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尽处是清欢》 第一章 游女长歌缓缓归 建武十六年二月,帝崩,年四十三岁,谥崇德。同年三月,皇太子赵庭柯继位,定年号熙元。 刚出正月又逢国丧,街市上一片萧瑟清冷。在瑟瑟的寒风中,突然出现了一顶覆着白纱的轿子,抬轿的八人皆是清一色白衣的男子,个个面容姣好,惊为天人。 为首的男子略微回头望向轿子中不甚清楚的人影,问道:“宫主,直接入宫吗?” 轿中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轿中人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清醒。“先回露华浓吧。”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媚,让人不禁想看看轿中人是何等绝色倾城。 轿子穿过清冷的街道,转弯来到了京城里达官贵人的聚集区,在一座座高门大宅旁边矗立着一座高可摘月的楼阁,门前挂着一张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露华浓”。这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轿子稳稳的落下,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从帷幔中伸了出来,为首的男子上前将轿子人扶了出来。 仿佛乌云瞬间散去,月光在黑夜中清清冷冷的洒下来,一瞬间八个绝色男子都被轿中女子的光彩淹没。女子身着纯白的齐胸襦裙,裙摆处的刺绣随着女子下轿的动作反射出流动的光芒。女子头上挽着简单的堕马髻,斜插一只白玉响铃簪,银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华,让他们安顿下来,你随我回宫。”“诺。”被称为月华的男子微微颔首。 ————————————宝颜打滚求收藏!—————————————— 朱红色的宫门次第打开,女子缓步走进,所到之处尽是“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喊声。女子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和善的让他们起身。只有身后的月华知道,她的笑容未到眼底。 “容华!”年轻的皇帝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急的迎了出去。“阿柯。”容华公主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容华,你终于回来了!这十年你都去哪里了?” 容华公主只是温婉的笑着,未发一言。十年前,面前的男子只是一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孩,而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一国之君。 “我们进去说吧。”容华公主偕了皇帝的手,并肩走进了御书房。 “这次我来,是要取回一件东西。”容华公主斜倚在御书房窗边的软榻上,纤细的手指捏着一盏青花瓷杯,涂着丹蔻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茶杯上轻轻叩击着。 原本笑容满面的皇帝一瞬间黑了脸:“那可是父皇的遗物。” 容华公主微微偏头,斜瞟了皇帝一眼:“先皇可是下了遗诏,要将玲珑玉赠予本宫。” 皇帝不禁攥紧了衣袖,猛然间大步走到榻前,弯腰凝视着那个笑意盈盈的女人。两人之间只有一个茶杯的距离,容华甚至能感受到那股霸道的男人气息。 “你想要玲珑玉,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何想要这玲珑玉?” 容华看着面前这个霸道强势的男子,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阿柯了。 容华抬起手,把白皙的手指抵在皇帝的龙袍上,沿着金黄的暗纹慢慢滑动。“你可知,先皇为何把这皇位交予你?” “为何?” 容华手中猛一用力,把皇帝推的一个踉跄。“你好大喜功,偏生没有该有的本事,若不是本宫暗中相助,你以为你是怎么击败胡人上万铁骑全身而退的?若没有本宫极力担保,你是怎么在这深宫稳坐皇太子宝座十余年的?若不是本宫想要,先皇又怎会把这玲珑玉交予你保管而非为他陪葬!” “本宫的事,你还没有资格问!”容华一甩手,上好的青花瓷杯就碎在了地上,茶水溅了赵庭柯一身。 皇帝眼中是满满的震惊。父皇虽爱重母后,但也是极为公允的,自己的确不是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却早早的被封了太子,现今,却是知晓了原因。 皇帝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扔给了容华,容华接住玉佩细细一看,碧绿的玉佩上雕刻着一条青龙,隐约可以看到淡绿的光泽从玉佩中流出,环绕在容华纤细的手腕上。的确是玲珑玉无疑。 “既然如此,那容华也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后会有期。” 皇帝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伸手拦住了容华。“父皇给我的可不止玲珑玉,容华难道不想看看吗?” 容华疑惑的挑眉,凤眼中流露出的妩媚看得皇帝心中一阵躁动。 赵庭柯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和躁动,伸手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珠子上有丝丝光彩环绕。 容华伸出手指慢慢的靠近那颗珠子,却在触碰到它的那一刻猛地收回了手指,一股纯净至极的力量在瞬间灌输到了容华体内。而那颗珠子也在容华触碰它的一刻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竟然是圣灵珠。容华暗暗思索:虽然这圣灵珠除了提供灵力别无它用,但现在自己灵力即将枯竭,若有了这圣灵珠,至少还能再坚持百年。 “你要什么?”容华转身望向对面已恢复成玉树临风的赵庭柯。 赵庭柯盯着面前笑容疏离的女人,眸色一瞬间暗了下来:“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容华暗暗皱眉,转瞬间却又舒缓了眉头:“先皇把这圣灵珠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容华走近了皇帝,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感受到了皇帝身体的僵硬,容华的口中吐出了无比残忍的话:“先皇知道你治理不好这国家,于是这圣灵珠成了赵氏武国的最后一张保命符。” 容华靠在皇帝颈边,朝着皇帝的耳朵缓缓地吹了一口气:“如果我能在十年内帮你肃清朝纲,那么尊敬的皇帝陛下,你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皇帝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了皮肉。“来人,传朕旨意,明日巳时,朕要大宴群臣,庆祝容华公主回宫!” 容华轻蔑一笑,从皇帝手中拿起那枚珠子收入衣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御书房。 “月华,我们回家。” ————宝颜打滚求收藏!—————— 次日,朝中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齐聚公主府,一排身穿粉色襦裙的婢女手托鎏金银盘鱼贯而入,各色精美菜肴被摆放在锦华殿中央的桌上,大臣们正襟危坐,等候着主角的到来。 午时刚过一刻,锦华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身穿白衣的绝色男子,两人腰间都挂着一枚紫色玉环。传闻容华公主喜好豢养男宠,果真不假。 “对不住了各位,容华来迟了。”说着,容华公主随着清脆的铃声迈入了大门,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 在座的年轻官员无不瞪大了眼睛。他们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近几年刚刚崛起的新秀,容华公主名满京城之时,他们还只是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如今终于得见,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倾城绝色。而那些随着先皇打下江山的老臣,则已是泪流满面。 “公主殿下!老臣终于又见到您了!”曾为先皇打下半壁江山的定国大将军飞身上前跪倒在地,豆大的泪滴从早已浑浊的眼中流出,滴落在地毯上。 “马将军,无需多礼。”容华公主弯腰将马将军扶起,“马将军,近来可好?” 马将军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滴,抱拳达到:“微臣老了,倒是公主,您一点都没变啊!” 容华公主只是微微一笑,未发一言。 已经等候许久的赵庭柯挥了挥手,唤道:“容华,稍后再叙旧,先坐吧。” 容华公主向马将军微微颔首示意,转身走到皇帝身边,坐在了皇帝下首。 宴席之上一时觥筹交错,容华公主本就长袖善舞,如今刻意的娇笑打趣,气氛竟无比融洽。 但是总有看不惯的人。“公主殿下可是带领着凤军为先皇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初那英姿飒爽的样子,老臣至今还记忆犹新呢。”当今太傅周晋阳遥遥朝容华举杯,看似无意的说道:“可惜了,当初凤军的李老将军看不到公主回来的这一天了。” 在座的臣子们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凤军现在的统领:宋苏。 宋统领喝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下,随机一仰头喝干了手上的酒,起身向上首抱拳道:“公主若何时想收回凤军,微臣必然从命,绝不推辞!” 容华看向那个年轻俊朗的将领,做了一个免礼的手势:“宋统领客气了,凤军本就是本宫的心血,又何来收回一说?” 宋苏一时无言,只能坐下。一股暗流在宴席上涌动。 容华伸出手指,抚了抚头上的凤头簪,当细白的手指划过凤眼处的红宝石时,宝石发出了一阵不易为人察觉的光芒,仿佛蒙尘的珍珠,重现人世。 “公主,夜深了。”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双手托着一件正红的披风,轻轻搭在了容华的肩上。容华站起身来,任由男子帮她系上披风。“各位,本宫乏了,先走一步。”容华朝皇帝微微颔首,转身揽住了男子的脖子。男子的手臂搭上容华的肩膀,把容华横抱了起来,大步离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公主最宠爱的那名男宠,名满天下的月华公子吗?”“看这气度,恐怕就是啊……”“倒真是可惜了……” 容华倚在月华的怀中,抬头看着清清冷冷的月光,感到一股寒意袭上了四肢百骸,她把头埋进了月华的颈窝里,低低地说了一声:“还是你最好了。” 月华低头看着女子静谧的侧颜,一时无声。 题外话 新人许家宝颜,希望大家多多关注!谢谢! 第二章 鸳鸯袖中握兵符 正午,宋苏正端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十万凤军,每个士兵手中都拿着一把精致的上钩下环,这是凤军独有的武器,上可钩杀,下可钝击,遇到山岭还可以上下连接攀爬,有如神兵天降。 这些东西,竟然都是那样的一个女子创造出来的呢。宋苏正回想着昨夜的那个倩影,心绪有些未曾发觉的混乱。 “宋统领,容华公主求见!”一名守门士兵前来通报,打破了宋苏的想象。 “容华公主?”宋苏被这四个字惊得一怔,随即神情一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快随我去迎接公主!”一般女子是入不得军营的,但这凤军本就是容华公主一手创立,归根结底容华公主才是这凤军真正的主人。 今日的容华公主穿了一身妖艳的红衣,衣角点缀的细碎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让宋苏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直视。 “宋统领,此次本宫前来,是为了收回凤军。” 宋苏没有想到容华公主竟然如此直接的说明来意,一时倒有些尴尬。宋苏摸了摸鼻子,说:“凤军本就为公主所有,公主想要,当然可以收回。但是……”宋苏神情一凛,瞬间恢复了铁血将领的模样:“凤军的每个将士都是末将的兄弟,末将绝不会不会强迫自己的兄弟接受您,您需要自己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信服。” 容华公主轻蔑一笑,斜斜的靠在了月华的怀中。“这个,就不劳宋统领费心了。” 十万热血青年正光着膀子在灼热的阳光下无声的操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男人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对于凤军来说,操练中受伤本就是家常便饭。若是一般女子见到这个场景,早就又羞又怕的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中去了,而看容华公主那一脸淡然的样子,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宋苏也不禁有些惊讶。 宋苏本想命士兵召集各位将军,却被容华公主制止。只见容华公主悠悠开口,看似轻柔,声音却直直的穿过燥热空气,到达了每一个士兵耳中。十万凤军,无一遗漏! “凤军听令!容华公主在此,奉吾皇旨意,即日起凤军重归本宫统领!” 校场上瞬间就炸开了锅。凤军中人无一没有听过容华公主的大名。当初容华公主跟随先帝开疆辟土、创建凤军的事迹更是被当做神话来流传。但是毕竟容华公主驰骋疆场之时,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还是个稚童,如今看容华公主,根本不像传说中的英姿飒爽,反而柔柔弱弱的像一朵鲜花,这让他们如何信服? “公主殿下,宋统领一直待我们如同亲兄弟,现在无因换将,恐怕不妥当吧!”闻询赶来的副将站在高台下看似恭敬的抱拳道。 容华公主凤眸微眯,微微抬手。月华从袖中拿出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绸,伸展开后小心的铺在了高台中央的藤椅上。这本是给军中主将准备的,如今容华公主在场,宋苏自是不敢坐。 容华公主一扬衣袖,转身坐在了藤椅上,细白的手轻搭在扶手上,竟是比那纯白的锦缎还要细滑精致。 月华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根凤眼处镶着红宝石的凤簪,素手握上容华瀑布般的长发,手指灵活的挽了一个髻,斜斜的插上了凤簪。 容华公主抬手摸了摸发髻,缓缓起身,凤眼处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了流动的红光,似凤凰泣血。 宋苏一时看呆了。虽没有见过实物,但作为凤军统领,他无比确信容华公主头上的那只簪子,就是自己曾在画像中看过无数次的泣血凤簪。那是凤军的象征。 容华公主随手一掷,不知什么东西朝着宋苏的面门袭来。宋苏连忙接住,定睛一看,是一枚純紫的玉环。 “使出凤军所有的本事,护住这枚玉环。千万不要让本宫找到。” 宋苏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容华公主,那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住着一只摄人的女妖,一旦陷入,便再也无法自拔。 十万士兵以圆阵排开,越往中间的越是军队中的精锐力量,那枚玉环被悬挂在一杆长枪上,士兵层层环绕,严阵以待。 “凤军全体!开阵!”话音刚落,响亮的鼓声充斥了整个校场,士兵们步伐细碎而稳健的以玉环为中心环绕,将玉环保护的密不透风。 容华公主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眨眼间已经到达了军队的外围,轻巧的一个转身就抢了最外围士兵的钩环,轻轻一扫,就在阵中打开了一道缺口。只见容华公主的身体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以环端重击敌人的踝部,又迅速破开了第二层防护。高台之上的宋苏眉头紧皱,他自是看得出,容华已经格外手下留情,若是以钩端来攻击,恐怕所及之处都会失去反抗能力。”全体将士听令!变化阵型!一号!” 只见凤军所有将士瞬间朝中间靠拢,由原本松散而灵活的圆阵变成了不宜变化,却可以充分发挥人数优势的方形数阵。上万名士兵横拿钩环,将玉环围得密不透风。 容华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凤军,倒是没有丢了自己的脸。 阵型分为四面,最薄弱的便是四个角,若是旁人定会从四角打开缺口,所以宋苏将最为魁梧强壮的士兵安排在了四角。倒不知这容华公主还有什么对策。 随着士兵的聚集,容华原本打开的缺口被迅速的填补起来,她凤眸微眯,身体转向了南方的一角。南方的士兵急忙举起钩环准备迎战,却只见那个鲜红的身影在空中奇异的转弯,朝着正西方而去。 正西方的士兵毫无准备,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被容华找出了好几处漏洞。就在容华势如破竹之时,队伍中突然出现几个黑色的影子,手中拿着的不是钩环,而是两把弯刀。看来这是宋苏为抵御有高手袭击而准备的秘密武器了,倒是没有守成。 容华单手一抡手上的钩环,环端刚好套在了一名黑衣男子的弯刀上,她略一用力,弯刀就被轻巧地丢了出去。两人交手之间,几名黑衣男子已经聚集了过来,地面上的士兵以钩环相接,为黑衣男子提供了借力之处,一时竟止住了容华的攻势。而容华所及之处,士兵都闪避躲开,丝毫未给她任何借力之处。容华只能靠着手中钩环稳定身形,一边躲避黑衣人的弯刀,一边暗暗观察地面上士兵的布阵。 有了!容华瞄准了地面上一名身材格外高大的士兵,将钩环狠狠一掷,环端重重的砸上了士兵的脑袋,士兵铁质的头盔竟然应声而裂,那名士兵在击打下迅速倒下,不知死活。仿佛推倒了第一张骨牌,高大士兵周边的钩环纷纷失去支撑掉落,黑衣人失去了落脚点,只能落地后再跃起,却为时已晚。 在第一名黑衣人落地之时,容华的袖中突然飞出一根鲜红的绸带,击打在黑衣人的踝部。本该柔软的绸带在容华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每次击打都仿佛巨石落地,让黑衣人再无反抗的余地。 清理完最后一名黑衣人,容华踏着士兵的肩膀向中间跃去,在离玉环还有一丈远时,队伍中突然飞出了数千只羽箭,每只箭的尾部都点缀着鲜红的羽毛。浴血箭,容华公主留给凤军的王牌,一触必死。 没想到呢,有一天竟会对上自己的东西。容华公主的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她轻巧的转身,袖中的红绸也随之环绕在她的周身,将她保护的密不通风。 传说中一现必然嗜血、灌输了多少男儿全部力气的浴血箭,就那样在红绸的触碰下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掉在了地上,化成了一簇火焰,瞬间熄灭。 校场上的十万凤军永远都忘不了这个画面,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鲜红的衣裳,在细密的箭雨中肆意的舞蹈,簇簇的火花围绕在她的周身,仿佛凤凰浴血即将远去,又像涅槃重生再次归来。 而高台上的月华,则仍旧挂着那处变不惊的笑容,仿佛早有预料。是了,她的喜怒哀乐,他早已看遍。 在众人呆愣之时,容华早已跃出了箭阵,直直地朝着插在地面上的长枪冲去。最里层的士兵急忙阻挡,却只是螳臂当车,毫无用处。容华拔出长枪,将玉环握在手中,向高台上的宋苏遥遥示意:“我赢了。” 宋苏只是一愣,随即于高台之上跪下,高呼:“容华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台下的士兵一瞬间整齐划一的卸下头盔,随着宋苏单膝跪地,高呼:“容华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时之间,校场中回响着士兵们嘹亮的声音,仿佛在宣告,属于他们的时代即将来临。不过半刻钟的亮相,容华便收服了这群热血男儿的心。 容华面色不变,遥遥的看着高台之上一身素白的月华。月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众目睽睽之下负手向校场中间走去,士兵们都不由自主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唯恐玷污了这如月光般高洁的男子。 月华走到容华公主身侧,抬手取下了她头上的发簪,黑色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落下,洒满了她的肩头。 月华将手指轻轻插到容华公主的发间,为她理顺了头发,继而将容华横抱起,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灼热的阳光,朝着高台走去。 容华温驯的将头依靠在月华的颈间,冰凉的肌肤让她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 “恭送公主殿下!”宋苏单膝跪地,身后跟着凤军中十位最为年轻有为的将领。看来宋苏这是彻底投诚了呢。 容华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玉环随意的扔给了宋苏:“你做的还不错,以后凤军仍归你统领,有事来公主府找本宫。” 宋苏惊讶的看着手中的玉环,纯粹的紫色不带一丝杂质,入手冰凉的有些骇人。这是,收下他了? 月华抱着容华公主踏出了训练场的大门,宋苏身后的十名将领急忙围到宋苏身边:“宋统领,公主这是看上你了?”宋苏眉头一皱,呵斥道:“你胡说什么,白白污了公主的名声!”说话的将领不甘心的回嘴道:“这可不就是看上了!我听说这紫玉环是公主府的象征,公主的男宠们可都带着呢!”宋苏回想起那个妖媚而又清冷的面容,脸突然热了起来,因面黑而未显:“没事干就去训练,别和个长舌妇一样在这闲磨牙!”说着宋苏急急地向大门走去,那枚玉环却被他偷偷地塞到了荷包中。 第三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白日的露华浓没有了晚间的热闹,孤零零的矗立在寂静的街道旁,原本旖旎的帷幔此时竟显得有些清冷。一顶白色的小轿静悄悄的从后门飘进,抬轿的都是清一色身穿白衣、腰上挂着紫色玉环的年轻男子。 露华浓的顶层本是不予开放的,今日竟是房门大开。只见里面跪着十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而在上首端坐着的,正是容华公主。 “宫主,这是十年来露华浓的账簿,这是露华浓送入各府的女子名单,这是十年来的人员增减情况……”跪在容华下首举着一摞账本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几岁的妖娆女人,穿着大红的纱裙,胸口的风光若隐若现,眉角高高翘起,显得狷狂而轻浮。这是露华浓的主事,秋娘。 秋娘掌管露华浓十余年,不知见过多少风浪,手握着多少达官贵人的阴私把柄,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子,却丝毫不敢疏忽。 容华看似漫无目的的翻看着手中的账册,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纸张上轻叩,无端的在秋娘的心中笼上了一层恐慌。 “京城周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塞进去?”容华的语气微微上扬,似疑惑,又似不悦。 “回宫主,周家如今是周太傅当家,他这个人洁身自好,连带着家中也管束颇严,属下曾派绿幺前去,也是无功而返。”被叫到名字的绿衣女子急忙膝行着上前,生怕被容华责怪。 容华细细打量着跪在下面的绿幺,身量细长,眉眼清晰,带着一股子不似烟花女子的轻灵气息,这般女子竟也入不了周家那个二世祖的眼? “宫主您有所不知,周家的小儿子对绿幺虽是喜欢的紧,却是不敢违抗周太傅的意思,只拿银子糊弄着,却从不提为绿幺赎身的事。” “绿幺无能,愿宫主责罚。”绿幺额头重重的触在地上,身影瘦削而带着一股子执著,倒是个好强的姑娘。 “无妨,你继续与那周容玉应付着便是,本宫自有安排。”容华挥挥衣袖,众人依次退下,房间中只余月华静静的陪着她。 周容玉,当今太傅周晋阳第三子,生性风流但为人谨慎聪慧,本只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贵公子,不足为惧,但若加上掌管凤印的亲姐周贵妃,倒是需要好好思量。 容华细细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禁有些头痛,从前的自己可是从来不屑于搞这些东西的,只是周晋阳作为朝堂之上的关键,不得不除。 容华正扶额思考之时,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月华轻灵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清欢,你本无需如此。” 容华依靠在了身后那个冰凉的身体上,不由自主的瘫软了身体。这世上,也唯有月华会这么叫她了,也唯有此时,她才会记起她是本该不问世事、无忧无虑的楚清欢,而非为朝堂后宫而阴谋计较的赵氏容华。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月华,我没有选择,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月华安抚着怀中脆弱的女子,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高大如神祇的身影。也只有他才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了,不是神魔之战时那个浑身浴血的灵界之主,也不是将江山玩弄于股掌的清欢宫宫主,而是一千年前手拿娇艳桃花,甜甜的朝自己微笑的稚嫩精灵。 “我会替你完成一切,清欢,你无需如此。”月华扶住容华的肩,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许是自己欠了她的吧。 “不,月华,”容华突然直起身子,那骇人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我答应过他,我会亲手迎他回来。”那凤眸中隐藏的光芒让月华呼吸一窒。罢了,自己还在奢求些什么? “诺,宫主。”月华退后一步,恭敬的弯腰行礼。 ————宝颜打滚求收藏!—————— 傍晚,露华浓。 “绿幺啊,赵公子来了,你快去招呼一下!”秋娘的手上拿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妖妖调调的从人群中挤过,中途被不少咸猪手乘机揩油也不忘娇笑打趣,引起了一片哄笑。 “秋姐,人家最近不方便接客。”绿幺站在楼梯口,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脸色有些局促。 “得了吧你个小浪蹄子,这个理由你都用了多久了!还不是乘机偷懒!”秋娘长长的指甲重重的戳上了绿幺的额头,口中骂个不停:“老娘今个儿就把话撂这了,不管你攀上了哪棵大树,只要你在这露华浓待一天,你都得给老娘接客!” 在推搡中,绿幺被一把推下了楼梯,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却被一个男人一把搂住,转头一看,正是赵御史家的公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是从眼下的青黑却能看出这人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哎呦小美人,一直伺候一个男人也没意思,不如今天和本公子好好玩一玩!”说着,赵公子摸了一把绿幺娇嫩的小脸:“本公子可是花了一千两,今个儿周公子又不在,正好咱俩好好玩一玩!” 绿幺无助的掩面哭泣:“赵公子,您放了奴家吧!奴家是周公子的人啊!” 赵公子却强行把人扛在了肩头,满口秽言的朝楼上走去。 “住手!”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俊朗男子突然出现,伸手拦住了赵公子,正是绿幺的恩客,周容玉。 “周公子,君子成人之美,我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赵公子看着丰神俊朗的周容玉,颇有些恼怒。 周容玉甩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不紧不慢的说道:“赵公子,绿幺可是我的人,露华浓人尽皆知,你如今可是要和我作对?” 赵公子面色有些难看,本以为周容玉许久不为绿幺赎身,不过玩玩而已,就在爱妾的怂恿下想来常常着绿幺的滋味,没想到竟碰了这么个钉子。自己的爹是靠着周太傅才当上御史的,平时靠着周家的势力作威作福还可以,真遇着了正主儿,还真没有说话的余地。 “罢了,既然周公子喜欢,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百合,我们走!”“是~”一个黄衣女子从人群中挤出软软的攀附了上来,扶着赵公子走开了。 “绿幺,你受苦了。”周容玉伸手揽过绿幺的肩膀,看着绿幺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冷冽的视线朝秋娘扫了过去。 “周公子您可别误会,不是秋娘不把您放在眼里,只是这露华浓的规矩您也清楚,凡是在这儿挂了牌的姑娘,不管是谁都得接客。虽然您给了大把的银子,但是人家赵公子想点我们的姑娘,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秋娘谄媚的笑着,眼中悄然划过一丝微芒。 周容玉轻哼了一声,揽着绿幺上了楼。露华浓的背后不知是哪个达官贵人,这秋娘,暂时还动不得。 “来,快让本公子瞧瞧伤着没有!”刚刚关上房门,周晋阳就恢复了他风流公子的本性,暧昧的在绿幺耳边呢喃:“绿幺,你放心,本公子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绿幺闻言一愣,用力挣扎出周容玉的怀抱,泪眼朦胧的跪倒在周容玉的脚边,娇弱的像一朵小白花让人恨不得搂在怀中狠狠的疼爱一番。 “周公子,绿幺自开苞之日就跟着您,一直守身如玉,今日却被那浪荡子给轻薄了去!绿幺已无颜再面对您。况且秋姐姐绝不会放过绿幺,与其被歹人侮辱,绿幺宁愿自我了断!” 周容玉听罢皱眉,他虽然好色,却不是个蠢笨的,绿幺跟了自己两年,秋娘一直待她好好的,怎么今日倒是逼起了她来?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周容玉面上却不显,他伸手扶起绿幺,含情脉脉的替她擦掉眼泪:“快别说傻话了,本公子从来就不是个计较的,你放心,我今日便去敲打敲打秋娘,看谁还敢难为你!” 绿幺娇羞的缩在了周容玉的怀中,眉头却暗自皱起。看来还要想别的方法。 两人几日未见,自是你侬我侬不必多言。待周容玉心满意足的下楼离去,已是第二日清晨。 时辰还早,秋娘还未起身,便听见房门被敲响的声音。她起身披了一件薄纱,也不梳妆,就径直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周容玉就看见秋娘衣衫半掩的斜倚在门框上,墨色长发有几缕散落在胸前,和那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竟然让周容玉的火气消了大半。 从前竟没有注意过,这秋娘也是个绝色啊。 “不知周公子一大早来奴家的闺房,是有何贵干呢?”秋娘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弄着周容玉的衣领,上挑的眉尾无声的勾引着周容玉的心。 周容玉一把抓过秋娘的手,打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含情脉脉的对秋娘说:“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秋娘内心嗤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油嘴滑舌!快进来坐!” 周容玉进了秋娘的房间,只见房中摆设尽是千金难得的精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似是来自西域的某种奇香,周容玉曾在自己的贵妃姐姐那里闻到过。 这露华浓到底是什么背景? 周容玉定了定心神,伸手为秋娘倒了杯茶,说道:“近来绿幺有些任性,倒让秋娘费心了。” 秋娘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神情颇有不屑:“那个小蹄子……倒真是枉费了周公子那么疼她,竟恃宠而骄了起来,不过是个下贱坯子,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小姐了,竟然敢跟我使脸子!倒是周公子,这都两年了您也没玩腻?要不要秋娘给您找个更水灵的?” 原来是女人间的矛盾。周容玉顿时安了心,和秋娘打起趣来:“本公子近来还就喜欢成熟的。” 秋娘只是咯咯的笑。 ————————?————————?————————?—————————— 是夜,公主府。 “绿废,另寻” 容华将纸条置于蜡烛上,看着那火焰将纸条渐渐燃尽,心中有了思量。 第四章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摘星楼,京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不同于露华浓坐落于清幽的住宅区,摘星楼占据了闹市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大到皇室宗亲,小到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尽汇于此。 会试在即,各地举子早已汇聚于京城,其中好事多言的最喜欢的就是这摘星楼的隐月阁,凡聚于此的,都是那号称风流雅士的人物。本朝不禁议论朝政,于是一群穷酸文人便喜好在此集会,喝几盏茶,对朝堂大事空发几点看法,企图自己肚中的几点墨水能被哪个隐藏于此的达官贵人看上,自此平步青云。 “听说这本朝第一位女将军,先皇曾承诺与历代皇帝共掌江山的容华公主近期回来了,你们听说没有?”“据说这容华公主温婉动人,才华横溢,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啊,只可惜小生无缘得见。”“……”几名举人正端坐于隐月阁大堂的八仙桌前,大声谈论着近日的见闻,此时隐月阁的水晶珠帘被一把折扇挑起,一名身穿玄色长衫,头戴碧绿玉冠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正是周容玉。 “三公子别来无恙!”“三公子……”周容玉爽朗的与众人寒暄过后,撩起衣摆就坐在了大堂。这隐月阁共两层,那些达官贵人一般都会提前订好二楼的雅间,而一楼则是一些穷酸儒生高谈阔论卖弄诗词的场所。但周容玉平时最爱的就是吟诗作赋,显摆才学,再有周太傅命他提前拉拢有才学的文人,这才常常混迹于一楼,得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名声。 “几位兄台刚才在谈论什么?”周容玉打开折扇轻摇两下,端的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周围的书生只是暗暗羡慕,急忙道:“刚才孙兄提起了公主殿下。” “哦?”周容玉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可是近期刚刚回京的容华公主?可惜了,十年前小生只是一介孩童,竟无缘得见公主天资。竟不知公主是何模样?” 孙姓书生急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那是否是容华公主,只是那日傍晚,我见一白色小轿在闹市中穿行,抬轿之人皆为腰挂紫玉环的白衣男子。听闻公主府中有男宠三千,皆挂紫色玉环,小生才妄测那小轿中坐的是容华公主。” 周围人都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问道:“那孙兄到底有没有见到公主真容?” 孙姓书生自豪的抿了一口茶水,摇头晃脑的说道:“那小轿上挂的并非纱帘,而是珠串,虽不甚清楚,但小生也能看出,轿中坐的乃是一位身穿正红衣衫的少女。” “少女?哈哈……”周围人皆笑道:“孙兄莫不是酒喝多了,把一个人老珠黄的妇人看做了少女?”“哈哈哈……”周围人一阵哄笑,只有周容玉不动声色。 “容华公主助先帝打江山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离开京城也已经有十年了,再怎么算公主也该已近不惑之年。你那日看到的,莫非是公主的女儿?”“哎!张兄说的有道理!虽然公主未嫁过人,可是毕竟有面首三千啊!” 周容玉只是附和着众人微微一笑。爹曾嘱咐过,容华公主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人,如若遇见,只能交好。至于那面首三千,哼,谁知是面首还是别的什么?要知道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是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公主府的,单说那公主最为宠爱的月华公子,就曾是名满天下的绝世神医,倒不知是怎么的竟做了公主的入幕之宾。 众人笑闹间,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从门外传来,众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只素白的手轻挑起了门帘,一张如玉的面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心一点牡丹花钿,微眯的凤眼中蓄着满满的笑意。头发挽成高高的朝云近香髻,斜插一只凤纹鎏金步摇,身穿一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肩上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恍如神仙妃子,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看到女子身后的四名腰挂紫玉环的白衣男子,众人立刻明白了女子的身份。虽然都是熟读圣贤书最擅长用礼义廉耻压人的书生,此时此刻也都不愿移开眼少看这个恍如仙女下凡的女子一眼。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容华之名,所言非虚。 一名白衣男子上前,解下的容华身上的斗篷,这时人们才发现,那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下缘缀着几十个小小的银色铃铛,刚刚的铃声正是从上面发出的。 容华公主一行人上了二楼,直到那张如玉的脸庞消失在众人面前,才有人转头问孙姓书生:“这真的是容华公主?” 孙姓书生也有些惊讶:“与我那日看到的轿中人恐是同一人,只是没想到公主竟然如此……绝色倾城。” 周容玉连手中的扇子也忘了摇,纵使他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尤其是那通身的气派,哪是那些小家碧玉和烟花女子能比的。 一位书生看着失神的周容玉开了口:“三公子莫不是也没有见过这等绝色?我等皆是出身卑微之人,不比公子地位显赫,缘何同我等一样在此仰望公主殿下姿容?” 周容玉疑惑的问道:“兄台何出此言?” 书生答道:“令尊乃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三公子今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况且本朝不似前朝,即使尚了公主也可以封侯拜将,一展才华。即使公主手握重兵,那也是个女人,也是希望嫁得良人厮守终身的呀。周公子与容华公主可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另一名书生迟疑问道:“可是容华公主有面首三千,是个失了贞节的女人,如此岂不委屈了三公子?” 周容玉哪会在乎这些,平日里即使是青楼头牌也照上不误,贞洁什么的于他不过过眼云烟。“公主殿下此等姿容,即使失贞又有何妨。只要她愿意遣散面首,还是能嫁得良人的。只不过周某资质平庸,万不能高攀。请兄台不要再提了。” 虽如此说着,周容玉的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曼妙的身影和那清脆悦耳的铃声。若是她的话,爹爹应该十分乐意吧? ————宝颜打滚求收藏!—————— 二楼雅间。 不同于一楼的吵吵嚷嚷,二楼的雅间隔音效果都是极好的,且内里装饰华贵而清幽,是富贵人家常来的地方。 容华正侧躺在雅间的软榻上,月华则端坐于榻边轻柔的按压着容华的额头。榻前跪着一个身量挺拔却穿着一身艳粉衣裳的男子。 “宫主!都这么久没见了,您就看看桃夭嘛~”粉衣男子嘴唇微嘟,目光灼灼的看着容华,上扬的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暧昧,倒真不负他的名字,像极了一朵烂漫的桃花。 容华的手握成拳支在额角,眉头微皱,却仍不睁眼,道:“你这一身衣裳看得我头晕。” 月华不悦的瞟了一眼桃夭,桃夭害怕的吐了吐舌头:“宫主,您不能不要桃夭了呀,桃夭都跟了您几百年了呀!” 容华无奈的推开了月华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坐起身看着跪坐在地上懒懒散散的桃夭,说:“说吧,做的怎么样了?” 桃夭开心的扑倒在容华的脚边,像极了一只打滚卖萌求表扬求抚摸的粉色小狗:“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我靠着清欢宫在江湖上留下的势力收服了五大门派,明年将在琅琊山举行比武大会,选出下一届武林盟主!” 容华伸手拉起仍坐在地上的桃夭,起身让出了一块地方让桃夭坐好,面上挂上了温柔的笑容:“怎么样,有把握赢吗?” 桃夭一脸不屑的轻哼道:“我堂堂清欢宫右护法,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人类都打不过?宫主你太小瞧我了。”想了一会儿又不悦的皱眉道:“不过宫主说过不许用灵力对付人类,倒还需要我花一番心思。” 容华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仿佛回到了一千年前那个遍地血红的夜晚。“世间万事皆有法则,若是破坏则会遭受天谴,连我也不例外。” “是,宫主,不靠灵力我也能把那群人类打的屁滚尿流!”桃夭骄傲的开口。 容华嘴角含笑,默默的拿起茶杯,低头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对了宫主,我刚刚听到楼下那群书生在谈论您呢?有人劝那个周三公子去尚公主,还说你要是抛弃月华哥哥的话周三公子就会娶您。”桃夭面露厌恶的说道。他们怎么能和月华哥哥比? 周容玉?呵,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宝颜打滚求收藏!—————— 天色将黒,举子们已经陆续离开,只剩周容玉和几个家境殷实些的举子还逗留在隐月阁。周容玉嘴角含笑的和举子们寒暄着,心中却无比焦急地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叮~叮~”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再次响起,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楼梯上缓缓走下,衣摆的银铃随着轻柔的步伐发出悦耳的声音。 “小生拜见公主殿下!”周容玉起身挡在了容华身前,弯腰恭敬的行礼。 “周公子不必多礼。”被人拦住也不恼,容华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皇家风范一览无遗。 “公主竟然识得小生!”周容玉一脸惊讶。 “令尊周太傅乃是我大武之栋梁,且周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容华怎能不识?” 周容玉心中大喜,余光却瞟见三个青衫男子走来,在自己身后站定。 “荆州县举人王兴昌拜见公主殿下。”“平昌县举人赵洲龙拜见公主殿下。”“兴城县举人孙中易拜见公主殿下。”原来这三人见周容玉与公主相谈盛欢,心中早已按捺不住。他们三人都自视容貌不俗,即使不能尚公主,做个男宠也是一朝得道,平步青云啊。 周容玉心中不悦。不过几个穷酸书生,竟也敢白日做梦?但看公主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接话,又心中稍安。 “公主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移步雅间?” 容华微微一笑,携了身侧月华的手,说:“谢周公子盛情,只是本宫还有事要与月华同去,就不叨扰公子了。” 周容玉看着公主和月华紧握的手,心中恼怒:若有朝一日他娶了公主,定然先杀了这个男宠。 “不过……”容华话锋一转:“下月十五乃是本宫生辰,本宫将于公主府设宴款待京城中各位青年才俊,周公子若是有兴趣,欢迎赏脸前来。”说着,容华偏头示意,身后的白衣男子拿出一张烫金请柬递给周容玉。 “小生一定按时前去!多谢公主殿下!”周容玉大喜过望。 容华微微点头示意,携着月华的手缓步离去,欣喜中的周容玉并未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鱼儿,已经上钩了呢。 第五章 风华正茂,挥斥方遒 “宋统领,公主邀您过府一叙。” 宋苏端坐于将军府正堂,看着面前写着梅花小楷的紫色绸缎,内心有些惊讶。来人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面容清秀却没有丝毫的女气,皮肤细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脚步轻巧灵活,看来是个练家子。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介区区男宠? 更令宋苏惊讶的是手中据说乃是公主亲笔的懿旨,纤瘦秀气的梅花小楷,完全不是印象中妩媚张扬的模样。还有上面“若蒙棹雪而来,吾则扫花以待”几个字,明明称之为懿旨,却写的如此温柔可亲却又暧昧不明,宋苏不禁有些惶恐。 将军府与公主府相隔不远,宋苏索性步行而至。跟随腰挂紫玉环的白衣男子穿过重重回廊,宋苏来到了公主府正殿,“清欢阁”三个字仍以梅花小楷写成,悬挂于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殿前有一片艳丽的桃花林,每一朵桃花都开到了极盛,烂漫的让人迷醉。现在可是已值深秋啊!宋苏不禁想起了前朝则天女皇令百花寒冬齐放的野史。 宋苏摇摇头,忽略心中奇怪的想法,却见一名身着粉衣的男子从殿中大步迈出,男子面容娇艳,漆黑的瞳仁中蕴含着几分戾气,嘴唇微抿,唇上几点水迹使本就娇艳的嘴唇显得更加诱人。除了那位月华公子外,竟是将宋苏曾见过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桃夭公子。”白衣男子微微蹲身,恭敬的行礼。 “嗯。”桃夭上下打量了宋苏几眼,仿佛确定对方没有威胁之后,未发一言便迈步走进了桃花林中,粉色的衣衫仿佛与那桃花融为了一体。 “这位是?”宋苏问身后的白衣男子。 男子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这是府上的桃夭公子。” 宋苏也不多问,点点头就迈进了殿中。 与殿外的富丽堂皇不尽相同,殿内更像是女子的闺房而非待客的大堂,四角的鎏金雕凤柱上都挂着纯白的金丝软烟罗,远远望去如同一阵雾气环绕;大殿正中,一个水晶支架吊挂在顶格上,支架上安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芒,将原本昏暗的大殿照的不甚明亮;宋苏甚至能听到一阵一阵若有若无的银铃声,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容华公主身穿一条羽蓝色曳地望仙裙,裙上以银丝绣成无数朵绽放的莲花,花蕊处缀以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发出温润的光芒,在容华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容华恹恹的歪坐在上首的贵妃椅上,丝毫没有要见客的意思。反倒是月华公子立于堂前,朝宋苏点头致意。 月华同样身着白色长衫,却与殿外的男子有些不同。殿外人皆身着相同的南天月白色苏绣长衫,外罩一层滚雪细纱,而月华身上的却看不出是什么料子,纯白的无一点装饰,只在腰间以丝线绣出银色暗纹。相比之下竟丝毫不觉得简陋,而是更显得飘逸出尘。 宋苏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行礼道:“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不知公主殿下宣末将前来有何贵干?” 容华摆摆手,仍不起身:“宋统领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宣你来,是想看看你的诚意。” 诚意?!宋苏惊讶的抬头,却看见容华仍是慵懒的眯着眼睛,不辨喜怒。 “末将愿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宋苏坚定的说道。 “好!”容华猛地睁开双眼直起身子,伸出芊芊玉手将宋苏扶了起来,笑容妩媚:“宋统领既有此决心,本宫便放心了。这整日殿下殿下的,倒显得你我生分了许多,不如私下你便称我容华,我也称你阿苏,你说如何?” 那个“苏”字的末尾在容华的口中莫名的打了个弯,挠上了宋苏的心头。 “末将不敢!”宋苏低头抱拳,脸上火辣辣的。 容华也不执著,打趣了宋苏几句便说起了正题:“来人,开始吧。” 话音刚落,两名白衣男子搬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进了大殿。宋苏暗自惊讶,那沙盘少说也有百余来斤,自己搬起来恐怕也有些吃力,而这两名纤瘦的男子看起来竟是轻而易举。而且一路走来,宋苏看到的都是清一色腰挂紫玉环的白衣男子,未看到一名婢女,难不成那些扫洒的杂活都是这些谪仙般的男子来做的? 月华走上前,将几面不同颜色的小旗插在了沙盘的不同地方。宋苏定睛一看,这沙盘竟是当今的天下格局! “本宫知道阿苏绝不会拘泥于小小的将军之位,今日本宫便问问阿苏,愿不愿意为本宫征战四方,一统天下!” 宋苏内心震惊,没想到容华公主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抱负!宋苏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愿随!” “好!”容华豪爽一笑,随即软软的向后仰去,一双臂膀意料之中的接住了她柔软的身躯,将她打横抱起。 月华看向满脸黑线的宋苏,无奈的笑了笑,说:“公主有些乏了,劳烦宋统领在此稍候。” 宋苏急忙摆手表示无妨。 月华将容华在侧殿安置好,转身回到了正殿。不知是不是宋苏的错觉,他竟恍惚觉得月华的眼中透着一丝凌厉,不似之前温润如玉的模样。 “宋统领,请。”月华礼貌的将宋苏引到沙盘旁,拿起了一面红旗插到了沙盘上,语气中透着指点江山的气势:“京城五十里外有十万凤军驻扎,此外就是当朝大司马统领的八万南军和骠骑将军率领的十二万北军,此为中央可调动兵力。于娘子关、武胜关各驻有十万大军,若有战事,此处的兵力只可抽调半数,不能再多。”月华又将两面小旗插在沙盘上。“地方则以徐州与苏州最盛,若能将其收归中央,则此二处六十万兵力可抵御南方戎狄。” “六十万?”宋苏疑惑的问:“地方招兵怎可超过中央?徐州、苏州一直以来的定例,可是十三万。” 月华瞟了宋苏一眼,眉梢轻挑,解答道:“徐州与苏州向来富庶,武国建国不久,根基不稳,根本难以抵抗当地门阀士族积累了十几代的力量与财富,当地知州有地方豪强的支持,私召民兵、拥兵自重并非难事,只不过朝廷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宋苏不禁抓紧了手中的旗子。看武国当今的兵力布局,朝廷竟是危在旦夕。 “宋国位于西南方向,与锦江相接,锦江知州是皇上的人,值得信赖,只可惜兵力太过微弱,若宋国大军压阵,恐难以抵挡。如今之计,只有夺徐州、苏州的军队调至锦江,再徐徐图之。”月华将徐州、苏州处的小旗拔出,插在了锦江的位置。 “但内乱不弥,恐易生变。”宋苏手指京城方向,担忧道。 “既然宋统领对现今局势看得通透,那月华就直说了。京城之祸,皆于太尉府而起。”月华将京城南北两面的旗子拔出,递给了宋苏。 宋苏将小旗插于中央,说:“当今骠骑将军乃是周太尉同族之旁支,而当朝大司马乃周家大公子之外家,虽说从表面上看来此三家联系并不密集,但周太尉这滔天的富贵,可不仅仅是靠一个贵妃娘娘得来的。” “周晋阳靠的,就是那个周贵妃。”月华目光有些深沉。 “何出此言?” “如今后宫空虚,皇上子嗣单薄。周家等的就是周贵妃诞下皇子,届时凭这南北二军,便可将京城控于指掌之间。” “周家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打算!”宋苏细思之下大惊,没想到情势竟危急至此。 “所以宋统领你需要做的,就是助公主夺下南北二军!” 宋苏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以神医之名名满天下,现今又安于公主府做一小小男宠的绝色男子,此时的他不同于在公主面前那副温柔又与世无争的模样,隐隐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末将定不负公主所托!”宋苏单膝跪地,由衷的做出了此生最为重要的承诺。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明白,这个承诺的做出,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那个绝色红颜。 一个铁血将领的传奇历程,由此展开。 ——————宝颜打滚求收藏!—————— “他走了?”容华斜倚在床边的美人榻上,懒懒的问。 太阳已经落下,又无人前来掌灯,此时偏殿中一片昏暗。月华看着黑暗中那个不甚清楚的影子,缓缓地张开了手掌,一簇白光光从他的手中跃出,飞到了顶格上不停地盘旋,汇成了一个光球的模样,将偏殿照的亮如白昼。 “他走了,清欢。”月华走到榻前,将略微冰凉的手指置于容华的额角,轻轻的按揉,仿佛手中按住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清欢。”容华皱眉。 月华的手指微微顿了顿,随即又无事般的按揉了起来:“诺,宫主。” 第六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1 虽已至十月,御花园中却丝毫没有深秋的萧瑟与肃杀,各色菊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硬是把原本寂静的御花园装点出了几分热闹。 容华身穿正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外披一件月牙白孔雀毛大敞,繁复的凌云髻上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眉心一点火凤点金花钿,眼尾高高的向上挑起,自有一段妩媚风流。 容华垂首抚上了一朵嫩黄色的菊花,这是从锦江快马加鞭送来的西湖柳月,花色明快如皓月临水,姿态娇羞如美人掩面。倒真不负了它的盛名。 容华指尖微微用力,折下了那朵开的正艳的花,簪于鬓角。嫩黄的花朵映着娇艳的面容,竟是人比花娇。 守在一旁的丫鬟看到容华的动作后大惊失色,想要阻拦却被容华身后的白衣男子挡住。丫鬟推开白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容华的脚边,哭喊着说道:“公主殿下,这花摘不得呀!” “哦?”容华低头看向那名宫女,眼中带了一丝不悦:“为何摘不得?” “回公主的话,这西湖柳月是皇上专门为我们贵妃娘娘准备的,娘娘可是喜欢的紧,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碰一下,贵妃娘娘定不会轻饶。娘娘命奴婢照顾这些花,若是被娘娘知道这西湖柳月被摘了,娘娘是会要了奴婢脑袋的!”宫女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中隐隐含着一丝得意。 呵,不长眼的?看来这周贵妃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了。 “来人啊,把这里所有的菊花都搬回公主府。你,”容华涂着丹蔻的手指指向了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宫女:“去告诉皇上,这里的菊花,本宫都要了。” 小宫女顿时呆愣在了原地。她只是周贵妃宫中一个小小的三等宫女,又哪里见得到皇上啊?她急忙膝行上前企图抱住容华的绣鞋,却被侍卫拖住拉开。“公主殿下,求求您了,娘娘会杀了奴婢的!公主殿下……” 小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御花园尽头。容华把双手放在了月华的手中,月华轻轻握住,从怀中拿出一方白色丝帕,仔细的将容华白皙的十指擦拭干净,又将丝帕收入了怀中。 容华拢了拢身上的大敞,偕了月华的手,说:“是时候了,去未央宫。” ————————?————————?—————————?—————————?——————————-- 未央宫中,赵庭柯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周贵妃,头痛的坐在了龙椅上。 “启禀陛下,容华公主到。”一名内侍小心翼翼的绕过跪坐在地上的周贵妃,小声的说道。 周贵妃一听,立刻站起抱住了赵庭柯的胳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那些菊花都是臣妾的心头宝,容华公主竟然问都不问臣妾一声就全都搬走了,您让臣妾的脸往哪放啊!皇上~” 容华一进内室,就看见了这幅场景。她戏谑的挑了挑眉毛,招手让侍卫为她搬了个椅子坐下,手支下巴优哉游哉的看戏。 赵庭柯自觉丢脸,板起脸咳嗽了一声,厉声道:“你看你的样子,成什么体统!再这个样子你就回玉雪宫好好待着吧!” 周贵妃一脸不情愿的直起身子抹掉泪水,脸上却毫无惧色。她知道皇上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时容华才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传说中美若天仙、享尽后宫专宠的女人:身材高挑,容貌昳丽,身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头发梳成三妃梳望仙九鬟髻,珠翠满头却不觉浮夸,妆容浓艳而不显艳俗,倒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周雪玉也看见了端坐于殿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容华公主,肤白貌美自是不必多说,单看那通身的气派,曾有着京城第一美人名号的她竟然也自愧不如。看着容华公主头上的凤头金步摇和身上正红的衣衫,周雪玉心中暗恨,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红色,而如今虽然后位空悬,自己执掌凤印,却仍旧只是个侧室,是无权穿正红戴凤簪的。而这容华公主,不过是个草莽出身的野丫头,幸先帝垂怜才得了个公主的名号,竟然不知羞耻的穿起红衣、戴起凤簪来,自己怎能不恨。 可是周雪玉只看见了容华公主现今的荣华与尊贵,忘记了在这荣华富贵是用多少鲜血与尸骨堆积而成的;她只看见了容华公主看似年幼的年纪,忘记了自己仍牙牙学语之时,容华就已驰骋于疆场,嗜血如同修罗。轻视,注定要付出代价。 “臣妾参见公主殿下。”容华公主乃是先帝亲封,即使是贵妃也要向她行礼。周雪玉微微蹲身,行了个半礼。 “嗯。”容华并不起身,只是淡淡的点头,仿佛给她行礼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周雪玉恨的直咬牙,只能自己屈辱的直起身子望着赵庭柯,期望他能给自己出头。 “皇上,容华刚刚在御花园中看到了几盆彩菊煞是好看,便去求了太后送予容华。不知皇上喜不喜欢,若是皇上喜欢,那荣华也可以割爱,送皇上几盆。” “那些明明就是我的……”周雪玉气的刚想破口大骂,却被身后的宫女拉住衣袖。是了,这是太后赐给容华的,自己若骂她岂不是顺道骂了太后?想皇上素来爱重太后,自己就算再得宠爱也不能得罪太后啊。 只是这样,怎么甘心。 “不知容华公主何时禀告的太后?臣妾刚从太后宫中来,竟是没见过公主的人呢。莫不是公主手下的人觉得太后必会答应,便躲懒不去通报了?” 容华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周雪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大胆!跪下!”容华突然大声喝道,上位者的气势让周雪玉不由自主的跪倒。 “本宫乃是先帝亲封的容华大长公主,只要本宫在一天,这武国除了皇上就没有能越过本宫去的,你一个小小贵妃,竟然敢只行半礼,还质问本宫,当真是无法无天!” “皇上,你看该怎么处置呢?”容华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赵庭柯。 赵庭柯眼睛微眯,嘴角突然绽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容华这是要出手了呢。 “周贵妃以下犯上,罚俸半年,降为玉妃。” “皇上!”玉妃难以置信的抬头,却看见皇上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她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诺”,指甲深深的嵌进了皮肉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既然皇上如此公允,那么本宫也不能平白惹了怀疑,说本宫仗势欺人、巧取豪夺!皇上,回京后本宫还未去拜见过太后娘娘,今日我们便一同前去吧。玉妃,你也跟上。” 周雪玉心中气愤,狠狠掐住宫女的手臂。宫女手臂吃痛却不敢声张,只能忍着。 未央宫外早已备好了辇车,一行人乘着辇车向甘泉宫行去。 ————————————?————————————?————————————?————————————————?—————————————————— 甘泉宫。 “太后娘娘,皇上,容华公主和周贵妃求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采莲恭敬的蹲身禀报。 容华公主!太后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晃,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带着金黄护甲的手上,烫红了一片。 “太后!快来人,传太医!”采莲惊慌的想叫人去拿冰,却被太后制止。 “不用了。”手背上的刺痛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时隔十年,她又要再一次见到那个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却又给了她无上尊荣的女人。 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太后很快恢复了镇定,她着人擦干水渍,又令采莲去请容华公主:“刚才的事不要声张,请公主她们进来吧。” “皇上,公主殿下,周贵妃,请进吧。” 赵庭柯朝采莲微微点头,就迈进了正殿,容华紧随其后,最后跟着的是周雪玉。 “参见母后。”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赵庭柯与周雪玉一一行过礼后,容华公主却毫无要行礼的意思,采莲心中不悦,刚要开口斥责,就见周雪玉看似小心的说道:“公主殿下,您莫不是忘了向太后娘娘行礼?虽说您是先皇亲封的大长公主,但太后毕竟是先皇的嫡妻,这尊卑贵贱还是要分的呀。” 采莲虽奇怪周贵妃为何今日如此谦卑有礼,完全不似往常跋扈模样,却也赞同周贵妃的话,正等着容华下跪行礼,却见容华公主冷冷一笑,目光如箭般射向了坐在上首的太后,语气中有着冷清和不屑:“太后娘娘,可需要本宫行礼?” 周雪玉本以为太后会大发雷霆,正等着看好戏。要知道太后虽然素来亲和,可向来是个杀伐果断的女子,不然又怎能打败无数对手护皇上坐上高位呢?却见太后只是微微一笑,亲和的没有一丝架子:“容华公主这是要折哀家的寿啊。采莲,给公主看座,哀家要与公主叙叙旧。” 第七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2 看着容华毫无负担的坐下,而自己却仍站在角落里,周雪玉心中气愤,突然想起了此次来甘泉宫的目的:“太后娘娘,臣妾听闻您将御花园的彩菊赐给了容华公主,不知可有此事?” 彩菊?太后疑惑的看向容华,只见对方只是低头一下一下的抿着茶水,太后心中有了底。 “是了,哀家是说过容华喜欢什么都可以拿去。” “那公主殿下可曾有提前向您通报过要搬走御花园中的所有彩菊?” 太后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掷向了周雪玉,吓得周雪玉跪倒在地。 “看来皇帝最近是太宠你了,把你宠的是无法无天。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质问哀家!皇帝!你也该尽早立后了,明年开了春,哀家就为你选秀!” “是,母后。”赵庭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雪玉,轻蔑的笑了,真是个空有美貌的女人。 周雪玉气的脸色煞白,她算是看清楚了,就算是赵容华捅破了天,太后也会为她揽下来! 送走了皇帝和“身体抱恙”的周雪玉,偌大的甘泉宫中只剩下了太后和容华公主两人。太后从高位上走下,在容华公主面前站定,蹲身行了一个福礼。自从先皇驾崩后,她便再也没有行过如此大礼。 “容华公主大恩大德,王氏欣荣在此谢过。”太后仿佛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她刚刚嫁给那人时的样子,虽是正妻,却只能卑微的仰望那个日夜陪伴他的女子。 “太后不必如此,你我之间只是公平的交易,何来什么恩德。”容华虚扶了太后一把,看起来并不在意。 太后直起身子回到上首坐下,顷刻间又恢复成了那副母仪天下的样子:“容华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同哀家说,哀家虽然已经老了,但说话还是有几个人会听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需要太后助本宫一臂之力。”容华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后,说:“我要凤印。” 太后细细思量了一会儿,说:“凤印在周贵妃手中也许久了,是时候拿回来了。” 容华满意的笑,却见太后将一串佛珠在手中摩挲了几下,斟酌着开了口:“哀家决定下月初五办场宴会,请各家小姐和公子们熟悉一下,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承办呢?” 这就要开始物色皇后人选了?只是这各家公子?想到自己在京城中的名声,容华突然顿悟,这太后的手,也是伸的够长啊。 “那就多谢太后盛情了。”两人虚伪的相互寒暄后,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致。 ——————?——————?——————?——————?—————— 十一月初五,公主府。 朝中凡是三品以上官员的适龄子女都被发了请柬。传闻中的容华公主相邀,各位公子小姐们自是欣喜非常,一个个都打扮的玉树临风花枝招展,期望能被公主看中,或求个好姻缘,或求个好仕途,自此平步青云。 宴会举办于公主府正北的玉晓阁,所有人都需在大门下轿然后步行一段很长的距离才能到达。各位公子们倒还算身体强健,那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就有些吃不消了,在丫鬟的搀扶下刚刚行至半路,有的就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这个容华公主真是欺人太甚,本宫与她都是公主之尊,为何太后一定要本公主来参加她的宴会,还不许本公主乘轿!”当今皇上最小的妹妹、先皇最为宠爱的七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愤恨。 “是啊,七公主,那容华公主不过是个草野出身,哪比的上公主您血统高贵,竟然还住在这么豪华的公主府中,办如此奢华的宴会。这些可都是本该属于公主您的呀!”七公主身边的小丫头酸道。 七公主想着一路走来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眼中愤恨更甚。从小到大,天下人只知皇家赵氏容华风华绝代、无人可出其右,却忘了容华公主只是先皇的义妹,无丝毫皇室血统。而她们这些真正的金枝玉叶却被忽略的彻底。若不是容华,扬名立万的就该是她赵絮薇,在这公主府中宴请宾客大出风头的也该是她。她赵容华不过一个人老珠黄的野女人,凭什么!像被魔鬼迷乱了心神,一颗嫉妒的种子在七公主的心中悄然生根。 各位宾客都已落座,唯有容华公主还未到来。众位相识的公子小姐们都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叙旧,七公主作为皇家最受宠爱的公主,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七公主,你以前是否见过这位大长公主呢?不知是何模样?”宋御史家的小姐今年刚刚十四,因与七公主年龄相仿,因此素来亲厚。 “哼,那个女人算什么大长公主,我大皇姐还在,哪里轮得到她!”七公主一脸鄙夷。大公主乃是贵人所出,今年已二十有余,早在五年前就被送往宋国和亲,各位小姐对她都不算熟悉。 “先皇可是颁了圣旨的,所谓‘大长’即为至尊之意,除皇帝外任何人不可出其上。公主当心祸从口出啊!”宋小姐看似善意的提醒道。 “什么至尊,难不成连母后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十年前我倒是见过那个容华公主,不过一个空有外表的狐媚子,哪里配得上皇家大长公主的名号?现在更是一个人老珠黄的荡妇,竟还不知廉耻的大肆铺张,真是丢皇家的脸!”七公主从小被娇宠惯了,竟丝毫不顾大家仪态,破口大骂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人敢接话。这可是牵扯到了皇家颜面,七公主敢乱说,他们可不敢瞎掺和。 周容玉身为太尉之子、贵妃之弟,身份自然尊贵,便和七公主座位相近。周容玉一身月白色蜀锦长衫,手拿一盏玉鸟纹鹿白玉酒杯,缓缓摇晃着里面的葡萄美酒,想起那个妩媚娇艳的面容,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同样是皇家公主,怎么差别如此之大? 人们议论纷纷之时,一抹紫色的影子从殿外缓步走进,如一朵紫色曼陀罗悄然绽放,一瞬间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身穿撒花软烟罗裙,袖口处以紫色丝线绣成宝相花样暗纹,软罗上面的凤纹乃是暗金线织就,透着耀眼的皇家贵气,腰间系着一条暗紫色织锦宫涤,将本就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不盈一握。云鬓上斜插一支丽水紫磨金步摇,一条紫玉眉心坠吊在额间,随着动作微微摇晃,映着微眯的凤眸,显得狡黠而灵动。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在场的不论男女,脑海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但桃李,如何能比得上这般绝美的容颜? “容华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蹲身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只是自家宴席,各位不必拘束,请坐吧。”容华于上首坐下,眼中蓄满了笑意。 下首的七公主不禁攥紧了帕子:十年未见,这个狐狸精竟然更美了。 在座的世家公子看见容华公主的美貌,不禁都活泛了心思:不要说容华公主手中那十万凤军和朝堂上潜藏的无形力量,单看这绝色的容貌,便让人心神荡漾。他们不是那些空有抱负的穷酸书生,只敢私下想想聊以慰藉,在座的每一个都是当朝重臣之子,虽没有周容玉身份显赫,未来也都不可限量。他们都有一争的资本。 周容玉把在座公子们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心中冷笑。不过一群草包,竟也敢痴心妄想? 第八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3 容华一声令下,一排身穿粉色宫装的宫女鱼贯而入,手上各托着一个粉彩雕花瓷盘,各色佳肴在众位宾客面前摆好,宴席正式开始。 容华并不多话,只是在有人问及时淡淡回答,面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不觉被薄待。容华指尖沾水,在红木雕花桌子上轻轻划着,暗暗观察着各位小姐的言行举止,心中细细回想着探子递来的消息:孙家小姐天真活泼但不善权谋,赵家小姐温雅贤淑但太过怯懦,宋家小姐聪慧过人但体弱多病……七公主……容华在桌上不停描写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这个七公主,倒是许久未见了呢。容华的嘴边挂起一个凉薄的微笑,她的所作所为,容华可是都看在了眼里。自己尚未离京时曾在宫中见过七公主,那时的七公主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终日躲在皇后的身边,虽是嫡出,但因年纪太小没有给容华留下什么印象。从如今的表现看来,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倒是被人给养歪了,真是可惜。 七公主见容华在打量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想避开容华的视线,却突然瞥见了对面那个白色的身影,失神间失手摔碎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星目剑眉,俊朗非常,这是七公主对周容玉的评价。七公主自小长在宫中,甚少见到男子,周容玉虽说人品不端,但是单就那副皮相来说,对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再加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情意绵绵、柔情似水。 “七公主!您没事吧?”随侍的宫女见七公主打了杯子,急忙上前查看,却被七公主伸手推开。她整理了一下着装,起身朝上首说道:“容华公主,虽说你已经离京十年,许久未见过我们皇家的气派,但这宴席未免也太过单调无聊了。本公主便献舞一曲,聊以助兴。” 七公主毫不遮掩的指责容华没见过世面办不成事,不免太过直接。在座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附和,暗暗等着看容华会如何应对。 容华公主微微一笑,丝毫不见恼怒:“本宫原本准备了歌姬献舞,如今既然七公主毛遂自荐,那便有劳了。” 七公主变了脸色,容华竟然把自己和那些低贱的歌姬相提并论,当真欺人太甚!她刚想发作,却见对面那个挺拔的身影正看着自己,于是七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起身随宫女去侧殿换了舞衣。 赵容华,我们走着瞧! 七公主很快穿着一身翠色舞衣归来,黑色长发用茜色丝带绑好垂在背后,腰间一条莲青色宫涤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袖口处缀着几颗银铃,随着七公主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若七公主不那么刁蛮任性,倒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 清幽的琴声响起,七公主一扬水袖,随着琴声缓慢的舞蹈,像极了在风中轻轻摇动的一枝杨柳。突然,琴声猛地急促了起来,似珍珠落于玉盘之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七公主的动作也随之猛烈了起来,下腰,踢腿,腰肢柔软的像一只修炼成精的杨柳,肆意的舞动。竟是一曲改编过后的《折柳舞》。 《折柳舞》传说为古代名妓所创,于金盘上翩翩起舞,似杨柳低舞,似妖姬化身,妩媚有余而端庄不足,历来都是名妓舞女的必习之舞,却为世家名门所不齿。而改编过后的《折柳舞》,将原本旖旎暧昧的埙换成了高洁清冷的琴,那些诱人妩媚的动作也被去掉,代之以能展现女子柔美的动作。这改编之人,当真惊艳才绝。 玉晓阁中一时掌声雷动,七公主一舞固然精彩,但更多的人是因为她的身份才如此。要知道,在座的公子们可都不似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没看过也都听说过这大名鼎鼎的《折柳舞》,即使改编的再为高雅也是为取悦男子而习,没想到以堂堂公主之尊竟然习得如此艳舞,当真给皇室丢脸。 七公主却不自知,她沉浸在众人欣赏的目光中洋洋自得,一回头却发现周容玉只是低头喝酒,并未看她一眼,不禁拉下了脸。转念一想,或许有了对比,他才能发现自己舞艺非凡。 “容华公主,”七公主看向高台上端坐的容华,阴测测的开了口:“既然今日是你开宴席,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为众位公子小姐们表演一下吧!”七公主想着容华出身草野,习的舞肯定都是些不入流的,如此才能显出自己的高雅和皇家风范。 在座的宾客听到这句话都亮了眼睛。传闻先帝还是武王之时,曾命容华公主取琅琊王首级,容华公主便在一场宴会上扮作舞女,以一曲舞蹈迷乱了琅琊王的心神,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琅琊王的首级,而后全身而退。据说容华公主一身雪衣如惊鸿落地,舞姿缥缈而惑人心神,因此世人称其舞为琅琊雪影舞。 难道今日他们将有幸见识到这琅琊雪影舞? 周容玉转着酒杯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上首的容华公主,心中既期待,又不想让在座的男人们看见她的舞姿。那个女人是他的,谁都不能染指。 容华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仍穿着翠色舞衣的七公主,一股无形的威压释放出来。七公主看着那双含着嘲弄的眸子,竟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惨白着脸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场面僵持之际,一个身穿月蓝色烟纱散花裙的女子笑着站了起来,笑道:“大长公主乃大才之人,怎么能纡尊降贵为我们表演?七公主也是说笑了。不如由如月来为大家弹奏一曲,公主您看如何?”女子笑意盈盈的看向了容华,面上毫无惧色。 容华在心中暗暗点头。当朝大司马次女许如月,虽为小妾所生,但因府中女子甚少而被正妻教养长大,倒是教养的极好,只可惜了这身份…… 得到了容华的允许,许如月娉娉婷婷的走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把在公主府中珍藏已久的琵琶,细细的抚摸了一会儿,突然惊奇的抬头问道:“这是螺钿紫檀?!” 容华轻轻点头,这是她从清欢宫中带回的,自己并不擅长琵琶,所以一直藏在府库中,今日才拿出来。 许如月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她深吸一口气安定了心神,手拨琴弦,一串激昂顿挫的音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是一首《十面埋伏》。 容华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开头威武雄壮,中间激昂愤慨,结尾凄切悲壮,她仿佛看见了一场战争从击鼓进军到鸣金收兵,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浴血疆场的峥嵘岁月。 一曲终了,全场久久无声。不同于对七公主的曲意逢迎,在场之人被乐曲中所透出的恢弘气势所折服,这般豪情气度,岂是一般闺秀可比。 许如月从椅子上起身,抱着螺钿紫檀在容华面前盈盈拜倒,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地毯上:“谢公主大恩!如月自习乐以来,日日都想着能寻得上古名琴弹奏一番,却因身份低微始终不得,今日蒙公主大恩,如月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螺钿紫檀,已是此生无憾。如月感激不尽!”说完,许如月便伏身拜倒,行了一个大礼。 容华示意宫女将许如月扶起,说:“本宫许久未听到如此绝妙之曲了,这才是我大武女子该有的风范!原是我该感谢许小姐的,这样吧,本宫便将螺钿紫檀送与你,也省的它终日在本宫的库房里白白辱没了。” 许如月的眼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殊不知她眼中的上古名器于容华看来不过一堆枯木,拿来做个人情,倒是再适合不过。 第九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4 许如月抱着螺钿紫檀盈盈回了座位,众位小姐们见许如月出了如此大的风头,纷纷抛去了心中的羞涩,跃跃欲试的想要一展才艺。容华微笑着点头,这场宴会本就为选后而办,是该让各位小姐们好好展现一下。 至于许如月……容华瞥了一眼下面正怜惜的抱着螺钿紫檀的女子,遗憾的摇了摇头。倒是个好女子,可惜了竟生在许家。当朝大司马许威与周太傅乃是姻亲,二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己若要对付周晋阳,许家是必除的。许如月若成了皇后,必成周家的一大助力。 在座的公子们虽然倾慕容华公主的美貌,但大部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以容华公主那尊贵的身份和滔天的权势,这武国之中除了皇帝,又有谁堪相配呢?谁又有那么大的气度,能忍得了公主府中那数十个腰挂紫玉环的白衣男子呢?他们都心知肚明,容华公主喜好豢养的男宠的名声绝非空穴来风。看那些白衣男子的容貌气度,个个都与京城第一美男子周容玉不相上下,公主竟寻了几十个养在府中。此等权势富贵,又岂是一个驸马可以控制的了的。 于是众位小姐们展现才艺之时,他们都纷纷睁大了眼睛,想一睹佳人芳容。要知道这些大家闺秀可不同于青楼女子,素来都是藏在深闺、不肯轻易示人的,今日有幸得见,如何能不大饱眼福? 京城不愧是钟灵毓秀之地,小姐们都是才貌双全,各有各的特色。赵小姐的书法、宋小姐的水墨画、张小姐的筝、刘小姐的胡旋舞……虽比不上许如月的琵琶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也都让人眼前一亮。 “好!各位小姐们都是好的,如此也是我大武男儿之幸啊!”容华玩笑道,惹得一众男子哈哈大笑随声附和,对面的女子们则羞涩低头。 “本宫向来爱花,最近从宫中搜罗了不少佳品,也多谢玉妃肯割爱了。”说着,容华看向了七公主,果然看到七公主正咬牙切齿的看她,眼睛里几乎冒火。容华嘲讽一笑,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她还不放在眼里。 “大家有兴趣就去花园里看看吧,本宫乏了,就不招待了。”容华挥挥衣袖,示意大家离开:“都散了吧。” “恭送公主殿下。”在座的人急忙起身行礼。 容华从主坐上站起,绕过大殿正中摆放的珐琅花瓶,却感觉有一股视线正追随着自己。她转过头寻找视线的来源,却发现周容玉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墨色眸子中蕴含的情愫几乎把人溺毙。 容华长长的睫毛忽的扑闪了一下,瞳仁中放射出了一抹魅惑的光,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眼角微微向下,笑容既妩媚,又带了一丝淡淡的羞涩。 周容玉看得几乎呆了,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惊喜。公主对他也有意!周容玉盯着那片紫色的衣摆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殊不知当周容玉愣怔之时,对面的七公主正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帕子早已绞成了一团。 “七公主,要不要去花园里看看容华公主的花?”七公主身后的宫女上前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七公主猛地一甩衣袖将宫女推了出去,尖利的指甲在宫女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公主恕罪!”小宫女来不及管身上的伤,急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这个容华公主,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不光勾引了皇兄,现在竟然连周公子也勾引!本宫一定要毁了她那张脸,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七公主与周雪玉素来亲厚,一早周雪玉便向她哭诉了容华强抢菊花的事迹,现在七公主心仪的男人竟然被容华公主迷得失了心神,更是恨上加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七公主慎言啊!这可是容华公主的地盘,若是她想下什么黑手,那可是防不胜防啊!”宋小姐看似好心的提醒道。 “下黑手?”七公主喃喃道,眼中迸发出了一缕诡异的光芒。 “公主殿下请留步!”周容玉急匆匆的跟着那抹紫色的影子追了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追上了容华的身影。 “不知周公子匆匆前来,所为何事?”容华的眼中含着笑,偏生又一本正经的问,语气中的娇俏化成了一只小小的爪子,挠的周容玉心中酥酥痒痒。 “这个?”周容玉一脸为难的看向容华身边的两个宫女。 “你们去告诉采莲,待宾客走的差不多了,便把宫女都带回去吧,本宫用不着。”容华朝身边的两个宫女说道。原来太后见公主府中除容华外没有一个女子,恐伺候的不周到,便命采莲带了几十个宫女前往公主府打点宴会事宜。现在宴会已经结束,她们自是该回去了。 “周公子不如往亭中一坐。”容华引着周容玉往附近的凉亭中走去。只见亭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用梅花小楷书着“清欢亭”几个字。亭中不知何时已备下了一壶热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不知这‘清欢’乃是何意?”周容玉吹开水面上漂浮着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问道。 容华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说道:“蓼茸高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袅袅的白烟笼罩在容华艳丽的面容上,迷蒙的看不真切,竟让原本妖媚的面容显得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出尘绝世的仙气。 周容玉看得几乎呆了。不同于初次见面时的雍容华贵亦或是宴会上惊鸿一瞥的妩媚妖娆,此时的容华,瞳仁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水汽,里面似有着悲伤,也似有着怀念。“确实,人世纷繁至斯,也唯有清欢才能得长久。”周容玉甩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一副感慨至深的模样。 容华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伸出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青花雀鸟纹的茶壶,声音温柔而魅惑:“还是周公子与容华心意相通。” 周容玉盯着那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尖上均匀的丹蔻反射着远处的灯光,映着茶壶上展翅欲飞的青花雀鸟,周容玉仿佛被不知哪里来的妖姬摄走了魂魄,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殿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你可对小生有意?”周容玉终于回了神,猛地伸出手握住了容华放在茶壶上的手,说道。 “周公子丰神俊朗,容华自知蒲柳之姿,不堪相配。”容华暗暗的抽出了手,低头说道,语气中带了一丝黯然。 “容华公主如此说真是折煞小生了。”周容玉死死盯住容华的脸,企图在上面找到一丝情愫:“小生自初见公主,便已倾心,如果公主对小生也有意,小生明日便去求见皇上,请皇上为你我赐婚!”周容玉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借着周太尉的势,若有重大事件也是可以请旨进宫的。 没有让周容玉失望,一抹红晕出现在了容华的脸上,将精致的面容点缀的更加娇俏可人。容华慢慢的抬头看向周容玉,既欣喜又担忧的说道:“不知周太尉可会同意?” 周容玉略微一愣。父亲性情古板固执,向来看不起容华公主水性杨花的作风,倒是该怎么说服他呢? 容华看到了周容玉眼中的迟疑,以袖掩面,语气中带了哭腔:“周太尉定不会同意的!容华虽已非完璧,但也向往夫妻唱和的生活,但容华万不敢让周公子父子之间生出罅隙。周公子的心意容华已然清楚,周公子还是回去吧!” 周容玉急忙上前握住了容华的肩膀,企图将容华拥入怀中,却被容华几下挣开。“容华!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的!”不知不觉周容玉竟换了称呼。 一抹厌恶在容华眼中闪过。容华放下衣袖,泪水涟涟的朝周容玉说道:“你说的可当真?” 周容玉赶紧答道:“自然当真!”恨不得指天起誓。 容华破涕为笑,抬手给周容玉倒了一杯茶,说道:“这件事也不必着急,只要周公子有心容华便满足了。” 周容玉暗暗得意,心中思量着该怎么说服父亲。却见容华眼睛微红,微微低头一下一下的啜着茶水,似一朵带雨梨花在风中微微摇晃,又似一只纯白的小兔子般羞怯可人。一向霸道妖娆的容华公主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呢。周容玉看得心神动荡,慢慢的伸出手企图拥她入怀。 “啊!七公主你怎么了!七公主你醒醒啊!” 女子尖利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亭中的宁静。周容玉讪讪的收回手,心中暗恼:哪个丫头坏了他的好事,等着瞧! 第十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5 “七公主!七公主你醒醒!” 花园中,各位公子小姐三三两两的聚集着,或赏花,或相互攀谈,却听见七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坠儿突然厉声尖叫,吓了他们一跳。 人们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七公主软软的躺在坠儿的怀中,双眼紧闭,面色青黑,竟像是糟了暗算。 “公主殿下你怎么了!来人啊!快传太医!”人们纷纷聚过来查看七公主状况,却见采莲带着一众宫女拨开众人冲到了公主身边,沉稳的吩咐道:“彩蝶,你去请太医;采荷,你去通报容华公主;彩月,你带着剩下的人把公主抬去偏殿。各位公子小姐,麻烦在正殿稍候,待公主无恙后,你们自可以离开。”采莲面色镇定,隐隐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采莲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怀疑我们是毒害七公主的凶手?”一名华衣男子愤愤不平的开了口,引起了人们的一阵附和。就算采莲是太后跟前最得力的宫女,也没有资格限制他们的自由。采莲此举无疑犯了众怒。 “刘公子,七公主身娇肉贵,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谁都负担不起。若是您有什么意见,尽可以向太后娘娘提,太后娘娘既命奴婢协助容华公主,奴婢便有责任保护这场宴会的安全。刘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必然是个知书识礼懂大体的,相信定不会阻碍奴婢执行太后的命令吧?” 这话说的软硬兼施,既搬出了太后,又捧高了刘公子,弄得刘公子脸上青白交加,倒是不好再和采莲计较,当真是牙尖嘴利。不过采莲一个深宫女子,竟能准确地认出刘公子的身份,太后娘娘到底似不似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不问政事,倒是值得深思了。 “请各位在府中再留片刻吧。”一片深紫色的身影从暗处走来,身后跟着俊美无双的周容玉:“公主府中竟出现此等恶行,原是本宫的过失,本宫定会揪出暗害七公主之人,绝不会让七公主白白受苦,也定不会委屈了各位!”不同于采莲,众位畏惧容华身份权势,倒是没人敢说个不字。 一队侍卫闻讯从皇宫中赶来,把众人团团围住,护送进了玉晓阁的正殿。宾客们都已安排完毕,太医却仍迟迟未到。 “容华公主,太医长久未到,如此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采莲恭敬的向容华询问,话语中隐隐带了一丝试探:“听闻府上月华公子乃是绝世神医,不知可否请他……”采莲的声音在在容华冰冷的眼神中逐渐微弱了下去。 容华凤眸微眯,想起了那个永远含着温润笑容的男子,眼中蓄了满满的不屑,七公主哪里配月华出手。“月华最近身体不适,怕是治不好七公主,还是等太医来吧。”说罢也不管采莲,径直走进偏殿,坐在了七公主身前的椅子上。 采莲愣在了原地。太后身边的老人不多,她虽年轻,但因为为人沉稳办事妥帖而受到太后的信任,近几年来跟着太后看了多少畏惧讨好的面孔,连带着自己也多了些平常宫女没有的自傲。七公主乃太后亲生,自小娇惯长大,所有人都极尽讨好之能事,生怕七公主一个不开心,连累自己全家。今日容华公主竟为了区区一介男宠置七公主性命于不顾,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想到太后的告诫,采莲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侍候在一边。 太医终于背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容华公主急忙行礼,随后跪在了床边,为七公主诊脉。 “回容华公主,七公主中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只需一服清心散便好。”太医恭敬的磕头道。 “哦?蒙汗药?”容华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打在红木龙纹贵妃椅的扶手手上,无端的在太医和采莲的心中引起了一阵恐慌。 “呵!”容华公主突然起身妩媚一笑,衣摆在身后划出了一个华丽的弧度。“采莲,去审问一下,今晚谁接触过七公主的饮食,本宫只要答案。” “诺。”采莲蹲身行礼,转身走到了正殿开始询问宫女。 “采莲姑姑,这些宫女们都是宫中出来的,自然都是懂礼守本分的,没有主子的吩咐,哪敢在七公主的饮食里做手脚呢?”说话的是与七公主交好的宋小姐。 “宋小姐的意思是说本宫命人在七公主的饮食中下药,企图谋害七公主?”容华从偏殿中缓步走出,眼中一片凌厉。 宋小姐看着气势逼人的容华公主,不禁一阵瑟缩。按理说她是不敢与容华公主为敌的,但是想起七公主对她的承诺,她又强装定的挺起了脖子:“臣女自是不敢,只不过容华公主若无害人之心,又为何不许月华公子为七公主看诊呢?” 容华挑眉瞥了宋小姐一眼,眼中的嘲弄让宋小姐觉得对方仿佛洞悉了一切。“宋小姐竟也和旁人一样,错估了本宫的心思。月华乃是本宫挚爱,她赵絮薇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劳驾月华出手!”众人闻言纷纷面色一变,没想到容华公主竟狂妄至此,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这下,恐怕就算皇上放过她,太后也不会放过她。 “况且本宫若是下毒,用的一定是一招致命的鹤顶红,绝不会用蒙汗药这等小儿科的东西。”容华公主伸手接过周容玉为她倒的茶,却并不入口,只是拿茶杯在手中不住地把玩着。“本宫于战场之上大杀四方、驱赶戎狄之时,你们恐怕还在家中嗷嗷待哺吧!”容华面色一凛,将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掷,精致的绿玉斗应声破裂,茶水全溅到了宋小姐的身上,裙摆湿了一大片,吓得宋小姐跪倒在地,脸色苍白。 这个容华公主,未免也太嚣张了。采莲心中不悦,思量着要怎么禀报给太后。 “容华公主,现今可是我赵氏的天下,哪里轮得到你来大放厥词!”七公主脚步虚浮,在坠儿的搀扶下从偏殿中走出,面上一片愤怒之色,显然把那些话都听到了耳里。 “赵氏的天下?”容华公主施施然的撩衣坐下,似笑非笑的看向七公主:“七公主莫不是忘了,本宫也姓赵?” “赵容华!”七公主显然被容华的淡然激怒了:“不过是先皇不忍看你一个孤女孤苦伶仃才赐你姓氏罢了,你倒真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了!本公主告诉你,我赵絮薇才是武国最为尊贵的公主,你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狐狸精,趁早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赶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容华仍旧一副淡然的样子,她身后的周容玉却忍不住了,他未来的妻子,哪里容得让别人这般折辱,即使是皇家最为受宠的七公主也不行! “啪!”周容玉刚打算上前理论,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只见七公主满脸不可置信,白嫩的脸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看来朕实在是太宠你了,把你宠的无法无天,竟连尊卑贵贱都分不清楚了!”身穿玄色常服的赵庭柯负手站在七公主身前,刚才那一巴掌正是出自他手。 赵庭柯听闻七公主中毒,便匆匆从皇宫赶往公主府。众人皆道皇上宠爱七公主,只有赵庭柯自己才知道,他如此急切的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想到刚进玉晓阁大门,便听见刚才的那段话,不禁怒火中烧。那个女人连他都不敢大声斥责,七公主竟然敢如此,着实是欠管教! “皇兄……”七公主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赵庭柯。皇兄可是从来没有打过她呀! “朕没有你这样的妹妹!”赵庭柯一甩衣袖,转身坐到了容华旁边。“容华公主乃是父皇亲封的大长公主,你竟敢对她出言不逊!罚你禁足三月,你便在微雨宫好好反省吧!”赵庭柯一脸严肃,丝毫不见平时宠溺的样子。 “皇兄,你不能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对我!”七公主满脸泪水,尖叫着朝赵庭柯扑去,却被赵庭柯随行的女官拉住。 “来人,送七公主回府!”赵庭柯不再看七公主,吩咐侍卫把她带走。 “慢着!”容华本在一旁冷眼看戏,看侍卫上前就要拖走七公主,却开口阻止。“七公主既然在本宫府上中毒,自然是要查清楚的。是吧,七公主?”容华嘴角含笑,仿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明明看透了那些幼稚的把戏,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那人的面具一点点的剥落。 第十一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6 “孙太医,好好查查,七公主这蒙汗药,到底是如何中的?”容华转身,凌厉的目光射向了垂手恭候在一旁的孙太医。 “诺。”孙太医被那目光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宫廷中摸爬滚打十余年才爬上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自是见过不少皇亲贵胄达官贵人,竟也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目光。 七公主使用的茶杯因为宴会刚刚结束还未来得及清洗,所以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茶渍。宫女将茶杯拿出,送到了孙太医手中。 孙太医接过茶杯,用小刀在杯壁上刮下些许粉末化在清水中,用鼻子闻了闻,又在杯中倒了些清水,轻轻摇晃几下,置于鼻下轻嗅,微微皱起了眉头。 “回皇上、回公主殿下,这茶杯中并无蒙汗药的痕迹,不知是不是食物的问题?”孙太医放下茶杯,向坐于上首的二人说道。 容华将手肘置于小桌上,漫不经心的用手撑着下巴,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没有把孙太医的话听进耳中。赵庭柯以手做拳状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向七公主问道:“薇儿,宴会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有没有什么东西让你不舒服?” 七公主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宫女的身上,故作可怜的说道:“回皇兄,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见桌上的花格外好闻,便摘了一朵簪到了头上。”说着伸手摸了摸耳边那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艳红的花瓣映衬着苍白的面容,更显的楚楚可人,娇弱不胜。 “这花,是怎么回事?”赵庭柯转头看向身边的容华公主,却见容华只是抬眼看了赵庭柯一眼便垂下了眼帘,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随侍在一旁的采莲见状急忙上前,禀告道:“回皇上,这玉晓阁是奴婢布置的。容华公主吩咐奴婢在每位小姐桌上都摆放了一种鲜花,七公主的便是山茶花,宋小姐的是莲花。” “哦?每位小姐的都不同?”赵庭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这种类是公主吩咐的,还是你们自己选的?” “这个……”采莲为难的看了看容华,见她并无反应才张口说道:“公主殿下当时拿着几位小姐的画像……公主说,七公主招摇性子野,适合生长在野外的山茶花……宋小姐一脸清纯无害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白莲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许小姐聪慧娴静,依玲花适合许小姐……” 七公主的眼中快喷出火来,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她刚想冲上前痛骂容华一顿,却被坠儿拉住,一通耳语好容易才止住了动作,却仍瞪着眼看着容华。 容华公主的嘴边挂起一抹冷笑:这个采莲,明明每句话都是实话,但为什么听着这么像挑拨离间呢?自己到底是何时惹到了她? 容华不知道,在采莲的心中,有着知遇之恩的太后娘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容华公主素来不将太后放在眼里,久而久之自会让采莲心生不满。采莲虽不会蓄意算计谋害,却会在需要时落井下石一番。 “既然如此,孙太医,你便看看这朵山茶花吧。”容华公主终于有了动作,她从椅子上慵懒的起身,缓步走到了七公主面前,伸手拿下了簪在七公主鬓角的山茶花,目光却轻轻的瞟到了七公主腰间水蓝色苏绣荷包上。七公主连连后退,显得有些惶恐,坠儿用力的捏了捏七公主的手,才让她冷静了下来。 容华把那只山茶花递给了孙太医,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歪坐着,长长的发丝似乎扫到了赵庭柯的衣袖。“孙太医,你可要好好‘查查’。”容华刻意加重了语气,引的孙太医心中忐忑。这一边是只手遮天的容华公主,一边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七公主,谁他都惹不起啊! “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七公主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转头问向身旁也是一脸害怕的宋小姐。不知为何,看到那双透亮的眸子,她总感觉容华已经洞悉了一切。 “不会的。七公主,不会的。”宋小姐攥紧了帕子,眸中多了一丝坚定:“这件事只有你我和坠儿我们三个知道,她不会发现的。” 孙太医将山茶花放于鼻尖轻嗅,又命人取了一碗清水,撕下一片花瓣置于水中,再撒上了少许不知名的粉末。只见花瓣慢慢的褪色,清水很快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回皇上、回公主殿下,这花瓣上被人撒了醉仙桃花的粉末。”孙太医得出了结论。 “醉仙桃花?不知是何毒?”皇上好奇的问道。 “醉仙桃花,又名美人睡。”容华代替孙太医做了回答:“在最盛之时将其采摘晒干,乃是最好的香料,可是一旦被制成粉末,其馥郁芳香可使人陷入沉睡,是最好的蒙汗药。” “可是公主府中的那种桃花?”宋小姐状似无意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公主府中有桃花?”皇上突然面色凌厉的问向宋小姐。桃花林位于容华的寝殿前,自己也只在十年前去过一次,难道现在什么人都可以进公主府了吗? “臣女……”宋小姐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臣女也是市井中人谈论时听到的……” “确实,本宫宫中的桃花林,的确是醉仙桃花。”容华仔细端详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什么!竟然真的是公主府里的花!”“公主为什么要在府里种醉仙桃花啊……”“难不成真的是容华公主做的……”“这宫中的斗争,真是看不清啊……”众人一下子炸了锅,纷纷窃窃私语,小声谈论着自己的猜测。 “皇上,这蒙汗药虽无什么危害,但七公主毕竟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身边仅有一个宫女陪伴,若是没了意识又遇见了歹人该如何是好?”宋小姐看似含蓄的担忧道,实则坐实了容华迷晕七公主,企图谋害她的罪名。 “容华公主你为何要害我!”七公主则直接的多,跪坐在了地上痛哭流涕,仿佛自己已经被歹人所害:“就算你嫉妒我出身高贵,可是父皇已经给了你那么多,你也该知足了,为何又来谋害本公主!”七公主膝行着到了赵庭柯脚边,伸手抱住了赵庭柯的腿,哭道:“皇兄,你要给我做主啊!皇兄,薇儿只能靠您了!” 赵庭柯满脸为难,赵絮薇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但容华公主也是万万动不得的。 “难道本宫府中有醉仙桃花,就说明这山茶花上的蒙汗药是本宫下的?那这京城里大街上所有的脂粉铺子岂不都有嫌疑?”容华公主把玩着那朵残缺的山茶花,淡定的辩解道。 确实,醉仙桃花是上好的香料,深受大家小姐们喜爱。脂粉铺子中常以完整的醉仙桃花做成香囊售卖。 第十二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7 第十二章 宋小姐松开扶着七公主的手,莲步轻移,向前迈了一步,低眉顺眼的对容华说道:“容华公主,在场的各位都是世家的公子小姐,自小习的便是那正统之学,谁又能知晓这醉仙桃花的用途呢?而公主素来爱花,京城中人尽皆知,再加上府中月华公子乃是绝世名医,区区蒙汗药自是不在话下。此二者相加,臣女虽知公主定不会做这等事,但恐世人妄议,污了公主的名声啊。”乍一听仿佛是在为容华的名声担忧,但话中对容华出身的轻蔑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宋小姐,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 “那在宋小姐看来,本宫该当如何?”容华的嘴边挂在一抹嘲讽的笑意,宋小姐却因低头而未发现。 “回容华公主,若是您心中无愧,可命宫女搜查公主府,若是没有醉仙桃花的粉末,便说明谋害七公主者另有其人。”若是搜出来了,那谋害公主的罪名便坐定了。宋小姐在心中默默补全了未说完的话,面上虽是一片诚惶诚恐的样子,但内心却明白,如今皇上和各位公子小姐都在场,皇上定是不会偏袒哪一方的,若容华不答应搜查,便是心虚,即使皇上放过她,也会受到上流圈子的鄙夷和排斥;若是同意了搜查,那七公主的人必定会搜出什么东西,容华即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容华纤长的手指敲打着贵妃椅的扶手,神色晦暗不明:“宋小姐是要搜我公主府?不知道是谁给的宋小姐这项权力?” 宋小姐被吓得一个哆嗦,求助的望向了七公主。七公主见状推开了身边的宫女,语气洪亮的丝毫看不出刚刚中过毒:“容华公主也不必威胁别人,这么大的公主府一时半会儿也搜不完,本宫猜测这作恶之人定没有离开这里,便在这玉晓阁里搜便好了。”说着把头转向了赵庭柯,面上又挂上了楚楚可怜的神色:“皇兄,您看如何?” 赵庭柯为难的看向容华公主,只见对方手指交叉置于膝上,面色从容的朝自己淡定一笑,丝毫没有害怕被人揭穿的惶恐。赵庭柯心中有了底。 赵容华是从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的。 “是该搜查一下以证明容华公主的清白。采莲,你带着十个人搜查玉晓阁,切勿惊扰了宾客。“ “诺。”采莲转头点了十名宫女:“彩蝶、彩月,你们去搜查左偏殿,芙蓉、采荷,你们去搜查右偏殿,你们几个,跟我搜查正殿。” 宫女们在玉晓阁中翻找了起来。虽说是搜查,但在皇上和容华公主的眼皮底下,倒也无人敢造次,都是轻拿轻放,生怕损坏一点东西。一时间大殿中除了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外没有一点动静,静谧的让人发慌。 “回皇上,奴婢在左偏殿的妆奁中发现了这个荷包。”彩蝶从偏殿中走出,将一个粉色的荷包高高的举过了头顶,跪倒在皇上身前。 终于来了。容华慵懒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锐利,不动声色的将彩蝶上下打量了个遍。 “孙太医,你看看这荷包中是何物?”赵庭柯向恭候在一旁的孙太医说道。 “诺。”孙太医走上前,伸手要接彩蝶手上的荷包。 就在此时,一抹淡淡的光晕在容华的手心汇聚,随后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孙太医手中的荷包上,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太医打开荷包,里面装满了纯白的粉末,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孙太医将手指伸进荷包,沾了一点粉末在指尖,置于鼻尖轻嗅,是清淡的茉莉香。 “回皇上,这荷包中装的乃是上好的茉莉花粉。”孙太医很快得出了结论。 “怎么可能!”七公主惊叫出声,踉跄着扑到了孙太医面前夺过了荷包:“你骗人!这明明是醉仙桃花的粉末!” “薇儿!不得无礼!”赵庭柯看着七公主失态的样子,厉声喝道。 七公主闻着荷包中浓郁的茉莉香气,激动的将荷包扔到了彩蝶身上,撒了彩蝶满身:“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背叛我!” 彩蝶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反驳。她呈上去的明明就是醉仙桃花的粉末,怎么突然变成了茉莉花粉? “呵呵!”沉默的容华公主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眼神如刀般划在了七公主的身上:“这就是皇室的气度?本宫倒是见识了。但不知太后派给本宫的宫女怎么成了七公主的人,皇上,何不让七公主为本宫解释一下?” 赵庭柯面上一阵羞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七公主买通了宫女企图栽赃容华公主。看来是自己宠的过了,今日才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真给皇家丢脸。 “七公主,此事本是误会,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来人,把七公主拖下去!” 七公主第一次见到原本将她视若珍宝的赵庭柯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心中又惊又惧,仍想开口辩解,却被太监用手帕捂住了嘴巴朝外拖去。 “慢着!”赵庭柯想息事宁人,也要看看她是不是允许!容华公主从椅子上站起,缓步走到了七公主身前。七公主愤恨的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向了容华。容华冷冷一笑,伸手拽下了七公主腰间的水蓝色苏绣荷包,一甩手扔到了孙太医怀中:“孙太医,劳烦你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孙太医打开荷包捏起了一点在鼻尖轻嗅,闻到香味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阵眩晕。孙太医急忙闭眼,扶住身边的座椅稳定身形,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回皇上、回容华公主,这荷包中的正是醉仙桃花的粉末,只是并非磨制而成,而是以外力挤压使原本完整的花瓣变成了粉末,因为不够细碎导致药力极弱,只能使人失去意识几秒钟。” 七公主的面色已是一片灰暗,她不知道容华公主是如何发现自己的荷包中藏了醉仙桃花的。的确,七公主本来戴的是醉仙桃花的香包,受了宋小姐的蛊惑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没想到竟被容华识破,这该如何是好? “赵絮薇!”赵庭柯早已被气得面色通红,将手边的茶杯朝七公主扔了过去,重重的砸在了七公主脚边。他痛恨七公主的行为,却更怕容华的报复,要知道,这是连先皇都要让她三分的容华公主啊! “皇上,弄坏了本宫的杯子可是要照价赔偿的啊!”容华半开玩笑的朝赵庭柯笑道,面上一点都看不出被人诬陷的恼怒。 赵庭柯却丝毫不敢放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容华的手段,此事若是解决不好,不光七公主要倒霉,连他也会受牵连。 赵庭柯讪讪的看向容华,低声下气的说道:“此事是七公主的错,容华认为该如何解决是好?” 容华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花纹,不在意的说道:“管教七公主原是太后的职责,本宫也不好越俎代庖,便七公主交予太后好好管教吧。” 原本心中一片忐忑的七公主闻言面上一喜。母后与自己虽不甚亲近,但也是向着自己的,把自己交给母后,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容华公主到底还是惧怕自己的。 容华看着明显放松了许多的七公主,一抹嘲讽从眼中划过。 尊敬的太后娘娘,如此便看你如何抉择了。 —————————————————————— 次日,宫中传来消息:七公主降为郡主,封号安宁,禁足于微雨宫,期限未定。 消息一出,凡是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人皆是一片哗然。陷害公主虽是大罪,但那可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七公主啊,最多不过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竟被夺了公主封号。到底是太后娘娘大公无私还是容华公主一手遮天,值得思量。 甘泉宫。 太后闭目躺在榻上,对殿外七公主的喊声置若罔闻。 赵容华,该满意了吧。 第十三章 回忆当时洛阳道 玉雪宫。 晚膳时分,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偷偷摸摸的溜进了玉雪宫,藏在大殿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向正在用膳的玉妃挤眉弄眼。 玉妃望见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宫女,刚想厉声呵斥,却觉得那面孔有些熟悉。 “安宁郡主!”玉妃惊叫出声,急忙捂住了嘴巴,让身边侍候的宫女退下。 宫女们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安宁郡主与玉妃素来交好,她在禁足期间偷溜来玉雪宫,倒也不足为奇。 “雪儿姐姐。”赵絮薇低着头从角落中走出,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的矮礅上,满脸的颓废和失落。 “薇儿不是在禁足吗?怎么偷偷溜出来了?还打扮成这样?”玉妃看着扎着双丫髻,戴着两朵粉色绢花,手中还不断揉搓着粉色袖口的赵絮薇,疑惑的问道。 “雪儿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赵絮薇的眼睛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都是赵容华那个贱人迷惑了皇上,害得我不光被禁足,还被夺了公主封号。” 听到赵容华的名字,周容玉拿着帕子的手不禁微微一抖,那个女人给了她太深的印象。 “这事儿倒也不怪容华公主,这处罚的旨意,不是太后娘娘下的吗?本宫倒是觉得奇怪,容华公主将你交给太后,便是给了太后面子。太后向来宠爱薇儿,不过做做样子便罢了,怎么竟处罚的如此之重?”玉妃用帕子轻轻拭去赵絮薇脸上的泪珠。 “雪儿姐姐你不知道……”赵絮薇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个赵容华就是算好了的,外人看起来善良大度,其实是看母后不敢得罪她。” “哦?太后娘娘可是我们大武国最为尊贵的女人,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公主?”玉妃满脸的不相信。 “这个……母后当然不会怕一个小小的赵容华,不过是为了皇家体面不肯和她撕破脸罢了,就是赵容华她不知好歹拿了鸡毛当令箭,把父皇的一道圣旨当成了她吆五喝六的资本。母后才不会怕她呢!”安宁郡主自知失言,急忙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好了好了,看来太后娘娘只是做个样子,不久便会恢复你的公主封号的,你也不要着急。我会找机会同皇上说说的。”玉妃心知安宁郡主的话半真半假,假意安抚道。 “雪儿姐姐,”安宁郡主知道太后绝不是做样子而已,却又不能说出口,便有些着急,拽着玉妃的袖子左右摇晃:“你可一定要和皇兄说说啊!皇兄一向最听你的了!” “行了行了,你快先回去吧,时间久了恐惹人怀疑。”玉妃扯回被拽的皱皱巴巴的衣袖,眼中划过一丝不耐。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可不能被这个疯丫头拽坏了。 安宁郡主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玉雪阁。 “夏嬷嬷,你说安宁郡主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玉妃用筷子轻轻夹起玉盘中一块晶莹剔透的豆腐,缓缓地放入了口中。 软榻旁的屏风后闪出一个影子,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眼角的皱纹深的仿佛是用刀子刻上去的,眼中有着无法掩藏的锐利。 “郡主本想陷害容华公主,却受到了处罚,心中自是不忿,说的话多是添油加醋想让娘娘替她向皇上求情。但郡主说对了一点,太后娘娘的确怕容华公主。” “哦?”玉妃的眼中满是好奇。夏嬷嬷本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跟随母亲在上流圈子混迹了许多年,知道不少皇家秘辛。 “这些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夏嬷嬷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怀念。 “二十年前,先皇拥兵六十万,割据一方,太后母家王家以商发家,可谓是富甲一方。先帝主动上门求娶王家女,为的是王家倾国的财富。于是太后王氏欣荣便嫁入了赵家。太后进门时,容华公主已经在先皇麾下待了许久,为先皇立下了汗马功劳,自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太后娘娘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不愿屈居人下,便和容华公主有了许多摩擦。但容华公主不似闺阁女子长年待在后宅,平日里总是随先皇征战四方,与太后接触不多,也就没有出什么大事。” “那年太后娘娘诞下了先帝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若无意外,先皇称帝之后,太后就是皇后,所生之子也会被封为太子。但是先皇却以国之储君不可长于妇人之手为由,强行抱走了皇上,转手便交给了容华公主。太后娘娘在先皇的寝宫前跪了一天一夜,求先皇把孩子还给她,但是先皇始终不予理睬。也是,对于欲成大业的男人来说,一个女人算什么。” “此事传到了宫外,许多大臣尤其是武将争先递折子,请求皇上娶容华公主为后,声称只有此等女子才能稳固江山。最后还是容华公主主动将皇上送还给了太后,声称自己不愿抚养孩子,封后之事也不了了之。自此之后,皇上的衣食起居虽仍是太后掌管,但却跟着容华公主读书、征战,可以说皇上是容华公主亲手教养的,直至十年前容华公主离京为止。” 听罢,玉妃终于明白了太后为何畏惧容华公主。一个女人最为重要的便是丈夫和儿子,先皇信任容华公主甚过太后百倍,甚至皇后之位都是赵容华让与太后的;皇上乃是容华公主教养长大,在皇上心中,谁轻谁重估计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所有的依靠都被那个女人牢牢握在手中,太后又哪里敢和赵容华相比呢? “据说,当今皇上对容华公主……”夏嬷嬷欲言又止,话语中的深意让玉妃皱起了眉毛。 “怎么可能!”玉妃将手中的玉著猛地摔在了地上:“那个老女人可是勾引过先帝的!” “话虽如此,但容华公主陪伴皇上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八年,先皇忙于征战,太后急于争宠,储君的位置又岌岌可危,只有容华公主在旁安慰照顾,这等感情又岂是可以轻易放下的?况且容华公主的美貌……”夏嬷嬷的话虽是危言耸听,但确实说出了实情。 玉妃恨的咬紧了牙。父亲曾递来消息,容华公主能为己用则拉拢,否则除之。若皇上有这等心思,那赵容华是非除不可了。 太尉府。 “父亲,儿子有要事禀报!”周容玉恭敬的站在大堂中央,向坐于上首的周晋阳抱拳弯腰说道。 周晋阳虽已近知天命之年,但仍是风度翩翩,一派儒雅之相,丝毫不像一个武将。他看着立于下首的三儿子,眼中含笑。容玉虽是他年纪最小的一个儿子,但却是最为聪颖的,也是最得他真传的。 “容儿有何事便说吧。” “这个……”周容玉犹豫着说道:“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哦?”周晋阳的脸上满是惊讶。这个儿子向来风流,不管是烟花女子还是大家闺秀全不放过,幸好尚有分寸没惹出什么大事,自己也不屑去管,今日竟是认认真真的提起了某个女子,当真稀奇。 “是哪家姑娘?” “正是当今容华公主!”周容玉一咬牙一狠心,便说了出来,闭眼等着周太傅的责骂。 周太傅眯了眯眼睛,不满的看向周容玉:“你都多大了?平日里你出去厮混便罢了,现在竟被美色所迷忘了身份!容华公主也是你能肖想的!” 周容玉不服气的抬头:“父亲,我们周家如今也不是寻常官宦人家,凭着我们家的权势,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况且……况且容华也是心仪我的。” “容华公主心仪你?”周晋阳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火热女子,心中满满的不相信:“容华公主怎么会看上你?想当初她可是拒绝了先皇的!”在当时周晋阳虽称不上核心人物,但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容华亲口告诉我的,若是父亲答应,她便下嫁于我!” 周晋阳了解这个儿子,虽然聪慧过人,但十分畏惧自己,是断然不敢欺骗自己的。所以这容华公主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呢?想到公主府中俊朗非常的一干面首,又看了看周容玉的脸,周晋阳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不管那些面首是幌子还是其他,容华公主喜好面容俊朗的男子并非空穴来风。周容玉遗传了自己的俊朗面容,自成年起便有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莫非容华公主是冲着这个去的? 周家如今已经有了滔天的富贵,若有容华公主相助,成大事便指日可待。想到那十万凤军,周晋阳决心冒一次险。 “容儿,你起来吧。”周晋阳扶起跪在地上的周容玉:“若是你真的喜欢容华公主,父亲便不阻止你们。不过你要记住,容华公主不是普通女子,你要时刻留个心眼,一切以周家为先,知道吗?” “是,父亲!”周容玉想象着容华穿上大红喜袍的样子,早已神游天外。 题外话 宝颜给大家拜年了!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养肥了再看嘛~有什么意见或建议的可以写在评论里,宝颜会努力改进的,谢谢!么么哒~ 第十四章 起舞弄清影 1 楚清欢是没有生日的,当月明时还在的时候,明时的生日便是她的生日。但赵容华不同,容华需要一个生日,作为举办一场宴会的借口,布置一片以珍宝堆砌的华丽的名利场,人们谋算于其中,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今年是容华回京以后的第一次生日,按照赵庭柯的意思是要大办的,容华也顺着他的意思做了一晚上的花瓶,只是端庄的笑着,看着衣香鬓影的人们相互算计着、谋划着,僵硬的像一尊雕像。 戌时已过,人们行过礼后各自归去,容华终于放松了下来,在高高的椅子上瘫软了身子。月华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眼中尽是心疼。 “宫主,周三公子到了。”一名白衣男子上前禀告道。 容华不耐烦的揉了揉额头,挥了挥衣袖说道:“让三公子在花园中稍候。” “诺。”白衣男子起身走到门外,将周容玉引到了花园中。 花园中一片漆黑,只在中央摆一青石圆桌,几十支蜡烛环绕在石桌四周,将周围几尺的地方照的不甚明亮。桌边坐着一位男子,是当今凤军的统领——宋苏。 周容玉心中诧异,本以为公主半夜邀自己前来是为了一诉衷肠,结果竟然还有别人在,容华公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尽管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周容玉面上却不显,他朝宋苏抱拳道:“宋统领,周某在此有礼了。” 宋苏急忙起身回礼,黝黑的面容上也有着明显的诧异。显然,他也不知道容华公主意欲何为。 二人相对而坐,拿起茶杯轻啜茶水,相对无言。一时之间,一股诡异的氛围环绕在两人周围。 宋苏微一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修长身影从花园的角门中走进,宋苏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因天色昏暗而认不出来者何人。随着来人的渐渐走进,一张如玉的面庞显现在灯光下,宋苏大惊失色。 “参见皇上!”宋苏半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对面的周容玉听见,周容玉急忙回头,只见赵庭柯身穿玄色织锦长衫,上面以银色丝线绣成夔龙暗纹,腰间挂着一个水蓝色绣桃花的荷包,随着赵庭柯的动作微微摇晃。 “参见皇上!”周容玉急忙跪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惧。他虽是当今太尉之子,却并无功名在身,只是随父亲参加宴会时见过赵庭柯几次,并不清楚皇上的脾气秉性,再加上皇上和容华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周容玉一时有些忐忑。 “免礼吧。”赵庭柯撩衣在石桌前,眼中晦暗不明。接到容华的邀请时,他欣喜万分。容华选择在宴会结束后邀请他来共度生辰而非与旁人一起,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中还是不同的?但看到花园中端坐的两个男子时,赵庭柯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原来,不过是场局罢了。 “今日朕微服前来,本就不欲惊动他人,二位不必拘束,坐吧。” “诺。”二人起身坐在了赵庭柯的左右两边。虽说是不必拘束,但赵庭柯的到来使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凝重。 三人静默无语时,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从入口处传来,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向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赵容华身穿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外罩一层月白色霞影纱,墨色长发挽成高耸的凌云髻,发上斜插一支孔雀银步摇。赵容华抬手轻轻摸了摸耳边的金镶紫英坠子,衣袖顺着纤细的手腕滑下,露出了手腕上套着的银铃手镯。 “容华来迟了,望各位恕罪。”容华一边告罪一边向石桌走去,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赵庭柯和周容玉急忙起身,伸手想扶住容华公主,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同时放下了手。周容玉心中暗道糟糕,果然看见赵庭柯面上显露不悦的神色。传言皇上心仪容华公主已久,如此看来确实所言非虚,只是自己又该如何和皇上抢女人呢? 容华像是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尴尬,笑意盈盈的坐在了宋苏和周容玉中间,对面正是赵庭柯那张板着的脸。 “三位拨冗来帮容华庆生,容华感激不尽。今日容华便把府中的珍藏拿出来给各位尝尝,也算是为容华迟到而赔罪了!”容华公主像是没看见赵庭柯不悦的脸色,轻击手掌,一抹白色的影子便不知从何处闪现了出来,怀中抱着三个小巧的酒坛。 周容玉反最先应过来,豪爽大笑道:“那就多谢公主割爱了!容玉今日便尝尝这公主府的佳酿!” 白衣男子将酒坛放在石桌上,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周容玉拿起最近的一坛拔开塞子,一股甘冽的酒香从坛中飘出。“好酒!”周容玉大声赞扬,起身想为赵庭柯倒酒挽回印象,却发现桌上没有酒杯。 “公主,只有酒坛而无酒杯,难道要牛饮这上好的美酒吗?”周容玉斜睨着容华公主问道,微眯的桃花眼中蓄了满满的情意。 “有何不可。”容华公主指尖轻挑,酒坛上大红的酒封被挑了下来。她拎起小巧的酒坛就往嘴里倒去,甘醇的酒混合着深秋寒冷的空气一起灌入了腹中,一滴酒还顺着嘴角迅速滑下,隐没到了胸前繁复的花纹中去,引的在场的男人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容华倒真是好兴致,朕也奉陪!”赵庭柯也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只觉得入口绵长而柔软,带着寒冷的气息,却不觉得冰冷,竟比宫中藏着的琼浆玉液还要温润清凉许多。 “这是什么酒?朕竟然没有喝过?”赵庭柯放下酒坛,疑惑的问向对面的容华。 皇上也没有喝过?宋苏觉得好奇,便开了酒封仰头灌了一大口,果真不同凡响。不似自己在军营中常喝的烈酒,这酒初尝温润,但绝非浅酿的果酒,其中的厚重与甘醇,非几十年不能酿成。 “此乃容华亲手酿制的‘月光酒’,于月圆之夜摘取百花花蕊,花蕊的香气合着月光的灵气一起封入酒坛埋入地下,若干年后再取出,自然不同凡响。”容华嘴角含笑,月光斜斜的洒在她的脸上,把艳丽的面容映的朦胧不清。 “能喝到容华亲酿的酒,真是朕的荣幸!”赵庭柯的不悦终于散去,淡淡的笑意将他原本就清秀的脸衬的愈加温柔。 “月光茶?月华公子……”宋苏想起了那个如月光般温润的男子,不禁喃喃出声,猛然发觉却为时已晚。 闻言,赵庭柯和周容玉都面露不悦,显然是被提起了不快的事情。月光酒和月华公子有关?想到这个可能,周容玉觉得连原本温和的酒都变得辛辣了起来。 第十五章 起舞弄清影 2 容华未作解释,只是以指尖轻轻抚摸酒坛光滑的边缘,仿佛在抚摸爱人温热的肌肤,眼中溢出了满满的温柔与怀念。 周容玉醋意大发,却顾忌赵庭柯在场不好多言,只能拿起酒坛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周太尉乃国之栋梁,三公子也是人中龙凤,有如此多忠心耿耿的臣子为国效力,真乃我武国之幸啊!”容华的酒坛已快见底,她一只手握着坛口,将酒坛用力的左右摇晃,听坛中余酒发出响声,因酒力而微红的面庞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容华公主谬赞了,我大武国人才济济,周某还算不得什么。”在意中人倾慕的目光下,周容玉有些飘飘然,在皇帝面前却不得不收敛。 “三公子过谦了,京城中谁不知三公子才华横溢,朕倒也想见识一下。”赵庭柯虽心中不虞,却不得不顺势说下去。 “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容华公主一甩手,把酒坛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月光酒虽温和,但毕竟窖藏多年,其酒力不容小觑,容华公主喝了一坛,已是醉得不轻。“就以月光为题,作诗一首,谁做不出来就罚酒一坛!”容华公主把手高高举起,纤细的手指指向头上圆圆的月亮,略带孩子气的说道。 宋苏拿起酒坛猛喝了一口,掩住了嘴边的苦涩。她是这样美好,又岂是自己一个出身低卑贱的武将可以肖想的。宋苏默默握紧了袖中的紫玉环,触手的冰凉让他清醒了许多,不再看那个微醺后变得娇俏动人的女子。 “如此甚好,朕也想看看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风采!三公子,宋统领,你们看如何?”赵庭柯宠溺的看向伏趴在青石桌上的容华,眼中的温柔丝毫不像在看一个抚养自己长大的长辈,而是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子。 “那周某就却之不恭了。”周容玉抱拳答道,心中满是自信。此事确实是一个好机会,既可以在容华公主面前展露才华,让公主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又可以吸引皇上的注意。 宋苏也微微颔首,表示没有问题。他于作诗本没什么研究,只是略微学一学足够应酬不会丢脸罢了,今晚他本就是个陪衬,倒也无人在乎。 “好!那本宫先来!”容华公主猛地站起,身形还有些摇晃。十二名白衣男子从小径鱼贯而入,端着笔墨纸砚并美酒数坛,静候于旁。 容华拿起一只毛笔,歪歪扭扭的梅花小楷出现在了莹白的宣纸上: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馀容犹可隔帘看。” “好诗!”赵庭柯起身,夺过身后白衣男子手中的狼豪毛笔,一挥而就: “清迥江城月,流光万里同。所思如梦里,相望在庭中。皎洁青苔露,萧条黄叶风。含情不得语,频使桂华空。” “呵呵!”周容玉抚掌而笑,拿起酒坛仰头喝尽了坛中的酒,一甩手将酒坛扔了出去。陶制的酒坛撞在摆放在一旁的花盆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碎了一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周容玉边大笔挥毫边大声念了出来,清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园。 宋苏则低调的多,将宣纸平铺在石桌上,坚毅的正楷力透纸背: “皎皎秋中月,团圆海上生。影开金镜满,轮抱玉壶清。渐出三山岊,将凌一汉横。素娥尝药去,乌鹊绕枝惊。照水光偏白,浮云色最明。此时尧砌下,蓂荚自将荣。” “哈哈!”容华公主转身夺过白衣男子怀中的酒坛,猛灌了一口就一头栽进了周容玉的怀中。周容玉触手一片柔软的温热,心中荡漾一片,丝毫没有注意到赵庭柯微眯的眸子和宋苏骤然握紧的拳头。 “公主,你醉了。”周容玉揽住容华纤细柔软的腰肢,容华的头倚在周容玉的胸膛上,温热的气息全都扑在周容玉胸前的敏感上,引的一阵火气从胸口直接窜入了小腹。幸好此时周容玉理智尚存,知道不宜轻举妄动,便将容华轻轻放在了石凳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保证她不会跌倒。 容华勉强的睁开眼睛,推开周容玉的手,拿起桌上的毛笔试图写字,却把一大块墨迹滴到了宣纸上,墨迹快速的晕开,把宣纸弄得一塌糊涂。容华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眼中却始终重影一片,只得扔下了毛笔,趴在桌上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一股悲凉的气息:“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何缘不使永团圆……”隐藏在黑暗中的月华公子凝视着花园中醉的摇摇摆摆的容华,眼中是难得一见的悲伤。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周容玉心有所感,拿起毛笔,挥毫写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容华拿起宣纸,细细摩挲着上面端正的字,口中低声的喃喃,语气中的悲凉与绝望几乎可以把人溺毙。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中仿佛夹着冰泉,冷冽而又纯净,又似自仙界而来,缥缈不似人间可闻。 容华在笛声中缓缓站起,大力揉碎了手中的宣纸,一把撒在地上,又一挥衣袖,将石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轻轻一跃就落在了石桌上。 容华随着笛声缓缓的舞动,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缓缓的抬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将小腿举到了头顶,柔软的不可思议。白色的阔腿裤从脚腕上滑落,落在了小腿中间,露出了一节洁白的脚腕,纤细的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脚腕上同样挂着一串银铃,皎洁的月光打在洁白的脚腕上,显得更加玲珑剔透,让人想拿来把玩一番。 “琅琊雪影舞。”赵庭柯低声说道,心中满是震惊与愤怒,却又怕惊扰了这翩翩起舞的精灵。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琅琊雪影舞,这两个男人又是何德何能?赵庭柯偏头看向宋苏和周容玉,只见他们只是呆呆的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此时的赵容华,不似平时的妩媚热烈,慵懒中带着一股轻灵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人间。 突然,笛声猛地变得急促了起来。随着一声尖锐的笛声,容华纤腰一弯,脚尖仍点在石桌上,上身却远远的折在了桌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下。宋苏的心猛地一揪,狠狠的握住了手心,这才止住了上前抱住她的冲动。 容华就以这个妖娆的姿势疾速的旋转了起来,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衣袂飘飘竟似要飞起来。 笛声突然而断,三人还未回神之际,容华便如同失了力般一瞬间软了下来,从桌子上直直的坠下。三人都大惊失色,想上前接住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容华从桌上坠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角落中飞出,向着容华坠落的地方飞了过去,转瞬之间就搂住了容华的纤腰,在蜡烛的外围稳稳的落地。 “月华见过三位公子。”月华轻轻抚摸着容华略微发烫的额头,并未向三人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容华把头紧紧的靠在了月华怀中,在赵庭柯等人的角度看不见分毫,只能听见女子软糯的低吟:“月华、月华……” “宫主醉了,恕月华先带宫主回去安寝,三位自便。”月华的视线扫过三人,在看向周容玉时微微一顿,旋即转开了视线,转头便走了,丝毫没有对皇帝的尊重。 赵庭柯早习以为常,他隐藏起眼中的戾气,转身看向周容玉,一派惜才之相:“三公子的才华果真不凡,赋闲在家倒是委屈了,明日便去吏部任职吧。” 周容玉弯腰行礼,一派感激之色,各怀鬼胎的三人在公主府门外分道扬镳。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关注!希望大家多多点点收藏!帮帮忙就是对宝颜最大的鼓励,谢谢! 第十六章 绝色伤口 1 十五的夜晚,圆满的月亮挂在天际,温润的月光星星点点的洒下来,打在月华的身上,一身素净白衣反射而出了炫目的光华。 月华抬头看了看那圆满的月亮,俊朗的眉间笼上了一层愁绪。低头看怀中的容华,黑亮的长发已隐隐有了变化的趋势,一丝莹白的光芒笼罩在浓密的发间。 月华轻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明时剩余的一魂一魄,容华将大部分的灵力留在了清欢宫,剩余的灵力根本无法压制容华体内的魔气,每逢月圆之夜的子时,便是魔气溢出之时。现今魔气越来越强大,早晚有一天,他们将压制不住。 月华将怀中眼眸紧闭的女子轻轻放在大殿之中的软榻上,从袖中拿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紫玉环,与腰间悬挂的玉环相比,手中的紫玉环要小了一圈,却纯粹精致许多。月华手指用力将玉环捏碎,一缕紫气悠悠的飘出了殿外,在大殿之上不停的环绕盘旋,紫色的光芒将大殿笼罩起来,隔出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空间。 看到那片莹莹的紫,隐藏在各处的白衣男子纷纷现身,几十名男子将大殿层层围起,腰间清一色的紫玉环都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与殿顶的紫气遥遥呼应着。 阵形摆好之际,殿内的容华已经彻底苏醒了过来,原本琥珀色的眸子笼上了浓郁的血色,银白的长发垂在身后,满头的珠翠早已滑落在了地上,摔了满地碎片,原本的一身白衣已变成了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的血液般妖娆恐怖。 容华端坐在榻上,血色的瞳仁里不复从前的妩媚与灵动,而是麻木的盯着眼前,仿佛被人摄走了魂魄。 月华早已习惯了一切,一千多年了,每个月圆之夜都是这样度过的,只是今夜格外凶险罢了。 突然,一缕红色的光芒从容华体内窜出,笼罩在了容华的眸间。容华猛地睁大眼睛,钻心的疼痛瞬间笼上了四肢百骸,容华的身子猛地一软,重重的摔在了榻上,疼的咬紧了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浸湿了被褥。 宽大的红裙像花瓣一样撒在榻上,映着容华苍白的面容和早已被咬出血渍的红唇,艳丽的像绝世的妖姬即将殒命。这时,红裙下突然窜出了一条赤色的蛇尾,在空中不停的摇摆,蛇尾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每扫荡到一处,那处便会化为废墟。 随着蛇尾的出现,痛苦也在一瞬间增加到了极致,容华猛地翻身坐起,仰头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呼啸,暴躁的想冲出殿去,却被殿外笼罩的紫色光芒压制的动弹不得。 月华的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他把手轻轻的放在容华的额上,白色的灵力不断地向容华输送过去。接触到那清冷而有力的手掌,容华瞬间安静了下来,红色的睫毛在眼睑处轻轻的颤着,仿佛在和什么恐怖的东西较量着,不得安稳。 月华的另一只手抚摸着软软的垂在地上的蛇尾,心中暗惊:这魔气,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竟能够凝聚实体了吗? 愣怔之间,蛇尾却仿佛复苏了一般,快速的抬起,狠狠的向月华抽了过去。月华反应不及,只能一个飞身躲了过去,稳稳的落在了远离蛇尾的一个角落里。 赤色的蛇尾丝毫没有给月华思考的时间,又急又密的朝月华攻了过去。容华早已失去了理智,在魔气的控制下紧紧的盯着在殿中翻飞躲闪的月华,想置他于死地。 躲避之间,月华发现了一个漏洞,凝聚灵力汇于手掌,发出了今夜的第一次攻击。白色的光球打在赤色的蛇尾上,只是把蛇尾打的退了一寸,却给了月华喘息的时间。 一息之间,月华已在榻前站定,闭上眼睛试图唤醒藏于七经八脉中的每一丝灵力。白色的灵力从月华的体内不要命般的抽出,将容华层层围绕了起来,形成了一面一尺厚的白墙,那白色浓郁的几乎看不见容华的身影。随着白光越来越耀眼,月华唇上的血色也在渐渐消失,他是以毕生修为为媒,企图唤醒容华的意识。 笼罩在纯粹至极的治愈灵力之中,容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却见月华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坠,一抹血丝隐隐挂在嘴角,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月华……不要……”心中划过一阵钝痛,容华虚弱的开口,可声音根本无法穿透由月华毕生修为铸造的光墙。容华强撑着支起身子,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向着月华狠狠的掷了过去。 珠子轻巧的穿过光墙,在月华的身前停了下来,一阵七彩的光芒从珠子中流出,自发的分成了两股,分别向着月华和容华涌了过去。 “你这是何苦?”在珠子的光芒下,月华体内流失的灵力迅速地得到了补充,他擦去嘴角的血丝,苦笑着发问。 容华的蛇尾已经消失不见,发色也变成了正常的黑色,只是唇上的伤口还不断地冒着血珠。她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中含着一丝不舍与坚定:“没了你,我怎么能活的下去?” 月华的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转头看向光芒渐渐暗淡的珠子。随着珠子中储存的灵力耗尽,珠子渐渐失去了光芒,最终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夜明珠,掉落在了月华的手心。 这颗珠子就是容华从赵庭柯手上换取的圣灵珠,乃是上古之时储存灵力的法器,却落在了凡人手中,其中储存的灵力没有受到丝毫的损耗,本来可以代替容华留在清欢宫的灵力,足以保清欢宫百年之久,如今却意外进入了容华和月华的体内,填补了月华灵力的消耗,也压制了容华体内的魔气。 “这圣灵珠内储存的乃是上古之时至纯的灵力,足以压制我体内的魔气,只是寻找这白虎令,该加快速度了。”容华从袖中取出三枚玉佩:青龙、朱雀、玄武。青红黑三色的光芒笼罩在玉佩上,隐隐透出了一丝纯粹至极的魔气。只差一个白虎令了,只要找到白虎令,一切就结束了。她疲惫的闭眸躺下。 感受到那三枚玉佩中熟悉的气息,月华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暗暗压制住体内灵魂的躁动,上前为容华盖好了锦被,悄无声息的退到了殿外。 殿外的阵型早在恢复平静的一刻就已被撤走,此刻殿外一片冷清,唯有幽幽的月光打在月华的脸上,与千年前离别之际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铺天盖地泛着冷冷幽光的满地血色。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在此刻涌上了心头。 题外话 宝颜本来打算每一章的题目都用古诗,但奈何文学造诣不够呀(害羞),没办法了先这样看着吧,亲们谁有好主意可以告诉宝颜哦!不胜感激! 第十七章 绝色伤口 2 第一次见容华时,她还没有那么多看似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却没有丝毫意义的名字,那时所有人都叫她“灵主”。那些人是一群漂亮的过头的少男少女,都有着天使般的面庞和不谙世事、纯净至极的笑容,他们环绕在容华的身边,悉心的保护着那个娇弱稚嫩的少女。 是的,娇嫩、稚弱。初见时的容华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见谁都是一派甜甜的笑容,那笑容曾经让手染鲜血的月华无比厌恶,后来却放在心上再也无法忘记。 那时的月华还只是一个人类的小孩子,不受待见的孤儿,被一户农家收养,除了那纯洁美好的外表与农家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外,月华就是一个纯粹的农户的孩子。直至十二岁的那一年,死神来临前的一刻,一切都变了。 那是个冬日的傍晚,月华正背着装满猪草的大背篓慢腾腾的走在大路上,却恍然觉得耳边一阵冷意拂过,他下意识的偏头,一把锋利的剑顺着耳垂划过,一缕头发被割断,悠悠的飘落在地上。 一个黑衣人手持宝剑,凶神恶煞的站在月华的身后。见一击不中,黑衣人颇有些恼怒,举起剑便刺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月华举起背篓朝着黑衣人狠狠的砸了过去,猪草混合着不知名的野草洋洋洒洒的洒在了黑衣人的脸上,细碎的种子和绒毛迷的黑衣人睁不开眼。 黑衣人本是一名高手,全因小瞧了月华才被背篓砸中。他急忙用剑劈开面前的背篓,用衣袖擦干了粘在脸上的草籽,却发现月华已经一溜身钻到了路边茂密的树林中。 月华在树林中拔足狂奔。本来二人体力悬殊,抓住月华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因为树林中各色植物生长的极其旺盛,枝叶繁密,四处蔓延的树枝藤蔓阻碍了黑衣人的步伐,轻功也无法施展,月华凭借身材娇小的优势,一时之间竟也没有被黑衣人追上。 月华磕磕绊绊的跑了一刻钟左右,已经到了脱力的边缘,却见黑漆漆的树林中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看样子是快到树林的尽头了。出了林子,黑衣人便可以很轻易的追上自己。月华暗自担忧着,奈何根本没有退路,只能闭着眼冲出了树林,却在睁眼的一刹那生生止住了步伐。 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如一把利剑深深的插入地下,将坚硬的岩石劈开了一道裂缝。崖壁完全是垂直的,上面攀附着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藤蔓。触目之处除了青黑色的藤蔓便是大片大片浓郁的雾气,从崖顶根本看不出悬崖到底有多深。 绝望瞬间笼罩在了月华的心底,难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吗?这时,一抹凉意穿透了月华的心脏,月华低头一看,一柄剑正直直的插在自己的心脏上,温热的鲜血大片大片的涌出,洒在了月华的脚边。月华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嘴角挂上了一抹诡异的弧度:便是死,也不会放过葬送自己性命的人。想着,月华竟伸手握住了从身体前侧刺出的剑,用力的捏紧,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黑衣人没有想到,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男孩会在死神来临之际狠狠拉住了自己的仇人。他来不及松手,便被月华拉下,一同坠入了悬崖。 月华是在一阵桃花香气中醒来的。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一支灼灼的桃花,然后是那个手持桃花、笑容灵动的女孩。 “你醒啦!”女孩见月华睁开了眼睛,兴奋的挥舞着花枝,一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在她娇艳的面庞上。 “我……不是死了吗?这是在哪里?”月华回忆起昏迷之前的情景,抬手摸了摸毫无损伤的胸口,疑惑的问道。 “你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是桃夭发现了你,我见你身上有伤,就顺便给你治好啦!”女孩甜甜的笑着,面上的无忧无虑让见惯了人间疾苦的月华有些嫉妒。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桃花谷,我嘛……我没有名字,不过他们都叫我灵主。”当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女孩略微苦恼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没有事情可以让她烦恼超过三秒钟。 “嗯……”月华还没有从一系列变故中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担心啦!那个黑东西桃夭已经审问过了,是什么来着?哦对!”女孩猛地一拍脑门:“是越国的皇帝派来杀你的。十二年前,越国皇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皇帝怕给自己带来不详就命人杀了你,皇后心中不忍,悄悄把你托付给了亲信,现在却被皇上发现了端倪,就派了杀手来斩草除根。” 一个杀手自然是不知道这么多皇室秘辛的,大多的信息还是桃夭根据黑衣人提供的消息查出来的。 月华一时有些恍然。一直以来,月华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孤儿,幸而得农家收养,才有了一处遮风避雨之地,因此不管生活再难再苦,他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对一切都是充满感激的。但是今天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是越国的正宫嫡子,与那个高高在上的越国太子乃是同胞兄弟。自己的胞兄越长乐从小便是锦衣玉食,而自己却被亲生父亲抛弃、追杀,命运何其不公! 女孩只是未经世事有些天真,却并不傻,她看出月华心绪难平,便悄悄的将手中的桃花枝放在了月华的枕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听到那声关门声,月华放下了掩面的手,却忽然发现了枕边开的正艳的桃花。明明已经被掰下了许久,花瓣却鲜艳饱满的如同仍然矗立在枝头。 第十八章 绝色伤口 3 月华在桃花谷待了两年,这两年里,他一直在陪伴着那个灿烂如桃花的女孩子,看着她嬉闹欢笑,生活美好的仿佛那十二年历经的辛酸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在这两年里,他意识到,生活在桃花谷中那几十个俊美非常的少男少女确实并非人类,他们之中有妖、有精怪,他们环绕着那个被称为“灵主”的女孩,环绕着他们的力量之源。 是的,力量之源,那个女孩是世间万物的力量之源。她非妖非仙,乃是万年九穗禾修炼而成的精灵,世间所有生灵,皆仰仗她释放出的灵力而生。不似魔界之主或者仙界之主可以号令统帅自己的臣民,灵界之主并不能调动灵界的所有力量,那些隐藏于世间的精怪们也没有与神魔抵抗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灵主手无缚鸡之力,当力量之源遇到危险时,灵界的所有生灵都会倾尽全力,即使毁灭世界,也会护她周全。 尽管自桃花谷的生活快活而无忧无虑,但月华始终忘不了藏在心底的仇恨与遗憾,他想看看那些抛弃他的人,他想用自己的双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于是在桃夭的陪伴下,他回到了越国。桃夭乃是千年桃花修炼而成,是桃花谷中除了灵主之外灵力最为强大的精灵。桃夭以武力逼迫越国皇帝承认月华越国二皇子的身份,月华便只身一人搬进了那个残酷而冷寂的深宫之中。 在那里月华见到了他那困于深宫已近枯朽的母后。由于生下了双子,纵然皇太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后还是被囚禁在了椒房殿里,再未出现在众人面前。当月华那张和想象之中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皇后面前时,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越国皇后苍白柔弱的脸流了下来。在皇后那里,他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亲情,他知道了他本来的名字:越长华,是在皇太子被赐名后皇后暗自为不知流落于何处的小儿子起的。 但是有一天,皇后病逝的消息传进了月华居住的宫殿,是皇帝做的手脚。怒火顿时燃尽了月华的理智,此时此刻的他,只想与那个昏聩的皇帝同归于尽。但是想到那个开满桃花的山谷时,月华满腔的怒火突然平息了下来,他还要回去呀,他要陪着她。 毁掉越国花了月华五年的时间。五年间,他亲手培植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然后将他们尽数交给了皇后母家、自己外公家的一个青年。新皇登基之时,原越国皇室被屠戮殆尽。 阔别五年,月华终于重新回到了桃花谷。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灵主的寝殿旁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听见开着的雕花窗棂中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月明时?原来是这样写的呀!”女子小小的手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在纸上写下了一排整齐的梅花小楷。 “可惜我没有名字。”女子粉色的小嘴微微的嘟着,委屈的表情让人心生不忍。 “你叫清欢怎么样?楚清欢。”男子墨色的长发被一个白玉冠束起,眉宇间是蓬勃的自信与一丝难以掩藏的淡淡的戾气。 “清欢?什么意思啊?而且为什么姓楚而不是月呢?” “我希望不管外界怎样变化,我们的小清欢都是快快乐乐的。至于楚,是我母亲的姓。”男子微微抬头,面上带上来一丝怀念。 “好啊,我以后就叫清欢了!楚清欢!”女子欢乐的跃起,揽着男子的脖子不停地摇晃着,面上是月华从未见过的眷恋。 月华默默的退后,走出了灵主居住的小院。这座种满桃花的院子原本叫桃花坞,如今门口却已经挂上了大大的“月明阁”的匾额。不过五年,他竟然错过了这么多。 从桃夭的口中,他知道了一切。三年前,那名男子从悬崖上掉下来,当时受了很重的伤,灵主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力量才把他救了回来。男子名叫月明时,自称是凡间的一名书生,不知为何灵主竟收留了他,待到桃夭察觉到不对时,灵主已经情根深种。 呵,书生?月华嘲讽的微笑。现在的月华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不知人事的少年,在做越长华的日子里,他见遍了形形色色的人,从越国皇室到外族皇子,都没有一人能有如此气度。但看那眼中的戾气,非浴血嗜杀之人不能拥有,月明时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 但是当他想说什么时,看见灵主那欢乐的笑颜,月华又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她从未如此开心过。这是桃夭说的。从一株桃花到修炼成精,桃夭陪伴灵主度过了千年的时光,却深深的替灵主感到遗憾与可怜。灵界之主又如何,从没有人可以真正陪她永远,那万年的孤寂时光,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罢了,她开心就好。大不了以他命,护她周全。 得知月华归来的消息后,灵主第一时间就去看望月华。尽管心已经冷硬如铁,但当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怜惜的看着他时,月华竟不由自主的鼻头一酸,红了眼眶。那是月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面前哭。 “月华,你怎么了?”灵主手忙脚乱的抓起帕子就往月华脸上抹,自己却也红了眼睛。 “我没有家了。”月华早已恢复了正常,见灵主倒哭了起来,觉得颇有些好笑,便举起手来替她擦去眼泪,却在指腹触及温热的皮肤时停了下来,久久不肯放下。 灵主却恍然未觉:“没关系,这里就是你的家呀!你还有我呢!” “那你帮我取个名字吧!”不知不觉间,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月华心底也有些讶异。 “月华怎样?在我眼里,你就像月亮的光华一样,漂亮、皎洁。”灵主微微的笑着,嘴角的梨涡若影若现。 “我不要姓越。”月华的眸中猛然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人早已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伤口。 “你当然不姓越!你是我的人,自然随我姓。楚,楚月华。” 看着灵主琥珀色的眸子中灼灼的光华,月华在心中暗暗重复了一遍那几个字:楚月华。自此之后,他便是楚月华了,一直陪伴着楚清欢的楚月华。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陪,就是千年之久。 第十九章 绝色伤口 4 楚清欢和月明时大婚之日,是月华背着清欢下的花轿,又亲手将她交到了月明时手中。月明时接过清欢时,深深的看了月华一眼,眼中是满满的不解与戒备。他早就发现了月华未言及过的心思,却无法理解月华为何能隐忍至此,在他霸道狂妄的一生中,从不知“忍让”“成全”为何物,更不能理解爱一个人为何会甘心将她交到别的男人手中。 生活本来就该这样继续下去。月华获得了永恒的生命,成为了桃花谷的一员,和谷中众人一起修炼。楚清欢怀孕了,每日在月明时的陪伴下欢快的笑闹,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但是有一天,一切被精心修饰过的静谧美好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天兵天将乘云驾雾从天而降黑压压的一片挡住了桃花谷湛蓝的天空,月明时闻声出现,一抬手便撒出了一团黑色的雾气,放倒了一大片天兵,雾气中隐藏的力量强大到让月华不敢想象。 静坐于月明阁的楚清欢听闻了消息竟然出奇的镇静,她和月明时一起生活了十年,又如何猜不出他的身份?只是想不到这一日竟然来的这么快罢了,快到,他都来不及出生。 清欢摸了摸凸出的肚子,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已经有了胎动,还没有取名字,没料到今日竟会成为他父亲的阻碍。怀孕后楚清欢就无法使用灵力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劣势,虽有桃花谷众人和魔界魔兵的襄助,但是都无法与灵界之主的力量相提并论。 是的,魔界,那个男人来自魔界。月明时乃是魔界之主,在神魔之战中被战神栩桀打伤,便躲进了桃花谷中。虽然争取了十年的时间恢复力量,但还未达到全盛之时的五分之一,又如何能与战神相抗?但战争,从来不会等人准备好一切,它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摧毁被人一生珍视呵护的一切,让所有梦想和未来化为泡影。延迟了十年之久的决战终于在那日打响。 血色,漫天的血色。这是月华对那场战争的最终印象。虽然灵界之主无力出战,但是凭着楚清欢和月明时的关系,灵界也必然的被搅进了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桃花谷中汇集着灵界之中天赋最高的一群,若是长成,必为一代的中流砥柱,但是因着一场爱情,灵界被彻彻底底的卷进了这场已经摧毁了神魔两界的战争中,一场血色的风暴席卷了这秀丽天下的半壁江山。 如此悬殊的对抗,结局不言而喻。灵界众人损伤大半,魔界也元气大伤。月明时在与战神的决战中被一名上神偷袭,损伤了元神,奄奄一息。 当时的月华也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心脏几乎被人穿透,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当他努力的压抑着灵魂消散的痛苦时,却见那个白色的影子飞身朝他扑了过来,却扑到了月华左方昏迷不醒的月明时身上。 “明时!明时!你醒醒!”楚清欢伏在月明时的身上,小心翼翼的避开月明时遍及全身的狰狞的伤口,感受着月明时生命的迹象。 当时的桃花谷已经没了往日的美丽,桃花树东一棵西一棵的栽倒在地上,到处都躺着或魔界或灵界的不知死活的人,满地的桃花混合着鲜血泥土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褐色。 面对如此惨淡的局面,楚清欢却异常的镇定,脸上一丝泪水也无,再不现十年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惶恐无依的模样。不过十年,原本娇弱的小女孩竟然已经长大了,竟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淡然的面对一界生灵的生死了。也只有月明时,才会让清欢变成这样吧? 楚清欢缓缓的起身,低头抚了抚衣裙上轻微的褶皱,原本凌厉的目光却在触及凸起的肚子时变得柔和了起来,眼中蓄了满满的疼惜与不舍,但在看到双眸紧闭的月明时时,眼中的犹豫和不舍霎时化为了坚定。 清欢微一扬手,身后完好无损的桃夭就上前带走了月明时。桃夭是清欢最为忠诚的跟随者,即使谷中已变成了一片修罗场,桃夭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身旁。 看着清欢眸中不曾见过的坚定,月华心中划过一丝担忧,他挣扎着想起身阻止清欢,却在清欢举起手掌的一瞬间被惊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喷洒在了面前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楚清欢凝视着远方单方面虐杀魔界余部的栩桀,缓缓的抬起了手,一团白色的光芒在手中凝聚。清欢以灵魂为引,强行汇聚出了一丝灵力,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腹部。 白色的衣裙瞬间被鲜血浸透,一个本该惊艳采绝、受尽两界宠爱的孩子自此胎死腹中,化为了一滩血水,顺着楚清欢的腿汩汩的流下,浸透了原本雪白的衣裙。 楚清欢如同一只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身着血迹斑斑的衣裙,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朝着战神栩桀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所经之处无论敌友,全都化为了肉末。 一阵钝痛猛然击上了月华的心头,月华无力的握紧了拳头,意识渐渐的消散。他不怕死,却怕失去楚清欢,他恨自己的无力,恨时不我待,不给他强大起来保护她的机会。意思渐渐涣散之际,一阵黑色的雾气悄然笼罩在了月华的身上,沿着月华的四肢没入了他的身体中。这阵黑色的雾气让月华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恢复如初,月华抬手汇出了一丝灵力,竟比从前更盛,只是那白色的灵力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 月华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这些。他飞身上前,投入了楚清欢与栩桀的战争之中。二人联手之下,栩桀战败,元神灰飞烟灭。 没了栩桀,仙界的其余众人不过乌合之众,甚至挡不住楚清欢和月华的一击之力。于是神界之主在压力下被迫与清欢定下盟约,清欢放过仙界余部,仙界再不干涉灵界与魔界之事。 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战争自此结束,清欢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她轻轻一扬手,便扯碎了身上的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裙变成了几块破布掉落在地上,燃起了几簇火焰,转眼间就化为了灰烬。 清欢只着里衣走进了月明阁,只见月明时静静的躺在榻上,一丝生气也无。她抬起手放在月明时的胸前,触及心脏的一刻,清欢的瞳孔猛地放大,终于忍不住崩溃的伏在了月明时的身上,痛哭出声。 月明时死了,不是堕入轮回,而是魂飞魄散,原本的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一魄,已压制不住体内那涌动的魔气,若是魔气破体而出,那便是真正的死亡。 题外话 宝颜2月28就开学了呢,每天课满到死好绝望,不过我还是会努力更的,谢谢关注!欢迎收藏! 第二十章 绝色伤口 3 为了救回月明时,楚清欢几乎耗尽了本就剩余不多的灵力。她将自己的灵力灌输到月明时体内,企图压制住明时体内涌动的魔气,却差点被无所束缚的魔气反噬。 月华此时走上前拥住了楚清欢的肩膀,不知为何,在那阵黑色的雾气进入他的身体后,他不止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强大了许多,在经历过那样惨烈的一场战争之后,不过几个时辰就恢复了正常。 月华将手掌贴在楚清欢的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将灵力补充给清欢,再由清欢输送给月明时。二人都是灵界中最为强大的存在,其灵力的储存量自然不容小觑。大量的灵力涌入月明时的体内,月明时的身体却像一个无底洞般,将灵力吸收的一干二净,反而补充到了魔气中,助长了魔气的生长壮大。大量纯净至极的灵气转化为魔气从月明时的体内溢出,二人被魔气反噬,双双摔倒在地,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着在床帐周围不断蔓延环绕、越来越浓郁的黑色魔气,楚清欢皱紧了眉头,手掌撑地勉强着站起,狠心将外溢的魔气连同月明时体内剩余的大部分魔气全都吸入了体内。魔气形成了一股黑色的旋风,争先恐后的朝着楚清欢的丹田处涌去,肆虐的魔气狂暴的冲撞着楚清欢的五脏六腑,清欢跪倒在地,疼的咬紧了牙齿,面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一丝淡淡的红痕顺着嘴角缓缓滑下。 “清欢!”月华上前想要扶起楚清欢,在目光触及清欢嘴角的血丝的一刻,他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伸出手掌便将灵力不要命般的朝清欢灌输而去。 “不要……”楚清欢已经虚弱至极,却还是强撑着阻止了月华,眼睛还望着榻上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流逝的月明时:“魔气已经被我封住了,现在只要保住明时的命。”清欢抬眼望向了月华,眼中是明显的疼痛和一丝不易发觉的哀求:“把灵力输给他,求你,月华。” 月华转过眼,不再看跪坐在地上的楚清欢。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强忍下了眼中湿润流下的冲动。不过十年,竟可以让清欢倾心至此?自己,终究是输了。 月华抬手,毫无怜惜的将全部的灵力输入了月明时的体内,终于保住了明时的性命。在失力晕倒的一刻,一个念头从月华的心中划过:“若我死了,清欢会不会心疼?” 月明时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只能静静的沉睡在桃花谷地宫的冰棺中,为了唤醒他,清欢和月华花了近百年的时间,踏遍了六界的每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一棵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便已经存在的槐树精,他告诉他们,若想让魔界之主重现人世,只能寻到他散布于六界中的魂魄的寄主,以实现他的愿望为条件,换取他的灵魂。所有的寄主都随身携带一枚玉佩,一共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枚,只要集齐四枚玉佩,便可唤醒月明时。 于是楚清欢回到了桃花谷,建起了在以后的一千年中屹立于人界的势力巅峰:“清欢宫”。而崇德帝的遗物玲珑玉,就是储存了崇德帝灵魂的青龙令。 …………………………………………………………………………………………………… “月华。”男人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月华的回忆。月华转身,见桃夭身着一身粉色衣衫立在一旁,眼中惯常带着的暧昧与情意全都消失不见,只余满满的严肃。 “你还是劝劝宫主吧,毁掉周家有无数种方法,为何一定要接近周家那个草包?宫主何必如此折辱自己?她素来听你的,你若反对,宫主定会回心转意的。”虽说桃夭是楚清欢忠实的追随者,但在这一千多年里,桃夭早已视月华为生死之交,更明白月华对清欢那些难言的心思。在他看来,月明时太过强大、太过深不可测,并非清欢的良人,更别提周容玉那个人类的草包了,连给楚清欢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宫主决定之事,又有谁能置喙?”月华苦笑着摇头。一千年了,他又如何不知楚清欢的心思,只要能达成目的,又有什么是她不会做的?只要一个周容玉,就可以兵不血刃的瓦解掉周家的力量,如此划算的卖买,如果换成他,他也是会去做的。不得用灵力虐杀人类,是她唯一的底线,不是因为怜悯,而是畏惧天罚,即使是灵界之主,也不能抵抗自然之力的一击。 “你那边进行的如何?”月华收敛起满心的心思,转头问向了桃夭,桃夭负责收拢江湖的力量,不在月华的管辖之下,。 “一切顺利,那群草包都不值得我费心思,一亮出清欢宫的名号就都吓软了。剩下几个硬气的打一顿就好了。”桃夭又恢复了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人界混迹多年,原本只是顽皮不定性的桃夭学了不少纨绔子弟的坏脾气,单看那一身艳粉色衣裳,就能看出桃夭不靠谱的脾性。原本他穿粉衣是因为修行不足化形后的缺陷,现在则纯粹是为了骚包。 “还是谨慎些吧,江湖人士是一支重要的力量,若能为我们所用,必为一大助力。且现今江湖日益杂乱,若是不除,必留后患。”月华边说着边在清欢阁外慢慢踱步,在开的正盛的桃花林前停了下来,伸手折了一支开的最艳丽的桃花,拿在手中不停端详着。有桃夭在,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这片桃花林都会是最为娇艳的状态。 “待除掉了周家,我便会和宫主一起前去襄助你。”月华手指用力,捏碎了手心中的桃花,鲜嫩的汁液顺着白皙纤长的手指流了下来,滴落在土壤里,形成了一副妖冶而诡异的画面。尽管手指在不断揉弄着早已成泥的花瓣,月华的脸上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这是他惯常的伪装。 “等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就只差一个白虎令了。”桃夭面上满是轻松:“只要集齐了四枚玉佩我们就可以回桃花谷、过回从前的生活了。” 闻言,月华纤细的身躯微微一晃,揉nie着花瓣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随即扔掉花瓣,从袖中掏出了一方细白的丝帕,仔细的擦干净了每根手指,又转身若无其事的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在她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同上天争来的,如此,也该满足了。 第二十一章 一人庆有,万寿疆无 1 未央宫中,赵庭柯正皱紧了眉头看着御案上的一封奏折,无力的捏了捏正隐隐作痛的额头。京中的大半官员联名上书,言及后宫无主则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则易生乱,话里话外都是要求皇上尽快立后以稳定后宫的意思。虽然没有直接言明要立玉妃为后,但奏折中“身份尊贵”“安抚重臣”之言,无一不透露出要求皇上立玉妃为后的意思。 赵庭柯把奏折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虽说这联名上书的官员中有一大部分都是畏惧周太尉的权势而随大流方才上书的,但对于其中出现了许多朝中骨干重臣的名字,赵庭柯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忧虑与厌恶。 这时,一只纤长白皙、涂着淡粉色丹蔻的手掀开了御书房门口的赭红色朱雀纹苏绣门帘,一阵香风从门外吹进了御书房,接着玉妃挽着宫女的手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赵庭柯身边的大太监福禄满脸慌张的小跑跟在后面。 玉妃身着樱红色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外罩一层白色烟萝纱,腰间一根绛紫色玉带纹宫涤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云鬓上斜插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上好的红宝石雕刻成海棠花的样式,从鬓角处垂下来,随着玉妃的动作微微的摇晃。 看着周雪玉发簪上甚至比朝珠还要大的东珠,赵庭柯心中不悦,神色淡淡的开了口:“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 周雪玉丝毫未发觉赵庭柯的不悦,她从宫女的手中接过了一盏青釉莲瓣瓷盅,揭开盖子放在了御案上,随即软软的倚靠在了赵庭柯的身上,声音软糯,还透着浓浓的委屈:“皇上~臣妾许久未见皇上了,自是想念非常。如今终于解禁了,自然要先来看看皇上了~难道皇上不想臣妾吗?” 赵庭柯抬手搂住了周雪玉的纤腰,朝底下诚惶诚恐的福禄使了一个眼色,转头向泫然欲泣的周雪玉说道:“如此便罢了,下不为例。福禄自己下去领罚吧。” 福禄哭丧着脸谢了恩,却在玉妃无暇顾及到他时悄悄蹲身捡走了地上早已碎成了两节的奏折。 “皇上~这是臣妾特意吩咐人为您做的三参麇麂汤,您快尝尝!”周雪玉手指成兰花状,捏着雪白的瓷勺舀了一勺汤,送到了赵庭柯的嘴边。 鹿肉?呵呵。赵庭柯的嘴角挂上了一抹邪笑,张嘴喝下了香气四溢的鹿肉汤。如此明显的暗示,他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赵庭柯和周雪玉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了鹿肉汤,殿中的温度也在渐渐的攀升,就在赵庭柯的大手撩开了周雪玉的衣袖抚上了她娇嫩的玉臂时,周雪玉伸手捏住了他的手。 赵庭柯的眼中满是疑惑。这种情况不该是周雪玉期望的吗?为何又会拒绝?此时,周雪玉娇喘着开了口,眸中含着一丝水汽:“臣妾有一个请求,不知皇上答不答应?” 终于来了。赵庭柯心中暗自嘲讽,一只手拎开了周雪玉捏着自己的手,大手继续在周雪玉的娇躯上四处蔓延,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 “皇上先答应我嘛~”周雪玉挣扎着扭来扭去,实际却是在赵庭柯的身上四处点火。 “行了,朕答应你!”赵庭柯按住了周雪玉不断扭动的身子,大手一捞将周雪玉抱入怀中,大步进了内室,装作没有看到周雪玉唇边那抹得逞的微笑。 一顶白色的轿子于未央宫前缓缓落定,容华公主身穿一条冰蓝色暗花细丝褶缎裙,目光清冷的下了轿子,无视身边凑过来大献殷勤的福禄,径直走进了未央宫的正殿。 赵庭柯抬头看见了正抬脚迈过门槛的容华公主,急忙走下了台阶迎了过去。自那日过后,赵容华身穿白色纱衣翩翩起舞的模样始终盘旋在他的脑中,他突然明白了为何一代枭雄琅琊王会如此轻易的被她取走首级。赵容华的舞蹈,有魅惑人心的作用,那恍如天上的舞姿,会让人忘记自己正身处尘世,忘记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危险。赵庭柯常常问自己,若再选一次,他会选美人还是江山?可惜此时再想也是无用了。 “今日召本宫前来,所为何事?”容华公主无视赵庭柯递过来的手,径直坐在了御案下首的梨木躺椅上。 赵庭柯讪讪的收回手,坐在了容华的身边:“是玉妃相见你,不知道所为何事。” “哦?周雪玉?”容华的嘴边扬起了一个了然的笑容:“这倒要去看看。” 赵庭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容华,你和周容玉到底是何关系?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平民,哪里值得你如此用心?” 容华玩弄着披散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却在其中发现了一根银白色的发丝。容华心中不悦,大力拽下了那根白发随手一扔,才懒洋洋的开了口:“周容玉是周晋阳最喜欢的儿子,若我将他抓在手心,周晋阳辛苦经营的一切便尽归我有。你说我是为了谁?” 容华今日化了淡妆,黑色的眼线在眼角处长长的拉出来,轻挑的向上勾起,显得妩媚而又轻浮,弄得赵庭柯的心跳不由停了一拍。 “容华的计策总归是好的,但那个周容玉素来是个好色之徒,容华和他相处可要注意呀,莫被他轻薄了去。”赵庭柯的语气中是满满的醋意。 容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赵庭柯脖颈上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手指一松放开了缠绕在指尖的那缕青丝。“容华的清白,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容华牺牲一些又能如何?皇上这么说真是折煞容华了。”口中说着折煞,容华的面上却一丝惶恐都无,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赵庭柯面色一白,被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是赵庭柯自找死路,一个四处留情的风流皇帝,又有什么资格说周容玉好色轻浮呢?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她赵容华的清白呢? 容华轻轻摸了摸头上的珠翠,便起身走出了未央宫,在恭候许久的宫女的引导下朝玉雪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