走吧。还是赶路要紧。”最小的那名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香菱看了看眼前儒雅和蔼的八爷,侧身福了一礼,说道:“香菱先谢过各位爷,我还是跟这位姐姐走罢。”说完,任明月牵着手,一步三回头地往车子走去。 “香菱姑娘请等一下,还是把它带上吧。”八爷身边的那位管家跑上前来,仍将那锭金子递到了她的手中。“爷说了,好好活着,别轻贱了自己。” 香菱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又向八爷处看了一眼,握着明月伸过来的手腕,坐进了车里。车帘掀起的那一刹那,除了看见露出半边身子的明月,还有一袭月白色的素缎裙裾,掩着一双精致的粉色绣鞋。 眼看着车掉头停下,接了一个老尼姑上车,八爷凝神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两位兄弟说道:“确实不早了,赶紧走吧。”三人在十来个精壮侍卫的簇拥下,上马往城外飞驰而去。 围观的人早已逐渐散去,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拐角上,薛蟠与他的小厮们正死死地盯着也往城外方向赶路的车子。 “大爷,那老尼奴才认得,是城外蟠香寺的那个老秃歪拉。”其中一个尖耳猴腮的小厮附在薛蟠的耳边小声说道。 薛蟠咬牙切齿地说道:“没认错人吧?既然晓得落脚的地儿,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说完,领了一帮奴才朝另一个方向也走了。 当天夜里,金陵城外的蟠香寺突然燃起了大火。大抵也是劫数,那一日的风也特别大,又正好刮的是东南风,转瞬就将里外三间的大殿接二连三地烧了起来,连带着庙堂后面的几处院落也烧得火势冲天。 幸亏当日有小姑子正好起夜,闻到了焦糊味,这才叫醒了其它人,没有闹出人命。但就在混乱中,与明月同住一屋的香菱却突然失了踪,真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火直烧了一夜,天已大亮,方渐渐地熄灭了。幸亏那地儿除了这庙里住着的尼姑,也只有赁了庙外的几间厢房,暂住的一户人家。如今房子已烧成了瓦砾堆,那户人家便另寻亲戚投奔去了。 庙里的其他人都另投别处修行后,老尼姑招了妙玉过来,说道:“你与其他的弟子不一样,原本也不是耐得了清冷的人。师父如此说,并非指责的意思,实是天数已定,天命不可逆也。此劫既不能免,不如同我去往都中罢,那里尚有观音遣迹并贝叶遗文,在我有生之年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妙玉默默看着远方,回想起那癞头和尚初领自己过来时,似乎天色也是这样亮得出奇,薄薄的一层霞晖,跳跃在山峦起伏间。妙玉恍惚听见师父又在说什么天数天命,但她却早已不会在意。 知命而不适时进退,那与常人又有何异?身体是父母给的,但命运却是自己的,不是吗?妙玉在心里冷笑道。去京城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若是那贾敏说得不错,或许还能见上那狠心的亲生父母一面呢!妙玉低垂了眼睫,使劲咬了一下嘴唇,一股血腥味就这样淡淡地融进了口腔。 题外话:每天脂胭上传都尽量达到3000字以上,所以每周日将是作者自行定下的休息日。星期一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呆霸王携菱入京都 上回说到那香菱在蟠香寺失火当夜突然没了踪影,原来却是被那拐子趁乱给挟持走了。当时那拐子见来者不善,自己又惹不起,遂瞅了一个空儿悄悄混出了人堆。但他其实并未走远,与那薛蟠一样,躲了一个僻静地儿观望。 当那车子停在路边接了那个老尼姑上车时,他也认出了对方就是蟠香寺的师父。虽然当时趁乱他溜走了,但却没来得及捡拾地上的银锭,所以对于拐子来说,真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丢了夫人还蚀把米。 这些晦气他一古脑儿全算在了那车上下来的明月身上。既让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们不安生!于是,便发生了那晚的火烧蟠香寺。但他万万没想到,当晚除了他放火报复,竟然还有另一帮人也在寺外点火滋事。于是,火便越烧越大,大得红透了半边天,也烧掉了寺庙里里外外十几间房屋。 另外那起人正是薛蟠还有他的那帮豪奴,就在这乱得不能再乱的情形下,刚从被窝里被人拉出来的香菱,迷迷登登地被人掩口一捂,强拖进了旁边的巷道,接着当头一棒,被人打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后,却已是在一辆缓缓向前行驶的车厢之内了。 车厢里整洁宽敞,除了自己,还有两个丫头也正半躺半倚地靠坐在另一侧睡觉。香菱悄悄地看了看车窗外面,黑呼呼的一片,冷风不时吹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怎么?你醒了?”一个睡在最外侧的绿衫女孩抬起脸来,揉了揉眼睛,对香菱问道。 另外一个穿黄衫的丫头也被惊醒了,睁大眼睛看了看香菱,见她愣坐在那儿,黄衫女孩挪到了香菱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嘟哝道:“不会是被吓傻了吧?看这个样儿倒还算齐整,……大爷真为她打死了人吗?” 香菱一听“打死了人”,吓得脑子一激淋,忙直起身来问道:“谁死了?谁被打死了?” 黄衫女孩“扑哧”一声被逗乐了,重新靠在了车厢壁上,笑道:“闹了半天你不聋也不哑呀!唉,听说打死的是个小乡绅的儿子。”边说边也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 香菱虽不知这些女孩是谁,但听这二人一口一个“大爷”,脑子里便浮现出薛蟠那骄奢淫逸的面孔来。此刻脑子里一轰,难道自己的命真就这么薄吗? 她埋着脸将双膝并在了一起,闭着双眼回忆起初见那冯渊时的情景。当日拐子带了那冯公子前来相看,兑了银子后,原以为自己终于得出升天,未曾想那冯渊又提出要三日后方能过门。当日自己便暗暗落泪,还是领居的大妈过来劝慰,说是那冯公子喜欢自己,方会如此正经行事。 果不其然,第二日那拐子便领了自己又出去寻找买家,若非有幸遇上明月还有八爷,当日肯定早已落入这个纨绔公子之手。但那冯渊如何又会与这薛蟠碰上,而且还命丧黄泉的呢?香菱虽有心想问,但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惹出此等祸事,放在谁家都会将自己打个半死吧。 见香菱的情绪突然低沉了下去,绿衫女孩瞪了一眼黄衫女孩,笑道:“文杏,香菱八成被你那句话吓坏了。太太既然都见怪不怪了,你何苦还讲那些个烦心的事。” 黄衫女孩也会心地一笑,说道:“是呀!大爷这些年惹的事还少了?虱子多了不咬,他们主人家都不理会了,我们作奴婢的更犯不着操心劳神了!” 文杏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微闭地说道:“同贵,这才几更天呀?昨晚上收拾小姐的东西可把我累坏了。不行,我要再睡一会儿。” 同贵摆了摆手,说道:“睡吧,睡吧,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瞌睡?总是睡不醒!香菱,你也再睡会儿吧?” 文杏年纪并不大,也就十一二岁,略带稚气的脸上,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她指着香菱身上盖着的一条毯子,试探地问道:“喂,我说你还睡不?不睡让我盖会儿?” 香菱并未听那二人说话,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在做梦似的,只觉得脑袋里云遮雾扰。此刻恍惚听见有人问自己睡不睡觉,她忙抬起脸来摇了摇头,见对方的手正指着那条毯子,忙又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拿去吧。”说着,便欲从身上扯下那条毯子来。 “文杏,你好不好意思?若不是小姐让你在这儿守着香菱,这会儿你还想盖着睡呢,美得你!”年纪稍长的同贵在文杏的手臂上轻扭了一把,嗔怪道。 文杏嘻嘻笑道:“姐姐真是偏心,好了,让你这么一拧,想睡也睡不着了,同贵姐,马上天亮了你也该去换同喜姐了吧?” 同贵闭了眼睛,说道:“可不是?唉,我也要睡会儿了,还不知在这车上还要呆多少日子呢。”说完,她也进入了梦乡。文杏拍了拍那厚实的褥子,叹息一声,对香菱说道:“唉!命苦哟,还是你来睡吧。” 香菱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睡醒了,还是你来睡吧!”文杏挤着眼睛笑道:“逗你玩呢,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多休息才是。”仍然坚持还是要香菱又躺回了褥子。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见那文杏睡意全无,香菱对她笑了笑,小声问道:“文杏,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文杏一边拿了一个靠枕垫在背后,试着又移动了一下身子,直到感觉舒适了,方才不在意地答道:“上京去,陪小姐进京选秀。” 香菱“哦”了一声,怔忡了一下,仍然忍不住又问道:“大爷如何将人打死的?你知道吗?” 文杏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香菱说道:“你也别太在意了,太太和小姐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这个事儿也怨不得你。” 香菱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虽有心解释一二,但想想那薛蟠毕竟是主子,便也不再吱声,只是眼睛看着因为车轮颠簸而左右晃动的窗帘搭子,越发没了精神。 文杏以为香菱累了,便也闭上了眼。车厢中顿时又陷入了以前的沉寂。 中途除了停在驿站休息了几宿,其余时候都在赶路。香菱因为额头的伤尚未好痊,太太和小姐那儿也免了她前去伺候。反而是另一个丫头同喜,还有同贵,文杏三人轮流过去侍候的时间更多。 原本香菱还有些担心那个薛大爷会来找自己的晦气,担惊受怕了七八日,直至进入了直隶地境,也未见到他的人影子。渐渐地,香菱紧张的情绪,也在游山玩水似的旅程中得到了释放,偶尔她也会随了那三个丫头一起下车走走。 若非时刻都有一个薛霸王的阴影在心里搁着,其实香菱甚至希望,这一路的旅程就一直这样下去,前方永远也不要有尽头。但欢乐总是短暂的,这一日车子正停在路边休息,香菱随了同贵在车上坐着学习绣字。却听文杏挑起帘子说道:“终于要到了!姐姐们快快准备吧,明日就要抵京了。太太说了,先去姨太太府上住几天。” 同贵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这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文杏在车厢里翻找出一个绣花用的绷子,扮了个鬼脸,笑着又下了车。因为香菱如今已完全清醒,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她呆在这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还是呆在小姐的车上。 香菱重新挽了一个线结,比对了一下样式,笑问道:“这姨太太姓甚名谁呀?一定也是大户人家吧?” 同贵“哧”地一声笑了,说道:“什么大户人家?那可是荣国府,皇亲国戚,公侯之家!” 香菱吓了一跳,手不禁被针戳了一下。她忙将流血的手放进了嘴里,使劲地吸了一下,方才惊讶地问道:“这么厉害呀!难怪……”,不待香菱说完,同贵一扬眉,帮她说道:“你是想说难怪咱家大爷这么横了,是吧?” 香菱只好啐道:“就你能耐,行了吧?那咱们是不是要在那荣国府住很久呢?” 同贵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这可说不准,毕竟薛家在京里原也有房子的,只是久了未住人,打扫也得费些时日罢。” 见同贵没了兴致,香菱也不好再追着瞎问了,两人绣了一会儿,便又各自忙开了去。接下来的时间,同贵和同喜帮着太太整理,而文杏则和那个莺儿帮着小姐收拾。只有香菱,独自在车里打发时间,有时候晃着晃着竟然也睡着了。 第二日入到都中,一路直奔荣国府而去。到了正门,早有府中家丁进去传禀。不大一会儿,那王夫人便带了女媳人等,亲自迎接出大厅,将薛姨妈及宝钗、薛蟠接了进去。 薛姨妈携了宝钗并肩与那王夫人同往里走,王夫人不时侧脸对着宝钗赞不绝口,“宝丫头真是越长越标致了,说话又大方得体,难得呀!难得!” 薛姨妈自然要谦逊几句,指了旁边的三春笑道:“我倒是看着府里的这三个姑娘好,一个个被老太太调教得像大家闺秀的样,不像宝丫头脾气怪着呢。” 王夫人笑着搂过宝钗来,“到了姨妈这儿,可别太生分了,差些什么尽管说。对了,宝玉上哪儿去了?怎么有客人来了,他倒见不着人影了?”说着,眉头略紧地对着身后的婆子问道。 话音未落,从前面的仪门内,却见迎面走出来两人。一人正是王夫人的儿子贾宝玉,而另一人却是贾敏的女儿林黛玉。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虚实情谊缘分东西 黛玉穿了鹅黄色流苏袖衣,袖边镶牡丹金绣,下着月白素色长裙,腰间系天青色滚花宫绦。看上去,虽脸带微嗔,眼波似水,但旁边站着的宝玉,却是天生一个情痴,被黛玉夺开手腕后尚且不自觉。 “还不快些过来见过你姨妈,还有你姐姐和哥哥。”虽然只是眨错眼间,王夫人仍然捕捉到了宝玉对黛玉较别个姊妹不同的亲密友爱之处。她在心里暗暗地对宝钗与黛玉作了个比较,一如娇花,一如纤柳,各极其妙,不分伯仲。再看宝玉,虽礼数周到,言辞恭顺,但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喜色却是掩之不尽。 众人各自见过礼后,又引见过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谢了,方才吩咐治席接风。 待薛姨妈及宝钗、薛蟠在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安顿下来,已是掌灯时分。王夫人与薛姨妈在房内坐下,姊妹们暮年相见,悲喜交集,谈家事,谈儿女,浑忘了时辰几何。直至王夫人的贴身婢女彩云上前禀报:“太太,琏二奶奶差了平儿过来回说,老太太今儿晚上高兴,多吃了些,这会子肚子有些不舒服,已请了王太医过去。” 薛姨妈听完说道:“姐姐还是先过去瞅瞅,我们就不过去添乱了,明儿一早再过去跟她老人家请安去。” 王夫人点了点头,起身来边走边说道:“那妹妹先歇下罢,这一路也够乏的了。宝丫头的事儿,容后两天再议罢。” 薛姨妈送她至院门外,面色平静地笑道:“快去吧,妹妹全凭姐姐安排。” 眼见婆子媳妇们陪了王夫人出了角门,往夹道上去了,薛姨妈方才返回屋内。刚坐下,同喜奉上茶来,就听帘外宝钗的声音问道:“额娘睡了吗?” 薛姨妈将茶放回炕桌,对同喜说道:“你先出去把还未归整好的东西再收拾一下,让小姐进来罢。”同喜应声出去掀起帘子,待宝钗进来方走开了。 只见宝钗身穿家常衣裳,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肩后,只趿了一双软底绣鞋进来问道:“额娘,姨妈有没有提我的事儿?” 薛姨妈笑道:“这就等不及明天问了?是不是我的儿改变主意了?” 宝钗伏到了薛姨妈怀里,羞赧地笑道:“额娘又拿女儿打趣!” 薛姨妈拍拍她的后背,收起了笑容说道:“不是额娘说笑,今日见那宝玉,长得还真是得人意儿。若是你能跟了他,好歹也是堂堂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况且听你姨妈说,他又是极愿意在女孩儿身上下功夫的。比起像你哥那样的男人来,倒是更让额娘放心些。” 宝钗怔忡了半晌,静静地听薛姨妈说那宝玉,并不搭话。直到薛姨妈看着她的眼睛又问道:“我的儿,你倒是怎么想的?今儿见你俩见面时的神情,额娘就知道你心里也有别的想法了。” 宝钗低垂着粉颈,含羞说道:“额娘,日子还长着呢,都先处处再说罢。”薛姨妈会心地一笑,点头说道:“依你就是,只不过额娘可要提醒你,那个林姑娘倒真是天仙似的人物!” 宝钗直起身来,捋了一缕发丝在手指间,边理边嗔怪道:“额娘就是看别人家的闺女好,林姑娘且不说了,那三姊妹我如何也比不上了?还当着姨妈的面说我怪脾气……哼,额娘真够偏心的,什么时候也没听你当外人面说哥哥的。” 薛姨妈乐了,手指点在宝钗鼻尖笑道:“你那哥哥,说不说都是那个德性,亲戚朋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额娘也就只有你好指望了。” 因为这梨香院原是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除了角门通往王夫人所住的正房东院,另有一门通街。薛姨妈与那王夫人又私下商量:“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每日除了陪着薛姨妈说话解闷,宝钗更多的时候便与黛玉迎春姊妹一处看书下棋,针凿玩耍。 几日观察下来,宝钗发现这黛玉虽才来不久,但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等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了。便是宝玉与黛玉,亲密之处也多于他人。尤其宝玉惯会作低服软,而那黛玉又是天性孤高,每有言语不合之时,那宝玉必要俯就请罪,百般哄劝。 宝钗暗自盘算着,贾府中人原都是些势利至极的人,虽有贾母高高在上,王夫人中间维持,实权看似握于那琏二奶奶之手,但府里那些攀高踩低的奴才,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既是客居于此,更不能惹人生嫌,白给那起长舌妇以话柄。 薛姨妈每日领了宝钗,饭后必至贾母跟前请安闲话,母女俩坐在那儿,经常是陪坐一隅,除了附和两句,并不逞能多言。偶尔贾母不在,宝钗也会随了府里的丫环们,聊天说笑,谈论些花样刺绣。倒是那黛玉,因体怯身弱,鲜少出门走动。即便偶尔出去,也是丫环婆子随着,谨言慎行。便是与宝玉相厚些,素常见着的也多是她使小性儿,不让人。 日子久了,婆子媳妇们自然品评那薛宝钗年纪虽不大,然容貌丰美,品格端方,比黛玉强多了。便是那些小丫头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笑。 这一日,宝玉,黛玉及三春姊妹陪着贾母正在房内打趣凤姐。贾母斜卧在软榻上,丫环婆子们站在地下。黛玉侧身坐在贾母的旁边,三春各自坐于椅上。只有宝玉在凤姐身边猴跳,嘴里还嚷嚷着:“好姐姐,这等好事怎么能少了我?听说舅舅家的酱鹅肝味道可是特别得很,你就带了我去罢。” 凤姐笑道:“好长的耳朵,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不过倒是真的,那酱鹅肝真正是西洋做法,光是做这道菜,还专门请了那个洋和尚,在府里包吃包住呆了半个月,才做得像那么回事的。” 贾母听了,抬手笑道:“洋玩意儿里面也有好的,不过说到说食,我呀还是好咱们这一口。” 门外帘子一动,有婆子回道:“姨太太带小姐过来跟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笑道:“还不快些请进来,宝丫头,扶了你额娘快坐下罢。”说着,宝钗扶了薛姨妈,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向贾母请过安后,丫头们抬过椅子来坐下。就听薛姨妈笑问道:“还未进屋就听见凤丫头的大嗓门了,说什么这么热闹呀?” 宝玉抢着答道:“凤姐姐正说舅舅家过两日要摆酒席吃,而且这一回因为是还南安太妃的席,所以请了好些王侯公爵的福晋格格们,听说连八阿哥和十三阿哥也会携女眷去呢。” 宝钗心里一动,正待细问,却听旁边站着的凤姐已经笑眯眯地走过来说道:“妹妹呆着反正也没事,况且进京这么久了也该去给舅舅舅妈见个礼了。同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罢!” 贾母拉过黛玉的手来,面朝凤姐笑道:“宝丫头正经该去看看,玉儿这两日好些了,也正好出去散散心。只是若带了她这些个姐妹去,不让宝玉去,还不把我这把老骨头吵散了架呀?我和两个媳妇是懒怠动弹的了,不如就由你和姨太太一起,领了她们几个姊妹,再带上宝玉,好生乐呵一天。” 宝玉听完,高兴地乱跳脚,一边朝宝钗挤眉弄眼,一边又朝探春打榧子。凤姐拉过他来,故意吓唬道:“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一回老爷可也是要去的。小心又问你的学业!” 宝玉一听,马上焉了下来,跟扭股儿糖似的粘在贾母旁边求道:“老祖宗,我哪儿也不去了,还是在家里陪你罢。” 贾母疼爱地扯起他来,让他与黛玉坐在一处,转脸向凤姐问道:“他老子也要去吗?” 凤姐笑道:“可不是,原本老爷不喜热闹,都说了不去,可大老爷要去,便约了老爷一同去。” 贾母摇了摇头,对在座的薛姨妈说道:“我那老大就爱凑这种热闹,自己去怕我说,还非得把老二拖上。” 大伙儿又说了一会儿去赴宴的事儿,眼见贾母有些困乏了,薛姨妈便领了宝钗及三春先出来,凤姐单拉了黛玉落在后面嘀咕,宝玉也凑上前去听。 展眼过了两日,正是王子腾夫人宴请南安太妃的日子。荣国府门前早早就排满了车轿,薛姨妈和熙凤各自独坐了一乘四人轿,黛玉与宝钗共坐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各自随侍的丫环又另坐了一车。 待车轿行至王府门前,早有王子腾夫人及子侄媳妇候在了外面。 薛姨妈及熙凤早有婆子们上前搀扶,下得车来。黛玉同宝钗及三春尾随在她们的后面,小心翼翼地上前见过礼数,又退后半步,随同进入了王府正院。 黛玉原本并不想来,只因熙凤特别交待了她,说是今儿有贵人专门点了她的名儿,若是不来可是大大的不敬。此刻见宝钗有意识地同薛姨妈走到了一起,三春则安分守己地距离自己三步之远。她感觉自己真不该来,此刻走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恨不得化作烟儿飞走。 刚走至大厅前的十字夹道处,正好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拿一支纸扎的风车,从旁边的走廊上斜地儿一穿,恰巧一头撞在了黛玉怀里。 不远处另有一个女声焦急地喊道:“弘时,快别跑了,小心摔着!” “那边是爷们吃酒打十番的崇华轩,太太小姐往这边走,待饭后再齐往凝烟阁听戏。”王子腾夫人正向薛姨妈等介绍道。就听身后一片惊呼声,接着哭喊声,哎哟声乱作了一团。 熙凤回头一看,黛玉正紧紧地搂着一个小孩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那儿。她的身后却是英眉挺鼻,眼黑似漆的十三阿哥,正微带怒意地盯着直往黛玉身后躲藏的小男孩。 “这是瞎跑的地儿吗?看你的那些奴才上哪儿去了?”胤祥一看是四哥府上的弘时,堵到嗓子眼儿的那股怒火也只好压了下去。但仍然没有好脸色地训斥了他一顿,作势还要拎了他去见他阿玛。 “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小孩子爱玩也是天性,没得吓着他。”黛玉抚着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弘历,蹲下身来轻声安慰道:“没事儿了,跟姑姑说你跟谁来的?” 弘历也被吓得不轻,嘴角撇着想哭又不敢哭,看也不敢看他的十三叔,只一味躲在黛玉怀里,拽着她的衣襟不撒手。 正当王子腾夫人急得赶紧着人寻找四贝勒府上的人时,一个身穿粉色旗装,脚登花盆底的贵妇,在一个小丫环的陪侍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一边提着旗袍的衣角,一边着急地喊道:“弘时,你快过来!” 小男孩一听见贵妇的声音,连忙飞奔着扑了过去,抓着她额娘的衣裳后,越发哭得伤心。见儿子哭得唏哩哗啦,贵妇的脸上也难掩一片悲怯的神情。 十三阿哥上前见过礼,王子腾夫人还有薛姨妈,凤姐、宝钗、黛玉,三春也顺势屈膝请安道:“侧福晋吉祥!” 宝钗端庄温婉地陪在王子腾夫人身边,黛玉依旧神情淡然地站在原地,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就被挤到了最后。黛玉本来就是喜散不喜聚的人,此时无人注意,倒也落个轻松自在。 “兰欣,你怎么还在此站着?舒兰和秋月正找你呢。”熟悉得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依然略带磁性,但少了一些沙哑,平添了一分威严。 弘时的亲生母亲正是李氏兰欣,四贝勒胤禛的侧福晋,侧福晋中除了年氏便是她的地位最尊。 此刻猛然听见四贝勒就在旁边,李氏握了弘时的手不禁一抖,忙低眉顺目地屈身礼道:“是,臣妾这就领了时儿过去。” 弘时却在此刻挣脱了她额娘的牵绊,冲到他阿玛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喊道:“阿玛,不要怪额娘,是时儿自己要跑出来接阿玛,结果不小心撞在了那位姑姑身上,阿玛替时儿跟姑姑说声对不起罢。” 弘时并不知道,这位姑姑有多不原意见他的阿玛。但目光就在这一瞬,是巧合,也是必然地相遇到了一起。 题外话:昨日有事未上传,今日多传了一些内容,就算是补上了哟!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王子腾起宴风波亭 修改 “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黛玉在三春及宝钗等人自动让开以后,从角落里走出来福道。 弘时喜欢地上前来牵过黛玉的手,扬起小脸兴奋地说道:“这就是我阿玛。” 胤禛乌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黛玉,眼神里飘过了一些暖暖的东西。“起吧,林大小姐。”他那和煦温柔的声音,令在场的侧福晋李氏也愕然地侧过了脸来。她在看胤禛,也在看黛玉,这还是她认识的总对人冷冰冰的四贝勒爷吗? 宝钗适时走了过去,手扶黛玉关切地问道:“妹妹没撞伤哪儿罢?要不找人看看?” 胤禛不禁又皱了皱眉头,拉过弘时来,对李氏说道:“这里不是自家府上,时儿小,你这个当额娘的怎么能任他性子胡跑呢?”说完,略低了上身又对弘时说道:“时儿乖,别让你阿玛操心,回座位上去。” 弘时挺怕他的阿玛,只好对黛玉小声说道:“姑姑快来哟,我给你留着好吃的。”说完,在心事重重的李氏的牵拽下,三步一回头地往回廊处走去。 黛玉感觉心里有些不自在,虽不喜与宝钗如此近络,但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头笑道:“没事儿,他一个小孩子能撞到哪里,劳宝姐姐上心了。” 宝钗笑道:“这话说得轻巧,还幸亏有十三阿哥跑过来扶住了,要不然……。”宝钗的语带双关,令原本站在胤禛身后的胤祥面上一紧,忙截了话题站出来打着哈哈笑道:“顺手之劳而已,四哥你如何来晚了?倒让四嫂她们先进去了?” “你四哥现在可是大忙人,刚领了皇阿玛的旨意,要下江南查税赋亏空的事儿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陡然从大伙儿的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老八,老九和老十并排着刚从正门前走进来。胤祥苦笑了一下,见四阿哥的脸色有些阴沉了下来,只得拂袖上前打了个千笑道:“给八哥、九哥、十哥请安了。” 十阿哥微胖的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正站于胤禛身边的黛玉,回过脸来才对胤祥嘻笑道:“我说老十三越来越长进了,哪儿热闹哪儿就准能见着你小子的影子了。我说你四哥此番出远门,是不是也派给了你什么美差呀?” 胤祥笑了笑,见老八,老九也正盯着黛玉看,便不甚在意地故意绕到她的身前,对十阿哥胤俄说道:“美差有什么好抢的?哪有八哥、九哥、十哥掌着的内务府这个肥差诱人呢!” 听完此话,八阿哥瞬间便恢复了他一脸温和的笑意,他上前来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笑道:“十三弟既喜欢,有空上内务府走走,哥哥倒是很想给弟弟一些历练的机会呢。” 老九胤唐瞟了一眼四阿哥有些不豫的神情,转而对正站在回廊口子上,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那堆妇人笑道:“王大人刚升了九省统制,这还没来得及外放,这就又坐上了通政司通政之职,真是皇恩浩荡,可喜可贺呀!” 王子腾夫人赶紧走了出来,上前福了一礼,笑道:“阿哥们见笑了,这不都是托了阿哥们的福,才有机会替皇上和阿哥们分分忧嘛。” 胤禩笑着摆摆手,示意王子腾夫人跟着的那群女眷亦不用过于在乎礼数,侧过脸来对四阿哥胤禛打了个千,亦不说话,笑着领了老九和老十,随着王府里安排的管事往崇华轩而去。只是走过黛玉和宝钗身旁时,他转过脸来客气地对着她俩微笑着又点了点头。 黛玉微垂了眼睫,只是看着自己的裙角,并未看见刚才那一眼。宝钗则含蓄地回了一笑,整个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得意。 凤姐冷眼见了,忙转过脸来对王子腾夫人笑道:“我们这一大堆人在这路口上挤着,若是再进来什么阿哥王爷的,岂非让姑娘们没的害臊?” 薛姨妈挽了王子腾夫人的手,朝那凤姐嗔笑道:“凤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爱操心的毛病,搁哪儿也少不了她的。不过她也说得在理,我们这一大群姑娘媳妇都在这儿杵着,算怎么回事呀?还是快进那亭子里坐着去,你们说对不对?” 王子腾夫人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早已瞅空走远了,便陪笑道:“怨我的不是了,不该领了姑娘们走这条道。其实从前面那条夹道过去也行,只是方才想着后面还有南安太妃要到,想着赶近路送了你们,好再回去迎太妃。没想到遇上了……,唉呀,真是,瞧我的,又耽误了这半晌,咱们还是快进去坐了罢,那些福晋格格们听说贾府的几个小姐要来,都等不及要出来看呢。” 凤姐陪在身后边走边笑道:“咱贾府的姑娘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比别人家的姑娘多长两只眼睛,一只耳朵的,有这么好看吗?” 薛宝钗在边上听了,“扑哧“一声笑道:“二奶奶把你们都比做那哪吒和二郎神了!” 探春笑道:“你以为没指你呢?还笑得出来!” 说笑之间,她们这一群人已穿过回廊,来到了一处宽敞的亭子里。 “姑姑,快来这边坐!我和额娘给你留着位子呢。”一个甜腻的童声在阵阵扑鼻的香味侵袭下,愣是将熏得昏昏欲睡的黛玉,彻底喊醒了过来。 抬眼看去,那位恬静的李兰欣正坐在一堆珠光宝气的贵妇旁边,身边依偎着那个调皮的小男孩弘时。 弘时招手朝黛玉笑道:“过来呀!姑姑。” 一屋子的人不由地都往黛玉这边看来,目光游移在宝钗及三春身上,略停留了片刻,都又将视线聚集在了黛玉的身上。 黛玉愣了一下,还是挨着李氏坐着的一位贵妇,朝她笑着也招了招手,“这位姑娘过来坐罢!” 王子腾夫人受宠若惊地忙轻推了一把黛玉,低声笑道:“这是四贝勒的嫡福晋,快些过去罢,林姑娘。”说完,向在座的贵妇们告了退,出去迎那南安太妃去了。 薛姨妈只得领了宝钗及三春,随了凤姐一起坐在了靠门边的位子上。 “这几位就是贾府的姑娘吧?一个个还真是惹人喜欢呀!”一个声音尖酸刻薄的年轻贵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悠悠道来。 旁边另一个颜色俏丽,温柔中带了几分醋意的贵妇笑道:“十三福晋可是新婚燕尔,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惦着替十三阿哥寻佳丽了?” 那位十三福晋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甩掉手里的瓜子壳,转脸对那位女子笑道:“哟!八福晋可是说笑了。我们家爷还年轻,我一个人侍候就美得他了!比不得八阿哥,人才贵重,听说皇阿玛可是念叨了几回,要好生替八哥寻两个般配的姑娘收在屋子里呢!”说得那位八福晋秀眉紧锁,俏脸顿时阴了下来。 还是拉着黛玉坐下的那位四福晋那拉氏轻咳了一声,压了一下屋子里的窃窃私语声,转而对黛玉问道:“听时间儿说,方才撞着了姑娘,可有撞疼了哪里没有?” 黛玉轻摇了摇头,抿嘴笑道:“劳福晋挂念,民女还没有这么娇贵,小孩子才多大呢。” 那拉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仔细品评了一番黛玉的容貌,又问道:“姑娘的芳名是什么?多大了?阿玛是哪一个?” 黛玉略低了头,小声回道:“小名黛玉,翻过年就十三了,阿玛林海闲居巡盐御使。” “你就是林黛玉?”一声喃喃低语,似乎从旁边哪里发出。 那拉氏的神色也是一愣,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塞进了黛玉手里,笑着说道:“别光说话,也吃些瓜子呀!” 黛玉微笑着接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进嘴,就听旁边的弘时早已耐不住,强挤进来小手上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糕点,说道:“姑姑,快吃。这可是刚端上来的栗子糕,味道好着呢。” 那拉氏笑道:“咱们时儿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人了?”说得弘时脸上一红,扯着那拉氏的手摇道:“大额娘也吃呀!”那拉氏笑道:“让时儿跟着我们干坐着,也真是难为他一个小孩子了。让跟着他的嫫嫫们领了他出去玩会儿罢,省得他尽惦着吃,晚上又该不消食睡不好觉了。” 李氏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笑道:“福晋说的是,时儿跟着嫫嫫出去找哥哥们玩会儿去也好。”说完,便牵过弘时的手来,向在座的各位福晋太太们见过礼,亲自领着他走了出去。 这厢其它的贵妇已经各自与人攀谈了起来,黛玉只冷静地坐在位上嗑着瓜子,心里暗自纳闷王子腾夫人如何将她们领到了这堆皇子福晋中间? 由于在座的全是四阿哥府上的福晋,侧福晋,还有八、九、十三阿哥的福晋和侧福晋,在座的贵妇中间,此刻坐在下首的薛姨妈等,坐着冷板凳,既无人答理,又不敢随意走动。三春尚且耐得住性子,只是那宝钗平常在人前也算是拔尖的了,此刻却连正眼也被人瞧不上,心里难免有些窝火。 恰在此时,一名丫环上前换茶杯里的热水。宝钗抬手正用手帕擦试嘴角,由于心不在焉,帕子一甩,正好打在那丫环的眼上。只听“哎哟”一声,丫环手里的茶壶水不偏不倚地正好甩了几滴在宝钗的脖子上。 宝钗的这一声惊呼,吓得贵妇们全都站了起来。那个丫环见闯下了祸事,忙得走到下面,跪在宝钗桌前不停地叩头,带着哭腔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姐饶命呀。” 薛姨妈见宝钗失态,也顾不得其它了,忙凑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啦?烫着哪里了?” 凤姐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心知不能在这帮皇亲贵戚面前大呼小叫,否则失了礼数可是要获罪的。她忙笑着对上首的四福晋陪礼道:“惊扰了各位福晋,真是不好意思。” 八阿哥的福晋郭络罗氏刻意多瞟了两眼宝钗,转而故作惊讶地说道:“这又是哪家姑娘呀?长得真是标致。啧!啧!快过来给我瞧瞧,有没有烫着哪里?要是别的地方还好,若是伤了脸面,那真是可惜了了。” 薛姨妈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宝钗心里一热,忙故作羞涩状走下座位,来到中央叩拜道:“民女薛宝钗,见过各位福晋了。” 八福晋郭络罗氏笑靥如花地说道:“罢了!哪儿这么多礼,没事就好,快起来回话。”说完,早有其它奴婢上前搀扶起了宝钗。 十三福晋怔忡地盯看了一会儿宝钗,又下意识地侧脸瞧了瞧三春,嘴巴撇了撇,朝一个人谑笑道:“侧福晋,只听说你娘家府上出美女,没想到连姨表姊妹也个个赛西施呀!” 这时候坐在四福晋旁边的贵妇中有一个年纪二十出头,却甚是娇柔的女子站了起来。她肤白似雪,眉清目秀,温婉和气的面容背后,只有眼神透着几分精明。 吟吟一笑,她走至宝钗面前,长袖一挽,扶起宝钗笑问道:“你就是姨妈的女儿宝钗?刚才烫着没?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女儿家的容貌可不能马虎。” 宝钗福了福,并不退下,上前又礼道:“谢谢侧福晋关心,没什么,只是一点在脖子上,回去上了药就是。宝钗还想替这个丫头请福晋们恕罪。” 那拉氏在座上笑道:“这个薛姑娘倒也是知书达理,姑娘既免了你的罪,你就下去罢。”跪着的那名丫环赶紧又朝宝钗拜了一拜,端着茶壶退出了亭子。 元春挽了宝钗的手,牵着她走至那拉氏跟前,笑道:“姐姐,这就是我先前向你提起过的薛宝钗,她祖上是紫微舍人薛公,如今她兄弟在内务府挂了个虚衔,专替皇家采办杂料。说起来,她与林妹妹同为今年的在册秀女呢。” 坐在那拉氏旁边的黛玉忙起身来向元春福了一礼,淡淡地笑道:“妹妹见过元姐姐。” 这时候一直未吭声的十三福晋手捧了茶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吃进嘴的茶水也被她笑得呛了几口。“八福晋,你瞧瞧这两个姑娘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既然是当届秀女,不如咱去向皇阿玛请个旨,赐婚给八哥算了。” 郭络罗氏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便阴云密布,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十三福晋,不咸不淡地回绝道:“不劳弟妹你操这份闲心了!既然是秀女,那还指不定是什么个身份呢?再说了,皇阿玛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猜得着的。”话里话外,那个“闲”字都是咬了又咬,重心之重。 那拉氏并不插嘴,只是打量着黛玉的神情,看着她置身事外,并不屑与元春套近乎的样子。而那宝钗则恭顺地与元春说着话,不时奉承两句。 十三福晋想是斗嘴也斗累了,此刻闭上了嘴,自顾自吃起了面前的茶点。 终于,王子腾夫人领了婆子们上前回道:“禀各位福晋太太们,凝烟阁的戏台子上已开戏了,请移驾往前院去罢。” 题外话:因历史时间的编排上出现错误,弘历更改为弘时,钮祜禄氏兰欣也改为后来的齐妃李氏兰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宝黛争锋初露峥嵘 那拉氏扶了黛玉的手,起身来略显疲惫地问道:“南安太妃可是已到了?”这个南安太妃正是顺治皇帝的养女,康熙皇帝的姐姐,和硕柔嘉公主。 王子腾夫人忙回道:“是,太妃娘娘已至戏台坐下了。” “好了,妹妹们,我们也快些去罢!别让太妃久等了。”那拉氏说完,其他福晋,侧福晋赶紧也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随了她一起往前院的凝烟阁而去。 元春在征得了那拉氏目许后,慢下来与薛姨妈及凤姐等人走在一起,又与探春等姊妹闲聊了几句家中的情况。宝钗却在旁边有意无意地提及了林黛玉,试探其印象,见元春脸色一冷,便故意笑道:“说起来今儿是不是不适宜出门呀?刚进来时遇上四阿哥府上的小爷冷不丁撞了林妹妹,若非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十三阿哥,扶了林妹妹一把,这会子林妹妹还不知正躺在那儿看病呢。” “那老十三与四爷走得可近了,你没看见四爷跟他在一起吗?”元春皱起了眉尖,脸色微白地问道。 三春当中的探春悄悄地扯了一下宝钗的衣袖,示意她别往下说了。可是宝钗不在意地接着笑道:“还真让姐姐猜中了!四爷,还有八爷、九爷、十爷都见着了呢。” 元春听完,脸上一丝苦笑,闷不作声地往前走去。前方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她微抬了下颔,并不看那宝钗,只是低声冷笑道:“那林妹妹也见着了四爷?” 宝钗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元春如何明知故问。但“嗯——”了一下,她马上答道:“四爷单独同林姑娘说的话。” 元春恰若未闻似的紧走了两步,随在十三福晋旁边往前面而去。剩下宝钗和薛姨妈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三春老实地仍然跟在引路的婆子后面。倒是凤姐“唉——”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掂掂自己是几斤几两,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 当黛玉随了那拉氏进入花厅左厢入座之时,右厢的皇子王爷们早已看完了两折戏码。因黛玉不喜看戏,坐在那拉氏旁边的位子上也只是眼神飘乎地或为一片云入定,或为一棵草发呆。倒是那宝钗看得饶有兴致,不时还与旁边的探春和薛姨妈聊上两句。 凤姐被王子腾夫人请去了外面帮忙。那些福晋和侧福晋则大多只是端着个架子在那儿坐着,不时向着对面包厢里的皇子王爷们瞅上两眼,揣摩着自己的男人正在做什么。 这时坐在八阿哥身边的一个俊逸公子却有些惊讶地看呆了。他使劲地眨了一下眼睛,以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顺着他的角度看来,却是虽然正襟端坐,面上却隐隐显出一脸不耐的林黛玉。 他喃喃自语道:“真是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邻座的八阿哥胤禩听见他在说什么,可又听不太清楚,温和地问道:“瞻岱,说什么呢?谁在这儿?”原来旁边这位公子正是前回随同康熙出巡的纳兰瞻岱,八阿哥的伴读,五品御前侍卫。 纳兰醒过神来,讷笑着应道:“哦,我只是看见了一个朋友,她的家不在京城,今儿个竟然坐在这儿了。” 胤禩笑道:“既是你的朋友,过会儿引见与我看看。” 纳兰愣了一下,又摇头笑道:“虽是旧识,但……尚未说上过话呢。这会儿冒然打扰,怕不太好。” 胤禩吹了吹手中茶碗的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纳兰一眼,笑道:“何人面前你竟然如此局促了?怕不会是哪位王公大人的千金罢?” 纳兰掩饰性地从桌上拿起了一个佛手瓜,把玩了一下答道:“她就像天边的一片云,总让令猜不透,又像是水里的一朵芙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胤禩“哦”了一声,笑意更浓地瞟了一眼远处的某人,说道:“纳兰瞻岱,既是佳人,人人皆喜,云也罢,花也罢,若不能将之拥有,那她只会成为别人的瓶中花,眼中云。” 纳兰的表情僵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握紧了佛手瓜,也看着对面说道:“我相信缘分,更笃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情发于自然,不可强扭。八阿哥不也一直坚持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吗?” 胤禩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纳兰,苦笑着将视线重新投回戏台,说道:“身如我们,感情究竟不是全部,你若看重了这些,那也就离梦想更远了。” 纳兰眼眉一挑,转而嘻笑着朝胤禩说道:“若是今生能得一红颜知己,哪怕前面是灰飞烟灭,又有何惧?” 胤禩默而无言,良久方凝视着戏台上正莺歌燕舞的戏子叹道:“纳兰家又多了一情种。” 再说女眷那边,南安太妃趁转戏时的休息时间,特地召了在座未曾出嫁的小姐们近前寒暄。 此刻在专门另设的一处厢房里,南安太妃坐在上面的软榻之上,右边黛玉同宝钗另坐一榻,三春陪坐在身后的锦凳上。 左面则是四王爷府上的一位格格,年方十一,名妍慧,为侧妃李氏所出。 下首坐的是王府的两位未出阁的小姐,一名鸾凤,刚满十五岁,年初已许人,只待男方来年科场中举,便要过门成亲。另一个唤作淳玉的,与惜春年纪相当,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慧格格性情较冷,除了向南安太妃请安时小露笑颜外,其余时候都肃容端坐在那儿,从不见她左顾右盼。 宝钗保持着她一贯的微笑稳重,不时以眼神与王府里的两位小姐作着交流。黛玉虽也不言不语,但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安然若素地吃着茶。 南安太妃是个精神充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皇室的天家风范。此刻她笑容可亲地对晚辈们说着话:“瞧着你们现在花一样的容貌,我就想起了自己那会儿,唉!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妍慧呀,你阿玛是不是太累了,怎么整天也见不着一点笑脸呀?” 慧格格裂着嘴唇笑了笑,只让人觉得她不笑还好些,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回姑母的话,阿玛如今经常在外办差,慧儿也很少见着呢。” 宝钗接了话过来,笑道:“太公主是没见着呢,四贝勒爷刚才还笑来呢!” 慧格格瞪了她一眼,意思我自己的阿玛还有你插嘴说话的吗? 黛玉的面上隐约现出怒意,她放开茶杯,也不看那宝钗,径直笑道:“宝姐姐真是记性好着呢,别的事上都还有限,就只对这面子上的东西看得仔细。太公主,其实姐姐是想说,方才民女不慎被四贝勒府上的小爷撞了一下,结果正好四贝勒路过,貌似冲着民女谦意地笑了笑。结果这一笑竟成了姐姐眼中总也抹不去的回忆。” 宝钗正纳闷黛玉如何会抢了自己的话头,此刻刚听了一半面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她只得讪笑着将南安太妃的疑惑,慧格格的挑衅,王府两千金的不屑,还有黛玉的鄙夷,统统照单全收。除了坐于身后的三春,面红耳赤地低埋了头,心里却也有些怨其过于招摇。 南安太妃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略盯着黛玉看了一下,接过旁边丫环递来的香蕉,一边剥皮一边笑道:“听说你们当中也有两位入选了今年的秀女,是哪两个丫头呀?” 宝钗见黛玉并无意接话,便硬着头皮笑道:“回太公主,是民女和黛玉妹妹。”说着,又瞥了一眼黛玉。 黛玉低首答道:“正是。” 南安太妃微微一笑,瞅了黛玉问道:“你阿玛就是巡盐御使林如海?前科探花?” 黛玉道:“正是家父。” “你倒是承袭了那林海的书卷气,只少了些迂腐,甚好!”南安太妃看着黛玉小小年纪,便能养成一副荣辱不惊的神情,更多了些赞许之意。 南安太妃又看了看宝钗,若有所思地问道:“前紫微舍人薛瑞是你何人?” 宝钗赶紧低眉敛目答道:“是家翁,吾父乃其嫡子。” 南安太妃叹息一声道:“原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人过于聪明,便难免易于早逝。听你舅母提及,其侄女宝钗也是个品貌甚好的丫头。” “是,太公主。民女正是薛氏宝钗。”宝钗倒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受宠若惊地起身来礼道。 南安太妃左右又逡视了一番黛玉和宝钗,点头笑道:“我倒是很看好你们俩人,正经选秀之前,且要小心行事,我朝对秀女的祖训可是德字排第一位的。” 宝钗虽心里激动不已,但面上却再不敢过于表露,只得按压着涌动的情绪同黛玉一起谢了恩。 见南安太妃略显疲惫之态,侍奉在侧的嫫嫫按照规矩悄悄地领了众人下去。待屋里重新恢复了宁静,精致的玻璃扇屏后面却闪出来一人。 那名男子恭敬地上前拂袖一礼,笑道:“姑母,谢姑母成全侄儿。” 南安太妃睁开眼睛摆手笑道:“罢了,起吧,十三阿哥。”待他抬起脸来,果真是身穿箭袖长褂的胤祥。 南安太妃示意他坐下说话,倚在靠垫上懒懒地问道:“你那十三福晋也算是新妇,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我还真舍不得让那玉丫头跟了你呢。” 胤祥急忙辩解道:“姑母错怪侄儿了,若非年前四嫂牵线给德妃娘娘,又得了皇阿玛的恩旨,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敢出此下策,求到姑母面前。若是母妃尚在,我……我也不至于……,”说着胤祥的眼圈越发红了起来。 南安太妃了解地阻拦道:“敏妃也是个苦命的人,罢了,谁让我和她还算投缘,既然应承了你,少不了帮你圆了这份痴念。” “只是,据我所知,你四哥也求了她母妃,早早就在宫内打点,要将这个丫头许给你四哥。若非惠贵妃那儿不知何故尚未应承,怕是姑母也帮不了你了。”南安太妃笑道。 十三阿哥挪了两步上前,涎着脸笑道:“姑母不如直接跟我阿玛提呢,绕那么大圈子还不是为了讨他一个口谕。再说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再出现什么变数。” 南安太妃伸出手指来点了点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言道:“真是难得皇兄给你的评语,若论聪明,这些个阿哥里面能强过你的还真没有了。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从不将它用在刀刃上。” 胤祥嘻嘻笑道:“我又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要遵从了母妃的遗愿,做一个贤王、孝子就行了。最多不过现如今又给自己增添了一个要求,能得黛玉于左右,我心足矣!” 南安太妃看他摇头晃脑的模样,既心慰也有些感伤,遂坐起身来示意其坐到自己身侧,笑道:“姑母可记得你今日所说之话,皇上难作,贤王也难当呀。” 胤祥听了,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对南安太妃言道:“虽然此番我是与四哥争抢黛玉,但姑母请放心,除了此事,四哥依然是我最可亲,可敬的兄长。” 南安太妃拍拍他的手背,叹息道:“身在帝王家,情字便是第一戒。得失原也只在人心,你看重的未必会是别人看重的。你四哥的心思,最是深沉的,不过对你倒也真是不错。” 胤祥不再说话,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纠结在了一起,轻轻一碰就痛彻心扉。 题外话:明日还有一更,权当脂胭补上周更新不及时之过也!哈哈哈!不过,以后没有特殊情况,脂胭还是选在周日休息,停更一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百转千回何去何从 当黛玉她们出了厢房,穿过长长的桥廊往凝烟阁回去的路上,宝钗有意拉远了同慧格格的距离。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妍慧有些恼怒宝钗方才的多嘴。此刻妍慧横眉冷对地不时瞟向宝钗一眼,吓得宝钗只好装作没看见,拖了薛姨妈的手紧着往前赶。 等人回到凝烟阁之时,黛玉恍眼看见侧福晋年氏正低声与那拉氏诉说着什么,见黛玉等人远远地回来了,她又浅笑了一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再说黛玉刚一看见年氏坐在自己方才的位上时,忙慢下了脚步。正想就此远离了那些贵妇,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自己旁边的慧格格状似亲密地上前挽住了,而那年氏又恰巧抬头看见了这一幕。此刻位子已然空出,黛玉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只好随了慧格格移步上前。 眼前的黛玉面似恬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烦恼不已。 自从南安太妃召见过了她与宝钗,疑惑不解的那些个难题都得到了解答。若是所料不差,无论是夸赞自己的南安太妃,还是明显照顾自己的四福晋那拉氏,都与即将到来的选秀有关。至于她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黛玉虽不能洞若观火,但隐约也能感觉到另有一支手正在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既来之,则安之,这是黛玉的处事原则之一。妍慧早已坐回了侧妃李氏旁边。剩下黛玉独自走至那拉氏跟前,微福了一礼,在那拉氏含蓄地拉拽下,方才款款落坐。 “方才宫里来人紧急召了四贝勒入宫,就连老八、老九还有老十也都随后走掉了。倒是十三弟半晌也没见着他人影子,只怕他去晚了又该挨批了。”那拉氏并不问南安太妃召见之事,却是一边继续看戏,一边轻松地对黛玉说着闲聊的话语,好像所谈论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似的。 黛玉心思转了一转,附合着说道:“十三爷说不定也是得了信才走掉的。福晋且放宽了心,若真有急事,宫里自然还会来人的。” 那拉氏点了点头,答道:“但愿如此,不是我罗嗦。若是四爷的其他兄弟,自有其他人操心。只有这十三弟,自他母妃逝后,就一直跟了他四哥一起经常随在皇上左右。说些簪越的话,这些年四爷和我对于十三弟,既是兄嫂,更是长辈。” 黛玉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言。旋即那拉氏又握住了黛玉的手,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动情,她看着黛玉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所以才专门与王夫人商量借此机会请了你来。不过,你与我的想像并不一样,应该说还有些出乎意外。但我依然喜欢上了你,更希望有一天你能叫我一声姐姐。” 黛玉的手被紧紧地握于那拉氏手中,她想说自己高攀不上,想说自己并不像她看见的这么美好,想说无论是成为姐妹,还是朋友,都将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因为,自己永远成为不了她们。而妻妾成群的生活,对于喜欢自由的自己来说,无疑只是精神上的枷锁,更是身心的牢笼。 黛玉想告诉她可以做朋友,可眼前那拉氏那近于哀求的眼神令她到了嘴边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了。恰巧此刻,另有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过来,一上来便打千请安道:“主子,四爷吩咐奴才回来通知主子一声,皇上留下训话,请主子们直接回府。” 那拉氏悄然放开了黛玉的手,撇过脸去时,神情早已恢复了正常,她打量了小厮一眼,问道:“顺良呀,只是四爷一人吗?十三阿哥和其他阿哥也在吗?” 小厮答道:“奴才在外面侍候,不太清楚殿里面的情形,不过奴才认识十爷身边的何柱,他和另外几个也在殿外候着呢。” 那拉氏摆摆手,说道:“知道了,那你还是回宫里候着,有什么消息腿脚跑勤着些。” 顺良跪安后,退了下去。 那拉氏平素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此刻更看不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四福晋端坐在那儿,一直到弘历在她额娘怀里睡着了,方侧身与旁边的年氏轻声嘀咕了两句,然后年氏便赶紧招呼左右及下人们备轿回府。 那拉氏起身来,抽出手帕来擦试了一下额角鼻端,然后笑眯眯地对黛玉说道:“林姑娘是个聪明人,也难怪四爷对你另眼相看。你且放心,姐姐我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今儿我们谈得很愉快,姐姐对你说的可全是真心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元春,此刻也一脸关心地上前来挽了黛玉的手说道:“早闻姑妈去得突然,妹妹若是想家了,尽管上姐姐处走动走动,千万别闷在心里。” 黛玉略红了脸,只好“嗯”了一声,轻声说道:“送四福晋和侧福晋们。” 外间,早有婆子们告知了王子腾夫人,在座的贵妇太太小姐均起身来相送。待大队车轿在大批侍卫的护拥下终于离开了通政司府,戏也演近了尾声。那南安太妃在接见完黛玉等人后不久,她便携了十三福晋一起早已坐轿离开。 此时黛玉独自坐在原位上静思了片刻,终是无趣,回头见薛姨妈与宝钗正一左一右地簇拥在八福晋旁边,聊得甚是高兴,而探春三姊妹与那王府的两个千金也聊到了一块儿。自己空落落地坐在前面,看着戏台上正唱《长生殿》,黛玉的心里更是百转千回,惆怅不已。 正嘘唏感伤,肩上却冷不丁被人一拍,黛玉回头一看,却是似笑非笑的凤姐。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们也该回府了,宝玉已偷偷差人来问过几回了。”凤姐笑道。 “关他什么事?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要听他的不成?”黛玉没好气地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戏台上。 凤姐将手放在黛玉肩上,故意小声了笑道:“有些人就是不能离开视线,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怕就是指的这回事吧?” 黛玉抬手撸开了肩上的手,嗔怪道:“二嫂子休拿我来说事,宝哥哥来不来全凭他自己作主,这回子着急上火的,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凤姐道:“就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了,怎么说不过你呢?明明是宝兄弟借了老太太的嘴,巴巴的找了人来接你回去,说是什么怕你累着,又怕这儿人多熏着了你。到我跟前怎么什么好事儿都变味了呢?” 黛玉啐了一口,也笑道:“既是要走了,还说那么多废话作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福晋格格,用不着你这么费心思。” 凤姐转到前面挽起了黛玉,笑道:“你如今也是名册上的贵人了,这往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说完,也不管黛玉受用不受用,携了她便往薛姨妈处走去。 八福晋郭络罗氏已经穿戴齐全,旁边的婆子丫环也候在那儿,只等着主子发话。 薛姨妈扶了宝钗随在郭络罗氏身后,嘴上念叨着:“亏着还有福晋惦记着咱家宝钗,若真能有这等好事,我们娘儿俩定会对福晋感戴德,以图后报的。” 郭络罗氏面色亲和地笑道:“姨太太休说如此见外的话了,什么德不德的,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了还有麻烦你家小姐的时候呢。” 薛姨妈忙低了脸下去,口中说道:“这一家子也得有尊碑主次呀,福晋休再说这样的话来埋汰我们了。”宝钗面色微喜地也羞红了脸,只拽着衣裙上的绦带安静地随在母亲身边。 “你们也先回罢,过些日子你们再来讨信儿,早了,怕坏了事。”郭络罗氏抬脚往厅外走去,旁边的婆子丫环也紧跟了上去。 凤姐深知薛姨妈母女俩定是讨着了什么好彩头,便喜笑颜开地迎上去问道:“姨太太真是好气色呀!这红光满面的怕是有什么好事儿要落到我薛大妹妹头上了罢?” 薛宝钗笑着瞪了一眼凤姐,凑到黛玉耳边小声笑道:“琏二嫂子真真是火眼金睛,还真被她说着了。方才八福晋说,想为我们姐妹俩好生谋划一下,至少也要是那阿哥王爷,才算不糟蹋了呢。” 黛玉一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也不管旁边凤姐使劲在使眼色,更没看正得意洋洋的薛姨妈,甩开了宝钗伸过来的手,冷笑道:“妹妹先跟姐姐道喜了!姐姐他日入了那宗人府的玉牒,也算是为薛家的祖宗争脸了!只不过妹妹眼拙嘴笨,没那福份想这好事。姐姐还是自个儿好生享用的好,免得妹妹再不小心坏了姐姐的好事,那可就真是后悔也没用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怵在了当地。宝钗的手尚在半空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而薛姨妈更是当头一棒,不觉气怔在那儿。 说完了自己心里憋屈了半日的话,黛玉感觉胸中的闷气荡然无存,她轻松地转过身去,主动挽了宝钗的手,只管笑说道:“好姐姐若是得了贵婿,可别不认得妹妹们了。” 宝钗见她娇羞憨痴的模样,虽气她,却也不好发作了,只得忍了气,伸出手来在她腮上一拧,笑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就林丫头这张嘴,真真是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题外话:幸亏今天脂胭本来就要上传一章,要不岂非又错过了一个机会?呵呵,帮脂胭赶紧多增加些人气吧!当然,前提也是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呵呵。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薛姨妈怔忡地站在旁边,重新审视了一番黛玉,心里却暗自还在惊惶不已。凤姐适时上前搀住了她,眉开眼笑地奉承道:“姨太太真是好福气!难怪太太喜欢薛妹妹喜欢得不行,只是苦了宝兄弟,回头又要没着没落的了。” 三春中的探春不解地问道:“凤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呀?宝姐姐好了,二哥哥如何倒不自在了?” 凤姐故意模仿了宝玉的神情说道:“女儿两字多么金贵,岂是那嫁了汉子的婆娘懂得起的?我只愿姐妹们长久地陪在我身边,待我化作了一撮灰,一缕烟去了时,大家再放开了手各奔东西。” 迎春和惜春抿了嘴只是偷笑,倒是黛玉和宝钗,探春三人笑得前仰后合,一齐指了凤姐笑道:“你这个婆娘快快离了我们罢!省得污浊了我们,宝玉岂非要哭死过去!” 凤姐瞪眼叉了手嗔怪道:“我哪里就不如你们金贵了?今儿咱倒要掰扯掰扯,我看都是老祖宗把你们宠上天了。宝玉更是天生的牛心古怪,就该老爷每日与他寸步不离!” 薛姨妈上前搂了凤姐入怀,拍拍她的后背笑道:“凤丫头别吃你这几个姊妹的醋了!没得让外人笑话了去。” 凤姐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让谁笑话过呢,姨太太就放心罢!”就近搀扶了薛姨妈,凤姐领着黛玉等人往门外走去。 未近门厅,夹道上正站了王子腾夫人与九福晋在依依惜别。原来王子腾夫人娘家姓董鄂氏,与九福晋乃姑侄关系。董鄂氏家资丰厚,与原来的薛家可谓一个“富可敌国”,一个“家财万贯”。 此刻九福晋董鄂氏婉月,虽强作欢颜,但两眼红肿,一副受气媳妇的模样。王子腾夫人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安慰道:“他大小也是皇子阿哥,万事你且忍着些,别与他计较太深。只等你生下一男半女,才算没白担了这嫡福晋的名份。” 见那边来人了,王子腾夫人忙使了眼色示意丫环婆子们扶了九福晋上车,自己则另领了府里的姬妾媳妇们迎了上来。 凤姐与王子腾夫人道完别,领了黛玉姊妹们落在后面缓缓跟着。薛姨妈寻了这个功夫,正好陪着大嫂说些家长里短,只听王子腾夫人边走边闲聊道:“听说皇上过了中秋便又要带了诸阿哥出塞行围。婉月那丫头也是个嘴笨心实的,原指望嫁为皇子福晋,总不会委曲了她。哪曾想她竟面慈心软,是个扶不上座的阿斗。这出巡的好事儿哪一回也轮不上她,就连她府里的侍妾丫头都敢不买她的帐,真是听了令人生气。” 薛姨妈安慰道:“婉月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从小她性子就软。不像凤丫头,虽则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但行事作派跟爷们也没多大区别。我也听说了,九阿哥喜欢经商,倒与我家老爷有些投缘。等空了的时候,我领了宝丫头过去与她说话解闷,顺便也开导开导她。” 王子腾夫人轻叹了一声,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这会子我也乏了,等送完你们,我也要进房里歇着去了。” 薛姨妈笑道:“也没看你忙些什么,总逮不着人影儿。哥哥在那边陪着爷们也没见着,等他回房嫂嫂帮我和你侄女问声好,就说等忙过这阵子再来看他。” 王子腾夫人拽了薛姨妈的手,笑道:“行了,我看妹妹你这些年不见,倒越发罗嗦起来了。待下回来,定要带了蟠儿也来,他母舅可惦记这个侄子了。” 薛宝钗与黛玉并排在后面走着,听了此话,脸上娇嗔地笑道:“舅妈,我代哥哥先应下了,回头单让哥哥过府来住一段时间才好呢。” 薛姨妈与王子腾夫人也道完别,眼看着众人均上了车轿,离那通政司府越来越远了,黛玉才微合了双眼,闭目养起神来。 且说荣宁二府自从入了冬,便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先是荣府这厢有一位八杆子打不着,投亲靠友的刘姥姥,借了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引荐,上府里来了一趟。然后又是宁府的珍大嫂子尤氏请了凤姐并宝玉过府逛逛。 这一逛宝玉的收获还颇丰,认识了宁府长房孙媳秦氏的兄弟秦钟。两人相见恨晚,不过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宝玉原不喜读书,只因喜欢与其呆在一起,故邀了秦小相公一同入家塾读书。 宝玉素喜阅读杂书,对那经史子集,业师所授功课反而是荒废久矣。后来入那贾家的私塾,原也是龙蛇混杂,不安于室。这等琐碎之事自是后话,不谈也罢。 闲言少叙,且说这一日黛玉随了贾母在宁府看戏至晌午方回。待贾母歇了中觉,又将蛞噪的宝玉也轰了出去,黛玉独自倚在床上看着床帐子发呆。贾母给的丫环紫鹃小心地熏了香炉在靠窗的案几上,又归整了一下黛玉搁在桌上的几本诗书,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黛玉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听着外间有人悉悉簌簌地进进出出。接着便有贾母的贴身丫环鸳鸯在请人进入。来人声音恭敬,口中颂道:“奴才李德生跟老太太请安了。奴才此番前来,实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请老太太务必进宫一趟。” 贾母的声音透出往日从未有过的肃然,她冷静地问道:“太后娘娘可是有恙?” 李德生答道:“不是,娘娘身子骨尚好。” 贾母反问道:“那是太后娘娘有旨意要给老身?” 李德生摇头答道:“不是,奴才也不敢枉自揣测娘娘的心意。娘娘只是要求奴才接了老太太,速速进宫见驾。” 贾母沉吟了片刻,门搭子响了一声,李德生似乎退了出去。接着便听见外面传来更衣梳妆的动静,然后便是众多脚步远去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紫鹃进来添香,帘子碰了一下窗台上的石狮子,发出一声脆响。黛玉慵懒地坐起身来,伸了一下手臂。 “姑娘醒了吗?”紫鹃笑着上前来替黛玉捋了一下里衣的袖子,一边扶她起身,一边问道。 “什么时辰了?老祖宗出去了吗?”黛玉手里捏了一撮挂在耳边的碎发,一边看着外间问道。 紫鹃点头笑道:“吵着姑娘了?刚才好像是宫里来人接走了老太太,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也不知是啥事儿。” 黛玉走到桌前,推开了原本半掩着的窗户,吩咐道:“你替我收拾一下,我想去宝姐姐那儿坐会儿去。” 紫鹃叠好了床被,直起身来笑道:“姑娘也该出去走动一下,老闷在屋里又该闷出病来了。” 黛玉嗔怪道:“好好的又咒我!哪里闷在屋里了?今儿上午不还上东府那边逛了一圈吗?” 紫鹃忙的“呸”了两口,自己掌了嘴笑道:“瞧我这张嘴!姑娘想去,当然好了。”说着,忙唤雪雁端了水进来,帮黛玉净了面,重新梳妆完毕,又替她外罩了一件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归整妥当方嘱咐了两个婆子陪同前往。紫鹃原想跟了去,是黛玉说天气冷了,需要她在屋里拢着暖气,免得回来受凉。 再说黛玉出了上房,迎面吹来颗颗雪珠儿。婆子上来帮黛玉裹好了头围,一前一后随了她,缓缓朝梨香院而来。 进得院中,见薛姨妈房中无人,黛玉令那两个婆子各散去不题,自己往宝钗房里走去。宝钗的丫头名唤文杏的刚巧坐在门槛上看雪,见黛玉来了忙的打起了帘子,笑道:“林姑娘来了。” 黛玉进屋来,文杏赶紧上前帮着脱那外褂子,一抬眼却正好看见坐在炕头上笑逐颜开的宝玉。 “哎哟,我来的不巧了!”黛玉冷笑道。 宝钗就近挨着宝玉坐着,此刻面颊微红地笑道:“这话怎么说的?” 黛玉脱了褂子,搓着手心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宝钗微瞥了一眼急着起身让座的宝玉,笑眯眯地问道:“我更不解这意了。” 黛玉转过脸来,看着宝玉与宝钗笑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日我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清,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宝玉有些讪然,忙叉开话题笑道:“下雪了么?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 黛玉奚笑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 宝玉一听,忙辩解道:“我多早晚说要去来着?不过拿来预备着。” 黛玉笑了笑,早有薛姨妈过来说道:“都别走了,准备了些细巧茶果,过来坐下。”黛玉跟了薛姨妈走到外间坐下,就听宝玉在跟宝钗说:“前日在珍大嫂子那府吃的鹅掌和鸭信,糟得味道极好。” 薛姨妈转过脸去笑道:“你既喜欢那一口,正好我们这儿也糟了些,我命人取来与你尝尝。” 不一会儿,果然同喜和同贵两个丫头各端了一大盘鹅掌和鸭信来,宝玉一见喜笑道:“唔,闻着还不错,这个须得酬酒才好。” 薛姨妈忙命人又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虽有宝玉的奶娘李嫫嫫阻着他吃酒,但在黛玉与薛姨妈的怂恿下,宝玉依然尽兴地吃起酒来。 酒过三巡,又喝了两碗酸笋鸭皮汤,吃了半碗碧粳粥,待沏上茶来吃了,宝黛二人方在三四个丫头的跟随下一径往贾母房中而去。 出了角门,早有婆子掌灯走在前面,黛玉捧了手炉闷闷不乐地走在前面,宝玉醉眼惺忪地瞄了一眼黛玉,嘻笑道:“今儿吃得真起兴,往后我也再不摔那玉了。” 黛玉“哼”了一声,嗤笑道:“你的话几时能当真的?不是死呀活的,就是摔那劳什子。” 宝玉从他自己的里衣襟里拽出那块玉来,凑着微暗的烛光笑道:“就冲宝姐姐的那枚金锁镶嵌的璎珞,还有那上面与我一对儿的吉谶,也不能了。” 黛玉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一对儿的话呀?” 宝玉凑近上来,递过那玉到黛玉眼前,又指了玉上的八个字一一对应说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黛玉喃喃复述了一遍,眼神里反而露出一丝释然,她笑道:“还真是一对儿呢,难不成姐姐的项圈也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宝玉“呼”的一声笑道:“有那么大的项圈裹着人出来的?听莺儿说是个癞和尚送的八个字,说是必须錾在金器上,将来还得有玉的才能配……。”说到这儿,宝玉自己也觉察出哪里不太对劲,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 黛玉突然转过身来停住,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吗?” 宝玉正为自己无意说出的话懊悔不已,冷不防黛玉又猛然停住。眼看他的脸便要撞上黛玉的后背,黛玉却一脸平静地起步又往前走了。 题外话:今日上传的这一章有少许内容摘自原著,不是脂胭故意为之,实是情节需要。从现在开始,九龙夺嫡的戏份会越来越重,而且黛玉的情路坎坷也将步入大道。好了,亲们一定要在首页推荐这些天帮着脂胭拉人气哟!收藏和推荐要继续加油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隐中情太子初被废 进了屋,贾母尚未用晚饭,王夫人及熙凤、李纨俱侍候在侧。见宝玉踉跄着进来,王夫人先问道:“又上哪里疯去了?还吃酒!小心老爷知道揭了你的皮。” 贾母见黛玉随后也进来了,忙招手示意她上前,不满地向熙凤等人说道:“有玉儿在一起,宝玉还能跑哪里去吃酒?左不过走不出这两府罢了。” 黛玉欠身向在座的贾母、王夫人等施了礼,方才挨了贾母坐下,笑道:“老祖宗还真说着了,我俩刚从宝姐姐处过来。姨妈新糟的鸭信、鹅掌,宝哥哥小喝了两口。” 王夫人知是从薛姨妈处来,又心生欢喜,忙命宝玉房里的袭人好生侍候着,“快回房里歇着去,不许再出去瞎逛了。” 袭人瞧着宝玉一脸的傻笑,也不好当着太太的面再说什么,只好扶了他,跌跌撞撞地送回了碧纱橱外的床上。 王夫人瞅了一眼并未告退的黛玉,见贾母也无心让她离开,只好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难道东宫那边真的就倒了?” 贾母手握了一串楠木香珠,声音悲戚地说道:“今儿我奉旨去见了圣驾,原意也是劝慰。只是这些年不见,他又苍老了许多。想来此番二阿哥伤他伤得还是太深了,偏巧大阿哥也是个不省油的,愣在他皇阿玛心尖上扎刀子,真是作孽哟!” 熙凤叹道:“真想不到太子爷和大阿哥会是如此下场,唉!只是皇上他一把年纪了,这后面的事又该如何了呢?” 黛玉安静地听着,只是在脑海中淡淡地呈现出太子爷尚在扬州时的那一幅场景。 王夫人抚了抚腕上的玉镯子,犹疑地又问了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那皇上的意思,又是倾向哪个皇子多一些呢?” 贾母将木珠子往炕几上一拍,瞪了王夫人一眼,斥道:“这些揣测圣意的话,就在这屋里说说也还罢了,休要出去祸从口出!” 王夫人吓得一哆嗦,忙闭上了嘴。还是贾母自己也感觉太严厉了些,干咳了一声,缓和下来说道:“今儿召了你们来,就是想提前告诫一声,免得你们听风就是雨的传那些闲言啐语。我可是把丑话都说在前头,若是我听见谁的奴才在下面乱嚼舌根子,可别怪我连她主子一块儿修理!” 王夫人,熙凤还有李纨忙低眉顺目地答道:“是,老祖宗,媳妇(孙媳妇)都记下了。” 贾母闭了眼睛,摇摇手示意她们都退下。黛玉见了也起身来欲一起告退,可是贾母却一把拖住了她的手腕,无力地说道:“玉儿先别走,陪陪外祖母罢。” 黛玉愣了一下,只得坐下。王夫人别有深意地又瞅了一眼黛玉,方才领了熙凤和李纨退了出去。 “老祖宗为皇上难过了?”黛玉轻声问道,眼眸里饱含了些许牵挂。想当初身在扬州时,康熙也曾亲切地唤过自己一声“玉丫头”。如今音容宛在,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贾母深深地又叹了一声,放松了身子斜倚在靠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角落中的一盏烛灯说道:“人最怕老了,就像这盏灯笼,你看它现在照得屋里还很亮堂吧?可再过一会儿,待它的烛油化尽了,它的光亮就会越来越弱,越来越暗。”贾母说得很慢,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最可怕的还不是它的熄灭,是它熄灭后那躲无可躲的黑暗。你明知那黑暗将在下一刻降临,但你依然只能默默地接受它。” 黛玉抚着贾母略显激动的胸口,轻轻安慰道:“老祖宗,皇上能挺过去的,对吗?平三藩,收台湾,亲征葛尔丹,这哪一件不是皇上英武果敢,历经磨难得来的?这次虽然不同于以往,但玉儿相信皇上,老祖宗也要坚信皇上才是。” 贾母苦涩的心里就像浮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在黛玉的温言暖语慰藉下,渐渐有了些许知觉。她哭了,搂着黛玉就像一个母亲抱着即将失去的孩子似的哭了。 是她看着他八岁登基,也是她看着他十二岁大婚,还是她看着他十四岁亲政,之后的“三藩之乱”,收复台湾,第一次的雅可萨之战,无一不是她默默地守候在他身旁,为他担心,为他高兴。直到那一年孝庄太皇太后薨逝,她偷偷地背着他流泪了。也就是那一年,他颁下御旨,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并敕造荣国府与她居住。 贾母终于抹干了眼泪,她牵了黛玉的手,一字一句对她说道:“玉儿,你外祖母这一辈子,荣华富贵皆来于曾为皇上的乳母。可是,乳母也仅仅只是家奴呀!主子喜欢,可以赏你加官进爵,主子不高兴了,也可以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呀!就在昨儿个,内务府总管,太子爷的奶公凌普已被罢职拘禁,勒令查抄全部家当。” 黛玉惊问道:“那太子岂非更是凶多吉少了,……”,贾母用手盖住了黛玉尚未说完的话语,摇摇头说道:“皇上又岂会真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呐!他心里的苦,恐怕也只有我和太后知道了。” 黛玉将脸轻轻地靠在贾母怀里,“皇上终不忍心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身在至尊至贵的家庭,其他的阿哥又岂能一点想法也没有呢。从古至今,‘胜者王侯败者寇’,只怕是太子好废,人心不稳方是大患。” “玉儿果然心思细敏,只略听皮毛,便能看出其中的着大眼处。”贾母并不似对王夫人等那样声色严厉,她平静地听着黛玉娓娓而谈,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说了一会儿,帘外传来鸳鸯的声音:“老太太,四贝勒爷府上的宁嫫嫫有事请见林姑娘。” 贾母坐起身来,微皱眉头问道:“是四贝勒府上的?这么晚了会有何事?” 鸳鸯仍在帘外轻声答道:“奴婢不知,只是见那宁嫫嫫捧了一个匣子,用锦帕包着,在外面候着呢。” 黛玉将手放于贾母手心,用眼传递了一个让其安心的微笑,柔声回道:“麻烦鸳鸯姐姐将嫫嫫领至旁边的花厅奉茶,黛玉换身衣裳就来。” 鸳鸯见贾母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小声应了,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这厢黛玉扶了贾母起来,随她走至自己所住的碧纱橱门前,听她叮嘱道:“玉儿,外祖母从不想瞒你什么,那四阿哥对你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待会儿可要小心应付才好。” 黛玉娇憨地扯起珠帘,抿嘴一笑,应承道:“玉儿明白,老祖宗就放心罢。” 贾母一边喜欢地看着黛玉放下了帘子,一边跟外面问道:“紫鹃呢?还不进来侍候姑娘,在外间做什么呢?” 就听外面一迭声答应着,紫鹃和雪雁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贾母摆了摆手,对随后跟进来的鸳鸯说道:“快扶我进去安置了,”然后又对正要进碧纱橱的紫鹃说道:“好生侍候着姑娘,回头告诉鸳鸯一声,免得我担心。” 紫鹃停下来恭敬应道:“是,老太太。” 当黛玉重新换了一身银狐白丝袄,里衬缕金刻丝对襟洋绉皮裙,披了家常的灰鼠毛领氅衣,在紫鹃的陪伴下步入那花厅大门之时,先还稳坐在红雕楠木靠背椅上的一个老妇人,早已眼明手快地起身屈膝礼道:“奴婢见过林姑娘,给林姑娘请安了。” 黛玉忙示意紫鹃上前挽起了对方,自己则坐到了主位上盈盈笑道:“请坐,这位妈妈既是四贝勒府上的,深夜造访,定有急事。我一介民女,实不敢唐突曲解了妈妈的来意。还请直言相告为好。” 宁嫫嫫恭敬地再次起身,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小匣子来,小心地送到黛玉手边,笑道:“姑娘请收下,老奴也是受四爷的嘱咐,专为送此物给姑娘。至于匣内盛放为何物,就不是老奴该知道的了。” 黛玉瞟了一眼匣子,做工甚是巧夺天工,初看上去应不是什么重物。她沉吟了一下,并不抬手接过,而是婉转问道:“妈妈说话太客气了,我与你家四爷并无多少交情,倒是四福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妈妈今夜来访,福晋可曾知晓?” 宁嫫嫫脸上飘过一丝尴尬之色,她吱唔了一下答道:“姑娘,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四爷既然命奴婢来,自有主子的道理。若是姑娘没有其它事项了,还请收下,容老奴先告退了。” 见对方神情俞加不自在,黛玉反而释然地笑了,她示意紫鹃接过那匣子,然后端起手边的茶杯笑道:“紫鹃,送客。” 宁嫫嫫也放下了心来,恭顺地与黛玉道过别,一步一步退出了花厅。黛玉轻轻地吹开茶杯边的一两朵芽蕊,看着汤水黄澄的杯底,嘴角慢慢浮起一丝浅笑。 “姑娘,你在笑什么呢?一杯茶有什么好笑的?”紫鹃送完了客,返回身来一进门,便见着黛玉正在对茶微笑。 “把匣子打开,看看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黛玉头也不抬地说道。 紫鹃应了一声,拿起那匣子来轻轻一开,只听她“咦”了一声,然后诧异地问道:“姑娘你看,没有东西在里面呢,只有一张笺子。” 黛玉不出意外地伸过手来,笑道:“给我看看。” 紫鹃抽出那张笺子,它叠得四四方方,杏黄色的纸质上,隐约透出点点新鲜的墨迹。 黛玉双手打开信笺,凝神看完,重新叠得更小些,笼于袖中,说道:“走罢!回房去。” 紫鹃愣了一下,脱口问道:“姑娘,这就走呀?” 黛玉俏皮地歪过脸来,故意一脸疑惑地看着紫鹃问道:“不走难不成还在这里睡?”紫鹃讪笑着应道:“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呢,正准备着帮姑娘去请老太太和太太呢。” 黛玉恍若未闻地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道:“这一下真要变天了。” 紫鹃也不敢再多问什么,紧紧地跟了黛玉,轻轻地绕过宝玉所住的外间回到了套间里面。 待洗漱完毕,黛玉命紫鹃与雪雁都回她们的下房睡了,自己剔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慢慢地拿出那张信笺来,又坐到桌前细细地读了一回。 题外话:此信关乎到一个重大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请听下回分解。呵呵!今天太忙了,明天也忙,只能晚上深更半夜上来传文,脂胭好辛苦哟!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推荐,多多留言呀!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惹祸事首推宁国府 “太子事涉贵府,圣意难测,万事小心。如若可以,请返扬州家中,切记切记。”黛玉手捏了信笺,,心里不禁又忆起贾母先前提过的朝政之事。 四贝勒爷一直给人行事不温不火,稳当持重的感觉。若真是祸事,遣专人送信过府,他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早从贾母口中知道,自从扬州一别后,康熙对众位皇子的历练也愈加增多。包括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褆都已在康熙的安排下,随了四贝勒和八贝勒在御前行事。 外祖母府上有难了?难道也与此番太子被废有关?黛玉捏了信笺百思不得其解,反而看着那摇曳晃动的烛光,睡意渐浓。 “噗”的一声,有人轻轻地吹熄了油灯。 黛玉睡眠原本就惊醒,此刻虽睁开了眼睛,但也只以为是紫鹃或雪雁进来,没想到眼前一黑,接着鼻端异香扑来,人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当她从床上醒来,早已身处在木质阁楼的一间寝室之中。黛玉轻微地一动,床脚立刻便有一人站了起来,笑呵呵地上前福了一礼,说道:“小姐醒了,主子让子鸾在此侍候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子鸾?真是你吗?子鸾。”黛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站立之人真是自己额娘的贴身侍婢之一。 “你怎么会在此地?额娘过世后,我还奇怪,子鸾姐和子佩姐怎么相继都离开了林府,原来你早已回到了京城?”黛玉兴奋地坐了起来,一把拽住子鸾的双手,急切地询问道。 “小姐别急,子鸾慢慢讲给你听。”子鸾反握了黛玉的手,就近侧坐在床边上,不好意思地先抿笑了一下,方才说道:“其实我不是林府的家生子儿,原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以前太太尚在宫中作女史时,经常陪了娘娘抄写经文,诵读经书。若非太太坚持要嫁老爷,惹怒了皇上,老爷和太太或许也不会生活如此坎坷了。” 黛玉愣了一下,听子鸾继续讲道:“当日太太出宫之时,太皇太后亲自命我与子佩随侍左右。并留下口谕,太太一日在世,我便一日不许回京。也因为这个缘故,老爷始终不受皇上的待见,直到太太过逝的消息传入宫中,皇上才借南巡之机吊唁了太太。因为太皇太后早已驾鹤西去,所以我与姐姐在那次见驾之后,便讨了恩旨由内务府安排返回了京城。” 子鸾说到这儿,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片,嗫嚅着又说道:“虽是回来了,但宫里是回不去了。皇上便安排我和姐姐嫁了人。如今我已是四爷府的一名管事姑姑,而子佩姐嫁给了三阿哥府上的侍卫总领。” “四爷?”黛玉一听这个名号,方才忆起自己此刻正身处异地。 子鸾见黛玉情绪突然低沉了下来,笑着上前搂过她的肩膀来,安慰道:“小姐,别胡思乱想,四爷是个好人,不会令你为难的。” 黛玉低了头,手指绞着裙带,嘟哝道:“好人?好人干这种事?” 子鸾叹惜道:“不是子鸾帮现在这个主子说话,其实四爷现如今的处境真是够为难的。你知道吗?太子爷被废是另有缘因的。” 黛玉轻轻地挪开子鸾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一边,打断道:“子鸾,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四爷要你讲给我听的吗?” 子鸾看着聪明伶俐的黛玉,心里暗叹道:小姐若是男儿,定不输于七窍玲珑心的比干也。 “小姐,四爷给你的信看过了吗?”子鸾转换开话题问道。 “嗯,看了,那又怎样?”黛玉心里一惊,面上仍然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子鸾坐在床沿边正色说道:“此番皇上出塞途中,十八阿哥突患恶疾,原本经过太医的医治已大为好转,未曾想返京时却病情恶化,高烧不退而死。大家最初都以为是十八阿哥太小,才导致病情反复。实际后来才知道是十三阿哥误拿烤熟的羊肉给了十八阿哥吃,引起持续高热不断,最终令随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回天乏力。” 黛玉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子鸾,“你这只是一面之词,十三阿哥为何要给他人以手足相残的口实?如此做法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子鸾略低了头,看着门上的帘穗说道:“这纯粹只是意外,当日因十八阿哥病情好转,皇上与诸位阿哥均松了一口气,当夜在驻地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烤羊篝火晚会。宴席当中,十三阿哥惦着十八阿哥因病未能出席,便好意另烤了一些羊肉与新取的奶酒,亲自送了去。事情偏就这么巧,当值的太医也被人请开了,所以并无人看着十三阿哥进入十八阿哥的帐蓬。据后来十三阿哥自己述说,他看着十八阿哥吃了一些羊肉,还喝了一些羊奶酒,然后好生宽慰了他几句,就带着食盒离开了。” “正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十八阿哥当晚突然病情恶化,终不治而亡。”说到这里,子鸾的眼圈早已红了大半,她吸了吸鼻子,深呼出一口气来,也起身来看着黛玉问道:“若小姐是皇上,你该如何处置十三阿哥?” 是呀,康熙又该如何处置自己的一个亲生儿子误杀了另一个亲生儿子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康熙的心中。他不敢拔,因为刺已长进了肉里,谁碰一碰都会疼彻心扉。 见黛玉默不作声了,子鸾走至旁边的炕桌上,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黛玉手边。“小姐,润润嗓子罢!这茶还是四爷特别为小姐准备的呢。” 黛玉淡然地瞟了一眼温润如玉的瓷杯,澄黄的茶汤中,如烟似雾地飘着几叶黄中带绿的茶叶。这居然是自己在扬州时最喜爱吃的普洱茶! 黛玉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与感动,但那只是云淡风轻的一抹雨后阳光。子鸾虽未侍候过黛玉,但眼前的小姐依然令她感觉到了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究竟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但小姐眼眉间凝聚的那股子坚毅与果敢,却是太太在时从未有过的。 黛玉轻抿了一口,温度恰好合适,茶叶的味道也正是最淳厚的时候。 “说了半日,你还是没说到正题呢。”黛玉端了茶杯,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掩着,轻轻地吹着茶叶沫子。 子鸾又轻叹了一声,缓缓续道:“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十三阿哥的无心之举,偏巧又被大阿哥亲近的一个侍卫瞅见了。十三阿哥原本也是一番好意,没成想当天夜里十八阿哥就一命呜呼了。皇上震怒,当场便要将值守的太医,还有宫女太监,全部凌迟处死。老来丧子,这对于以仁孝治天下的皇上来说,真正可算是伤心欲绝,痛苦万分。” “但是,作为兄长的阿哥们,尤其是太子爷的冷漠与无动与衷,令亲手培养他长大的皇上,感到特别的伤心与绝望。于是,皇上当场叱骂了太子还有诸阿哥。事情若只是到此为止,那也许就不会有废太子的诏告天下了。”子鸾的声音愈加低沉,忽然她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屈身向门前礼道:“见过四爷。” 黛玉正仔细聆听着子鸾的谈话,见她如此举动,下意识侧过脸来看了过去。 门首所立之人不是四阿哥又是谁呢,他那清瘦的脸庞上,除了炯炯有神的眼眸,两颊早已凹了下去,身上的天青色马褂外罩一件镶白色金边的对襟坎肩。 他疲惫不堪的眼神,带了些许的期翼,但与黛玉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冷若冰霜。干咳了一声,他摆摆手示意子鸾可以出去了。待子鸾跪安退出了黛玉的视野,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我刚从宫里回来,子鸾原是皇祖祖的人,你们谈得还好吧?”胤禛的目光开始游移,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嗯,还好。”黛玉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在这种氛围下她又有些不想多言了。言多必失,这是黛玉对自己的唯一告诫。 四阿哥看了看低垂着眼睫的黛玉,一种想上前安抚一下她的冲动,在分分秒秒的冷淡中终是压了下去。既然已然赞成了误会,那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改变罢!胤禛转身走至黛玉旁边的位子坐下。 “我早说过林姑娘是个聪明人,对待聪明的人自然要开门见山的好。我刚被皇阿玛放回来,可十三弟和太……二哥却依然被拘禁于内廷。十三弟是受了大哥的拖累……”,黛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冷静地说道:“四爷不必说这些与民女无关的事情,况且事情的原委子鸾先前已说过了。” 四阿哥怔忡了一下,心底像被扎了一根针似的隐痛起来。难道黛玉对自己的成见就这么深吗?这是从何时何地种下的孽根呢? 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好,我现在就讲与你相关的事项,你听清楚了。这些时日以来,皇阿玛每日都要收到大量的参奏二哥的折子,内容无怪乎簪越礼制、收受贿赂、纵容家奴,匿藏贡品等劣迹。在这些折子当中,有一件事却与你外祖母家有关。” 黛玉端握茶杯的手不禁抖动了一下,茶水顺着杯颈流进了她的衣袖。她轻蹙眉尖想了想,宁荣二府这些年仗着贾母曾是康熙的乳母,一直颇得圣宠。即便是指婚于四爷的表姐元春,那也多亏康熙的有意照顾。自己虽呆在贾府的时日不长,但耳闻目染的也听说过些,宁府那边的珍大哥,与原太子的交情就颇深。难道是他出了什么状况? 胤禛见黛玉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搭言,只好接着又道:“太子曾将茜香国进贡的美女私自留下,除了自己享用以外,还将其中数人赏赐给了亲近之臣下。折子上指名点姓地提到了贵府的贾珍,三品威烈将军,宁国公之后。” 黛玉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下,摔成几瓣。她怔忡地看了看地下的碎瓷片,又抬眼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四阿哥,不敢相信地问道:“此折已呈送到了皇上跟前?” 胤禛点了点头,终不忍心见她如此模样,赶紧又补充道:“此事皇阿玛已做了批示,,‘太子不法祖德,不遵祖训,惟肆恶虐众,暴戾淫乱。因被牵涉众人甚多,举国不得安,所以中止。朕不处置,尔等必自处之,否则正法。”。 黛玉背过身去,掩袖而泣道:“既犯下如此祸事,四爷独善吾身,岂非令民女难见外祖之面。请送我回去罢!” 胤禛气道:“我道你是个明白人,如何也犯起糊涂来了!你一介弱女,此刻回去有何益处?况且此事尚未定论,且看你那表兄如此自处,再下决定亦不迟罢!” 此言一出,黛玉终恢复了平静之色,她拂袖起身来,哽咽着答道:“四爷想必早已心中有数,既如此,民女静候四爷佳音就是。”说着,正经向四阿哥行了一个大礼。 胤禛的脸色也渐缓,他看着悲伤怯弱的黛玉,真想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痛快地大哭一场。然而黛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又令他汹涌澎湃的情感只能深深地压抑在心底。“你,好生歇着罢,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子鸾。”他不敢再看黛玉的泪水,低首向门外走去。 “你放心,这里是我的一处别院,并无他人打扰,你在这里的消息我已封锁,只遣人告诉了老太太。”手扶在门上,他沉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剩下黛玉一人,呆呆地坐在位上,看着窗外的两只翠鸟,一上一下地翻飞翱翔,时不时凑近颈项互啄一下对方的羽毛,那份惬意又岂是身处井底的人儿所能体会的? 题外话:脂胭的文是慢热型,呵呵,大家可要耐着性子往下看。不过,有什么想法,建议,欢迎亲们在留言栏里注明,脂胭会斟酌考虑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茜香女儿命陷迷雾 “小姐,四爷回去了。我扶你出去走走罢。”子鸾轻柔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黛玉“哦”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袖子有些微湿,忙放下茶杯。 子鸾也瞅见了,微笑着上前扶住黛玉说道:“小姐,换身衣裳就好了。” 黛玉的脸有些微郝,扯了扯沾染上水迹的袖边,说道:“我怎么到的这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上哪儿去找一件合适的衣裙来换呢?” 子鸾意料之中的笑道:“小姐,跟我来罢。”说着,半推半拖地拽了黛玉的手,往屋角的一处柜子走去。 那柜面完全是西洋镜面,人一近前便能看清全身每一处。黛玉好奇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头发仍然齐整地梳拢于脑后,轻绾堆砌的发髻上,一支宫制纱花斜戴在其间,一串珠饰紧紧地扣在髻根。明眸善睐,天姿国色。子鸾“扑哧”一声禁不住笑道:“小姐看自己也会看呆了?难怪四爷每次只要一提到小姐,眼睛就会发光似的。” “子鸾——”,黛玉不好意思地嗔怪道。 “好了,小姐请看!”子鸾上前拉开了黛玉羞涩地蒙上的双眼,将她推到了柜门前。 哇!这么多精致漂亮的衣裙,一件件都是御用上等织品。还有那做工,花色,无一不令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这些可是四福晋的衣服?子鸾你为何……”,黛玉收回惊讶的视线,转而瞪眼看着子鸾,想听她如何解释。 “我的小姐呀!四福晋的衣裳怎么会放在这里呢?福晋每次出门,衣裳服饰都是有专人另带的。”子鸾笑呵呵地看着黛玉说道。 “你不会告诉我,这些原本就是为我准备的罢?”黛玉讷言,转过脸去又看了看那一柜子的衣裳。 “怎么不是?这些都是四爷从扬州回来后陆续从各地采办回来的,有些还是宫里新制的样式。”子鸾坏笑着取下一件长及曳地的锦缎昭君套披风,往黛玉面前一比弄,嘻笑道:“小姐穿上太好看了!就像是比着人订做的一样。” 黛玉羞红了脸,拨开那披风,啐道:“休再胡说!” 子鸾蒙了嘴又偷笑了一把,方才收回正容说道:“小姐,还是看喜欢哪件,由子鸾替你换上罢。” 黛玉并不喜华丽张扬的服饰,此刻静下心来,她一眼便选中了那件湖蓝色的百蝶穿花宫制褶裙,它的上衣配的是一件月白色暗纹金绣的盘钮斜襟花袄。 子鸾眼神一转,心里已知晓黛玉的心思。她扶了黛玉笑道:“这里的每套衣衫四爷都差人专门配制了相应的首饰。”说着,从柜角的一个小抽屉里另取出一小匣来,“啪嗒”一声打开,黑色丝绒布上亮晶晶地放置着一支蝴蝶珠钗,一对薄如蝉翼的花瓣耳坠。 黛玉完全被四阿哥的举动惊呆了,她就像木偶似的,任由子鸾将衣裳给她换上。重新洗面梳妆完毕,当那一支镶满了大大小小宝石的珠钗最后戴在了她的发鬓上,黛玉眼前的镜中,顿时看见了一位如那清水出芙蓉般,翩跹袅娜的少女。 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耳畔的那对耳环,黛玉头一次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但想了想,她抬起手来,拔下那枚钗子来放回到小匣中,轻声言道:“太贵重了,还是收起来罢。” 当她二人步出那幢木质阁楼,眼间豁然出现一片宁静而致远的湖泊。原来此处别宅正是临湖而建,湖中清水幽幽,湖的对岸则是山峦叠障,景色怡人。 “子鸾,你前面说太子被废是另有缘由,倒底是什么原因呢?”黛玉一边看着湖水中小鱼儿穿来穿去,一边用手中的鱼食逗引着它们。 子鸾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消减了不少,她叹惜道:“十三阿哥送完羊肉返回时,正好看见一个人影在皇上休息的帐篷外面鬼鬼祟祟地向里张望。十三阿哥以为有刺客偷袭,忙悄悄地抽出佩剑抄到对方的背后。当他一剑刺过去,那人吓得一声惊呼,猝不及防下,连人带蓬布一齐滚了进去。” 黛玉撒完手心最后一些鱼食,拍净手后说道:“十三阿哥这一下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子鸾惊讶地笑道:“小姐如何知道?啊!是四爷告诉你的。” 黛玉直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也是也不是罢,然后呢。” 子鸾跟上来说道:“然后就是皇上正在帐后小憩,一睁开眼却看见太子爷狼狈地趴在地上,而十三阿哥则举剑指着他。后来的事情想也不用想了,反正皇上盛怒之下将他二人一并抓了起来。而御帐里乱作一团之时,十八阿哥也病情突然加重。皇上和太医虽竭尽全力,但十八阿哥仍然闭上了眼睛。” 黛玉看着水波潋滟的湖面,接过了子鸾的话头说道:“皇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无法接受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十三阿哥竟然要杀太子?而太子竟然会在自己的帐外偷窥?而几乎在这同时,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正在病痛和死亡的边缘徘徊。” “是呀,太子的麻木不仁终于惹怒了皇上,他命大阿哥押解太子,起驾返京回宫。回宫当日,大阿哥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表现自己,于是又向皇上举报了十三阿哥送羊肉给十八阿哥这回事。”子鸾说道。 黛玉绕着园子走了一会儿,见前面有一处亭子,便走进去坐下歇息。子鸾吩咐后跟的婆子回房取暖手炉来,自己则陪了黛玉坐下,接着前面的话头,大概将康熙回宫后的情况又讲了一下。 返京后,宫里宫外,朝堂上下闻风而动,落井下石者岂在少数。各类举报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了畅春园,其中就包括太子私匿茜香国进贡美女之事。 如果只是帐外偷窥和不关心兄弟,康熙虽怒其不争,但也还不至于真正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但太子竟然打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康熙的帝王权威前所未有地受到了严重的挑战。痛心疾首的一番思想斗争后,康熙终于下心决心将废太子之事昭告天下,随之又亲自撰文,并派人前往太庙、社稷祭奠,以告天地祖先。而大阿哥则被康熙痛斥了一顿,命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听到这种里,黛玉跟着叹了一声,心里也为如此不开窍的大阿哥感到可悲。 “大阿哥性子过于急躁,记得奴婢在宫里时,当时的太皇太后就说过,此子急功近利,且好大喜功,不宜委以重任。如今看来,还真被太皇太后娘娘说中了。”子鸾说完,另有丫环捧了手炉进来回道:“小姐,子鸾姑姑,膳食房请问晚饭小姐想吃些什么?” 子鸾接过手炉来,又取了厚软的巾帕来裹成一团儿,小心地递给黛玉。黛玉摇了摇头,对子鸾说道:“哪有心思吃东西,你看着办罢。” 子鸾想了想,示意那个小丫环随了自己出到亭外,嘀咕了两句,便打发她走掉了。 回到亭子,黛玉无聊地扶了子鸾伸过来的手,失神地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阿玛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子鸾轻声笑道:“这是小姐想家了,其实四爷最初听闻那消息时,打的主意就是赶紧送小姐回扬州。可没想到还未等四爷传信到老太太那儿,皇上就把四爷和另外几个阿哥全禁闭在了宫里。四爷见老爷子这一回动真格的了,也怕来不及安排了,索性就悄悄让人将小姐‘请’到了这里来住着。一来没人知道小姐会在这里,二来四爷怕自己一时出不了宫,到时鞭长莫及更是救不了小姐了。” 黛玉怀抱着暖手炉,瞟着子鸾一脸崇拜的神情,冷不丁嗔笑道:“左一个四爷,右一个四爷,真是难为四爷身边能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儿!” 子鸾也顾不上主仆的身份了,原本她也比黛玉叨长十来岁,从小又是看着黛玉长大。此刻哭笑不得地用手拍了一下黛玉的肩膀,纳奇地苦笑道:“你这脑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呢?打小我倒是白疼你了!” 黛玉见子鸾真动气了,便又上前哄慰道:“子鸾姐,别生我的气呀!玉儿以后再不说这样的混帐话了,还不成吗?”黛玉一边赔着不是,一边拉拽着子鸾的衣袖。 子鸾随侍贾敏那时,黛玉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如今恍眼她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子鸾心里不禁更是感慨万分,她眼溢热泪地拉过黛玉来,搂着她安抚道:“小姐,太太在天之灵看着你呢,只要你过得好,老爷和太太才会安心。” 且不说黛玉在四贝勒的别院中整日除了与子鸾聊天,便是围着那‘潋滟湖’闲逛。湖名也是黛玉随兴所起,不过众人听着新鲜,况且连四爷对黛玉都是百依百顺,别院里的其他人便也按着这个名儿浑叫了起来。 再说荣宁二府那边,年节前一个月突然传出东府的蓉大奶奶突然病逝的消息。虽病得蹊跷,但毕竟人死为大,念着贾母的面子,京里各处王公贵戚,亲友家人俱亲来上祭。即便是康熙,也派了现任内务府总管八贝勒爷胤禩前来吊唁。 题外话:脂胭又想发牢骚了,怎么点击也有这么多,可收藏总也上不去呢?呜呜呜,还是在首页推荐呢,要没有推荐岂不是更令人伤心!郁闷中……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溯血脉林海认亲子 话说宁国府长房孙媳突然去逝,贾珍却哭的泪人一般,丧礼仪制均破格操办,无一不用其极。而且亲朋好友均上门吊问,只那停灵的四十九天,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宁国府此番大肆渲染,自然嚷嚷得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林黛玉于那四贝勒爷的别院之中,却是与那外界毫无沟通,自然并不晓此等大事。回头再说,那日黛玉携子鸾回到房里。因心里甚烦,她便任由了子鸾出去过问晚饭的事项,自己则斜歪在床头,自书架随手拿了一卷《王右丞集》翻看着。 “小姐,下楼吃饭罢。”子鸾笑吟吟地从黛玉手里抢过了书卷,藏于身后说道。 黛玉圆瞪杏目,嗔怪道:“何时如此罗嗦?随便端碗粥来也便罢了,何必麻烦。” 子鸾神秘地笑道:“今日厨房可是做了小姐爱吃的,小姐多少也下去用些,省得人家白忙乎了半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 黛玉终是拗不过她,随意地穿了件水貂皮坎肩,出门往楼下走去。子鸾看着黛玉不情愿地出了门,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期待之中的诡笑。 下得楼来,原本正在窃窃私语的两名小丫环一见到黛玉的身影,忙噤若寒蝉地退至角落。守候在门帘边的一个婆子忙恭敬地打起帘子,说道:“林小姐请进。” 林黛玉愣了一下,心里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再仔细看那些下人,又一个个低埋了头,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黛玉在心里嘲笑了一番自己,真是听风就是雨,见谁都像贼了。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在卷起的帘下一低首,轻移莲步走了进去。 “玉儿,真的是你吗?”一声激动中略带哽咽地呼唤,突兀地在耳边响起。黛玉怔忡地停下脚步,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眼睛。 林海那憔悴不堪的面容上,澄澈的双眼亲切地望着黛玉,双手前伸,说道:“快来,让阿玛看看。” 黛玉使劲地又眨了一下眼睛,嘴唇嚅动了一下,终于热泪盈眶地不顾一切扑向林海。 “阿玛,真的是阿玛来看玉儿了?玉儿好想念阿玛,真的,无时无刻不想念。女儿想回家了,阿玛,带女儿回家罢。”黛玉倚在林海肩头抽泣着说道,这一瞬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阿玛和额娘身边,她那颗原本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心里,顿时溢满了幸福还有满足的滋味。 “玉儿,你长大了。”林海宠昵地捧着黛玉的脸颊,上下打量了一圈,情深意切地说道。 黛玉害羞地埋下了脸,伏在林海肩头轻声说道:“玉儿宁愿永远不要长大才好呢。” 林海怜爱地拍了拍黛玉的后背,笑道:“傻女儿,哪有永远不长大的孩子,阿玛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你,你不长大如何能照顾自己?” 不待黛玉说话,却听旁边另有一人沉声说道:“来日方长,何不坐下说话?” 林海和黛玉此刻方从难舍难分的亲情重逢中,蓦然清醒了过来。林海首先转身来,牵着黛玉的手,向对面椅上端坐的四贝勒爷胤禛恭敬礼道:“卑职谢过贝勒爷遣人接来小女,如今又专门安排此处与我父女相见,真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黛玉微瞥了一眼面似揶揄的胤禛,悄悄地拽了一把林海的衣袖,小声嘟哝道:“关他什么事?若不是他,如今女儿好好儿地住在外祖母府上呢,也不用还要看某人的脸色。哼!” 林海忙出声阻道:“休得无礼,玉儿。快与贝勒爷赔个不是,若非贝勒爷的巧妙安排,你阿玛岂不要为你操心死?” 黛玉侧过脸去,并不想与林海顶撞,只悄悄地瞪了正在得意的胤禛一眼,扶着林海往下首的椅子走去。 见他三人均已落座,子鸾微笑着上前问道:“四爷,可以上菜了吗?” 胤禛的表情早已恢复了淡定从容,此刻朝那子鸾轻微地点了点下颔,又笑容满面地向林海说道:“世伯休怪小姐,我也确实没有帮上什么大忙。”林海赶紧又客气了几句,直到丫环们正式开始上菜。 黛玉坐在胤禛的对面,看着那一个一个的菜碟,就像变戏法似的,鱼贯而入,顺次摆上了长方形的饭桌。 黛玉有意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子鸾,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下午自己坐在亭子时,子鸾出去吩咐那请示饭谱的小丫头来。看来子鸾早知道阿玛今日到此,只瞒了自己一人。想到这儿,黛玉不禁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正与林海说话的胤禛。 胤禛倒不似平常那般安静,除了偶尔琢磨一下黛玉的心情,他便一直津津有味地陪着林海谈天论地。两人也像是早有默契似的,尽说些江南的山水风光和奇闻轶事,丝毫不涉及朝堂之上的热门话题。 待饭菜撤下去后,另有丫环们端了茶水漱盂上来,黛玉在其外祖母家早已见识过了天子脚下的大家礼仪。此刻不慌不忙地从丫环手中接过茶来,掩嘴漱了口,方才重新又接过茶来。 而胤禛也陪着林海又说了好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掌灯时分,方才放下茶杯主动告辞道:“世伯路上辛苦了,好生与林姑娘聚聚,府上之人均是妥当之人,世伯尽管放心陪着林姑娘住在此处。三天后将会有专人前来护送世伯返回扬州。好了,你们慢聊罢。”说完,胤禛下意识地又找寻了一下黛玉的视线,却见她正别有深意地瞪着子鸾,那样子就像要生吞活剥了对方似的。 子鸾明知黛玉为何如此,见林海无奈地冲自己摇头笑笑,便也不加理论,屈膝上前一礼,跪安道:“林大人,奴婢先告退了。” 黛玉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四阿哥和子鸾。林海眼见贝勒爷甚是随和,便也不似先前那样唯唯诺诺,他苦笑了一下,躬首向胤禛礼道:“送贝勒爷。” 胤禛携了子鸾,微微一笑,留下他二人单独在屋,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林海并不急于坐下,他在黛玉的面前踱了两步,叹道:“玉儿的脾气还得改了才是,在四爷面前尚且如此,真是像极了你那母亲。” 黛玉心思一转,忽地想起一件疑惑,遂抿嘴一笑,起身凑拢到林海跟前嘻嘻一笑,“阿玛,额娘为了你是不是舍弃了许多呀?” 林海皱眉,奇怪地看了黛玉问道:“玉儿何出此言呢?又从哪里听人嚼舌根了?” 黛玉作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将双手吊在林海胸前腻笑道:“阿玛和额娘就瞒了玉儿一人,还是快快说出来罢。” 林海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放下黛玉的双手,背过脸去沉声说道:“阿玛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此事的。若非你即将参加选秀,这桩隐藏了十八年的孽债,阿玛宁愿深埋在心底,带入黄土之中。” 黛玉恍惚了一下,她的心里莫明地紧张了起来。若仅仅只是指额娘入宫做过女史一事,阿玛怎会用如此沉重的语气提及此事?难道还有其它隐情? 林海早已陷入了自己的痛苦回忆之中,他看着窗外的红墙灰瓦,一片片似鱼鳞状整齐划一地叠放在木椽上。此情此景,他仿佛又回到了京城旧宅,又回到了那个生离死别,不堪回首的春日。 当黛玉终于被林海的老泪纵横哭醒时,她情不自禁想上前抱住林海,给父亲一些温暖。但当她伸出手去时,才赫然发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湿辘辘的。她又动了动脚,酥麻如同针刺般瞬间传遍了全身。林海恍若梦游般的声气,依然还在喃喃自语。 可是黛玉却不由自主地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从心底涌出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也哭了,只是没有声音,只是暗暗地咬着下唇,不愿让可怜的阿玛再为自己操心。 “这些年,阿玛有很多回都很想亲自去往东平王府,可每次都是念头一起,便马上又给打消了。其实阿玛并不害怕因此获罪,阿玛怕的是从不知情的莳儿,会承受不了这个事实,毕竟他离开你额娘的怀抱已经整整十八年又三百四十五天了。” 十八年又三百四十五天?多么漫长而痛苦的十八年呀,黛玉深深地被父亲所道出的实情震惊了,她的身躯略微地摇了摇,但是很快她又稳住了身形。平静,一定要平静下来,黛玉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着。 林海终于感受到了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了黛玉重新落座。 黛玉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阿玛,他虽尚在盛年,但头上的黑发早已花白。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时常紧皱的额头上,早已刻下了挥之不去的条条沟壑。曾经潇洒自如的气度,在幼子爱妻的相继离去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形单影只。 “世事难料,就在你走后不久,家里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现在的东平郡王穆莳。去年他新娶了纳兰家的孙女纳兰蕙馨为续福晋,如今也已是初为人父了。”林海不无感叹地说道,言语中颇多了些喜悦之情。 黛玉不解地问道:“阿玛的意思,哥哥已亲自回来认祖归宗了?” 林海摇了摇头,不过看上去神情却也并不沮丧,他拍了拍黛玉的手背,言道:“认祖归宗岂是儿戏,他如今的身份已是宗室皇亲,入了皇家玉牒的,岂能说变就变,弄不好是要人头落地的。” “不过,”林海宽慰地笑道:“这个孩子还是挺孝顺的,他对我很好,除了不能在公开场合叫我一声阿玛。” 黛玉愣愣地看着父亲,奇怪地还是多问了一句:“哥哥有没有说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题外话:脂胭一直想入v,可是一直却也入不了v,可是脂胭一直没有死心咧。呵呵,亲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想想,自己喜欢的小说若是能得到编辑,还有更多的亲们的支持,岂不也说明你们的眼光独到呀???千万不要不想脂胭入v,就不给脂胭机会呀!呜呜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慰父离京屈奉选秀 林海眼神迷惘地看着窗外的那一重山峦,忽然笑了笑,转回身来牵着黛玉的手说道:“他既有心来看你阿玛,又能推心置腹地说了那么多话,这已足够了我平生了。人生难得糊涂,不是吗?” 黛玉不再追问,因为她能感觉到,阿玛实在是太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自己过于细究,反而会得而复失。阿玛老了,他需要亲情的抚慰,尤其是这份遗失了十八年的亲情。 呆在别院的这三日,黛玉安心陪侍着林海,或下棋,或闲聊,时而也偶作小诗两首。 林海或许早已知道从此一别,将会与女儿永远阴阳相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激动处还会在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但,聪敏如黛玉,总也不会想到林海早已得了绝症。她只是尽量拣那高兴的事儿出来逗得林海开怀大笑。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填满心中渴望已久的至性至真。 喜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第三日下午,子鸾略低了头走到黛玉的跟前,此刻她黛玉正在小心地替阿玛梳理着头顶的花白头发。 “好了,再等一会儿就好了。”黛玉不慌不忙地将手心的那堆头发温柔地编成长辫子,然后在辫尾扎上自己新准备的发绳。 黛玉微笑着拉起了林海,围绕着他左右打量了一圈,抿嘴一笑赞道:“阿玛的神采真是天下举世无双了!” 林海任由黛玉替自己摆弄,此刻瞅着她一脸娇笑的模样,不禁伸手在其额头轻弹了一下,笑道:“贫嘴!当着你子鸾姑姑的面,还如此没有样子!” 子鸾尴尬地看了一眼黛玉,笑道:“小姐长多大,在奴婢眼里还是小时候的古灵精怪的性子。”林海呵呵一笑,似乎也想起了还在苏州时的生活来。 子鸾借机上前一步礼道:“林老爷,林小姐,四爷吩咐车辆已停在后院了。毕竟路途遥远,还是早些上路得好,免得错过了驿站。” 黛玉的眼角微微发红,她扑进了林海怀里,也顾不得自己的泪水是否会弄湿阿玛新换的长袍,她将头靠在林海的肩窝处,声音哽咽地说道:“阿玛,女儿不想离开你。” “阿玛明白,玉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了。”林海轻轻地拍了拍黛玉的后背,昵爱地说道。 黛玉又紧紧地抱了一会儿林海,终于放开了手,站在旁边的子鸾忙递过一条丝帕来,黛玉赌气接了过去擦拭完眼角,侧过身来问道:“车子备好了?哪些人护卫我阿玛?” 子鸾恭敬地答道:“是四爷府上的侍卫总管亲自护送,除了总管本人,还有四个贴身侍卫随行。” 黛玉心知这样的安排已是胤禛能作出的最好安排了。他甚至将自身的安全也暂时搁置在了一边,将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派给了并无多少危险的林海。 “那领我去后院看看。”黛玉仍然不太放心,坚持要陪了林海同往后院上车。 子鸾只得吩咐另处安排欲送黛玉回荣国府的车驾暂时在前院候着,自己随同她父女二人先进了后院。 待林海的车辆出了别院后门,黛玉依旧恍如作梦般,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与父亲渡过了那温馨难忘的三日时光。 “小姐,走罢。别让老太太等急了,传话的人已去了两个时辰了。”子鸾小心地提醒道,她知道黛玉对自己瞒了她林海要来之事心存芥蒂。但她更知道,小姐气自己还不如说是气四爷。谁让自己只不过是个替罪羊呢! 黛玉见自己也要回去了,而子鸾毕竟曾陪伴着自己渡过了许多的难忘日子,她无法,也不能让这份情谊因为自己的小性,而在彼此的心上留下任何瑕疵。临上车前,她扶着子鸾递过来的手腕,轻轻地将自己珍爱的那串绛红色的红麝串子戴在了她的手上。 “小姐,这……这太贵重了!”子鸾瞪大眼睛看着,忙不迭想要褪下来还给黛玉。 “给你了,就是你的了。难不成我送你的就这么比不上四爷的东西吗?”黛玉佯装生气地说道。 子鸾看着手腕间的这串珠子,心知这定是黛玉心爱之物。眼眶溢满了泪水,含泪拜谢道:“谢谢小姐赏赐,子鸾定会好生珍藏,就像永远记得太太一样。” 听见子鸾提到贾敏,黛玉也不禁红了眼圈,她怔忡地看了一眼尚跪伏在地下的子鸾,叹息一声坐入了车厢。 车轮滚动着向门口过去,黛玉心情沉重地坐在车里,突然感觉自己要回的仿佛不是外祖母的荣国府,而是一条通向充满了荆棘的不归路。 黛玉回到荣国府后,才知道贾母早已外向宣称是林海病危,黛玉突然返扬探父去了。也是贾母在房中泪流满面地向黛玉诉说,林海确已患上绝症,此番入京来看望黛玉,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四阿哥鼎力相助,也许搁在那时如坐针毡的贾府,谁还有心情安排黛玉返扬呢?黛玉回忆起阿玛沉稳温和的笑容,想起他时常背着自己咳嗽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林海的脸上,为何总是红扑扑的。那不是兴奋,而是病痛的折磨。 又过了半个月,有四贝勒爷府上的那位宁嫫嫫前来求见,又是一个小匣子,匣内一笺,上书“令尊已安全抵扬,切勿挂念。病情尚稳,且其心情甚好,免忧为是。” 就在这年的元宵佳节过后,选秀的旨意终于正式下达到了户部。 那一日,早春的寒冽依然在空旷的宫门外肆虐。数百名少女刚从轿车内下来,环肥燕瘦,千姿百态。 美人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吧。虽然这些少女都是在旗的官家小姐,且个个都是名门淑女,天之骄子。但此刻守在宫门外的太监总管却已被这些姑奶奶们折腾得甚为不耐烦了。 他举着名册,用他那公鸭嗓子大声喊着待选秀女的名字。另有几个太监则不时上前招呼着不守秩序的千金小姐们,让她们排队安静等候。 黛玉今日只带了雪雁,此刻她二人孤零零地站在红墙边,荣府的轿车则另有太监引候至其它地方。毕竟,这是选秀,有选就有落选者。 黛玉虽是淡妆素裹,头上唯一的饰物也只是一根黄金镶赤玉的簪子。就连那朵强被珠大嫂子戴上的新制宫花,在下车前也被黛玉取下交给了雪雁收好。黛玉心知,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走走形式。或许,自己的命运,早在扬州的那次落水中便已注定了。 此刻看着前面三三两两挤在一堆说话的女孩子,面上的表情却无一不是或喜或忧,似嗔似笑。她们盼望这一日或许已经很久了,“一朝入宫伴圣驾,鸡犬升天蒙圣恩。” “林妹妹,你也来了。我还正想过去找找你呢。”一个温婉和顺的声音,从黛玉耳边传来。 不用看,黛玉也听出来者是何人了,她微笑着转身迎了上去,“宝姐姐,你来得好早哟。” 宝钗今日穿了一身金丝镶滚的绛紫色暗印福字长裙,虽头饰不多,但那朵红宝石花心的宫制绢花却衬托得她的娇颜异常醒目。 她也只带了一个丫环,莺儿。此刻莺儿笑眯眯地也上前来躬身一礼,福道:“给林姑娘请安。” 黛玉笑了笑,说道:“免了,何必在外面如此生分。莺儿你带了雪雁就在此处等着罢,我与宝姐姐上去就行了。” 宝钗抿嘴一笑,拉过黛玉的手来,笑道:“妹妹倒是越来越招人疼了,这说话行事一套一套的,姐姐我算是白担心了。” 黛玉嘻笑着上前挽了宝钗的手腕,嗔笑道:“等回了家,姐姐再慢慢教导妹妹罢。这会子还是快些去前面候着,省得误了大事,妹妹可真是担待不起了。” 宝钗拉了黛玉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坏笑道:“姐姐我原本也只是来陪选的,那及得妹妹你倾城倾国,定是会三千宠爱在一身了。” 黛玉红了脸,也顾不得左右尚有人了,转回身来便要借势拧那宝钗的脸,嘴里轻声啐道:“我把你烂了嘴的!这会子倒有空来编排我了。” 只是黛玉的这一无心之举,却引得他人侧目。原来旁边另有一堆衣饰华贵的小姐,此刻见黛玉与宝钗二人生得比其他人都好,且似乎目中无人,自己在那里嘻笑。其中一名穿了鹅黄色宫制旗袍的贵族少女,面带寒霜地冷“哼”了一声,越众而出道:“这可是为皇室选秀的场所,岂容得狐媚下贱之人在此喧哗?” 候在旁边的一群丫环婆子们忙得上前来喝斥道:“你们两人,见了我家小姐,还不下跪!” 宝钗愣了一下,但仍然从随侍的那群小厮所穿的外夹袄上看出了端倪。“纳”,这不是纳兰惠主儿娘家的名号吗? 宝钗赶紧低眉敛目上前福道:“薛氏宝钗见过纳兰小姐。” 黛玉并不以为然,只是听得那“狐媚下贱”四字,顿时心生不快起来。她强压了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地上前福了一礼,说道:“从三品巡盐御使林如海女林氏黛玉见过纳兰小姐。” 纳兰小姐原本高傲的脸上倒是一滞,她上前了两步,又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了一番黛玉,怀疑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探花之女,林黛玉?” 黛玉最不喜这种仗势欺人的主儿,此刻不屑在心头又鄙夷了一番,但面上仍然不温不火,答道:“正是民女。” 题外话:脂胭为刚掉了两个收藏正在郁闷中……不过,再一想,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要做清水煮白菜,那就只能守着锅子等好这口的亲了。呵呵,虽然跟蜗牛爬一样,终于爬到了三百关口,不过脂胭还是特感谢支持我的亲们,谢谢你们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金风玉露几重宫阙 这位正是纳兰贵主儿的甥女,纳兰瞻岱的胞妹,纳兰香漪。想她纳兰家世代皇亲,内有惠妃,外有明珠父子,虽然明珠去逝已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城里提及纳兰家仍然是不容人小觑的豪族。 想来这位香漪小姐定也是此番选秀内定的人选之一,她的自命不凡,深深地渗进了骨子里。围着她站着的那群少女定也是纳兰家的亲戚朋友之女,她们奉承着,讨好着,只是希望在选秀的时候或多或少能得到些照顾。 香漪虽不似先前那样自以为是,但看向黛玉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仍然透露着高人一等的尊贵。她略微放低了些身段,低声对黛玉说道:“你也不错,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你。怪不得我那谁也入不了眼的哥哥,竟对你青睐有加。” 黛玉的脑海里瞬即闪过那位吹笛的纳兰公子,难道会是他?虽有几分疑惑,但眼前的五官,却明白无误地在向众人宣告,我就是纳兰瞻岱的妹妹! 此刻那公鸭嗓子终于喊到了“从三品巡盐御使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黛玉略退后了一步,再次向那群姹紫嫣红的小姐们福了福,转身上前应到:“民女在。” 那太监总管收起他的不耐烦,破天荒没有皱着眉头说话,而是点头哈腰地笑道:“啊呀,林小姐请这边走,小春子领路。”话音一落,他身后闪出一名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来,满脸透着聪明劲儿,马蹄袖一挥,单膝着地答道:“喳,朴公公。” 黛玉虽不解自己有何特殊之处,但一来她本就没有为此次选秀多费过什么心思;二来宫里的这些繁琐礼节,本来就是她对深宫内院最深恶痛绝的一个因素。此刻她只是简单地上前应对完旗籍以及其他个人资料,小春子便领着她进了顺贞门,往后面的一排厢房走去。 至黛玉红着脸,从其中一间厢房出来后,早有守候在外的姑姑上前恭贺道:“林小姐,恭喜你已初选通过,请随我往这边走。” 黛玉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她怔忡了一下,重复问道:“就这么通过了?” 姑姑笑了笑,似乎对这些表情早已见怪不怪,她又重新福身一礼道:“恭喜林姑娘,你如今已是入选秀女,需要在内宫之中学习各种礼仪一个月,直到皇上殿选钦点之时,你才能真正成为主子。” 黛玉苦笑了一下,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选上了,自己的心里如何反倒空落落的了? 当黛玉终于提着裙裾踏入了一处宫殿之后,她站在原地才感觉到这皇城如此之大,而自己在这里却又是如此之小。 就在她失神地凝视着这一片红墙发呆之时,姑姑停下脚步,推开了面前的那扇红门,抬手礼道:“请进去休息罢,明日开始有专门的教引姑姑来教姑娘宫里的规矩还有礼节。” 这是一间小开间的厢房,除了一张床,便是一张桌子。一切寝居用品倒也齐全,只是狭小了些。 黛玉走进去后,门便关上了。她呆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素净的被套褥子。 “咚咚”两声轻响,门外有人正在敲门。 黛玉轻声问道:“是谁呀?” “林姑娘,我是储秀宫的掌事姑姑金燕,前来问安。”说话之人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黛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端直了背脊,说道:“进来罢。” 门推开半扇,一名梳着把式头,身穿对襟长夹裙服的宫女,在另外一名身量小得多的宫女陪伴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黛玉心里清楚,这位一定就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分派在此管理她们这些秀女的管事姑姑。 那位金燕姑姑的脸上堆着职业式的微笑,向她屈膝一礼道:“林姑娘,我叫金燕,是储秀宫的管事姑姑,这个叫云儿,是派给姑娘的使女。” 黛玉点了点头,起身来谢道:“金燕姑姑,有劳你了。” 那位金燕姑姑年纪看上去也有二十七八了,只是奇怪为何她竟然没有被遣送出宫?黛玉心里虽在胡思乱想,但面上仍然淡定自如。 云儿拘谨地也上前来向黛玉福身一礼道:“奴婢给姑娘请安了。” 金燕姑姑扫视了一下黛玉,微顿了顿,干咳一声说道:“既然姑娘也累了,那就歇着罢。明儿起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见她语气有些恼意,后面的云儿反倒更加不安起来,她嘴唇嚅动了一下,但一抬脸见黛玉的脸色也是冰冰的,便也不敢再出声了。 金燕姑姑鼻间轻“哼”了一声,扭扭腰跨出门槛走了。 云儿仍然保持着进来时的样子,一动不敢动地站在那里。 黛玉默默地也将云儿打量了一下,见她一直没敢抬起头来,便轻声问道:“怎么?你怕我?” 云儿哆嗦了一下,使劲摇头说道:“奴婢不敢,哦……奴婢只是没得到姑娘允许,所以不敢抬头。” 黛玉笑道:“我哪里就有这么厉害,在我跟前不必如此紧张。” 云儿愣了一下,试着抬起脸来问道:“姑娘是让我可以抬头了吗?” 黛玉笑道:“是呀,你想什么时候抬就什么时候抬。” 云儿见黛玉笑了,不禁轻吁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稚嫩的笑脸,说道:“姑娘真好,奴婢还以为姑娘一定很厉害呢。” 黛玉起身来,绕着小屋子走了一圈,不在意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厉害了?” 云儿张嘴就笑道:“像姑娘这样的身份,就连我们姑姑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再加上姑娘方才那严肃劲儿,把奴婢吓得腿都直打颤呢。” “我有什么身份,不过就是个入选的秀女罢了。”黛玉轻轻笑道。 云儿一愣,脱口说道:“姑娘不知道吗?如今宫里的姐妹们都知道有一个天仙似的林姑娘,可是阿哥主子们抢着的要的香饽饽呢。” 黛玉微蹙了眉尖,看着那云儿正色问道:“此话从哪里听来的?” 云儿见黛玉真的不知情,顿时有些怕自己多嘴,惹出祸事来,忙惊慌失措地想要闭上嘴。 “咣啷”一声,两扇红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接着那位纳兰香漪便门也不敲地走到了黛玉面前。 “这个香饽饽还真是色香味俱全呀!不仅偷了我三哥的心,还连宫里的这些阿哥们也招惹上了。真是没看出来呀!”连讽带刺地说完后,她逼近了黛玉,双眼怒视,手更是眼看就要甩到黛玉的脸上。 云儿吓得赶紧上前想劝住纳兰香漪,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一拨,人立刻踉跄着撞在了墙上。 黛玉扬起脸来,嗤笑道:“谁要想当这个香饽饽,尽管当去,本姑娘没有这个兴趣。” 香漪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她瞪着黛玉问道:“难道不是你去招惹得我的三哥?哼!水性杨花的贱人!真是打得好算盘,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呀!” 黛玉不屑地将香漪举起的那只手压下来,神情安逸地笑道:“看来是纳兰小姐误会了我,不过我只说一次,只要你喜欢,这碗,这锅都给你好了。至于山,这紫禁城里有山吗?若香漪小姐非要认为有山,那黛玉也让给你望好了。” 纳兰香漪被黛玉的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她定定地望着黛玉问道:“你不喜欢我三哥?那四贝勒爷,还有十三爷呢?” 黛玉走到门前轻轻掩上了,目光淡定地答道:“对他们,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这一下轮到纳兰香漪怔住了,她奇怪地看着黛玉,呐言问道:“你难道不是想嫁给阿哥所以才说不喜欢三哥的?” 黛玉心想,看来这个纳兰香漪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姐,心眼尚不算多。她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你的三哥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印象罢了。若说有什么感觉,那也只能算是好感。” 纳兰香漪的眼神里更加多了些疑惑,她绕到黛玉眼前又问道:“那四贝勒爷还有十三爷呢?” 黛玉笑道:“纳兰姑娘是不是操心操得过了?你可别忘了这儿可是紫禁城,也别忘了你我还只是秀女。” 纳兰香漪撇了撇嘴,不在意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了,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一次选秀明说都是替宗亲皇子们选的。” 黛玉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地倒为这个单纯的姑娘有些担心起来。 回想起阿玛离京前,专门给了自己一本册子。那可是额娘在宫里作女史时记下的宫廷秘籍。那时的额娘长期呆在孝庄太后身边,耳濡目染,也知晓了不少隐情秘事。但这本册子却是额娘出宫后通过回忆悄悄记录下来的,原本只是为了帮助阿玛在官场上能够顺利些。没想到阿玛为人光明磊落,这本册子在经历了这么多沧桑世故后,终于还是由阿玛亲手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请问林妹妹在吗?”门外有人笑着问道。 黛玉一听声音,忙示意云儿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宝钗笑盈盈地立在门口,眼神一转,她先捏了手帕在嘴前娇笑道:“真是不巧,你这儿有客呢。” 黛玉面上却浅笑道:“都是旧识了,可巧,也都过来串串门。” 纳兰香漪仍然对宝钗有些爱理不理,见她进来了,只是高傲地点了点头,转身对黛玉说道:“我也乏了,你们先聊着。”说完,甩着手帕出门去了。 题外话:脂胭此文里的黛玉是个不吃哑巴亏的人,她有些许的腹黑,还有些许的狠心。但,妹妹仍然还是妹妹,她的爱哭,爱使小性子,待人的真诚,善良的本性,包括对爱情的义无反顾,都将在后文中一一体现。但是,脂胭希望自己塑造的人物是丰满的,而不是卡片式的,所以她也有这样那样的小处令人为她扼腕,为她叹惜,甚至想把她揪出来痛骂一顿。但,脂胭希望此文结束时,亲们会发自内心地对脂胭说,这个黛玉是我看过最真实的黛玉了。(呼呼,似乎有些难度耶!亲们别笑话我哟!) 第二十二章 千红一窟丽颜储秀 宝钗似乎也不急于出去,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对那云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儿小声答道:“奴婢叫秦紫云,姑姑叫我云儿。” 宝钗笑道:“云儿,你认识靓儿吗?你与她一同去领了我与林姑娘的晚饭来,好不好?” 云儿看了看黛玉的脸色,见她朝自己笑笑,遂应声点了点头,然后高兴地出去了。 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宝钗坐回到床沿上,脸色微嗔地问道:“你如何刚一进来就得罪了那个管事姑姑?” 黛玉纳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此话从何说起呢?我与那金燕姑姑说话还没说上十句呢,怎么谈得上得罪二字?” 宝钗手指点着她的额头笑道:“我猜你就是这样粗心,你说,刚进来时有没有拿银子给姑姑?” 黛玉心上了然,摇摇头笑道:“为何无故给她银两?我又不是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大家小姐,哪里有闲钱给她呢。” 宝钗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拉下脸来说道:“我也是白操这份心了,哼,偏生还有人不领情。” 黛玉有些不忍心,便上前哄劝道:“哪里是不领情,只不过觉着白给她那银子,倒成了助纣为虐罢了。” 宝钗见黛玉认了错,便也缓和下来脸色,正色提醒道:“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样的道理还需要姐姐说给你听吗?” 黛玉故意叹息道:“照姐姐的说法,妹妹我就让这些小鬼多缠缠好了。” 宝钗被她这话逗得一乐,“扑哧”一声笑道:“还等你明白呢,我刚才进来时,一打听你的住处,那金燕姑姑的嘴上就嘟哝什么‘没见过这样的大家小姐,一点儿规矩也不懂,真是白长了这副好模样了’。我一听,赶紧多给了她一锭银子,然后又对她说,妹妹今日进来得匆忙,随身的银两都搁我这儿了,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黛玉一听,脸色倒阴了下来,嘴里没好气地说道:“姐姐以后要给人银子金子,尽管给好了,只别打着妹妹的旗号,妹妹可受不起,更还不起。” 宝钗气得脸上一怔,刚想起身来冲出房去,可又一想,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床上,劝道:“你放心好了,姐姐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以后在这宫里还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子呢。姐姐带的银子毕竟有限,以后还是改了你那冷冰冰的性子罢,别让外面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姐妹们担心了。” 黛玉一听她提及家里的亲人,脸色也黯淡了下来,她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宝钗又缓缓说道:“进了宫就比不得家里,可以耍脾气使性子,你遇事总爱哭,以后可别当了人的面儿,否则也算是大大的不敬呢。” 黛玉心想,这些规矩还用你教?以后你还得向我讨教呢。虽然心里暗自腹诽了宝钗半天,但面上的她,安静地听着,脸上倒恢复了平常恬淡的微笑。 又听她絮叨了一会儿,云儿和另一个小丫头各捧了食盒,终于敲门走了进来。 黛玉忙上前接过了云儿手上那份,然后夸张地打开了盖子,笑道:“早知道要等到这会子才能吃上饭,早上宝哥哥端了那豆腐皮做的馅包来,我就不该转手给了紫鹃,这会儿光是闻着都好想咬上一口呢。” 宝钗抿嘴一笑,见黛玉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盒中的饭菜,然后头一抬,对她微笑道:“姐姐也快来呀,要不一会儿我把你那一份也吃了。” 宝钗身边的那靓儿明显入宫时间要早些,这会儿笑着上前来说道:“两位姑娘慢用,奴婢们出去候着。”见宝钗挥了挥手,那两个小宫女嘻笑着退了出去,然后掩上了房门。 黛玉笑着瞅了一眼宝钗和靓儿,帮宝钗打开食盒笑道:“这丫头倒与姐姐有几分相似,真是有缘呀。”宝钗笑着并不反驳,坐到了黛玉的对面。 黛玉夹了一个翡翠肉丁入嘴,一抬眼,却见那宝钗只是小吃了一点粳米粥,便停下筷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黛玉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奇怪地问道:“我脸上有花吗?姐姐如何这样看我?” “我就是在想,妹妹究竟哪里比我强了,如何就这么招人疼呢?”宝钗一本正经地仔细端详着她,嘴角却明白露出了一丝狡笑。 黛玉晓得定是宝钗又要拿自己玩笑,便也装作不知,低了头继续吃这紫禁城里的第一顿御膳。跟谁逗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怄气,不是吗? 见黛玉一反常态没有甩脸子给自己,宝钗倒有些诧异了,她随意地吃了几口素菜,就着粥碗喝了小半碗,然后便招呼她的使女靓儿撤了下去。 黛玉则或许真的饿着了,硬是将那食盒里的菜和粥吃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拿着云儿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拭了拭嘴唇,又接过茶来漱完口,方才笑道:“宝姐姐想不想出去走走?” 宝钗起身来,转到黛玉跟前,前后左右地瞅了又瞅,见黛玉瞪眼了,方才笑道:“今儿定是太阳打西边出的,妹妹的精气神真是令姐姐我都甘拜下风。” 黛玉就着方才那张手帕掩嘴“扑哧”一声笑道:“出去自有出去的道理,哪里就招出你这么多的歪理来了。” “去,如何不去?就是舍了命也得陪着妹妹去呀!”宝钗嗔怪地看了黛玉一眼,转身自己倒先走了出去。 黛玉笑了笑,朝那云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收拾好屋子,自己则赶紧追了出去。 出得门来,却见原本还空落落的宫殿里早已住下了好些少女。黛玉有意地瞟了一圈这座殿堂的格局,只见正面是九间厢房,左右各有八间厢房。下首则是雕花刻鸟的棱格窗,还有大大的影壁遮蔽着的月形拱门。 院子的中央有一株高大的桃树,此刻桃花朵朵,含苞欲放,那丝丝花香更是有意无意地随风往那鼻子里钻。 树下抬出来的锦凳上早已坐了五六个姑娘,看其装束都是此番选秀进来的官家小姐。 此刻薛宝钗已经笑容可掬地朝那几个女孩走去,其中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女更是一脸急切地上前抓住了宝钗的手腕,边跳脚边大笑道:“真是宝姐姐吗?听婶娘说你和林姐姐也要参加此回的选秀,我还有些不大相信呢。原以为是婶娘为了安慰我,故意说出来逗我开心的,没想到还真见着了。” 宝钗抬起手来抚了抚红衣少女的肩膀,拉了她走到一边笑道:“都是大姑娘了,云妹妹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况且还当了这么多姐妹的面,你不害臊我先替你臊死了。” 此刻黛玉也已步下了台阶,淡然立于旁边,虽是在看着宝钗与那个少女,但眼角也同时观察到了树下剩余的那几名少女的脸上莫衷一是的表情。 红衣少女能在此处见到宝钗,显然也是兴奋异常,她拉了宝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闹得宝钗笑着用手捂了她的嘴,方才瞪圆了眼睛安静了下来。 “看你光顾着与我闹腾,且不说把其它姐妹凉在了一边,光是你林姐姐站在这儿,云妹妹你是不是也该上去见个礼呀?”宝钗拿眼睛示意了一下黛玉的所在,满脸嗔笑地拉过她来。 “你就是林姐姐?”那名红衣少女好奇地看着黛玉,眼神里倒是充满了羡慕与惊喜。 “我就是林黛玉,你是史大妹妹吧?”黛玉从宝钗与其亲热的程度上,稍作思量已将此女与老太君娘家的侄孙女史湘云联系了起来。 史湘云嘻嘻笑道:“早听说林姐姐来了,可是因为这段时间忙着应付这档子事儿,也没有过府去了。这一下倒好了,我又有两个姐姐陪着说话,再不无聊了。” 宝钗左右拉着二人的手,对那史湘云笑道:“你既与那些姐妹相识了,怎么也不介绍与你两个姐姐认识认识?” 史湘云此刻才想起树下还坐着几位小姐呢,她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拽了宝钗和黛玉便往树下走去。 “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如萍姐姐,这位是太医院院使家的青瑶姐姐,这位是藩理院副使家的敏姐姐,还有这位是通政司宣判家的子盈姐姐。”湘云一口气介绍完毕,各位小姐又相互见过礼,就算是相识了。 宝钗见那位名叫青瑶的姑娘相貌甚为可亲,说话的声音更是宛如黄莺出谷,清灵动听。顿时心生好感,便走到她旁边与之单独攀谈了起来。留下黛玉与湘云虽笑脸盈盈,却只与众人流于寒暄,并无更多的话可言。 陆续又有数人走出了各自的厢房,免不了又互致问候,相互美言了几句。 只有黛玉悄然走出了月门,她想寻一个清静的所在,那里有花有水,可以聊慰自己而已。 出了月门,眼前豁然开郎。原来这是一处井字形的宫殿院群,除了黛玉她们所住的院落,周围还有三处同样的院落,门匾上分别写着“清晖院”,“紫辰院”,“霞光院”,还有便是身后的“绛玉院”。 黛玉见身处的大殿,地面全部由大理石铺就,除了高高的柱子,便是雕梁画栋的彩绘壁刻。大殿之上了无一人,明黄色的绣幔层层叠叠,令人恍如进入了梦境。 她迟疑了一下,脚步却仍然向殿门走去。 “什么是心灵相通?这样应该就算是了吧?”一个惊喜中略带慵懒的气息,带着回音充斥进了黛玉的耳中。 黛玉慌张地回头一看,一张白净中透着刁钻的笑脸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是你?”虽然已过去了半年,但那张脸仍然令她记忆深刻。就是这个十三阿哥,害得自己失足落水,然后又被自以为是的四阿哥误会成轻薄之人。 想到这里,黛玉的气就不打一处出,她扬手便想打他一巴掌,但见他愣在了当地,手又落不下去了,只得转身便欲往回走。 题外话:窗外是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脂胭想说,明日是中秋了,给各位亲们道一声节日快乐哈!有月亮的赏月,没月亮的赏文,嘻嘻,最好还是脂胭的文。通过潇湘导购(buy.xxsy.)前往淘宝网购买手机,免费拿潇湘币看潇湘vip小说 第二十三章 桃花半掩此恨无期 重修 “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我。”十三阿哥看着黛玉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黛玉停驻在绣缦旁边,她的手指轻轻地从上面滑过,转而使劲地纠结在一起,双眸慢慢地阖上,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淡然答道:“你我根本不是一类人,何必心心念念再有牵挂?” 十三阿哥怔忡地迈出一步,不自信地问道:“如果我一直坚持呢?你会给我机会吗?” 黛玉的手已经自然地松驰了下来,她提步缓缓地往月门处走去。 剩下胤祥一人自言自语道:“我会给你时间,错就错在我没有早些向你表白。” 最后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了黛玉刚刚走出门槛的耳中,她摇着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喃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 当黛玉昏昏噩噩地走到桃花树下,正准备穿过那群小姐回自己的房间时,却被湘云一把扯住了手腕。 “林姐姐,你跑哪里去了?我们正找你呢,刚见着姐姐,我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给你听呢。”湘云的灿烂笑脸感染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一会儿的功夫,树下的女孩们早已嘻嘻哈哈地说笑在了一起。此刻湘云拉住黛玉,天真的俏脸上满是关心和体贴。 黛玉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的湘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说道:“这么多人还不够听你说的?也不差我一个。”话音一落,拂袖转身离去。 湘云空伸着手,愣了一下,直看着黛玉关上了她的房门,方才被另一个声音拉回到现实。“云妹妹别介意,你林姐姐的心情不太好,听说林姑父的病情一直悬着呢。”宝钗不知何时早已挽手扶住了湘云,此刻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看了黛玉的方向缓慢说道。 “可是,可是林姐姐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她对谁都这么冷吗?”湘云仍然有些气鼓鼓地说道。 宝钗会心地一笑,拍拍湘云的手背笑道:“哪能呢,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你林姐姐的脾气可是最好的了。” 湘云不解地摇了摇头,转而又嘻笑着搂过宝钗的腰身来,下颌顶在宝钗的肩窝处嚷嚷道:“反正宝姐姐是最好的了,我要有你这么一个亲姐姐,哪怕独身一人也是不怕的了。” 宝钗倒是听完就罢了,旁边那几个小姐却很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宝钗,心里暗自都将薛氏列入了自己要拉拢的对象名单。 此时金燕姑姑领了几个太监走了过来,拍拍手示意大伙儿都安静下来。然后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笑道:“各位姑娘们,这里是明日晨起时各位要穿的宫制秀女服装,趁这会儿有空都领了去,省得明儿谁没有穿规定的服饰,那可是要挨罚的。” 那些官家小姐一个个在家里不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少也是穿金戴银,服侍的婆子丫环一大堆。此刻她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指望着别人替自己前去领取。 金燕姑姑干咳了一声,声音稍作收敛说道:“好了,准备好了的就随了小春子他们去殿里领吧。” 她自己则走到左边,准备上台阶去敲紧闭着的厢房红门。 宝钗忙喊道:“金燕姑姑,你一定是先来的我们这院吧?反正屋里的姐妹也不多,不如由我和史姑娘帮你说去。你还是快去其它的院子招呼罢,省得其他姐妹们没的说你偏心呢。” 金燕姑姑的脸顿时笑得就像一朵花儿似的,她眉开眼笑地对宝钗说道:“难为薛姑娘想得周到,可不是这个话吗?唉!这个差事不好当呀。”说完,留下了两名太监,领了另两个太监往月门外走去。 宝钗则挽过湘云来,微笑地看了其他小姐一眼,说道:“姐妹们不如先去,待会子人多了,挤来挤去倒不好了,我与史姑娘去喊了其他姐妹们。” 湘云原本已跟着他人准备往影壁处走,听宝钗一说,只好停下脚来,随了宝钗往台阶上走去。 待一间间屋子敲过去,很快便来到了黛玉的门前。 “林妹妹,我和云妹妹能进来吗?”宝钗稳稳地说道。 半晌,屋里传出一声“嗯”,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却是黛玉亲自来开的门。 宝钗一边进屋,一边皱了眉尖问道:“怎么啦?好好儿的又躺在床上作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黛玉摇了摇头,捂了嘴唇微咳了两声,说道:“没什么,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刚吃过药还没见到效呢。” 湘云扶了黛玉也问道:“姐姐既然生了病,不如我出去找姑姑,请了太医来瞅瞅罢。” 黛玉强撑着笑道:“不用,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打小带的病根子,不过是胸闷气紧了些,也不见真就死人的。” 湘云忙往地下“呸”了两声,拉住黛玉说道:“姐姐可别浑说,什么‘死’呀‘活’的,好不晦气呢。” 宝钗也笑道:“云妹妹这话说的是,这进了宫说话还真要小心才好,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主子娘娘们听见,拿了错处可是要掉脑袋的。” 湘云忙得又跳着脚嚷道:“怎么越说越厉害了,我可不爱听这些,好姐姐们,行行好罢。” 黛玉抬手轻掩了嘴,嗔怪道:“看不出云妹妹倒是个有心的,姐姐我再不当你的面儿说这些了,行了罢?” 湘云不好意思地一笑,正想转了话题与黛玉提领衣裳的事儿。却被宝钗忽然打断话头惊道:“瞧我这记性,刚才光顾了与妹妹说笑,都忘了告诉靓儿一声,让她把我屋里的香炉熄了,要不屋子一会儿该被点了也不一定。” 湘云瞅了瞅窗外刮起了风,确实有些萧瑟的意味,不禁忙揽了过来笑道:“那你们先说着,我去帮你进屋看看。” 黛玉不在意地推了她一把,笑道:“趁早去了好,我这头晕脑昏的,被你这个话篓子一折腾,更没法活了。”说完,忙又吐了吐舌头,很为自己刚说的那个字眼不好意思。 幸亏湘云也没注意听,笑着便推开门走开了。余下宝钗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状若平常地笑道:“自我进了姨妈府上,见你这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也不想个法子好生治断了根呢?” 黛玉半倚在床头笑道:“断不了根的,这病是胎里带的,哪里就那么好断的。” 宝钗点了点头,又笑道:“看你这样儿,还是在屋里躺躺好。姑姑刚才打发人来说要领什么东西。原本还想拉了你一块儿去,算了,还是我帮你领了来罢。” 黛玉微闭了双眸,又轻咳了一声,睁开眼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咱们姐妹还说这样见外的话?下次再听见我可不依了。”宝钗微瞪了一眼黛玉,转身出了屋子。 一回身,正好碰上刚返回来的湘云。 “林姐姐怎么不去吗?”湘云纳罕地看了一眼屋内,宝钗挽过她的手来,快步向其它尚未通知到的厢房走去,隐隐约约听得她在解释:“你林姐姐的身子弱,这些小事就别让她再出来了……。” 待其它秀女们都领了衣裳回来,宝钗才单独落在后面去领了最后两身粉色的衣裳。其间湘云被太医院院使之女青瑶唤走,临走之前青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宝钗。 这一回瞥没有被宝钗看见,却被恰巧也在回头的湘云看在了眼中。 当宝钗手捧了那两套衣衫缓缓向绛玉院走去时,她脸上的表情格外沉重,甚至眼圈也还透着淡淡的红晕。 其间她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专门换上了那身新制的宫服。当她强装笑脸,捧了另外一套衣衫往黛玉的住处走去时,夕阳西下,风吹来厚厚的云层,艳霞满天转瞬便变成了阴云密布。 第二日卯时刚过,辉煌中透着丝丝典雅的储秀宫,层层遴选而出的秀女们分为了四列,每列二十余人,安静肃穆地分列在正殿之上。 众女虽亦有几分好奇,但想到接下来的宫训生活,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无奈。 正殿前面的纬缦处,悉悉簌簌地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人偷偷抬眼观望,只见三名服饰华丽,神态不怒而威的宫中女史在金燕姑姑的陪侍下,率领着宫女及太监缓步向阶下走来。 “你们都是今届选出来的秀女,将来的造化更是贵不可言,锦华在此先与各位小主们道一声喜了。不过,来日是凤是鸟,甚或只是一条虫,却要各位小主们先要守好本份,顺利渡过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才行。闲话亦不多说了,我是钟粹宫贵妃娘娘派来教习你们的女史苏锦华,旁边二位是景阳宫的何姑姑和景仁宫的唐姑姑。” 低垂着脸的各位秀女们,此刻并不敢贸然抬头,一个个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脚底下的大理石花纹。 略微点了一下人数,苏女史微皱了眉头,朝旁边立着的金燕问道:“怎么少了两个呢?” 题外话:节日快乐!合家幸福!通过潇湘导购(buy.xxsy.)前往淘宝网购买化妆品,免费拿潇湘币看潇湘vip小说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重修 金燕不知所措地也赶紧向阶下所站的秀女们一一看去,扫了一个来回,心里暗自惊愕道:怎么会是她俩不在?但面上仍然恭敬地回答道:“禀苏女史,未到之女乃史氏湘云和林氏黛玉,奴婢这就差人前去催请。” 苏锦华的脸色愈加难看,她冷哼了一声,眼神凛冽地盯着众女说道:“这初选进来的秀女,每一届都会有那么一些姿质平庸,又自命不凡之辈,最终与殿选无缘。我希望在列的各位秀女都是聪明人,不要一不留神,反误了卿卿的性命。” 金燕正在暗自着急,却听内殿门处有使女小声喊道:“金燕姑姑,金燕姑姑……。” 金燕趁着苏锦华并无意看向那里,自己悄悄地挪了位置,小步朝内殿走去。 “云儿,你来得正好。林姑娘呢?她怎么没有来正殿?”金燕劈头盖脸地扯过云儿来,厉声问道。 “姑姑,奴婢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今儿早上我去林姑娘房里,见她还在躺着,正想上前唤醒她,却见她……她穿了新领的衣裙,身上起了好些疹子,晕厥在床上。”云儿吓得脸色苍白,声音哽咽地说道。 金燕一听,也顾不上去向苏锦华禀报了,赶紧领了云儿往绛玉院赶去。 早在金燕悄悄向内殿移步之时,阶下却有一人也正在为眼前的突发状况而惴惴不安。史湘云与林黛玉一起没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当金燕与云儿匆匆忙忙地朝林黛玉的厢房走过来时,刚上台阶,却迎面被一个身影撞上。“唉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金燕这一急,正要抬手抡一个巴掌过去,却听跌倒在地的那个女子赶紧喊道:“姑姑,我是湘云呀!呜呜呜,这是什么劳什子衣服呀,怎么一穿身上就起了这么些疹子呀!我是没脸见人了,若是治不好了,干脆让我死了倒还干净,呜呜呜……”。 金燕头顶一轰,这怎么又来一个起疹子的?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她也只能赶紧仔细瞧看清楚了,好向上面汇报。秀女虽还不是正经主子,但她们的后面可都是连皇帝尚且要拉拢重视的裙带关系呀! 金燕忙抬手赶紧与云儿一起将史湘云扶了起来,一边帮着整理那早已被她撕出了一个大洞的衣裙,一边轻言细语地笑道:“史姑娘且勿着急,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其他姑娘们现在已聚集在了正殿,就差你和林姑娘了。刚才云儿说林姑娘起了疹子,现在还晕在床上呢。怎么你这儿也起了呢?” 史湘云越发哭得梨花带雨起来,她一边挽起了衣袖指着白净的肌肤上那点点红色的颗粒,一边还在拽扯着衣裙的一角,恨恨地埋怨道:“姐妹们都换了这身衣裙,为什么偏我和林姐姐这么倒霉,惹上这种见不得人的毛病?” 金燕仔细一看,这确实是疹子,而且像是因什么药草刺激,才导致瞬间起来的。沉吟了一下,她拉过云儿来,严肃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林姑娘身上也是这样的疹子吗?” 云儿不敢大意,凑过脸来上上下下瞅了一遍,点头道:“是,正是这样的,姑姑。” 金燕对史湘云安慰道:“史姑娘不用惊慌,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待会儿让太医给你开两服凉血的药吃了,清一下火就好了。我保管你还是冰肌玉肤的小美人一个!”说着,还故作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惹得湘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不迭地转过了身去,破涕为笑道:“姑姑既然都说了,那湘云还是回房等着去。只是姑姑可要早些叫了太医来,要不痒都把人痒死了!” 金燕轻舒了一口气,摆摆手笑道:“那是当然,我去看过了林姑娘就传太医去。” 史湘云原本已迈步向台阶正中的房门走去,此刻一听,忙又回过身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刚才光顾着害怕了,林姐姐那儿我不太放心,还是跟了姑姑你们一起去看看罢?” 金燕安抚道:“你林姐姐的症状与你一样,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我进去确认一下罢了。你还是先回房躺着去,别再沾惹上什么花啊草的,要不好了以后再留下什么印迹,那可就……”,不待金燕说完,史湘云唬得小脸都白了,忙冲进房去,关上门虚了一条缝,探了半边脸叮嘱道:“那姑姑可快些叫太医来呀!” 金燕笑了笑,领了云儿向左边回廊一转,很快走到了林黛玉的房门跟前。 云儿小心地推开门来,正要请了金燕进入,却被正端坐在床上的黛玉吓了一跳。 “林姑娘,你怎么自己起来了?”金燕拨开还呆怔在前面的云儿,自己一脸关心地上前慰问道。 黛玉一脸的清冷,指着平整地堆放在床沿上的衣裳,语气倒挺平静地说道:“这些正是昨日新赐的宫服,黛玉已换下来请姑姑过目。” 金燕的眼神迟疑了一下,刚想问出嘴的话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她淡定地笑道:“那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转告我的呢?” 黛玉宛尔一笑,看了金燕的眼睛说道:“我想说的话自有其他人早已对姑姑讲了,黛玉愚拙,不敢添油加醋。” 金燕呵呵笑道:“倒是我错看了姑娘,也好,那姑娘好生歇着,此事我自会向主子具实禀报。” 黛玉并不起身来,只是略微欠身一礼,冷冷地说道:“不知姑姑需不需要再检查一下我的病情?” 金燕讪笑道:“不必了,姑娘说得够清楚了。云儿可要仔细侍候。”待她闷闷不乐地捧着那套衣裳退出了房间,黛玉的眼中才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云儿忐忑地看着黛玉,低声问道:“姑娘,这样做行吗?” 黛玉起身来自己卷起半边衣袖,命云儿举了灯照着,自己小心地看了看手臂上的疹子,平静地吩咐道:“你去取了水桶再打些热水来,我要洗一个澡。” 见黛玉并不正面回答自己,云儿只好迟疑着放下灯,点了点头转身欲往外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儿你比我还早进宫,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若是一味退让,只会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黛玉看着那罩在粉绡纱笼里飘忽不定的烛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云儿定在门前的身影动了一动,安静答道:“姑娘,我明白了。” 当她早上刚走到黛玉的房间时,看见木门出人意料地虚掩着。而史湘云正拿了黛玉的衣裳在自己的身上比划着。 云儿正进退两难,却被人在后面轻轻一推,身不由己地便推门走了进去。 “史妹妹,这么早就来看姐姐,还不快些回去换衣裳,呆会儿误了时辰可是要挨罚的。”黛玉恍若刚看见史湘云,笑眯眯地说道。 史湘云的脸色变了变,见黛玉并无异样,方才嘻笑着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腕,撒娇道:“林姐姐,你等着我,待会儿叫上宝姐姐一块儿去。” 黛玉微点下颔,顺手拍了拍湘云的手背,笑道:“快些去换了衣裳,我也要换了。” 湘云忙朝黛玉笑了笑,又瞟了一眼床上的衣裳,方才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 云儿的眼神一直随着湘云转动着,此刻见人已走远了,方才舒了一口气。回头见黛玉拿起了那身衣裙,正想开口提醒点什么,却见黛玉只是冷笑着捧起它来闻了闻,然后便放下了。 云儿正疑惑不解,眼睛一撇却见黛玉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云儿一慌,忙走上前来想替黛玉换衣裳。手刚伸上前,却被黛玉甩手打开了去。云儿神情惶惑地看着黛玉,“林姑娘,该换衣裳了,要不时辰要误了。” 黛玉却转身微有怒意地命令云儿将它穿上。 云儿愣了一下,虽不解何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上前来惴惴不安地欲往自己身上套。 眼看手要拢进了衣袖了,冷不防黛玉却一把又将衣裙扯了回去。云儿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黛玉,那张杏眼圆瞪的脸上,气愤的神情却明显已缓和了许多。 黛玉看着洒开的那身斜襟天青色旗袍,微微摇头说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为者无所求’,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难道也这么难吗?” 云儿睁着她那因惊慌而变大的双眼,“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下丝毫不敢动弹。 黛玉苦笑了一下,任凭云儿低垂着脸跪在眼前,然后直接将那身衣裙套在了自己身上。丝线绣制的袖边宽大轻盈,黛玉轻轻地挽起它来,然后微笑着走到了云儿的身前,缓缓跪坐在她的对面,认真说道:“有人在这身衣裙上抹了药,它无色无味,但只要与人的肌肤沾染上少许,肌肤便会出现如同天花那样的疹子。而且随着体温将药性挥发了出来,一两个时辰内全身都会布满红疹。” 什么?云儿听得呆怔在了当地,连黛玉跪在她面前的举动也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她下意识地一把扯住那身衣裙,慌忙说道:“姑娘快脱下来呀!怎么你还穿上了呢?” 黛玉握住云儿的手,脸色反倒释然地笑道:“我既知此药的毒性,自然有法可解。不过,若是就此解了它,岂不是白让你受了这番委曲?” 云儿仍然不太明白地看着黛玉,直到她放开自己,径直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在了床上。 云儿方才醒悟道:“姑娘要借这个事儿把下毒的人揪出来?” 黛玉叹息了一声,不答反问道:“云儿,我若是突得怪症,甚至因此不能继续接受宫训。你说,头一个被责罚的人将会是谁?” 云儿浑身都在哆嗦,脸色变了几变,方才咬着牙关点头说道:“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了。姑娘有何吩咐,云儿听你的。” 原来金燕姑姑曾经交待过,这些秀女当中,林姑娘已内定是四贝勒爷的侧福晋,德妃娘娘发了话,林姑娘必须毫发无损地踏出这储秀宫。若是找不着下毒之人,自己成为替罪羊将是在所难免了。况且,即便不是林姑娘,其它的秀女在殿选以前被人下了毒,头一个被怀疑的人也定会是她这样的使女。 见云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黛玉终于勉强笑道:“你先在门外守着,若有小主敲门,只管推托掉好了;若是薛姑娘和史姑娘,你就说我正换衣裳;直到院里的人都去了正殿,你再悄悄去唤了金燕姑姑过来。” 于是,便有前面的一幕,只不过,湘云在回廊处的大声说话,令黛玉对自己原本还拿捏不稳的判断,重新有了一个清晰的结论。也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她果断地将自己原来的计划稍作了一些改变。 果不其然,刚过了晌午,苏女史便遣人将云儿带到了一间偏房之中。一番冠冕堂皇的训示过后,景阳宫的何姑姑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有哪些人触碰过这身衣裳?云儿老老实实地将薛宝钗昨儿个曾送了衣裳过来,然后晨时史湘云又单独进过黛玉的房间的事实,一一回禀。接着苏锦华又问起了三人之间的关系,云儿答是堂姐妹关系。接着景仁宫的唐姑姑又问了些林黛玉的身体状况,云儿回答尚好。然后便放了云儿回房,只说是要她随时听命接受审查。 当日晚些时候,太医院专门派了太医前来诊视黛玉与湘云。后来便有专人上门送药汤,亲自侍候用药完毕方才端了药碗离去。 接下来黛玉在房里禁闭了三日,当然是她自己刻意不见人。其间,薛宝钗及其他秀女一日三回地前来问候,都被云儿以黛玉不愿陋颜示人而拒之了门外。 直到第三日,绛玉院里又来了一拨人。她们径直奔到青瑶的房里,只是稍作耽搁,便见青瑶拿了包袱,随着那群人走出了储秀宫。 走的时候,青瑶虽泪流满面,却并不敢声张。她只是走到黛玉的房门前,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泣道:“青瑶悔不当初,林妹妹,你好生保重罢。” 旁边的太监宫女不耐烦地冷笑道:“我劝你走罢,如今你已不是小主的身份,谁还和你称姐道妹,不看你笑话就算对得起你了。再说了,你这一出去就可以嫁人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还是快走罢!” 青瑶眼圈通红地看了看守在门前的云儿,见她也帮不了自己,只得无奈地跟着婆子们往外面去了。 房里的黛玉,虽没有出面,却一直守候在窗旁。她听着青瑶的告白,心里阵阵酸楚,不禁又忆起了身在荣国府时,姊妹们与宝哥哥一起吟风弄月的时光来。那时的她,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黛玉在心里默念道:青瑶姐姐,我知道下毒的人不是你。通过潇湘导购(buy.xxsy.)前往淘宝网购买笔记本,免费拿潇湘币看潇湘vip小说 第二十五章 流年似水待属花归 重修 当黛玉终于安然若素地立于秀女之中,开始接受那繁杂冗长的宫廷礼仪训练时,已是入宫后的第十八天。按照旧例,若是指婚与皇子,一般会提前安排皇子的母妃,近距离观察待选的秀女。为了这个缘故,金燕姑姑对迟迟未愈的黛玉,更是一日几趟地登门问候。 昨日,上面终于下了最后通牒,抬也要抬去正殿。既然已是心照不宣,黛玉便也索性摆了一副娇怯体弱的模样,只盼着能够蒙混过关。 薛宝钗与史湘云倒是早就开始接受宫训,每日饭后两人都会抽了时间前来与黛玉讲讲当日的新鲜事儿。 但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两人总会错开时辰,尽量避免同时相遇在黛玉的房中。 从宝钗的描述里,黛玉获悉了青瑶如何被发现的过程。原来当日宝钗领了衣裳回房后,恰逢青瑶过来要茶叶。当宝钗走开后,青瑶刚拿起衣物涂抹粉状的东西,却被走到门前的靓儿看得正着。只是,靓儿先时并没想到那是毒药,还当是普通的香粉。 后来宝钗送衣给黛玉,而自己的那一身恰巧又被湘云换了去,只因湘云嫌裙子短了些。 若不是黛玉与湘云相继病倒,靓儿也不会想到青瑶那儿去。直到宝钗被列为了怀疑的对象,靓儿才说出了那一幕情景。 事情已过去了几日,但宝钗的伤心欲绝,仍然会让黛玉莫明忆起跪在门外的青瑶。黛玉也曾想过,谁都会有苦衷,既然事情的结局并非坏得无可救药,那自己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只是,不久便被调离了储秀宫的靓儿,将她原本平静的心里仍然搅起了丝丝涟漪。 可是,黛玉的坦然,毫不追究,却令原本豪爽开朗的湘云,在她面前显得那样不自在。她像是完全遗忘了那次不快,见了黛玉说得最多的话题也只是憧憬着殿选时的美好。 而那时的黛玉每每也只是微笑着作一个倾听者,等到对方聊乏了,便吩咐云儿送客。 云儿是个守规矩的丫头,每次她都会送至门外,眼见湘云的背影已转过回廊尽头,方才关门进屋。也许,在云儿心中,只有看着湘云真正离去了,她才能感到心安罢。 那时的云儿,总是安静地递上一杯清茶。而黛玉也只是默默地接过它,然后慢慢地转动着杯托上的杯子,直到无语至淆然泪下。 此刻黛玉淡定地站在第三列的中间,前面是薛宝钗,左侧方第二列站着纳兰香漪,而右列第四列并排之人却是史湘云。 熟悉的脚步声又开始从绣缦处悉簌传来。肃立于殿内的秀女们赶紧打起精神来,恭顺地静候着苏锦华与姑姑们的到来。 黛玉却趁机悄然观察起周围的秀女来,只见她们无一不是二八年华,风华正茂,叹只叹如花美眷,却只能以青春和生命承载起那万千的期许和心底涌起的哀伤。 “今日贵妃娘娘携同各位主子亲自来看你们这些新晋的秀女,还不快快行礼问安?”苏女史身边的何姑姑略上前了半步,提高了音量向殿上众人命令道。 面相端淑,温柔敦厚的贵妃佟佳氏端正坐于上面的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德妃,荣妃以及惠妃,宜妃。这四妃在康熙的后宫之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还有后晋的妃子,却怎么么也比不上康熙二十年所封的这四位。 殿下各女初一听闻有如此众多的娘娘正在堂上审视着自己,队伍之中顿时发出了一阵嘘唏之声,而后又在上面的一声干咳过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秀女们齐齐扬起手中的帕子,蹲身行礼道:“给各位娘娘请安了,祝娘娘万福金安。” 贵妃佟佳氏眉眼如水地轻轻点过众人的头顶,抬手笑道:“各位姑娘休要如此生分,以后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若是将本宫及姐妹们当成佛爷供着,岂不真让人笑话本宫是倚老卖老了?” 苏女史自然是贵妃身边得心之人,此刻一见主子发话了,忙略低了声音对殿上的秀女们笑道:“贵妃娘娘赐尔等平身。” “谢贵妃娘娘。”众女神情期盼地偷偷向上望去,虽极尽掩饰之态,但那丝丝嫣然眼眸,怎可言表心底的汹涌波澜? 侧坐的德妃见秀女们虽分列而立,衣饰身量不尽相似,但巡视一圈,唯独其中一女,她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神情淡然,眉间轻愁萦绕,楚楚动人之处,尤让人心生怜意,真正是那因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 心中一动,德妃对正中的贵妃笑道:“这一届的秀女真是个个秀外慧中,令人眼前一亮呀!” 对面的宜妃轻笑道:“德妃姐姐若是瞧着喜欢,不妨先与姐妹们通通气,都替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留心着点儿,省得回头还抢上了,那才让人笑话了,对吧?” 德妃旁边坐着的荣妃别有深意地也注视了一眼殿上之女,悠悠说道:“皇上念及年幼的阿哥们都到了分府另过的年纪,所以特别发下口谕,这一届秀女主要是充掖皇子和亲贵子侄的内府。我的胤祉成家也有些年头了,不像姐妹们的其它阿哥,有些才刚成年,正是需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时候。我呢,也不凑热闹了,只看着有那老实本份,又孝顺懂事的,替老三留两个也就算是没有拂了皇上的一片美意了。” 惠妃瞟了一眼德妃的视线,突然“哎呀”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贵妃道:“妹妹这是怎么啦?” 惠妃故作失礼后,尴尬的样子笑道:“让姐姐们见笑了,妹妹方才也一眼瞅见了一个喜欢的人选。这不太过高兴,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贵妃笑了笑,并未开言,倒是宜妃接过去笑道:“瞧惠姐姐猴急的样儿,莫不是想抢人了不成?” 德妃面容不改地笑道:“宜妹妹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去。” 惠妃也笑道:“咱们姐妹这么些年了,哪里就为这点子小事弄得生分了的?宜妹妹多虑了。”话虽这样说了,但她却丝毫不松口,接着又道:“你们替我把把关,瞧瞧咱的眼光如何?” 德妃从容问道:“是哪一家的千金竟然令姐姐喜欢成这样?” 惠妃抬手一指,德妃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荣妃和宜妃二人也对视而哑笑了一下,看来传闻非虚呀!宫中盛传林氏秀女早在入宫前,便已被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看中。只不过,如今半路又杀出一个纳兰家的三公子罢了。 佟贵妃见气氛有些不对,心里也多少有些了然,呵呵笑道:“惠妹妹不认识倒也不奇怪,她姓林,名黛玉,也是西林觉罗一族。她的阿玛还曾经作过裕亲王的伴读呢,也算是本朝的书香簪璎之族了。你们瞧着,她长得还像谁?” 此话一出,旁坐的四位宠妃都愣在了那儿。尤其是德妃,心里更像打鼓似的,倒是宜妃眼眉一挑,大声笑道:“长得像谁?我看呀——”,此刻殿上殿下许多人都开始倒吸凉气,但宜妃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就像是七仙女转世,这作派,这气质,就跟那画上的人儿一样。” 德妃轻舒了一口气,附和笑道:“我看着这一届的秀女,都是从画上走下来的,越瞧越喜欢。” 佟贵妃道:“这么多美人儿,大家也移了视线再看看,回头才好向皇上奏明呀。” 见无人应景,佟贵妃自己抬手指了一人笑道:“你们再看看林姑娘前面的那位秀女,本宫瞧着她与林姑娘倒正是一对姐妹花呢。” 荣妃瞅了瞅黛玉前面的薛宝钗,眼角也泛起笑意,招手说道:“叫她上前说话。”旁边侍立的苏锦华自然赶紧宣道:“秀女薛氏宝钗上前问话。” 薛宝钗低垂眼敛,缓步上前跪下道:“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了。” 宜妃递了个眼神给惠妃,自己笑道:“本宫瞧着这姑娘罕言寡语,安分随时,倒与三阿哥真是般配得很呐。” 惠妃跟着笑道:“也是个美人胚子,三阿哥见了定会喜欢,荣姐姐脸上也有光呀。” 荣妃正要叫那宝钗抬起头来细看,却听德妃也说道:“宣那个林黛玉也上前说会儿话。” 惠妃脸色一暗,瞪着德妃的侧影,鼻间轻哼了一声。 宜妃笑道:“既然都宣上来了,那不如把这个,这个,还有那几个都宣上来看看。”说着,身子已站起来,手指左点右点,不一会儿功夫,林黛玉,史湘云,纳兰香漪,舒舒觉罗氏萱凝,李佳氏如萍,张佳氏淳敏等几人便都被宣到了阶下,与薛宝钗站成了一行。 佟贵妃神态安详地看着殿上的这几名秀女,此刻眼神流转,从左至右地打量了一圈,笑道:“不错,妹妹们再仔细看清楚了,省得回了皇上,可就不好再改口了。” 史湘云与那薛宝钗一左一右正好站于黛玉两侧,此刻她大胆地悄悄地看向上面,没想到第一眼正好与看下来的惠妃对了个正着。 惠妃见湘云颇为机灵,心里一动,便向佟贵妃笑道:“这个丫头挺合我脾气,把她留给老八罢。” 湘云心里一喜,正要俯身叩拜谢恩,却被另一侧的的纳兰香漪用手在后面轻推了一把,眼看失去了了平衡的身子便要扑向台阶。 就在这一瞬间,湘云的手下意识便向周围抓去。她一把揪住了正紧靠着自己的黛玉的衣衫。于是,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黛玉同湘云一块儿跌向了台阶。而纳兰香漪则有准备地退后了半步,正好错开湘云抓狂的手。 黛玉的脸色在情急之下,变得苍白起来。她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可这一刻身体却不再受思维的支配。 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等待着看她二人的狼狈样子,只有站在头里的宝钗,她注意到了德妃的神情有一丝紧张,更扫视到了贵妃面部升起的一丝恼怒。也就在这同时,她的手加速伸向了摇摇欲坠的黛玉。 黛玉终于没有跌倒,她被宝钗强拉住了身形。但湘云却没有那么幸运,她的手指最终只拽下了黛玉衣裙上的一片丝帛,避无可避地与地面作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未待湘云哼叫出声,佟贵妃却已经大声喝斥道:“真是胆大!竟敢当着本宫的面,耍这些小伎俩,哼!” 第二十六章 昨日客居今日客寄 重修 湘云吓得也顾不上疼痛了,马上俯身辩解道:“贵妃娘娘,不是奴婢故意失礼,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奴婢!” “是吗?”这一回轮到惠妃的脸色变得生冷了起来,她眼神如针般扎向了惊慌失措的湘云。如果说黛玉被拉住的那一刻,她的心里还对湘云或多或少有一些同情。那么,当她同时瞧见纳兰香漪不正常躲闪的眼神时,她也不得不飞快做出了选择。 宜妃恰到好处地轻笑了一声,“咦”了一声对坐在旁边的惠妃嘀咕道:“那旁边的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妹妹瞧着倒像是在姐姐宫里见过似的?” 惠妃回瞪了一眼纳兰香漪,状若平常地笑道:“可不是吗?香漪丫头也入选了。” 佟贵妃对荣妃笑道:“难怪长得像呢,毕竟是姑侄俩。那一年万寿节,香漪随她额娘进宫来,结果与德妃妹妹的十四阿哥起了争执,还是你家三阿哥出来做的合事佬呢。” 宝钗面上一惊,而湘云更是脸色变得刷白,腿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荣妃故作疲乏状,掩手打了一个哈欠,对佟贵妃笑道:“这些丫头倒是比我们那会儿敢折腾,都是些惹不起的小姑奶奶们。” 佟贵妃自然明白荣妃的意思,她将目光扫过已低了头,绻缩在黛玉身后的湘云,淡淡地问道:“方才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推了史姑娘一把呢?” 惠妃盯着湘云的眼睛,故意大声重复道:“史大小姐身边除了香漪就是林姑娘,难不成是她们二位?” 荣妃看了惠妃一眼,“扑哧”笑道:“惠姐姐快别这样,瞧把史姑娘给吓得!” 果然史湘云吓得眼看便要哭出声来了,只是强憋着,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宝钗心知肚明地站在旁边,完全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 黛玉也不吭声,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脚下。这时候只要不是火烧房了,恐怕没有一个人会不识趣地站出来。 其余的秀女更是乐得看笑话,整个大殿里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直到湘云自己扛不住压力了,“扑通”一声跪爬到贵妃座前,使劲磕头道:“是奴婢慌了神,怕娘娘责罚才胡乱拉扯到其他姐妹,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一直冷眼旁观的德妃,此刻却笑道:“这也是胡乱扯得的?真不知宫里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佟贵妃看也不看湘云,只是伸着手指上的护甲,缓慢地转动着上面的套子。 荣妃瞪了一眼地上的湘云,对着下面的一干秀女冷笑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哼!” 黛玉见湘云要凶多吉少了,便想拉了宝钗一起为湘云求情,可没等她的手拉着宝钗,宝钗已用眼神示意,要她也别乱动。 佟贵妃站起身来,看着殿里的秀女,一字一句说道:“本宫告诉你们,不要以为成了秀女,就忘乎所以了!宫里除了主子,便都是奴才!” 怒目环视了一圈,她又接着说道:“从今日起,史湘云下到浣衣局为婢,十日为限,其余人等好自为之。”说完,她抬脚走向绣幔后面。 苏锦华及众女一起跪拜道;“恭送贵妃娘娘及各位主子。” 荣妃惠妃忙上前左右相携,与德妃宜妃一道陪着佟佳氏离开了储秀宫。 眼看着苏锦华等三人也随在那一大群人后面离开了,秀女们才吁了一口气。 黛玉正想靠着柱子休息一下,却见身边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湘云晕倒在了地下。 黛玉赶紧上前扶起了湘云的半边身子,宝钗则安慰道:“不是只罚了十日吗?只要能在殿选时站在这里,你就还有机会的。” 湘云欲哭无泪地惨笑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什么盼头都没有了……,哈哈哈!” 秀女们都有些害怕地躲到了一边,只有黛玉和宝钗还在她的身边。此刻黛玉眼看着湘云的发狂,心里虽难受,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话来开解她了。 舒舒觉罗氏萱凝不屑地看了一眼神情不自然的香漪,拿出手帕来拂了拂鼻间的气息,嘲笑道:“谁做谁清楚,有个当主子的后台,就可以一手遮天!咱惹不起还躲得起!如萍,淳敏,咱走!” 见站在头排的这三人走了,其他秀女们也三三两两地默默退出了正殿,只剩下湘云,黛玉,宝钗,还有纳兰香漪四人。 纳兰香漪此刻倒没有了先前的愧疚之色,她神情怪异地走到湘云跟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根本就配不上八阿哥,别白日作梦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去,嘴里尚且喃喃自语着:“我纳兰香漪看中的人,也敢跟我抢,哼……” 宝钗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也是一脸了然的黛玉笑道:“又是痴人一个!只是苦了咱们这个还在作梦的傻丫头。” 黛玉叹道:“咱俩还是先扶了她回去罢,也许很快就要有人来领云妹妹,真不知她如今的模样,怎么捱得了十日。” 宝钗也叹了一声,与黛玉一起扶起了尚在半梦半醒状态的史湘云,三人往绛玉院里走去。 永和宫,德妃寝殿。乌雅氏虽已年愈四十,但保养得当,肌肤细腻尤胜于其它宫妃。此刻她平静地坐在镜前,任由身后的贴身宫女替她卸簪去环。 苏女史恭敬地候在旁边,只等德妃给自己一个回话。 “锦华,还想要出宫吗?”德妃自己取着耳垂上的翡翠吊坠,冷不丁问道。 苏女史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她的脸埋得更低了些,迟疑了半晌答道:“禀德主子,奴婢不敢再有奢望。” 德妃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问道:“怎么?不相信本宫?” 苏女史急忙辩解道:“奴婢不敢,只是……当初孝庄太后亲口对奴婢说过永不许出宫,奴婢不敢不从。” 德妃缓缓转过脸来,认真看着苏锦华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当初若非因为贾敏誓死不从皇上,你还会转投于我吗?”惨然一笑过后,德妃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退出寝殿。 眼看着卷珠帘子上的玉珠从晃动而转为静止,德妃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就可以淡然笑看这紫禁城中的人和事了。但是今天看见她,我还是有些心痛。” 苏女史那严肃厉害的目光早已不复存在,此刻她泪眼模糊地哽咽道:“奴婢……奴婢也以为自己早忘记了那段过往,可是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尤其是那双眼睛,奴婢就好像又见着了敏……”。 “住嘴!”德妃厉声阻道,但很快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劝慰道:“她已不在了,彻底不在这个世上了。关于她,孝庄太后不是早下过定论了吗?你我都不欠她的。” 苏女史压抑着哭声使劲点了点头,见主子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悄悄地将自己的泪痕拭尽,然后恢复平静的语调继续问道:“那主子的意思,还是要将林姑娘赐婚给四贝勒爷吗?” 德妃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几次,终于还是叹了一声答道:“不这样还能如何?胤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些年了,他就没有真心对我叫过一次‘额娘’,除了与老十三一样唤我‘母妃’。我知道他总在背后埋怨我偏爱十四,可他哪里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苏锦华怔忡着揣摩了一下主子的意思,试探道:“可是太长公主已经铁了心要帮十三阿哥,刚才在贵妃娘娘那儿撂下了话,说是要直接去找皇上作主呢。” 德妃再次叹息了一声,正欲说话,却听殿外有人大声呼道:“皇上驾到!”然后便是远远传来的奴才们恭敬地叩拜声:“皇上万岁万万岁。” 苏锦华一惊,在德妃的示意下赶紧往帘后一闪,从后门回廊出永和宫而去。 这条由永和宫通往钟粹宫的便路对于她而言,不能不算熟悉。但宫里却没有人知道,她,苏锦华真正的主子并不是代掌凤印的贵妃佟佳氏,而是协理六宫事务的德妃乌雅氏。 且说康熙亲手挽起了只穿着睡袍迎接出来的德妃,不待德妃告罪,自己先责己道:“不能怪爱妃衣着不当,朕没有事先通知,此刻又突然驾临,扰了爱妃休息才是。” 德妃温婉一笑,扶了康熙嗔怪道:“皇上就爱突然袭击,弄得臣妾蓬头垢面,来看臣妾的笑话不是?” 康熙携了德妃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哪里是故意的,朕刚刚检查了一下皇子们的功课,心里高兴,就想起替朕生育了两个好皇子的爱妃来了。” 德妃待康熙坐下了,自己亲自捧上茶来,看他轻啜了两口,方才笑道:“臣妾今日也有高兴事儿想与皇上分享呢。” “哦?说来听听。”康熙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问道。 德妃倚坐在康熙的旁边,神情暧昧地说道:“今儿佟姐姐邀了惠妃姐姐,荣妃姐姐,还有宜妃妹妹和臣妾,一起去了一趟储秀宫。皇上没去真是可惜,这一届的秀女真是个个都是美人胚子,让姐妹们差点都挑花了眼呢。” 康熙饶有兴趣地又笑问道:“当真?那艳压群芳的花魁又是哪一家的女娃儿呢?爱妃就没为老四和十四挑上两个?” 德妃试探性地笑道:“要说艳压群芳,还真有一个,前科探花林海之女,林黛玉。臣妾不才,就是想说了那个黛玉与老四,正想找皇上讨一个恩旨呢。” 康熙的眉头却适时微皱了起来,他干咳了一声,德妃赶紧递过水去润了一下嗓子,然后才斟酌着说道:“林黛玉?朕还有印象,就是前次南巡时扬州接驾的林海之女吧。嗯,此女当时朕一见就喜欢,没想到竟然也入选了此届秀女。” 德妃面不改色地笑道:“皇上若喜欢,不如臣妾与佟姐姐说去,总不让皇上失望就是。” 康熙将手中的茶杯一顿,水溢出来了几点,德妃吓得赶紧跪下说道:“臣妾妄侧圣意,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爱妃呀,朕一向认为你在后宫之中最是安宁平和之人,这些年无论是后宫争宠,还是皇子夺权,你总是静静地守候在朕的身边,并不与她们一般见识。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同朕耍起心眼来了?”康熙失望地说道。 德妃眼圈发红地哽咽道:“谢皇上盛赞,臣妾不敢当。” 康熙叹了一声,抬袖拉起了德妃,说道:“朕意已决,玉丫头是个好孩子,就冲她是敏儿的女儿,朕也定会善待于她。” 语气一转,他又沉声说道:“但是,朕不会将她指婚于朕的任何一个儿子。因为,朕不能眼看着皇子们不顾手足之情,先是为那太子之位,如今又为一个女人自相倾轧,闹得国无宁日。” 说到这里,康熙的语气不禁有些激动,德妃手捏了帕子,一边拭泪一边说道:“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全,臣妾教子不严,让皇上忧心了。” 待德妃哭过了,康熙慢慢扶起她的手来,挽她坐于自己身边,平静地又说道:“朕打算将敏儿的女儿赐婚给纳兰容若的孙子纳兰瞻岱,虽然委曲了些,但朕打算让她拜在你的名下,作为朕的养女嫁与瞻岱那小子。封号朕都拟好了,和硕惠宪公主,爱妃意下如何?只是两个孩子的父辈都不在京城,婚期再议罢。” 康熙的五公主,德妃的二女儿,出嫁时即被封为和硕温宪公主,不幸在她二十岁那年伴驾出塞时病逝。德妃心知这些年来,康熙一直歉疚于温宪的早逝,如今让黛玉承欢在她膝下,何尝不是希望自己能像对待温宪一样珍惜与黛玉这番母女之缘。 德妃心知圣心已定,且这也是康熙对自己的恩宠,只好应声答道:“臣妾谢皇上隆恩,那臣妾明日就去将公主接到永和宫来。” 康熙思忖了一下,点头算是应承了,然后摆了摆手,对德妃及近侍的总管太监说道:“公主的受封仪式就交由礼部拟旨择日宣告罢。朕还有折子要批,爱妃先睡罢。李德全,摆驾养心殿。” 德妃道:“恭送皇上。” 康熙满怀心事地率领大批太监侍卫出了永和宫,登上御辇而去。守在殿内的德妃,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前的身影却恍然还是年轻时那骁勇强健的皇帝。 有贴身侍女上前轻声唤道:“主子,回去歇了罢。” 德妃满腔的惆怅却也无处诉说,她的脑海里时而闪过胤禛向自己恳求要娶林黛玉的情景。时而又冒出年轻时的贾敏,身穿女史宫服的模样。 康熙十六年春,贾敏入慈宁宫为女史,当时宫中新晋了许多低位的嫔妃,其中就包括后来四妃之中的惠嫔,荣嫔还有宜嫔。 贾敏天性聪颖好学,又写得一手好字,故深得孝庄喜欢。每日带于身边,日子久了,皇帝也越来越欣赏皇祖母身边的这名才女。但贾敏的心却早已维系在了皇帝的伴读,当时仅是翰林院侍读的林如海的身上。 原来,林如海之祖,亦是列侯出身,与贾府本是世家好友。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早已暗许芳心。 当日乌雅氏,也就是后来的德妃,却仅仅只是孝庄太皇太后寝殿的一名宫女。乌雅氏是个相貌清秀,心思细敏的姑娘。她不爱言语,但照顾孝庄甚为贴心,与贾敏更是情同姐妹。 而康熙从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起,连续擒鳌拜、平三潘、治河道,功绩远胜先祖。作为年青的皇帝,他的后宫之中自然也是繁花似锦,佳丽无数。 但,当年轻气盛的他欲采摘下贾敏这朵气若幽兰的鲜花时,却意料之外地遇到了她的强烈反抗,甚至不惜以命相逼。 恰恰这一幕正被旁边经过的乌雅氏撞上,吓得她面红耳赤地刚想逃开,却被怒火烧昏了头的康熙一把拖住,当着贾敏的面,他临幸了这个可怜的宫女。也许,当时的康熙只是想要羞辱贾敏,只是想让贾敏后悔没有从了他。昱日,乌雅氏被封为了五品常在。 但,一切的可能都在不可能中变为了现实。第二年,乌雅氏在诞下皇四子胤禛后,马上又从一个小小的常在破格册封为德贵人。也是在那一年,贾敏终于在孝庄太后的恩准下,离宫嫁给了当时仅为翰林院侍读的二品侍卫林海。 这中间还发生了多少恩恩怨怨,却不是身在几百年后的我们所能知道的了。但孝庄在贾敏离宫前的那一夜,单独与她及她的使女苏锦华谈了半宿。而贾敏离宫后的第二日,苏锦华便被分派到了浣衣局,直至德贵人从德嫔封妃的那一年,才被内务府总管调入贵妃佟佳氏的钟粹宫当差。 恍眼已是十余年过去了,如今的苏锦华,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宫女。而贾敏虽不在人世了,她的女儿黛玉,却在命运轮盘的鬼使神差下,沿着她额娘曾经的轨迹,再一次走到了同一个人生的三叉路口。 第二十七章 横云断岭皇帝赐药 重修 黄沙漫漫,践起的泥点飞溅而起。在扬州通往京城的蜿蜒曲折的官道上,三名骑在青骢马上的信差,风驰电掣地刚从驿站里疾奔而出。 再说荣国府中,自从宝钗入选秀女后,薛姨妈虽有王夫人处可以走动,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中,故除了与香菱呆在梨香院,平素也并不出门。 这一日,莺儿正从小厨房里出来。正好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过来传完话,见了忙招呼道:“莺儿姐姐,过来一下。” 莺儿抬头见是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儿,两人平常就走得很近,便走过来嗔道:“大早上的猴叫什么?” 玉钏儿笑笑,凑近了问道:“你家姑娘有信送出宫来没有?” 莺儿叹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薛姨妈所住的正房小声说道:“我家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什么事儿只要她不想说,谁也甭想打听出来。倒是你家林姑娘,还有表小姐云姑娘,她们该有信了吧?” 玉钏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要得了消息还不告诉你吗?只是一晃也快一个月的光景了,怎么什么信儿都没有呢?真是奇了怪了。算了,你还是快些进去罢。” “咦?你家大老爷和那府的珍大爷也没听到什么吗?”莺儿使劲瞪了一眼正准备走开的玉钏儿,见旁边另有人过来,两人只得作罢,各自散去。 此刻香菱正在宝钗所住的房里劝薛姨妈出去走走,“太太,姑娘只是进了宫参加殿选,又不是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就出不来了,姨太太既然请你去看戏,自然是惊动了老太太的,若是你推病不去,倒白让姨太太和老太太担心了。”香菱温言和语地劝说道。 薛姨妈捧了宝钗往日尚未作得的绣品,心情低落地说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唉,就是提不起神来。蟠儿又有几日未回来过了?你说我怎么指望得上他呀!原打算等他妹子的终身定了,就办你们俩的事。为了你,自打进了京,蟠儿也没少跟我闹,眼下在家里闹不出名堂了,就跑到外面浑闹去了,真是孽障呀!” 香菱见薛姨妈将话又扯到了自己身上,尤其还牵涉到那个呆霸王,只得低了头不吭声。 房外有莺儿的声音在说:“宝二爷来了,太太在呢,怎么不进去呀?” 薛姨妈心上一喜,忙朝外笑道:“我的儿,快进来坐,小心外面风上了头。” 帘子一甩,宝玉那张面似春花的笑脸,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姨妈好几日没上我们那边去了,太太让我过来看看,顺便请姨妈过去陪着老祖宗说说话。” 薛姨妈挽过宝玉的手来,疼爱地忙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摩娑着他的脖颈笑道:“瞧瞧,真是个好孩子,我跟香菱丫头正打算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呢,这我们没过去,倒把你支过来了。香菱,快与我收拾一下,带了哥儿一块儿过去,倒省事了。” 宝玉一进来,就看见了香菱,此刻见她只是应声进里屋收拾去了,便好奇地问道:“姨妈,哥哥不在吗?” 薛姨妈叹了一声,不大情愿地说道:“可不是吗?你那个哥哥能有你一半懂事,姨妈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玉愣了一下,心里却为香菱的将来自然而然地担忧了起来。 正发呆,香菱却已经走了出来,她先替薛姨妈披了一件灰鼠毛兜领的大氅,又吩咐外面的两个婆子跟着,自己则走到薛姨妈旁边扶住了,笑道:“太太,走吧,别让姨太太和老太太那边等久了。” 一回头,宝玉见薛姨妈她们已走出了门,只有莺儿站在帘子边上,一手举了帘子,一手正划在脸上羞他。 “姨妈出去了?”宝玉忙问道。 莺儿笑道:“可不是,没见过上门请人的,自己倒落在后面的!” 宝玉嘻笑了一下,也不与莺儿争辩,赶紧追了出去。 当他们一行人刚刚穿过西角门,正要经过那南北宽夹道,却见一人急急慌慌地从那粉油大影壁里跑了出来。 香菱扶着薛姨妈正走在右边,此刻忙秀眉一拧,挡在了薛姨妈身前。 那人亦被吓了一跳,忙抬起脸来一看,原是宝玉同薛姨妈及香菱等人。她舒了一口气,忙蹲下请安道:“奴婢给姨太太和二爷请安了。” 薛姨妈仔细一看,不禁也笑了,嗔怪道:“哪里就像火烧卷了似的,紫鹃,跑什么呢?” 出来之人正是黛玉在府中时,贾母赏下的丫环紫鹃。眼见是薛姨妈和宝玉等人,她也不必隐瞒,眼圈一红,便说道:“刚才二奶奶得了信,林姑爷病重,皇上已快马加鞭送了御赐的金鸡纳前往扬州,只不知管用与否。” 宝玉一听,急忙扯过紫鹃问道:“林妹妹可知姑父的病情?” 紫鹃道:“你这不是说胡话吗?林姑娘如今还在宫里,谁又去告诉她呢?” 宝玉反而神情一松,自言自语又道:“看来进宫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妹妹不用太伤心了。” 紫鹃一瞪眼,想说什么可见薛姨妈就在近前,只好闭了嘴转而向薛姨妈问道:“姨太太可是去老太太那儿?” 薛姨妈牵过紫鹃的手来,笑道:“正是呢,可不是老太太怕我一个人呆着烦,专门让宝玉来请呢。” 宝玉却仍旧挂着林海的病情,忙问道:“信上可说了林姑父得的什么病?要不要紧?” 薛姨妈看着宝玉着急上火的模样,宽慰道:“你们小孩子就是经不起事儿,哪里就凶险成这样。只是皇上爱惜臣子,送了药去,以示圣恩罢了。快别瞎问了,回头犯了忌讳,反倒是不好了。” 紫鹃点头也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说了,如今林姑娘在宫里,若是皇上没有旨意,这些话原是不能随意带进宫的。况且林姑娘若是殿选过了,那时再告知姑爷,说不定人逢喜事精神爽,一高兴什么病都没有了呢。” 薛姨妈挽过她来,连连赞道:“好丫头,真会说话。”说完,又扯了一些其它闲话,很快过了穿堂便进了贾母所住的五间上房大院。 进到贾母房里,正好王夫人、刑夫人还有三春都在。薛姨妈在凤姐的安排下,在贾母的旁边另安了一椅一几,令她坐了。而宝玉则直接陪坐在了贾母的榻椅之上。 王夫人笑看了一眼走到琥珀旁边站定的紫鹃,对贾母说道:“大姑娘和宝丫头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只不知如今在宫里过得可还习惯,回头让元丫头找人打听打听才是。” 贾母并不在意地笑道:“瞎操心,林丫头原是定了的,倒是宝丫头和云儿,也不知哪个有造化的能娶了她们两姊妹。” 刑夫人陪笑道:“正是,顺便让侧福晋进宫问问德妃娘娘,兴许能帮上点忙。” 贾母沉唔了一下,笑道:“如今元丫头在那府里也没站稳脚跟呢,何必搅得她不得安生。不如我上折子进一趟宫,顺带给皇上,娘娘们都请个安。就冲我这张老脸,怕是还能绕带上一些薄面罢。” 薛姨妈笑道:“那敢情好呢,让我的宝丫头也跟着沾点光,殿选时别太丢脸就成。” 王夫人却听得有些不太高兴,瞅了一眼喜笑颜开的薛姨妈,不冷不热地说道:“进了殿选的秀女,可就是半只脚已踏入了皇家。这全是长脸的好事了,妹妹就等着享清福罢。” 薛姨妈这才忆起她们与王夫人暗中订下的婚约,不禁呵呵讪笑道:“宝丫头笨手笨脚的,能进宫锻炼这一个月,已经是她的造化了。还是姐姐有福气,元丫头如今深得四阿哥的宠爱,不日再诞下皇孙,那时母以子贵,还要姐姐多多提携我们孤儿寡母才是呢。” 王夫人见薛姨妈降低了姿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掀过了那一页。 而贾母则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姊妹们感情好,互相照应原也是应该的。姨太太可别跟咱府上见外才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你姐姐提。” 探春却听得入了神,半晌出声叹道:“宝姐姐人才出众,如今既进了宫,以后再想在一处玩耍却是万万不能的了。”说到这儿,探春的脸色倒是平添了几分失落。 王夫人一见,素知探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便故意笑道:“宝丫头平素就是这些姊妹里头最善解人意的,只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婆婆能娶上这么一个好媳妇呢。” 薛姨妈“阿弥陀佛”地说道:“真不是我倚老卖老,当了老太太的面夸自己的闺女。就拿这些年她阿玛去了以后,若不是有这个丫头整天开解我,光是指着她那兄弟,还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拆散了架!” 贾母握着宝玉的手,满口也赞道:“最难得的,宝丫头还是个孝顺的孩子,比身边坐着的这几个都要强些。” 宝玉看了兴趣索然的探春和迎春一眼,笑道:“宝姐姐原是好的,我是比不上。” 刑夫人觑着宝玉笑得特别开心地模样,也助兴说道:“姑娘们眼看都要嫁人了,什么时候也该张罗张罗宝玉的亲事了。” 薛姨妈的神情一凛,忙佯装突然想起来,笑着向旁边紫鹃问道:“咦,紫鹃,你不是要回老太太话吗?” 紫鹃原本是想等人都散了,再说也不迟。见薛姨妈主动提了出来,只好上前禀道:“刚才琏二奶奶说,宫里的一位姓夏的小太监来取银子时提起,林姑爷病重了。” 贾母倒不见慌张,唔了两声,说道:“昨儿姑爷遣的人已送信到了,我正打算安排琏儿去看看。既说到这里,老二媳妇就安排一下罢。” 王夫人欠身应道:“是,下去就安排。” 见贾母有些犯困了,薛姨妈便带头起身来笑道:“这也出来半晌了,蟠儿说他中午还要回来陪我吃饭,老太太,我们就先告辞了。” 王夫人与刑夫人也起身来同贾母问过安,出得门来,刑夫人领了迎春和惜春欲往大老爷处请安,探春便也随了去。而宝玉原本住在贾母房里,此刻早有袭人等丫环上来领了他进去,盥洗换衣不题。 王夫人携了薛姨妈一边往梨香院走,一边旁敲侧击道:“妹妹呀,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林丫头早在入宫前便被贵人瞅中了。没有贵人撑腰,你让宝丫头拿什么与她争?弄不好再把小命搭上,岂不是白白误了你的一双儿女?” 薛姨妈看了一眼故意跟得远远的香菱,心知王夫人是在提醒自己,还有一个混世魔王的儿子需要贾府照应呢。薛姨妈忙赔着笑说道:“姐姐看着办吧,只要别委曲了我的宝钗就行。” 王夫人凑近了薛姨妈的耳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哥哥又要外放了,听说此回是东平郡王穆莳和四贝勒爷一起保荐了任那九省都检点,连同那个贾雨村也补授进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呢。” 薛姨妈笑道:“这个贾雨村也算是姐夫的门生了,看着是越发长进了。”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就只一点,那人的嘴脸甚令人讨厌。妹妹你可不知道,我那宝玉现如今只要一听说他来,直嚷嚷恨不得找地洞儿躲了去。” 薛姨妈也笑道:“宝玉那孩子也该多与这些个官面上的人打打交道了,老在姊妹堆里混,倒没得让人以后笑掉了牙呢!” 这回轮到王夫人的脸色变得讪然,只得勉强笑道:“为这个,他老子可没少捶他呢。”说完,两人都一下子没了话说,眼看梨香院就在眼前了,薛姨妈与王夫人道了别,看她去远了,方才领了香菱回屋去了。通过潇湘导购(buy.xxsy.)前往淘宝网购买化妆品,免费拿潇湘币看潇湘vip小说 第二十八章 一语惊醒梦中情侣 且说湘云在金燕姑姑与另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婆子带领下,离开了储秀宫。黛玉与宝钗送她走时,两人都落了泪,湘云自己反倒超乎平常的安静,她默默地拎了自己的包袱,顺从地跟在老婆子身后。 其它的秀女们虽没有出来,但湘云落寞而孤独的身影,仍然深深地扎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上。她们只能告诫自己,同样的错误,自己千万不要再犯。 看着湘云离开了,黛玉便也转身准备回屋,刚踏上台阶,宝钗却在身后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不去求求四阿哥,也许只要你一句话,湘云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黛玉的头顶只觉得轰一声,她缓缓地停驻在那儿,迎上宝钗探询的目光,反问道:“为什么方才在殿上,你不要我为她求情?现在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宝钗愣了一下,苦笑道:“可惜我不是你,否则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黛玉的心里瞬间被搅得七零八落,她紧捏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咬咬牙冷声说道:“姐姐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倒来提醒我。与其求八杆子打不着的阿哥,不如巴巴的去求贵妃娘娘,回头姐姐求成了,妹妹再谨听教诲不迟。” 宝钗脸色一涨,嘴张了一张,还是又闭上了,转身走开前还是摞了一句:“我就不信你什么时候都不求人!” 黛玉定定地注视着宝钗的背影,心里却回答道:我求人的时候,你是看不着的。 “林姑娘,林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随我来,前面殿里有贵妃娘娘刚下的口谕,点名让你去接呢。”金燕姑姑脚不沾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黛玉不慌不忙地上前见过了礼,方才笑道:“姑姑别急,我这就去。” 待她二人来到前殿,见到的却是初选那一日在宫门前见过的那个公鸭嗓子的朴公公。朴公公看了黛玉一眼,大声宣道:“贵妃娘娘懿旨,着秀女林黛玉即刻前往钟粹宫。” 黛玉俯身跪拜在地下,口中颂道:“奴婢接旨,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走罢,娘娘还等着哟。”朴公公语带急切地说道。 金燕姑姑倒有些纳闷,陪着笑脸上前问道:“朴总管,不知娘娘此刻唤了林姑娘独自前去,有何急事呀?回头奴婢差人去接,省得再麻烦公公了。” 朴公公笑道:“不麻烦,再说娘娘也并未说是何事,奴才只管传话,其他的可不敢枉自揣测了。” 黛玉也笑道:“姑姑不用担心,贵妃娘娘还能让奴婢走丢了不成,你就放心罢。” 金燕姑姑眼看着黛玉与朴公公两人走远了,方才提心吊胆地关上了储秀宫的宫门,瞎琢磨了一会儿回屋去了。 再说黛玉来到钟粹宫前殿外,早有其他宫女上前迎了,领了她转转走走,又来到了一处偏殿门前。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进去回娘娘。”那个宫女颐指气使地指了指门槛外,转身挑起帘子进去了。 黛玉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摆饰,一切看上去都简单而实用,并没有多余的奢侈物件。 不一会儿,那名宫女就出来唤到,“进去吧,娘娘不喜欢声音大了,你说话小心点儿。”并不像是善意的提醒,倒像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黛玉浅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随着她迈了进去。其实那名宫女的提醒完全多余,这个佟贵妃想来真是个喜欢安静的主子,她的屋里竟然铺了厚厚一层羊毛的地毯,谁走上去也会是悄无声息。 黛玉一进屋,便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屋里有些什么人。只见那个佟佳氏窝在一张柔软的睡榻上,周围还站了两个宫女,看其穿着应是有些身份的贴身宫女。榻的旁边还设了两张绣墩,一张尚空着,另一张上却早已坐了一个人。 纳兰香漪?黛玉不敢相信地又瞟了她一眼,果然是她。 黛玉轻轻地上前婉声礼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纳兰香漪早在黛玉进门开始,眼睛便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她。此刻近在眼前了,她反而漠然地将视线聚集在了睡榻下的脚踏上。 佟贵妃懒懒地起了半身,手一抬笑道:“来了呀!黛玉快坐罢。” 黛玉倒是被惊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跟她这么亲近了?想归想,但谢过恩后,身子依然顺势坐在了纳兰香漪的旁边。 佟贵妃的年纪看起来比荣妃,惠妃要年轻得多,她眉眼清秀,虽不算出众,但也另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此刻她樱唇轻启,对纳兰香漪和黛玉笑道:“本宫刚得了些西洋的新奇玩意儿,你们俩过来看看,可还喜欢?” 黛玉瞅了瞅同样一脸不解的香漪,只得打起精神来看着,其中一个宫女转身从里屋端了一个丝绸黄布盖着的盘子出来。她走到黛玉与香漪中间跪下,将那个盘子放在了她们中间的矮桌上。 佟贵妃笑着对坐得最近的黛玉说道:“打开来看看罢。” 黛玉瞥了一眼纳兰香漪,故作谦恭地向佟佳氏禀道:“请纳兰姐姐先吧。” 佟贵妃点了点头,不在意地又对纳兰香漪说道:“黛玉不愿意先取,你作姐姐的就先吧。” 纳兰香漪定定地看着那张盖得严严实实的黄绸布,仿佛想把它穿透似的。只见她右手一抬,轻轻地掀开了那层耀眼的黄,盘子里竟然只是两张西洋画法的素描小像。 香漪手里捏了那幅三寸见方的小像,眼睛一下子直了起来,她怔怔地盯着那画上的人儿,竟然一时忘了向佟贵妃跪下谢恩。 黛玉纳闷地也向那盘子里唯一的小像瞟了一眼,越看越觉得眼熟。西洋画技讲究的就是写真,细腻得连那脸上的眉毛似乎也一根一根能数得出来。 “香漪,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文茜,替纳兰小主传唤太医。”佟贵妃的声音适时响起,她一脸焦急地大声说道。 “别!别,……不用,我没事儿,哦,不……奴婢没事儿,令娘娘担心了。”香漪语无论次地赶紧拦道。 佟贵妃眼神一转,看向刚拿起画像的黛玉,笑道:“如何?喜欢吗?这可都是本宫让西洋画师专门为两位画的呢。” 黛玉看着画上的自己,眼神迷离而忧伤,冰肌玉肤的面容上,除了那坚毅的眉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怜意。梅花形窗格的边上,一株玉石条盆的水仙,正含苞待放。 纳兰香漪的脸上却全无惊喜之色,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画,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 佟贵妃微笑着握住宫女新近奉上的茶杯,手指在杯间轻柔地抚过,“别看这上面是静止不动的,可作画的人却要花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完成。” “娘娘,请娘娘为奴婢作主,将奴婢赐给八阿哥吧!只要能在八阿哥身边,无论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娘娘的恩德,奴婢也定会铭记于心。”纳兰香漪眼神里虽然一片犹豫,但她仍然坚决地跪俯在了地下。 黛玉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她不知香漪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些话来。虽然早些时候她已经了解了香漪恋慕八阿哥的事实,但身为秀女,如果被人发现有了私情,那可是要按秽乱宫闱的罪名处以极刑的,哪怕她恋的对像是皇子龙孙。 佟贵妃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意犹未尽地赞道:“真不亏为今年新采的极品毛尖,真是香气清嫩,入口回甜呀!” 纳兰香漪见佟贵妃并没有搭理自己,正要再次叩拜请求,却被坐在旁边的黛玉,强迫给拉了起来。 黛玉小声埋怨道:“你是怎么啦?娘娘当没听见,你还较劲不成?” 纳兰香漪甩开了黛玉的手,含泪泣道:“你不是我,不会明白,这对我很重要。”说着,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重复着方才的话语,一边使劲地给贵妃磕头。不一会儿,她额头的前面便隐隐有血丝渗出,如果是在其它宫里,那她的额头上定然已经血流成河了。 佟贵妃叹了一声,命令左右将纳兰香漪扶回了原位坐下,然后她徐徐说道:“本宫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思。” 纳兰香漪不死心地继续求道:“娘娘,我听额娘说了,我们进宫来原本就是要许配给皇子们的。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自己选一个心爱的夫君呢?” “你的额娘也希望你嫁给八阿哥吗?”佟贵妃镇静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纳兰香漪慢慢摇了摇头,再次泪流满面地哭道:“不,额娘不同意,阿玛也不同意。我不明白他们如此疼爱我,为何在这件事上又如此坚持他们的想法。” 佟贵妃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她苦笑道:“惠妃娘娘是你姑姑,从小你就经常出入景阳宫,自然与你八哥的感情更好。可是你知道吗?皇上也早就看中了你,你的阿玛和额娘感谢圣恩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容你使性子!” 此言一出,将纳兰香漪彻底击瞢了过去。 佟贵妃转脸又看了神情平静的黛玉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比香漪聪明,你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所以你将痛苦全转嫁给了别人。但你忘了,这些别人不是平常人,他们是皇子,是将来有可能登临帝位的人。有一个爱你,那是你的幸事,有两个爱你,那就可能是你的不幸了。” 黛玉手握了那画片,她自然明白这话里的两个人是指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优秀的男人。可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既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又不会伤害其他的人呢? 题外话:因为脂胭将下面的文全部重写了,所以更新上有可能推迟,但脂胭仍然会尽量坚持一日一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月下谈心林中问情 当黛玉和香漪并肩走出钟粹宫,贵妃娘娘派了两名宫女在前提灯引路。 香漪走得很慢,神情沮丧,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一个木头人。 黛玉实在不忍心见她如此模样,便故意挑起话题问道:“你三哥还好吗?” 香漪愣了一下,回过脸来奇怪地看着黛玉,脱口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三哥了?” 黛玉看了看月色,淡笑道:“遇上你三哥那日,也是这样的月色如银,清光皎皎影团团。你三哥安静地站在亭子边吹着笛子,那一刻直让人疑为身在仙界之中。” 香漪恍然地笑了笑,仰起脸来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黛玉同情地看着香漪开解道:“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太白既能与你我共赏此轮明月,姐姐还有什么心结是解不了的。” 香漪与黛玉站在一起,若以花为赞,那一为芙渠,一为水仙。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当是其最好的写照。黛玉更像是水中的凌波仙子,淡泊而幽香,天生的冰肌玉骨,卓而不群。 借着月光,黛玉仔细又看了香漪一眼,浅笑道:“姐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 香漪“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吗?也许吧,天下本就不大。” 黛玉随口又问道:“姐姐,能不能把你的那张小像给我看看?” 香漪语气一顿,心存矛盾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跟你的是一人画的吗?” 黛玉却自己害羞地笑道:“我的那张像画得太好了,都不像我自己了。先前在娘娘那儿,姐姐初看见小像时的模样,也是满脸的惊诧之色。我就是被姐姐的表情吸引,才想拿出来看的。这会儿没人了,姐姐给我看看吧。” 香漪一怔,恍眼间黛玉的双眸渴望而亲密地望着她,令她错以为又回到了那个虚幻的梦中。 “姐姐怎么啦?若是不行就算了。”黛玉的声音及时将香漪又拉回到了现实。 香漪苦笑了一下,随手从袖里取出了那张小像,“想看就看吧,只是这儿光线太弱了,怕是也看不清什么。” 画面上是一名少女手扶着一枝树丫,侧着脸孔正仰望着谁,一脸的幸福。身上的粉色衣裳宛若透明,裙角曳地。 “姐姐好像是在许愿。”黛玉自言自语地说道。 香漪也瞟了一眼小像,答非所问地说道:“也许月老根本就不存在吧,若是嫦娥有情,就不会独自饮下那杯苦酒了。” 黛玉将画像还给香漪,认真地说道:“姐姐,只要你们有信心,距离殿选还有一段时日呢,总会想到办法的。” 香漪诧异地看了黛玉一眼,心知她已看出了此画的端倪。原来,那幅画上本来还应有一人的身影,他便是八贝勒爷胤禩。方才佟贵妃提醒说,画像的人守了她们至少几个时辰,其潜台词便是在说,香漪与胤禩的事她已知晓。 原本香漪是想借了这个机会,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侥幸地认为,贵妃娘娘说不定还会成全他们。毕竟,八阿哥如今贤名在外,朝野上下附庸之人甚众。如此顺水人情,她以为佟贵妃是会给的。 只是千算万算,她也没想到会是皇上看上了自己。谁的话她都可以不听,只有这个康熙皇帝,他不仅捏着自己家人的命运,还将影响着胤禩的宏图大志能否实现。 看见香漪又在发呆,黛玉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往储秀宫走去。 且说次日的午时间,黛玉独自又来到了后殿的那座小园林中。这里除了大片树林,便只有一些乱石,平素很少有人愿意进到这里。 此刻黛玉捧了一本从书架上取下的诗经手抄本,正坐在石头上一边翻看,一边小声吟诵。 却听身后突然有人蹦出来笑道:“找你找不着,一猜你准是躲在这儿来了。” 黛玉不用回头,也知道又是阴魂不散的十三阿哥。她放下书在石头上,起身来歪着头问道:“好好儿的不在你的阿哥所里呆着,跑到这么冷清的地儿来作什么?小心奴才们找不着你,惊动了皇上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胤祥从石头后面一跳,钻到黛玉面前嘻笑道:“我安排了人在外面守着呢,有人来他们会通知我们的。” “呸!”黛玉红了脸,侧过身去另坐了一块石头,说道:“哪里用得着如此,倒像是偷……。” 胤祥一乐,朝她打了一个榧子,笑道:“好一个大家闺秀,说漏嘴了罢?我那儿也有几本藏着,你若喜欢下次我给你带来。” 黛玉举起诗经来盖在自己的脸上,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十三爷学了这些个混帐话来欺负人,什么淫词艳曲自己看还不算,还想弄进宫里来,小心我告诉贵妃娘娘去!” 胤祥见黛玉真急了,自己也着了慌,忙赌咒发誓地说道:“好妹妹,别生气!爷真不敢了,再不敢有下次,还不行吗?” 黛玉背过身去,并不理睬,胤祥急得直跺脚,正要下跪,手一晃摸着了一件物事。胤祥顿时又恢复了常态。 “看看,这是什么?”胤祥拿在手上,不停地在黛玉眼前舞动着那件东西。 黛玉睁大了眼睛一看,却是一支御制镶蓝玳的狼毫小号笔。 “这又是你从皇上那儿讨来的吧?”黛玉一见那毛色,便知定是笔中精品,正爱不释手地握在手中观看,却听胤祥故作神秘地笑道:“错!这可是皇阿玛今儿才赏给我的。上午皇阿玛过来看我们的功课,见我的字大有长进,很是夸奖了我一番呢,而且还连带着批评了我八哥的字,让他好生向我学习呢。” 黛玉瞧他得意的样儿,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啐道:“真是小人得志的样儿,八阿哥其他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学?写了几个字瞧你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胤祥赶紧着急地辩解道:“皇阿玛也没有像你似的,整天都埋汰人的!我知你是个大才女,那也用不着如此贬低别人呀!” 黛玉正想用更加犀利的话来打击一下十三阿哥,却听旁边另外有人开口说道:“埋不埋汰也要看自己的本事,这也就是得了皇阿玛一支笔,若是改日赏你一块玉什么的,岂不是这个皇宫都装不下你了!” 啊?胤祥心想谁这么讨厌呀,可还不待他回头细看,脑门上已经被人敲了一下。 黛玉早已起了身来,微笑着向来人礼道:“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来人正是胤禛,今日他穿了一身绛红色的缂丝长袍,镶滚着狐毛的斜襟马夹套在外面,脚登马靴,浑身神清气爽。 “哦,是四哥呀,”胤祥不在意地对胤禛打了个千,“给四哥请安了。” 胤禛的视线奇怪地盯在胤祥身上,突然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些回书房歇着去?” 胤祥被他问得一愣,正想说那你又来干什么时,却听黛玉说道:“没我什么事了,两位爷先聊着,黛玉告辞。” 胤禛一急,伸手牵住了黛玉的手,还未等他醒过神来,黛玉早已红着脸抽出了手去。而那个拼命十三郎更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眼睛珠子都恨不得要掉到胤禛的手上去了。 “四哥,你……你干什么呀!”胤祥有些气鼓鼓地埋怨道。 胤禛却拿眼一瞪,凶道;“还不快走,当心下午师傅抽你功课!”在四阿哥的强烈驱赶下,胤祥只能用鄙夷的目光在他四哥的后背上来回扫射。 见胤祥去远了,胤禛反倒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嗫嚅着踱到黛玉面前,手一伸,递过一个黄布包裹的东西,“送给你的。” 黛玉的手里顿时一沉,她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胤禛道:“书,都是海外的孤本,刚收缴上来的。” 黛玉又道:“什么书?不是什么劳什子书我都看的。” “知道,连我十三弟都说你是大才女,谁还敢在你面前卖弄书呀!”胤禛自嘲地说了一句,又道:“我想着你会喜欢,若不想看就扔了罢。” 黛玉重新又坐回到石头上,打开布包来翻捡了一下里面的书籍,有《山海经》,《乐府诗集》,甚至还有一套精装的《王右丞集笺注》。 那两本尚还平常,只是《王右丞集笺注》可是黛玉挚爱的一套书。此刻能在宫中看见,她喜欢得赶紧打开来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已翻完了第一卷。 胤禛见黛玉看得很入神,便也不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了另一块石头上,拿眼只是认真地看着黛玉,似乎想将她的倩影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阿嚏,”一声捂着嘴打出的喷嚏将胤禛惊醒了过来,他迅速立起身来向那片树林喝斥道:“是谁躲在里面?” 黛玉也从书里抬起脸来,诧异地看着那边。 “哦,妹妹在这儿躲着呀,我说怎么找不着呢,还不快去,姑姑已开始点卯了。”却是宝钗一脸无辜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一见四阿哥也在,她又赶紧慌张曲膝礼道:“奴婢见过四贝勒爷,给四爷请安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踏归途险中见真情 胤禛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下来,他背过手去,只是“嗯”了一下,然后对黛玉说道:“书送到了,你先看着,以后要有合适的再送来。” 黛玉一边将书全部归整到一块儿包好,一边拉过宝钗来,拽着就往林子外走,边走还边摆了摆手,意思是什么也别说了,早知道了。 看着她们急急忙忙地走开的背影,胤禛用手掸了掸马夹上的落叶,细一凝神,又想起这只手正是刚才握过黛玉的那只。 他会心地一笑,将那只手又放在脸颊上摸了摸,方才也出了林子,往上书房而去。 再说宝钗被黛玉拖着,刚跑出林子,她就停了下来,反过来拽住黛玉笑问道:“好呀,自己跑到那林子里让人好找,怕是什么都忘了罢。” 黛玉脸红红的,嘴唇一撅,嗔怪道:“哪里就像你想的,是碰巧遇上的。” 宝钗望着天“哦”了一声,又故意捂了嘴偷笑道:“这么巧的事怎么别人谁也遇不上,偏只林妹妹碰上呢?” 黛玉一听,知道宝钗是存心要拿自己打趣,便也转过脸去,抱了书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宝钗在后面边拍手边笑道:“跑慢点,后面又没有人追,小心摔了回头该有人心疼了!”见黛玉跑进了影壁,宝钗方才渐渐收起了笑容。 其实自从发现十三阿哥胤祥偷偷摸摸地往林子里钻时,她便小心地跟在了后面。当她看见十三阿哥要找的人竟然是黛玉时,她的心里头一次对黛玉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怎么四阿哥喜欢她,连十三阿哥也喜欢她呢?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阿哥也关注一下自己呢?宝钗本来就是一个自恃甚高,又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能在外面博取那么多人欢心的自己,在进了宫后,偏偏得不到任何人的青睐? 想到这里,她生气地从衣裳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却是胤祥送给黛玉的那支狼毫小笔。方才在四阿哥同黛玉说话之时,她趁着无人注意,将滚落在草丛里的笔拾了起来。 此刻,她细细地端祥了一番,脑海里很快闪过了一个念头,她重新收好了笔,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不会无意从衣裳里掉出来了,才不紧不慢地往正殿而去。 再说黛玉回到屋里,小心将那个黄布及书全部堆放在架子上,然后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听着金燕姑姑的声音又在催人快走,她赶紧又跑回了前院的正殿。 “林黛玉上前”,金燕姑姑在例行点卯后,突然走到前面说道。 黛玉心里因为中午的事,有些惶然,只得低了头上前行过礼。 金燕姑姑板着严肃的神色,宣道:“德妃娘娘有旨,宣秀女林黛玉即刻前往永和宫。” 黛玉愣了一下,只好口中说道:“奴婢接旨。” 虽然她的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但当她真正站在永和宫高大肃穆的宫门前时,她仍然感觉腿肚子有些发紧。 “林姑娘,请随我来。”一个面色亲和的大宫女亲自出来迎接道。 黛玉应声随在身后,她知道这个德妃正是四阿哥的母妃,还是十三阿哥的养母。如今自己就要单独见到她了,面上自然而然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当她走进那间温暖如春的暖阁时,德妃正满脸哀伤地注视着自己。 黛玉稳定住了心神,依照规矩上前见过礼后,方才在德妃赐下的绣墩上坐下。 “好孩子,你真是命苦呀……”,说着说着,德妃自己先红了眼圈。她的一时失态,令黛玉有些手足无措,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安抚,却听德妃又说道:“皇上刚得到的加急文书,说你阿玛……林大人病重了……。” 黛玉不敢相信地身子一晃,眼看便要跌倒于地,却被站在旁边的那名宫女一把扶住了。 德妃继续说道:“皇上的意思,原本想给你赐婚以后,再让你回去探亲。可是眼下情势紧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你还是回去准备一下,立刻动身返家罢。” 黛玉也顾不上告退了,转身便要往外走,却又被德妃叫住:“如今尚是早春,记得多带几身皮毛的衣物。” 这是在关心自己吗?黛玉愣了一下,忙又就地曲膝礼道:“谢皇上和娘娘恩典,奴婢告退。” 德妃看着黛玉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她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又咽了回去,摆手笑道:“早去早回罢。” 黛玉一时虽摸不透德妃心里在想什么,但仍然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亲近之意。出了永和宫后,黛玉快步向储秀宫的绛玉院走去。 当她坐进一辆外表普通,里面却是暖炉,绒毯,茶壶一样不少的车厢时,心里也不禁对康熙赐予的殊荣,感到了一丝温暖。这是一辆专门制了隔板的暖轿,想来原本也是为后妃在冬日随驾出塞时预备的。 黛玉坐好后,轿车开始向前滚动。前方不时传来皇宫侍卫们盘查时发出的口令声,但黛玉并未听见自己这边有人说话,车子自然而然地又向前进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道关口,终于,没有了严厉的盘查声,窗外却传来街市上喧闹的叫卖声,还有各种说笑声。 黛玉轻轻地挑起了窗帘的一角,透过茜纱窗看出去,竟然正好走到了荣国府门前。 心中一动,她的视线往府门前正牵马走出的一堆人看去。果然,竟是贾宝玉领了他的小厮茗烟,还有李贵等人正准备往街上走。 宝玉还是那么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他一边与茗烟说着什么,一边下意识地竟然向自己这边瞅来。 黛玉慌忙放下了帘子,心里却有些扑通扑通乱跳。 好险,差点就被他看见了。黛玉将脸倚在车厢壁上,静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又看了出去。这次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好像是向着郊外的方向。 待他们的车子走到了京城外城门时,已是太阳西下,近黄昏了。 人烟越来越稀少,山路崎岖,显然已到了京郊。黛玉从未来过如此荒凉的地方,此刻见周围也无人,便直接将帘子完全搭了起来,一路欣赏起群山峻岭来。平日里在一间一间的大房子里呆久了,总想着去一个空旷幽静的地方呆会儿。如今真到了这一望无垠的地儿,怎么心里反倒空落落了呢? “林妹妹,你过得好吗?”一个近乎于从天边飘来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进了黛玉的耳中。是谁?怎么这样熟悉呢?黛玉探出头来,看向轿车的后面。 “林妹妹,你要好生待自己!”又是一声相同的回声远远地传来。 黛玉怔仲地看着天边,竟然想起了荣国府的宝玉。难道是他那个呆子?他方才也出城了,不会就是干这事去了?想着自己先前寄养在贾府中,虽有外祖母疼爱,但始终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外人。黛玉暗暗祈求道:天可怜见,一定要保佑阿玛身体康复!至少,别让她成为真正的孤女。` “许愿有用吗?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女子才会当真!”一个不屑中明显带有轻视意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突然在黛玉的耳边响起。 黛玉睁大了眼睛,看向窗外,却是一名身穿紧身束衣,外罩狐皮大氅的年轻男子,面部被大半头盔遮住。 他毫不掩饰地看着黛玉只好放下了已合上的双手,又谑笑着朝天吹了一声口哨,扬鞭勒马冲向了车子的前方。 黛玉恼怒地抬手甩下了帘子,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人。临出宫前,她已知道返扬的路线将会是先走旱路,再走水路。因为路途遥远,皇上还特别派了四个御前侍卫沿途护送,此人正是他们的头儿。 天色越来越暗,车子也愈加颠簸起来。黛玉掀起帘子来,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打听道:“这是到哪里了?要赶夜路吗?” 那名侍卫正要回答她,却听见前面突然传来阵阵急骤的马蹄声。听声音,正是向着他们的方向奔来。黛玉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放在窗帘下的手却被人使劲向里一推,紧接着那个声音大声吼道:“快坐好,不要露出身来!” 见黛玉完全隐在了帘后,那人又回转马蹄,朝着自己的弟兄们小声叮嘱道:“来者不善!弟兄们小心了!” 车速明显加快了起来,黛玉的双手使劲抓住了车厢里的框架,任凭自己在车内被甩得东倒西歪,也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 果不其然,那队人冲上来便是乱杀乱砍,但对于车轿里的黛玉,似乎也颇有顾虑。另外有人大声喊道:“纳兰瞻岱,只要你交出人来,我们决不为难你和你弟兄。” 那人鼻间轻哼了一声,说道:“废什么话!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原来他竟是纳兰香漪的三哥,纳兰瞻岱。 对方有人不耐烦地说道:“老大,跟那个书呆子说什么,直接杀光不就得了!” 纳兰瞻岱的马蹄使劲蹬了几下地面,显然也听懂了那句话的意思。他轻轻地“吁”了一声,拍拍马的嚼头,笑道:“别急,有你表现的时候!” 黛玉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正焦急地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却听一阵破布而过的呼啸之声,沿着自己发簪尾上的珠花,“砰”一声扎进了车厢的前档板。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同甘共苦义薄云天 黛玉急忙往旁边一闪,下一刻,轿帘一掀,她已被另一只手安全地揽到了马上。 “头埋低点儿,我们冲出去!”热热的鼻息,呼到了黛玉的耳垂上,让她脸色一红,轻微地“嗯”了一声,整个人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纳兰瞻岱将黛玉尽量包裹在了自己的披风里,自己一边用剑杀开一条血路,一边催马使劲向外冲去。 纳兰这边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毕竟个个都是皇宫里出来的御前侍卫,功夫自然都是一顶一的好。而对方见猛冲猛打没用,也明显缓了下来,企图以人海战术拖垮纳兰等人。 他们在空旷的场地上将黛玉等围了个水泄不通,另外有几人蒙着面站在外围监视。虽然纳兰数次都要冲出重围了,但每一次被撕开的口子很快又会被新的人堵上。 正当纳兰瞻岱有些不耐烦,打算硬闯出去时,却听身后隐约又传来了大量马蹄疾驰而来的轰响声。 糟糕!难道对方还有援军到来?自己和弟兄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了了,难道今日我纳兰瞻岱真的就要血溅在这荒芜人烟的地儿了吗? 纳兰的眉头紧锁,一低头却闻见了黛玉发间的淡淡清香。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林姑娘,纳兰手中的剑“当啷”一声龙吟,黛玉顿时感觉自己被保护在了刀光剑影之中。 纳兰的拼命,激起了与他同行的弟兄们奋不顾身地新一轮搏杀。眼看着黄沙漫漫,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除了清亮的刀剑相碰的声音,便只有武器闷沉地穿过人的衣物,甚至血肉的声音。 “住手!纳兰,我是十三阿哥。”正当纳兰已打得昏头转向,一个极洪亮的声音突然在自己的前方响起。 纳兰瞻岱用手摸了一把早已被血溅污了的脸颊,让自己的眼睛能看得清楚一些。鲜血染红了黄土地,在东倒西歪的尸体旁边,一队身穿宫中禁卫服饰的骑兵,正在清理着战场。 而那位精神翼翼的十三阿哥胤祥正焦急地坐在马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纳兰的胸前。 纳兰瞻岱看着十三阿哥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他恍若未闻地端坐于自己的坐骑之上,另一支不握剑的手却更紧地搂住了那个正在颤抖的身躯。 “放开她!”胤祥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大声喊道。 纳兰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他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人儿,小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手缓缓地横抱着她,轻轻地放下了她的双脚,只是肩膀仍然承受着她的重量。 黛玉早已被满目的血红刺得眼前发黑,她的脸抬起的一瞬间,除了那双清澈而忧伤的双眸,也早已浑身是血,只不知都是谁人的血。 “林姑娘,我是胤祥,你还好吗?”十三阿哥本能地想要下马来,抱住黛玉仔细地看看她有没有爱伤。但是,当他看见黛玉浑身是血地站在那儿,眼含泪水的样子时,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却深深地被刺痛了。 “是谁这么狠心,想要置林姑娘于死地?”胤祥仰天大吼道,”有本事冲我们爷们来呀!为什么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手!” 纳兰平息了心情,扶了黛玉缓缓走到了胤祥旁边,两人都只是行了一个半礼,说道:“给十三爷请安。” 当胤祥带来的人终于不知从哪里找了些清水端来,纳兰与胤祥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你陪我去望风。” 两人相视一笑,还是胤祥抬手一掌击到纳兰的肩膀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敬佩之色,笑道:“走罢,可不要走远了,我们还要赶路。” 黛玉此刻也已从那场恶梦中清醒了过来,她看着胤祥和纳兰为她专门修好的车厢,还有挂在车门前的那件绣着金线的背心。那还是胤祥见帘子已破烂不堪,刚刚从身上脱下来的。 “进去换身衣裳吧,血只有你自己擦擦了。”纳兰顿了一下,指了指被胤祥抢先端过去的水盆。 黛玉轻微地点了点头,往车子走去。临上车前,胤祥却没走开,而是等在车前替她掀起了帘子。 见黛玉进去了,胤祥脸色放缓地走回纳兰跟前,不在意地问道:“你这一趟可够吃紧的,怎么样?要不要换一下?” 纳兰却笑道:“怎么?十三爷也想出来练练了?” 胤祥看着车子的方向说道:“皇阿玛叫我来的,原本只是让我上前面的驿站等着你们,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儿……。” “皇上英明,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如今你我早已是天各一方了。”纳兰自嘲道。 “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十三阿哥开门见山地问道。 纳兰顺手撕下身上的一片衣襟擦试起脸上的血污,闷声说道:“奴才不知道。” 胤祥眼睛直直地看着纳兰,看了一会儿还是掉转过脸来,继续注视着车子的方向说道:“不知道?也许只有皇阿玛才能告诉我答案了。” 纳兰呼了一口气,突然抬起脸来笑道:“我的弟兄们都躺下了,十三爷能不能借两个兄弟使使?” 胤祥笑了笑,说道:“把我借给你,可行?” 纳兰也笑了,说道:“爷想去哪儿,那还不是抬腿就走。奴才可是说真格儿的,这一趟去扬州路途还远,中间不知还要发生什么事儿,多两个人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呀。” 胤祥给了纳兰当胸一拳,正色说道:“你以为爷跟你说笑呢,接下来爷都要跟着林姑娘,直到爷认为你们安全了,才能离开视线。” 纲兰小心地笑道:“可是皇上那边……允了没有?” 胤祥一副用不着你操心的口吻说道:“准备一下罢,只能让林姑娘先骑马了,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买辆车坐。” 纳兰脱口嗫嚅道:“也好,那就坐我的马罢,……我的马温顺……。” 胤祥侧过脸来,用一副现在才认识他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嗬,爷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有你这么厚的。哼!没得商量,林姑娘坐我的马,我的马那可是蒙古的宝马,跑起来稳当。” 纳兰虽然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他半天,却也拿这个主子无可奈何,只能按胤祥说的办了。 待他们一行人骑马来到一个镇上时,已是接近二更天了。 纳兰先领了几人在小镇上转了一圈,终于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说是最大的,其实也只是比其他几家的店面显得干净些,房间里除了床还有桌子。 黛玉所住的房间就在胤祥和纳兰的中间,要接近她的房间必然要经过纳兰的房间。 这一夜黛玉的咳症又犯了,虽服过了药,但一直咳咳停停。住在旁边的胤祥和纳兰听在耳中,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胤祥一直合衣而睡,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听到门的锁链处发出一声轻响,他凝神屏气看去,却是一支细小的竹管探了进来,很快管口溢出一缕白烟,淡淡地飘散开来。 胤祥赶紧轻手轻脚地溜下了床,借着桌子一跃,反身翻上了屋顶。 当他猫着腰刚刚摸到黛玉所住的房檐处时,却见另有一人也正呈人字形趴在上面。胤祥一看他的身量,不禁谑笑了一下,掠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纳兰抬脸瞪了胤祥一眼,示意他别乱动,然后努了努嘴,要他也趴下来。 胤祥心知纳兰定是严密地关注着黛玉房里的动静,便也凑上前,借着早已掀开的瓦片缝隙向下一望。 只见黛玉的床帐里并未有任何异常,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丝几乎被人疏忽的“喀喀”声却在习武之人耳中听得格外清晰。 胤祥知道,定是有人正在开黛玉的门锁。心里一急,他不禁立刻就要翻身入内,却被纳兰一把拽住,拿眼瞪着他,比划着现在不是时候。 胤祥也明白,此时虽能轻易吓跑敌人,可敌在暗,我在明,若是让敌人多了警觉,岂非更加防不胜防?想到这里,胤祥也只能按捺住这份焦急,与纳兰同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下面的状况。 透过月光,地面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身影。影子越来越靠近床边,但那人却只是凑近了仔细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又转身走到了窗前。这时那人的手中多出一样东西,他借着月光向外面挥了挥手。 纳兰将头抵在胤祥耳边,用唇语对他说道:“你从那边下去,小心绕到楼梯口,堵住接应的人。我直接收拾下面的人。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胤祥点了点头,然后又快速地摇了摇头,扯扯纳兰的袖子,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下面,最后努嘴瞪眼,意思你去堵外面,下面由我负责。 纳兰恨不得与他对打一架,但见他毫不退让,又怕惊动了敌人,只好咬牙切齿地捏了拳头,猫着腰又往屋脊处快速移过去。沿着屋脊走到尽头,就有一扇天窗开在那里,下面就是楼梯口。 两人同时抬手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随即胤祥跃入了黛玉的房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错踪复杂未雨绸缪 他的身子漂亮地来了一个后空翻,脚一沾地,手中的剑也如影随形般抵在了那人的右胁。胤祥正要抓过那人的肩膀,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再震憾不过的声音。 “十三弟,功夫见长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毫无遮掩地出现在胤祥的眼前。九阿哥胤唐? 胤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自然也松开了,“九哥,怎么会是你?” 胤唐一脸平静地转过身来,说道:“别废话了,快些带了林姑娘与我们走,趁着太子的人还未到。” 胤祥更愣住了,脱口问道:“林姑娘走不走,管太子什么事?请九哥给我一个明白的解释。” 胤唐原本与胤祥就不搭调儿,此刻鼻子一哼,“不走不要后悔!”说着自己抬脚就准备离开。 胤祥当然不可能莫明其妙地放了他,但还未等他伸手上前相拦,却听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进来之人却是胤禩和纳兰,还有一人像是八阿哥的小厮,略低了头站在门口。 胤禩沉声说道:“十三弟你不要再义气用事,此番皇阿玛虽复立了太子,但你我心里都清楚,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林姑娘出宫以后,皇上便突然急召十三你跟随压后。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要哥哥我当面点破吗?” 胤祥脸色一变,但仍然强硬地说道:“皇阿玛不得已还不是为了某人不知好歹,哼……。” 胤禩冷笑了一声,拂袖说道:“哥哥我也是白操这份心了!太子已派了江湖上的人连夜追杀至此,据我的探子回报,他们应该已离此镇不到二里地了。林姑娘若是再不走,只凭你我几人,恐怕是难以再护她周全的。” 纳兰也在旁边劝道:“十三爷,你是爷们,又有功夫在身,可林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白日已受过惊吓,咱们还是听八爷的安排,快快离开的好。” 胤祥虽还端着架子在那儿挺着,但嘴上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坚持了,他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想害林姑娘的人打得是哪门子主意!” 胤禩气得脸色发青,而纳兰也不知拿什么话来解劝胤祥,正当双方又僵在了那儿,却听黛玉从帐子里说道:“别说了,我相信八爷不会害我,再说生死在天,各安天命罢。”说完,只见她掀开帐子,下得床来,原来黛玉一直也是合衣而睡。此刻十三阿哥见黛玉发了话,便也不再吭声,只是暗地里瞪了胤禩一眼,又抢在八爷前面随着黛玉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黛玉刚刚转身走进过道,却在错眼间也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容。那人恭敬地立在门侧,见黛玉出来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赶紧垂下了头。 黛玉讶道:“是你?珍大哥?” “呵呵,林妹妹,别来无恙呀。”贾珍见黛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顿时眉开眼笑地有些合不拢嘴了。 黛玉原本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地,但一想此地并非久留之地,便只是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赶紧又往楼梯口走去。九阿哥走在最前面,十三阿哥和胤禩则各怀心胎地边走边打量着对方,贾珍像个影子似的跟在八阿哥身后,只有纳兰瞻岱一直都未出那间房门。 黛正边走边奇怪地查看着周围,原来不知何时店里竟然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了。下得楼来,大门口却早备好了一辆封闭式的轿车,四马齐辔,安静地等在那儿。而昨日的那些身穿禁军服饰的侍卫们也早已换了普通的短打,两人并骑,将车轿夹护在了中间。 “上车坐好了,林妹妹。”贾珍急急地上来挽起帘布,又亲眼看着黛玉坐稳了,方才一跳坐到了车夫旁边的横杠上,然后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八阿哥等人则很快也上了各自的坐骑,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一路上胤祥都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地看着天边微亮的霞光。胤禩抽了自己的坐骑一鞭,催马上前与胤祥并排走着,突然举鞭指着紫禁城的方向低声叹道:“林姑娘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是,在这节骨眼上太子肯花精力对付她,恐怕另有隐情也难说。” 胤祥眼睛一瞪,想也不想就嘲讽道:“八哥还是多花些精力想想自个儿的事情罢,太子复立以来,皇阿玛对八哥可大不如从前了。” 胤禩的桃花眼一眯,眼中立刻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他强压了心头的怒火,淡笑着对十三阿哥说道:“十三弟也是受了太子的拖累,否则照十三弟在皇阿玛心目中的地位,如今封王封爵怕是早也不在话下了。” 胤祥知道,因为太子的原因,自己已被不愿意正视自己教育失当的皇阿玛彻底摈弃在了皇位争夺的外围,如今再提这些,老八也是想提醒自己,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八哥,你和九哥昨晚神秘兮兮地,究竟想干什么呀?”胤祥不愿再旧事重提,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 胤禩眉毛一挑,笑意盈盈地说道:“我若说原本只打算救了林姑娘就走,没把你和纳兰算在内,你信吗?” 胤祥嘴巴一撇,放松了身子,任那马儿颠着跑了一小段,“吁”一声策马停下笑道:“我信,合着原本哥哥们是打算借此机会操练我呢!只是我愚蠢得紧,没有提前领会,反而坏了八哥的一番美意!” 胤禩倒也并不理会他的热嘲冷讽,继续不紧不慢地与胤祥错了一个马头往前走着。 胤祥突然又问道:“再多问一句,八哥不会是学宋太祖,也想在历史上留上一个佳话,来个千里送京娘吧?” 胤禩此刻倒是紧闭了一下嘴唇,侧脸看着林黛玉所乘的轿车若有所思地笑道:“十三弟多虑了,我只是跟自己打了一个赌,赌我应该救她。” 胤祥眼睛珠子都快瞪圆了,考量了半日,最后只能用一种怜悯的口吻,拍着老八肩头说道:“八哥可别太往心里去了,皇阿玛虽然对良妃娘娘颇有微词,但对待八哥从来都是另眼相看的。”话里话外,都是以为胤禩这阵子被康熙骂昏头了,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这下子轮到胤禩眼睛鼻子都要气歪了,哼哼地看了胤祥几眼,一甩鞭子策马向九阿哥胤唐追去。 胤祥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禩的背影,心里却对黛玉更多了一层难言的愧疚之情。 想起离京前四哥专门找到自己所说的那番话,黛玉若是在自己手上出了事,四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而纳兰与八哥的关系,更注定了黛玉会被牵扯进康熙王朝的夺嫡之争中。 再说黛玉坐在车里,发现此车虽比不上从宫里出来时所乘之车温暖,但里面的起居用品倒也一应俱全,论起精致来,比那些小镇上的客栈都要舒服得多。 此刻她虽倚在厢壁上,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自己左前方攀谈的那两个阿哥。此刻见其中一人纵马跑到前面去了,另一个却依旧心事重重地呆坐在马上。 “林妹妹,老太太经常在我们跟前念叨你呢,总说这些儿孙里面,只有你离得远,无依无靠,眼瞅着接了来,却没过上两天舒坦日子,又进了宫。说起这些她老人家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呢。”贾珍不知何时却骑马走在了窗边,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黛玉的反应,然后又笑道:“如今八阿哥在京里的人望颇高,皇上虽复立了太子,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应付那帮嘴上忠孝仁义的老臣。就连皇上的兄长裕亲王也常在皇止面前夸八阿哥‘心性好,不务夸’呢。” 黛玉此刻才正眼向她的大表兄看去,见他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心里却感到暗自好笑,抿嘴一笑说道:“自古天家的兄弟之争,都会陪上不少人的身家性命,珍大哥看好的是八阿哥?” 贾珍见左右反正也无人,索性毫不掩饰地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妹妹,如今皇上年将六十,做臣子的除了办好自己的差事,为皇上分忧。怎么也要未雨绸缪在先,替自己及家人先谋上一个好主子,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妹妹如今圣眷甚浓,与几位阿哥又走得近,以后少不了也是格格福晋的命了。” 黛玉面上一沉,却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趁机反问道:“大哥如今在八阿哥门下?” 贾珍点了点头,不无得意地说道:“这还亏得我早作了打算,前些年便借了九爷的门路,在八爷跟前时时孝敬着。” 黛玉脑海里一闪,微微一笑说道:“大哥是不是指九爷的福晋,太太娘家舅老爷的姨妹子董鄂氏婉月?” 贾珍嘴上却不得不认道:“真是奇了怪了,妹妹的脑子也太好使了!那九福晋提到妹妹时,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黛玉不以为然地笑道:“哥哥说笑了,婉月姐姐是贵人,如何会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我了。” 贾珍一副坏笑地看了黛玉一眼,接着又说道:“不过,九福晋却提到过,东平郡王好像对妹妹也有些好感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平沙落雁黛玉慰祥 黛玉心里一愣,穆莳与九福晋也熟悉得很吗?怎么会无故在外人面前提及我呢?想归想,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贾珍探询的视线下淡淡地一笑,然后微闭了双眼养起神来。 贾珍见黛玉不想再继续话题了,只能稍离得远了些,回过身来寻找八爷的身影。 此刻天色也已大亮,不知何时纳兰已经回来又骑了他的马儿,悠哉悠哉地随在后面了。此刻纳兰一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贾珍,唬得贾珍也有些闹不清楚状况了,只得让坐骑慢了下来,有意与纳兰并排走在一起,讨好地笑道:“这位就是恩公经常提到的纳兰大人吧?小人也是恩公的门人贾珍,以后还请多多提携。” 纳兰见贾珍这副谗媚的口气,倒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哈哈笑道:“请问与荣宁二公如何称谓?” 贾珍点头哈腰地也笑道:“宁国公乃小人的祖父,只是到了小人这一辈,没能为朝廷略尽绵力,反倒承荫祖恩,真是愧不敢当呀。” 纳兰略一沉吟,又看看前面的轿车,笑道:“如此说来,林姑娘与你还是表兄妹呢!” 贾珍颇为得意地赶紧恭手又笑道:“正是,正是。小人此回幸得恩公体谅,能伴随左右,才能勉尽兄妹之谊。” 纳兰见其一口一个恩公地喊着八阿哥,心里倒也对其品性更多了一层了解。此刻两人闲聊了数句,见十三阿哥胤祥策马往这边过来,忙停下来驻足等候。 胤祥一脸肃然地直接对纳兰说道:“瞻岱,八哥那儿又得到急报,说是前方巨风镇埋伏了人马,恐怕又是针对我们来的。我想让你随我前去暗查一下,探探虚实也好。” 纳兰急忙勒转马头,冲到胤祥跟前说道:“好,我们快去罢。” 胤祥与纳兰二人只吩咐了贾珍两句,命他领兵缓行,好生保护八阿哥、九阿哥和黛玉三人。 见他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马蹄踏起的滚滚黄尘中,贾珍方才凝神传话下去,命所有人放缓速度,自己则驱马奔到八阿哥胤禩的身边,恭敬地随侍一侧。 九阿哥胤唐一脸高傲的神情里透着只有他独有的那份精明,拉过马头,他又凑近了胤禩一些,低声说道:“八哥,若非你铁了心要救这个小丫头,我们何必与太子过不去,其实借刀杀人不更好?还省得惹一身的骚。” 胤禩看着前面,仍然面色如水地说道:“事有可为和不可为,君子爱财尚且要取之有道,何况你我为天下大公者。” 胤唐显然极为尊敬其八哥,听其如此说了,只得压住了下面的话,闷不吭声地继续关注着前面的动静。 又走了一段路,眼看距离那巨风镇越来越近了,胤禩当即决定就地休息,等待纳兰与十三回来再作决定。 黛玉在周围侍卫们围起的一个空旷地带,见山涯边长了几棵错根盘节的苍天大树,不由也动了沧桑之感,遂走下车来慢慢移到树下,仰脸看着那树丫间透射出的晨晖,恍然间被刺了一下眼睛,赶紧以手遮掩在额头上。 “八爷!九爷!快点找个大夫来!十三爷快不行了!”突然一个声音,急得在场所有的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胤禩终归要沉稳得多,此刻他的眉毛虽然紧锁,但看见纳兰的眼睛却仍然带着他特有的平静,“倒底怎么回事?十三弟人呢?” 纳兰深吸了一口气,又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包,急急说道:“十三阿哥胸口中了一箭,另外腿上也中了一箭,奴才怕他受不了马颠,只能将他掩藏在了那个山坡后面的树丛里。” 胤禩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坡,一勒马僵,对贾珍说道:“走!你赶紧叫人砍了树枝搭一个架子,马上随我过去抬人!” 贾珍脸都被吓白了,一听胤禩叫他,忙“喳”了一声,就要招手唤人。 此刻黛玉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旁边,上前曲膝一礼,说道:“八爷,别再废时间了,直接赶了那车去,快些把十三爷送到安全的地儿,找人来医治才是正理呢。” 胤禩看了黛玉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慰藉,他点了点头,并不多言,直接跳上马,命令车把式跟了自己,领了贾珍等人就往前面的小土坡奔去。 这厢胤唐看着纳兰从一个侍卫手里夺过水袋来,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水,直到一袋水喝光了,方才停下手来。胤唐顿了顿,看着车子的背影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盏茶的功夫,十三弟就被人伤成这样?” 纳兰叹息道:“十三爷领了我刚到那镇上,见周围并无什么异常,正想再巡视一圈,就回来交差了。没想到刚退出镇口那栋门楼,不知从哪里飞了一枝暗箭出来,一箭就射中了十三爷的左腿。” 这回轮到胤唐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扫了纳兰几眼,然后张口怪道:“你是怎么保护主子的?还御前侍卫呢!这点小毛贼也能钻了你的空子?” 纳兰神情也有些沮丧,他一拍自己腰上所佩的箭囊,狠狠地说道:“若是让爷看清了是谁放的这支阴箭,定让他有去无回,后悔白上这世上走了一遭,哼!” 胤唐脸色一沉,却也不再针对他,只是苦着脸,坚持站在头里,一眼不眨地瞅着胤禩去的方向。 当黛玉终于看见胤祥的时候,已是午后,一行人来到了临近山东境内的一个小山村中。 胤祥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在了土炕上。胤唐正与那刚请来诊过脉的大夫攀谈着有无关碍的话,两人压低了嗓门,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去。 这是一个当地土财主的祖宅,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除了留有几个老家人看护,原主早就搬到了县城里住了。 也不知纳兰与那个老管家说了些什么,他很是恭敬地领了其他下人将中间的一个跨院开了,又帮着安顿好了胤祥与黛玉在最为干净的两间卧室中。其余房间常年无人居住,早已是蛛网遍布,尘土飞扬。 此刻有两个老婆子带着那些侍卫们,正在打扫上房里的几间卧室,准备给胤禩和胤唐兄弟俩住。至于纳兰,坚决辞了住在中院的建议,自己寻了外院的一间偏房略作收拾,就搬了进去。并且还美其名曰,不能都在里面呆着,要有一个主心骨儿住在外院,有事才好下决断。 胤唐很是不屑地嘲笑了他一番,但见他坚持如此安排,便也随了他去,只是吩咐贾珍专门找了两床稍厚的被褥去与他,只说是怕他也冻病了,更不好拖家带口地上路了。 黛玉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后,便走到了胤祥所住的房间外面。她略微敲了一下门,正想推门进入,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问话:“谁呀?门没锁进来罢。” 黛玉一怔,听出是胤祥的声音。她暗自寻思了一回,看来胤祥屋里此刻并没有其他人。正想待会儿再来看他,却听里屋又传来一声“唉哟”声。 门一推,黛玉慌忙走进了屋里,一见胤祥半抬起上身,赶紧上前扶了他,关心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怎么屋里也不留一个人守着,再挣开了伤口如何是好?” 胤祥从未与黛玉如此亲近过,一时倒忘记了病痛,傻怔怔地呆在了那儿。 黛玉一抬眼,见胤祥与自己的眼睛近在咫尺,而且那双乌黑的眼眸里竟然映出了自己的窘颜,忙也避了开去,放开手立起身来轻声说道:“十三爷,奴婢给你倒杯水去。” 胤祥似乎并未从呆怔里清醒过来,此刻见黛玉的身子向门外走去,方才回过神来招手喊道:“别!别走开,……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 黛玉脸上一红,手不禁又拽着裙子的腰带开始揉搓,看了看门外,说道:“爷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胤祥只得讷言说道:“嗯……,那好罢,我等着你。” 黛玉的脸又红又烫,赶紧略关了门,走到自己的房间,取了茶杯倒好水,又定了定,方才缓步走回了胤祥的房间。 胤祥一脸期盼地望着门口,直到黛玉的身影又投射在了午后的阳光下,他才轻舒了一口气,转而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林姑娘,不用担心。我的皮子可结实了,上回跟皇阿玛去塞外狩猎,差点就被一头黑瞎子给拍死,结果我愣是与它耗了三个时辰,直到四哥他们领了后缓来救下了我。那一回的伤比现在重多了,可我还不是生龙活虎地蹦搭到如今。嘿嘿,小时候那回掉进了冰窟窿,也幸亏有四哥拉了我一把,结果我没事儿,四哥却被我的乱抓乱舞,误拽进了冰水里。后来四哥被救起来后,躺了四天三夜才回过气来,吓得我的额娘差点没把打死……。” 说到这儿,胤祥不禁又有些伤感起来,他呆呆地看了地面,眼圈也开始有些微红。 黛玉心知他又想起了早逝的敏妃,他的亲母妃。自己与他同命相怜,也是个早早失去了母爱的人,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一湿,赶紧背过身子又抽出帕子,悄悄地擦拭起泪水来。 第三十四章 人道是无情还有情 胤祥见自己惹得黛玉落泪,忙又扯开嘴笑道:“哪里有吃的,能不能给我弄点来,打昨晚那顿到现在,可是颗粒没进呀!” 黛玉心知胤祥饿了,忙微低了下颔掩饰道:“有的,这就上后面端去。” 胤祥忙又抬手阻道:“哪里用你侍候我,叫上两个侍卫端了来就行。你吃了吗?……若是没吃多弄点一起吃?” 黛玉怕胤祥笑话自己爱哭,便想赶紧出门传饭去,没想到刚一转身,手却被他猛地握住了。 黛玉急得赶紧想挣脱开,没想到胤祥虽有伤在身,但手上的力气却较黛玉仍然大得多。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黛玉,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虽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诉说。 胤祥眼神里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只要能看着你过得幸福,哪怕今生与你无缘,我也心甘了。”话虽说出了口,但很快他又恼了自己似的,突然放开了黛玉,只是用手抱着头,深深地将脸陷入了膝盖缝里。 黛玉飞也似地跑出了房间,慌乱中不小心撞到了正迎面走来的胤禩身上,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关上了门。 走在旁边的胤唐奇怪地看着黛玉的背影,嘴上却揶揄地笑道:“八哥也不知看好这丫头哪里了,我倒瞅着除了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其他也并没见着有多特殊的。倒是性情上,与那老四有得一拼,都是冷冰冰的。” 胤禩一直只是温润地笑着,看了看黛玉跑出来的方向,他朝胤唐了然地笑道:“哪里是冷性子,不过还没有一个能温暖她的人罢了。” 胤唐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撇着嘴朝胤祥现住的房间瞟了一眼,笑道:“老十三这回倒还有些眼光,比他府里的那些个女人倒是强些。” 胤禩抬手制止胤唐继续说话,微微一笑,提议道:“想必老十三卧了半日床,也该饿了,你我找些吃的与他送去罢。” 胤唐不在意地继续走了两步,方才骄傲地从鼻间轻哼了一声,满脸都是一副他也佩我九爷侍候的表情。 胤禩自然晓得老九和十三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的主儿,这会儿也不可能只凭了自己两句话,两个横竖不对眼的弟弟就能合睦相处。 他朝胤唐挥了挥手,笑道:“你先回屋歇会儿,呆会儿我还有事找你商量呢。”胤唐点了点头,独自回屋去了。 再说胤祥自从见黛玉跑开了,他的手便一直维持原样抱着头坐着,直到八阿哥敲了敲门,然后命令两个侍卫提了一个食盒子走了进来。 胤祥看了胤禩一眼,又看了食盒一眼,闷闷不乐地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八阿哥说道:“八哥坐罢,谢谢八哥还惦念着。” 胤禩却笑道:“不坐了,让他们侍候你用膳吧,哥哥我还是回屋歇会儿,这一天也真够累的。” 胤祥原本也找不着话与胤禩说,见他主动要走,便也不多加阻拦,只是微低了头略行了一个半礼,说道:“八哥好走。” 再说黛玉虽关着门独自呆在屋里,但她的脑海里却不停地浮现出十三,四爷还有纳兰的面容。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莫明其妙地总想见到他们,却又害怕见到他们。 此刻的她趴在被褥上,将脸压着一个枕垫,眼眸里却是满腔难以取舍的烦恼。转瞬,她又想起了尚在重病中的林海,也不知她的阿玛此刻是否好些了。思来想去,她突然又忆起先前自己答应胤祥要给他送饭的事来,赶紧从床上蹦了起来,甩开门往后院的小厨房跑去。 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被饿晕过去?也怪自己耍性子,把他丢在那儿就跑掉了。想到这里,黛玉也有些懊恼起自己来,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丢下他跑开的了。 一碗当地的糙米粥,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盘七拼八凑摆放好的剩菜,当黛玉端了这份她好不容易寻摸来的饭食走到十三阿哥门前时,却听见屋里隐约传出某人的呼痛声。 黛玉急忙推开门冲进去,将托盘往旁边的桌上一搁,径直坐到胤祥床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上双眼紧闭着,再一碰他那烧得发烫的额头,黛玉吓得赶紧问道:“十三爷,你怎么啦?你醒醒呀!” 胤祥依旧昏睡着,嘴里却喃喃自语地说着让黛玉也听不懂的满语。 黛玉使劲用双手摇他的肩膀,又拿起桌上的水洒了些在他的脸上,但无论用什么办法,胤祥却始终沉睡不醒,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见无能为力,黛玉转身跑向了前院,她去找纳兰,此刻她唯一能找的人也只有纳兰了。八爷和九爷,在黛玉的心目中只是皇亲贵胄,可以借助,却是不能完全依托的。 当黛玉寻到他门前时,纳兰正在屋里蒙头大睡,他确实累了,连身上的被子也未盖好,他便与周公梦游去了。 此刻黛玉“咣当”一声撞开了房门,冲进去便一把纠住了纳兰的衣领,大声嚷道:“十三爷突然病情又加重了,你快寻一个好医生来,要不就真晚了!” 纳兰正想甩手将来人推开,未想一睁眼正好见着黛玉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眼睛肿得就像两个小水蜜桃儿,正扯着自己的衣裳哭喊着:“纳兰你醒醒呀!快救救十三爷去,他发烧了,快不行了!” 纳兰一惊,困意顿时就被黛玉说出的话给吵到了爪哇国去。他“噌“地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连外面的衣裳也顾不上披一件,赶紧奔出去找人。 黛玉在后面一边解释一边提醒道:“十三爷定是受了箭伤,伤口红肿引起的发热。前一阵了我见他还好好的,刚才端了些饭去看他,却见他已人事不省了。” 纳兰的脚下虽依旧快步走着,但明显方才有一刹那的失衡,他的脸色也由睛转阴地变了几变,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跑去找那个先前替胤祥医治过的大夫了。 黛玉怔仲地站在院门前,她想跟去,可是被纳兰不冷不热地给拦了回来。他只说了一句:“你如今可是贵人了,别动不动就抛头露面的,让人见了告到宫里的主子们面前,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黛玉当时就被这话给噎在了院门前,她想劈头盖脸地吼他一顿,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在她怒气上冲的那一瞬间,只看见了一个心灵受伤的男人,还在拼命维持着自己那仅剩的一点自尊。她不能,也不忍心见他如此,所以,除了默默地停下了脚步,她只能将心痛留给了自己。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纳兰领了大夫,与黛玉一起急忙来到了胤祥的房间,此刻八爷和九爷也已被惊动,全部人都呆在房里,眼睛紧盯着大夫脸上的丝毫变化。 而床上的胤祥除了依然在说着胡话,手上与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有化脓的趋势。而且他脸上的红晕也越来越深,浑身上下眼看就快要变成火碳了。 大夫稍一搭脉,再翻了翻他的眼皮,当即下断言道:“这位爷的伤口已受到了外毒侵袭,若不能立刻以无根水为他洗净再重新敷药包扎,恐怕伤口不仅好不了,还会危及性命。发热只是前兆,若不能清淤化湿,怕是华陀在世也无能为力了。” “无根水?什么是无根水?”胤禩诧异地问道。 大夫满脸无奈的神情,正待解释,却听站在纳兰身侧的黛玉,委婉道来:“乃是天上落下,未沾地之水,谓之无根水。平常所见之水俱为有根的。” 大夫颇为好奇地看了黛玉一眼,见其只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娇俏女子,更是刮目相看。他捋着自己颔下的山羊胡,赞不绝口地夸道:“能有此等见识,请问姑娘师承何处?” 黛玉见其酸腐之味愈浓,只得微敛裙衫上前礼道:“不敢搬门弄斧,还请先生快快讲明如何医治之法?至于无根水,小女子去想办法。” 大夫惊道:“此地已近半月滴雨未下了,难道姑娘有仙术,可施奇门遁甲之法?” 胤禩初听那大夫所言,也感觉棘手得很,可再一看黛玉的神情,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他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止住众人说道:“如今十三爷病在旦夕,我等且先听先生的安排,至于无根水就拜托林姑娘了。” 纳兰一直未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黛玉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她准备转身出去,情不自禁地用只能他二人听见的声音,低声叹道:“你究竟还有多少意外,等着我去发现!” 黛玉一抬眼,就见着那双墨黑如水的眼眸,正深深地注视着自己。那样的目光,宛如重新回到了扬州竹林的那个白色的石亭前,令她的心莫明地偷偷漏跳了一拍。 只是一个怔仲,黛玉定下心来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恨别离黛玉返皇城 黛玉自小多病,三岁那年一个癞头和尚专门给了一个药引子,名曰“百花髓”。此药引所搭配之药丸皆为常见之物,却是那人参养荣丸。独那服药之汤水不能用平常之水,必须是那无根之水送服喂下方有效果。 因此一着,黛玉平常总会存放一些雨水在瓮中,此回出门她专门带了一磁瓶的水放于随身的包袱之中。 此刻黛玉进屋便是取那白磁瓶,只是她本就不愿张扬自己的病情,故才有了方才的误会。 当那个大夫见过磁瓶中的水,连连点头,称果为无根水后,屋中的其他人倒只是为胤祥感到高兴,只有纳兰与胤禩脸上的表情却连番变了几变。当黛玉帮着大夫出去煎药后,纳兰也想随之出去,却被胤禩伸手一拉,小声嘱道:“人既不想说,你又何必强问?她的性子你还不知吗?” 纳兰顿步,与胤禩对视一眼,退回到原位,只是视线却投向了窗外,什么时候她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呢? 至胤祥退热舒醒,已是第二日的午后。 幸胤祥受伤虽看似凶险,但实则两处皆为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故胤禩与胤唐商量,不能在此地久留,只准备等胤祥的病情稳定下来,便赶紧上路。却不料从京城突然传来林海已病情转好的急报,送信之人乃康熙身边的二等侍卫穆克登。 同时口谕命胤禩与胤唐二人即刻走水路赶回宫去,准备参加册立太子的正式庆典。黛玉与胤祥由纳兰及余下的侍卫随同,沿陆路返京。 胤禩听了此信,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之态,携了胤唐及纳兰一起出去安排车辆及人手。 穆克登见屋里只剩下了黛玉和尚且虚弱的十三阿哥,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他看了胤祥几眼,嘴张了一张,终于还是说道:“十三爷,皇上还有一个口谕是给你的,奴才不知该不该宣?” 胤祥虽在病中,精神不济,但却也最见不得谁吞吞吐吐说话。此刻他眼睛一瞪,就差拍桌子说道:“有话就说,婆婆妈妈作什么。” 穆克登又瞟了黛玉一眼,黛玉立即领会到了,向胤祥曲膝一礼,就想出去避一避。没想到胤祥却立刻阻拦道:“林姑娘不是外人,爷命令你快说,别那么多事了!” 穆克登还是又缩了几下,方才委婉地说道:“十三格格她……她因难产病逝了……。” 胤祥的脸顿时变得比白纸还白,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穆克登喃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穆克登吓得退了两步,方才答道:“是奴才出发前刚送到皇上跟前的,……皇上命奴才问十三爷,打算让谁去蒙古祭奠十公主?” “当然是爷亲自去了!”胤祥想也不想,就开始摞起被褥想下床,却被站在旁边的黛玉伸手压住被子劝道:“爷想做什么?难道你不想快些好了!” 见胤祥的情绪愈加激动,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穆克登下去。穆本人也看出了黛玉在胤祥跟前的份量,打了个千便下去了。 黛玉此刻方才轻声说道:“你想哭就哭出来,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了。” 胤祥紧握了拳头,使劲捶打在床沿上,指缝里渐渐渗出了血来。黛玉一见,赶紧拿起手帕来欲替他包扎,却被胤祥一把握住了手,伤心地问道:“我是不是不佩当哥哥?我不该为了国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同胞妹妹,一个接一个被嫁到那天高地远的蒙古去。如今,十五妹才嫁过去,而十三妹却已经香消玉陨了。” 黛玉此刻才听明白,原来病逝的格格是十三阿哥的亲妹妹,而且还有一个妹妹也嫁在了蒙古。 她停止了从胤祥手里挣脱开来,只是安静地任他握着,任他翻来复去地诉说着对他胞妹的思念和谦疚。 “别让你的妹妹去也去得不安心了,逝者已逝,生者还需保重才是。”黛玉同情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胤祥,除了陪着他说话却也找不出其他法子来安慰他了。 “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若是你真的醒悟了,那就好生待她,让她能过得幸福,就不枉你们兄妹一场的缘份了。”见他的情绪逐渐安定了下来,黛玉递过药碗来,小口小口地喂到他的嘴中。 十三虽平静了许多,但他的眼睛却不停地看着窗外,似乎恨不能长一对翅膀来,飞到茫茫大草原去。 康熙四十八年暮春,在胤禩等人返京后不久,黛玉陪伴着胤祥,与纳兰等人也重新回到了紫禁城。返程的路上,不知是否因康熙诏告天下复立太子并大赦天下的缘故,一路行来格外平静顺利。 当黛玉风尘仆仆地回到储秀宫门前时,除了迎接的金燕姑姑和云儿,还有宝钗。 黛玉只觉得此番出宫,让自己的心境也变了许多。她抬手扶起向自己行礼的宝钗和云儿,又欠身向金燕姑姑问了好,方才在她们的簇拥下,往自己所住的绛玉院走去。 金燕姑姑满脸堆笑地奉承道:“林姑娘真是回来得巧,昨儿个我还担心,怕你赶不回来参加后日的殿选呢。如今都回来了就好呀!” 宝钗也微笑道:“妹妹走的这些日子,姑姑还真没少念叨你呢,真是羡煞姐姐了。” 黛玉嗔道:“宝姐姐何时也变得如此小气了!这也值当姐姐羡慕?妹妹若非家中有急事,岂能讨来这番车马劳顿?” 宝钗也当仁不让地笑顶道:“瞧瞧她这个张狂劲儿,不就是向姐姐显摆皇上的隆恩,还有姑姑的厚爱嘛!哼,姑姑快看,这个小妮子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黛玉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抿嘴笑问道:“咦?湘云妹妹呢?其它姐妹都在做什么?” 宝钗不待金燕姑姑答话,自己抢先笑道:“妹妹走的这些日子,姐姐可想你了!纳兰香漪整天都见不着几次人影子,而湘云妹妹则忙着替宜妃主子准备寿礼呢,至于其他姐妹,跟我一样,都是闲人一个。” 黛玉瞅了一眼云儿,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倒还是老样子,腼腆得紧。此刻见黛玉在看自己,她甜甜地一笑,又微点了点头,意思是宝钗所说的也八九不离十罢。 黛玉先谢过了金燕姑姑前来接自己,又将早已备好的土仪礼资一一给她和宝钗奉上,然后闲聊了一会儿,命云儿送了她们出去。 待云儿回来时,黛玉已自己换了一身水青色的绸衫,下着同色的洒花束脚裤,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绾在了头顶,看上去犹如山间清秀灵气的仙子,不沾一丝人间凡尘。 “林姑娘,你好美呀!”云儿情不自禁地赞道,夸完了脸上一红,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黛玉绾了绾衣袖,露出白玉般的纤手,伸手弹了云儿眉心一下,啐笑道:“什么不学,竟也学起贫嘴来了。” 云儿方才初见黛玉时还有些莫明地紧张,此刻见黛玉对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禁也放松了下来,嘻嘻笑道:“哪里耍贫了,明明就是姑娘长得像仙女,把云儿吓了一跳嘛。” “还说!”黛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拿了一包东西掷到云儿怀里,笑道:“快拿了去,省得耳根一会儿也得不了清静。” 云儿抱了匣子出去,一会儿再进来时,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她俯身重新给黛玉行了一礼,笑道:“谢谢姑娘赏赐,奴婢喜欢。” 再一抬头,只见她的裙子竟然换了一条浅黄色的蝴蝶穿花的百褶裙。黛玉站在旁边,细细瞧了瞧,挽起云儿的手来,笑道:“也想不起带什么给你,我想着黄色衬你,没想到这条裙子还真像是为你度身订做的!不错。” 云儿眼角一红,忙略低了首,掩饰性地拭了一下眼睛,也走过来笑道:“这还是云儿长这么大头一回收到的礼物呢!太喜欢了,谢谢你,林姑娘。” 黛玉一怔,拍拍她的肩膀,嗔笑道:“你若喜欢,以后我经常送你礼物,只是你可别嫌礼物轻了。” 云儿一急,忙又要跪下,害得黛玉赶紧挽手扶住了她,说道:“别跪来跪去了,还是帮我赶紧收拾一下给姐妹们带的礼物罢。” “林黛玉接旨。”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声音,云儿忙看了黛玉一眼。 林黛玉在云儿的帮助下,赶紧换了一身正式的服饰。然后打开门,待那个公公进来,一看,竟然又是李德全。 李德全宣道:&皇上宣秀女林氏黛玉前往御花园侍驾。& “林黛玉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黛玉俯身跪于地下,听完了旨意,又亲自取了一个小包送到李德全面前,笑道:“这是我从江南带回的苏绣头巾,听闻公公早年间曾得过头晕之症,此帕包裹于额头可略抵风寒,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李德全也有一阵子没见过黛玉了,此刻眼底满是慈爱地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在老奴面前还卖什么关子!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托老奴打听呀?”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流水光阴昨日梦逝 黛玉抿嘴一笑,走到李德全跟前嗔道:“什么也瞒不过你老人家,其实黛玉是想多了解一些阿玛的情况。” 李德全哈哈笑道:“早知道你快憋不住了,皇上一听闻姑娘回来了,忙让老奴请姑娘过去,不就正为此事嘛。” 黛玉忙抬脚就要走,李德全赶紧拉住她笑道:“奴才别的不知道,不过林大人此病来势虽凶,却幸有皇上所赐的金鸡纳快马送到,所以自然化险为夷了。若是奴才听得不差,林大人此刻应该也在往京城来的路上了。” 看着李德全诡笑的表情,黛玉愣了一下,脱口惊道:“啊!阿玛要入京了?此番是路过还是……?” 不待黛玉问完,李德全却笑而不答,径直往门外走去。 云儿在旁边推了呆怔的黛玉一把,说道:“林姑娘,还不快跟上去?” 黛玉忙随了李德全往御花园而去,一路上李德全都顾左右而言它,始终不提林海的事情。 直到黛玉听见前面传来爽郎的哈哈大笑声,她才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满腹猜疑,款步上前恭敬向康熙礼道:“给皇上和德妃娘娘请安,皇上吉祥,娘娘吉祥。” 康熙侧过身来,仔细瞅了黛玉笑道:“让朕好好瞧瞧玉丫头,嗯,还好,没事儿就好。” 德妃笑着上前来牵了黛玉,接着康熙的话说道:“听闻你路上遇到了刺客,皇上把那些地方上的官员通通大骂了一顿。还好林大人病愈的消息及时送达,皇上这才又重拾起笑颜。” 黛玉忙又俯身谢恩道:“奴婢谢皇上关心,更要感谢赐药与奴婢的阿玛。” 康熙却叹惜了一声,说道:“朕对他的关心还是太晚了。” 德妃见又勾起了康熙的伤心之事,忙叉开话题转而对康熙笑道:“如此美景,皇上何不召了纳兰姑娘一同前来?” 康熙的脸色顿时舒展了开来,不禁拈须笑道:“还是爱妃懂朕之心,李德全,宣纳兰姑娘也往御花园来罢。” 李德全赶紧甩了马蹄袖,上前应道:“奴才这就亲自接去。” 康熙却笑了笑,对李德全的谨慎,抬手阻止道:“不用如此小心,纳兰陪朕聊天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随便差一个小太监去就行了,你还是随在朕身边吧。” 李德全“喳”了一声,忙召手叫了一个小太监附耳过后,嘀咕了两句又挥手让他走开了。 待康熙与德妃携了黛玉走至御花园的御景亭时,康熙说道:“就在这儿坐会儿罢,玉儿在朕旁边挨着爱妃坐。” 随在后面的宫女早有人端了三个锦墩过来,待康熙等人坐下,另有人奉上铁观音。康熙吹了吹杯里的水沫,笑道:“玉儿可知,朕为何中途又宣你回来了?” 黛玉见终于提到了自己最急切想知道的问题,忙静心屏气答道:“奴婢以为皇上定是体恤奴婢路上辛苦,且皇上赐药后,阿玛的病已渐好。”但心中却想,既已走至半途,为何不能让我见上阿玛一面呢? 康熙吃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方才笑道:“朕想过了,如海年事已高,那些年朕与他心存芥蒂,断了往来。如今斯人已逝,朕若再纠缠于此,岂非让世人说朕的心胸比那针尖还小?” 德妃起身来扶在康熙肩上,轻轻按捏着说道:“皇上的心胸都小,那臣妾岂非是那无心之人了!若非皇上一直顾念着幼时的同窗之谊,岂能放林探花去那江南富庶之地?如此肥缺哪是受了贬谪之举。” 黛玉虽未听林海讲过康熙与他的过节往来,但这两年耳闻目详也略微猜到了一些。此刻听康熙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与惆怅,不禁也低声劝道:“皇上对阿玛和奴婢恩同再造,若阿玛引得皇上伤心了,奴婢情愿代阿玛向皇上告罪不起。”说着,黛玉跪到康熙面前,俯身不起。 康熙忙示意德妃将黛玉拉起身来,自己则强笑道:“不提也罢,林爱卿此番入京,朕打算让他就留在京里安养晚年了。若是路上顺利,应该再有两日便能至理藩院报到了。” 黛玉虽早有准备,但听到这里仍然惊喜交加,她呆怔在座位上,半晌才被德妃的手碰醒,忙在康熙和德妃的微笑中,“扑通”一声跪下,礼道:“奴婢谢过皇上。” 这时,又有一人轻身跪在了黛玉的身旁,“奴婢纳兰香漪见过皇上,德妃娘娘,皇上吉祥!娘娘吉祥!” 康熙笑着准备上前扶起香漪,却被她心神不宁地推了一把,顿时手中一空,眼看身体便要跌倒在地。旁边坐的稍远的德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来不及上前相扶。 李德全及其它奴才全部立在亭外,丝毫未料到会有此变。 只有黛玉正好跪于香漪的右侧,此刻也顾不得宫中的禁忌了,双手一拽,硬是缓下了康熙前倾的趋势。 香漪也被自己失神所导致的那一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忙匍匐上前叩跪道:“皇上恕罪,奴婢该死!” 德妃此刻也已经扶在了康熙的身侧,此刻一边紧张地察看着康熙的表情,一边用埋怨的眼神使劲瞪了香漪一眼。 香漪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谁也不知道为何她的眼神里飘过的是绝望,还有不甘。 眼见香漪也被吓得不轻,黛玉用右手轻轻地笼住了香漪的左手。而香漪缓缓看向黛玉的时候,眼神里竟然有些不耐烦。 “没事儿,香漪平身罢!玉儿没伤着你吧?”康熙突然地出声,彻底唤醒了黛玉,也同样将纳兰香漪唤回了现实。 纳兰香漪起身来,侧身向黛玉福了一礼,脸上又恢复了与生俱来的骄傲,“林姑娘,方才姐姐失礼,拖累你了。” 德妃此刻也已看出方才只是虚惊一场,她扶了康熙重新坐下,又命自己的贴身宫女去取些安神汤来。待众人的情绪都平静下来,德妃才在康熙的示意下,对黛玉笑道:“玉儿陪了本宫到绛雪轩走走,那里有几株海棠树,开得正好。” 黛玉略低了头应下,起身时正好瞟见香漪一脸的紧张,心里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难道真是应了那句“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康熙却牵过纳兰来,满意地笑道:“爱妃领了玉儿也多走几个地方,省得回头她一个人在宫中行走时,不小心再迷路了。也不用回来见驾了,朕坐会儿还要接见蒙古喀尔喀台吉,你们都跪安罢,呵呵。” 香漪至始至终一直是埋着脸安静地坐在那儿,似乎黛玉与德妃的离去与她毫无关系一样。但黛玉仍然在曲膝向康熙告退时,看见香漪使劲地揪着手里的帕子,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踏着彩色卵石铺就的曲径,黛玉随了德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下了堆秀山,又走过了璃藻堂、浮碧亭、万春亭、绛雪轩。当一行人终于走到坤宁门前时,已过晚膳时分。 德妃笑看了黛玉一眼,不待她告退,直接说道:“别回去了,陪着本宫进膳罢,正好讲讲你在路途中的所见所闻。” 黛玉心知自己在宫中,如今还有许多地方尚要倚重德妃,便也就应承了下来,扶着德妃又往永和宫而去。 一进宫门,便有永和宫总管太监张长福上前禀报:“启禀娘娘,雍亲王已在侧殿等候多时,娘娘可要召见?” 这才走多久,四阿哥又高升了?看来他在康熙的心目中是越来越重要了。黛玉好奇地张望了一下侧殿的方向。 德妃也看了侧殿一眼,牵过黛玉的手来,笑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老四总能掐着饭点儿过来。平素想见他,见不着人影子,这会儿倒是不请自来了。长福,让小厨房给四爷另做两样素菜上上来。” 黛玉面上一红,虽有心告退,却又感觉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陪德妃进入了后殿。 此刻德妃让宫女们服侍黛玉在后殿等着,自己则回到了寝宫更换衣裳。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德妃另换了一身家常的素青色斜门襟旗袍,又将那沉重的双翅头拆开另绾了发髻在后,只戴了几朵宫花,并一支镶蓝宝石珠钿的金钗,在贴身宫女的簇拥下返回到后殿坐下。 “宣四阿哥罢。”德妃招手说道。 只听帘帐外传来稳重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便走到了黛玉的右前方,向德妃礼道:“儿臣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了。” 德妃召手说道:“罢了,过来坐吧。” 胤禛又对黛玉礼了一礼,方才走至德妃所赐的位子前面坐下。黛玉安静地听着母子俩互相询问着生活起居,倒也乐得当个陪客,不用费什么神。 不一会儿,外面饭厅的大条桌上便摆上了几碟精美佳馔。 德妃在黛玉的搀扶下,走至桌前正位坐了,拉着黛玉就近坐在了自己的左侧位,而胤禛却直接便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德妃吩咐旁边的宫女将其中的两盘菜品挪到了胤禛的面前,然后笑道:“听说你如今十天倒有八天都在吃素,额娘这儿专门命小厨房为你备的素菜,你也尝尝吧。” 胤禛的面色一直冷静得令人称罕,他看了黛玉一眼,对德妃淡笑道:“谢谢母妃的赏赐。” “你去看过了十三,他好些没有?听说他要出塞去祭奠十三格格,你作兄长的也要好生劝他养好身子才是。”德妃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担心。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黛玉后来才知道,自从十三的母妃敏妃去后,他和两个妹妹一直都是放在永和宫中由德妃抚养。如今十三格格已去,而十三阿哥又受伤,德妃的心情难怪会如此低落了。 胤禛又看了黛玉一眼,中规中矩地答道:“十三弟说他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而且一路上有林姑娘照顾,儿臣看用不了两天,他就又可以亲自过来给母妃请安了。” 德妃同情地叹道:“难为他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十三格格又去了。” 黛玉见胤禛自从看见自己,脸上的肌肉就一直紧绷着,好像谁欠了他几辈子的债没还似的。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个冷面王。见他母子俩谈得甚欢,索性自己便作洗耳恭听状,实则早就神游四方去了。 “林姑娘,老四的提议,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突然,德妃提高了音量,拿眼看着黛玉问道。 啊?什么提议呀?黛玉的脑子里一瞢,睁大了眼睛看向德妃。见德妃只是微皱了眉头,并不打算替自己解围,黛玉又赶紧将美目瞟向对面的雍亲王。 可那胤禛一副打死我也不再说的硬冷模样,让黛玉彻底死了求援的心,她斟酌了一下言词,朝德妃温婉一笑,答道:“雍王爷的提议虽好,但奴婢以为,还是应以国事为重,三思而行。” 哼,你们既然在谈十三爷,那就不会是什么正事。黛玉一边回答一边悄悄观察着德妃和胤禛的表情。果不其然,德妃听了连连点头,而那个喜怒无常的雍亲王也微怔地又看黛玉一眼,显然有些“阴谋”落空的失望。 德妃望着胤禛说道:“林姑娘说的对,十三格格既然是和亲而去,她的去逝自然就是国事了。朝廷派员前往祭吊,那也是应该的。既然如此,让你十三弟前往,岂非公私兼具,两全其美之事?” 胤禛讷言而道:“母妃说得是,儿臣这就拟折上奏,以便让十三弟尽快成行。” 德妃抬手笑道:“你的个性就是太急了,看来你皇阿玛写的‘戒急用忍’又忘了?待你十三弟好全了再上折子也不迟,不过就是早两日晚两日罢了。” 胤禛再次脸色沉了一沉,他随意地用了些面前的玉兰片,便停箸起身说道:“母妃请慢用,儿臣忽然记起家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黛玉并不吭声,只是微瞥了一眼德妃的脸色,她倒是习以为常地将嘴里正吃着的东西慢慢下咽了,方才说道:“宫门也快下锁了,回去歇了罢。” 胤禛看也不看黛玉,转身往外走去。德妃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却只有一个母亲难以言表的无助。 见主子不出声,周围侍候的奴才也都屏声凝气,眼睛只是恨不得看穿脚底下的地面似的。 良久,德妃拿起宫女递上的湿毛巾拭了拭嘴角,然后又漱过了口,方才苦笑着向黛玉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本宫虽然生了这么些儿女,可是如今还健在的却也只有这一对冤家了。偏生他们两弟兄一个是火,一个是水,竟谁也容不下谁。唉!方才老四提议让十四代替他十三弟前往蒙古祭奠。本宫也认为不妥,毕竟老十三已经很可怜了,若是连他嫡亲的妹妹最后一程也不能相送,怕是于情于理谁也说不过去呀!可老四的心思本宫又何尝不懂,只是……”。 不待德妃继续解释,黛玉从旁边的宫女手中接过香茶来,轻轻地递到德妃手中,续道:“只是,玉儿不小心坏了四爷的心事,让四爷给娘娘难看了。” 德妃握了茶杯,神情倒也并不沮丧,反而听天由命地叹道:“这么多年了,自从孝懿仁皇后离开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谁都冷冰冰,除了尚与他比较投缘的十三。我这个额娘,于他而言,更多可能只是一个称呼,一个佛堂里供着的牌位。” 说到这儿,德妃的眼圈也不禁红了大半,也许是往事不堪回首,她拿了手帕来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又温和地对黛玉说道:“但是那一年他随了皇上巡视完江南,整个人就像重新又注入了新的活力似的,他开始接受他皇阿玛的劝诫,开始尝试接受本宫还有他的同胞手足十四阿哥。” 黛玉在德妃的示意下,扶着她往先前的后殿走去。见她坐下后,黛玉才就近立在了她的身边。德妃却挽过黛玉来,命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接着说道:“这些变化本宫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本宫真正明白了老四变化的根源。玉儿呀!本宫也没想到,上天竟然会派下一个如此乖巧伶俐的你来到他的身旁,来到本宫的身旁。” 德妃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了黛玉的纤手,有些急迫又有些恳求地说道:“也许,你就是菩萨派来化解胤禛戾气的仙子,只有你守在他的身边,本宫才能感到心安。” 黛玉睁大了眼睛,她不是不知道德妃与四爷,十三爷,还有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十四爷之间的关系。可是真的要面对如此错踪复杂的关系时,她的心跳开始加快,有些害怕,甚至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德妃显然并不想逼黛玉回答自己,她说完了这一大番话后,就微闭上了双眸,身子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朝着黛玉挥了挥手,轻轻地说道:“去罢,好生想想,不要急于拒绝。他是个感情内敛的孩子,但也从不缺乏激情。你跟了他,一定会成为他心里唯一的女人,这是本宫作为他的额娘,敢对你应下的承诺。” 旁边另有那个总管太监张长福走了上来,恭敬地抬手说道:“林姑娘,请跟奴才来。” 黛玉赶紧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向德妃曲膝告退后,步伐沉重地退出了永和宫。当她回到储秀宫时,宫门已下锁,还是张长福唤了金燕姑姑出来,方才领着黛玉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屋。 看着被云儿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黛玉伸了一个懒腰,也不想洗漱了,直接便合衣倒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黛玉感觉门锁似乎被人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她实在不愿起来,便翻了个身,打算继续酝酿自己的瞌睡。可是,门缝外面又发出了“悉悉簌簌“的声音。 “是谁?”黛玉吓得一个激淋,直接便坐了起来。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除了隐隐约约能听见的遥远打更声。 黛玉抱着膝盖使劲盯着门那边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 难道自己发生幻觉了?黛玉有些不死心,轻轻地穿上了软底绣鞋,走到了门前站定。 “谁在装神弄鬼?要让姑姑听见了,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黛玉略微提高了些音量,又对外面吓唬道。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黛玉听着依然冷冷清清的外面,不禁有些苦笑道。因疲惫导致的幻觉,完全属于正常反应。 但是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床上去时,眼睛却瞥见了一个粉色的信笺纸。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门槛边上,显然刚被人塞进来不久。 拾起信来,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借着窗前的月光打开了它。 明日卯时三刻老地方见,四。 雍亲王?不可能,他早已出宫了呀!难道是他的亲信太监或宫女?身为皇子,在宫里没有一两个信任的耳目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黛玉靠在墙上,又叹了一声气。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看来雍亲王是要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黛玉拖着步子回到了床上,将自己紧紧地裹在了被子里,她的脑海里依然浮现着晚间所见的胤禛那张“冰山”脸。 亏德妃娘娘还说他转了心性呢,唉,怎么自己每次都这么倒霉呢? 黛玉想过不去,反正得罪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债多不用愁。可是,若真的不去,那他还不知道会将那把邪火又发到谁的身上呢?别人尚好说,若是德妃娘娘或者胤祥,岂不又成了自己的罪过?反正金燕姑姑说了,明日是殿选前的休息时间,这么早园子里也不会有人。自己去听他发发劳骚,也算是功过相抵了。想到这里,黛玉的心病已去了大半,人一放松下来,自然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黛玉便醒了。云儿已经候在门外了,听见屋里有了动静,她轻手轻脚推开了门。 “林姑娘醒得好早,奴婢还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再叫呢。”云儿抿着嘴笑道。 黛玉坐在圆镜前看了看自己的面容,真是有些吓一跳。这些日子都在路上颠来倒去,睡眠严重不足,眼睛略微有些发肿,满脸都是疲倦之色。 云儿见黛玉一副很是郁闷的模样,心里也明了几分,便上前来宽慰道:“姑娘本来就是天姿国色,化不化妆都好看。好生休息一日,明日早起保管又是一个水灵灵的仙女了。” 黛玉啐了一口,不好意思地笑道:“什么仙不仙女的,我只是看不惯这对肿泡眼罢了。” 云儿扶着黛玉的脸颊仔细瞅了瞅,又笑道:“姑娘别急,用冷水敷敷就不会这么肿了,这可是宫里娘娘们用的密方。” 当黛玉又略施了些薄粉,换上一身浅蓝色的秀女服饰,婷婷玉立地走出房间时,正好卯时二刻刚过。 题外话:明日停更一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论成败心事成流水 却说前一夜黛玉陪着德妃在永和宫中用膳之时,储秀宫中还有另一名秀女也在陪同宫妃聊天。此刻她正坐在荣妃的宫里,手里握了一卷佛经,轻言细语地在与马佳氏解读经书中的典故。 马佳氏,员外郎盖山之女,为康熙早期颇受宠爱的四妃之一。她一生育有五子一女,却只有皇三子胤祉和受封固伦荣宪公主的女儿存活至今。 荣妃双眸微闭地斜卧在贵妃榻上,手指上的护甲闪着耀眼的殷红色,一颗绿豆般大小的红珊瑚珠变幻着陆离的光彩。 宝钗正讲到“勤修戒定慧,勤戒贪嗔痴。佛陀圆寂的时候告……”,却被旁边的宫女小声打断道:“娘娘,乾清宫的小柱子刚才来报,皇上出了毓庆宫,正往这边来了。” 荣妃睁眼坐起身来,忙招呼宫女换衣,添香。 因为自己也帮不了忙,宝钗讷讷地退至一旁,正想着如何能正大光明地留在这里。却被荣妃眼睛一瞥,正好看见了宝钗的局促神态。 荣妃笑道:“哪里就这样紧张,皇上也是人,又不是佛呢,快快随了本宫前去接驾吧。” 宝钗羞道:“让娘娘见笑了,奴婢不曾见过皇上,心里有些紧张呢。” 荣妃眉眼一弯,细瞅了瞅宝钗,上前来挽过她的手,嗔道:“不是还有本宫在吗?本宫想着让你提前见见皇上也好。” 宝钗脸上红了一片,略低了脸,不再吭声,只是心里却暗暗惊喜,难道机会终于来了? 当康熙步入大殿时,荣妃率领的大批太监宫女已跪拜在地下,口中颂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荣妃喜笑颜开地曲膝将手帕一扬,上前挽过康熙的手臂,笑问道:“皇上辛苦了,这么晚还惦着臣妾,真是让臣妾羞愧难当呢。” 康熙拍着她的手背,故意笑道:“此话怎讲呢?难道爱妃不愿让朕过来看你?” 荣妃忙啐了一口,笑道:“皇上!臣妾的意思可是想着皇上辛苦了,理该臣妾前去关心皇上呀!” 康熙哈哈大笑道:“朕也奇怪,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爱妃宫里来了。” 荣妃眼神一转,凑近了笑道:“皇上今晚不走了吧?” 康熙还像平时那样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笑道:“不走了,听说爱妃如今日日泡在佛经里,朕今日可要听爱妃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哟!” 荣妃故意嘴巴一撇,叹道:“皇上明明是来为难臣妾的嘛!唉,臣妾还自作聪明,以为皇上是惦记自己呢。” 康熙正待安慰荣妃几句,却听旁边另有一女燕语莺声,跪下禀道:“皇上,娘娘宅心仁厚,不仅自己潜心念佛,而且还通过让奴婢等念经,讲经,广求善缘,宏扬拂法,真是观音菩萨在世。” 荣妃见是自己携来的宝钗,不禁暗自得意于自己的眼光,但面上却作出了一副嗔怪的神情来,杏眼圆睁道:“该死的奴婢!皇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自行掌嘴!” 康熙看了一眼俯身跪于地下的宝钗,面无表情地问道:“爱妃,这是新来的宫女吗?怎么这么没规矩?” 荣妃见康熙有些不悦,心里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不禁讷言笑道:“皇上,这是新晋的秀女,臣妾刚与她讲经解闷儿来着。这个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你就不想解释点什么吗?”康熙并不置可否,转而对宝钗问道。 薛宝钗愣了一愣,心里却早已不知转了几百个回合,她赶紧将微抬的眼睫垂下,颤拉着答道:“奴婢……知错了,请皇上看在奴婢只是太景仰于你的威名,还有娘娘的善心,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乱了规矩。只要让奴婢还能参加殿选,该打该骂任由皇上责罚。” 荣妃见宝钗还想跟皇上讲条件,心里不禁又对她的不识时务感到闹心,遂对旁边一言不发的康熙笑道:“皇上,别为这个奴婢坏了心情,臣妾陪你进去罢!下午臣妾亲自在小厨房新制了一种糕点叫‘九转回曲糕’,这会儿叫人呈上来,你也尝尝,给臣妾的厨艺打打分?” 康熙却抬手示意荣妃住口,自己走到了宝钗的面前,“抬起脸来,让朕看看。” 宝钗虽有些心惊,但面上仍然尽量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缓缓地抬起了下颔。 康熙面无表情地审视了宝钗半晌,嘴里却冷笑道:“也是个有野心的,哼!白长了一副容貌。” 宝钗的心顿时凉透了底,她毫无征兆地歪倒在了地下。 荣妃见宝钗已是个失了圣意的秀女,对她的心思顿时也烟消云散了不少。此刻只是后悔不该将她带在身边,担心康熙接下来会迁怒于自己。 康熙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也不搭理荣妃,径直往内殿里走去。 “皇上且慢!”谁也没想到宝钗会在此刻直起身来,一副破斧沉舟的神情喊道。 紧随于后的荣妃心里那个气哟,真想冲过去扇宝钗几巴掌,但迫于康熙正在面前,只得拿眼示意自己宫里的奴才,赶紧将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开。 康熙却适时转过身来,冷冷问道:“你也算有些骨气了,说吧!还想什么花招?” 宝钗惨白的脸上,眼角隐有泪珠滚下,她硬气地答道:“皇上明鉴!皇上说奴婢是个有野心的,奴婢只能承认自己对皇上怀有一颗景仰之心。况且,身在宫里的女人,奴婢敢说没有一个人是没有野心的!既然大伙儿都有,为什么皇上单单只厌弃奴婢一人?奴婢不服。” 康熙认真地听完了宝钗所说的话,然后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话中有话?说!还有谁跟你怀着一样的心?如果只是你无中生有,诬陷他人,朕将不只让你参加不了殿选,而且将会发配到塞外去做披甲人的奴隶!” 宝钗的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她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但很快咬着嘴唇,渗出了鲜红的血丝,说道:“奴婢甘愿受罚,奴婢只想证明有野心并非是错,并非针对其他姐妹,还请皇上能饶……”。 康熙不耐烦地挥手说道:“你先操心自己的小命罢!其他人的命运,朕自会决断。” 荣妃此刻瞟着宝钗豁出去了的神情,心里却也打起了算盘。她暗暗揣测着接下来倒霉的那个秀女将会是谁? 宝钗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跪好回道:“奴婢只是恰巧听说,明晨卯时三刻将有秀女会在储秀宫后院树林中与阿哥私会。” “什么?会有此种事情?”康熙也失声讶道。 荣妃听了倒并不意外,只是顺着宝钗的话题趁热打铁追问道:“大胆!此话也能胡诌的?什么道听途说的流言,也敢拿到皇上跟前来说!还敢扯上阿哥?”其实她心里或多或少已经猜测到了会是谁人了。 宝钗铁了心说道:“皇上若是现在就要奴婢指认,那奴婢只能说,请皇上治奴婢罪吧。” 荣妃暗中又细看了宝钗一眼,心里也不禁对她的胆色感到几分佩服。心里却在说,这个丫头若是真有造化活下来,本宫还真要把她当一个人物来对待才行。 康熙皱着眉头看了宝钗一眼,又看了地下一眼,转身继续向里走,但声音也传了过来:“传朕的口谕,将这个秀女拘押在荣妃处,无朕的口令不得任何人看望,若是这里有谁敢将此信传了出去,哼!一并同罪论处。” 荣妃忙在后面甩帕曲膝应道:“臣妾接旨。”左右宫女们忙上前扶起主子,长春宫的总管太监也忙慌慌地召人将宝钗推出了殿外,押进了后园里的一个堆杂物的厢房。 这一夜的紫禁城,又有多少人进入了不眠之夜,却只有天上飞过的乌鸦才能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荣妃服侍着康熙洗漱完毕,又吩咐上了一桌早膳,但却都有些口胃不佳,只草草用了两口,便又吩咐人撤了下去。 荣妃陪着笑脸试探着问道:“皇上,该上早朝了罢?” 康熙眼皮都不抬,吃了两口铁观音,闷声说道:“不忙,还有正事没办呢。” 荣妃又道:“皇上的意思,还真要去储秀宫?” 康熙瞪圆了双眼,斥道:“朕是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 荣妃吓了一跳,嗫嚅着又说道:“臣妾知道,只是……只是事涉皇子,皇上一向疼爱阿哥们,若是真有其事,臣妾怕皇上气出好歹,岂非臣妾的罪过了。” 康熙起身来,甩开袖子边走边说道:“朕自有分寸,你愿意跟来就跟着去看看吧,朕的这些好儿子,真是没有一天不给朕添乱的!哼!” 荣妃的脸上有些惶恐,但皇上都发了话了,她自然只有小碎步跟着,嘴里还要回着:“臣妾……遵旨。” 眼看康熙和荣妃一前一后快步向储秀宫方向走去,其它的太监只有一窝蜂地跟上,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人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除了大太监,李德全。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逞英雄黛玉枉被罚 再说储秀宫的后园子,虽已是暮春,但树叶仍然泛着新绿,充分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彩色鹅卵石铺就的福字石径,蜿蜒曲折,延伸至树林深处。 黛玉一边心里思索着如何应对四阿哥的话语,一边百无聊奈地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 拐过这棵梨树,就可以看见那片大石头了。黛玉的心里莫明地紧了一紧,她下意识用手抚了抚心跳加快的胸口,然后才轻移莲步往那儿走去。 空气仿佛被人抽干了似的,令人感到压抑。黛玉怔忡地看着不远处,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正紧握了双拳,互相看着对方。 她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两个人,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站在那里?胤禛和胤祥。 但就在停止恍惚的一瞬间,黛玉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不正常。是哪里不对劲呢?明明是四阿哥约的自己,十三阿哥怎么也会同时出现在此地呢?碰巧?这大清早的谁会不在被窝里呆着,没事跑到这四面吹风的地方来? 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自己给忽略了。黛玉隐身在那棵梨树下,眼睛紧张地注视着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还好,他们除了在沉默中互相用眼睛瞪视着对方,似乎谁也还没打算先动手。 黛玉的视线此刻死盯在了胤禛握紧的手上,那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啊!竟然是十三阿哥送给了自己的那支狼毫笔。怎么回事?怎么会跑到他手上了? 黛玉一急,脚底下忍不住一跺,正好踢在了刚才的那颗小石子上。“咚——”,这一声轻响,在那两个人的耳中却都是一震,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过脸来喝斥道:“谁?!” 黛玉的心猛一下揪紧,她不得不移出了树下,嗫嚅着说道:“是……我……。” 那两个人的目光中这一刹那都有些亮晶晶的东西闪过,但下一刻,两个人又同时扑了上来,一人一边拽住了黛玉的肩膀。 “你为什么要收下这家伙送你的东西?”胤禛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令人骇怕的光芒。 不待黛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胤祥又抓过她的肩来,扳向了自己一面,急切地要求道:“告诉我!不是你干的!只要你摇头,四哥那儿自然有我去解释。” 黛玉被摇得晕头转向,她使劲地挣脱开这两个发了疯的人纠缠,大声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有个人先向我解释一下!” 胤禛已被气得快要七窍冒烟了,他“啪”地一声双手摁断了那支笔,阴沉着脸说道:“还需要谁解释?不必了!老十三,跟我走!” 胤祥看了他四哥一眼,转而拉住了黛玉的手,急切地问道:“说呀!你快说话呀!” 黛玉的眼中也溢出了泪光,她强忍着,直视着胤祥的目光问道:“你要让我说什么?说这支笔不是我要给他的!还是直接说,请把这支笔还给我?” 胤祥一见黛玉流泪了,眼里闪过的只剩下了心痛。他扭过脸去,也对胤禛大声说道:“四哥,这支笔绝不会是黛玉差人送的。要还,也应该是我让人还给你。” 胤禛铁青着脸,背对着他们,冷声说道:“十三,我最后说一次,跟我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否则以后我们连兄弟也没得做!” 一听那两个字眼,黛玉的倔强脾气也被激了起来。她猛地甩开了胤祥的牵绊,使劲冲到了胤禛的面前,大声责问道:“你说谁肮脏?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是谁来招惹我的?这会子装清高!我告诉你,你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若没有你,这个地方也不会变得肮脏!” 见黛玉和胤禛都有些失去了一日理智,胤祥忙跑到两人中间,一边拉住一个,劝道:“事情都还没闹清楚,你们能不能冷静点儿!” 胤祥的话就像是火上浇油似的,胤禛原本还颇冷的面容上,顿时也变了颜色。“冷静?不是你在中间捣乱,我们俩会变成这样吗?” 他一把推开了胤祥,而胤祥由于没防备,脚“蹭蹭蹭”几下终于还是没能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而胤禛仍然不解气,飞奔上去一把揪住了胤祥的衣袍领子,将他拎得半坐着,然后左右开弓向胤祥挥拳打去。 胤祥也被打毛了,腰上一挺,闪开了胤禛的拳打脚踢后,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腰带,腾空一跃,飞起一腿踢向胤禛。 胤禛见胤祥为了黛玉,竟然真跟自己动手,心里的那股子邪火更是越烧越旺。他拼了命地抱住了胤祥,狠命就要把他摔翻在地。而胤祥也不示弱,左脚一盘带,眼看两人都要扑倒在地。 “住手!还不上去把他们拉开!”一声凛冽中透着寒气的威严喝斥,猛地击碎了那两颗紧绷着的心。 胤禛和胤祥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的皇阿玛,康熙和荣妃,还有一大群奴才此刻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康熙气得浑身直抖,手指着他们两人,“你……你们这两个孽障东西!好啊!打架都打到朕的后宫里来了!” 荣妃虽不喜他二人,但此刻见康熙气成这样,也有些万万没想到,只得赶紧扶了康熙,然后使劲递眼色,示意旁边的奴才赶紧将那两个阿哥拉到康熙面前来。 胤禛和胤祥跪在康熙的面前,虽埋着头,但眼睛都还不解气地狠盯着,恨不得用眼睛发出的怒火射穿对方。 黛玉在康熙和荣妃出现的那一瞬间,心里也突然明白了一些。一定是有人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要让自己难堪,甚至借刀杀人。 已经来不及思考中间的过程了,黛玉在胤禛和胤祥跪下的同时,也跪在了稍后的地方。她除了等待命运的转机,只能静观其变了。此刻自己说什么,都会显得很苍白,甚至还可能势得其反。 康熙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终于也平静了许多。此刻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番自己的两个儿子,但目光很快还是又投向了跪得稍远的黛玉。 “玉丫头,你能不能向朕解释一下他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康熙尽量缓和了声调,用他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 胤祥着急地抢先答道:“皇阿玛,这与黛玉无关。儿臣只是在跟四哥切搓布库技艺呢。” “是吗?”康熙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又向胤禛反问道:“那老四也是在切搓啰?” 胤禛却有些不置可否地从鼻间“嗯”了一声,仍然硬挺挺在跪在原地不动。 “看来朕的后宫就是你们俩府上的后花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朕是不是也要跟你们俩商量一下,要不要挪出去省得碍了你们的眼!”康熙说到后面,越说越激动,语气也越来越重,恨不得直接就要上去扇他们俩人的巴掌。 荣妃忙又伸手抚了抚康熙的胸口,然后装模作样地赶紧劝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赶紧跟你们皇阿玛赔不是!就说自己知错了。玉丫头也不别傻跪着了,跟皇上请个罪,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皇上也别总为孩子们的事生气,他们也是一时糊涂。再说德妃妹妹如今还在宫里,孩子们的事儿就让妹妹多操些心,你就歇口气,回去了罢。” 康熙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他冲着身后的李德全吼道:“把他们两个都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林黛玉在乾清宫门外罚跪,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为她送水送饭。” 康熙的话音一落,胤禛和胤祥都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黛玉。只不过一个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而另一个却是恨不得自己替了她去,眼睛盯着就没挪开。 黛玉的心里倒是凭空定了下来,自己的小命还在,而且还不用挨那皮肉之苦,这已经是康熙对自己的格外开恩了。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挪了挪膝盖,平静地叩拜道:“谢皇上格外开恩,黛玉领罪。” 荣妃还想假惺惺地上前劝一两句,却被康熙眼睛一瞪,又给瞪得吓退了回去,“你叫老三也当心!不要以为做了什么朕两眼一摸黑,啥都不知道,哼!”说完,头也不回地领了大帮奴才往储秀宫外走去。 荣妃被康熙这一申斥给惊得愣了一下,心里却飞快转动着三阿哥胤祉这段日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心些了。 其他的宫女太监虽低了头,但互相之间也在用眼神传递着信息,心里都在念叨,这两天宫里又要不太平了。 李德全摇了摇头,看了看柔弱的黛玉,对胤禛和胤祥两位阿哥说道:“四爷,十三爷,走罢。奴才还得送林姑娘过去,回头皇上又怪罪下来,二位爷还好说,林姑娘怕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荣妃也冷脸嘀咕道:“这算哪门子倒霉的事!哼,偏让本宫遇上了。“说着,也不管他三人如何了,自己扭着腰肢,领了自己宫里的人走了。 林黛玉自己站了起来,并不看那二人,自己随了李德全也往乾清宫而去。 胤禛目光炯炯地看着黛玉的背影,心里虽然还是生气,但也不禁为她单薄的身体能否承得了长跪的处罚,而感到忧心忡忡起来。 只有胤祥起身来颓丧地捶了自己一下,非常懊悔地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跟你打了,这下子林姑娘可要遭罪了。唉!都是我的错。” 胤禛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是一开始就用挑衅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哪里会这么容易被人摆了道!如今看来,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林姑娘,而且还想一箭双雕,让我们哥俩起芥蒂。” 胤祥沉默了一会儿,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使劲击打向树干,发狠地说道:“让爷查出是谁敢如此对付林姑娘,哼!爷会打得他满地找牙!” 胤禛又冷哼道:“你就知道打打打!要用脑子去想,去查才行。快走吧,别再给林姑娘添罪就是你的好心好意了。”说着,目光却透过了重叠的树杈子,看向了荣妃离开的方向。 题外话: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咳嗽又犯了。脂胭的文收藏始终也上不去了,所以也就不打算太拼命了。以后每两日一更,愿意看脂文的亲们,可以多集一些再看。再说一遍,此文会有五卷,后面更精彩。谢谢支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草灰蚓线好戏开场 从储秀宫到乾清宫,中间要经过许多其它宫殿。一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更是数不胜数。李德全是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他每走到一处,太监和宫女都是惶恐不安地跪了一地,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黛玉,悄悄地打量着这座威严肃穆的皇城。 李德全并不正眼看那些人,只是不时小声对旁边的黛玉指点着经过的那些个殿宇。 “这里是西六宫的所在,过了太后老佛爷住的慈宁宫,就可以看见乾清宫了。”李德全说道。 黛玉看着隐约可见的乾清宫的屋顶,怔仲地问道:“李公公,皇上他……他真的很生气吗?” 李德全摇了摇头,“皇上与其说是在气你,不如说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林姑娘,别瞎想了,皇上的气头过了就没事了。” 黛玉轻声又问道:“李公公,黛玉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不如公公愿不愿意解惑?” 李德全睥了黛玉一眼,叹气道:“你这个丫头就是……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想问皇上他如何会与荣妃娘娘一起吧?” “什么也瞒不过公公,黛玉就是好奇,这大早上的如何皇上会突然现身在储秀宫的后院?”黛玉微嘟了嘴唇,看着乾清宫的方向说道。 “你还是不服气!”李德全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戳在黛玉的眉心处说道。 黛玉继续央求道:“公公告诉我罢。” 李德全道:“是你的一个姐妹告的密,至于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了。只是经一堑长一智,这宫里的人,少说也要比外面的人多长一百个心眼。你好生想想,如何刚一回来就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吧?” 黛玉若有所思地地低了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继续往前走去。 乾清宫殿门外的檐廊下,黛玉已在此处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虽有李德全临走前好心得劝慰,但真的跪到膝盖发麻,发酸,直至没有知觉的时候,黛玉还是有些后悔起来。 她的头上开始不停地冒冷汗,额前的留海也湿成了一绺一绺。 胤禛和胤祥受完罚后还必须到康熙面前谢罪,所以当他二人在奴才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从她面前走过时,黛玉并不想抬头看他们,只是垂着眼睫数着地下的花纹。 胤禛拽了一把停住了脚的胤祥,小声嘱咐道:“别站在这儿当活靶子了,小心给她多添了不是。” 胤祥甩开了四爷的手,蹲下身来也不管黛玉在没在听,沉声说道:“我这就去为你搬救兵去。” 黛玉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谁的脸面能大过康熙的?不,兴许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呢。黛玉突然灵光一闪,忙拉住了胤祥的衣袖,嘴唇刚要说出那几个字,却被胤祥伸手在唇间一竖,“嘘”道:“别说出来,我这就出宫去请去!” 黛玉见胤祥与自己的心意相通,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遂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去办正事。 胤禛也猜到了胤祥要去找的人是谁,只是他的眉眼间却远远没有他们二人那般轻松。此刻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看着胤祥远去的背影,冷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皇阿玛的心结是因我和十三弟而起,其他人来了也没用。” 黛玉见他说话时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也有些恨恨地说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雍亲王爷,劳你移驾回府吧,别在奴婢这种肮脏的人面前呆久了,脏了你的眼更成了奴婢的罪过。” 胤禛的脸色一白,气道:“好不好你也不用总拿这种话来气我!我没有十三弟善解人意,又没有其他阿哥的福份,你若是心里有人了,趁早说一声,爷还不至于讨人厌到这地步!” 黛玉撇过脸去,不再吭声,其实她的心里却莫来由地失去了平静,胤禛的那翻绝情的话听在耳中,比康熙说要罚她还令她的心里难受。但她不能说,也不愿说,只是心里不停地也在发恨说,好!那你快走呀!最好走了一辈子都别见面! 因了黛玉他们的缘故,今日的乾清宫变得格外得安静。所有的人,无论大事小事,都不敢在这个当口过来回。正当差的奴才们也是战战兢兢,领了自己的差事后赶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胤禛气恼地死盯着黛玉看了半晌,突然也不走了,摞起衣摆也跪在了黛玉旁边。 “这算怎么回事?你一个阿哥跪在奴婢旁边,让人看了去岂不又成了奴婢的罪过?快快离了这里,别招人眼了!”黛玉微恼地瞪道。 胤禛也不搭理她,只是闭了眼睛,双手自然放于膝盖之上,不像是罚跪,倒像在打座。 见他不说话也不走,黛玉紧皱了眉尖,眼圈顿时就红了一半。她泪光盈盈地看着胤禛的侧面,深吸了一口气,嗔怪道:“你呀,一定就是我命里的魔星,上辈子欠你的!” 胤禛一听此话,心里也是一动,不禁睁开眼睛说道:“你的这副口气倒不像是你欠我,而是我欠你还差不多。” 黛玉见他还在打趣自己,不禁脸又被气红了一大半,抬手便扔过手帕子往他脸上甩去。 正在这时,却听阶下有人轻声含泪喊道:“玉儿!外祖母来看你来了!” 黛玉启眸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外祖母,荣国府的贾母史老太君。此刻她正颤颤微微地被身边的丫头们扶着,手里拄着拐杖看向黛玉这个方向。 黛玉心知这里是皇宫,可不比其他地方,只能强压了想要跑上去的念头,含笑向贾母说道:“外祖母,玉儿也想你了。” 胤祥在后面不停地使眼色催促道:“老夫人,还是先进去再说。” 贾母也忙不迭地点头,刚一踏上台阶,却又看见了旁边跪着胤禛的,贾母吓得惊讶地看着他二人,怔仲了半晌方才讷言问道:“这……这不是四阿哥雍亲王吗?” 胤禛当然知道贾母也是元春的祖母,此刻见了不好不打招呼,只得问了一声好,然后又恢复了他冷俊高傲的气势。 胤祥苦着脸看了胤禛一眼,又看了看黛玉略显苍白的脸色,忙拽过贾母来,嘴里却不失时机地解劝道:“老夫人,再不进去林姑娘的身子就要受不住了。” 黛玉朝贾母点了点头,然后故意对胤祥怪道:“你们快去罢,省得你四哥回头因为我再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让四福晋和侧福晋都不高兴了。” 贾母素常知道黛玉的脾气,见她并不向自己诉苦,便也作了罢。心知她也是顾全大局,不能再让四阿哥跪在这里了,否则别说元丫头,就是宫里的闲言啐语也能把黛玉给淹死。 胤禛见胤祥陪着贾母进去了,方才不冷不热地说道:“这贾府的人都势利得很,怎么你跟他们就不一样?看来你毕竟还是一个‘外人’。” 黛玉啐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拐着弯子骂人!” 胤禛故意揉了揉膝盖与腿脚处,叹道:“我哪里敢骂人,这好人难当呀!陪跪也没见露个好脸的,真不知有些小丫头懂不懂心疼人。见人家挨了打也不安慰一声,枉别人还在忍痛挨饿地陪她在这儿跪着。” 黛玉回头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腿上,见确实左边肿起了好大一部分。便在鼻子里哼了两声,小声嘀咕道:“该!有的人就是欠跪,省得他见谁跪他都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若不是有些人半夜三更往人门里塞纸条,谁愿意大清早起来趟这一个浑水!” “你倒是说清楚了,谁往你门里塞条子?”胤禛一收方才的玩笑之心,正色小声问道。 黛玉其实也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反应,见他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心里更加确定上午的事是个圈套了,“不是四爷你吗?约了今日卯时三刻在老地方见。”黛玉奇怪地问道。 “这就对了,难怪老十三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凭什么把他送的东西拿给我看,然后又说什么不要再打你主意那些劳什子话。哼!若不是为这,我哪能气糊涂了,白白地着了人的道。”胤禛气鼓鼓地说道。 黛玉想了想,禁不住又纳闷起那支狼毫笔的下落来。它是何时由何人送到胤禛的手里的?看来这个疑问还得找这个当事人问清楚了。 “你不在你亲王府里呆着,大早上的跑那里去作做什么?”黛玉没好气地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倒不像先前那么容易动怒,眼神里倒了多了些谑笑,挑逗性地反问道:“偏你们能去,我就不能去了?” 黛玉急道:“又是你们,谁是你们了,跟你说了,我还是看了你的纸条才去的呢。”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也是昨儿出宫前在永和宫外遇上一个宫女,黑灯瞎火被她撞了一下,结果她跪在地下就说是你让她送个物事儿给我,还说什么方才不敢让其它主子发现的话,还没等我打开匣子,人就没影了。”胤禛的眉头皱成了川形,他讲述到这儿显然自己也觉察了些什么。 嗯?这幕后的人真够有本事的。一面以四爷的名义给我塞信,一面又以我的名义给四爷送信,而且还都是死无对证。对了,那纸条上的字?若是自己猜得不错,字八成更是假手别人写的……依这个线索查,最后还不知那个替罪羊会是个哪个奴才呢? 见四阿哥也陷入了沉思,黛玉索性仔细回忆起那支笔的来龙去脉来,兴许这才是目前最靠谱的线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林黛玉二进荣国府 且说黛玉这里还在毫无头绪地琢磨,乾清宫里却出来了一个太监,走至身前躬身礼道:“林姑娘请随奴才来,皇上有话问姑娘。” 胤禛忙想站起来问个清楚,却不想跪得久了,腿上血脉不通,刚一使劲就“唉哟”一声,又坐到了地下。跟着进宫来的其它小厮赶紧上前两步,搀住了胤禛说道:“爷要不要宣太医来瞅瞅?” 胤禛瞪了对方一眼,小声骂道:“哪里就这么没用了,还不快些让开。”小厮委曲地赶紧松了手,退到一边站了,只拿眼小心地瞧着雍亲王。 黛玉倒是早想到了会是这样,便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小心扶了墙,慢慢倚立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方才在那个太监的搀扶下进了殿去。 小厮见胤禛呆怔怔地看着乾清宫的大门,心里虽也知道主子在惦念着什么,但规矩上皇宫里是不能随意停留太久的,担了这半晌的心,此刻强撑着胆子上前说道:“爷,回了罢,再不走德妃娘娘又该耽心了。” 胤禛知道老十三也在里面,心想若真有什么事儿,还有他报信,况且这节骨眼上皇阿玛的气还不知道消没消,再看见什么怕是更不好挽回了。心念至此,叹了一声,领了小厮赶紧往内务府而去。 自从老八被康熙罢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便授了胤禛暂领此衔。如今也有两个月了,胤禛仍是小心谨慎地办着差事,不敢稍有差池。 再说黛玉随了那小太监进了大殿,因为天色昏暗,屋子里更是显得黑黑的。进去了好一会儿,黛玉的眼睛方才能看得清一些东西。 只见康熙坐在那高座上,两手斜撑了桌面,正瞪着自己。下面另有一个高椅,铺了青花镶边的褥垫,让贾母坐了,她的面上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胤祥则跪于阶下,歪着脖子悄悄在朝自己眨眼睛。 黛玉扫了一眼周围,赶紧屏气凝神地轻提衣裙,走至胤祥身后几米远处跪了,礼道:“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也不叫黛玉起来,只是闷声闷气地说道:“十三回府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不得出府门半步。” 胤祥却好像并不担心,只是轻叩了一下头,答道:“儿臣遵旨,儿臣告退。”说着,起身来便欲往殿外走,临走前瞥了黛玉一眼,嘴角竟然还隐隐有些笑意。 黛玉只是眼角恍着胤祥出去了,心里还在纳闷,却听康熙又说道:“你还是跟着老太太回去罢,正好这一两日你阿玛也该抵京了。” 黛玉听得一愣,直到听闻林海要抵京了,方才醒过味来,康熙是要放了自己出宫吗? 贾母适时也站了起身,走到黛玉身边跪了,拽着她的手叩拜道:“老奴谢皇上隆恩,这就把玉儿带回去好生管教。” 黛玉迷迷登登地也叩谢完了,然后随着贾母一起步出了乾清宫。一边走贾母一边小声问道:“傻丫头,你这是图什么呀?原本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愣被你自己又给瞎折腾黄了!唉,真是让外祖母不知道说你啥好了。” 黛玉嘴上嘟哝道:“老祖宗你就别说了,玉儿惹你生气了,若是外祖母也不待见玉儿了,那就等阿玛来了,玉儿自然是要出去随着阿玛一块儿住的。外祖母且放宽了心,玉儿以后再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贾母气得拧了黛玉手腕子一把,咬着牙说道:“真是冤孽!上辈子欠了你的,别叫我老祖宗了,倒该我叫上你一句小祖宗,消停一下罢。” 黛玉听贾母如此一说,脸色倒有些和缓了,只是撅着嘴唇任由贾母牵了,出了宫门上了一辆华翠顶盖的八宝车,往荣国府而去。 黛玉此番进荣国府,却又与初进京时不同了。刑王二夫人虽嘴上不说,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不冷不热的。饶是有迎春、探春、惜春三姊妹陪着说笑,屋里的气氛也比往常冷滞了不少。 见黛玉略低了头,只是不说话,贾母终是不忍,便对李纨吩咐道:“领你林妹妹往她屋里坐着说会儿话去,开解开解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指着那一条道儿走,以后还有机会的。” 李纨原就是个不爱吭声的主儿,此刻见贾母吩咐下来了,便也笑着上前来轻推了黛玉一把,说道:“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懒懒的样儿,倒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走了这两日,那屋里还照原样让人每日打扫着,要不过去吃上两口你打南边带来的茶,咱姑嫂俩也说说体己话儿?” 黛玉早呆得不自在了,见有了这个由头,便顺势应了,携了李纨的手,领着紫鹃同素云和碧月几人往后面的碧纱橱里去了。 进到屋里,雪雁早惊喜交加地迎了上来,眼里溢满了泪水,却是一句话儿也说不出。紫鹃拍着她的手,边笑边说道:“姑娘回来了,你还哭什么?快擦了脸替姑娘和大奶奶倒了茶来,才是正经差事呢。”说着,自己也赶紧出去招呼婆子们打水递帕,好让黛玉洗漱一下。 雪雁心知黛玉定是也想那口普洱茶吃了,忙又挂着泪珠子笑着跑到了一边去烧水煮茶。 李纨笑看着这两丫头跑前跑后的,不禁也羡道:“瞧不出妹妹倒是比我强,身边还有两个贴心的人。” 黛玉拉过李纨来,笑着递了个眼色给素云和碧月,嗔怪道:“真有不知足的!瞧瞧这两个姐姐,哪一个不是人尖子里拔出来的,嫂嫂怕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再说了,还有一个小哥儿在身边,难不成不比丫头跟你贴心?” 李纨也笑道:“瞧林妹妹这样儿,谁说你还要人解劝来着?我只说了一句,倒招出你这么多话来!” 黛玉拉着李纨坐了,在婆子们的服侍下,进旁边也重新换过了家常的衣裳过来。正好雪雁端着托盘进来,各放了一茶钟在她们手边。黛玉宛尔一笑,伸手取过挨在嘴边抿了一口,笑道:“还是这个味儿好,吃惯了倒比那龙井还好些。” 李纨皱眉也吃了一口,赶紧拿过手帕来拭嘴道:“怎么这么涩?看来我还真是没口福的人,罢了,还是回去吃我份例里的新茶好些。” 雪雁在旁边小声笑道:“大奶奶那是还没吃惯呢,爱吃的就好这个涩味儿呢,没了这个味儿倒不好了。” 黛玉在旁边轻放下茶钟,努了嘴对雪雁嗔道:“好个爱多嘴的小蹄子!大奶奶吃过的好茶多了去了,哪里就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快去一边凉快去。我们要说会儿话,没你们什么事了。” 正好紫鹃端了一盘精致的糕点进来,瞧见黛玉说雪雁,便放下了盘子,笑着拉过她来,屈膝一礼,“奶奶和姑娘要有什么吩咐,就叫一声,奴婢们都在门外候着呢。”说完,也不管雪雁还在瞪自己,拽着她就出了门去。 见屋里没人了,李纨伸手取了一个白芷糕入口,小口抿化了,对正在捏着杯盖子出神的黛玉笑道:“不是嫂子说你,放着现成的富贵不拣,又去招惹其它人作甚?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姑娘头些时候还常常跑到太太跟前诉苦,说是王爷如今待她已不如从前,若是此番再选进来两个,那她就更没活路可走了。太太还劝她,说是多一个姐妹多一份照顾,总比那外面进的不知深浅的强些。可没过两日,宫里就传出了十三阿哥和宫里惠主子的什么侄儿,都在跟四阿哥争风吃醋的话来。太太一听就急了,赶紧又托人去问,竟不是捕风捉影,却是储秀宫里的宫女亲眼看见的。” 黛玉先还面色平常,听到此处眉尖顿时蹙了起来,耐着性子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宫女亲眼见到的,她倒是见到了什么?” 李纨心知黛玉的性子,见她并未作怒,倒是意外,便接着笑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看见十三阿哥偷偷摸摸寻到了储秀宫里躲着,就是为了与林妹妹你说上一句话,见上一个面。还说什么只是见了一面,便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真真是个呆子了。” 黛玉心下明了,反倒平静了下来,又从那盘里也取了一个红色的梅花糕来,用手指小块小块掰碎了,送进嘴里。 李纨见黛玉没有反应,面上更是有些覷着笑地说道:“当时我听了便说,那倒是与咱家里的宝兄弟挺像,都是见了林妹妹就挪不开步的人。” 黛玉见李纨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遂冷下了脸来,端起茶钟淡然说道:“我今日也乏了,嫂嫂还是别屋里坐着说话热闹,黛玉就不多留了,紫鹃送大奶奶慢走。” 李纨看着黛玉一副送客的架势,心里虽有些不忿,但面上仍然笑道:“妹妹是不知道,嫂嫂回头还要备份礼来谢谢妹妹呢。只是不知妹妹喜欢什么,回头得空了再来请教罢。” 黛玉虽不解李纨为何说这无头无尾的话,但此刻心里烦闷,也不愿多想,只是送至门外,便返回屋里倚在了床上。 题外话:脂胭从上周三开始便咳嗽不止,偏巧周日又赶上电脑的电源坏了,今日勉强找人修了能用,也不知能坚持多久,看来只能重新买一台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不休情缘小性难移 紫鹃送完李纨进来,见黛玉蒙着手帕子歪斜在床褥上,便走上前替她脱了鞋,轻轻放在脚踏上了,才说道:“姑娘也别太多想了,回来也有回来的好处。宝姑娘虽在宫里呆着,可是一个亲人也见不着,不也可怜吗?” 见黛玉并不吭声,紫鹃又转了话题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先前出了宫的云姑娘,如今听说已有了婆家了,翻过了年就要过门呢。大伙儿都说,这不好过了在宫里呆着,怎么说也是一房正室,当家的主母呢。” 黛玉掀了帕子,坐起身来嗔道:“好不好都是别人的事,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紫鹃见黛玉发了气,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床边的帘子又放下了一些,遮了大半光亮,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黛玉默默地靠在床垫上,心里却在思量着那支狼毫毛笔的事。她想起当日十三阿哥送笔之时,除了四阿哥还有一人也是在场的,而且自己回屋放下东西后,便直接去了前殿,应该不至于将笔丢在了别处。 可是真的会是她吗?听李公公的意思,又确实是其中的秀女告的密。黛玉越想心里越乱,自己平素虽不喜那宝钗,但究竟并无任何过隙,如何就至于算计到此种地步呢? 想着想着,黛玉就睡着了。待她醒来时,已是晚饭的时辰。雪雁随了她过到贾母那边,正好看见宝玉伸着脖子向门外张望,坐卧不定的样子。 宝玉一见黛玉进来,忙喜不自禁地迎了上去,细细瞅了黛玉半晌,方才对坐在旁边的三春笑道:“这进了一趟皇宫,林妹妹越发出息得好了。倒是见着脸也圆了些,肤色红润得好似桃子一样。” 探春睁大了眼睛一笑,走到黛玉身边站了,挽起她的手来说道:“宝哥哥怕是馋了,一会儿该把林姐姐当那水蜜桃给吃了,还是趁早离他远些罢。” 黛玉只是抿嘴笑着,并不当回事儿,还是随了王夫人进来的熙凤,哈哈笑道:“三妹妹又拿谁寻开心呢!谁敢吃了你林姐姐,头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我。” 探春见答话的人是熙凤,又见王夫人和贾母都笑咪咪地瞅着自己,便也索性推着那黛玉,凑到熙凤跟前谑笑道:“二奶奶不答应也没用,只要林姐姐和宝哥哥愿意就好。” 王夫人刚坐下,此刻听完她姊妹们的对话,只好笑着说道:“说得这么热闹,一个个还是大家闺秀呢,也不知道害臊!” 贾母见黛玉羞红了脸,甩了探春的手,蹭到自己跟前坐下了,便拉过她的手来,呵呵笑道:“说小也不小了,我看着倒好,亲上加亲,正好宝玉明年也该春闱入试了,等都大些了再说罢。” 黛玉听了倒只是埋着脸,宝玉却乐得手舞足蹈,围着贾母喊了好几声“谢谢老祖宗成全”。探春见宝玉又开始耍疯,而王夫人的脸上却是阴睛不定,心知此事太太定是另有主张,便也不再凑趣,只静静坐着,看那宝玉在贾母跟前高兴得忘了形。 另一侧的熙凤见自己引错了话题,也不好再说什么,服侍着贾母和姑娘们吃过了晚饭,自己早早地就告了退,回她的院里歇着去了。 再说黛玉吃了两口白粥,就着虾仔冬笋咽了下去,看贾母也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便也放了碗筷,随着贾母坐到了外间去。不一会儿,丫头们便摆了几色茶点上来,贾母示意黛玉替自己取了一个鸳鸯卷,用手拈着尝了小半口,便递给了旁边侍候的琥珀。 黛玉亲自端过茶来,递到贾母手中,然后浅笑道:“老祖宗可听说了我阿玛几时能抵京?玉儿想着亲自上码头去接呢。” 贾母品了一口,想了想说道:“信上说就这两日到的,还真应该让人去码头上盯着点儿。此番林姑爷虽说是来长住了,但毕竟公事繁忙,祖宅那边又无人操持,我想着还是让你住在这边,想你阿玛了,随时再过去,或者林姑爷过来也是方便得很的。玉儿,你觉得如何?” 黛玉温婉一笑,扶了贾母的肩膀靠着撒娇道:“玉儿当然听外祖母的,不过祖宅那边收拾好了,玉儿定是要过去住上一段时日的,老祖宗可也要依了玉儿才是。” 贾母笑道:“那是当然,你们总归是父女,外祖母还能不懂这点人情世故?” 黛玉心道,只要阿玛入了京,一切就好说了。想到这儿,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 说着说着,三春和宝玉也吃好了,王夫人领了他们过来说道:“姑娘们想着姨太太那边没什么人说话,就要陪了我过去。宝玉刚多吃了些,我想着让他也出去走走,回头再差婆子送他过来。林姑娘今儿也累了,就不必也走这一趟了,还是陪了老太太说说话儿,好生歇着罢。” 黛玉站着听她说完了,又恬淡地应了。贾母朝王夫人和三春挥了挥手,只对宝玉叮嘱道:“去呆会儿也是好的,亲戚们是该多走动走动。只是别忘了性,瞎吃海塞的,回头闹了肚子我可是不依的。” 宝玉老老实实地应了,跟在他母亲身后,随着三春往梨香院而去。 黛玉看着她们走了,方才坐下来陪着贾母说话。 贾母叹了一声,用手指轻戳了黛玉眉心一下,嗔道:“痴儿,原本外祖母为你定的姻缘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哪曾想半路杀出一个十三阿哥来,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皇上气你引得他儿子不和,阿哥福晋这条路算是堵上了。若是上外面寻去,又怕得了那性情不好的,让你受委屈。外祖母这份家当原也是给宝玉的,如今把你给了他,心里还能踏实点儿。” 黛玉闷不作声地听着,心里虽也念着宝玉的好处,可心里却始终感觉空落落的,没有一丝着落。贾母见黛玉不说话,以为她是女儿家害羞,便也不多说了,只是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外祖母也只是先说在这儿放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宝玉有了功名,才好向你阿玛提及此事。你且听着,别压在心上。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了,但凡你放宽些心,身子就不会这样了。去罢,我也要歇会儿了,让紫鹃她们好生服侍着,早点歇了。” 黛玉点了头,轻步走出暖阁,唤了鸳鸯等人进去,自己则领了紫鹃回碧纱橱里去了。 晚间黛玉辗转反侧,直到过了五更方才勉强入眠。昱日一早,雪雁禀过了贾母,便不让其他人去吵了她,只让她好生休息。辰时过了三刻,黛玉方才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帘子外面有人在咬耳根子,声音好似紫鹃和太太房里的丫头彩霞。 黛玉也懒怠动弹,只是翻了个身,倚在枕上看着窗子外面的那纱影儿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许是听见了黛玉房里的动静,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接着紫鹃挑起帘子,笑着探头说道:“姑娘可算是醒了,老太太都让人过来问了两道了,说要不要替姑娘热些杏仁奶酪来。” 黛玉坐起身来,轻拢了一下头发,笑道:“光是奶酪倒还行,那杏仁味儿我闻着就没味口了,还是赏了给其他人吃罢。” 紫鹃走到床前,替黛玉穿好了鞋子。另有雪雁指挥着婆子们端上水来,待其盥洗完毕,正要拿了家常的衣裳来,却听黛玉对镜说道:“换一身罢,就拿那件带流苏的。”紫鹃只得另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件镶流苏的天青色披肩,里面衬着月白色对襟蝙蝠团飞样的缎裙替黛玉穿上了。 “姑娘今儿穿戴得如此齐整,可是要出门去?”紫鹃抚平了裙摆上卷起的一角,抬起脸来朝黛玉笑道。 黛玉却笑道:“不出门就不能如此穿戴了?我想上后园子里走走,你陪了我去罢。” 紫鹃讪笑了一下,也不再说话,扶了黛玉的手,两人缓步往后花园走去。走到假山旁边,黛玉看着满目娇艳的花草,心上倒是平添了几丝愉悦。 “说吧,又听了什么倒还瞒着我。”黛玉的脸上倒是平常,只是缓缓地往前走着。 紫鹃愣了一下,吱唔道:“姑娘说什么,奴婢不太明白。” 黛玉转过身来笑道:“今儿殿选,是不是宫里递出话来了?” 紫鹃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心知黛玉是听到了什么,忙笑道:“姑娘是说这事儿呀,早上彩霞陪了太太过来请安,瞅见我拿了东西出去,便拉着我说了几句。好像是听说宝姑娘她……她……”。 黛玉拿出手帕来拭了拭额角,抿嘴一笑,说道:“宝姐姐她高升了?” 紫鹃嗯了两声,终于还是回道:“宝姑娘她被发落到了辛者库,听说是浣衣局。” 黛玉怔忡了一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难道真的是她?那如何又被发现的? 见黛玉半晌未说话,紫鹃偷瞅了一眼她的脸色,嗫嚅着又说道:“姨太太今儿一大早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一听说就晕了过去。还是香菱那丫头跑到太太跟前说了,这才赶紧回禀了老太太,又寻了太医过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陷困顿情义两飘摇 一朵白里透红的梨花,斜斜地飘到了黛玉的肩上,微风一吹,沾在流苏上。黛玉手指轻拈了它,看着看着眼眸里就盛满了泪水。 紫鹃忙扶住黛玉,“姑娘别伤心了,奴婢不该对姑娘说这些。” 黛玉扭过身去,强笑道:“哪里是伤心,只是风迷了眼睛罢了。宝姐姐的事,太太和老太太那儿可有说法?” 紫鹃说道:“这还不曾听闻,只知道姨太太已打发了薛家的大爷去内务府找人打点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黛玉暗暗地叹了一声,继续往前面走去。而紫鹃傻站了一会儿,见黛玉走远了,方才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刚转过一个亭子,就看见鸳鸯和雪雁找了来。雪雁招手喊道:“姑娘,老太太叫你去见客呢。” 紫鹃先“扑哧”笑道:“难怪姑娘今儿穿成这样,看来天数是早定下来的了。” 鸳鸯近前了,礼了一礼,方才对黛玉笑道:“可让我们好找了,要不是刚才有个嫫嫫见了你们过来,我俩还跟没头的苍蝇似的瞎闯呢。” 黛玉捏了那朵梨花在手指间转了一转,不在意地笑道:“姐姐可要告诉我,究竟是哪里来的贵客,非要我出去见了?” 鸳鸯嘻嘻一笑,说道:“还真让姑娘说着了,可不是贵客嘛,四福晋和咱府上的大小姐,正坐在前厅由老太太和太太陪着说话呢。四福晋说了,好久没见着姑娘了,想见上一见,这不老太太才派了我出来寻你。” 雪雁娇憨地拽着紫鹃的衣袖,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气。 紫鹃瞥了一眼,心里纳闷,便扶了黛玉边走边凑到雪雁耳边低语道:“你这个小妮子又捡了什么好的了,看你高兴成这样。” 雪雁越发地脸一红,低了头躲到了鸳鸯身后。 鸳鸯越过身来,挽了黛玉的另一边,一边笑看着雪雁,一边谑笑道:“哪里是捡的,是刚才四福晋见她生得好,直夸姑娘会调教人,美得她一直乐到了现在。” 见鸳鸯把话说开了,雪雁的脸更是红成了苹果,她害臊地一跺脚,嘴里嚷道:“姐姐们欺负人,不理你们了。”说着,一扭腰就跑开了。 紫鹃笑盈盈地看着跑远的雪雁,对黛玉和鸳鸯说道:“看来雪雁这丫头也长大了,有了心思好露脸了。” 鸳鸯却只看着黛玉手上的梨花,笑问道:“林姑娘打哪里得来的花儿?好香呀!只一朵就香成这样,若摘几枝插在瓶里,岂不比那熏香还好。” 黛玉用手指了刚才那路,笑道:“就是那边有几棵梨树,风一吹才得了的。” 鸳鸯看了看,笑道:“待会儿我去翦一些来,老太太房里一瓶,再给太太和二奶奶送一瓶去。” 黛玉抿嘴一笑,将手上的梨花笼在了袖中,然后叹道:“倒是我的罪过了,好不好长在树上也是个有生命的,进了那瓶里人侍候得再好,也只是枯枝烂叶罢了。” 紫鹃赶紧劝解道:“姑娘心善,怜香惜玉,可花开花谢总是有定数的,不在那瓶里,枝头上也是开不了两天就要败的。姑娘何苦为了这点小事伤神。” 黛玉默默不语,只是强笑了一下,说道:“有心也就罢了,还是先去老太太房里,别让四福晋她们等久了。” 待她们三人来到贾母所住上房的前厅,正赶上赵姨娘和周姨娘也过来给贾母请安。见鸳鸯和黛玉从廊下转过来,赵姨娘先招呼道:“姑娘身子可好?听说回来了,正巧哥儿肚子有些不好,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我倒是瞅着姑娘倒比先前有精神些了,正该好生调养,别耽误了这大富大贵的身子才是。” 周姨娘见她越扯越远,忙打叉笑道:“姑娘是要进去罢,我和赵姨娘原本想着今儿天气好,过来陪着老太太说会儿话,没想到有客,倒是不方便进去的了。姑娘别理会我们,还是先进去见客才是正事呢。” 黛玉又福了一礼,方才随了鸳鸯往里面去了。剩下紫鹃和雪雁,又跟两位姨娘聊了一会儿,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再说黛玉进了厅里,抬脸一看,正中央坐着一位穿戴华贵,眉眼端庄的贵妇,左侧坐了贾母,而右侧却是只见过一面的贾元春,贾母的下首坐了王夫人。 鸳鸯福了一礼,轻巧地站到了贾母身后。黛玉先是近前几步,叩头行过大礼,方才说道:“民女林黛玉见过福晋和侧福晋,福晋吉祥!侧福晋吉祥!” 四福晋那拉氏微笑着抬手示意旁边的丫环上前扶起了黛玉,然后轻言温语地笑道:“有日子没见到林姑娘了,快到我身边来坐了。” 黛玉轻抬眼眸,见贾母微笑着点头不语,自己便在那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略坐在了椅榻边上。 那拉氏握了黛玉的手,轻抚了半日,方才说道:“今儿带了你姐姐来,原本是想今日就接你过去住两日。可刚才听老太君说,林大人这两日就要到了。怎么也该让你父女先见上一面才好,如此说来倒只有下次再请姑娘去小住。” 元春坐在对面亦冷笑道:“林妹妹哪里知道福晋姐姐的难处,四爷在我姐妹耳边念叨得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恨不能直接请了林妹妹过去长住才好。这事儿若不能替爷办了,怕是我们姐妹俩人都交不上差呢。” 黛玉心里虽明镜一般,但也不好回答她去,只得装聋作哑,端了一杯茶在手上把玩。 老太太干咳了一声,笑道:“元丫头喜欢妹妹陪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此番林姑爷大病初愈,又升了职,正是你妹妹家人团聚的喜事,你作姐姐的更应该多担待些呀!” 贾元春嘴角一撇,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道:“姐姐我倒是想多担着,可也要担得起不是?如今四爷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哪还有我们姐妹说话的份儿呀!今儿皇上赐了两个秀女,爷前脚进府,二话不说就给打发到了下院。好不好的,我只是把话带到了,爷的脚长在他腿上,说不定哪天就来抢人了呢!” 那拉氏瞪了元春一眼,拍拍黛玉的后背笑道:“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听你姐姐瞎扯,四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姐姐回去说一声就是了。” 黛玉闷着头放下了杯子,突然起了身,又跪在众人的面前,说道;“四福晋若真是体谅黛玉的难处,还是回去告诉四爷,叫他忘了黛玉,别再费心思在黛玉身上了。黛玉已被皇上嫌弃,若是因为黛玉再让四爷也惹得皇上不快,那岂不是让黛玉更不得安生了。还请四福晋成全。” 那拉氏忙亲自上前扶了,挽着她的手重新坐回到榻上,然后好言劝解道:“老太君已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了我听,此事真不能怪妹妹,要怪只能怪四爷他……他没这个福份罢。”说到这里,那拉氏竟然抹起了眼泪。还是旁边候着的丫环赶紧递过手帕来,见她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贾母和王夫人方才定下神来。 又小坐了一会儿,那拉氏便携了元春准备坐车回府。临出门前,那拉氏单独与黛玉走在前面,小声又嘱咐道:“四爷对你的情谊姐妹们都羡慕得紧,只是这段姻缘好事多磨,妹妹且耐点性子,把心放肚子里,四爷若是娶了你,我真是情愿与你平起平坐,绝不分彼此。”说到这儿,那拉氏的眼圈也渐红,抓了黛玉的手又握了半晌,轻叹了一声放开了,往车子走去。 元春与王夫人落在后面,难舍难分地也说了好一会儿,见那拉氏已上了车,她才满脸惆怅地扶了丫环的手也上了车。眼看车轮滚动着出了荣国府的正门,贾母扶了黛玉的手,方才在王夫人的陪同下回房休息去了。 王夫人见贾母的心情也不太好,便叹息了两声,说道:“老太太还是早些拿个主意才好,如此既误了大姑娘,又牵带着让元丫头也不自在,人家四福晋嘴上虽不说,可心里难免也有怨言不是?若是一直如此僵着,四阿哥恐怕也会多想了。” 贾母自己揉了揉鬓角,说道:“只是皇上的心思难测呀!若弄得不好,可要出大事的。” 王夫人惺惺地也说道:“怎么不是?就宝丫头那么乖巧伶俐的人儿,说罚不也罚到了那个罪籍里去了吗?只是苦了她母亲,孤苦伶丁一个人,有儿女也跟没儿女一样了。” 贾母也叹道:“宝丫头我一直看着还不错,为人处事都挺有分寸,怎么进了宫反倒闯下如此祸事来了。唉!真正还是不省事的呀!回头你作姐姐的,还是没事多去走动走动,陪着说说话儿也好过姨太太一个人胡思乱想罢。” 王夫人哀声叹气地应了,又问了一下别的,便往荣禧堂那边去回还在等着消息的贾政了。 黛玉方才哭过,此刻眼睛就有些红肿,见贾母也乏了,便告退,领了紫鹃等人往自己房里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落尽梨花菱雪空对 半夜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就像那永远断不了的线一样,缠得人也心乱如麻。黛玉睁了眼睛听着窗外雨打屋檐的声音,过了三更天越发睡不踏实了,感觉旧疾又似要犯了似的,便唤守夜的紫鹃将那丸药和无根水取了来,吃了一粒方才缓过劲来。 见黛玉也毫无睡意,紫鹃一边将丸药放回存药的匣子,一边笑道:“姑娘吃的药都与别人不同,奴婢只是用手指拿了它一回,这会儿放回去了手指还留有余香呢。” 黛玉理了理衣襟上的绊扣,浅笑了一声,嗔道:“哪里不同,不过是草根野花团成的罢了。”说到这儿,黛玉仿佛想起了什么,放下手来瞧着紫鹃垫着脚踏往柜子上面搁药匣子。见她准备下来了,黛玉说道:“别在地下躺了,上来陪我说会儿话罢。” 因着紫鹃和雪雁平素也经常陪了黛玉在床上,此刻听了也并不意外,笑了笑遂抱了自己的被褥,放到床的另一侧。待两人都躺下了,雨倒是越下越大起来。 黛玉轻声问道:“紫鹃你在府里呆了多久了?” 紫鹃想也不想回答道:“奴婢是家生子,从记事起就在府里进进出出了。姑娘如何想起问这个了?” 黛玉笑了笑,听着那四下里一片“哗哗”的雨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从不提回家看望父母什么的,心里有些纳闷罢了。” 紫鹃略微有些低落道:“姑娘有所不知,奴婢的父母和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姐姐的父母原是都在南京守房的,前些年两老去了,又没有兄弟姊妹可以互相照顾,倒是落得一人干净。” 黛玉听了,心里更是唏嘘不已,不禁也落泪道:“没想到姐姐也是一个苦命的,我好歹还有一个阿玛可以守着。” 紫鹃默然不语,半晌方才又说道:“姑娘待奴婢不外道,虽说奴婢不是林家的人,但姑娘却偏生又和我好,以后奴婢就当姑娘是自己的亲人,姑娘去哪儿奴婢定也会跟着去的。” 黛玉的眼圈早红了,叹了一声终说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眼看两人都没了声儿,却听得窗外的雨声倒比先前疏落了许多。紫鹃歪了头想看黛玉睡了没有,只听得黛玉幽幽一叹,喃喃吟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紫鹃以为黛玉又在为园子里的梨花耽心,想这一夜骤雨过后,还不知又有多少落花陷入泥淖,心里也有些伤感起来,便也劝道:“姑娘的身子要紧,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开的。” 见黛玉并不吭声,紫鹃忽地想起了一事,遂轻笑道:“姑娘可还记得大奶奶前时过来这边,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儿?” 黛玉闷闷地说道:“不过是些堂皇的话罢了,倒让你这会儿想着提起来。” 紫鹃见黛玉并不上心,便故意用手撑了半边身子起来,凑到黛玉跟前笑道:“奴婢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平时想也想不起来呢。姑娘可知,咱家的大奶奶与宫里的贵主子还是沾亲带故的呢。” 黛玉一听,心里不禁想到了佟贵妃,雍亲王可是在她膝下被养大的,“是吗?说来听听。” 紫鹃见黛玉也肯听自己说,更加卖力地讲道:“论辈份,大奶奶应该管贵主子叫姨呢,只是好像隔了几代,也就走动得少了,平日里更是没了往来。前阵子大小姐只要一回府,大奶奶就会听着风儿凑到跟前去嘀咕两句。我和其他姐妹私下里还纳闷,大奶奶可是转性了,也爱往人前凑个热闹什么的了。今儿从跟在大小姐身边的抱琴那儿听说,大奶奶的一个表妹也是今年的秀女,正是选入雍亲王府的其中一人呢。” 黛玉回忆起李纨当日所说道谢的话来,心里方才醒过一些味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自己被遣送出宫了,宝姐姐被打入浣衣局了,倒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只是塞翁失马,谁又说得清往后呢? 紫鹃见黛玉若有所思地自己在笑,便也笑道:“大奶奶定是想着若不是姑娘没有参加殿选,哪里就轮到她表妹选入亲王府了,如此说来倒是阴差阳错,正该好生谢谢姑娘才好呢。” 黛玉侧向里面,不在意地叮嘱道:“没事少东串西串,这会子有咱们背后说人的,不定那些嚼舌根的也在说你呢。咱不比其他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紫鹃听了,也有些赧然,轻“嗯”了一声便也不再吭声了。 待第二日起来,雨早住了,泥土的清香夹杂着雨后空气中的新鲜,阵阵飘进窗内。紫鹃和雪雁服侍着黛玉早早洗梳完毕,又过了贾母那边用过了早饭,只没见到宝玉。黛玉不问,紫鹃也不敢多嘴了。 黛玉命紫鹃和雪雁在屋内收拾旧书手稿,自己则往后园子走去。刚走进那角门,正看见前面有一个红身的娇小身影往台阶下一走,就没了人。黛玉也知道如今正是花开的季节,园子里除了姐妹们常来常往,就是各房的丫头们也有抽空进来玩耍的。如此慢慢走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昨日所到过的那几株梨树下。 果然,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满目红白相间的花瓣,泥泞不堪地混迹于泥淖之中,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娇艳。黛玉心疼不已,想来想去,还是解下了腰间的挽纱,捡了那面上的残花,兜起来欲送到不远的水渠里。即使不能出污泥而不染,至少去时也能涤尽那污泥,质本洁来还洁去罢了。 黛玉刚抱了那纱兜站起身来,却听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 黛玉虽然只在心里称奇,但听那哭声真真切切,又哭得甚是压抑,更加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寻了声音往那土坡下边看去,果然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丫头,低埋了头正蹲在那儿哭得好不伤心。 只看背影,黛玉心里感觉有些熟悉,但真正又想不起是哪一房的丫头,正想着要不还是躲了去,别让人见了更不好意思。却见那丫头慌张地一回头,见是黛玉,神情反倒轻松了许多,脸上虽然尚挂着泪珠,但也没有再哭了。 黛玉见被人发现了,更不好转身离开,只好站在那儿,故意轻笑道:“香菱妹妹,可是姨妈那儿少了你吃的,说来与我听听,若真是姨妈偏心,我也好与你评理不是。” 香菱不安地拿出手帕来擦拭完脸颊,赶紧跑到黛玉跟前,红肿了眼睛央求道:“林姑娘可别浑说,奴婢求你千万别说了出去,要不……要不奴婢该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说着,眼里的泪水又像那开了闸了洪水一样,越发哭得痛不欲生。黛玉见自己的玩笑话势得其反,也慌了神,赶紧扶起她来,拿过她的手帕来,赶紧解劝道:“什么事大不了的,至于哭成这样吗?说来与我听听,也好与你拿个主意……。” 香菱哽咽了半日,想说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只是埋着头哭。黛玉索性发狠说道:“你倒是说呀?要不我找了老太太和姨太太来,省得你回头再说一遍。” “别……别,求姑娘别叫老太太和姨太太来,我……我说,还请姑娘一定要替香菱保守了这个秘密,否则香菱不如今儿就撞死算了……。”话还未说完,香菱就又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黛玉沉下心来,扶着她找了个亭子坐了。四下里也无人,黛玉轻言细语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香菱背过了身子,捂了脸说道:“大爷他……他刚才趁姨太太去了太太那边,就把我……要了……。”话音一落,香菱的后背更是颤抖不已,显然是害怕回忆起方才的一幕。 黛玉心里一紧,自然是明白了香菱的意思。想她毕竟也是入选过的秀女,进宫后除了学习宫廷礼仪,其中还有特别重要的一项就是传授男女之事。此刻虽然明白了大半,但毕竟自己尚是未出嫁的小姐,听完了脸早已红透了半边。 见黛玉亦不言语了,香菱心知黛玉并无意伤害自己,便也只是坐在一边抽泣。 突然黛玉问道:“那大……他如今在哪里?” 香菱小声地答道:“他……还睡着呢,昨晚也不知跑到哪里吃了酒,今儿一早才回来。” 黛玉见香菱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遂拉过她的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转身拾起方才那包梨花来,笑道:“别想这事了,跟我去把它们送入那边的水渠罢!既然姨妈也不在,你正好出来散散心,待会儿我再找人送你回去,总不让姨妈她们生疑就是了。” 香菱也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如今宝姑娘也不在,自己即便想找人作主,怕也难开这个口了。此刻黛玉既然找了自己去,也许她有办法也未为不可。想到这儿,香菱点头同意了,不敢再作伤心状,只是帮黛玉挽了那兜花瓣。到了水渠,两人伸手一展一抛,眼看着那残花密密地落入流水,翻转了几下,便顺水而逝,或沉底,或飘向远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五章 香泥碾尽黛逢提亲 黛玉领了香菱回到梨香院时,正碰上薛姨妈与王夫人携手入门。香菱忙上前见安,“给姨太太,太太请安。” 王夫人抬眼见到黛玉,心里一时有些恍惚,正想招手唤她上前,却见黛玉已微笑着上前来见礼,“请太太,姨太太安。黛玉在房里呆着也是无趣,想着宝姐姐现如今也不在姨妈跟前。姐姐往日待我又是极好的,就来姨妈这儿说说话儿,陪着解解闷儿也不枉跟姐姐好了一场。” 薛姨妈满脸堆笑地搂了她入怀,牵了黛玉的手,忙不迭地向王夫人夸道:“难得林姑娘心细如此了,真是老祖宗调教得好。” 王夫人亦笑道:“可不是嘛,老太太疼林丫头真不比我的宝玉少呢。”说着,转过脸来又对黛玉笑道:“难为大姑娘有这份心思,有你们经常来陪着姨太太说说话,你宝姐姐也能心安些呀!” 薛姨妈听到这儿,眼睛却禁不住就红了大半,取过手帕来悄悄拭过了泪,强撑着笑脸对站在一边的香菱问道:“这大早上你不帮着在屋里收拾,怎么出去过了?” 香菱猛一下子答不上来,正着急,却听黛玉挽过薛姨妈的手来,撒娇笑道:“姨妈可是冤枉了香菱,方才我来时见姨妈不在,就拉了香菱陪我四处走走。” 王夫人点头笑道:“我说香菱这丫头看着也不像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有她在房里陪着妹妹,姐姐我也放心多了。” 薛姨妈叹了声气,对香菱递眼神示意她下去,然后才又携了王夫人和黛玉的手,往屋里并肩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可不是,香菱是个不错的丫头,我原也是为蟠儿留着的。只是……。” 王夫人道:“蟠儿说来也老大不小了,该说亲事了。” 薛姨妈道:“我也有心早日让他收收心呀,原想着忙完宝丫头的事再合计蟠儿的亲事,没想到宝丫头的事完全乱了我的心。现如今蟠儿又是三天两日不落屋,我也是恨铁不成钢呀!”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正堂落座。另有薛姨妈的丫环同喜,同贵上前奉过茶,都退下后,王夫人沉声说道:“妹妹,我看蟠儿总在外面胡闹也不是个事儿,与其让他在外面惹事,不如放一个人在他屋里头。” 薛姨妈苦笑道:“别人不了解他,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不清楚。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一个家世清白的丫头给他呀?况且,即使是香菱这丫头,我尚且不忍心给了这个混帐儿子,哪家爹娘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呀?” 黛玉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她在心里也在暗暗思量,想那香菱已经是薛蟠的人了,即使想嫁人,怕也难了。只是那薛蟠,偏是头一个怜新弃旧的主儿,若是香菱跟了他,恐怕后面也难得安生。虑及此,想说出口的话不由又吞了回去。 黛玉抿了一口茶,趁着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一时没了话说,便轻声说道:“太太和姨太太先说着,我想起出门前老太太还叫我陪她上园子里走走,再不回去又该叫紫鹃她们出来找了。” 王夫人点头说道:“可不是,老太太也难得出去走走,你快些回罢。回去跟老太太禀告一声,就说我在姨太太这儿耽误一下,待会儿再去请安。” 黛玉起身来行过了礼,退出房来正想着上哪儿找香菱,却正看见她从廊下转出来。 “林姑娘,你可出来了,急死我了。”香菱忙忙地上前扶了黛玉,脸色惊慌地说道。 黛玉轻笑着拉住香菱的手,嗔道:“怎么?怕姨太太撵了你出去?” 香菱红了脸,一跺脚说道:“奴婢把姑娘当成是自己的姐姐,什么事儿都告诉,姑娘可好,就拿奴婢取笑!” 黛玉扶过她的肩膀,正色问道:“你若真把我当姐姐,那姐姐就问你一句实话。且不说别的,只问你眼下准备如何自处?” 香菱低了脸,小声回道:“奴婢还能如何?这辈子就守着姨太太过罢了。” “姨太太去了,那你又如何?”黛玉紧着问道香菱看着偏堂里供着的那尊佛像,咬着嘴唇说道:“姨太太去了,我就当姑子去。” 黛玉也看着那佛像呆呆地盯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佛祖那儿可不是谁想去守着就守着的,往后可别说这种浑话了!我只再问你一句,如今若是让你跟了你家大爷,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林姑娘。”香菱怔怔地问道。 黛玉拂袖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也是白为你操心了,就当我今儿没遇见过你。” 香菱忙扑上前扯过黛玉的衣袖,泣道:“林姑娘留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在还能有什么念头,若能求太太一个恩典,把我明着给了大爷,姑娘就算是救了我的命,奴婢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黛玉听了,止住步扶起她来,轻声又问道:“可是你家大爷他……他以后还会娶亲,还会纳妾,你……真的愿意吗?” 香菱呆了呆,望着黛玉清盈的双眸,微闭了自己的眼睛,说道:“奴婢原本就是大爷买来的,即使没有这回,迟早也还是他的人……。” 黛玉看着眼前这张粉妆素面的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簌簌落下,不禁也叹息道:“真是难为你想得如此透彻,也罢,既然你也有心,那我就告诉一个出路给你。”说着,黛玉附耳到香菱耳边,轻声说完,捏了捏她的手腕,嘱咐道:“跟了大爷,可别什么都任着他的性子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香菱点了点头,跪下叩头谢道:“谢谢姑娘了,奴婢这就去找大爷说去。”说完,赶紧跑进了后堂。 黛玉知道,只要那薛蟠晓得薛姨妈也同意替他纳妾了,那香菱准会是他头一个想要之人。而薛姨妈原本也有此心,如此一来,既能让薛姨妈念着香菱的好,又正好顺了薛蟠的意。往后即使是娶了正妻,香菱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黛玉刚回到贾母的院门前,就看见袭人跟着宝玉正从里出来。 宝玉一见是黛玉过来了,忙笑着上前礼道:“妹妹这一大早是上哪里去了?我正准备出去找呢。” 黛玉浅笑道:“宝哥哥不用上学去吗?我刚从姨太太那儿过来,太太方才还问起你呢。” 宝玉笑道:“太太在姨妈那儿吗?那袭人你去请太太罢,我跟林妹妹先进去跟老祖宗回话。”袭人俯身一礼,应完转身去了。黛玉纳闷地看着宝玉问道:“怎么?有客来吗?” 宝玉拉过黛玉的手来,眉眼一扬,嘻笑道:“十三阿哥请了官媒上门来提亲了。” 黛玉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宝玉忙双手上前扶住,惊问道:“林妹妹不舒服了吗?我快些扶你进去坐下吧?” 黛玉稳住了心神,忙拉住宝玉问道:“你可知是向哪个姐妹提亲?” 宝玉皱了皱眉头,扶住了黛玉边走边答道:“不清楚,应该是向二姐姐或三妹妹罢?你操这些心作甚?快躺下歇会儿,我去回老太太,就说你身子不好,回房歇着了。” 黛玉轻轻地推开了宝玉扶着的手,径直往里边走边说道:“罢了,你别又好端端地咒我,哪里就病了,老太太那儿该等急了。” 刚走到花厅前的穿堂下,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妇人的笑声,“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孙女儿一个比一个水灵,真是羡煞旁人了!除了这四小姐还未及笈,谈婚论嫁尚早,二小姐和三小姐倒是都长得挺喜人的。只是这亲事也不是老奴一个人说了算的,听说贵府还有一个表小姐,不知能否一见呀?” 黛玉刚抬起的脚步不禁微滞了一下,但未等她进去,身后的宝玉却先她一步,抢上前躬身礼道:“老祖宗,林妹妹是许了宝玉的,还请这位嫫嫫另选她人罢。” 那位宫妆的妇人愣了一下,指了宝玉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胡言乱语?” 贾母在上忙笑道:“宝玉,不得乱来!快向胡嫫嫫请安,这可是侍候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不得无礼!” 宝玉只好诺诺地上前礼完,乖乖地坐到了迎春的上首。 “老夫人,不知这位公子口中所言的林姑娘,可就是贵府的表小姐?”那位宫妆的嫫嫫颐指气使地重新由人扶了坐下,瞅了宝玉一眼,冷笑道。 贾母讷言道:“这就是我的孙儿宝玉,还有一位外孙女,姓林,闺名黛玉。” “那么公子所言是真的了?林小姐已婚配给了这位公子?”胡嫫嫫不紧不慢地继续逼问道。 贾母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好干咳了几声,答道:“宝玉,不是让你去找你妹妹过来吗?如何只有你一人回来?” 宝玉虽低了脸,但语气却颇为生气,硬声答道:“妹妹身子不适,已回房歇着了,孙儿正想来回老祖宗,赶紧请大夫去看看罢。” 那位胡嫫嫫反问道:“听说这位林姑娘刚从宫里出来的,这么快就许了人?” 贾母一听,正中下怀,忙笑道:“胡嫫嫫可是不知,我这个外孙女从小身子就弱,这不是为了出宫的事儿又生了不少闷气,这两日正找大夫调理呢。老身倒是有心亲上加亲,只是如今十三阿哥有心抬举咱荣国府,老身岂能不领情呢?偏今儿不巧,有劳胡嫫嫫了,不如这样,待玉儿身子好全了,老身再略备薄酒,亲自向十三阿哥赔罪。” 胡嫫嫫原本也只是奉命行事,此刻见事情虽然没办成,但毕竟还留有余地,便也顺水推舟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老夫人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回 探卿意王爷会佳人 待那胡嫫嫫在几个宫人的陪伴下离开了,贾母心事重重地扶了宝玉的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这个十三阿哥唱的是哪一出呀?” 迎春和探春互相看了一眼,只是低了头跟在后面。宝玉则完全没听见贾母说话,四顾张望着什么。 却听从影壁处转出两人来,一人俏声笑道:“老祖宗,十三阿哥唱的可不就是先斩后奏的戏路嘛!只是苦了咱林妹妹,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真是作难呀!”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王熙凤挽着面红耳赤的林黛玉,正一脸谑笑地立在那儿。 贾母瞪了熙凤一眼,拿眼示意她近前,说道:“凤丫头又拿你妹妹打趣!看我不替你妹妹教训你。”说着,手伸过来就要欲作撕她的嘴的样儿。熙凤心知贾母疼她,哪里就能真恼,只是顺着贾母故作唬得不行的神情,转身牵了林黛玉的手,央求道:“好妹妹,快替我说句好话儿罢!老祖宗若能饶了我,嫂子我一定烧香拜佛愿妹妹喜得佳婿,早生贵子。” 黛玉的手被熙凤抓着,想甩也甩不掉,只是瞪了一双如烟美眸,羞得直跺脚,嘴里嚷着:“看二奶奶这张嘴,老祖宗快撕了它才让人清净!” 旁边站着的探春和迎春赶紧笑咪咪地一左一右扶了贾母,探春笑道:“老祖宗还是快进屋去歇着罢,让二奶奶和林姐姐自己去了断这段公案罢!省得回头她们俩还都在心里怪老祖宗偏心呢!” 熙凤一听,撇下黛玉,粉面含春地走到探春跟前,眼梢一挑,笑道:“三妹妹真是越发长进了!什么时候也有那孙猴子的本事了?也能变成那虫儿蝇儿的,钻进我肚里不成?” 探春也不怵那熙凤,偏了头对贾母笑道:“凤姐姐可不是得了宠还卖乖吗?老祖宗若是不罚,我们姐妹几个可都是不依了!”边说边拿眼神递给迎春和惜春,她三人本就要好,这会子心知大伙儿都只是为了替贾母解怀,不过是演戏演个热闹罢了。顿时三春都扭到了贾母身边,你一声我一语地说道:“老祖宗快罚二奶奶,老祖宗快罚二奶奶。” “扑哧”一声,黛玉在旁边拍手笑道:“凤姐姐,也有你说不上话的时候了!该!老祖宗可别轻饶了她。” 正在这时,王夫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凤丫头又犯了众怒了?怎么在院子外面就听见你们姐儿几个嚷嚷了!” 宝玉这时候才从贾母身后走了出来,先向王夫人施了一礼,方才扶了他母亲的手,笑道:“太太方才没听见,三妹妹和林姐姐两个人正在演‘群英战吕布’呢。” 王夫人走到贾母面前,请安完毕,方才向宝玉嗔怪道:“哪里是群英战吕布,分明就是姑娘们欺负凤丫头一人嘛!” 贾母一听,哈哈大笑,对着熙凤说道:“算了,今儿看在太太面上,就饶了你了。不过回头多孝敬些脂粉钱给你姐妹们,省得再有下回太太也保不了你了。” 熙凤顺势向黛玉和三春赔礼道:“谢谢姑娘们大发慈悲了!”边说边夸张地要躬身一礼,黛玉和三春哪里能受她这么大一礼,忙也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起了她,嘻笑道:“受不起,受不起,二奶奶!” 这厢贾母对黛玉和宝玉,还有三春笑道:“今儿天气好,你们姊妹们都到园子里去耍罢!我老了,懒得动弹了,省得回头有我拖累着,你们也玩得不尽兴。”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就知道你们这几日在屋里也憋闷坏了,放你们一天假,都玩去罢。” 宝玉喜欢得不行,拉了黛玉就往外面跑,急得探春和迎春,惜春在后面直喊:“等等我们,宝哥哥,林姐姐。” 见他们都去远了,王夫人和熙凤一人挽了贾母一边,扶了她往内屋里去。把贾母安顿在了椅榻上,又有鸳鸯和琥珀各自奉上茶水,贾母便让鸳鸯坐在脚踏上用美人拳替自己捶腿。王夫人和熙凤见贾母并无意让她二人退下,也只好坐着等她发话。 微闭了一下双眼,贾母懒懒地开口说道:“你们也听说了吧?十三阿哥找人上门来向玉丫头提亲了。” 熙凤悄悄瞥了一眼王夫人的神情,见她也是一脸狐疑的模样,便轻声说道:“听是听说了,只是不太明白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在殿上赐婚,巴巴儿的跑到外面来走这么一出过场……。” 王夫人也点头说道:“媳妇也是虑及此点,只是不知老太太可从皇上那儿得了什么明示没有……,若是皇上的意思,那媳妇自然也知道如何处置了。” 贾母叹息道:“皇上的意思……,唉!皇上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偏了谁心里都疼。所以呀,皇上是不打算让玉儿嫁给皇子中的任何一人了!但这十三阿哥,偏偏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跟皇上唱反调,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夫人初一听十三阿哥非要娶黛玉时,心里还是一喜,可再听下去,也就明白了贾母的忧虑所在。不禁她自己也犯难起来,是呀!攀上十三阿哥这门亲事,虽不及雍亲王那么风光,不过大小也是门皇亲,对贾府多少也会有些好处。可若是触了皇上的怒,别说是一个十三阿哥,十个十三阿哥也不顶用呀!这种掉脑袋的事儿还是别心存侥幸的好。 虑及此,王夫人缓言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呀!还真是难办,说来还是大姑娘不懂事,这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偏给咱府上出这么大一个难题。她倒是落个痛快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才好呀?” 熙凤突然说道:“我倒是有一法子,只是……只是不知老太太和太太可愿意?……” 贾母横了熙凤一眼,并不作言,倒是王夫人沉不住气,说道:“有什么法子快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 熙凤看着贾母,认真地说道:“这十三阿哥的求婚是铁定不能应的,只是不好直接回了,总得有个借口才好。不如,趁着姑爷要入京了,就说妹妹的婚事还是由她阿玛作主才行,这就不会得罪十三阿哥了。” “对呀!这可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王夫人高兴得说道。 贾母看着她俩,心里叹道:你们以为我没想到吗?只不过舍不得黛玉搬离荣国府罢了。唉,若是将这话递了出去,那如海进京后,黛玉回她林府去住,便是拦也拦不住的事了。哪有待嫁的女儿不住在自己家中的道理?原想着能借着替玉儿找个好婆家的机会,也给贾府多留一条退路,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贾母重新闭上了双眼,朝王夫人和熙凤挥了挥手,说道:“去罢!就照你们的意思办,我也乏了。” 王夫人和熙凤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几眼,终没明白贾母的心思,只得闷闷不乐地退了出去,各自行事。 且说黛玉虽身在园中同三春和宝玉嬉戏,但心里却不时闪过那胡嫫嫫说过的话儿。她也在心里犯难,一则怨胤祥沉不住气,非要跟他老子作对,担心康熙晓得后会如何处罚他;二则又有些失落,好像心里又期望有人能为她敢跟皇上,跟天下作对,只是期许的那人不是胤祥罢了。 黛玉倚在假山后面的亭子围栏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向湖里丢着鱼食,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泛着涟漪的水纹。宝玉正和探春打闹,一回头见黛玉正在发呆,不禁起了坏念头,便示意探春小声点儿,自己悄悄地摸到黛玉背后,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探春故意装着样儿,也站在黛玉身后笑道:“林姐姐,猜猜我是谁?” 黛玉初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从身后的气味晓得了对方的身份,此时不禁也笑道:“三妹妹装神弄鬼,我可以不计较。不过宝哥哥要是再不现身,那我可要……”说到这儿,黛玉有意抬高了音量,突然止住了不说。 “你可要干什么?”一个生硬中不乏温情的声音徐徐地飘进了黛玉耳中。 胤禛?黛玉和宝玉都愣住了,当他二人回过头来时,却见到胤禛和贾珍一前一后地站在台阶下。 迎春和惜春早已俯身在地,宝玉也赶紧跪下叩头道:“王爷吉祥!” 黛玉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没有说一句话。胤禛也定定地看着黛玉,千言万语都只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融入了两人的心田。 “王爷吉祥,”黛玉平静地上前来福了一礼。 胤禛双手扶起她来,目光一停,笨拙地替她将额前的一缕乱发理到了耳后,突然又甩开手,鼻间一哼,小声说道;“她们请不了你,我还不能自请上门吗?” 黛玉宛尔一笑,起身来说道:“王爷是大清朝的亲王,哪里不能去?民女何德何能,劳烦王爷挂心。” 胤禛早已习惯了黛玉的乖僻脾气,此刻挥手朝贾珍等人说道:“本王有话要与林姑娘说,尔等退下去罢。” 宝玉虽不情愿,可在贾珍的恐吓示意下,只得随了他们一起告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