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我哥转生成我的班主任》 第1章 [无cp向] 《(综漫同人)我哥转生成我的班主任》作者:时岄月【完结+番外】 文案 我叫纱代。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的哥哥变成了鬼。 不过问题不大,在他吃掉我之前,积极自救的我利用鬼不能晒太阳的习性,成功逃生。 幸运的是,离开不久,我就遇到了鬼杀队的培育师。 不幸的是,我的体质构造与常人不同,无法修习呼吸法。 不过问题不大,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一定是我出生的方式不对,才会适应不了这个不正常的世界。 于是我跑路了。 * 事实证明,我的推理完全正确。 世界意识为了拨乱反正,给予我转生机会。 现在的我叫黑子纱代。 哥哥虽然有些电波系,但温柔沉稳,我很满意。 哪怕他们总在打超能力篮球,不过问题不大,这并不会影响我作为一个普通jc的日常。 这天,我背起小书包快乐地奔向帝光中学。 但意外总在猝不及防时发生。 看清班主任的长相后,我心机一梗。 不过问题不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带着记忆转生,对吧? 这样想着的我若无其事地收拾桌面。 直到下一秒—— 对方弯下腰,音调轻快: “好久不见,纱代。” 我:…… 我决定收回前一句话。 现在问题很大了。 内容标签: 综漫 黑篮 文野 鬼灭 对照组 转生 主角视角纱代配角童磨黑子 一句话简介:转生后被前世哥哥找上门 立意:风险总是常有 第1章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实在怪异。 我叫纱代,出生在万世极乐教,这是父母为哥哥创建的宗教,他们认为有着白橡发色和七彩虹膜的他能听到神明的声音,甚至将他奉为“神之子”。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都能猜出这是个无聊的宗教。 我很庆幸自己晚了几年出生,母亲生下我没两天就发现父亲出轨不少信徒,便乱刀砍死他后服毒自杀。 否则同样有着异常发色瞳色的我可能会顶着诸如“神之女”之类的羞耻称号和我哥一起被当成情绪垃圾桶,每天看一群愚蠢的大人对着小孩子痛哭流涕。 顺带一提,我是蓝发蓝瞳,我很喜欢这个颜色。 至于父母是怎么违背生物学生出我和哥哥这样截然不同的兄妹,我也很好奇。 这对当时的我而言,显然是个超出认知范围的难题。 我问过一些教众,他们给出的解答是:我的父母是神明的使者,所以我和哥哥才这么特别。 这让我觉得很扫兴,首先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其次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不过,年幼的我虽察觉到极大违和,可也具体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这导致我夜夜辗转难眠,吃饭也没有胃口,照顾我的仆人便将这件事告诉我的哥哥。 对此,哥哥则是笑弯了眼睛,瞳色在日光下格外潋滟: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所谓神明的声音,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大人不懂,纱代难道也不懂吗?” 这点我自然是懂的。 我疑惑的也不是这个。 在我初具思考能力后,我时常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尤其每次和哥哥相处,脑海中总会浮现起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同样的蓝发蓝眸,看不清脸。 血脉不会骗人,冥冥中有种声音告诉我那是我的哥哥。 因此,我一度怀疑我哥染了头发,并用某种手段掩盖住了瞳色。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还进过他的房间,趁他睡着的时候拔过他的头发,但令我失望的是,周围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哥哥从出生起就是白发彩眸,不是蓝发蓝瞳。 得知这个事实的我很难过,又是连着几天吃不下饭。 于是,理所当然的,拿我没辙的仆人只好再度将我哥哥找来。 他看着我叹气:“被拔头发的是我,你难过什么?” 我仰头看向窗外,平静地表示:时至今日,我终于意识到我是个异类,这让我很难受。 一般人听到这话都会认为是小孩子的戏言,不会当真。 但我的哥哥,他不是一般人。 片刻的寂静后,他唇角微微上翘,拖着轻快的语调,意味不明: “我们是兄妹啦,在这种地方相似也很正常吧。” 我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倔强的后脑勺:“不是。” 我只是面部表情少,又不是没有情绪波动,也没有瞧不起人类,只是不喜欢笨蛋。 我是和这个世界有隔阂,不是和人类这个物种有隔阂。 所以,我们一点也不像。 哥哥凑过来,故作姿态:“诶,这会让我伤心的。” 我没有理会他,毕竟这人根本感受不到喜怒哀乐,自然不会产生悲伤这类高级情感。 说这话无非是想逗我玩罢了。 等到了生活自理的年纪,我提出要下山游历。 出门前,我一直以为教众们都是笨蛋,所以才回答不了我的疑问。 然而出门后,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别的原因,遇见的笨蛋更多,相比之下,我哥竟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这点让我大受打击。 但现在的我不会一伤心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不吃不喝,知道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的我含泪多干了一碗饭。 见状,哥哥还十分感概:“总算有点大人的样子了。” 我没有反驳他,而是想着下次要去远一点的地方,要是还找不到答案就算了。 然而,命运总是在你快放弃的时候突然给你个大逼兜。 找寻无果后,我兴致缺缺地回到教内。 还没有推门,我就感受到异样,那是一种误入蛇窟的危险。 我的存在感很薄弱,不出声的时候别人都发现不了,这也是我在外游历的依仗。 然而这次不同,我刚转过身,视线就倏地一暗,随后跌进一个阴冷怀抱,对方手指冷白没有血色,身躯冰凉得仿若死尸,力气更是大的不像人类。 我曾听一些老人说过,太阳下山后会有食人鬼出没。 但鬼和妖怪不是人类的幻想吗?这种超自然生物怎么可能存在? 可现在—— 无论是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还是房间内的头颅残肢都将我一直以来的世界观猛地击碎。 哪怕近在咫尺,也没感觉到任何温热的气息。 这绝不是人类。 这怎么可能是人类? 藏在袖内的小刀涂有一击毙命的毒药,我调整着呼吸和心跳,哪怕对方的鼻尖蹭过我的侧颈,让有洁癖的我深感不适,我也忍着没出手,而是谨慎地寻找时机。 直到从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很耳熟。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对方倚着门坐下,神色是一贯的游刃有余,将下巴轻轻靠在我头上。 “是没长大的原因吗?” 他慢悠悠地说: “闻起来不够可口呢。” 第2章 先前说过,我的面部表情很少。 因此,哥哥曾乐此不疲地想让我露出更多表情,但他采取的措施会让人怀疑自己是街上供人参观的猴子,这让我十分抗拒。 不得不说,人们对我的评价从“这孩子真安静啊”逐渐演化成“这孩子是不是面瘫”,我哥要负全责。 对此,他还自顾自抱怨:是到叛逆期了吗?怎么越长大就越冷淡了? 拜他孜孜不倦的精神所赐,我的情绪起伏越来越少。 除非忍不住。 而游历回家发现我哥不当人了这件事,足以让当时不信鬼神的我震撼一整年。 注视着我的哥哥笑道:“真可惜,要是能将纱代现在的表情保存下来就好了。” 我:…… 我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说实话,如果不看这遍地残肢断臂以及他唇边染上的鲜血,他真的跟人类时期没什么区别,变鬼后也没有性情大变,还保留着原先的记忆。 可这并没有让我松一口气,反而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 因为那一刻,我切实感受到了刺骨的杀意。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可能因为我哥和我一样,都不会委屈自己。 就像他觉得女人比男人更有营养,就不会选择吃男人。 同理,其他人比我更美味,在有得选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吃我。 反过来,我为什么还没有一刀捅过去,也不是因为我们的兄妹情感天动地到即便跨越物种依旧矢志不渝。 而是针对人类的毒药对鬼的作用很有限。 如果不捅过去,我哥大概率会把我当成备用食材;如果捅过去没捅死,那我就是送上门的外卖。 第2章 如果成功捅死,当然皆大欢喜。 不过,这种概率很低,不足以让我冒险。 比起如临大敌的我,他倒是很坦然,具体体现在他还想跟我展望未来: “如果纱代变成鬼,没有我的保护,一定会被猎鬼人杀死,如果由我吃掉纱代,我们可以一起永生,但是——” 哥哥打量着我,面露苦恼:“明明是女孩子,却一点香甜的气息都没有。” 得到这样的评价真是太好了,意味着我能活过今天。 果然,他将手上未干涸的血液蹭在我的脸颊上,然后微微低下头:“那就先养着吧。” 就这样,我的命运发生了180度大转变。 从那天起,我虽然能在教内自由活动,但彻底丧失游历的权利。 因为哥哥认为我如果在外面被其他鬼吃掉,那他就太不划算了。 当然他原话不是这样,这是我去伪存真的总结。 对此,我表示过抗议,依据是他变成鬼后对我施加了诸多限制,这显然是种族歧视。 而我哥则是笑吟吟地在我的房间内手撕信徒,用行为表明他就是歧视我。 血迹很难清理,这无疑是在我的雷区蹦迪。 我从小就格外执着,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先是不吃不喝,后是独自游历。 而那年的我才十四岁,正是最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年纪,哪怕我哥都已经突破人类极限变成食人鬼,哪怕我看着他一顿能吃五六个信徒,我追求自由平等的决心也没有改变。 由此可见,我天生带有锋利尖锐的一面,这意味着我不会因为身份变化而转变与他的相处方式,也注定没法对现状置之不理。 多年之后,我回忆这段时期,可能正因这样,他才没有立刻吃掉我。 但也正因这样,在窥探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后—— 我选择了自杀。 第3章 我计划在夏至时离开。 因为时常外出游历,我熟悉下山路线,只要到了村庄或小镇,其他人的气味就会掩盖我的气息。 而夏至又是一年中正午太阳高度最高的时候,鬼的弱点是阳光,哥哥白天无法出门,就算发现我逃走也只能让教众带我回去。 对付人远比对付鬼简单,我在教内长大,对这点再了解不过。 四舍五入,这一天,我成功逃生的概率很大。 不过,在夏至来临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极乐教收留了一批无家可归之人,当中一个女孩脏兮兮得看不清脸,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哥哥的瞳仁虽然也是世间少有的瑰丽,但就像精巧的玻璃珠一样,始终有种人造物的违和感。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自然而然的色彩,所以多看了两眼。 后来再遇见时,她在照料池塘的莲花,那张脸洗掉脏污后果然很漂亮,因为经常侍弄花草,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 来这里的人大多对生活不抱希望,甚至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连自己都无法照顾的人是无法分出心神照顾他人的。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掉了,真要说的话,我是被仆人养大的。 这件事在教内不是秘密,我也不在意这些,甚至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这点从年幼的我还能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这种哲学问题,就足以见我从没为生计发过愁。 在这个时代,光是衣食无忧,就足以让人艳羡。 所以当我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很孤独”的时候,我其实很诧异并好奇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纱代总是一个人待着,不喜欢说话又没什么表情,让我感觉……空荡荡的。” 我有些惊讶,一是某种程度上对方也算误打误撞触碰到了我的本质,二是我没想到世上真的存在深处泥潭还想拯救他人的人。 但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她不只想拯救我,她还想拯救我的哥哥。 起先我是十分不理解的,因为在我看来,如果地狱真的存在,我哥无疑是内定人选。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救不了一个早在地狱订好床位的鬼。 要么以此为鉴明哲保身,要么被他拉着坠下去。 她选择了后者,甚至在明知我哥经常更换对象的情况下,还乐意陪他玩着小孩子般的恋爱游戏。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因为没人纠正,我的三观不可避免受到哥哥的影响,但在此基础上会有所发散。 比如哥哥常说他的信徒又笨又可怜,他是为了减轻她们的痛苦才会吃掉她们。 我认可其中一部分,比如聪明人不依靠他人也能抓住机会生存下去,而到极乐教的人都是在外界无法生存的普通人,她们无亲无友,死也死得悄无声息。 但不是所有人都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有的人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知道靠自己无法活下去,所以察觉到了异常也会装作不知道似的留下。 这样看来,里面也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并不都是笨蛋。 另外,我不认为痛苦会随着死亡消散。 痛苦虽然主观,但承载痛苦的经历是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同样也不以鬼的意志为转移,被吃掉的是痛苦的作用对象,而不是痛苦本身。 哥哥听完后笑了笑,忽然说要送我礼物,让我晚上去他房间里拿。 我不太愿意去,毕竟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正常的礼物。 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我不去拿,他就会来我房间找我,这更让我无法忍受,权衡利弊后,我决定牺牲睡眠时间走一趟。 夜晚的风很凉,说起来,我上一次这么晚去我哥房间还是十年前趁他睡着拔他头发那次。 换成别人,被这种方式吵醒,绝对会生气。 但他没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所以醒来后只是笑着问我在做什么,那双彩色的瞳仁被月色浸透,漂亮得不像话。 连只喜欢蓝色眼瞳的我都愣了一下。 我问:“哥哥,你是怎么把眼睛从蓝色调成彩色的?” 他单手支着侧脸回答:“没有调过,我也不知道呢。” 现在的我不会再碰他的头发。 不是因为他变成鬼后理解了人类的情感,会在我半夜吵他时为发泄愤怒狠狠教训我。 而是因为他变成鬼后拥有了能杀死我的力量。 * 我推开门,哥哥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发现我时笑了笑:“好慢啊,纱代。” 下一秒,一个头颅滚落到我脚边。 他将那人的躯干吸收掉后,轻笑一声,语调懒散:“你不是挺喜欢她的眼睛吗?我没让那里沾到血。” 我顿了一下,弯腰将头颅抱起来。 长发仍旧乌黑柔顺,面上没有血迹,但那双剔透的眼睛却再没了神采。 我用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眼角。 哥哥第一次单独见她后,那个晚上她来找过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说:“纱代的哥哥真是俊美又温柔,尤其是眼睛,真想不到有人的眼睛可以那么好看。” 可能她觉得不能厚此薄彼,还补充道:“当然纱代的眼睛也很漂亮啦。” 我回答:“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人。” 她可能以为我在说冷笑话,托着腮对我眨眼睛:“是代沟吗?明明我只比纱代大一岁,有时候却完全不能理解纱代在说什么。” 她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噙着笑问:“纱代觉得教祖大人会喜欢我吗?” 我说:“年轻好看的女孩子,他都不讨厌。” 这意味着肉质鲜嫩。 我的本意是希望她能意识到我哥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对象,但恋爱的人是不讲道理的,哪怕我都表明和他走得近的女性,当中大多数坟头草都长得快比我高了,对方仍旧傻乎乎地以为这是我对我哥抱有偏见。 我:“……” 就在我感到心累想回去睡觉的时候,她握住我的手,极轻地笑了一声: “原来我在纱代眼里,是好看的女孩子啊。” 我点点头,这是事实。 她看着我,然后将我的手贴上她的侧脸,柔声问:“哪里最好看呢?” 肌肤的触感柔软温热,我被她眼里带着的温柔笑意怔住了。 我想,或许她待在这里更好,这样的美貌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是无法保护自己的。 虽然是笨蛋,但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哥哥也会愿意养着她到寿终正寝。 我看着她的眼睛,正要说话,余光却瞥到一个身影。 这让我停顿了一下。 她毫无察觉地继续道:“在村里我是公认的美人哦,可是大家都死在强盗手中,我侥幸活下来后也没有地方可去了,纱代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个说我很漂亮的女孩子,等到盛夏,我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吧,那里的桃子可好吃了……” 第3章 我抽出手,淡淡道:“我要睡觉了。” 关上门后还能听到她略带苦恼的声音:“是不喜欢桃子吗?” * 哥哥专门有间房间是用来收藏头颅,我想,比起跟那些骷髅做邻居,她一定更愿意待在莲花池里或者她出生的地方。 我抱着她转身离开,刚踏出一步。 哥哥漫不经心地叫住我,轻描淡写道: “眼睛取出来后,要把头还给我哦。” 第4章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讨厌笨蛋,实则不然。 我讨厌的是那些对着小孩子诉苦的大人,年幼时听哥哥将他们统称为笨蛋,我就以为全世界的笨蛋大抵都是这样,便觉得自己是讨厌笨蛋的。 理所当然,在他们的衬托下,哥哥这样的聪明人就显得顺眼了起来。 但我知道,他虽然表现得很温柔,可却与[温柔]完全不沾边,不过是语调放慢一点,看人的眼神专注一点,就会给人一种被哄着、被安抚的错觉。 信徒们沉浸其中,跟被洗脑了一样认为“教主大人真温柔,不愧是神之子”。 这刷新了我对笨蛋的认知,让我更加不想说话。 现在想来,其实那时的我也没见过真正温柔的人,只是本能地认为不对,却无法举出实例反驳,所以只能闭嘴。 而与那样的人相遇得太晚,晚到我已经十四岁,如今才发觉:原来笨蛋也分种类,原来我不讨厌笨蛋。 原来,我喜欢温柔的人,哪怕对方是笨蛋。 我没有说话,哥哥见此弯下腰,面露惊讶:“你在生气吗?” 盯着我看了半晌后,他合上扇子抵着下颌回忆:“你从小就这样,生气的时候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情绪会从眼睛里透出来。” 没等我开口,他轻轻地笑了声:“其实我没想这么早吃她,是她自己要求的,可能以为我吃掉她之后,就不会再去吃其他人,真是善良又天真。” “我不太能拒绝别人,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说起来,她今年才十五岁吧,不仅亲人全被强盗杀害,自己也是空有美貌没有头脑,否则稍微想想都知道,即便被我吃掉,也改变不了什么,死也死得毫无意义,实在太可怜了——” 说到一半,扇子轻轻一转,将我抱着的头颅拍落,他拉过我的手提醒道:“这里沾到血了哦。” 我不喜欢血的味道,每次哥哥把别人的血擦在我脸上时,我都很抗拒。 这次我却毫无感觉,直到低头才发现,原来我的手上全是她的血。 哥哥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哪怕我切得再小心也会有未凝固的血滴落,所以不能直接用手去拿,要拿布包起来才对。” 他凑近闻了闻,点评:“即便有了调味,纱代依然没有变得美味,倒像是掺了几滴酒的水一样。” 我问:“你是还没吃饱吗?” “也不是。” 我哦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头:“我不想要眼睛,能把她给我吗?” “为什么呢?” 我回答:“你刚刚说你不太能拒绝别人。” “……” 大抵是吃饱了后比较好说话的缘故,他没有阻止我。 * 我用锦盒将她装进去,看着池水没过盒盖,被莲叶遮挡后再看不见。 我最初是想带她回家的,可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只知道那里刚被洗劫过,种了很多桃树、桃子很好吃。 这样的村庄,附近能找出数十个。 可其实,我是有机会知道具体位置的,却因为担心她说出不该说的话,于是打断了她。 这仅仅是让她活过了那一晚,没能让她活得更久。 我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意识到何为世事无常。 纵使洗净手上的血,黏腻的感觉仍停在掌心。 通常而言,悲剧发生后,必然引发反省和思考。 我朴素的辩证观也因此得到了飞跃式的提高和完善,以至于我深刻意识到我和我哥的矛盾早已从人类内部的非对抗性矛盾,演变成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对抗性矛盾。 而后者,只能依靠激烈的斗争才能解决。 我等不到夏至了。 我现在就要下山。 第5章 大概逆境过后,总会峰回路转。 得益于前期充足准备,我不仅在太阳落山前下山,而且没多久就遇到了苍崎先生。 苍崎先生是鬼杀队的前水柱,因为腿伤无法恢复,于是从一线退出,现在是培育师。 他教导我,其实是偶然。 那时的我为逃避追踪只能探索新地图,走到分岔路时正想找人问路,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苍崎先生。 他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先是锐利,后是疑惑,以至于让我怀疑我说的话是不是有歧义,否则简单问个路怎么能引发如此多变的情绪。 等后来了解到柱是鬼杀队最高级别剑士,五感远比常人敏锐时,我才恍然大悟。 他最开始可能以为我是什么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没想到睁眼后发现我只是存在感稀薄,体格比一般队员还弱,才会感到不解。 他顿了半晌,道:“天快黑了,先回家,不要乱晃。” 我说:“我才出来,还不想回去。” 他沉默片刻,后问:“你要去哪?” 我说:“我准备去食人鬼最少的地方,发动群众,组织军队,走人类包围恶鬼路线。” “……” 片刻寂静后,他向我解释了鬼杀队的存在和培育师的工作,并说如果想加入鬼杀队,他可以传授我剑士的基本功。 由此可见,苍崎先生的确是个好人。 他不是因为我的天赋而收下我,纯粹是不想我晚上乱晃被鬼吃掉。 跟随苍崎先生修行的日子很辛苦却不难忍受,他虽然严厉且不苟言笑,但属实是个温柔的人,饭也做得很好吃。 这样想来,我今年十四岁,就已经见过外表温柔实则冷漠、外表和内心同样温柔以及外表冷漠实则温柔的人。 这份经历也称得上丰富。 这段时期,我过得无比充实,每日作息极其规律,唯一困扰的是毕业问题。 听苍崎先生说,我是否有资格参与剑士选拔,由他决定。 而我和他的差距,简单概括就是他坐轮椅上都能掀翻我的程度。 这一度让我升起转专业的念头,所以我还问过他鬼杀队里有没有研发岗位和宣传岗位,得到的回答是先提高体能再考虑其他事。 半年过去了,苍崎先生见我训练得差不多,准备传授我呼吸法。 说明一下,这里的差不多不是指我的体质在量的积累下最终实现了质的飞跃,可以拿起刀分分钟找我哥对线的差不多,而是差不多达到我的人体极限,再不上专业课就真的要延毕了。 那天,清晨薄雾萦绕,苍崎先生平淡地开口:“今天,我会演示十种水之呼吸。” 我最初以为水之呼吸是剑技的一种,直到苍崎先生的刀忽地变了颜色,并随着他挥刀的动作,刀刃边出现了蓝色的波纹。 我:??? 这明明是特效,根本不是剑技! 我上次世界观受到冲击,还是回家后发现我哥的食谱上多了人类。 因为一时有些发懵,我愣在原地没动。 苍崎先生见此皱眉:“怎么了?” 我说:“人类都进化到这种程度,鬼为什么还存在?” 他回答:“鬼也有血鬼术。” 我:“……” 我没见哥哥用过血鬼术,所以以为鬼与人的区别仅在体能与恢复力。 今时今日才被告知,原来在我还只会物理攻击的时候,我哥可能都进化成大魔导师了…… 得知此事的我已经不是大受震撼,而是久违地自闭了。 然而,更令我难受的是—— 人类偷偷进化就算了,竟然还不带我。 哪怕在深秋时节被苍崎先生扔到瀑布下接受洗礼,我仍然没能掌握全集中呼吸,反而喜提感冒发烧鼻塞三件套。 如果仅是如此,还能用理解能力不行,领悟不了如此高深的剑技来解释。 但偏偏我的理解能力和动手能力都不算差,甚至能归纳到出色的那一档。 这点从我为苍崎先生量身打造了一副能配套呼吸法使用的战斗轮椅,就能看出我完全清楚水之呼吸各种型的发力点和所用力道。 因此,轮椅问世的那天,苍崎先生和我一起自闭了。 一星期后,他结束了自闭,说的第一句话是会帮我打听鬼杀队的研发岗位。 我:“……” 或许,苍崎先生以为,我自闭是因为修习不了呼吸法。 其实并非如此。 让我自闭的是这个世界。 在我看来,生物进化必须尊重客观规律,人从猴子进化到如今形态,经历过漫长的时空演变。 那么,人变成鬼,本不应是一瞬间的骤变。 第4章 哥哥没说过他是怎么变成鬼的,是苍崎先生告诉我,人接收了鬼的血就会变成鬼。 初听时我只觉得荒谬。 新物种形成不用经过三个基本环节?单个个体就能改造自然规律? 哥哥总说我过于执着,比如在所有人都说他天生是白橡发色时,一般人就不会质疑你是不是背着所有人偷偷染了头发,而我却独有一套逻辑链。 即便众所周知的事实,我也要排除合理怀疑才会相信。 我也承认。 如果我没那么执着,轻易接受了这些设定,大概会转而投身科研领域,试着研发能产生大规模核聚变反应的人造太阳,用科技对抗魔法。 当然,等这个实验成功,鬼早被人灭完了。 但仔细一想,如果我没那么执着,其实一开始就不会离开极乐教外出游历。 哥哥说我和其他人比起来味道淡到让鬼都没有食欲,苍崎先生也说他从没见过像我这般存在感稀薄的人类…… 那留在教内的我会怎么样? 是作为人类被鬼杀死?还是改变物种变成鬼? 前者的概率要大不少吧。 毕竟,本就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又怎么会受到世界设定的影响变成鬼呢? 第6章 冬至那日,我向苍崎先生请辞。 为感谢他这段时期的教导,我送了他一副能在风雪中滑行的冬季限定轮椅。 经历过战斗轮椅冲击的苍崎先生淡然地收下,没有说什么。 我在他眼里,大概是—— 虽然体质构造奇怪,但积极创新又行动力强,光靠给人安假肢都能养活自己的中二病。 所以他并不担心我会因找不到工作而饿死街头。 相反,他更欣慰我能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经常说出让他眼前一黑的提议。 苍崎先生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所见到的,是我夙兴夜寐、勤奋修行的十四岁,而不是那个每日观察人类、思考哲学问题的沉默儿童。 他以为我下山是要找个村庄慢生活种田,但其实,我是要去无人之地,将扭曲的人生拨回正轨。 哥哥常说我虽然看起来懵懵懂懂,但却格外敏锐,总能见微知著地理清局势。 既如此,对自身不存于世的这一事实,我怎么可能直到如今才突然知晓? 幼年时,哥哥接见信众,我在一旁听人生百态,看喜怒哀乐,品悲欢离合,阅生老病死。 有些事,听多了,见多了,自然懂得多了。 早在我意识到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远不同于世人时,早在我必须提高音量说话才会被注意到时,早在我因为气味不同被变成鬼的哥哥嫌弃时……甚至,能追溯到我大脑里第一次浮现出那个相同发色身影时,我就有所察觉。 若非如此,我怎会几次三番下山游历?又怎会产生父母是如何违背基因遗传学生出我的疑惑? 我怎么可能直到如今才突然知晓? 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在哥哥说“我们是兄妹,在这种地方相似很正常”的时候,我才会转过身说—— 【不是】 不过是,变故发生前,我能抱着疑虑,将异常当作寻常;能在每次游历后,装作什么都不懂似的回到极乐教,无所谓地看着哥哥表演。 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谁能确定死后一定会步入正轨? 哥哥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他会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他此前从不管我下山游历,无非是认为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放弃。 而就在我准备放弃,甚至产生了这么凑合过也不错的念头时,变故却骤然出现。 说来可笑—— 哥哥认为神明和佛祖都是人类幻想,可他却变成同样应为人类幻想的鬼。 哥哥认为人类死去后会归于虚无,可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处于虚无之中。 对人类而言,我不出声他们便找不到我的位置;对鬼而言,我不离群他们便分不出我的气息。 我始终被世界排斥在外。 * 冬至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日,放在这个世界,也就是人类受难日,鬼的狂欢日。 但此时的我全然不在意地数了下钱,发现还有剩余,便决定在死前花光它们,以免死后被人捡漏。 到镇上时,太阳尚未落山,店铺大多营业。 走在路上,连擦肩而过的行人也没注意到我。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既然死后没人帮忙换死装束,那更应该在生前买身新和服。 白色代表着死亡与离别,所以,我应该选白色的和服才对。 但真到成衣店,我的视线却定在另一件蓝菖蒲纹样和服上。 一眼望去,像极了我眼睛的颜色,还有辟邪的寓意。 我很喜欢,便用剩余的钱买下了它。 * 我不打算在镇上自杀,于是找了个没人会来的地方,稍微收拾完,便拿着小刀思考该从哪刺下去。 首先,不能刺穿新买的衣服。 其次,还要拿捏力道,最好一击毙命。 我纠结了一下,决定躺在地上,从太阳穴那刺进去,保证死得很透,就是视觉上有亿点惊悚。 刺进去那瞬间,我有些后悔,用毒药效果更好,还不会弄脏衣服。 不过,我一没有购买违禁药的渠道,二也没有额外的钱。 这样想着,又释然了。 意识朦胧之际,一个畸形的黑影在朝我爬过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鬼长得真磕碜,我哥至少是直立行走且没有毁容。 第二反应是,虽然没指望和服能驱鬼,但还真是一点辟邪作用都没有。 第三反应是,我哥居然是预言家,下山前就预见我会被外面的鬼吃掉。 虽说他总挑剔我味道寡淡,但正如人一样,也有挣扎在温饱线边缘的鬼,他们没那么讲究,有口吃的就行。 我庆幸刚才刺得比较深,这会儿睁不开眼,既不用看着自己被吃掉,也不用让我的眼睛遭到二次伤害。 从呼吸微弱到停止呼吸这期间,人的大脑仍有意识。 因为我喜欢温柔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为意识彻底消散前,我想起的应是她来找我时,眼角眉梢都盛满温柔笑意的那个晚上;或是跟随苍崎先生修行的这大半年时光。 然而,此时,我忆起的全是—— “被拔头发的是我,你难过什么?” “因为我们是兄妹啦,在这种地方相似也很正常吧。” “是没长大的原因吗?闻起来不够可口呢。” …… 我想,时间真是不讲道理的东西。 哪怕我从未在他那感受到亲情和温柔,但他与我认识最久、相处最长。 我今年十四岁,我们便相处了十四年。 我没有刻意回想他,而是这十四年的经历—— 大多与他有关。 哪怕是此刻,意识消散的最后,我仿佛还能听到他轻笑一声,拖着点漫不经心的语调: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第7章 被那位大人给予的血越多,实力就会越强。 影鬼分到的血很少,不足以让他获得强大的血鬼术。 因此,即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但只要想到会碰上鬼杀队员,影鬼就不敢冒险进入城镇,只能小心地隐藏在附近,等待着落单的行人。 没想到的是,外卖来得这样迅速,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就自己将自己打包好了。 影鬼一时有些兴奋,立刻飞奔过去。 然而,真正靠近后,他反而不太敢下口。 实在太奇怪了。 人类的血肉对鬼来说,有天然的吸引力。 对方无论外表还是气息,都无疑是人类,但哪怕出血量已达到致死的程度,气味却依然淡得平平无奇。 影鬼试探性地用食指沾了点血含住。 和普通人类相比,二者间大概隔了几百个稀血。 味如鸡肋,绝对称不上不好吃。 影鬼有些惆怅,毕竟没有可挑食的条件。 何况对方还一副半死不活,随时会死掉的样子…… 活着的时候味道都只这样,死后想必只会更难吃。 他便不再犹豫,正要低头吞食血肉,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其鲜甜的气息。 是血腥味,不是面前这个变质人类的,而是身后。 影鬼忍不住望过去,结果看到让他瞳孔一缩的同类。 月色下,对方手里拎着一个女人的小腿,闲庭散步般的走近,唇角微扬,语气亲昵又熟稔: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影鬼立即僵硬了起来。 他不认识这位,那这句话只能是对……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影鬼抖了两下。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对方甚至有—— 成为十二鬼月中【上弦】的潜质。 第5章 影鬼想逃走,却害怕得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蹲下身,用手抚过地上那人被刀刺过的太阳穴,笑着道: “生命是很珍贵的,为什么不珍惜呢?” 这话从夺走他人生命的食人鬼口中说出,有些可笑。 但影鬼不敢嘲笑这位,他巴不得降低存在感以免被注意到。 这位同类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瞳色罕见得像是雨后的彩虹,侧脸弧线美好,唇边残留的血迹则径直彰显出其绝非温柔无害的类型。 他一路走来未撑伞,雪落了满肩,可连落雪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血渍。 童磨扔开吃了一半的食物,腾出手将快死了的妹妹半抱起来,顺手挑开纱代垂下的发丝,慢悠悠道: “才离开我不到一年,居然就差点儿被其他鬼吃掉了,死在这种荒郊野岭,可没法走向极乐。” “不过,我可是很温柔的,不会丢下你不管。”[1] 他支着下巴,将血分出一点。 影鬼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悲从中来。 对方不仅浪费食材,甚至还直接掀了他的食盘。 他能怎么办? 只能选择装死,并望着这位丢弃的残肢流口水。 下一秒。 影鬼眼神一凝,立刻转向地上的那人。 气息竟然……消失了。 没有变成鬼,而是直接死掉。 难道是那位大人不同意,于是收回了血液? 不,不会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位大人最先要追责的便是将其血液分给人的鬼。 影鬼忍不住瞧他,对方垂眸未言,身体完整,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既然那位大人并没有不满,那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血给少了,身体修复力没有跟上? 影鬼正琢磨着,蓦地听到一声低笑。 对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将怀里的人整个抱起来。 他身上的落雪有些已经融化,顺着和服上的血水向下滴落。 童磨脸上表情一如既往,他从脚踝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 吃得很干净。 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2] 影鬼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对方弯起唇角,用金色铁扇挑起那件沾上血的蓝菖蒲纹样和服,语调温柔: “纱代向我隐瞒了重要信息吧,真是个叛逆的孩子。” 第8章 我是在冬至时死去,却是在夏至时转生。 当我从漫长黑夜苏醒,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摇篮里,前十四年记忆一点没少的时候,我当即意识到不妙。 毕竟如果我是世界意识,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稳定,一定不会让转生者保留前世记忆。 换句话说,世界意识没有清理我的记忆,证明这个位面绝非普通的日常位面,指不定潜伏着多少超能力者或者像我哥那种非人生物。 相比之下,区区一个转生者不算什么,所以才没必要特意恢复出厂设置。 不过,这仅是猜想。 毕竟我现在只是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婴儿,活动区域局限于摇篮,没法通过实践验证。 何况,死过一次后,我只想过平静生活。 就算这是魔法位面,不打到我跟前来,都无所谓。 * 我转生在一个平凡家庭,父母有正当职业,没弄出什么奇怪宗教。 我有个大我一岁的哥哥。 第一次见他时,他被母亲抱在摇篮边,静静看着我。 那一刻,脑海中一直模糊不清的身影终于拨开云雾。 如果没有前十四年的记忆,我大概会很喜欢这个哥哥。 他身上有一切吸引我的品质,认真、安静、温柔、执着…… 当然,我现在也很喜欢他,只是并没有将他当成哥哥看待。 倒不是我对[哥哥]这个身份有ptsd,而是我没法顶着十四年经历认一个一岁幼儿为哥。 就这样,我在家庭的关爱下,长到了能走会跳的年纪。 对外,我是沉默寡言的面瘫儿童,属于没人找我说话,我可以独自看书看一整天。 对内,我基本没睡过一天好觉。 自杀造成的影响不只在一瞬间,尤其对保留记忆的转生者而言。 每到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闭上眼后,那种阴影始终挥之不散。 就好像白天的时候,我是作为【黑子纱代】活着,但在睡梦中,我一遍遍地走过前世人生,一遍遍地回忆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身边是虎视眈眈的食人鬼,血浸满了新买的和服…… 醒来后才惊觉—— 【纱代】从未死去。 我将这归结于前世经历太过跌宕起伏。 尤其是第十四年,几乎每日我都在生死线边缘徘徊。 我曾以为那段离奇的前世人生会随着死亡而逐渐湮没,然而,事实证明并不会。 除非我作为黑子纱代时的经历更升腾跌宕,否则我注定长长久久地受记忆影响。 这显然不符合我转世后的人生追求。 因此,我决定将一切交给时间。 相信终有一日,那些阴影会散去。 * 这天比我想象得要快。 我预想中至少得过十几年,是因为我只考虑了内因,而忽视了外因。 而外因出现在我转世后的第九年。 因为我经常宅在家里。 这让父母有些担忧,毕竟哥哥虽然感情表现得也很平淡,但总归有关系很好的玩伴。 他们希望我能多和同龄人沟通,便让哥哥顺带将我带上。 我对篮球没什么兴趣,更没兴趣看小学生打篮球。 哥哥和荻原打篮球的时候,我就坐在长椅上看书。 外面光线不错,空气新鲜,还能给在家的父母提供一种我与同龄人愉快玩耍的错觉。 我喝着哥哥给我买的香草奶昔漫不经心地想着又能糊弄一天。 一个小时后,哥哥突然放下篮球,问我想玩些什么。 我指了指放在膝盖上的书,表示不用管我,我看书就好。 荻原则是一边投篮,一边笑着建议:“要不夹娃娃?总不能你和我们出来什么都没玩到。” 哥哥转过头,问:“可以吗?” 我没有异议。 * 我把硬币投进娃娃机,因为前世受过专业训练,基本上一夹一个准。 哥哥在我边上,但他没看娃娃机,而是垂眼看着我,忽然道: “纱代。” “嗯?” 他逆着光,眉眼浸在光影中,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听到他说: “你是不是一直没睡好?” 我手上拿着的玩偶啪唧掉在地上。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好奇,血缘的力量真有这么强大吗? 能让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自动补全他的设定,能让没跟我在一个房间的他知道我的睡眠状况? 他淡淡地开口:“我猜的。” 我:“……” 我弯腰去捡:“是不太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我陪着你,会好一点吗?” 我捡玩偶的动作一停:“什么?” 那双和我相似的蓝色眼瞳安静看我,悠悠道:“就是睡前念童话书之类的,听说都是这么做的。” 我:“……不用。” 这样的话,会根本睡不着。 在我以为这只是说笑时,当晚我房间就多出一个人,手上拿着本童话书,边翻看边问我: “从第一页开始吗?” “……” 我将头埋进被子里。 没等到回答,对方淡定地从第一页念起,听着他基本没有波折的语调,我都能想象到他在念这些文字时的神色。 很久之前,曾有人说我越长大越冷淡,原先还只是面部表情少,后来是直接没有表情。 我那时认为他说得不对,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如今看来,一些事,本人可能没发觉,但其他人看在眼里。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 面上冷淡是事实,可每次被捉弄和捉弄人时都会流露较多的感情起伏,就像……这个世界的哥哥那样。 我是什么时候变了? 变得脸上再没有情绪,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信徒那样,不动声色地将一切藏在心里。 【你从小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情绪会从眼睛里透出来。】 是那个时候吧。 因为不想被看出意图,所以学会了隐藏情绪。 却忘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那时的我需要隐藏情绪,但现在的我不需要。 * 脸上湿漉漉的,我没有去擦。 我不是因为伤心才哭,是因为知道—— 这一刻,纱代才算真正意义上死去了。 第6章 而唯一知情的我,自然得替她哭一场。 从此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第二人生。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才对。 我甚至还能轻松地想,幸好我缩在被子里,不然哥哥说不定会以为是自己念得太难听,都给人难听哭了。 就在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时,被子微微抬高一角,从外面塞进来的不明物触感柔软。 有人借着掀开的短暂空隙,递给我一个小玩偶。 “这是我夹到的。” 他声音很轻,不紧不慢道: “还要吗?” 第9章 我抱着玩偶,思考半晌后道: “不用,已经足够了。” 毕竟娃娃机主要是我在玩,他最后才象征性地玩了两次。 我自己夹了一堆玩偶,再薅走他的全部成果就不礼貌了。 哥哥淡淡道:“那你好好休息。” 听到关门声后,我从被子里出来,仔细看着怀里的玩偶,是只小柴犬,眼睛蓝蓝的,很可爱。 我当时想要它,但哥哥忽然说出那句话,我的手便抖了下,夹了个空,后来念着其他事就没继续。 他是发现了,才会不动声色地送给我。 换成某个人,此刻只会直接将被子掀开,饶有兴致地欣赏我湿漉漉的脸,含着笑慢悠悠道: “如何是好呢,要哄哄你吗?” * 我站起身,准备从夹到的玩偶堆里挑一个最精致的作为回礼。 我一向拿温柔的人没辙,在接受善意后,总想要回报些什么。 譬如我之前送给苍崎先生的改良轮椅,譬如现在。 我没挑中合适的便决定自己看教程手作棉花娃娃。 起初我还想结合现代科技,往里面植入智能芯片,做出会打篮球的ai娃娃,但受到工期与成本的双重限制,棉花娃娃只能以最原始的形态问世。 成品出来后我敲了敲哥哥的房间门,他正在看书还没睡,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这些天在做什么他多少猜到了,所以看到后也没有惊讶,只是摸着我的头说: “谢谢你的礼物,其实,我送玩偶时没想过你会回礼。” 他垂下眼,灯光印入那双干净澄澈的蓝瞳,漂亮又纯粹。 “我会收下它,但你也要学着坦诚接受善意。” “我们是家人,哪怕没有这个,我也不会不管纱代。” 我仰着脸,和他对视几秒后,点点头: “我知道了。” 我心想,他可真温柔。 温柔得我想每年都给他做棉花娃娃。 因此,我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哥哥,你想要会打篮球的ai娃娃吗?” “???” * 花街。 游女用手捂住嘴,慌不择路地逃跑。 今夜店里来了位客人,瞳色非常罕见,含笑时更是说不出的好看,宛如锁住烟霞般绮丽,不少姐妹都悄悄红了脸。 可偏偏……偏偏是恶鬼。 花魁跳完舞后,正柔顺地给他倒酒,身体却于顷刻间被扇子贯穿。 她忍不住发抖:“杀了这么多人,一定会下地狱的!” 下一秒。 金色铁扇划破喉咙,血喷涌而出,游女瘫软倒下,眼里满是惊恐。 童磨拿扇子遮住一点下颌,神色散漫,轻声道: “人类真是可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世上根本不存在天国与地狱,不过是可怜之人的幻想罢了。 他顺势叹了口气,做出思考的模样,边进食边心不在焉地回忆: 倒是有个孩子不信这些。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养着,养到厌倦为止。” 可惜,本以为凭其头脑和资质,没多久就能学会呼吸法,结果不但没学会,还自我意识过剩,一没看住就拿刀自杀。 童磨姿态闲适地咬了口人类的血肉,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漫不经心地想: “果然,叛逆期的小孩应该关起来才对。” 第10章 我在哥哥的帮助下逐渐走出自闭,令父母感到十分欣慰,于是决定带我们去横滨度假。 那里新建了[江户主题乐园]。 这对还在读小学的哥哥而言刚刚好,但对在江户时代待过十四年的我而言有点幼稚。 加上,我虽然喜欢观察人类,却并不喜欢人挤人。 因此,和家人们商量好后,我带着儿童专用手机坐在甜品店里等他们逛完后接我。 正值盛夏,空气闷热,我舀着刨冰感叹空调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前世没有空调和电扇这类现代科技,都是由信徒在门前和道中洒水来降低温度。 现在随处可见的冰在当时也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因此那时的我只能靠最原始的团扇扇风来解暑。 后来,哥哥变成鬼,他是不需要忍受炎热,穿着繁琐服饰接见信徒都没有丝毫狼狈,常待的房间也像冰室般清凉,“神之子”的人设是越立越稳。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去他房间的想法。 毕竟,比起炎热,我更无法忍受血腥味。 那段时间,我白日不爱出门,晚上就趴在自己院子里的大石头上,表面闭着眼睡觉,实则数着下山的日子。 分别前那一夜,我也是趴在石头上,在脑内分析着下山路线、太阳角度、周边村庄人口密度…… 完全没有即将出逃的紧张和害怕。 因为在我看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我哥抓住吃掉。 而以我和他之间十四年的塑料亲情为前提,估计能以一个不太痛苦的方式死去。 所以感觉到他过来,我还能无所谓地侧过脸,抱着石头降温,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有冰块就好了。 没有冰块,只有冰冷的扇面贴上我的脸颊肉: “怎么睡在这里?” “房间……很热。” “诶,那要去我那里吗?” “不要,血腥味很难闻。” 他轻笑了声,声调带有几分散漫: “现在就受不住,等到七八月份更热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和以前一样。” 天气最热的时候,我可以一直泡在水里。 哥哥俯下身笑着道:“所以你每年都会感冒,毕竟是脆弱的人类。” 我闻言睁开眼,看着他那好几层的衣服,问:“鬼不会觉得热吗?” “不会吧。” 他随意地收回扇子,声音懒洋洋的,答得漫不经心: “我不觉得热。” * 甜品店进来一群人,我没太在意,只是看了下手机,估摸着父母他们差不多快逛完了,正要起身时听到句对话: “太宰先生,缠那么多绷带不热吗?” “我不觉得热。” 后者声色清透,尤为耳熟。 第11章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那人穿着沙色的风衣,松散地挽起衣袖,露出的一截手腕清瘦,上面还包裹着绷带。 他似乎对他人的视线格外敏锐,本来还姿态闲散地支着侧脸望向窗外,这会儿捕捉到目光后却微微抬起眼。 瞳色是偏茶调的鸢色。 不是五彩斑斓的琉璃。 何况,某人就算转世,也不会是那种神态。 哥哥的脸上总是挂着半永久般的柔和笑意。 而这个人,会在察觉到他人视线时,瞬间切换神色。 终究只有音色相似,其他地方完全不像。 挺好的。 我移开视线。 不一样,才好。 * 我百无聊赖地站在外面等家人来接。 本来是嫌热才坐在里面,此时此刻却不愿再进去。 人都是这样。 哪怕内心分得清清楚楚,一旦有某一点重合,总会不自觉地想避开。 倒不是怕弄混,主要是不适应。 “怎么出来了?” 我顿了下,抬起头。 盛夏的阳光格外晃眼,天气更是炎热得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起连锁爆炸。 哥哥拿着冰淇淋,目光淡淡,声线清越: “里面有不想见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没有吧。 没有的。 哥哥看着我,没有多问,只是说:“我会报考帝光中学。” 我并不意外,毕竟帝光中学是篮球界的超强豪门中学。 我们并排走着,他平静地说:“如果纱代没有想去的学校,那也报帝光吧。” 我:“好。” 去哪里上学,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而且父母也希望我能和哥哥在一所学校。 我在他们眼里,是需要被照顾的自闭儿童。 原因在于此前探讨过的社团问题—— 父亲:“升学后,纱代有想参加的社团吗?” 我:“回家社。” 父亲:“……” 第7章 说实话,我对社团活动毫无兴趣,每次参加的集体活动,都是班级的任务。 母亲:“纱代的剑术很好吧,不想参加剑道社吗?” 我:“我剑术不算好,我甚至都不会呼吸法。” 哥哥:“什么是呼吸法?” 我比划了一下,认真道:“就是会让日轮刀变颜色,和剑技结合后会产生水流般的特效。” 哥哥:“……” 这是jump新连载的漫画设定? 父亲沉思后,问:“学不会呼吸法,就没办法加入社团吗?” 我想了想:“那倒不是。” 只是加入不了鬼杀队。 如果帝光中学的剑道社都人均掌握呼吸法,那这个学校未免魔幻得有些可怕了。 当然,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帝光魔幻的不是剑道社,而是篮球部。 而且,就算没有呼吸法,我也不觉得自己的剑术算好。 前世,我只受过不到一年的正统训练就中道崩殂,属于即便没自杀,和苍崎先生一对一battle也赢不了的程度。 我这样的剑术都能被评价为好。 有一半是因为世界和平。 我当初为了不在创业过程中被鬼吃掉,拿出了必死的觉悟修行,而现在的大家更多是将剑道作为兴趣爱好。 另一半是因为荻原效应。 不得不说,荻原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人。 哥哥开始打篮球,是因为他。 我重新捡起剑,也是因为他。 那个时候学校做问卷调查,我在特长那一栏填了剑道,后来荻原来家里找哥哥玩,无意间看到后笑着说要切磋。 拿着竹剑比了几场后,呈现出的效果不仅惊讶到对面的荻原,更是惊呆了我的父母。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兴致冲冲地带着我去道场,完全不需要我解释是怎么学会剑术的,他们就自觉脑补好设定。 父亲:“是看书自学吧。” 母亲:“一定是的,阿哲也喜欢看书自学些技能。” 我:“……” 自己和哥哥在父母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奇怪形象? 就在我以为这事带给我的影响到此为止时,反转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 那一次,我和荻原在道场刚练习完,我正拧开矿泉水喝水,背后倏地传出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你的全集中呼吸呢?” 第12章 这是我和富冈先生的初见。 坦白来说,有些吓人。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更不会自负地以为全世界除我之外就没有其他转生者。 何况,又不是只有转生者才会呼吸法。 从时间线考据,呼吸法极有可能传承到现在,顺理成章地被后人学会。 我没被那句话的内容吓到,倒是他先前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 反而有些可怕。 富冈先生垂下眼帘,又问了遍:“你的剑术,是谁教的?” 能透过碎片化剑招,看出这种问题。 显然,他很熟悉水之呼吸的剑型。 既然如此,胡编乱造早已没有意义。 我回答:“苍崎先生。” “他是培育师?” “是的。” 富冈先生:“他在哪?” 我:“不在了。” 正常人类都不可能从江户时代活到现在。 当然,不排除苍崎先生也转生的可能。 因此,我严谨地补上限定词:“大概。” “……” 气氛凝固了片刻。 富冈先生一直没说话,那张俊秀的脸仍然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显得冷淡又疏离。 我试探着问:“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话说出来,他才淡声道:“徒有剑型,却无辅助呼吸,你是怎么学的?” 我:“我的体质学不了呼吸法。” 富冈先生看着我,不咸不淡地评价:“是很弱。” 我的体格我自己再清楚不过。 没什么好辩解的。 于是,我嗯了一声,淡定道:“的确有很多不足。” 闻言,富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拿起竹剑,再平静地侧过脸: “拿起剑,过来。” 我顿了顿,放下矿泉水瓶。 这种表现…… 基本可以确定—— 是水之呼吸的使用者。 * 比试的结果显而易见。 不到片刻,我手中的竹剑就被拍飞。 富冈先生的动作简直快得离谱,即使我的意识能跟上,执剑的手也跟不上。 他的战斗经验和身体素质,完全是柱的级别。 哪怕我一共没见过几个鬼杀队队员,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绝对属于前列。 我正低头揉着被拍红的手腕,面前忽然垂下一片阴影。 富冈先生冷着脸,道:“明明头脑反应很快,甚至能预测下一步动作,手腕却僵硬得不像话,你有多久没碰剑了?” “既然体格弱,那就比常人更加努力。” 他抿直唇线,声音也随后沉了下来: “什么都不做,永远无法改变现状。” 我揉手腕的动作一顿,沉默半晌后抬起头,缓缓开口:“谢谢您的指导。” “另外,我能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鬼,是什么时候灭绝的?” 富冈先生神色微怔,良久后,缓缓道:”大正时期。” 果然,是转生者。 我收回视线。 只有经历过的剑士,才会流露出这样的反应—— 剑术。 不是普通的兴趣爱好,而是斩杀食人鬼的手段。 我将视线移到窗外。 雪终于停了,地面只留下白茫茫的一片。 大正时期,与前世时代,相隔上百年。 那还真是很多年后了。 * 江户时代。 雪下起来了,被寒风裹挟着,纷纷扬扬地飞落。 地上沿途都是血迹,妓夫太郎抱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妹妹倒在雪地里,手冻僵了也没有松开。 【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他收紧了手臂,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 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真可怜啊,那女孩快死了。” 妓夫太郎眼睛猛然睁大。 光影交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恐惧的面庞。 女人的尸体,小腿那还有一块缺失的血肉。 血腥味很浓。 他费力地仰起脸。 目光相撞。 对方的左眼与右眼上分别刻有[上弦]、[陆]。 不是人类。 童磨眉梢挑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那就将血分给你们吧。” 他拖着慢条斯理的语调,伸出手: “两个人都给。”[1] * 接受了血液,梅烧焦的身躯逐渐复原,脸庞恢复了原先的白皙精致。 完全是鬼的气息。 童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弯下腰含笑道:“年纪真小,有十四岁吗?” 妓夫太郎将妹妹护在怀里,不动声色道:”十三。“ 梅搂着哥哥,好奇地抬起眼。 童磨唇角微微翘起:“变成鬼恢复如初后,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这是你的妹妹吗?” “长得一点也不像呢。” 梅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哥哥的妹妹。” 妓夫太郎一边护着妹妹,一边观察着童磨的神色。 他似乎没觉得被冒犯,还轻笑了声:“我也有一个妹妹,比你稍微大一点。” 梅微微歪了下头:“她也在这里吗?” 雪越下越大,像正在编织细密的网,模糊了一些视线。 童磨起身笑了笑,眉眼若隐若现。 “不在。” ”那个孩子敏感又叛逆,晚上稍微欺负一下,白天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他语调尤为漫不经心。 “现在,大概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第13章 四月,樱花飘落的季节,哥哥加入帝光中学篮球部。 帝光中学作为强豪,只有一军才是正选。 而在分组测试中,被分到三军意味着无法参加正式比赛,哥哥也难以履行与荻原球场相见的约定。 因此,他向社团申请了留校训练,每天很晚才回家,即使是周末,也会早早地去附近的篮球场练习。 但即便如此,依旧成效甚微。 哪怕我没学过篮球,都能看出他的运球和投篮只是比外行稍好一些的程度。 他不缺努力和自律,只是欠缺体格优势。 或许在一般的学校还有上场的可能,但帝光作为名门,坐拥百余部员,当中不乏天赋异禀的选手,要在这种天才扎堆的社团里成为正选,实属难上加难。 我想帮助哥哥提升体能,可碍于时代变了,当我一脸认真地建议他去瀑布下运球的时候,父母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第8章 加上,我回忆起自己前世在瀑布下练了大半年剑,照样没学会水之呼吸,遂放弃这一提议。 后来,我拿着篮球研究了一星期,试图找出可以无视能力值限制成为一流球员的绝技,但始终没有头绪。 我的天赋点没点在篮球上,在这上面死耗的时间,都够我改良出第二代会打篮球的ai娃娃。 何况,要是身体对抗性的运动有捷径,我也不至于现在还被富冈先生摁着打。 这一学期,我同样分身乏术。 一方面是我周末得去道场,以免彻底荒废剑术;另一方面是因为升学考,我需要上校外补习班。 我前世生活的时代不存在义务教育,那时经、史、诗文占主导,唯一能称得上科学的,只有兰学。 相应的,我也没有升学压力,只有生存压力。 可现在不同,纵使是转生者,也得适应时代。 只能说,幸好这些知识比较基础,卷一卷大概率能考出不错的成绩。 因此,我在图书馆复习时,午餐一般是到附近的便利店解决,晚上再自己坐电车回家。 有时候学累了,会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等休息得差不多之后继续刷题。 这天我照旧来到图书馆。 不巧的是,前一天,我在富冈先生的指导下去砍巨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还不觉得,等下午在图书馆学了一阵子后,手臂就开始酸胀,连带着手腕都提不起劲。 我只好放弃记笔记,将书包留在原位,去便利店买毛巾和冰袋先局部冷敷。 然而,出了便利店没多久,天色就变得灰蒙蒙的,一副即将下雨的征兆。 我脚步微顿,折回去买伞。 刚结完账,哥哥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帝光离图书馆不远,需要我过来接你吗?” 我咬了口刚买的雪糕,含糊道:“不用的,快到闭馆时间了,我取到书包就回家。” 哥哥:“嗯,注意安全。” 我挂断电话正要离开,一丝异样忽然拂过心头。 后面似乎有…… 我顿了顿,敛着眸,手中的硬币适时滑落在地。 借着捡硬币的时机,我向后看去,隔着货架,一切如常。 错觉? 也是。 我面不改色地将硬币放回口袋。 这里是东京,不是横滨那种势力众多的凶险城市。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不去暗巷和无人区,就很难遇上未知的危险。 前提是不出意外。 * 我回到图书馆,站在原先的座位旁,微垂下眸。 课本、文具、笔记本都有被翻动的痕迹。 今天馆内人少,我预约的又是最边边角角的位置,这会儿临近闭馆,根本没人。 谁会这么无聊,特意来翻一个小学生的书包? 我拎起书包检查,里面没有丢失物品,还多了支没开封的parm雪糕。 焦糖味。 是我从便利店买的那支同款。 只不过,那支我在来的路上吃掉了,而这一支,外包装透着冷气,像是不久前才从冰柜拿出来。 果然,被可疑的人跟踪了。 我扫了眼周围,既没有能藏匿的死角,也没有在便利店时的微妙感。 显然,对方没在这里。 或许是临时有事被叫走了。 但无论如何,今天的遭遇,都透着不合理。 要知道,我现在的存在感虽然比前世高出不少,但也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能做到这点,起码是富冈先生那种程度。 我面无表情地将雪糕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扔进角落的垃圾桶,拎起书包回家。 真是麻烦。 我普通又平凡的日常,竟然会发生这种意外。 * 两小时后。 图书馆早已过了闭馆时间。 封闭的空间里,安静得近乎可怖,不仅没有灯光,甚至没有月光泄入。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 明明是照不进光的室内,对方却完全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走到角落处的座位。 只在余光扫到垃圾桶里的雪糕时,脚步微顿,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扔掉了啊。” 第14章 我讨厌一些没有分寸感的恶作剧。 这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太美妙的经历。 譬如,前世的哥哥进食场所不固定,总是不好好待在他的房间,有时候会拎着断臂残肢闲逛到我的住所,即便我将门窗锁上,用杂物抵住,他也会暴力拆卸,从窗户外探进来。 深夜,尸体,血腥味,食人鬼。 惊悚片要素叠满。 身体强健的人都会被吓出毛病,我中等偏下的身体素质更扛不住我哥几次三番的半夜造访。 那段时间,我经常头晕恶心,白日里也昏昏沉沉不太清醒,以致于我还怀疑过自己年纪轻轻就在他的折磨下患上脑血管病。 直到医师给我开了几副药,喝下后这些症状才有所缓解。 另外,在这一缓解过程中,我哥并未起到任何积极作用。 他半夜闲逛的次数没有因为我身体不适而降低,反而因为想看我的热闹而提高。 大家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 我面无表情地躺在榻榻米上,我哥在我旁边悠闲干饭,空气中满是令他快活,令我反胃的血腥味。 完事后他还会很自然地弯起唇角,扬起一个平日里用来安抚教众的微笑,语气温和又若无其事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不是他的信徒,我只觉得他吵闹。 我背对着他,盖上被子:“你觉得呢?” 哥哥噙着笑,慢悠悠道:“我可是有开窗通风的,不然血腥味会更大。” 我:“事实是,你不过来,我会更好。” 因为一开始就没这么多破事。 哥哥:“可是看纱代的反应很有趣呀。” 我:“……” 在信徒眼中,我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一个会照顾妹妹的好哥哥。 哪怕我不知道他们对[好哥哥]的定义是什么,但我也知道正常的哥哥是不会边嚼着血肉边对妹妹虚与委蛇。 而在信徒眼中,我多疑、偏执、不合群,是一个会忤逆自己哥哥的异类。 索性,他们虽看不清鬼,但至少会做人,从不七嘴八舌地在我跟前说三道四。 反倒是哥哥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点评: “真是可悲啊,活了几十年,却还这么糊涂。” 他瞧不起他的信徒,瞧不起人类。 自然,也瞧不起身为人类的我。 但他又会用着惯用的温柔语调说:“纱代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死亡。” 我回答:“这不是什么优点。” 信徒们纵使身份不同,遭遇各异,来极乐教时却不约而同地蹙着眉,透过这些人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完他们的一生。 他们真的不知道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极乐世界吗?若不知道,那为何一有人消失,他们眼里就会浮出恐惧和迷茫? 只不过,因为时代和政府对民众的压迫,让人们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发泄,所以真相才更令人无法接受。 “愚蠢固然痛苦,但太过清醒就不会痛苦了吗?” 哥哥托着下巴,看着我很轻地笑了一声: “人类终归逃不过痛苦的命运。” “信徒们相信我能给他们救赎,相信我能赐予他们幸福,相信我能引领他们前往极乐世界,即使这些想法天真又可笑,但至少也曾虚幻的幸福过。” 他双腿交叠,声音温柔清润: “可是——” 哥哥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揉了揉我的头,烛火明灭,光影交织下,更显得那双眼睛流光溢彩。 “不相信这些的你,有过幸福的时刻吗?” 连这点虚幻的幸福都没有,不是更可怜吗? “明明已经足够聪明了,却还是很脆弱啊。” 他弯起眉眼,微微低下身,说得漫不经心: “这样的纱代,离开我后,是活不下去的。” 第15章 【离开他之后,会活不下去】 这句话在我听来,甚至算不上威胁。 就连说出这句话的哥哥,自己也没有多认真。 因为我从小到大,即便在最迷惘执拗的幼儿期,都没向他索取过情绪价值。 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亦无法理解喜怒哀乐。 他完全不懂人类的感情,提供给信众的,仅是虚幻飘渺的安抚。 但我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情绪,比如尊重、理解、认同、共鸣…… 所以,与其说是我离开他后会活不下去,不如说是他打破了我安稳的日常。 前世,我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浑浑噩噩,不仅时刻笼罩在混沌中,灵魂的色彩也暗淡无光。 第9章 这种感觉在他变成鬼后,愈发强烈。 哥哥是人类的时候,我们同为异类。 哪怕异类与异类之间亦有不同,但相较其他人,至少能互相交流。 而在哥哥变成鬼后,他俨然成为人类认知范围内最大的异类。 人与鬼要想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正常沟通,除非双方各退一步。 显然,我哥不会退后,只会得寸进尺。 更糟糕的是,鬼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吃亏的只会是人类。 捕食者稍微一抬手,随意掉落的石子都能将路人砸出脑震荡。 我不害怕他,但我不喜欢有座大山时刻压在头上。 * 那段晦暗的经历中,为数不多的几束光亮来源于我哥的恋爱对象。 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事实却是如此。 他那张脸,无心算有心,无情算有情,纵然玩着小孩子般的恋爱游戏,仍有大把人买单。 而被他挑中的,无疑都是蕙质兰心的美人,或许是爱屋及乌,她们对我也极为温柔。 可是温柔限定,过不了多久,我哥的收藏室里就会多出一批头颅。 或许是因为他的恶趣味。 但或许本就没什么原因。 有一次,他去了吉原,还捎上了并不想去的我。 对人类来说,那是花街;对我哥来说,就是小吃街。 游女非常专业,哪怕看出我没有任何兴致,明显是被我哥硬拽过来,也不影响她轻轻搂着我的肩膀吐气如兰。 哥哥看到我蹙着眉躲开,似有若无地笑了声:“难得见你露出这种表情,不喜欢女孩子吗?” 游女勾了勾唇,熟稔推销业务:“我们这还有比较纤细的少年。” 我:“……” 这里要声明一点,我对男女都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含有性暗示的肢体接触。 因此我径直往外走,正要推门,游女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拉我的衣袖。 正在这时,破空声响起,一柄扇子倏地钉在门板上。 如果我不是有所预感,及时侧身,这会儿被钉在门上的还不知道是谁。 哥哥抬了抬唇角,步履从容地靠近。 突如其来的变故,足以让游女吓得面色苍白,只能贴着门缓缓滑坐在地。 他取回扇子后,眸光微挑,轻描淡写道:“这里是花街,乱走也不怕被人打晕卖了。”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会。” 我的存在感远没高到会被人发现并打晕的程度,而且,外面的人又不会动不动无差别杀人。 游女紧紧攥着我手腕,声音低下去:“求求您,救——” 哥哥噙着笑,漫不经心道:“真可怜啊,现在还不清楚状况。” 金色弧线划过,转瞬间,白的肌肤,红的血液糜烂地坠到地面,之前还小声呜咽的游女再无声息。 好快…… 这种速度,就算有防备,依旧躲不开。 最初的攻击,只是玩闹。 我抿了下唇,没有言语。 哥哥拿着扇子,勾起唇角笑了笑:“怎么不知道离远点?” 冰凉的扇面贴着我的手腕,带起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又沾到血了。” * 卧室。 我倏然惊醒,抱着柴犬玩偶坐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还是我自九岁之后,第一次梦见那么久的事。 大概是因为那个意义不明的雪糕。 我拿着水杯叹了口气。 世界意识就不能让没有特异能力的转生者转生到安全的世界吗?它是觉得我前世过得还不够刺激吗? “怎么了?” 一道声音冷不丁出现,哥哥波澜不惊地站在我身后,同样拿着水杯,平静道:“你不喝吗?” 我:“……我喝过了。” 总算体会到以前其他人说我存在感低的感觉。 哥哥抿了一口水,淡定道:“又做噩梦了吗?” 我垂着眼,看着杯中的倒影缓缓开口:“没有。” 不是噩梦,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哥哥看了我几秒,蓦地说:“最近帝光有比赛。” 比赛? 我怔了怔后,抬起头:“哥哥进入一军了?” 他嗯了一声:“前几天刚确定的。” 在体格没有质的飞跃的前提下,从三军到一军……这代表着他开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绝技。 我:“比赛里能看到哥哥的绝技吗?” 哥哥顿了顿:“不算绝技,目前还没成型,只是些技巧。” 我:“那也很厉害了。” 我当初琢磨了一周都没有头绪。 哥哥摇了摇头:“队伍里比我厉害有很多。” 那五个人都有各自的特技,是真正的天才。 他看着我,淡淡道:“而且,你不是对篮球不感兴趣吗?” “唔,我是对篮球不感兴趣。” “但是——” 我靠着椅背想了想:“我想看看哥哥的篮球。” 《视线诱导的技巧》 之前,我在他的书架上看到了这本书,发挥这一技巧,需要利用自身稀薄的存在感。 存在感无法自主调节,我很好奇他要怎么应用在篮球上。 而且,这还是他加入一军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要是不能…… 正想着,哥哥微微俯下身,与我的目光对上,他不知何时放下水杯,小夜灯落了几道光在他侧脸,眼瞳在这种光影下显得尤为纯粹。 “别担心,会赢的。” 第16章 如果不是哥哥在比赛,我绝对不会踏入市体育馆。 倒不是因为体育馆里有什么妖魔鬼怪,而是—— 我对身体对抗活动提不起兴趣。 篮球和剑道都属于这类竞技活动。 哥哥选择篮球,是一种以兴趣为导向的自主选择,而前世的我选择剑术,只是为了不被不讲武德的恶鬼创死。 曾经我与苍崎先生聊天,我问他修习剑术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当时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加入鬼杀队的剑士,大多被恶鬼夺取过重要的人。” 听到这句话后,我想了一会儿,确定了一点。 我是属于那“大多”后的例外。 我对哥哥不满,与其说是不满于他吃掉我认定的「重要之人」,不如说是不满于他吃掉了我认定的「社会秩序」。 指出这一点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哥。 那时,我坐在莲花池边将盒子沉进去,他并没有阻止,只是站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才认识没多久吧,她有重要到这种程度吗?” 我:“与是否重要无关,她的死亡本就不合理。” 哥哥垂着眼睫,低笑了两声后,才继续慢慢悠悠道:“说到底,你生气的只是我打破了你以往的认知体系,至于谁被我吃掉,在你看来,没有那么大区别。” 我略一思索,觉得我哥的结论有点轻率,于是转头反驳道:“不是。” 我承认我受他影响,在感情方面十分冷淡,但不代表我没有感情。 只是缺乏培养情感的土壤。 “我说错了吗?”哥哥把玩着折扇,慢条斯理道,“如果你和她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没有培养出深厚情谊,那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够长了吧,虽然我的确不理解人类的情感,但至少能判断出,在这一方面,我们真的很像呢。” 他合上折扇,俯下身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唇角轻扬,目光意味深长。 “对你我来说,光靠血缘,就能是兄妹吗?” - 体育馆。 “又得分了!” “帝光这届一年级好强啊,真不愧是名门强豪院校。” “等等,谁能告诉我,球是怎么从那个方向拐过去的?” …… 我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帝光篮球队各式各样的彩虹发色,再看看对面球队清一色的路人发色,不免唇角一扯:“这算是提前剧透比赛结果吗?” 既然不用担心会输,我就安心地将目光放在哥哥身上。 在其他观众眼中,第六人在球场上的存在感几近于零,他们更多是将视线放在王牌身上。 但我对篮球并不感兴趣,所以我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哥哥五颜六色的队友们,而是只聚焦于他的传球。 上半场比赛,他辅助其他成员,没有投篮,一直是单点拨球,眉眼在照明灯勾勒下看不太清。 就像是……光下幻影一样。 中场休息期间,我起身去自动售卖机,正要投币,一瓶矿泉水映入视线。 我侧过身接过水,有些好奇:“下半场不用上场吗?” 哥哥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不用,视线诱导有时限。” 他身上帝光的球衣还未换下,额前的碎发微湿,眼瞳匿藏着沉静的光芒,没有攻击性,反而有种格外的专注感。 第10章 哥哥瞥了我一眼,顿了顿:“在看什么?” 我:“在看哥哥的影子。” 哥哥:“……” 我:“我也想学会视线诱导,最好能在训练时将富冈先生的视线诱导到其他剑士身上。” 这样就不用每次都被打到怀疑人生。 哥哥:“……最好不要这么做。” 视线诱导不是用在这种事上。 我掀起眼帘,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成功率有点低。” 柱的眼力都是bug级,这么做了也没有效果。 我叹了口气:“要是我能学会呼吸法,成功率就会高点。” 毕竟那些呼吸法一个个都跟特效差不多。 黑子哲也习以为常地将「呼吸法」转换为中二期妹妹对剑技的描述,他淡定道:“你上次肌肉拉伤了,恢复期内别去道场,在家好好休息。” 我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要是因为这点小伤请假,下次训练可能就是骨折了。” “……” 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而且哥哥之前练习练到快吐都不肯停下,我们明明差不多——” “不一样。”哥哥风轻云淡地打断我,“我和荻原约好要在夏季初中联赛见,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成为正选,你最近有剑道比赛吗?”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没有。” 剑士选拔都是会呼吸法的剑士,我还没到选拔门槛。 一片无言的沉默中,长廊光线正好,哥哥忽地道:“纱代,你真的喜欢剑术吗?” 我微怔了下。 我自然没那么喜欢剑术,至少这份喜欢绝不纯粹,真正的喜欢应是不计较得失,正如哥哥对于篮球那样。 要是世界足够安全稳定,我绝对不会在明知学不会呼吸法的情况下还去磨练剑技。 因为这在我看来并不划算。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哥哥,不过我没指望他能理解,毕竟我们之间有信息壁垒。 如果有人在我十四岁以前告诉我这世上有鬼,我只会觉得他脑子有坑,而不是恍然大悟地附和说那可真危险。 但真相总是荒谬又残酷。 前世是真的有鬼。 而今生,我又的确被危险人物盯上了。 这么想来,最安稳的时期,竟是前世十四年间。 那时候,因为无知,所以安稳。 “没关系的,纱代。” 哥哥半蹲下来逆着落地窗外的光,同坐在长椅上的我对视: “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就足够了。” 他摸着我的头,光影从他的发丝落到眼瞳,身上的气息鲜活而炙热。 片刻寂静后。 我回过神,斟酌着措辞:“我知道了。” 想了想后,我觉得这个回复可能会显得有点冷淡,于是犹豫了一下,我又补了句:“谢谢哥哥,你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回忆了下我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道:“因为你的温柔是外露的。” 富冈先生也有温柔的一面,但他的温柔是内敛沉静的,就像是他所使用的水之呼吸一样。 当然,就我那剑术,富冈先生不开骂都是他比较有素质,更别指望他温柔以待了。 但哥哥的温柔是可以很轻易地被感知接收到。 达芬奇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每次看着哥哥的眼睛,我都会恍神。 就像是望见一片温澈苍茫的天空。 光线正好,我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后说:“哥哥,你的瞳色真好看。” 他微微偏过头,问:“我们的瞳色不是一样的吗?” 我:“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你自带打光吧。” 哥哥:“?” 我给他比划了一下:“就是很特别,尤其是你每次安慰人时,都有种清澈的透亮,在阳光下像是泛着光的湖面一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我说到这,猝不及防地陷入怔忡。 “纱代?” 我听到哥哥的话适才回过神,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走廊拐角处时顿住了。 奇怪…… 那里先前,有人吗? 第17章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我有哪里值得被图谋。 转生后的我一直沿着世人划定的「正常」轨迹过着再平凡不过的人生。 假使我是个变态,那一定会选择有特异之处的人作为研究对象,而不是关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路人。 安分守己的国小生被盯上的离谱程度相当于魔王不去提防勇者,反而揪着村民a不放。 但这令人费解的事既然发生在我身上,我自然无法轻易忽视。 毕竟如今的生活,是我付出惨痛代价才换来的,我不仅亲手挥刀了结自己,承受眼动脉和脑组织损伤的痛苦,就连尸体也变成了鬼的食物。 这种事,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第二日一大早,我去了道场,炭治郎比我更早到,见到我时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纱代,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我实话实说:“肌肉很酸,但日常活动没什么大问题了。” 炭治郎安安静静地听完,认真道:“果然还是上次的训练太超过了吗?我带了可以缓解酸痛的药物,纱代拿回去用吧。” 我接过后,仔细看了看:“这个看起来不像是市面上的药膏。” 炭治郎怔了一下,笑了笑:“是蝶屋新改良出来的,暂时没有对外销售。” 原来如此,即使到现代,蝶屋也是鬼杀队重要的医疗机构和后勤组织。 我向他道谢后,问:“对了,我想咨询一下,现在的鬼杀队有研发机关武器的部门吗?类似于曾经的锻刀村那样。” “在这方面,钢铁冢先生比我更了解。”炭治郎眼里有些惊讶:“纱代是想成为锻刀师吗?” 我正要回答,一道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为什么放弃剑术?” 我:“……” 富冈先生,希望您某天能意识到突然出声真的很吓人。 不过,我还是转过身解释:“我的体质无法学会呼吸法,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劳。” 富冈先生垂眼看我,眼里波澜不惊:“关于这个,你今天才发现?” 我:“……” 他继续发问:“另外,你有打造刀剑和机关的才能吗?” 我:“……” 虽然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但光听上去很像在故意怼人。 我叹了口气,只得道:“其实,在机关制造方面,我还算擅长。” 譬如,我曾经做出过能配合水之呼吸使用的定制轮椅。 富冈先生语气淡漠:“怎么证明?” 这种反应是意料之中,因此我轻描淡写道:“我带来了自己制作的机关人偶,它能够还原水之呼吸的十种基础招式。” 有前世经验加持,做出机关人偶很合理吧。 我将人偶从木箱里拖出来,拿出遥控器向他们介绍功能:“目前仅有默认模式和自定义模式,不过我保留了神经网络架构,等处理序列数据的模型完善后,人偶就能通过连接实战库开启自主学习。” 当然,让机关人偶变为人工智能自然没有说得那么轻松,中间工序之繁杂难以细述。 但无所谓,我会画饼。 一阵诡异沉默后,炭治郎最先反应过来,他微笑着道:“感觉很适合用来做剑术训练。” 我点点头,看向富冈先生:“您觉得呢?” 富冈先生沉默半晌,道:“我会拜访主公大人,言明此事。” 我:“非常感谢。” 这时候,炭治郎歪了下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纱代既然有这方面的才能,为什么现在才表现出来?” 我哦了一声,淡定道:“因为我之前没意识到编制的重要性。” 在这个世界当个体户实在太危险了,再摆下去估计会卷进了不得的事件,加上制作人偶也需要时间,林林总总的事情多起来就拖到今天。 炭治郎:“……” “你前世有制作机关人偶吗?”富冈先生忽然问道。 炭治郎也意识到了这点:“的确,拥有这样的技艺,应该不会籍籍无名。” 除非……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边将机关人偶塞进木箱,一边不在意地回答:“我死的时候才十四岁,没来得及做这个。” 给人改造了两副轮椅后就光速去世了。 我收拾完后,回头一看,正对上两双望着我的眼睛,惊得我差点儿夹到手。 炭治郎轻声问:“是被鬼……抱歉,我不该提这个。” 我:“……” 这时候说是自杀感觉有些欠打。 于是,我坚定地点头:“没错,就是被鬼吃掉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顺势甩锅。 “啧,那些食人鬼当真可恶。” 第11章 第18章 听到后,富冈先生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炭治郎则是怔了怔,欲言又止。 我本意是想让气氛重新变回轻快,最终却事与愿违。 虽然在我看来,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且不说我前世是自杀,就算我真被鬼所杀,也是我技不如鬼,没什么可惋惜的。 但他们与我不同,炭治郎具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哪怕我如今活得好好的,他仍会为我前世的遭遇而感伤。 意识到这点后,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安慰他:“其实我前世也没那么想活。” “……” 很好,这下彻底变为反向冲刺了。 不但没安慰到炭治郎,我还额外收获到了富冈先生的凌厉注视。 我咳了一声,为自己的失言打上补丁:“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还是要活在当下。” 炭治郎眉眼舒展开来,笑了笑道:“纱代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已经很好了。” 说实话,我真觉得这只是平常心态,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要是连这点都悟不透,我早就死在我哥手上。 碰巧善逸来找炭治郎,他见我们聚在一起,便凑过来好奇问:“你们在聊什么?” 炭治郎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下:“在聊前世的事。” 善逸恍然大悟:“哦,说起这个,我一直想知道,既然我们都转世了,那些鬼会不会也——” 他说到一半,瞥见我的脸色后,震惊道:“你的脸怎么跟调色盘似的,是中毒了吗?” 我:“……” 炭治郎以为我是被鬼吓出了心理阴影,立刻拽住善逸的胳膊:“不是。” 善逸愣了下:“怎么不是?明明既像食物中毒,又像被雷劈了,这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炭治郎:“……” 我缓过来后,幽幽道:“不用,我很好。” 善逸疑惑道:“那你这是做什么?” 我摇摇头:“我前世有一个哥哥,他就是鬼。” 炭治郎想起我前世的死因,抿了抿唇:“很抱歉,让纱代回忆起了难受的事情。” 因为经历过,所以他很清楚那种亲人变成鬼的痛苦。 然而,令炭治郎没想到的事,我会反过来安慰他:“你误会了,我不是被他吃掉的,我心情复杂的点在于善逸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地狱笑话。” 善逸:“啊?” “我最开始想的是,要是地狱切实存在,那还能让我哥越狱的?后来发现是不是我太狭隘了,譬如压根不存在地狱,我哥被正义制裁后直接魂飞魄散。” “无论哪种,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总之我也没那么难受。” 众人:??? 善逸提高音量,忍不住道:“不要一脸平淡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连富冈先生都皱了下眉:“鬼在饥饿状态下,连父母手足都会杀死吃掉。” 祢豆子那样的是极为罕见的例外。 “可是,他却没有吃掉你。”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方面我比较有发言权,我可以作证我哥变成鬼后,嘴就没闲下来过,他绝不会让自己饿到不挑食的状态。” 众人:…… “很好理解吧,就跟现代人吃饭前会计算摄入碳水量一样,在他发现我非但不好吃,还缺乏营养时,自然就丧失兴趣了。” 我举出一个生活化例子如是论证。 善逸在一旁呆了半晌,回神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等一下!为什么你会这么淡定啊?!” 明明差点儿就要被自己亲哥吃掉了! 我摊开手表示:“我尽可能客观地陈述事实,主要是方便你们代入理解。” “……” 出发点很温馨,但呈现出的效果很惊悚,建议不要出发。 总结原因,一来我哥那行事风格就注定了他的出场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二来我和他几百年前是兄妹,他当人的时候就不正常,后来变成鬼也只是换了个种族头衔,内核又没改变。 该习惯的点我早已习惯了,不习惯的点是真习惯不了。 而初次接触的几位,显然一点都不习惯。 富冈先生:“……” 炭治郎:“嗯,确实难以理解。” 善逸:“这换谁理解得了啊?!” - 百年前。 明明是冬至,童磨的手中仍执着金扇,他天生一副温柔面,要是虹膜上没有「上弦贰」的标志,那完全看不出是食人鬼。 玉壶虽深知其本性,不愿与之过多接触,但偶然碰上,对方手里还拿着他的壶,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于是他主动打招呼:“童磨大人。” “好久不见,玉壶。” 童磨垂下眼,用扇子慢条斯理地敲了下壶面,半蹲下来,与他对视后弯起唇角,语气饶有兴致:“这是新的壶吗?很漂亮呢。” 被盯得头皮发麻的玉壶差点儿没绷住,顿了两秒后:“您喜欢的话,可以送给您。” “那我就收下了。” “对了,玉壶。”童磨又笑了一声,眉眼微微上挑,多了几分玩味:“难得遇见,要来我家玩吗?” 玉壶:“……那个,其实我还有点事。” 换成别人,这会儿可能会识趣离开,然而对方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那双彩色瞳仁在月色下泛着细碎的光,语调温柔轻缓:“大家都是重要的同伴,我很乐意帮忙。” 玉壶:“……” 那还是不必了。 他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听说新的上弦之陆是您介绍的?” “你说妓夫太郎?”童磨展开折扇,含着笑道:“看来他资质很不错,这么快就成为上弦了。” 玉壶:“……” 真要说资质,你一个这么快就升到上弦之贰的鬼不是更可怕。 玉壶当作没听见,继续道:“果然比起堕姬,您更看好潜藏在她体内的妓夫太郎吧。” 上次无限城一见,堕姬的实力,完全不像是上弦。 闻言,童磨轻笑了声,散漫道:“她毕竟只是个被哥哥过分溺爱的孩子,确实不太聪明,要是没有妓夫太郎,早就被猎鬼人杀死了吧。” 虽然是事实,但从他口中说出,总有种轻飘飘的恶劣感。 玉壶唇角一抽。 这么多年过去,说话方式一点没变,也不知道是没有意识到,还是单纯觉得无所谓才随心所欲。 他正想着,就见童磨端详起壶上的花纹,叹了口气:“真可惜,早知道就将头留下来了。” 玉壶不知道他在指谁,正脊背发麻,便听见对方语气轻松地说:“不过吃都吃掉了,再考虑这个也没有意义。” 玉壶松了口气。 原来是指人类。 他象征性地回应两句:“比起血与肉,头不算好吃。” 童磨抬眸看了眼漫天雪色,不紧不慢道:“是不好吃,不光是头,各个部位都一样。” 玉壶:“……” 他吃到难吃的人类都会直接吐掉,这位上弦贰更不是珍惜粮食的性格。 玉壶便问道:“那个人类难道有其他特别之处?” 童磨神态自然地站起身,不由笑道:“没有哦。” 白雪皑皑,风雪漫天。 说起来,那天也是冬至。 “真要说有什么特别……”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金扇,他唇角似乎微勾了一下,似笑非笑道: “是我妹妹这点,算特别吗?” 第19章 道场。 “听到前世兄长可能会转生的消息,居然第一反应是这个?!” 善逸瞪大眼睛,对着我道:“你们的关系未免也太差了吧。” 我表情疑惑,问道:“没有啊,其实我们相处得还可以来着。” 说到这里时我想了想:“虽然我在发现他不当人后当机立断地选择离家出走,但之前一直凑合过着,这样想想已经算关系不错了吧。” “……” 你对「关系不错」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善逸唇角一抽:“照这么说,他有没有转生,对你来说根本意义不大,不是吗?”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要是他能转生成人类且没有前世记忆,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鬼的寿命很长,我的前世只有十四年,而我哥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十四年。 他会吃掉很多人类,我也不过是他漫长生命里遇到的众多人类之一罢了。 “虽然依据常理考量,他应该早就将我忘了,但我哥变成鬼后记忆力依旧挺好的,这点挺令人头疼。” 善逸克制住自己大声吐槽的冲动,将头埋进手心里:“重点是这个吗?不一般都会纠结一下……比如,你前世有想过让他变回人类吗?” 他抬头看向炭治郎:“你觉得呢?” 这可是为了拯救祢豆子而不断搜寻鬼舞辻无惨的炭治郎啊。 第12章 炭治郎偏过头,无奈地笑了笑:“我和纱代的经历不一样,纱代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理由。” 我坐在地上,单手支起侧脸,道:“没办法,但凡我当初能打得过他,我早就大义灭亲,哪还用得着下山学艺?” 祢豆子变成鬼这件事,不论对祢豆子,还是对炭治郎,都太过残忍。 而我哥变成鬼,属于是找准就业方向,对他来说刚刚好,对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类就很残忍了。 因此,这便促使我和他之间绝不可能是炭治郎和祢豆子的jump式兄妹情。 试想一下,要是我在他进食过程中,一把掀掉他的餐盘,揪住他的衣领大喊:“人类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人类?” 我哥绝对会对我的勇敢大为赞赏,然后热泪盈眶地将我的头拧下来。 现在想来,正处中二期的我没有直接莽上去,而是选择了打持久战。 由此可见,我一直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对此,他们表示理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时透那样的天才,未受过专业训练就能杀死恶鬼,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炭治郎和祢豆子那样的个例,兄妹情感天动地到能压制住鬼的本能。 “大家都很包容啊。” 我离开道场后,咬着雪糕在马路边等信号灯。 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打电话,我没有特别去听,但声音还是落进我耳朵,十分清晰: “你有看电视台的特别节目吗?” “对吧,明明和那么多案件都有关联,却因为证据不足无法起诉。” “不知道那个欺诈师现在在哪?” “横滨?或者是东京?” 第20章 众所周知,横滨是一座武德充沛的现代都市。 光是犯罪率居高不下,与东京同为卧龙凤雏这点,横滨就成为我绝对不会考虑养老的城市之一。 毕竟,我理想的晚年生活是在和煦日光中入睡,而不是一觉醒来发现楼又被炸了。 不久后,富冈先生语气平淡地告诉我们,横滨有很多异能者。 炭治郎他们初闻时不由有些惊讶,因为异能者是这个世界的独特产物,不管是我的前世,还是他们的前世,都不存在异能力。 试想一下,如果前世有异能者,鬼王发展手下时就可以专盯住异能者薅,异能力加血鬼术,buff叠满,那人类还要不要活了? 而我对这个消息反应平静。 一方面,是因为早有预料。 当一个世界的转生者跟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那为了避免生态失衡,总得培养自己的本土特产(异能者)来应对外来物种入侵。 另一方面,我是技术人员。 所以我看待事物也是从技术人员的角度。 而对技术人员而言,比起制造杀伤性武器,控制杀伤性武器更重要。 人类与恶鬼,异能者与普通人,在生态灾难和核泄漏面前,都一视同仁。 在我的前世,受时代和科技限制,政府收拾不掉恶鬼,可能是因为真收拾不掉。 但在全球化发展至今的现代,哪怕政府自己收拾不掉,其他国家也不会放任。 一旦一种风险有成为世界风险的可能,便没有一个国家能坐得住。 “真到那一步,都不用别的国家插手,政府自己就支棱起来了。” 这点对异能者,食人鬼,转生者都适用。 炭治郎想了想:“在大正时期,鬼杀队也没有得到政府正式认可。” 甚至大多普通民众都不知道鬼的存在。 我淡定解释:“这是因为政府在行政管理中考虑了比例原则,简单来说,就是政府认为隐藏风险比揭露风险损害更小且更能实现行政目的。” 要是政府将鬼的存在公之于众,那针对鬼的立法和执法手段也得完善,否则只会徒增恐慌,尤其当中还有家人变成鬼后引发的一系列伦理道德问题,这便让管理变得更加困难。 我分析完后,瞥了眼善逸的表情,惊讶发问:“你怎么了?雷之呼吸应该不至于连自己都劈吧?” 善逸:“……” 他扶额叹息:“为什么你一个江户时代的人思想这么现代化?” 我有些疑惑:“很奇怪吗?那时候幕府虽然闭关锁国,但仍同荷兰保留了通商,兰学比较兴盛,所以我有看一些自然科学相关的书,再加上经常独自游历……” 善逸忍不住道:“等等,那时候既有强盗,又有恶鬼,这种情况下,你还一个人出去旅游?”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前世存在感很低。” 善逸:“……这得低到什么程度?” 我:“据当时教导我的培育师所说,大概是低到连柱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善逸:??? 这合理吗?! 由于我描述得过于离奇,作为水柱的富冈先生都看了过来,还淡淡地反问了句:“那你是被谁杀的?鬼舞辻无惨?亦或是上弦?” 我:“……” 虽然这个问题相当一针见血,但我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其实我是自杀,哈哈没想到吧」,我斟酌了下用词,道: “情况比较复杂,原因也很多,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 然后下一秒,我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伊之助打断:“上弦!你们遇到上弦了?!” 我:“……” 炭治郎无奈地跟他解释。 伊之助听完后愣了一愣,切了一声:“这有什么好聊的,那群家伙不是早就被我们干掉了吗?” 他将刀收好,转头问我:“你是被上弦几吃掉的?” 我:“……” “知道什么是上弦吗?就是那种眼睛里有字的家伙。”见我没说话,伊之助啧了一声开始怀疑:“你前世识字吗?” 我偏过头有些无语:“吃掉我的不是上弦,也不是鬼舞辻无惨。” 伊之助大为震惊:“你不是说自己存在感很低吗?都这样了还会被连十二鬼月都排不上的渣滓吃掉——我知道了!你绝对是自杀!” 我:??? 直觉系,恐怖如斯。 安静坐着的祢豆子闻言轻声道:“纱代是自杀吗?” 我:“我不是,我没有。” 善逸跳起来提高音量:“不许欺骗祢豆子!我听出来了!你刚刚在撒谎,一定是伊之助说对了!” 我:“……好吧,我承认,但我自杀是有原因的,不是单纯为了找死。” 话说你都能用绝对音感洞察人的想法了,先前竟然还说我的存在感不合理? 伊之助闻言也跳起来:“你在搞什么!这种事不管什么原因都说不过去吧!” 我摊开手,无奈道:“我那时觉得自己不会死,只是开启新的人生罢了。” 事实证明,我也赌对了。 善逸张大嘴说不出话,显然无法理解,半晌后才艰难道:“不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是真死了该怎么办?” 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命去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伊之助的眼睛瞪得更圆,他毫不客气地道:“没错,你是疯了吗?”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不疾不徐道:“搞研究的人,哪有不疯的?” 众人:??? 看到瞳孔地震的诸位,我低低笑道:“抱歉,开个玩笑。” 众人:…… 一点都不好笑啊喂?! “那我换个说法吧。”我单手支起侧脸,轻描淡写道:“我前世的哥哥虽然抽烟喝酒传教,但仍被大众认为是个好人,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到后面连他自己都开始这么认为。” 炭治郎微怔:“纱代是想说……” “过犹不及。”我很自然地开口:“宗教和科研很像,搞过头了,就是一个下场,所以最后我们都死了。” “顶多是他只搞宗教,不碰科研,所以死得比我晚,而我搞科研的同时,还要被迫听他传教,所以死得早一些。” “这样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 第21章 善逸默默地退后两步:“太可怕了。” 怎么听都不对劲,这简直是另类精神污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他还是见得太少。 但凡他前世见过我哥,就会发现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我没有变成反社会人格多么难得。 可能因为白天跟炭治郎他们谈到了前世,当晚我就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同样是冬至,同样是自杀,但不同的是—— 在发现影鬼想捡漏后,梦中的我还能很有精神地去谴责它: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这种回光返照显然不合常理。 但下一秒,更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了。 影鬼的脑袋啪嗒掉在地上,在它身后,有人很轻地笑了声,慢条斯理地走近。 他蹲下身摸了摸我的头。 “一定很疼吧,这种出血量就算死了也不奇怪。” 第13章 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我心想,好家伙,他来之前还去吃了个宵夜。 “所以——” 他弯起唇角,拖长尾音。 “纱代是想被我吃掉,还是想变成鬼?” ……这久违的屑味和阴间二选一选项。 我不为所动:“我选第三个,能不能快点把我火化掉,骨灰再撒进日本海,谢谢。” “到现在了还这么叛逆?”哥哥眉眼微微上挑,“这可不行。” 他用扇子敲了下我的头:“如果你变成鬼后还是这样,我也会被那位大人训斥。” 我:“……” 不是说让我自己选吗?怎么就突然自作主张地决定了? 我坚持道:“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不想变成鬼。” 哥哥:“哦,为什么?” 我说:“我不吃生食。” 更何况,我有洁癖,实在无法做到像他一样去狂炫人类。 与其变成鬼后饿死,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哥哥微笑看我:“挑食可不是好习惯,而且,你要是更喜欢熟食,自己支烧烤架不就好了。” 我当即拒绝,坚定道:“我不要,我在人类时期都没做过饭,凭什么当鬼后还要自己动手?” 哥哥也不做饭,他都是生吃人类。 因此,他听后似笑非笑:“那你饿着吧。” 说完,没经过我同意就将我转化成鬼。 我:???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头。 干干净净,还是人类。 幸好这只是一个噩梦。 但被创到后,我难得失眠了,导致第二天去道场的时候没精打采,还被人问昨晚做什么去了。 为了不让我一个人被创,我向他们转述了梦境内容。 空气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后,善逸才开口:“对比起来,祢豆子和炭治郎真是天使啊。” 他转头看向炭治郎:“前世,妓夫太郎和堕姬都没这么离谱吧……” 那对兄妹对内吵得再凶,对外都是统一战线。 这对感觉完全不用外力介入,直接内部瓦解。 炭治郎则是笑了笑。 “纱代没有变成鬼,一直是人类,真是太好了。” 我一想,的确如此。 成为鬼,就意味着得给鬼王打工。 据说鬼舞辻无惨特别喜欢裁员,曾创下过一次性裁掉数名下弦的惊人之举,给这种不懂劳动法的屑老板打工纯属倒了血霉。 我不免有些感概:“我哥的职场环境竟然这么恶劣,难怪他想拖我下水。” 众人:??? 炭治郎无奈地看着我:“这只是梦,你前世并没有真的变成鬼。” 我坦然道:“我前世没变成鬼,是因为跑得够快。” 那年我哥刚被boss直聘,什么核心成果都没有,怎么可能去跟上司提要求让他录我? 他要真这么做,别说无惨了,是个老板都忍不了。 我淡定解释:“但之后不一样,因为我被鬼杀队的培育师教导过,软背景提升后,他要真去举荐,那大概率能成。” 善逸:“可你没参加剑士选拔,不是都不算正式队员吗?” 我说:“简历都是靠包装的,要是正式队员就说「有多少年鬼杀队工作经历」,像我这样,就会被我哥说成「拥有一段鬼杀队短期实习经历」” 善逸:…… 我继续道:“另外,还有种制度叫人才引进,这种一般能帮优秀员工解决近亲属就业问题,以我对我哥的了解,要是不出意外,他应该能升到十二鬼月。” 炭治郎微微一愣:“十二鬼月?”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虽然我离家出走后再没见过他,但他确实有比常人多出一倍的才能,就算不是二把手,想必也是个管理层。” 善逸脸上出现茫然表情:“啊,那我们会不会和他对战过?” 炭治郎摇了摇头:“我遇见的鬼,没有与纱代长相相似的。” 祢豆子出声道:“在大正以前,上弦有一百多年没有变动,纱代的哥哥可能是曾经的上弦。” 我思索了下,迟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没见过十二鬼月。” 确切来说,除了他,我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别的鬼。 我托着腮开口:“而且,我的发色瞳色都跟他不一样,我们一点也不像。” 炭治郎怔了下,他听到过类似的话。 那时堕姬和妓夫太郎吵架时,也说过这么一句,但他知道那是情绪宣泄,不是在陈述事实。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忽然有些难过。 祢豆子握住我的手,我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对面的炭治郎,叹了口气:“因为这就是事实。”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他的虹膜是五彩斑斓的,别说我了,我父母的眼睛都不长他那样。” “你说什么?” 伊之助盯着我,一字一顿问。 我心里一咯噔。 啊这,我哥不会干了什么缺德事要我替他负责吧? 我抬头看他,试探道:“首先,刑法是主张罪责自负……” 伊之助不耐烦地打断:“谁问你这个了,你知不知道——” 他皱着眉,顿了下后,嗓音沉沉道: “你前世被他吃掉了。” 第22章 我没想过今生还能从别人那得知前世的死讯。 我所在的江户时代与伊之助所在的大正时代隔了上百年,他能准确说出我是被我哥吃掉的,能证明一点—— 我实在太难吃了。 难吃到都过了上百年,我哥竟然还要特地拿出这件事和人吐槽的程度。 我想了想说:“看来记忆力太好也有弊端。” 我转生后那段时期之所以经常做噩梦,也是因为记忆力太好,一些事情想忘都忘不掉。 众人:??? 你的关注点仅是这个吗? 伊之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大声道:“他可是都说出了「为了不让你曝尸荒野,才勉为其难将你吃掉」的这种鬼话!这你都还能认同?” 我听完后,摇头道:“我不认同,明明我离家出走前给他留了封信,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他能把我的骨灰撒进日本海,结果他不仅当作没看见,甚至还偷吃我的尸体,所以我绝不认同。” 众人:…… - 香奈乎看着纱代平淡的神色,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前世的场景。 上弦贰展开锋利的对扇,脑袋轻轻歪着,若无其事对她道: “从肉质上看,你和刚刚那个女孩不像血亲,但有时候不能全用肉质衡量,我妹妹和我就不一样。” “说起来,她如果再长大一点,就是你这个年纪了。那是一个聪明沉稳的孩子,在发现我变成鬼后,还能冷静地规划路线离家出走,很厉害吧。” 他轻笑了一声,看向伊之助:“至于你,似乎学了些谬误,心脏停止跳动后人就会归于尘土,世上根本不存在天国和地狱,我十四岁的妹妹都知道拜托我将她撒进日本海里。” “够了。”香奈乎蹙眉打断他,“说什么撒进日本海,你根本没有做这种事,她就是被你吃掉的。” 童磨挑唇淡淡一笑:“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别自欺欺人了,与其说是肉质不同……” 香奈乎握紧手中的刀,眼神冷凝,“不如说你根本不是她的血亲。” 鬼能通过气味分辨血脉,更何况十二鬼月中的—— 上弦之贰。 “不对哦,虽然外表不同,但确实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这点毋庸置疑。” 他面上是惯用的温柔笑容: “况且,那孩子很特别,对死亡也没有任何恐惧,可惜大多人愚笨迟钝,根本理解不了。” 香奈乎冷冷地看着他:“不用和我说这些,你的确非常聪明,所以你应该更清楚,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想被你吃掉,包括你口中的妹妹。” 她说完后瞳孔一缩,侧身躲过席卷而来的大量冰晶。 对方只掠了她一眼,便继续慢悠悠地捉弄嚷嚷着要让他孤零零地下地狱的伊之助: “那孩子就算不乐意被我吃掉,也不会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原因。” “或许换个成长环境会变得不一样,但这又不可能随意志改变。” “所以,假如真有天堂和地狱,她也只能去地狱。” - 从香奈乎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哥肯定是职业病犯了,没少给人输出观点。 毕竟在极乐教的时候,都是别人上赶着找他抱怨问题,他是负责倾听的一方。 好不容易有个能给别人狂灌哲学思想的机会,他想必不会放过,说不定还会趁机抹黑我的形象。 于是,我端正坐姿,说:“他的话选择性听听就好,真能全盘接受他思想的只有他的信徒。” 第14章 那些人最后也没逃过被我哥装上餐盘的结局。 伊之助一拍桌子:“你还选择性听过?” 我委婉道:“这得结合当时的具体背景。” 我出生的时候,父母已经把我哥「神之子」的名气打出去了,十里八村没几个人能抵住他那双神异的七彩眼瞳。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求神拜佛的信徒,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能找到的唯一交流对象就是同为无神论者的我哥。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挑的? 所以,我哥当人的时候,我们没什么利益冲突,互相之间关系还过得去,我说要出去游历,他就很痛快地给钱放人。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我死外面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影响,所以他无所谓我下不下山。 但他当鬼后实在太膨胀了,膨胀到让我感觉我再待下去不是会被他吃掉,就是会被他强行换成鬼籍。 立场决定观点,这就导致在这一时期我对他的观点是批判居多。 但伊之助不管什么立场不立场,观点不观点的,要不是炭治郎拦着,他都打算用物理手段消除我哥对我的影响。 可这显然不现实,用武力说明的道理终归只是表面说明,若暴力可使一切焕然一新,那路过的狗都要被踹两脚。 我就更不用说了。 从出生起,周围人一直在给我疯狂洗脑,要我相信我哥的神之子人设,这种情况下,我还能不为所动地成为一个无神论者。 由此可以看出,伊之助就是现在把我打残,除了支付给我一笔残疾赔偿金,他改变不了我什么。 “当然,我知道你的目的不是将我打残。” 我建议道:“所以在手段不符合目的情况下,可以适时放弃目的。” 伊之助:“……” - 帝光中学。 黑子哲也看了眼窗外,见雨小了一点,背上书包正准备回家。 他复盘着刚刚的训练赛,渐渐走神,走到教学楼门口被冷风一吹才回过神,正要撑伞,抬头却看到有人撑着伞站在细密的雨中,身影看不太清,但身量很高,似乎在打量他。 新来的老师? 黑子哲也平静地移开视线往前走,却在经过他时,对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这张脸,还真是像呢。” 第23章 帝光。 黑子哲也微微皱着眉。 下一秒,对方低笑道: “只不过,那张脸的表情更冷淡,眼神更波澜不惊。” 他撑伞立在雨中,阴影遮住上半张脸,只听着声线带着几分散漫:“这样的因缘际遇还真是有趣。” 因缘际遇? 黑子哲也闻言抬眼,停顿片刻后平淡道: “抱歉,刚刚的话我不太能理解,可以再说一遍吗?” 话音一落,对方颇有兴致地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片刻后轻笑出声,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语调倦懒: “唔,可以倒是可以,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之后再聊吧。” 黑子哲也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雨幕,沉默一息后,转身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从散发的气场,能确定是—— 某领域的天才。 - 道场。 “不过,真想不到。” 善逸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你前世竟然能从他手下逃走。” 怎么说那也是后来成为上弦之贰的鬼。 我淡定道:“我是白天走的,他难道要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抓我回去吗?” 虽然对于死亡,我们彼此都没多大敬畏,但也都不是没事找死的性格。 因此,我能想象到最有可能失败的原因无非是我跑路时没注意脚下,把脚给崴了,以致于磨蹭到太阳落山都没能成功下山,最后被我哥抓个正着,拎回去吃掉。 但我到底只是体格比常人弱,并非柔弱不能自理,如此抓马的情节自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伊之助冷哼一声:“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稀血。” 不然早就被那家伙当成补品吞食了。 我回忆了下:“的确。” 我哥不只一次说过我寡淡无味,根本比不上其他的女孩子。 我留给他的印象就是这个。 而百年后,他还会时不时把我拎出来鞭尸,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炭治郎看着我,神色难辨:“要是纱代前世在大正时代就好了。” 这样……或许不会自杀。 然而,我听了他的话后,陷入沉思:“那我岂不是要给我哥处理后事?” 炭治郎:“……” 善逸抬手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你前世也是这么个讲话方式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 我一直认为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比如我前世找我哥报销出行费用时,也基本不整些有的没的,而是摊开手直截了当。 ——哥,我回来了,打钱。 众人:…… 事实上,我能这么坦然是因为我在游历中实打实学到了不少,而不是拿着他的钱在外花天酒地。 当然,关键在于我哥并不缺钱。 “要是家里都经济困难到揭不开锅,我也不可能要求他去花街卖身供我学习,不是吗?” 众人:??? 善逸不知想起了什么,幽幽道:“花街啊。” 他回过神后,提高音量:“等等!你去过花街?” 我说:“我哥带我去的。” 善逸:“去这种声色场所还带自己妹妹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提醒他:“第一,他不是人,第二,正经人也不去吉原。” 善逸:“……所以他为什么带你去?” 我思索了下,缓缓道:“可能他觉得比较下饭?” 善逸:??? 我认真道:“就跟你吃饭的时候闲来无事刷些小视频一样,俗称电子榨菜,我大概就是起这么一个作用。” 善逸指尖颤抖:“他带你去花街,还在你面前吃人?” 我顿了顿,道:“你觉得他会呵护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吗?” 我哥做的猎奇事多了去了,他到后面连我都吃,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事实上,他领我去吉原的最初,我还期待了一下,以为他是想让我接受社会的毒打,培养良好的消费观,知晓每一分钱都是如此来之不易,结果没想到他只是单纯换个场地吃饭,这不禁让我有些失望。 毕竟我前世存在感特别低,他要是真把我卖到店里,那等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能跑路。 当时的我觉得这是个绝佳时机,于是不动声色地道: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我哥掀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唇角笑意不变,淡淡嗯了声。 一副看你接下来能说出什么鬼话的样子。 我对上他的视线,平静道: “你终于意识到养我太费钱了,所以准备将我卖掉了吗?” “哥哥。” 第24章 人间烟火里,有明行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浅浅的金色。 我看到他脚步微顿,视线停在我身上,勾唇笑了一下,随意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真想问我哥,你带我来游郭,是觉得我会趁你不在离家出走吗? 可就算我离家出走,对你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我终究什么都没问,我还没傻到在这个时候戳穿他,于是移开目光淡淡道: “没什么,你可以当作没听见。” 教内的信徒大多认为我不知感恩,明明父母去世后是哥哥一个人将我拉扯大,我还不懂体贴兄长,只想着往外跑。 这种十级滤镜,一度让我觉得他们和我哥真是双向奔赴。 当然,其中倒不是完全没有正常人。 因为我哥会时不时做些公益活动,譬如收留家中突逢变故的心碎少女,相比那些求神拜佛的中年男性,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要正常不少。 也是我为数不多愿意交流的对象。 我哥和我审美差不多,都喜欢长相漂亮性格温柔蕙质兰心的这一款。 只不过,他玩得比我野多了。 在我与旁人聊上两句的时间里,我哥已经能换上好几个恋爱对象,可谓是galgame照进现实。 恋爱关系中,一方的崇拜和爱慕是那么真切,另一方的回应却是那么儿戏与轻易,就这都能谈到一起,可以说完全颠覆了我对恋爱的看法。 我哥让我在尚且不懂何为纯爱的年纪里,首先明白了何为中央空调。 于是,理所当然,我再无法用正常眼光看待恋爱,转生后依旧如此。 我给炭治郎他们形容过后,善逸立刻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嚷嚷道:“可恶!凭什么这种人都有这么多女孩子喜欢!” 我淡定道:“放弃吧,高难度操作,没点演技做不来。” 试想一下,十七八岁没有自保能力的少女,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这时忽然天降一个人,不仅愿意倾听她的恐惧,抚平她的不安,而且社会地位还高,有稳定收入来源,更难得的是长得相当不错,看着你时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笑意…… 第15章 善逸酸成柠檬:“开什么玩笑!有钱有地位就算了,竟然还长得帅,那不是比人类还活得滋润?!” 我慢悠悠地回答:“其实他还是人的时候就已经比大多数人活得滋润了。” 善逸:“……” 我这次来道场不单是为了和他们闲聊。 富冈先生昨天给我发邮件,说是主公大人同意我以技术人员的身份加入鬼杀队。 我是来给帮忙引荐我的富冈先生送礼物表达感谢,顺带邀请祢豆子他们去看我哥的篮球赛。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伊之助就瞪大眼睛:“他也转生了?” 我说:“没有,哲也哥是我转生后的哥哥。” 伊之助这才坐好,双手抱胸:“切,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去看一下吧。” 我:“……” 炭治郎捂住伊之助的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纱代,我们会去的。” - 比赛当天。 伊之助根本坐不住,一副座位上有钉子的样子:“什么时候开始啊?这里人也太多了。” 炭治郎看了下时间,耐心道:“比赛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伊之助唰地站起来,显然不打算在这干等: “好慢,话说那家伙要我们过来看比赛,怎么自己还没到?” 祢豆子安静坐着,闻言将手机屏幕给他看:“纱代刚刚去见了她哥哥,说马上就过来。” 伊之助啧了一声,插着兜往外走:“麻烦死了,我出去透下气。” 炭治郎想了想后,也站起身:“那我去给大家买点喝的吧,善逸想喝什么?” 善逸怔了下:“诶,我喝水就好。” - 体育馆内。 我和哥哥打完招呼,正要往回走,忽然感知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颇有种上次在体育馆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还没等我细想,差点儿被拐角处冲出来的伊之助撞个正着。 我侧过身避开:“你跑什么?” 结果对方怒气冲冲地开口:“你没察觉到吗?这里有股黏黏糊糊的恶心感!” 我当然有所察觉,但我更清楚此刻不是调查的时机,人多的场所搜寻难度很大,一个不小心,就会登上社会新闻。 我平心静气道:“现在是白天,怎么也不可能是鬼。” 伊之助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不知是勾起了他哪段回忆,他骂骂咧咧:“可恶,都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明明差点儿就能追上了。” 炭治郎追上他后,叹了口气:“不是鬼,我没闻到鬼的气味。” 但刚刚伊之助那反应,让他前世与鬼战门的dna都跟着动了。 就在我们聚在这商量对策时,本来应该待在里面的善逸牵着祢豆子跑出来,哭唧唧地拉住炭治郎的袖子: “里面有上弦啊!上弦!” 炭治郎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善逸缓过来后说:“我看到上弦之陆……他们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虽说妓夫太郎和堕姬转世后看起来仅是一对普通兄妹,但前世在花街实在给他们留下太深的印象。 如果当时没有祢豆子,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 炭治郎放下心:“原来他们转世成人类了,我们进去吧。” 善逸脸色苍白:“不,我不想进去。” 看到那张脸就能回忆起前世被一巴掌拍晕的那种头皮发麻之感。 伊之助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就往里走,炭治郎拦住他:“等等,已经不是前世了,不能在里面起冲突。“ 伊之助烦躁地停下:“我知道了,因为他们现在是人类,对吧?” 炭治郎笑起来:“是啊,这个世界没有鬼,真是太好了。” “纱代,你觉得呢?” “纱代?” 我蹲在角落里,心情复杂:“所以,鬼也会转生?” 祢豆子轻手轻脚地靠近蹲下来揉我的脑袋。 连善逸都松开了拽着炭治郎袖子的手:“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轻声道:“哦,我看起来像没事吗?” 善逸:“……” 不像,你看起来事情很大。 伊之助困惑道:“你是在担心那家伙找你报仇吗?” 他一个前世把鬼干掉的人都不怕,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些什么? 我靠着墙,神色依旧:“因为我能确定,他转生后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众人:…… 前世我哥又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变成鬼,他一直感受不到人类的情感,所以非常容易走入歧途。 要是我像前世那样无牵无挂,那当然无所谓。 但我今生的哥哥是个拿着校园励志剧本的普通人,他不应该被卷进这种纷乱危险的事件。 我沉默了一会,叹息道:“希望全世界所有鬼都没有前世记忆。”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今后的平淡生活考虑。 我站起身,沉沉道:“算了,先看比赛吧。” - 回到座位上后,我看到他们口中的上弦之陆。 其中一个少女穿着高中制服,白发蓝瞳,漂亮得很锋利,属于是被她看上一眼,内敛胆怯的人都会晕倒的程度。 而她身边的兄长就和她完全不像了。 我淡淡移开眼,左右是不会与我有交集的人。 坐在炭治郎边上的善逸已然是一副魂归天外的模样,要不是现在是白天,可能他早就夺门而出了。 伊之助则是啧了一声,懒得说话。 直到比赛开始,他忽然兴奋地说: “我知道了,就像人变成鬼会丧失一部分人类时期的记忆那样,鬼变成人估计也是如此。” 我:“……” 我哥变成鬼后,可是连人类时期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要突然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伊之助。 我幽幽地开口:“比赛开始了,请勿发出噪音。” 伊之助不满地看向我:“你什么意思?我这是在给你分析情报。” 我看向他:“谢谢你的情报,那请问你提供情报前有做数据分析,考虑过相关变量吗?” 伊之助冷哼一声:“我对这种东西又没兴趣,反正我能肯定,先前在外面那股黏糊糊的气息绝对不是这两个转世后的上弦之陆发出来的。” 他瞪着漂亮的眼睛,慢慢道: “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 第25章 善逸觉得我现在的反应平淡得有些异常。 按理说,正常人碰到这种事,不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至少不会当作无事发生似的继续看球赛。 他侧过头一脸震惊地望着我:“你不会是想放任不管吧?”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在没弄清对方意图前,贸然出手只会顾此失彼。” 况且,要是什么都管,我估计早就死了。 “不行,绝对不行。”善逸坚定道:“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富冈先生和炼狱先生,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炭治郎认真地想了一下:“现在已经没有鬼了,交由警察处理会更合适吧。” 伊之助将手枕在脑后,毫不掩饰地否决:“开什么玩笑,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处理得了的,说不定那家伙有之前说的那个超能力!” 善逸:“……” 富冈先生说的是异能力,不是超能力啊,笨蛋。 炭治郎转头看向伊之助,笑着道:“横滨有一个异能力者聚集的武装集团,专门接收和处理不能交给警察的危险工作。” 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有能力处理。 伊之助靠着椅背,轻嗤一声:“用得着别人吗?我们自己就能处理。” 善逸:“……” 他咬着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只是初中生?而且你不是追上去了,结果还是没抓到人吗?这种事怎么想都是交给有经验的机构处理才更合理吧!” 伊之助睁眼冷笑:“哈,我差一点就追上了好吗?都是因为这里障碍物太多了!” 炭治郎连忙隔开两人:“小声一点。” 善逸正要坐回去,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后面的座位处传来: “喂,你们真的好吵?是想引人注目吗?” 他僵硬地扭过头。 对方精致的五官在灯光下耀眼得不可思议,她微微垂下眼看着他们,脖颈修长,眼里充斥着不满与嫌恶。 她身边的妓夫太郎懒懒靠着座位,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这片区域倏地安静。 我叹了口气,平静地转过头:“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梅冷哼一声,眼神在瞥到善逸时立刻变得嫌弃: “近看之后感觉更丑了。” 说完后皱着眉坐回去。 徒留善逸扯着炭治郎袖子,低声道:“怎么转世后脾气还是这样?” 刚刚他差点儿以为要被打了。 第16章 炭治郎无奈地开口:“是你和伊之助之前的声音太大了。” 我同样淡定地点头:“没错,是比赛不好看吗?其他的可以回去再讨论。” 哥哥的传球比第一次比赛时进步了不少呢。 善逸唇角一抽:“刚开始我就想问了,他有上场吗?” 他话音一落,就见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是15号啊,那么显眼的数字,他还是赛场上唯一一个蓝色头发,这你都没看到?” 善逸:??? 哪里显眼了? 而且,把这种存在感用在篮球上是认真的吗?去当魔术师才更合理吧! 我对他摇了摇头:“喜欢打篮球,总比喜欢吃人好多了。” 善逸:“……” 这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我云淡风轻道:“总之,只要我哥不要某天突然说出「纱代,我不做人了」这类话,我都会全力支持他追逐梦想的。” 善逸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 真可怕,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心声都没有剧烈变化过,显然是沉稳过头了…… 善逸:“你要是生在大正时代,又有呼吸法加持,说不定能单刷上弦之贰。” 我看了眼他,平淡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又不是继国缘一转世,还单刷上弦之贰? 我要是有这武力值,那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发现我哥不做人时,我就会直接一刀捅过去。 哥哥总觉得别人是笨蛋。 他跟我说父亲是笨蛋,母亲是笨蛋,外面的人类是笨蛋,教内的信徒也是笨蛋…… 但他从没说过我是笨蛋。 即便幼时的我趁他睡着拔他头发,他也只是在醒来后笑着看我:“你想验证什么,纱代?” 看,我们都不是笨蛋。 一些事不必说出口便可心知肚明。 再比如分别的前一晚,我趴在院子里的石头上,他站在半臂距离外,轻笑一声将扇子贴在我脸上,问我七八月份更热的时候要怎么办。 我离家出走的事,他真的未曾察觉吗? 他若真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出现的时机正好,能在影鬼之前将我吃掉? 他若真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求我去他房间,当着我面将人杀掉后,说上一句:“稍微想想都知道,即使被我吃掉,也改变不了什么,死也死得毫无意义。” 我听明白了。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在极乐教待下去,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验证我的猜想才是正确且有意义的。 纵使没有呼吸法,我也能在我擅长的领域赢他一次。 这就足够了。 至于讨伐上弦之贰,鬼杀队中自有能人异士可以做到。 我为什么要去做我并不擅长的事呢? - 休息室。 沉默不语的黑子哲也突然出声:“青峰同学,帝光最近有新入职的老师?” 青峰大辉姿态闲适地坐在长椅上,听到后指尖轻敲了几下水瓶:“这方面我不清楚,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黑子淡淡收回视线:“没什么。” 或许……是他想多了。 “有的。” 黑子顺着声音看过去:“赤司同学?” 赤司逆着窗外的暗光站起身,慢条斯理道:“似乎是下届新生的班主任,你已经见过了吗?” 黑子垂着眸子:“是的。” 赤司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顿了顿道:“一些有才能的人,会在不知不知觉间,显露出其特有的气质,你如果见过,就应该清楚——” “那不是简单人物。” 黑子怔了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帝光当一名普通老师?” 赤司系好领带后不紧不慢道:“谁知道呢?具体缘由,只有本人清楚吧。” 他也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看到那人从校长室出来。 黑子沉默了几秒后,低低应了一句:“这样啊。” - 体育馆外。 有人抬眸似笑非笑地回看了眼,轻飘飘道:“这一世竟然和鬼杀队的剑士混在一起了。” 他有意放慢脚步,光晕流淌在他身上,冷白的肤色在光照下近乎透明。 “不过,这也能证明——” “你果然有前世记忆吧。” “纱代。” 第26章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们终于就此前讨论过的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准备将事情交由专业人士处理。 在去横滨的路上,我不幸地发现如今的我已然在漩涡中越陷越深,明明不想引人注目,但危险降临到身上时,却不得不通过引人注目的手段来保全自己。 这让我心情有些沉重。 但我还没有沉重多久,就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接受问询。 好巧不巧,负责这一委托的调查员是我曾经在横滨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他没有太关注委托人,而是安静地趴在桌面上,全程都是他的搭档国木田先生与我们交涉。 国木田先生推了推眼镜,严肃道:“你们确定那是异能力者吗?” 善逸:“是…是的吧。” 炭治郎有些歉意:“我们没有见到人,其实也不能确定。” 伊之助一拍桌子:“我能感受到,那绝不是普通人的气息!” 国木田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一针见血地道:“所以说,你们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见到人,只是凭感觉,认为那是异能力者?” 我:“……” 很好,如果不是走了主公大人的门路,我们应该已经被赶出去了。 但我能理解这位调查员先生的不解,试问几个国中生加一个国小生信誓旦旦地来找侦探说自己被跟踪了,对方还疑似拥有异能力,怎么听都像是恶作剧或中二病。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一本正经地提问我们,可见其办事态度之严谨。 对一般人而言,能遇上这么认真负责的调查员是件十分幸运的事。 但于我而言,在进来的一瞬间,看到房间内某个与我哥音色极其相似的侦探时,我已经想掉头走人了。 现在还能淡定坐下,只是因为来都来了。 比起心底那点不适,欠下主公大人人情还无功而返,更不划算。 国木田先生当我们是小孩子,摆出大人的神色教导我们,并尝试从中抽离出有效信息。 换成平时,我可能会直言:“在我们身上是问不到什么的,因为对方盯上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没有表露特殊才能的普通小学生,可见嫌疑人挑选对象相当随机。” 所以,直接查一查有特殊癖好的异能者会更快。 尽管我知道,这么说可以让本次谈话快速结束,但相应也会暴露更多事情。 因为另一个调查员让我久违地升起了警惕,他表现得心不在焉,像是根本没在听我们的叙述,身上却始终萦绕着一种流水无痕般的氛围。 隐隐约约中,我甚至觉得,要是再待久一点,转生者的身份都会被看穿。 毕竟,伊之助完全没有掩饰自身异常的意向。 不过,既然主公大人让我们来这,想必是有应对措施,或者说,转生者也像异能力者一样,是上层圈子里心照不宣的存在…… “就算不大张旗鼓地搜寻,你不也能很好地保护自己吗?” 那个趴在桌子上的调查员没骨头似的坐起身,声音低沉,尾音上扬,还带着仿若刚睡醒般的倦怠,懒洋洋道。 我平静地看过去。 对方明显是宿醉过,我哥当人的时候,也很喜欢喝酒,变成鬼无法再喝后他还遗憾了很久。 面对这样的相似处,我能保有平和的心境,这点连我自己都为之惊讶。 我听到自己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不希望只有最低限度的安全。” 若是我今生的哥哥打着打着篮球,就要去走复仇剧本,或者是拯救世界,那这转折也太突兀了。 “唔,好吧。” 他轻瞥了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再多说。 - 离开侦探社后,伊之助摸了摸手臂,皱着眉道: “那家伙怎么回事?说个话还能让人起鸡皮疙瘩,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更别提那声音,熟悉得让他格外火大。 我跟伊之助说:“面对某方面过于xx的人时,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不过,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这个xx不单是指头脑,它是一个概念,可以指代任何东西。 就像我哥,他前世过于「神性」。 请注意,这里的「神性」不是世俗意义上「神子爱世人」的神性,而更多是由于没有感情,所以有种近似于神明的非人感。 信徒认为这样的特质反衬出我哥的特殊,所以更为狂热地供奉他。 恋爱中的少女认为这是原生家庭的恶果,所以更为真切地心疼他。 第17章 但对想法单纯又异常敏锐的伊之助而言,他只会觉得我哥有毛病。 冷静回想,侦探社调查员带来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勾起了我对那个早已丧失为人资格的哥哥的回忆。 而这显然并不是值得拿出来反复品味的美好记忆。 就跟冷菜一样,热得次数多了,还会有种反胃感。 至少,除开必要情况,我是不想再来横滨了。 - 武装侦探社。 国木田关上笔记本,看到舒舒服服从座椅瘫回沙发上的某人,蹙眉道: “听起来很像是玩闹,太宰,你觉得呢?” 闻言,太宰斜斜瞥过来一眼:“没什么危险,倒不如说是安全过头了。” 一个异能力者去对付普通国小生,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等到现在,要么是有某种限制不能出手,要么是随手逗弄。 国木田皱起眉:“那你是不打算管了?” “管什么?” 太宰单手撑着沙发坐起来,腿懒散地伸直,不紧不慢道:“那小孩嘴上说着重视安全,但怎么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种人只会是某天自己不想活了,没有被人逼着去死的道理。” 国木田挪开眼神:“……但异能力者跟踪一个小学生,能得到什么?” 怎么想动机都很奇怪。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小学生吧。” 太宰慢条斯理地开口:“更何况,现在什么人都有——” “连欺诈师都能靠关系去国中当老师。” 第27章 我回东京后拜访了主公大人。 那日,天空晴朗,空气清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鬼杀队的当主。 他的声音沉稳温和,让作为听众的我有种轻飘飘的放松感。 我向主公大人汇报近期的研究成果,顺带感谢他帮我联系了武装侦探社。 “所以,有收获吗?” 主公大人神色平静,随和道。 我坐直身子,点了点头:“他们很专业。” 专业到让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是吗?” 主公大人笑了笑,看着窗外刚刚开始发芽的银杏树道:“听义勇说,你前世差一点就能进鬼杀队了。” 我顿了顿后道:“其实差了不止一点。” 毕竟连呼吸法的门槛都没摸到,更别谈通过选拔。 主公大人半张脸隐没在光影中,轻声道:“鬼杀队里不止有剑士,还有其他成员,剑术从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 “在江户时代,曾经有一位培育师向鬼杀队时任当主推荐过一个人,那是一个相当有想法的孩子,会从其他方向思索,并为身体有缺陷的剑士制作战门的道具。” “虽然其展露才华没多久便意外离世,但才华的结晶却保存下来。” 我微怔了下。 主公大人这样说着,温温和和道:“要去看看吗?纱代。” 短暂的沉默后,我叹息了声:“我的确没想到……轮椅都能从江户时代保留到现代吗?” 主公大人微微一笑:“刀匠村里还有从战国时代保留至大正时代的训练人偶,知识总是比人类的寿命更长。” 我摇了摇头:“多谢主公大人,但我还是不去看了。”” 轮椅不像人偶,制作工序没那么繁杂,如今保存下来的估计也是被多次改良后的,初始版本大概已随苍崎先生入土。 不过,苍崎先生竟然真的帮我写了推荐信…… 恐怕他写信的时候也想不到我会死得那样早。 “如果轮椅都保留下来。”我迟疑地开口,“那我该不会还有墓地吧?” 主公大人仍含笑看我,问了句一样的话:“要去看看吗?” 这次我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主要轮椅上又没刻我的名字,一般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联想到我。 但墓地不同。 它相当于是身份证,虽然是阴间版的。 路过的人都能扫上两眼墓志铭,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有个人一生最大成就是做出了两副多功能轮椅…… 这也太生草了。 我默默地抬起头:“我突然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 去看看能不能改改。 - 问到大致位置后,我向主公大人请辞,临走前天音夫人还送了我几束白菊花。 按理说去墓园是不能空着手去,但拿着花束给自己扫墓的这份心情着实难以言喻。 午后阳光洒在年代感十足的花岗岩墓碑上,有种别样的荒诞与静谧感。 我知道主公大人的用意。 他认为今生是前世的延续,不能将前世与今生完全割裂,但他又有一颗包容宽和的内心,所以在我拒绝后,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交由我自己抉择。 我停下脚步,立在墓碑前,这是纱代的墓碑。 这片墓园埋葬的大多是鬼杀队的成员,我作为见习学徒能搬进来,当中一定离不开苍崎先生的关照。 前世,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知我的死讯? 据伊之助所说,我的尸体被我哥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苍崎先生是一个善良纯粹的人,定然想不到我前世真正的死因,他恐怕会觉得是他让我下山,才间接促成我的死亡。 而在那时,没有人能将真相告诉他。 所以,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他早逝的弟子立下墓碑? 说到底,他对我的帮助,已经远多于我为他打造的那两副轮椅。 这份恩情绝非转世后的我所能偿还。 人死灯灭,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仅是每年为他扫墓。 现在想来,前世的我的确太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到只顾自己,根本不管身后事与身边人。 倘若是如今的我,应该会用更柔和,更富有人情味的方式与世界告别,不给旁人造成困扰。 我将白菊花放到了苍崎先生的墓前,至于纱代的墓,我替前世的自己想了想。 她不需要祭奠。 “这个,不用送花吗?” 上了年纪的守墓人拄着拐杖,眯起眼睛看我。 我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用。” 守墓人沉吟了片刻,他上了年纪,视力和记忆似乎都不太好,说话慢悠悠的,中间时有停顿,如摆钟一样。 “真古怪啊,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他摇头叹息:“否则,既然不想扫墓,又为什么要看呢?” 我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双手插着兜,波澜不惊道:“人类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即便是送花,也无非是活人表达哀思与歉疚的途径。” 要是这份心情能传递给死者,那在苍崎先生帮我立墓碑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跳出来阻止他,让他将钱留给自己养老,而不是花在我这种人身上。 守墓人听完后微微眯眼,陷入怔忪。 这种反应也很正常,若人人都如我这般想法,墓园也不用继续做生意了。 因此,我沿路返回,没再停留。 - 在我离开后不久。 守墓人微微眯眼,才忽然想到似的自言自语: “我记得,不久前来的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人站在墓碑前,态度随意又敷衍,跟参观打卡特殊景点一样。 宁可花费时间来扫一眼,却不愿买一束花祭奠……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8章 我对墓园处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这或许是某种「命运」。 如果我早到一点,或者晚离开一点,命运都会朝着未知的方向滑翔,而不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最后在某个转折点升至高潮。 我从没跟哥哥说过前世的事,甚至我有心让他远离这个世界的奇幻元素。 “为什么不告诉他?” 炭治郎这样问我。 我说:“他不用知道这些。” 他只要知道他应该知道的就好。 在我看来,哥哥已经树立了成熟且健康的世界观,这样的世界观不需要,也没必要因外力而改变。 我将他看作是十四岁前的我。 所以,我很清楚,那种被迫重塑世界观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善逸不能理解我的逻辑,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将前世与今生区分得如我这般明细,亦从未经历过短短一夜之间三观彻底崩塌的错愕。 先前说过,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观察人类,并思考哲学问题。 而经典哲学问题之一就是「我是谁」 “唯有自身存在是最不能被混淆的。” 伊之助偏过头,疑惑道:“这和存在有关系吗?你的名字始终如一,不就证明你就是你吗?” 我淡定道:“如果以此为因果关系代入,那么全世界撞名的人大概都是克隆产物。” 善逸:“……不管怎么说,至少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吧?” 第18章 我说:“记忆不会骗人,但并不总能起到正向作用。” 我可以借用前世经验,去解决今生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 反之,也不得不忍受记忆所带来的副作用。 善逸被噎得没话,缓了会儿后说:“简单来说,就是你前世的哥哥给你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你尽可能地不愿意回想他,甚至可以说,厌恶他?” 我闻言歪了歪头,语气轻松:“谈不上厌恶吧?除了他吃掉我的尸体这点,按照世俗看法,我有厌恶他的理由吗?” 假如论迹不论心的话,我哥或许还真能评上江户时代好哥哥之类的奖项。 至少他为人的时候,是将我当作人类来交流,而不是贴上标签的所有物。 “我那时并不厌恶他,我厌恶的只是那个不平等的世界。” 众人:??? 为什么这么中二的台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种诡异的惊悚感? 炭治郎:“因为这是事实吧。” 善逸:“不,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跟说公式定理一样自然。” 应该说幸好这人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我审视了一下内心,那里平和得宛如一滩池水,甚至可以养几朵莲花,找不到任何毁灭世界的迹象。 因此,我感叹道:“你们想多了,现在的我是个健全且积极向上的人。” 众人:…… 我正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富冈先生忽然开口:“在那之后,你有和武装侦探社联系吗?” 我坦然道:“没有。” 富冈先生微微皱了下眉:“不要辜负主公大人提供的机会。” 专业机构总比单打独斗强。 我哦了一声,诚挚道:“可是我觉得那边派来对接的太宰先生不是正义的伙伴,我不想和他有太多接触,所以还是等下次吧。” 其他人:??? 这是能等的吗? 唯独富冈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后,找准症结所在:“等他哪天被毒哑了,我们或许就能愉快得坐下沟通。” 对不起了,太宰先生。 四周一片寂静。 善逸正崩溃地抓着头发,准备吐槽两句。 恰逢推门声响起,哥哥斜背着包,掀起眼望向我,眼瞳里碎光浮动,淡淡道: “纱代,能出来一下吗?” “我有些事想问你。” - 我跟在哥哥身后,他没什么表情。 似乎是因为降低存在感必须减少情绪起伏,成为正式队员上场比赛后,他的眉眼更加冷淡,认真起更显得清冷凌厉。 大约几分钟后,我们走出道场,哥哥这时才说: “要来帝光看看吗?” 四目相对,他停了几秒后,道: “毕竟要待三年,多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你觉得呢?” 第29章 我约微有些惊讶: “我倒是没关系,但哥哥不是要训练吗?” 虽然最近没有正式比赛,但和其他学校之间有练习赛,他应该很忙才对。 “不会耽误训练和比赛。” 哥哥神情淡淡,递给我一根未开封的雪糕:“你想什么时候过来,我可以帮你申请入校。” 我接过后想了想:“周五下午可以吗?” 那天的课比较少。 哥哥眼眸微垂,轻轻嗯了一声:“比赛结束后,我会来接你。” -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我到底没能按预期的时间去帝光。 原因是我发烧了。 哪怕只是低烧,但这种情况下,最好是哪都别去。 “你最近又熬夜了?” 哥哥将体温计放下,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平日显少有情绪波澜的眼眸里有了动荡。 我轻咳了两声:“以后会注意。” 我这些天在画机关设计图,加上昼夜温差大,往常这个时候我也容易感冒。 哥哥眸光落在我身上,没再说什么,而是翻出电话簿帮我向老师说明情况。 我看他似乎还准备跟帝光请假,便连忙出声阻止:“今天有比赛吧,我这不是高烧,休息一下即可。” 而且父母再过一段时间就到家了,不会出大问题。 哥哥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抬眸同我对视后,淡淡道:“厨房里有水煮蛋,酒精纱布和湿毛巾放你房间了。” 他声音微顿。 “如果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 我的体质不算好。 从很早开始,一直是这样。 大病没有,小病时有时无。 前世,有一年爆发了严重的流感,许多人因此丧命,各家都煎起了汤药,再加上大饥荒,路上行人绝迹。 我自然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在外求学,于是收拾行李早早回家。 幸运的是,返程的路上我做好防护,并没有染病。 不幸的是,教内有染病者,我理所当然被传染了。 此事一出,我被我哥嘲笑了整整一年。 从此之后,我彻底养成了什么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也绝不依靠旁人的习惯。 于是,第二年疫情再度爆发时,我硬撑着在深山老林里自行隔离,等流感控制住后,才与外界联系。 不过,由于我失联时间过长,以至于我哥怀疑我客死他乡,他都开始替我处理后事。 即便我“亡者归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而是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眼底的笑意影影绰绰,不紧不慢道: “几日后是你的葬礼,届时你要出席吗?” “……” 顺带一提,他那会儿还是人类。 由此可见,他当人的时候都阴间得如此不做作,那不当人后自然更上一层楼。 现在想来,我能全须全尾地活到十四岁,当真是生命的奇迹。 只是奇迹终究有限额。 命运只打算眷顾我十四年,并不打算保送我一生无忧。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曾经有位神官断言我此生必然活不过十四岁,而我和我哥作为唯物主义者自然是一点没信。 毕竟神社太多、寺庙太多,骗子也太多,甚至我们的父母就是靠卖人设起家。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对方还真有几分本事,和我哥这种靠提供情绪价值来维持宗教收益的盗版神子一点都不一样。 这导致我后来一再可惜那位神官当初没有多透露一点信息,信息最好能具体到我哥在何年何月何日变成鬼,好让我能有个心理准备,可以提前收拾东西跑路。 可仔细一想,他就算透露了,我其实也不会信。 我见过太多被我哥忽悠的人,因此那时的我反诈骗意识空前高涨,高涨到无差别攻击的程度。 尤其可见,我会死于十四岁的冬至,真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 - 我躺在榻榻米上,睡得迷迷糊糊,记忆昏昏沉沉。 有时候,记性太好,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信息如火星般一点即燃,高速运转下,平行线汇集成相交线。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轻碰了下我的侧脸。 眼皮很沉,我已经很难辨别为什么哥哥又回来了,习惯性地将脸侧过去,靠着他的手降温。 对方似乎停顿了下,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改为揉我的脑袋。 这让睡得不舒服的我有些不满。 这个动作会让我想起,前世我生病的时候,除了自己和佣人,没有人会照顾我。 我那时的哥哥只会屈指弹我的额头,来确认我是否需要葬礼援助。 大脑昏胀,我本能地将头偏开,不让他碰。 原先敷在额头的毛巾垂落,抽走它的人隐没在阴影中看不见表情,只是支着下巴,随手将毛巾扔在一边。 单手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姿态懒散而随意。 我之前和炭治郎说过,我前世的哥哥抽烟喝酒传教,不是玩梗,而是现实。 他私下就是烟酒都来。[1] 我见过他抽烟的样子,淡白的烟雾模糊了五官,看不清情绪。 他不会逼我吸二手烟,也不会做作地将烟圈吐人脸上。 而我现在的状态,思绪轻飘飘的,身体昏沉沉的。 对外界的认知仿佛也隔了层看不见的“烟雾”。 就像是第一次隔着烟雾看到他时,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我仿佛以为我还在前世。 那这究竟是十四岁以前,还是十四岁之后? 是为人时期的哥哥,还是变成鬼后的哥哥? 哦,不对。 ……是因为生病,所以我连思维都迟钝了吗? 其实根本不用特别区分,因为不管他为人为鬼,他始终都没有变过,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上人类。 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又喜欢将自己伪装得与常人无异。 第19章 可是,正常人才不会去吃妹妹的尸体。 明明,我提议的处理方式,才是正确且双赢的最优解。 竟然会在这么简单的地方判断错? 是吃的人太多,把自己吃成笨蛋了吗? - “又在想些很失礼的事情呢。” “做哥哥做到我这份上,还要被骂,我未免也太凄惨了。” 有人收回手,懒洋洋地评论一句。 况且,一些人换哥哥的速度,也没比他换对象的速度慢多少吧。 第30章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彻底退烧。 我睁开眼,目光偏过去,哥哥穿着帝光的白色制服,正垂眸翻着书,见我醒来后将书一合,淡淡道: “想吃什么?” 我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是放学后,于是定了定神,回答道:“水煮蛋就好。” 哥哥点了点头,起身将书放下。 走到房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平静地回过头: “先前,是做噩梦了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房间里安静三秒。 哥哥半垂着眼,单手搭在门扶手上,平淡道: “抱歉,我不是为了探究什么,也不会要求你一定说出来。” 他移开视线,轻轻笑了笑,不疾不徐道: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就好。” - 道场。 “所以说,我哥真的很敏锐啊。” 应该说……不愧是用观察力打篮球的人吗? 善逸唇角一抽,挥刀的动作顿了下:“你有没有想过,他发现后,会怎么样?” 一般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是转生者吧。 我调试着机关人偶,散漫道:“不会怎么样。” 这一世的哥哥是个冷静又温柔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因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很直白地开口:“哲也哥是阳间人,不是阴间生物。” 善逸:“……” 你绝对是在内涵什么吧! “纱代的感冒好了吗?” 炭治郎弯起唇,温和问道。 我抬起眼,嗯了一声:“好一点了。” 闻言,伊之助居高临下地垂眼扫向我,不客气道:“我就没见过身体素质差成你这样的,你也该锻炼了。” 我瞥了他一眼,风轻云淡道:“我这是正常人体质,请不要身边即世界,你这种能通过锻炼把全身关节松开的人才不正常。” 伊之助:??? 他哈了一声,正要冲上来找我对线,被炭治郎面带微笑地摁住: “大家好好相处吧。” 伊之助眼尾微微上扬,被安抚后坐了回去:“切,我说的明明是事实,之前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不是还没被揪出来吗?” 他靠着椅背搭着腿,懒散道:“你可别死了。” 我神色如常地填充零件,嗯了声:“还行吧,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对方想杀我,应该早就动手了。” 现在这种半上不下的状态,极有可能是准备了什么大招在后面等着,我与其将精力全浪费在这上面,倒不如视情况随机应变。 善逸:“……” 这都能坐得住,淡定过头了吧。 “说起来,你确定要报帝光?” 他不太能理解,一个对篮球没有丝毫兴趣的人,竟然能坐着不动看完整场比赛。 “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在你眼中,你哥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明明透明得不行,偏偏这人跟戴了八百层滤镜一样,觉得他显眼得不得了。 我不慌不忙地看向善逸:“存在感低也是一种特别的才能。“ 我前世深有体会。 这一特质,让我避开过无数危险。 哥哥将它应用在篮球上,以此在比赛中大放异彩,未尝不可。 “你之前说,他就算发现你是转生者也不会怎么样。” 但人面对这种事时,真能心无芥蒂吗? 善逸坐下来咬了口面包,打了个比方:“炭治郎,要是祢豆子在外有其他哥哥,你会怎么想?” 炭治郎笑容不变:“有更多的人关心祢豆子,我会很开心的。” 他眼睛里盛满笑意,落着闪亮亮的光: “我和祢豆子的羁绊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善逸将面包咽下去,随口道:“哦,要是那个人是童磨呢?” 炭治郎声线是一贯的清澈温润,笑容温柔可亲:“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根据伊之助的转述,果然还是不行吧。” 善逸了然地转头看向我:“你看,连炭治郎都这么说了。” 我漫不经心地转着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设计图上修修改改。 “那不要让我哥知道不就好了。” “……” 这是什么敷衍回答?! “善逸,我觉得不行,不是对人选不满。” 炭治郎唇角微扬,自然道:“这世上,每对兄妹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不会去否认一段关系,但一段关系至少要真切到能成为羁绊才行。 这是底线。 善逸怔了下,看向我:“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真正的羁绊,那个上弦之贰……不可能有吧。 我的笔尖顿在纸面上,单手支起侧脸,语气轻轻慢慢:“我早就说过吧,我不后悔自杀。” 因为我很清楚,不论转世投胎多少次,我和某人之间绝不会产生炭治郎和祢豆子那样的羁绊。 说到底,羁绊是双向的,而不是单向付出。 后者不会有好结果,这点看我哥那些恋爱对象的下场就知道了。 “一个人得是有多头铁,才会在见识过那种前仆后继的场面,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慢悠悠地说着,随意地写写画画: “何况,是我这样三观正常的普通人。” “……” 你三观也没有多正常吧?! 看到善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后,我停顿几秒,放下铅笔解释: “那我换种大家都能理解的方式来说明,你们都知道,我前世生活在江户时代。” 以吉原和浮世绘为象征的町人文化就是在江户时代形成的。 那会儿梅毒泛滥,甚至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我淡定道:“要不是我哥谈的是小学鸡恋爱,而不是成年人之间那种懂得都懂的交往。” “否则,照他换对象的频率,估计早死在我前面,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破事了。” “???” 善逸脸涨得通红:“这完全是两码事吧!” 我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会是两码事,难道一定要做到最后一步才值得被谴责吗?” 谈小学鸡恋爱的人渣就不算海王? 我啧了一声:“想不到我的三观在你之上。” “善逸,祢豆子知道你道德观这么低的吗?” 善逸:??? 第31章 炭治郎笑着打圆场:“纱代有想加入的社团吗?” 祢豆子微微歪了下头:“文学社和手工社,感觉都很适合纱代。” 我摇了摇头,风轻云淡道:“我决定不加入任何社团,这些繁琐的事务会占用我宝贵的行程。” 众人:??? 你这种非必要不出门的人,有过行程安排吗? 半晌后,炭治郎无奈道:“不管是体育类社团,还是文化类社团,都有可能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还能更快地融入学校。 善逸也插了一句:“炭治郎说得没错,你本来存在感就低,平时不和班上同学说话,还不参加社团活动,你是想在帝光当三年幽灵?” 关键这人又没有社交恐惧症,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特立独行…… 我淡定道:“区区三年,我前世当了整整十四年。” “……”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我顶着一众诡异目光轻描淡写道。 “而且,我已经规划好了,一到开学就去和老师商量,坚决不坐后排靠窗的主角座椅。” 时刻贯彻我的普通jc人设。 “我能问一句吗?”善逸唇角一抽:“你现在这样是你哥的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我知道他问的肯定是我前世的哥哥。 于是,我叹息了声:“虽说他不干人事,但也不是宇宙起源。” 我是因为阅历差距,与当代国中生玩不到一起罢了,又不是像我哥那样平等地看不上每一个人。 伊之助懒得关注转生者与普通人之间究竟有没有代沟,他眉梢扬起,眼睛扫过来,言简意赅道: “说得好像你前世有朋友一样。” 善逸:“……” 不愧是你,伊之助! 他尴尬地发怔,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却见另一位当事人眼都没抬一下,波澜不惊道:“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那就是——” 第20章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都大。” 伊之助皱眉:“……哈?什么鬼?” 我略微停顿,然后继续道: “事先声明,我不是因为瞧不起人类才说出这话,而是因为这就是我的切身体会。” 前世,我宁愿在后院逗狗,也不想去前厅接见信徒。 尤其当我了解到,哥哥每次被咨询无聊恋爱问题时还能保持微笑,我就不得不佩服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并深感钱果然不是那么好赚的。 至少这份工作我绝对做不来。 我在那里,只会觉得这群人闲得发慌,建议他们赶紧找个厂上班。 我不相信我哥没有这个想法。 只是他比我会装。 善逸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你到底参不参加社团?” 我回复得极快:“不参加,我不想ooc。” 善逸:??? 能不能别再惦记你那破人设了?! 透明人已经脱离普通人范畴了啊! 炭治郎温和笑了笑:“纱代可以体验一段时间再决定吧,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 划重点,大多数人=普通人。 我若有所思:“好的炭治郎,我悟了。” 善逸松了口气。 还行,还有救。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某人慢悠悠地开口:“我过几日做个社团模拟器,可以体验一下普通国中生的一天。” 善逸再度被猝不及防:“等等!炭治郎说的体验不是这样的体验!” 游戏体验,能叫体验吗? 他连忙道:“别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你没发现事情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吗?” 最开始明明只是选择社团,现在怎么连模拟器都弄出来了? “奇怪吗?”我偏过头,“游戏有容错率,人生没有。” 万一选中超能力社团,那我的平静生活还要不要了? “所以,对待这个,必须慎之又慎。” 炭治郎委婉道:“那纱代觉得什么样的结果是你最不能接受的?” 最不能接受? 我认真想了想后,道:“为了完成社团的任务,我外出调研,结果不幸摔进时空裂缝,穿回十四岁开启梅开二度的悲惨人生。” 大逃杀,来两次。 即使是我,也有些遭不住。 炭治郎有些惊讶:“这应该是小概率事件吧。” 善逸吐槽道:“相信我,时空裂缝出现的那一刻,这件事已经彻底和社团没有任何关系了。” - 帝光。 “申请入校?” 老师揉了揉眉心:“上次不是给你妹妹申请过了吗?” 黑子哲也眼眸半垂,解释道:“她当时发烧了,所以没能入校。” 老师找出钢笔,在审批表上签了字,随口道:“最近温差大,生病的人是挺多的。” 黑子向老师道谢,接过审批表正要回教室。 余光瞥见转角处,有人正在交谈。 但与其说是交谈,其实更像倾听。 “老师,我最近好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穿着讲究的男性松懒地靠着墙,无论对面说什么,都不会让话掉在地上。 看不出他有多上心,但说他漫不经心,这份自然应对表现却又无可挑剔。 似乎是注意到旁人的视线,他抬眼往上看。 两人目光于半空中相撞。 “老师,我现在去告白绝对会被拒绝吧?您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来咨询恋爱问题的学生苦恼道。 “而且他住院了,我去看望他,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男人收回视线,挑起唇角轻笑道: “是吗?” “那你人还挺好的。” 学生:??? 第32章 童磨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他见过的多数小孩,尤其是婴幼儿,都仿如烧水壶成精。 所以当刚生产完的母亲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时,他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再微笑着说知道了。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妹妹」,是在处理完父母的丧事后,佣人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带到他面前,那张皱巴巴的粉脸在这段时间里变得细腻白嫩。 眼睛形状变化明显,视线会随着视力范围内的事物移动,对颜色也具有了一定的感知能力。 尤其,对鲜艳的颜色很敏感。 他微微俯下身,对方的视线就停留在他眼睛上。 童磨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戳了下她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很安静,没有哭闹,也没有反应。 佣人笑了笑:“纱代小姐一直都很乖。” 童磨略微挑了下眉:“乖?” 只是不乐意搭理人吧。 闻言,佣人的眼底微微浮起几分不忍与怜惜。 出生不久就没了父母,要是再被哥哥讨厌,那也太可怜了…… 童磨略瞥一眼就知道佣人在想什么,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将视线放回蜷着四肢,像只小青蛙一样安静睡着的妹妹身上。 还行,不算闹腾。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吩咐道:“带下去好好照顾。” 佣人恭敬地应下。 - 童磨并不会每天都去看望妹妹。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身体里流着与他相似血脉的人类。 养到一定岁数,再将人嫁出去,就可以了。 除了父母逝世后,这些原本应由他们考虑的事全由他来处理有点麻烦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不同。 佣人更不会拿一点小事去打扰教祖大人。 所以当童磨时隔几个月再次踏进庭院时,妹妹已经学会识别自己的佣人与其他不重要的人,见到佣人时知道主动伸手找抱。 见到他时,淡定地移开眼,理都没理。 童磨垂眸看了眼,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手臂。 对方这才视线上移,神情疑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无波无澜,见他半天没松开手,眼神里似乎还混上一点不耐烦。 童磨一顿,慢条斯理地问:“五个月左右的小孩都是这样吗?” 佣人没敢说话。 正常来说,当然不是。 只是教祖大人当初就很早慧,所以也不能说这是异常现象。 “纱代小姐,或许,比较特别。” 特别? 童磨看着正打着哈欠的妹妹,手臂细细白白的,跟融了层奶乎乎的雪糕似的。 因为不习惯陌生的气息,所以皱着眉,慢吞吞地抬手,想挣开他,没成功后眼里写满了不开心。 “教祖大人,有信徒拜访。” 有人轻轻地推开门,提醒道。 童磨这才收回手,稍微坐正了一下,唇角翘起:“请他进来。” “是。” 等人走后,他垂眸含笑,看向纱代,轻描淡写地道: “你也一起听听吧。” - 一段冗长又沉闷的自我剖析结束。 童磨不疾不徐地在心里点评。 不仅无聊,还蠢得令人绝望,这样的人竟然能活到这个岁数且毫无长进,真是奇迹。 正想着,衣角处传来一点点声音,妹妹软趴趴地缩进他的衣摆,将小脑袋罩得严严实实。 “……” 他顿了顿,将人提溜出来。 结果,他就在五个月大的小婴儿眼中看到了“刚刚是什么鬼动静”“好想拿刀把所有打扰我睡觉的人都捅死”以及“毁灭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诸多情绪。 一无所知的信徒还在惊奇:“这是您的妹妹?她也能听到神明的声音吗?” 说完还抬起手准备去捞人。 就在快碰到时,教祖大人抓住他的手腕,七彩瞳仁中映着他的脸,语调轻缓温柔: “抱歉,她听不到。” 信徒有些局促地放下手:“哦、哦,这样啊。” 随后尴尬地请辞。 童磨看着人离开视线,眼神才落在正散发着“能不能一键查询这群人精神状态”消极气场的妹妹身上,似笑非笑道: “他们很笨吧。” 连童话和现实都分不清。 他勾了勾唇角,懒洋洋道:“幸好这份愚蠢,没传染给你。” - 他的妹妹无疑是个聪颖的人。 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还格外有冒险和探索精神。 “纱代小姐又出去游学了。” 佣人眼底写满了担心。 一名信徒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既能增长见识,又有家里支持。 “可是,寻常人再过几年都会成婚吧,但小姐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信徒笑意盈盈道:“没关系,我可以去和教祖大人说。” 佣人适才放下心,连连感激。 第21章 - 提灯的光线很暗,走廊与房间显得暧昧又缱绻。 信徒正要敲门,却听到女子微弱的呻吟和衣角摩挲的声音。 门外,信徒的脸倏地红了,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打扰教祖大人。 正要离开时,一道轻缓低哑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事?” 信徒讪讪地开口:“其实是与纱代小姐有关,因此想向您请示。” 黑暗将五感全部放大,里面顿了一下,教祖大人似乎将酒杯搁在桌面上,随意道: “嗯,她怎么了?” 是没钱了,还是死在外面了? 信徒斟酌着言辞:“听说纱代小姐已经十四岁了,在外界看来,是能够成婚的年纪,甚至再过几年都能生育——” 门后忽低传来一声低笑: “这样吗?我知道了。” 信徒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 教祖大人单手支起侧脸,放在桌上的并不是什么酒樽,而是一颗现摘的头颅。 月光斜斜地跃进房间,童磨的眼眸情绪不变,慢悠悠道: “原来都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不过,他那个骄傲自负又我行我素的妹妹,是绝对得不到丈夫喜爱的。 她的身体也不算好,分娩的时候很危险,一旦怀孕就会撑不过去死掉。 纵使侥幸活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养孩子,只会把孩子扔给他养。 “这样一看,真的好麻烦。” - 帝光。 看着眼前一脸懵的学生,他挑了下眉,云淡风轻道: “快上课了,不回教室吗?” 学生愣了愣,点了点头,顺着老师的话嗯了一声。 等人走后,他把玩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被风一吹,烟雾徐徐上升,模糊了五官和神色。 修长的手指夹着未抽。 而就在这时,站在楼上的男生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声音冷淡,一字一句道: “抱歉老师,学校禁烟。” 第33章 这句话出口,空气变得更安静了。 直到童磨弹了弹烟灰,轻笑了声。 “抱歉。” 他慢条斯理地掐灭烟,随手将它扔进垃圾桶,目光落在黑子哲也身上。 准确来说,应该是落在那双蓝色的眼瞳上。 真像呢。 五分性情、七分相貌…… 一眼望去,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想。 那个孩子如果不是被他养大的,应该也是这样一副正直得令人发笑的样子吧。 说不定会在发现他变成鬼的当晚,一脸认真地要同他决斗,一步也不肯退让。 那她一定会比前世死得更早。 童磨面色不变,目光含笑地想。 「我愈发觉得,作为哥哥的自己真是称职呢」 他挑了挑眉稍,转身离开,没再停留。 “是我教会她应该将头脑用在正确的地方。” “不是吗?” - 今天的哥哥有些奇怪。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些微烟草味。 气息醇厚,绵长优雅,不是那种劣质的烟草,初步判断,应当是高级品。 学校里……会沾上这种东西吗? 我站在帝光的校门口,问了出来。 哥哥牵过我的手,淡淡道:“当时隔得近,可能沾上了。” 这让我更迷惑了。 因为我想不出他去吸烟区的理由。 但比起这个,我更想不通为什么哥哥要在校园里牵着我走。 毕竟,学校不是人挤人的闹市区,不存在走丢的问题。 关于这个,我没有问出来。 虽然善逸总吐槽我,说我每次出声都在创人,但我又不是真的愚笨无知,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这会儿问出来会显得我好像很讨厌哥哥,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一样。 所以,我由着他牵着我去参观这所我未来要待上三年的学校。 帝光的各项设施都没得说,整个学院洋溢着青春向上的气氛。 “哲也君!” 粉色头发的女生穿着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辫,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声音很好听。 黑子脚步微顿:“桃井同学。” 桃井唇角翘起,视线微转落在我身上:“这孩子……和哲也君一模一样呢。” 感觉也是某方面异常锐利的类型。 我淡定地打招呼:“学姐好。” 桃井笑着应下:“今年是报了帝光吗?” 我点了点头。 “以后在一个学校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桃井瞥向黑子,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后,道:“我还要把资料交给赤司君,回头见。” 看着抱着资料走远的学姐,我抬眸望向哥哥,有些感概: “哥哥,原来你是现充。” 他垂下眼眸,瞥了我一眼:“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很自然地道:“桃井学姐的理想型应该是有反差感的异性,哥哥你很符合这一条件。” 不过,目前的桃井学姐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哥哥。 黑子面色不变,眼神平静道:“你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吧。” 直接下结论会不会太轻率了? “这不难发现。”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看某人谈恋爱看都看会了。 我喝了口香草奶昔,很自然地说:“就比如,我还知道哥哥喜欢的类型是温柔的女性。” “……” 我语调松散,笑着道:“抱歉,这是能说的吗?” 光影垂落,哥哥扫了我一眼,几秒后移开视线,平淡道:“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他语气和神色与往常一样,没有被说中后的不自在。 “我记得,我从没和你谈及过这方面。” 那么,这究竟是从何判断出来的? 我又吸了口香草奶昔,慢悠悠道: “事实上,我也喜欢温柔的人。” - 这么说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 那就是,我虽然会被温柔的人吸引,却从没有要同这类人恋爱的想法。 更多时候,只要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关于这点,我也说不出具体缘由,甚至午夜梦回之间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前世的影响,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可等到清醒后,我又觉得不谈恋爱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我前世的哥哥没被他的恋爱对象打死,是因为对方不想吗? 不,只是因为人家打不过他。 由此可见,恋爱有风险,要谈需谨慎。 那时,在我的理解中,恋爱和婚姻不仅是思想的交融,更是武力的博弈。 这不禁令我升起对亲密关系的焦虑。 若是言语与思想上的博弈,那我有自信能占据平等地位,但若是拳头与拳头的对抗,那这段关系当真是危险又难顶。 尤其,江户时代的普遍婚姻状况放在当下的价值观中,简直是一言难尽。 男方有情妇侍妾,留恋烟花柳巷,都是常规操作。 稍微带入一下,我都觉得恐婚。 这又不是什么回合制卡牌游戏,每次纷争一开始,我就先召唤我哥出场? 且不说他愿不愿意。 就算我哥秉持着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的想法,顺带出手帮忙,完事后他估计也会觉得好笑。 指不定会借机嘲弄我多久。 他这人根本没什么顾忌,基本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都不需要旁人问,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和信徒提起:我那个妹妹,嫁人后还是那副样子,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吵着要离婚。 如果他还是人类的话,应该会这么处理。 而他变成鬼后,恐怕会嫌我们吵闹,直接将人全杀了,然后勾起唇角,用扇子懒洋洋地敲着我的脑袋道: “真是毫无意义的婚姻,这就是你选择的结婚对象?” 这样,我哥又多了一项取笑我的谈资。 不管是哪种,放眼整个江户时代,都相当炸裂。 本来,我对恋爱就没什么执念,也不是看到一个温柔的异性,就要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深情告白:“请速速与我结婚!” 再加上,随着对婚恋市场的深入观察,我对婚姻也越来越抗拒。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一选项从我的人生中剔除。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不会再将它从回收站里捡出来。 不过,即使我已经不会再爱了,也不妨碍我欣赏纯爱。 于是,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 “哥哥想谈恋爱吗?” 话音一落,他没什么表情地否认:“我目前没有考虑过。” 我了然地表示理解。 看来,哥哥拿的还是热血励志的逆袭剧本,暂时不打算转职成恋爱大师。 第22章 他轻轻垂下眼睫,和我对视:“问这个做什么?” 我哦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本来我觉得谈恋爱风险太大,哥哥没有学过格斗术,还是稍微谨慎点比较好。“ “但后来想想,就算谈恋爱,也是一对一的纯爱,所以问题不大。” 说到这时,我停顿了下,不确定道: “哥哥,你不玩galgame吧?” “???” - 参观了一圈后,我对帝光的印象还不错。 唯一有些诡异的就是哥哥所在的篮球部。 这年头,初中生都能灌篮了? 虽然多少有点意想不到,但由于我看过帝光几场比赛,所以接受得很快。 反正我又不打篮球,至于他们是不是用超能力打篮球,这根本无所谓。 于是,在樱花飘落的季节,我穿上了帝光的白色校服,站在校门口。 “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吧,如果能交一到两个朋友就更好了。” 这是父亲。 “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和我们说哦。” 这是母亲。 哥哥不疾不徐道:“也可以来找我。” 我背着书包,认真记下来:“嗯嗯,那我先去参加开学典礼了。” 和家人告别后,我顺着人群来到礼堂。 一名合格的中学生自然不会做出迟到早退这么引人注目的举动。 我扫视了眼周围的同学。 简单观察下来,都是普通路人,黑发黑瞳,没有那种一看就很不对劲的死神气质。 我满意地收回视线。 很好,非常正常。 看来入学帝光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顺带一提,入学考试的时候我有意让成绩停在「优秀」却不会成为新生代表的分数。 其实,通常而言,将考试成绩压制在中等,才更符合普通学生设定。 但全科都是50分,就是另一种程度的扎眼了,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校长和新生代表发完言,入学典礼才正式结束。 等到其他班级都被自己的老师带走,无人认领的我们班同学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班导在哪?” “对啊,这种场合班导不是必须出席吗?” “会不会是生病请假了?” 我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班上比较有领导力的同学出声安抚:“别在这里讨论,我们先回教室。” 我故意晚了几步,在经过办公室的门口时停下。 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不满的声音。 “连入学典礼都缺席,这样的人能当好班导吗?” “人家有背景,倒不如说,他那种人会来当班导才奇怪吧?” “这算什么,有钱人来学校体验生活?” …… 我整合了一下听到的信息。 首先,班主任性别男。 其次,他是个关系户。 外加,貌似没什么师德,估计对学生也不会有多上心。 这不是巧了吗? 正好我也不喜欢班主任过多关注学生,时不时来几次谈话和家访。 巧合得不可思议。 - 班级内。 因为之前和同学错开了一段距离,我回到教室后,只剩下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我走过去将东西放好。 虽然是主角座位,但靠近窗户,采光很好。 微风一吹,花瓣被裹挟着仿佛要飘进教室,漫天樱花纷纷扬扬,在阳光下镀有层金色光辉,令人目眩神迷。 我单手支起侧脸,欣赏这份绝佳的光景。 教室内宽敞明亮,窗外春和景明。 大片的暖色调,樱花如云,无边风月。 是校园漫中会有的绝美构图。 我是在一阵吸气声中回过神。 坐在最角落,受限于身高条件,视野被前排男生挡得严严实实,只知道是班主任进来了,却连张人脸都看不到。 左右迟早都能见到人,我也懒得伸长脖子去看。 教室里是细小的讨论声。 “这就是班主任吗?看着好年轻。” “感觉也就二十岁的样子。” “好、好池面。” …… 老师看了眼这边,食指在桌沿上敲了两下。 同学们顿时安静。 也就是这时候,那位据说长得还不错的关系户老师终于说话了。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 一字一句,似笑非笑。 “顺带一提,直到毕业前的这三年,这所教室都不会更换老师。” 他似乎扯着唇轻笑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 “那么,先自我介绍吧。” 视线停留在最后排,云淡风轻道: “从后往前。” 我:??? 此言一出,全班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顿时坐如针毡。 老实说,刚听到声音那会儿,我的表情差点儿就绷不住了,而那熟悉的断句和捉摸不定的行径,更让我确定了这不是太宰先生从武装侦探社离职,到帝光再就业。 更别提,在我被点到后,前排同学纷纷侧过身,给我留出了能看清班主任人脸的机会。 对方站在讲台前,目光放在我身上,隔着桌椅与人头,慢慢地笑了。 一瞬间,仿佛场景转换,时光倒流。 直到他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敲了敲讲台,略微挑了下眉,声音随着风传来: “是没听懂吗?” 语调意义不明,那双眼睛流光溢彩,有光浮动。 “还是——” “太紧张了呢?” 我:…… 喂,是文部省吗? 我要实名举报。 这里有人无证执教。 第34章 前世今生加起来,最令我心烦意乱的两件事。 一件是回家发现我哥不做人了,另一件是转世后发现他成了我的班主任。 这两件不同的事都传递出一个共同信号,那就是—— 我的人生正在失控。 不过,个性使然,越是危急存亡之秋,我越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因此,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我发动超高校级的演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发言: “我叫黑子纱代,直接叫我纱代就行,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请多指教。” 其他同学:??? 说要成为朋友,可是你散发的明明是别来沾边的气场啊! 有意引导出这一现象的某人随意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点评: “脸色有些差,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吗?” 去保健室=能短暂离开这个糟心的教室 竟然还有此等好事?! 趁着他没撤回,我果断应下:“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我先——” “所以我先送你去保健室。” 没有师德的屑班主任慢条斯理地接过话,扫了眼下面学生后,散漫道:“你们继续。” 我:??? 一般都是学生自己去保健室的吧?! 身为老师,翘班翘得这么明目张胆,都没有人管管吗? 他从底下的学生中精准挑出最有领导力的那个,将竞选班委和自我介绍等事项安排下去,再慢悠悠地看向我: “收拾好了吗?” 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午时已到,该上路了」的我沉默几秒。 要是现在忽然改口表示不去保健室,估计同学会更莫名其妙。 而当他们开始好奇的时候,我就彻底别想要平静校园生活了。 正因如此,我对某人的靠近不予理会,眼都没抬一下,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桌面。 无所谓,我可以假设他没有前世记忆。 现在只是在稳定发疯。 - 耀眼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掉落进教室,映在肌肤上炙热温暖。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童磨靠着窗,目光垂下,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纱代。 前世,他们只相处了十四年,甚至第十四年都能忽略不计。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总是被信徒围住祷告诉苦。 金钱、地位、恋爱……无论遇见的问题有无趣,他们都要咨询他的意见。 他兴致缺缺地回应完,视线一转,隔着人群就能看到坐在花头窗前托腮观察人类多样性的妹妹。 窗户四方形,顶端的横梁稍作修饰成莲花形态,采光很好。 她特别喜欢待在那。 连佣人都知道,纱代小姐虽然存在感很低,但只要有阳光,去那里总能找到人。 再后来,他变成鬼。 窗户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白日里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 她自然不再喜欢那里。 所以,也再找不到人。 - 我一直低着头整理课桌。 有一说一,书本都没发下来,根本没有收拾的必要。 第23章 但很多时候,无所谓必要,只需要借口。 说到底,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 我定了定神,强行忽视掉背后的视线。 在我第三次扯出湿纸巾,准备将已经开始反光的桌面继续擦得bulingbuling时,有人扣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抽走纸巾。 我抬起眼。 他轻侧了下身,将湿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适才挑起唇角,懒洋洋地又问了一遍: “收拾好了吗?” “……” 清洁工具都被扔了,还收拾什么? 我面不改色地拉上书包拉链,嗯了一声:“我收拾完了,老师可以放手吗?” 对视三秒后,他才松开手,勾唇笑了笑:“可以。” “不过你的称呼似乎存在一点问题。” 童磨微微垂眸,七彩瞳仁像是波光潋滟的湖面。 没有特别的情绪,但已足够夺目。 “毕竟,我的记性很好,不管是人类时的事,还是变成鬼之后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 “好久不见,纱代。” 我:…… 头皮发麻的我立刻背上小书包,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走。 - 我刚走出教室,就被他拎住衣领往保健室的方向拽。 幸运的是,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不致于让我在入学第一天就以奇怪的方式在帝光出名。 而众所周知,校园漫中,保健室里永远没有老师。 门锁上的那一刻,我沉默两秒,拆了根棒棒糖补充糖分,以免大脑加载过快而宕机。 如果现在处理不好,往后会变得更加麻烦。 我并不想哪天回到家发现我前世的哥哥以班主任的身份来给我做家访。 “纱代真冷漠呢。” 他低头笑了下,揉了揉我的头:“许久没见,连哥哥都不会叫了吗?” 这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我不相信他不清楚我转世后的近况。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将前世今生区分开才是聪明的做法。”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说:“我都懒得追究你前世把我吃掉的行为,你也不用再揪着称呼上纲上线。” 尤其,我们之间离关系良好尚有一段差距,更没有那种「不管转世多少次都要成为对方的哥哥/妹妹」这样的坚定意志。 世界意识让我在这一世投生到正确的家庭,已经是拨乱反正了。 “前世,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他唇角噙着笑,做出回忆的模样,不动声色道: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过分? 到底是谁比较过分…… 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不走心地道歉: “或许态度有点问题,但事情就是我说得那样,应该不难理解吧?” 换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在这,此刻就算不一巴掌扇上去,怎么也得吵上两句。 跳过浪费时间的争论,心平气和地坐下沟通,是我认为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又在赌气了。” 他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 “纱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会听的。” 我:…… 即便是我,有时也不能分辨出他是在装没听懂,还是故意怼人。 我别开视线,开口:“既然几百年前是兄妹,就不要互相扯后腿了,反正你的本职工作肯定不是国中老师。” 所以,你还是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我就继续当我的普通中学生。 至少我有光明的未来。 - 童磨耐着性子听完,叹了口气:“果然,是在生气我前世把你吃掉了。” 他眼睫微抬,轻描淡写道:“其实,我那时并没有打算吃掉你,可惜纱代的体质太奇怪了,即使我分出血给你,你还是没办法变成鬼,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将你吃掉。” 我面无表情道:“那我还得谢谢你?” 勉为其难……可真敢说…… “就算不被我吃掉,你的尸体也保存不了。” 他眼尾微微上挑,视线落在我脸上,唇角勾起一抹笑: “还是说,比起我,你更想被其他鬼吃掉?” 沉寂片刻。 我微扯了下唇:“我记得,我离家出走前,有给你留书信。” 上面写明,万一哪天狭路相逢,建议他按上述方法处理我的尸首。 “书信?” 他轻轻歪了下头,语气带上几分玩味:“有这回事吗?可能我没看到吧。” 我:??? 你绝对看到了!伊之助都告诉我了! “算了。” 我顿觉心累。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 这人慢悠悠地拿出一份成绩单,唇边笑意不变:“和其他学科相比,你的现代文似乎不太好,综合起来,在实力测试中排不到前五。” 我心里一咯噔,不妙的预感随之而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 他突然笑了笑:“不过纱代可以放心,我会给你补课。” 我:“大可不必。” 我是在控分,又不是不会写。 “看来你的确有在压分。” 童磨轻偏了下头,似笑非笑道:“这种情况,老师发现了,要告诉家长吧?” “……” 这怎么听都是想家访的节奏。 我当然不可能放任事态延伸到如此地步。 我盯着他幽幽地威胁:“你要是真这么做,我就让你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 以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这人没来帝光之前,档案绝对不干净。 “又在说这种任性的话,我可是很关心纱代的。” 正巧下课铃响,他轻笑了声,不紧不慢道: “虽然很想跟纱代多待一会儿,但太久不回去会引人怀疑。” 他单手将保健室的门打开,冷白的肤色被光一照,眼睑微垂,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语调轻快: “放学后要乖乖待在教室等我哦。” “纱代。”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一条短讯出现在屏幕上。 【哥哥:放学后我来接你】 我:…… 空气倏地寂静。 这里强烈建议诸位,一定要给手机贴上防窥膜。 不然就会陷入我现在的状况。 刚刚还说着待太久会引人怀疑的某人轻扫一眼备注,笑得意味不明,反手将门一关。 “怎么办呢,纱代?” “你是想现在谈,还是放学再谈?” 我:“……” 我真觉得没什么可谈,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 难不成他是想通过话聊,让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幡然醒悟地痛哭流涕「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不下去了,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脑海里的场景创飞。 就在我觉得这已经是最尴尬的时候。 接下来,更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保健室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下,不是保健室老师失踪人口回归,而是一道如往常般平静且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 “纱代,你在里面吗?”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已读不回,所以哥哥来找我了? 还是他担心我开学第一天会不适应,所以特意下课来看我?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外面没有钥匙开不了。 我手指微颤,往前走了两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正要开门。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忽地动了一下。 微凉的温度隔着单薄的校服传到我身上,迫使我停下脚步。 - 童磨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妹妹冷淡又理智,鲜少外露情感。 前世也只在发现他变成鬼的一刹那瞳孔紧缩,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之后很快就恢复原样。 但刚刚那一瞬,他明显察觉到对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种变化太过细微,如果他没有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估计也感觉不到。 转世后情绪起伏变大了…… 这是为什么? 童磨不明白,但不妨碍他稍微起了点兴趣,于是俯下身,压低声音道: “真难得,是因为他在,所以你才会紧张吗?”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弯起眉眼,压低声音笑盈盈道: “纱代告诉哥哥,好不好?” 第35章 面前这人有多肆意妄为,早在前世我就深有体会。 他虽然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但对于那是什么感觉似乎很感兴趣。 而一旦产生兴趣,就会胡作非为。 就像现在—— 他低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摁住我的肩膀,好整以暇地等着我回答。 我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你的行为太抽象了,能不能把手放开?” 第24章 某人听到后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戏谑道:“抽象?” 我瞥了他一眼,语气无波无澜:“抽象得仿佛是某种精神污染。” 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蹦出“妹妹,你跟我一起待在保健室,你外面的giegie知道了,不会生气吧”诸如此类的名台词。 只是萌生这个念头,便已经令我尬得头皮发麻。 要是他真说出这话,我恐怕会忍不住给他一拳。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干脆利落地将手收了回去,微靠着墙,语调慵懒: “开门吧,不要让别人等太久。” 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我觉得肯定不对,倘若真会如此顺利,他一开始就不会摁着我说那些话。 见我没动,他垂下眼,很轻地笑了一声:“没关系,纱代,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抬眼看他,问道:“真的?” 他笑道:“你不用太紧张,可以让他进来,我也想和他聊聊,通过谈话来拉近距离,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我:“即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放心了。” 下一秒。 保健室的门打开,他被一股力推了出去,等他微微侧过眸,原先站在门口的黑子哲也被人拉进室内,门再度从里面锁上。 童磨垂下眼睫,勾了勾唇角,叹息了声: “虽然我是故意没躲,但纱代好像没有认真听哥哥说话。” 是叛逆期还没过吗? 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年纪都比他小上不少。 身为年长者的哥哥要对调皮爱玩的妹妹多点包容,不是吗? 他漫不经心地往回走。 - 保健室内。 被忽然拉进来的哥哥低头看我,正在等我解释。 我面色不变,淡定地转移话题:“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容色淡淡道:“听你同学说,你身体不舒服来保健室了。” 他是因为担心我不适应,所以才会在下课后来我的班级找我,没找到人才会来保健室…… 我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 哥哥将从自动贩卖机买的牛奶盒递给我,语气不变:“蜂蜜水卖完了,学校只有这个。” 这是来保健室前买好的,他听我同学那么说,可能以为我是低血糖发作。 我接过后,向他道谢。 哥哥见我面色明润,唇色正常,并没有低血糖,于是嗓音淡淡道:“刚刚那个,是你的班导?” 我松开咬着的吸管。 来了,终于来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板上钉钉,那我也没必要欲盖弥彰。 横竖一时半会儿换不了班导,何不趁此机会把这边的问题解决一下。 尤其哥哥十分通情达理,和某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于是我镇静地答道:“嗯,是他送我来保健室的。” 哥哥没有坐下,他微微低下头,缓缓道:“他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我:“……” 其实,从见面到现在,他就没做过一件正常的事。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就像我的目的是将他们俩隔开,那让哥哥知道我的班主任是个危险分子,只会徒增他对我的担忧,说不定还会使事态恶化。 哥哥曾经为了朋友,就算是恶意的比赛都毫不犹豫应下来。 我根本不敢想象他知道后会如何处理我的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参与进来。 所以,我不动声色地说:“老师只是问了下我的现代文成绩和实际测试排名。” 当然,他的目的绝不是帮我提高分数。 只是,这就没必要让哥哥知道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神色不变,眼神定在我的衣领上,语气平静: “这里皱了。” 气氛诡异的停滞了一下。 帝光的校服是蓝色衬衣搭配白色的针织衫,衬衣领上有折痕会十分显眼。 我端端正正地坐好,云淡风轻地道:“这是因为老师担心我走得太慢,或许会耽误治疗,所以帮了我一把,没控制好力度。” 哥哥不疾不徐道:“他是拖着你的衣领,帮你走路的吗?” 我想了半天,也没能合理化这一行为,索性轻描淡写道: “他可能是第一次当老师,没有经验。” “……” 哥哥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帮我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因为离得近,我闻到了他袖口处淡淡的洗衣凝珠气味,干净又清新。 窗外的阳光洒进保健室,光影投在他脸上,他的瞳孔温柔沉静,里面像盛着一片晴空。 “可我还是觉得他太过分了。” 哥哥静静地笑了笑:“如果我这么说,纱代会生气吗?” 我怎么可能会生气啊…… 而且,怎么会有人这么敏锐,又这么温柔,还这么会说话? 我当即怔住了,甚至有种面对主公大人时,大脑轻飘飘的感觉,这让我差点儿将牛奶洒出去。 “哥哥总说自己是影子,可这分明是在发光吧?” 太犯规了,连我引以为傲的大脑都空白了三秒。 我移开视线,道:“总之,我不可能生哥哥的气。” 何况,他什么都没做错。 半晌后,哥哥眉眼浅淡弯起,勾起一个笑,看着我轻声道: “这样啊,纱代能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声线清越,如潺潺流水,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又出现了。 安静、平和、包容…… 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不具有的沉稳特质,他身上全部都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已经见过炭治郎和富冈先生那样温柔的人,却还是会被哥哥轻易戳中。 原来基于血缘产生的温柔,是其他身份所无法比拟的。 这份温柔不需要理由,无所谓对价。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光并不是时刻都在,但影子只要低下头就能看见。 我匆忙地移开视线,想着若我前世也有这么一个哥哥,我恐怕做不到如此干净利索地去死。 至少在自杀前,我必须要考虑这会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些心理创伤要多久才会痊愈…… 光是道德上的负罪感,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抿起唇,近乎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目光。 也就是这时候,我骤然发现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冰人。 小冰人手持对扇,外形同某人一模一样。 在与我目光对上时,他微微歪了下头,摇了摇扇子。 我:??? ……这是看了多久? - 办公室里。 童磨透过御子的记录,看完了全程。 这幅画面,让他想起一件事。 很久之前,他顺手收留过一批无家可归的人养在极乐教。 里面有个女孩子,没什么突出之处,唯独脸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遭逢变故后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像一朵从肮脏淤泥里生长出的莲花。 连他那个一心想着离家出走,懒得搭理旁人的妹妹,都愿意停下脚步和她交谈几句。 他觉得很有趣,于是将人唤到身边多问了几句。 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的反应就和之前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免令他觉得兴致缺缺。 但长得确实很漂亮,加上他当时也不饿,所以没有吃,而是让她走。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当晚他竟然在自己妹妹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孩子。 那个一向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的妹妹面色冷淡地听人说了一长串没有意义的话,还没有甩开她走人。 反而是在抬头看到他时,微微顿住,抽身离开。 甚至在他将人吃掉后,冷冷地阖上眼,面无表情地将头抱走,任由手上沾了腥臭的血。 一个理性至上的人,明知夏至才是最优解,却选择在风险更大的日期离开。 童磨转着钢笔,松松靠着椅背,散漫地轻笑了下:“转世后,你的喜好也没变。” 依旧会被这类人吸引。 “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黑子哲也……他见过几次。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和他比起来,幼稚得跟个小孩似的,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 可就这么一个人,只是简单说上两句话,就让对他只停留在表面礼貌,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妹妹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 “原来纱代也会有这种反应。” 这种前世他只在信徒脸上看到过,却从未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反应。 童磨眉眼轻扬,若有所思道: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结果一旦被人打了直球就会忍不住紧张,真是可爱。” 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在不同人面前还有两副面孔呢。” 第25章 怎么这么双标啊,纱代。 - 我目光凝在那个小冰人上。 很好,这个保健室不能继续待了。 再加上,差不多快到上课时间,我也准备收拾收拾回教室。 这段时间足够我整理好心情,回去应对急风骤雨。 因此,我面色如常地推开教室门,坐回原位。 下节课是英语课。 我领完课本,正要将书放入抽屉,却遇到了阻力。 ……什么情况? 我把课本撂在桌上,伸手探了下抽屉,却触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件。 我手一抖,差点儿掀翻课桌。 离开教室前还空无一物的抽屉,忽然多出了一个晃着腿的小冰人。 他拿着一支笔,慢条斯理在白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给纱代准备了礼物】 【下课后来天台找我吧】 第36章 礼物应该是表达祝福与友好,传递善意与信息。 例如哥哥之前送我的柴犬公仔,直到现在我每晚都会抱着它入睡。 这才是我喜欢的礼物。 但是,某人口中的礼物,从不属于这一类。 他更多时候是顺势而为,想到什么送什么。 譬如,前世他在吃人的时候,经常会以一种「诶,貌似这对眼睛还挺漂亮的,正好眼睛也没什么营养,吃不吃都无所谓,那就送给纱代吧,她一定很感动」的态度送我一些奇怪的东西。 可我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是某种整蛊。 就像现在这样。 我盯着那个坐在抽屉里摇扇子的冰人偶,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比起礼物,我更希望你能立刻离开我的座位」 如果可以,最好能离开帝光、东京、甚至是日本。 还没写到后面,我笔尖一顿。 原因在于他从抽屉里跑出来跳上了我的桌面,还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引得前桌男生好奇转过头。 “刚刚是什么声音?” 这要是被人看见,绝对会把我和校园怪谈扯上关系…… 于是,我迅速竖起书本,用课本挡住他的视线,轻描淡写道:“是我没拿稳书。” “这样啊。” 等人将头转回去后,我微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前往卫生间。 小冰人没有动,还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一分钟后。 我戴上清洁手套,拿着扫把和抹布将他扫出教室。 _ 教学楼外。 大片阳光铺洒进地面上,有点刺眼。 我抬起右手挡了一下,正思考是将这个放进「有害垃圾」还是「可燃性垃圾」时,头顶忽然垂下一片阴影。 “不可以这么对他。” 童磨仗着自己187cm的身高优势,慢条斯理地揉着才将将够到150cm的妹妹。 “这孩子能使出和我同强度的技能。” ……和本体同强度,这也太开挂了吧? 听到后我抬起头,看着他开口:“它和保健室的冰人偶不是同一个。” 我能确定,之前那个小冰人没有跟着我进到教室。 他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放两只出来足够了,毕竟只是玩闹。” 我:“……”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他还可以放出更多。 我有些无语。 有这实力找个专业对口的地方上班不好吗?来当什么国中老师? 就在这时,一个高年级的女生远远看到我们,弯了弯眼,上前打招呼:“老师好,学妹好。” 女生眼神干净清澈,问我:“学妹是老师班上的学生吗?” 我点了点头。 学姐笑眯眯道:“童磨老师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学妹真幸运呀。” 我:??? 《善良温柔》 我沉默地没有接话。 学姐眉眼含笑,语气坦然道:“老师总是会设身处地聆听我们这些学生的请求。” 她目光闪过几分狡黠,贴近轻声道:”就算是恋爱问题,也是可以问的哦。” 我:“……” 我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找他咨询恋爱问题? 自己恋爱都谈得一塌糊涂的人,还能指导别人? 学姐丢下重磅消息后飘然离开,我顿了顿,也准备回教室。 没走两步,就被人揽过来揉了揉头,对方尾音上扬,带着些惯常的玩味: “纱代也有恋爱方面的问题吗?我会听的,告诉我吧。” 他不紧不慢地笑着道: “毕竟,我们是超越一般师生关系的非常要好的兄妹。”[1] “……” 气氛凝固片刻。 我拍开他的手,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冷漠又麻木的表情: “我没有谈恋爱的兴趣,另外,请不要每次都把手搭上来。” 平时我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但他太显眼了,连带着我的存在感都高了不少。 这根本不符合我低调做人的行为准则。 童磨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弯起唇角俯下身: “是不想被人以身高优势当成小孩子吗?” 我抬眼跟他对上视线。 这无疑是一张相当出色的脸,白橡发色,七彩虹眸,唇角微微上扬,带着难以察觉的漫不经心,能轻松获得不谙世事的国中生好感。 但这张脸我前世看了十四年,现在看到甚至有点胃疼,自然对他没什么滤镜。 就算有,也是阴间滤镜。 我语调平静道:“快上课了,我要回教室。” 他收回手,姿态随意:“下课后需要我去接你吗?” 我问:“你的礼物是非送不可吗?” 四目相对,面前这人笑而不语。 凭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有些事已不用多言。 我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别来教室。” - 我回到座位。 春日阳光交错点亮角落的座椅,依旧明丽。 但我已经没有最初开学时那样明丽的心情。 英语课对我来说并不难,难的是下课后要面对的现实。 这段来自前世——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现实,横越在我们之间。 同时,我又比谁都清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只觉得他麻烦,却从没害怕过。 这是为什么? 似乎连我自己也弄不清原因。 直到,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我本应更早发现,却一直没有在意的事。 也是通过这件事,我一下子明白了所谓的原因。 哪怕见识过他拥有的力量,为什么我仍然不害怕? 其实不止是他,换成别人也一样。 因为恐惧这一情感与我近乎绝缘。 时至今日,我竟分不清是受他的影响,才会变成这样,还是我天生就同他一样,无法理解恐惧。 我真的如我以为得那样,正确理解过人类的感情吗? 我转生后给自己立下的路人人设,似乎更像是一种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的借口。 成绩、金钱、名望…… 怎样都好,都无所谓。 比起前世的哥哥,我有感情,但不多。 但是—— 我再次抬起头,一如往常地观察教室里的同学。 在这一刻,不属于我的浩大情绪扑面而来,比起他们,我所拥有的情感实在微不足道。 我摊开手,看着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的血管。 明明这一世,都是同样的身体构造,内在却依旧千差万别。 原来,转世后的我,仍旧是异类。 - 天台。 童磨懒洋洋地靠着扶手,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真是个不错的早晨。” 那孩子应该发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毕竟,比起内核,外在区别最不值一提。 “这才是真正的因缘际会。” 如果最先遇到的不是他,而是现在的家庭,她的感情起伏或许会比现在多上不少。 “但先后顺序不同,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掸了掸烟灰,扬起唇角:“好可怜啊,纱代。” “转世后的你一定很孤独,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被影子吸引。” 不过在这世上,除了支撑光的影子,阴影也算「影」的一种。 头脑那么出色,这么简单的事情肯定能接受吧。 烟雾被风吹起,模糊了他的五官。 “你很适合与我成为兄妹,纱代。” - 下课铃响,我推开天台的门。 红彤彤的太阳在头上照着,幸好还没到夏季,温度不算高,只是熠熠的日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通过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第一时间判断出位置,直入话题: “事先声明,我没有收集人体器官的兴趣爱好。” 第26章 童磨气定神闲地靠着栏杆,语调轻松愉快:“放心,不会送你奇怪的东西。” “……”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见我不为所动,他抛给我一根parm雪糕,意味深长道: “这次别扔了。” 我垂眸一看,是我常买的味道。 果然,图书馆那次就是他的手笔。 我顿了一下,道:“这是礼物?真是难得。” “难得?” 童磨唇角微挑,似笑非笑:“不对。” “虽然有些久,但你十三岁的时候,我有送过你一支扇子。” 他一点点灭掉夹着的烟,丝丝缕缕的烟灰轻绕着打转。 “那次你最喜欢。” _ 扇子? 我微怔了下,尘封的记忆被关键词引导着席卷而来。 ……的确,这不是他第一次送我正常的礼物。 图书馆那次也算不上第一次。 前世,他是送过我一把扇子。 不是他后来用来做武器的对扇,而是一支从用料到造型都很普通的团扇。 没什么别的用途,但用来扇风很不错。 最初是因为那年夏天很热,太阳每天都尤为毒辣,而我是极度怕热的体质,泡了几次冷水后,成功把自己冻感冒了。 那时候生病发烧,可谓是非同小可,佣人发现后立刻上报给我哥。 当晚,他就来到我房间对我嘘寒问暖,但即便是烧得神智不清,我也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敷衍我。 实际上心里已经觉得我很麻烦。 我看出来后,下意识地问:“哥哥,我痊愈后,你可以给我一笔安家费吗?” 这样我就可以搬出去住了。 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他也不用再负担我任何东西。 闻言,他顿了顿,屈指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勾了勾唇: “好好听人把话说完,我又没说要丢掉你。” 在我风寒痊愈后,他扔给我一把团扇,大意是让我以后用这个扇风,不要整些行为艺术打扰到他。 那是他第一次送我正常的礼物。 也是前世唯一一次。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变成了鬼。 比起后者,这件事实在小到不痛不痒。 小到我都将其忘却,经过提醒后才想起。 ——原来,他送过我正常的礼物。 在我们都是人类的前世。 第37章 在帝光的第一个中午,哥哥给我发了讯息,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往常都是和队友一起去食堂,可我不打算加入社团,以后也不太会和这些二年级的学长有交集。 尤其,哥哥的队友已经超脱了「显眼」的范畴,一个个跟光一样「耀眼」。 于是,我婉拒了。 哥哥清楚我的性格不是热衷交际的那类,所以没再坚持,只是告诉我可以去旧教学楼的屋顶,那里除了他,没有人会去。 我按照他给我描述的位置找到旧教学楼,抱着便当走过四层楼梯,打开门来到屋顶。 从这可以俯视下方街景,沐浴风和日光。 而且,还很安静。 这让我不禁为哥哥细致入微的洞察力而感叹。 我想,我和他之间,诸多喜好相似是一方面。 但他总能察觉到我的心情,然后不动声色地在细节上帮助我,却从没有一点施恩于人的样子[1]。 这又是另一方面了。 摇曳着的光辉点缀着街道,折射在屋顶处洒下光晕,组合成一幅光彩夺目的油画。 我左手拿着饭团咬了一口,右手敲着手机在群里回信息。 【祢豆子:纱代在帝光还适应吗?】 【我:学校很好,班主任不行】 【善逸:?帝光的师资不是超强吗】 【我:主要是人品不行】 【炭治郎:纱代的老师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我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片刻后,继续打字。 【我:他叫我去天台】 【善逸:???】 【善逸:入学第一天,你就把班主任逼得要跟你天台决斗?!】 【我:暂时没有,目前他只给了我一支雪糕】 【伊之助:雪糕有毒?】 【我:应该不会】 【伊之助:那就吃着呗,有什么过分的】 我:…… 考虑到他们前世的纠葛,直接告诉伊之助事实,他大概会冲来帝光,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 毕竟,要是真打起来,学校是不够这群人拆的。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淡淡道: “比起我,你出现在这才不合理吧。” - 我的性格并不讨喜。 但不知为何,身边的人大多对我不错。 前世的佣人就非常疼爱我,简直是将我当成她亲生孩子般照顾。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总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母,真可怜啊”“一直没有同龄玩伴,一定很孤单吧”“怎么连教主大人都对纱代小姐的婚事不上心,她以后可怎么办”这类情感。 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自己可怜。 尽管我和我哥关系平平,但他从不扣我零花钱,我也没吃过什么苦。 小的时候,我有问过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关于这个问题,她那时有所顾忌,起先并不愿意回答。 后来我又长大几岁,思维和实践能力都向上跃出一个台阶,哪怕不靠着我哥,我也不会饿死,她便主动到我房间,和我说: “纵使您的兄长不提,您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多考虑。” 一个江户时代的老婆婆建议我为未来多考虑,其实就是暗示我到年纪该结婚了。 可我那会儿根本没想过这事,总觉得它离我太遥远。 再加上,我认为现阶段的生活就很好,实在没必要将人生往困难模式方向改。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后,她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了两下,才道: “还是早点嫁人吧,能同真心疼爱您的人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吗?” 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之前以为她与那些信徒一样,对我哥有着「神子爱世人」的神奇滤镜。 平日里,她也的确是这么表现的。 我能看出,她对我哥的尊敬并不是浮于表面,而是打从心底敬奉他。 所以,她才能一直留在极乐教里,并被指派来照料我。 她会说出这话,不是突然认清了我哥的本性,而是源于对我的怜爱。 因为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所以她才能发觉我哥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爱我。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能想到的,无非是寄希望于婚后会有人真正爱我。 说完后,她有些失落。 因为我听过后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并没有承诺预计几年后会结婚。 她以为作为当事人的我看不出这一点。 但事实是—— 我哥没那么在乎我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 正因如此,我才不理解,他究竟为什么来到帝光? - 食堂。 “我吃完了。” 黑子哲也放下筷子,声音平淡道。 这么快? 青峰大辉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等下有事吗?” 黑子已经端起餐盘,声线清冷干净:“是的,我先走了。” 看着人离开,紫原神情倦淡地开口:“今天的小黑仔有些奇怪。” 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看一下手机,明明之前都没有过。 绿间推了推眼镜,淡淡道:“他妹妹今天入学,黑子去见一下很正常。” 紫原咬着炸鸡块,懒洋洋道:“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也不一定。” 赤司声音平静道。 绿间下意识地看过去:“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是去见一面而已…… 赤司撩起眼皮,漫不经心道: “我只是在那个一年级班导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性。” - 屋顶。 童磨收回手坐下,拎着瓶奶昔递过来,顺手帮忙插上吸管。 我沉默几秒,垂眼接过:“这是你买的?” 玻璃瓶,没有logo,还扎了个蝴蝶结。 不像是商家出品,反而像自制奶昔。 他单手支起侧脸,不紧不慢道:“别人送的。” 我:“……” 我面无表情地递回去:“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以面前这人招仇恨的水平,我怕被误伤毒死。 他停顿半秒,慢悠悠地接过后喝了一口,又递回给我:“没什么问题,喝吧。” 第27章 我:??? 一时间,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种新型整蛊。 洁癖严重的我谨慎地往旁边挪了几寸,没有接过。 童磨轻笑了下,将奶昔随意撂在一旁。 比起这些甜腻腻的饮品,他更喜欢酒。 因此,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你没报社团?” 我瞥了眼他一眼。 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然而,下一秒。 他似有若无地打量完我,似笑非笑地开口: “对篮球部,也没兴趣吗?” 闻言,我神情淡了几分:“我加不加入社团,和这个又没关系。” 不是说哲也哥在篮球部,我就一定要加入篮球部。 童磨见状挑起唇角,低笑两声后,不疾不徐道: “的确,前世也没见你加入鬼的阵营。” “……” 变成鬼和加社团,这二者能相提并论吗? 我懒得解释,戴上耳机,没什么表情地加快吃便当的速度。 他定定地看着我,气定神闲道:“你见过鬼杀队的那些人了,他们是怎么跟你说我的事?” 不怎么隔音的耳机,让这句话清晰落入我的耳中。 我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地开口:“说你死于食物中毒。” “……” 气氛安静几秒后。 童磨眸色微暗,唇角笑意不变:“原来是提到了小忍。” 他弯唇笑了笑,脸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小忍的毒是很厉害,她很可爱哦,不知道转世后的她愿不愿意和我恋爱呢?” 我哦了一声,淡定道:“她只会保持微笑,然后送你进监狱。” “……” 飞速解决完一份便当后,我盖上盖子,正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却被人从后面捏住手腕。 力道很轻。 - 童磨垂眼看着转世后的妹妹。 和前世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微冷的一双眼和清淡干净的声线。 就连被拉住后,眉眼间隐隐不耐的微表情也一模一样。 帝光的校服是蓝白配色,上身是白色针织衫搭蓝色衬衣,下身是膝盖以上的百褶裙。 “衬衣和你眼睛的颜色有点像。”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后,云淡风轻道: “不过,裙子太短了。” 我:??? 我摘下一只耳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些什么的时候,门倏地从外面打开。 哥哥同我对视,那双与我同色系的眼睛看起来比往常深了几分,视线从我身上落到我身后。 某人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地靠着墙,见到人还勾起唇角,举起手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黑子同学。” 好久不见? 他们之前有单独见过? 我稍稍停顿,抬眼观察哥哥的神色。 他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声线清冷道:“老师找纱代是有什么事吗?” 还挺有礼貌。 童磨意味不明地点评完后“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 “有人拜托我给她捎杯奶昔。”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就是这个。” 我:…… 那明明是别人捎给你的吧! 不过,这种情况下,戳破他也没什么好处。 黑子瞥了一眼,平静地接过:“谢谢老师,您还有其他事吗?” 童磨的目光短暂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笑了下,语调慵懒:“没有,黑子同学有事吗?” 黑子抬了抬眼,神色和语调都很平静: “我想和我妹妹单独说几句话,请问老师可以回避一下吗?” 风雨欲来的感觉。 我默默地摘下另一只耳机,正准备出声扭转局势。 就在这时,背后的人抽出原本插在兜里的手,旁若无人地将手搭在我头顶。 “谢谢黑子同学的提醒。” 他的声音轻轻缓缓,意味深长。 “我突然想起,是有件事还没有解决。” “你说对不对,纱代?” 第38章 我不敢说我很了解人类。 但对身边人,我想我是了解的。 所以,当哥哥抓住某人的手腕,微抬眼眸冷淡地说出“请不要这样做”时,我没有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演变成这样的淡然。 一直以来,我对哲也哥印象很好。 毕竟自我转世后,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温柔又纯粹的人。 我们就像世上大多数兄妹一样,普通且平凡地过着日常生活。 可他偏偏能做得比大多数哥哥更好。 刚转生的我受前世记忆干扰,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漠不关心。 文学作品只能让我在白日里短暂地忘却一些事情,但一到夜晚,我又会梦到前世自杀时的场景,惊醒后总是出一身冷汗,又难以再次入睡。 在那时的我看来,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我能一夜无梦地睡过去。 因此,虽然生在现代,但就自身感受而言,我并没有从江户时代脱离。 而生理上只比我大一岁的哥哥,却极为体贴。 ——是他用温和的方式让我适应了新的身份。 柔软的抱枕、整夜亮着的小夜灯、有些幼稚的睡前故事、惊醒后的一杯温水…… 正因如此,在我心目中,他是十分特殊的。 至今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第一次放下书,尝试着在午后入眠的那个场景。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窗外树叶的簌簌声,以及哥哥清浅的呼吸声。 像是某种白噪音。 我一向不喜欢和人有长时间的肢体接触,但那一次我没有拒绝。 就仿佛听着他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的情绪也跟着渐渐平息。 我一向不认为血缘能定义一段关系。 但牵绊着我和他的血缘,毫无疑问地发挥出了不容分说的作用。 正是这点点滴滴的小事,才让他的存在渐渐清晰。 而不是只作为「哥哥」这一身份的符号。 - 童磨看了两秒黑子哲也便收回视线,垂眸扫向自己的妹妹,微微笑了一下: “纱代,你觉得呢?” 原本沉默不语的人,眼眸微微上抬。 目光交汇之时,我看着他面容平淡地说了句: “你先把手拿开。” - 我无意比较他们。 一来没有比较的必要,二来没有比较的条件。 我前世的哥哥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到这世上。 我小小年纪就成了面瘫,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他是人类的时候,其实对我还不错。 要知道在那时,我能背起行囊隔三差五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都得益于他的资金支持。 再加上,他头脑很好。 这种头脑好,不是说感觉有多敏锐,或是心态有多沉稳,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才能远超常人。 至少我前世没见过才能比他高的人。 但我并没觉得他有多特别。 一方面是我自己脑子也不差,另一方面是我当时的重心基本全用于如何提升自己上面。 和转世后可以实现经验互通不同,转世前的我开局仅是白板账号。 知识和技能又不能通过血缘传播,必须通过后天学习与实践获取。 正因如此,那时候的我认为,比起花时间去探索和他的相处模式,多了解下风土人情、观察下人生百态、看几本专著古籍更有意义。 况且,我哥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我第一次觉得他特别,是我十四岁那年发现他不当人后。 这确实很特别。 特别到我必须重组世界观。 可对我来说,这种特别实在不具有正面效果,以致于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平常心态去看待。 尤其他变成鬼后,常整出惊悚事件,这让我们之间的冲突愈发升级。 那会儿,在我看来,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我要迁就你。 而在我哥看来,他都突破人类极限变成鬼,那更不需要迁就我。 于是,我们之间的矛盾就这么到了无法和解的地步。 最后,以我的自杀宣告终止。 - 我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眼神传递出「你要是不想被当成变态举报,就在人前表现得正常一点」后,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仍没有松开手。 我:…… 我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硬扯下来,取出随身带的中性笔在他手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冷淡道: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老师要是有事,之后打给我。” 说完,我拉着面上没有多余情绪的哥哥往楼下走。 童磨眸光微挑了下,没有拦人。 联系方式不难弄到。 第28章 但是—— 他摊开手,低眸看到手心的电话号码,漫不经心道: “这不是挺会的吗?” - 走出旧教学楼后。 哥哥瞥了眼我,问道:“这个你还要喝吗?” 我看了眼那杯奶昔,摇了摇头。 他嗯了一声,说了句“稍等。” 我顿住脚步。 然后,下一秒—— 哥哥非常自然地走到垃圾桶前开始垃圾分类。 我:…… 果然,是生气了。 等我回过神后,他已经空着手回来,垂眸看向我,语气平淡地说: “别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喝。” 我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虽然我根本没喝,但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喝动过的奶昔送人。 想到那句「好久不见」,我顿了两秒,问道:“哥哥,你们之前见过吗?” 中午光线明亮,他迎着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是听到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见过。” 黑子哲也停顿两秒,补充道: “他说很像。” 我微怔了一下。 什么很像…… 哥哥低下头,和我对视,一字一句道: “我和你很像。” “……” 啪地一声,中性笔落在地上。 空气静默片刻。 我正要弯腰去捡,哥哥先我一步捡起,摊开我的手心,将笔递给我后,轻声道: “拿稳一点。” - 我不知道我是以何种神情回到教室坐下的。 哥哥面上波澜不惊,言语干脆利落。 我实在有被猝不及防到。 ……这就是天然黑吗? 我和他都有要强执着的一面,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很像。 但被某人意味不明地指出来又着实耐人寻味。 前世,他总爱拿我跟各种生物比较,看到一只不爱理人的小奶猫就说像我,看到一支被太阳晒得恹恹的莲花也说像我,甚至喝到掺了水的假酒,也能拿我同它作比…… 但他几乎很少说我和单个人相像。 我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 是陌生的号码,但号码背后的人我并不陌生。 “奶昔扔掉了吗?” 童磨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道:“好浪费。” 原来是被他看到了。 我轻描淡写地回道:“尝一口不喝完的是你吧。” 哪来的底气说别人浪费? “是你担心里面有奇怪的东西,我才帮你试了试。” 他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反问:“怎么连哥哥都嫌弃上了?” 童磨轻巧着把玩着金属打火机,推开教室门,抬起眼,似有若无地低笑了下。 “我前世可没有嫌弃纱代。” 我对上他的视线,挂断电话,风轻云淡道: “不用反复提醒我,你前世将我吃掉。” _ 算上今生,我和他有十余年未见。 但关于他的记忆却从未褪色。 在我的记忆里,他给我的初始印象其实不差。 我们的关系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淡。 因为他是第一次给人当哥哥。 所以对于我半夜不睡觉跑到他房间拔他头发的行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同样是第一次给人当妹妹。 所以对于他内心毫无波澜,却硬要装出十分关爱我的行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后来,我见的人多了,逐渐认识到我哥和外面正常兄长比起来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遗憾的是,我甚至不能以商品欺诈为由进行退货,这令我郁闷了好一会儿。 但考虑到我也不是完美无瑕的妹妹,因此接受得很快。 而事情的转折就在于此。 我可以很坦然地接受,他自己却不行。 就好像有些事,心知肚明可以,但不能被点破。 之前说过,我哥做人不行,但眼光一流。 他的恋爱对象大多善解人意,跟我关系都不错。 她们也觉得有这层关系,一些话比较好说出口。 因此,我哥每换一个对象,就有一个人来建议我多关心空巢老哥。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是真崩不住。 于是,有一次我直接摇了摇头,点明:“他不会因此感到悲伤。” 因为他根本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自认这句话没任何问题,完全是阐明事实。 但被偶然路过的我哥听到后,事态急转而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褪下了半永久微笑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_ 帝光。 童磨看着坐在教室角落垂眼不言的妹妹,慢悠悠地走过去。 屈指敲了下我额头,唇角弯了起来: “在想什么?” 室内无人,光线很好。 我平静地说:“我在想要不要说一件事?”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声音里含着笑:“说吧,我会听的。” 我看着他补充了一句:“可能会有点过分。” 他眉眼一挑,又笑了笑:“有多过分?” 我想了想后,认真道:“大概会过分到你想把我的头给拧下来。” “……” 几秒后,他将左手放在我脑袋上:“这么过分?” 语气听不出情绪,有些散漫道:“那纱代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没有回答,而是指了下他的手,问:“你是已经忍不住了吗?” 我神色没有半点不自然,坦荡道:“那我还是不说了。” “……” 童磨松松散散地开口:“我还挺好奇你能说出什么?” 我嗯了一声,认真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来帝光?” 只是这个? 童磨兴致缺缺地收回手。 然后,下一秒。 面前的妹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开口道: “转世后的你不是也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 “所以,我怎么样对你而言不是无所谓吗?” 童磨脸上的笑容淡了。 他要是没记错,她前世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次勉强算得上是意外,这次是故意吗? “的确有些过分。” 童磨掀起眼皮,慢慢地开口。 他的妹妹,转世后变得坏心眼了。 上次这么坏心眼的,还是鬼杀队那个女孩子,说了一堆讽刺他的话,其中一句便是这个。 这是和那群剑士待久后,被同化了? “看来纱代需要教导和纠正。” 童磨缓缓拿出一支扇子,却在即将展开时,被轻轻贴了一下手。 像是小时候拔他头发后,因为不确定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所以第一反应是去测他的脉率。 童磨停顿了几秒,悠悠道:“还是这么会撒娇呢,纱代。” 妹妹干净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缓缓道: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破防?” “……” 第39章 破防? 哪怕是发现母亲捅死父亲随后服毒自杀时,他也只觉得血迹味道难闻,很难清理,外加处理后事相当麻烦。 「破防」这两个字就不会与他扯上关系。 童磨慢条斯理地收了扇子,抬起眼眸时,那份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冷意和审视被他不动声色地用微笑掩盖。 如同他一直以来释放出的“温柔”讯号。 我观察完他的神色,淡定地松开手。 从一开始,这人只是些微变换了表情,脸上的血色却没有改变。 加上,脉率正常。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没什么变化。 话音刚落,我就被不容分说地扣住手,温度一点一点通过手心传递过来。 窗外的风吹开白色的窗帘,吹进教室,卷起课桌上的书卷。 我稍稍挣了下,没抽出来。 童磨轻笑了声,慢悠悠道:“但你似乎变化很大。” 不仅会用言语不轻不重地嘲讽他,而且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叫过一声「哥哥」…… 就算是顾及鬼杀队那边,也没必要连称呼都改吧? 童磨的目光在妹妹身上停留一瞬,唇角弧度不变,饶有兴致道: “更喜欢现在的兄长?” 她向来喜欢温柔的人。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一些时候也觉得,有个温柔又蕙质兰心的人在身边会心旷神怡。 正因如此,他理所当然地能看出来,她现在可不仅仅是拿人当安慰剂或空气清新剂,而是真正认可了对方作为「兄长」的身份。 这确实令他没有料到。 若他的妹妹是那种会被三言两语或小恩小惠诓骗走的小孩,至少还能说得过去。 但一个曾拒绝过整个世界的人会因为和其他人同住屋檐下而自然地认下对方为哥哥…… 第29章 这就让他不得不好奇黑子哲也到底做了什么? 单从理性角度,童磨不认为她能如此迅速地适应身份。 这不是对作为哥哥的自己有多自信,而是因为—— 他足够了解自己的妹妹。 童磨眉眼轻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真是有趣。” “前世,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就看着你长大了。” “但是——” “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 我没有去否认什么。 哲也哥年纪轻轻,就懂得照顾我的心情。 所以,我喜欢他完全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何况,在我看来,承认一个有血脉关系的人是自己的哥哥,远比承认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是恋爱对象要简单明快。 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却在频繁更换恋爱对象的某人嘴里变成了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行为bug。 我沉默了几秒,凉凉道: “我至少比你有逻辑。” “嗯?” 他轻轻捏了下我的手,似笑非笑道: “谁对你稍微温柔一点,你就去给他当妹妹?” “哥哥之前白对你这么好了。” “……”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脸在我面前提「温柔」这个词。 莫说温柔,他连善意都没有过。 换句话说,人性里那些微微闪烁着光辉的优点他都没有,因为他一直是空荡荡的。 我比他稍好一点,都不可避免地尝试过自我毁灭。 而他却能在一片虚无中,若无其事地活到现在。 这样一想,我今生能被哲也哥从死结中拉出来,是因为我到底没有像他一样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么,与之相对—— 什么都感受不到的他,不可能被任何人救赎。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这点我早已知晓,所以并不惊讶。 我惊讶的是,想通这点的我没有丝毫的悲伤。 要知道,我虽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强如炭治郎的人,但仍会对一些无法改变的现象感到唏嘘。 然而,奇怪的是,对于他,我无法升起同情。 甚至连无力的感伤都没有。 仿佛,他就该是这样,要是他哪天突然有了感情,我说不定还会觉得不适应。 太多善良且不谙世事的女孩因为一段儿戏般的恋情去同情他,反过来责怪我的冷漠。 可等到温柔俊美的表象被扒开,露出干瘪空洞的内在时,她们又会尖叫着逃跑,跑来我这寻求安慰。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一直都是这样,为何大家一直发现不了呢? 又为何要在发现后,战战兢兢地缩回我身边? 或许,我的确比他好一点。 但也只好出那么一点罢了。 - “纱代,老师真的好厉害,他会的东西好多。” 同学a捧着脸,语气拿捏得十分崇拜。 “上次还给我占卜了。” 我:??? 这人的业务范围已经扩展到帝光了吗? 同学b眨着星星眼说:“老师上次还帮我捡了橡皮擦,真的好温柔。” 同学c也两眼放光道:“老师还倾听了我的恋爱问题,帮我出谋划策,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 我:…… 这幅场景让我梦回前世。 尤其,当我听说他甚至在学校有后援会时,我更不想说话。 庆幸的是,某人就算谈恋爱也是找十七八岁的漂亮女性,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所以他目前还没弄出一些师生恋的禁忌行径。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来找我聊少女心事,这是由于开学时我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于同学一致认为我是话不多的类型。 他们不在意反馈,只需要一个不会泄密的倾听者。 更不可思议的是,找我倾诉的人有男有女。 我的前桌就一个劲地跟我说他非常钦佩童磨老师的情商和口才,并说出希望以后能成为他那样的人的恐怖发言。 这句话实在叫人无法忽视,使得我第一次出声打断:“提高情商口才可以,但没必要成为他。” 前桌有些惊讶,进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纱代很讨厌老师吗?” “说不上讨厌。” “那就是不怎么喜欢的意思吧。” 前桌终于笑了:“还真是有趣。” “有趣?” 他单手支起侧脸,笑吟吟道:“对啊,在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老师产生好感的前提下,你却完全没有反应,平时也不怎么学习,总看些五花八门的书,成绩竟然还能稳定在前列。“ 我顿了一下。 失策了,第一次当初中生,没有经验,看来还是控分控少了。 前桌又看了我一眼,眼底的笑意难以形容,他接着道: “总之,还挺有意思的。” - 我没太将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 直到—— 在临近学园祭前。 一封纸板材质的书信出现在我的桌面。 起先,我没太在意,大致扫了眼封面上的人名,正要拿去失物招领。 然而走到过道时,迎面走来的前桌瞥了眼我手中的信,顿住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少要记住自己班上同学的名字吧。” 我想了想,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他轻描淡写道:“新生代表的。” 我:“哦,原来新生代表在我们班。” 前桌:“没错,新生代表不仅在我们班,他还是你的前桌。” 我:“……” 这下我彻底意识到手中的书信是什么性质了。 现在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装作无事发生,另一个则更简单粗暴,那就是直接让它原路返回。 于是,我沉默几秒,大脑运转过后,平淡地问:“那么,这个你还要吗?” 前桌:“……” 他揉着头发叹息了声,手还没碰到,就被人先一步抽走。 顺着指尖看上去。 班导扫了眼信封上的名字,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 “情书?” 童磨低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在两人身上扫了扫: “让我看看。” 第40章 教室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 到放学时间,里面更没什么人。 我扫了眼某人干净得连教案都没有的桌面,不冷不热道: “怎么,你看封信,还需要找个人当气氛组?” 童磨并没拆那封信,而是曲起食指,敲了敲封面,勾起唇角道: “真意外啊,你竟然会帮人送情书?”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眼看着他说: “是外班的人错放到我桌上,我只是拿去失物招领。” 准确来说,我和这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由于座位和本年级风云人物隔得太近,才会被误伤。 童磨“哦”了一声,扫了两眼承载着少女心事的情书: “你的前桌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似乎是对恋爱很感兴趣。” 他边说边拉开未上锁的抽屉。 一封封情书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甚至有一封还飞到了我的脚边。 视力没有问题的我,能清楚看到每封信的封面全写着某人的名字。 我:??? 童磨若无其事地捡起来:“不能让女孩子的心意掉在地上呢。” 下一秒。 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侧过身,语气微顿,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真抱歉,哥哥差点忘了,从出生到现在,你应该没收到过。” 声音不大,但嘲讽感拉满。 “是因为存在感太低吗?真羡慕纱代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 好想打他。 但我一直在线的理智到底没有让我做出在办公室殴打老师的行为,于是我幽幽地问: “所以,你目前有和这沓情书中的某一位谈恋爱吗?” 童磨不疾不徐地将抽屉关上,听到后低笑了声,语气带了几分戏谑: “没有哦,纱代是担心我谈恋爱后会忽视你吗?” “并不是。” 我云淡风轻地开口:“我只是遗憾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以通过检举揭发,然后顺理成章将你赶出帝光的证据。” “……” -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收到了大家发在群里的消息。 【炭治郎:听说,帝光最近有学园祭诶】 【我:是的。】 【善逸: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校参观?】 【我:别来。】 【善逸:???】 学园祭在日本并不是一种很新的东西。 但无疑是我最不想参加的活动,没有之一。 第30章 全因我们班最终投票选出的是经营咖啡店。 而没点亮烘培、研磨、冲泡咖啡技能的我,被班长分配去当服务生。 就是那种白色衬衫配黑色马甲裙,还要再搭条白色围裙的店员装扮。 我拿着托盘,面无表情地听着路人点单。 好麻烦,为什么我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以后上高中,应该提前在班里凝聚出影响力,这样就可以左右学园祭的活动,或者干脆制造点意外事件让学园祭停办好了…… 感受到阵阵凉意的路人试探着问:“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 我逆着光站着,看起来像是给整个人蒙上一层阴影。 “要给您拿条毯子吗?” 路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良久后才憋出一句: “嗯?嗯……那辛苦您了。”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善逸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 “我们这边也要点单。” 我掀起眼皮,将菜单递过去:“吃什么自己看。” 善逸:??? 他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 都不说推荐了,好歹介绍一下吧? 取完毯子回来后的我淡淡投下视线:“我现在还没有把你们全赶出去,已经是相当有敬业精神了。” “……” 伊之助冷哼一声,摊开菜单一通乱点: “要不是收到通知,你以为我想来吗?” 通知? 和帝光有关的通知……估计是某人伪装身份来当老师的事情暴露了。 于是,我淡定地问道:“情报来源是总部,还是横滨?” 炭治郎惊讶了下,轻声道:“是横滨那边。” 懂了,是武装侦探社。 伊之助看了我半晌,忽然扯出一抹笑:“呵,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想了想,回答他:“毕竟他就是我的班导,想不知道都难吧。” 伊之助往座位一靠,分外自信道:“总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看我大闹一场。” 炭治郎:…… 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我:“我们听闻,一个因为各种各样的欺诈案而出名的欺诈师光明正大地在帝光任教。” 善逸也点了点头:“据武装侦探社那边所说,是因为他有大人物们的各种门路,所以主公大人也让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见我没什么反应,他便多问了一句: “你没被骗着买一些奇怪的东西吧?” 我扫了他一眼,平淡道:“我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也是。” 我眼皮动了动,收回菜单,问出重点:“既然主公大人都说了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来这果然是为了看我笑话。” 片刻后,善逸轻咳了下,移开脸:“倒也不全是。” 炭治郎将一个袋子递给我:“祢豆子临时有事来不了,她托我将礼物带给纱代。” 伊之助不耐烦道:“不是说帝光的东西很好吃吗?我刚刚点的什么时候能上啊?” - 结账后。 同学a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兴致勃勃地问:“是纱代的朋友吗?怎么不用亲友打折券?” 我扯着唇角,凉凉地说:“哦,因为我没告诉他们可以用。” 同学a:…… 好惨,感觉里面有人被误伤到了。 她正要再说,忽然瞥见门口的身影,不由激动地出声:“是老师!” 既然是班主任,必须打起精神好好招待才行! 见我没动,同学a满头问号地看着我:“纱代不过去吗?” 我微侧过身,见到对方身边围了一圈人,于是淡定道: “我现在很累,无法营业,况且已经有同学过去接待。” 就在这时,忽而一道清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很辛苦的话,需要我替一下你吗?” 黑子哲也站在身后,一身燕尾服,微微抬手整理了下袖口,声线淡而悦耳。 “现在是上午,我们班没什么客人。” 我怔了一下:“哥哥这身打扮……经营的是什么店?” 要是咖啡店,客流量应该不会分上午下午。 黑子哲也垂着眼睑,平静地说:“咖喱店。” 我:??? 为什么咖喱店服务生要穿成执事的样子?这是谁想出来的奇妙点子? 一时间我竟然感觉我们班还算尊重现实…… 我正默默在心底吐槽,哥哥平常地接过我手中的菜单,略扫了眼后,搁置在一边的桌上。 他拿起我的右手轻揉了几个关节,自然地问: “这里酸吗?” 我摇了摇头:“其实还好。” 比起之前练习挥刀的酸胀感,现在这点算不得什么。 哥哥瞥了我眼,嗓音清淡:“是腰背那块疼?回家我帮你按一下。” 他在篮球部,知道怎样按才能舒缓身体酸痛。 不过,我只是找借口不想去,不是真的腰酸背痛…… 于是我视线游离了下:“谢谢哥哥,但我应该还好。” 黑子哲也顿了顿,正要说话。 “哲君!” 他收回手,转过身应道:“桃井同学。” 桃井抱紧小册子,满脸通红:“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 实在太优雅了![1] 这个反应…… 我了然地收回视线,打招呼:“桃井学姐,您好。” “是纱代啊,好久不见。” “原来学姐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呀。” 桃井轻轻笑了声:“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纱代从入学考试到现在都有在——” 她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压分。” 我抬起眼,正好跟她撞上视线。 仅仅几秒,桃井就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哲君。” 不愧是情报收集的专家。 而且,情商也很高。 我嗯了一声,面色不变:“谢谢学姐。” 话音一落,桃井学姐捧起脸,眼睛弯弯: “这副从容的表情也好像哲君!超可爱!” “……” 我平静地移开视线。 只是眼神相似就没有丝毫抵抗力,学姐是高攻低防的类型呢。 说起来,哥哥去哪了? 我扫视了一圈,终于在人群的中心发现了他。 黑子哲也一手拿着托盘,一手将咖啡放在桌上,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童磨靠着座椅背,察觉到视线后,七彩瞳孔顺着望过来。 刹那之间,目光相碰。 他勾勾唇角,单手拿起咖啡杯抿了口后道: “还不错。” 指尖轻叩了下杯壁,他适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但不难听清。 “不过来吗?” “纱代。” 第41章 此言一出,我忽然发觉自己立错了人设。 当初就不该为图省事而立下普通路人人设,而应该树立稳定发疯的外耗他人人设。 这样我就可以直接将咖啡泼他身上让他闭嘴。 但我到底不想因情绪不稳定被送去看心理医生,只得藏起全部浑浊阴暗,冷静地走过去。 “这位客人,您有事吗?” 像是觉得这个称呼有趣,童磨饶有兴致地叩了下桌上那杯只喝过一口的咖啡,慢条斯理道: “续上吧。” “……” 我并不想配合这种无意义的演出,于是面无表情地开口: “请勿没事找事。” 微顿两秒,童磨慢悠悠地抬眼。 只一瞬间,我抱着的菜单被换到了他手上。 “那就点些其他的。” 我面上没什么情绪地垂眼看他。 如果手里拿的不是菜单,而是日轮刀,这会儿估计已经宣告终结了。 这种速度,难怪前世的香奈乎都被夺走了刀…… 注意到视线后,童磨翻看菜单的手停了一会儿,随意点了几个西点。 “好了,暂且就这几个。” 他将菜单合上,屈指轻敲封面,支起侧脸笑了笑: “记住了吗?”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正要伸手去拿菜单。 一旁安静站着的黑子哲也忽然出声:“纱代,不介意的话,中午要不要来我们班吃咖喱?” 他一边轻描淡写地邀请,一边熟稔地拾起菜单将订单报给后厨。 我倒是无所谓中午去哪吃饭,于是点了点头:“嗯,好的。” 哥哥唇角微弯,微微一笑后,偏头看向桃井: “桃井同学,要一起吗?” 桃井白皙的脸颊顿时浮上红晕:“当然!” - 童磨漫不经心地抿了口咖啡,打量着这一幕。 和纱代不同,他倒觉得学园祭还挺有意思的。 第31章 尤其是,被迫扮演服务生的妹妹见到他后明明相当不悦,却碍于各种原因,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过来。 不是很有趣吗? 只是还没多说两句,就被人不动声色地隔开。 “养得这么精细?” 童磨搁下杯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他前世几乎不管这些事。 甚至他给人提供的居住环境都称不上明朗单纯。 更多时候,除开物质帮扶,童磨只会站在旁观者角度,并不过多插手。 指望着他像黑子哲也那样时刻关注妹妹的心理健康,显然不切实际。 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具备这种意识,即兄长对妹妹所负有的责任意识。 在童磨看来,既然他能轻而易举地适应这种环境,那连这都适应不了的其他人应是愚笨到无药可救。 甚至就算适应了,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或特别的事。 因为适应环境是人的本能。 而无法适应的愚笨之人被环境淘汰,多么理所当然。 “连如此简单的交谈都接受不了,生活在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下,纱代肯定很难受吧。” 童磨自顾自地替人下了定义。 - 哥哥到底有任务在身,帮忙接待一会儿可以,但不能一直待在我们班。 因此正在端西点的我听到这句后,顿时如鲠在喉。 这算什么?他替人难受的毛病又犯了? 我看了这人一眼,平静无波地开口: “别擅自替别人做选择。” 真比起来,他和哲也哥之间完全是阴间和阳间的区别,中间都能差上一个鬼舞辻无惨。 童磨轻挑了下眉,勾起唇角道: “纱代,你是别人吗?” 我对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现在是。” - 中午,我去哥哥的教室找他。 这是一个场景和氛围营造得很像五星级酒店,但端上来的咖喱实际只是普通家庭咖喱的店。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发色显眼的学长说话。 “哥哥,桃井学姐还没到吗?” 黑子哲也正要开口,绿间闻言抬起头:“黑子,待会儿桃井也要来吗?” “嗯,是的,要一起吃饭吗?” 绿间微微蹙眉,果断拒绝:“我先走了,桃井是金牛座,和巨蟹座的我今天运势相性极差,再待下去,我会倒大霉的。”[1] 我:“……” 这位学长明明看上去相当理性,私下竟然这么迷信的吗? “说起来,黑子的妹妹,你的星座是什么?” 我顿了几秒,平淡道:“双子座。” “双子座的话,今天的运势是——” 绿间忽然陷入沉默,迟疑了会,他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道: “说是不适合待在教室,最好直接向老师请假回家。” “……” 虽然我很想回家没错,但这个理由能够上请假标准吗? - 吃完饭后,我准备找个休息室睡会儿午觉。 因为我睡眠一向很浅,所以找了一圈,还是决定去人少的旧教学楼。 稍微打扫灰尘,调好闹钟后,我戴上耳机睡过去。 耳机里的白噪音是哥哥提前给我录好的书页触发音。 书本翻动的声音被清晰而柔和地保存了下来,很治愈,也很助眠。 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变得平和,波澜不惊。 我是被闹钟铃声唤醒。 朦朦胧胧中,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睁眼,而是先去碰手机。 摸索了一阵子扑了个空,但闹钟铃声却自行停止。 如此一来,我只能揉着眼半支起身子找手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洒在窗台上的阳光,耀眼得像从天际纷纷扬扬飘落的金箔。 有人靠着窗站立,风吹起他的外套下摆,光影落在眼底,呈现出虚幻的光辉。 不知为何,我居然升起一种尚未清醒的恍惚感。 我能听到枝头黄雀的啾鸣声,看到窗外青翠欲滴的树叶,抬眼便是教室里落尘的桌椅黑板,但难以言喻的氛围却将我拉进万世极乐教…… 直到我看到他右手轻转着我的手机,屏幕上还微微反着光时,我才慢慢冷静了下来,搞不懂先前怎会有这样离谱的错觉。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手机还我。” 童磨的目光在屏幕上掠过,微微俯下身取走一只耳机,戴上听了一阵后,随即笑了笑: “听着这个才能睡着?” 他声音带着兴味,将手机和耳机都递给我。 “你并没有你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啊。” 和他讨论是否游刃有余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 因为,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更游刃有余。 童磨笑了一下,两手抄在口袋里,微微垂眼,悠悠地说: “睡相还是这么差呢,纱代。” 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头发肯定是乱糟糟的,但我没带梳子,也不怎么在意外貌形象,因此随便用手抓了抓。 本想着稍微理顺一点就好,结果却带下来数根发丝。 “……” 我看着手心的头发陷入沉思。 真可怕,最近用脑过度了吗? “不难受吗?” 他微低着头看我,手臂伸了过来,我被摁在他面前。 “用手是梳不顺的。” 我抬起头没几秒,就被他用手心轻压了一下:“别乱动。” 下一秒。 披散着的头发被人轻轻撩起,一点点用木梳梳顺。 老旧的教室,从朝北窗户透进的光线都显得复古。 明明夏季正午,却让我无故联想到秋季黄昏。 许是因为。 很多年前的午后,他也曾这么给我梳过头发。 - 那时我的头发还要比现在还要长,最长的时候甚至长至脚踝。 我自己都懒得打理。 一般是到外出时,才让佣人给我盘发,但实际上,我并不喜欢给头上抹发油的感觉。 所以平日里,我是让它自然散下来。 正因如此,每次睡完觉醒来,贞子的头发都比我顺滑。 佣人对待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仿佛使上一点劲就会扯疼我,每次只是梳顺都要花很长时间。 这属实令我有些困扰,让我不得不考虑换一个人来帮我梳理。 我哥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没有顾虑,也从不拒绝。 每次我顶着一头乱发穿过回廊,睡眼惺忪地去敲他房间的门,将梳子递过去。 “哥哥,帮我梳头。” 他总会慢悠悠地接过,随意地帮我梳理,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怎么睡相这么差?” 日光洒在他身上,动作闲适又从容。 力道不重,也不拖沓。 可是后来,我无意间推开一扇门,撞见他将头颅插在花瓶上,有条不紊地给尸骨梳头。 在透不进一点光亮的房间里,已经是鬼的他见到我时也不惊讶,只是挑起唇角笑了笑。 “哥哥正忙着给这孩子梳理,请纱代等一下哦。” “……” 哪怕他事后跟我解释说用的不是同一把木梳,我也不想搭理他。 更不想让他再碰我的头发。 - 微妙的氛围下,时间也显得漫长。 我盯着手机屏幕,思绪不断飘散。 甚至绿间学长口中的晨间占卜都精准了起来。 如果中午那会儿我直接请假回家,这种让人动弹不得的情况就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但我并没有纠结多久。 毕竟,我已经摆脱了前世的全部,成为单独的个体。 曾经令人介怀的事,不应再困扰现在的我。 “纱代的日轮刀没有拿在手上,却藏在心底呢。” 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站在转生者的角度斩断前世所有。 童磨看着静静盯着手机,眼底映不出情绪的妹妹,低笑了声。 这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我感觉到他动作一停,以为是梳完了,所以正要低头去穿鞋。 手指刚勾到一旁的室内鞋,脚踝就被木梳轻点了一下。 我指尖微停,没有理会。 正想系鞋带时,被人不紧不慢地拦住:“还没梳好。” 我抬眼看回去,问:“你的梳子都砸到我了。” 现在忽然说没梳完是整哪一出? “砸?” 童磨略作停顿,语气意味不明道: “要是真想砸你,你这会儿应该已经疼到抱着腿尖叫了。” 我:??? 我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尖叫过,好吗? 我正要让他别乱加戏,就被人面不改色地捞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我的重心被带偏,却在即将磕上地面时,被人用手背垫了下,所以只红了一块膝盖。 第32章 不疼,但是很麻。 身后的人语气慵懒地开口:“提醒过你裙子太短了,这要是磕到都没有隔断物。” 我:“……帝光制服裙就是这个长度,又不是我故意改短。” 某人:“哦,你不会自己改长点吗?” 我:??? 气氛沉默几秒,我全当没听见。 就在这时,他勾起我的几缕头发,慢慢悠悠地梳了梳。 “你的头发倒是比以前短了不少。” 像是没拿稳般,梳子掉落在我脚边。 他没有立刻捡起来,而是抬眼一笑,意有所指: “不过——” “还是到这个长度,更好看。” 第42章 我看了他两秒,凉凉地说: “要是觉得好看,你自己怎么不留?” 走到哪拖到哪,还省得买拖把了。 听到这,童磨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要是留到前世的长度,哥哥会帮你梳头,我要是留长,纱代会帮忙梳顺吗?” “不会。” 我用着平常的语气散漫道: “你大可以去理发店找专业人士用钱解决。” 童磨拣起那把木梳,闻言挑眉:“别的不说,我之前给你梳的那些全不算数了?” 口口声声说他没有良心,不讲感情…… 童磨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我怎么觉得纱代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 “我们不一样。”我反手给他普法,“几百年过去,诉讼时效都过了,你现在才提出来,我当然可以拒绝。” “……” 童磨收起梳子,手臂伸过去,右手手掌压在叛逆妹妹的脑后,微俯下身将头靠过去: “时效过了也办法呢,都怪哥哥没有早点找到纱代,太伤心了,纱代可是我唯一的妹妹——” 说到这,微凉的液体碰到了我的侧颈。 “……” “可纱代非但不亲近哥哥,居然默许了其他人是兄长!和我重逢后还想装作不认识呜呜……” 中途推了好几次,对方毫无反应。 被抱着动弹不得的我露出生无可恋的死鱼眼:“你有完没完?” “真狡猾呢,纱代。”演技很好的某人根本不需要滴眼药水,声音低沉道,“竟然对哥哥区别对待。” “请别把眼泪蹭上来。”我面无表情地开口,“顺带一提,心跳频率已经暴露了你假哭的事实。” “……” 童磨抬起头,往后慵懒地倚着墙,却没将手松开,还揉了揉妹妹手感不错的头发,声线温柔道: “是吗?你可以将它当成白噪音哦。” 拉开距离后,我终于能把他焊在我头上的手扒下来:“我没你玩得花真是抱歉。” 另外,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被制成白噪音。 “不靠近点就听不到。”童磨支着侧脸不明意味地笑了下:“的确没有手机方便。” 我没看他,低头穿鞋。 童磨垂下眼眸,见状挑起唇角,语调慢慢悠悠: “下次睡不着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我抬头看他:“你以为我为什么睡不着?” “……” 他看了我一会儿,无声笑了笑:“因为哥哥吗?” “你手机里的那段录音听了很久吧。” 手机是新换的,但是录音应该不是最近才录的。 童磨语气很平静:“他一直都这么喜欢在细节上加工创造吗?” 我没有回答,推开门走了出去。 教室外,学生的喧闹声越过玻璃门窗,惊扰着旧教学楼。 教室里再度回归安静。 连被风吹起的灰尘都显得静谧。 过了一会儿,童磨偏过头,站在窗边,垂眸看着下方小小的一个身影,忽地笑起来,嗓音压得很沉: “怎么转世后还喜欢那样的?” 非得是干干净净,不掺杂一点虚假的温柔,才值得特殊待遇。 第43章 出了旧教学楼后,我径直往教室走。 接着就被班长告知我下午的侍应生工作由前桌代为接任。 我:“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早知道这样我中午就回家睡觉了…… 班长轻咳几声,示意我往里面看:“你觉得和上午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我扫了眼室内,都称得上是座无虚席,于是淡定回答:“客流量变大了。” 班长对于我能发现这点表示赞许,他一边笑吟吟地说着“这就是重点”,一边在内心想着“为了我们班,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自己玩吧”。 否则班级迟早会因为服务生冷漠的态度被客人投诉导致关门大吉。 我:“……” 班长你把想法全写在脸上了啊喂! - 走出教室后。 来来往往的人群显得走廊异常拥挤,每个人都享受着学园祭的青春氛围,然而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本来我是可以直接回去,但中午吃饭的时候答应过哥哥要一起回家。 因此,我只能暂且在学校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等他参加完猜谜研究会的盖章拉力赛。 走了老半天,才在室外找到一个没人的长椅。 我靠着椅背,拿出手机给祢豆子回信息,一是感谢她的礼物,二是揭露善逸此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 刚敲完字,就有人走到我旁边。 我打字的动作停住,稍稍抬眼。 ——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 他穿着件沙色风衣,双手插兜,语气慢慢悠悠:“看着其他人都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学园祭里,觉得难受吗?” “我并不觉得难受。”我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太宰先生怎么会在帝光?” 他神情透着几分散漫地开口:“接了委托后,总要来看下情况。” 闻言,我的眼皮抬了抬:“原来如此,您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联想到对方当时的宿醉表现,我眼神顿时微妙了几分:“你们之前不会是在一起喝酒吧?”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能看出对方是惯用先发制人技巧的人。 这类人一般会在收到任务当天,前去实地考察一番,第二天与委托人接洽时心中便已有了大致判断。 难怪之前在侦探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太宰轻笑了下,没有反驳,而是说:“你现在不像之前那样排斥,是因为见过真人了吗?” 我目光扫过他,面无表情道:“都变成我的班主任了,我能见不到吗?” 那久违的声音让我人都听麻了,基本可以说是脱敏治疗。 他瞥了我一眼,神色自若道:“感觉怎么样?” 我:“我要是说感觉不行,你们能把他领回横滨吗?” “这可能不行。”太宰轻飘飘道,“他现在在东京,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 那你还问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停留的微笑十分自然。 这让我难免感到一丝不适。 我其实不太喜欢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 因为这意味着对方想不想算计你,全凭对方的心情。 不过,我很清楚,目前为止,尚且称不上算计。 因为对方还在顾忌我背后的鬼杀队。 “做这个决定前,其实也是考虑到了你的心性。” 太宰的目光看着前方,轻轻缓缓地说。 “无论对手是谁,你都不会感到不安,不是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轻描淡写地继续道:“这或许与你曾经的成长环境有关,正是这个环境,将你培养成了一个处事不惊、心明眼亮的人。” 我顿了一下,淡淡道:“太宰先生,您究竟想说什么?” 他没有义务和我说这些吧…… “我能说的,只是最普通的道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随后,我听见他笑了笑,语气意有所指: “不要往后看,一旦回头,人就再也无法从过去脱离了。” - 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没了影踪。 阳光此刻都显得朦胧。 “真是个奇怪的人。” 其实他并不需要和我沟通,因为他已经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 他甚至都没必要露面。 “哪怕知道我很清楚,还停下来提醒我。”我继续思考。“虽然玩阴谋,但还是个好人?” “……认真的吗?” 奇奇怪怪,又让人捉摸不定。 但被他这么一打岔,我也坐不住了。 干脆起身去校图书馆转转。 - 黑子哲也听到提示音后打开手机,扫了眼短讯。 【纱代:班长说让我今天一天都别靠近店里,所以我准备去图书馆等哥哥】 【黑子:他的原话是这个吗?】 第33章 【纱代:没有,但他就差写脸上了】 【黑子:好的,我知道了】 桃井见他脚步微停,好奇道:“是纱代吗?” 黑子回复完后,收起手机:“是。” 他上前几步,礼貌性地推开第一视听室的门,微侧过身,让桃井先进:“她现在在图书馆,说是班长让她自由活动。” “……” 好巧,她是因为厨艺太烂被和泉以同样的形式请出教室。 桃井沉默几秒想了想,语气有些迟疑:“这……也没有办法呢。“ 主要任谁都能看出上午的纱代浑身散发出的「被迫营业」气场。 “她从小就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黑子轻声道,“现在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注意到桃井的表情,黑子笑了笑:“抱歉,忽然说起这个,你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不会!完全不会!” 桃井拼命摇头否认,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面上浮起红晕。 哲君真的好温柔啊,不过…… 她思忖了下,微微叹息了声道:“那孩子看上去和哲君一模一样,但放着不管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面对面交谈都会让人觉得好遥远…… 和赤司君那种礼节性疏离不同,她更像是在中间有道看不见的屏障。 准确来说,礼貌随机,全是疏离。 桃井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类型。 她不动声色地往黑子那看过去。 “纱代不会希望被管束。”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看着前方,瞳仁沉静,声线依旧清冷干净: “一直以来,光是不去介入,我已经尽全力了。” “哲君……” 桃井担心地唤了他一声。 她作为旁观者都能看出些不同寻常,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兄长? 半晌。 黑子平淡道:“但果然还是无法坐视。” - 十岁那年。 一天夜里他起床喝水,无意瞥见隔壁房间里微微亮着的灯光。 门没有锁,外面下着暴雨。 白日里安安静静的妹妹趴在窗台上,风吹起白色的睡裙,从背后看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雨滴溅到身上也没什么反应,好似已经死去了一般。 风雨声遮盖了开门声,她没有回头。 黑子哲也没有出声,只是动作很轻地将门带上。 直到第二天带妹妹出去玩时,才在娃娃机面前问出—— 【是不是一直没睡好?】 但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察觉。 更早的时候,是有一年冬至,她发起高烧,那时父母出差,等他回到家时,人已经烧得晕晕乎乎。 黑子给父母打了电话,按嘱咐给她喂了成分相对温和的退烧药。 可到底不放心,他还是叫了救护车。 在家等救护车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睁开过一次眼,眼眸隔着层雾气看人。 “怎么又是冬至啊?” “纱代不喜欢冬至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 生怕妹妹彻底睡过去会醒不过来的黑子微微侧过去听。 后面的一句,声音很轻。 “因为……雪盖在身上会很冷。” 第44章 学园祭期间,图书馆里空空荡荡。 我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画册,里面收录了各式各样的专题。 扫过目录的一瞬,我视线微顿。 这本画册囊括的内容确实多种多样,光是以「地狱」为主题,就可以从平安时代的《地狱草纸》一览到江户时代的《一百三升芋地狱》…… 我还未细翻,突然一只手从后遮盖住我的目光,语调轻快,尾音稍扬: “看太多,小心晚上做噩梦。” “……” 从他嘴里听到“噩梦”这个词,真是相当讽刺。 我合起画册,拍开眼前的手,面无表情:“所以,你最后有下地狱吗?” “有啊。”童磨笑了笑,“不过重要的伙伴都在,所以我一点都不孤单。” “……” 差点儿忘了,他前世的老板和部分同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沉默半晌。 我踮起脚将画册放回去,刚转过身就被递回另一本画册。 见我没接,他慢悠悠地解释: “看这本吧,这本比较写实。” 我:??? 封面是大片的火光和暗沉的黑红色调,一眼望去十分掉san值。 “我不需要,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我表示拒绝,“努努力下次又能进去,很适合你的体质。” “……” “我的体质?”童磨靠着书架,轻笑了声,将画册放了回去,“我什么体质?”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欺诈师的体质。” 他垂眸看了两秒,弯了弯唇角:“谁告诉你的?” 能接触到的,要么是武装侦探社,要么是鬼杀队…… 童磨漫不经心地想。 我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什么时候重操旧业?” 这人会来帝光是因为闲着无聊,又不是真心喜欢给中学生传道授业解惑。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去他该去的地方。 童磨凑过来,笑吟吟道:“纱代是舍不得哥哥吗?” 妹妹虽然弱了一点,但头脑和动手能力都很不错,要是逼太急,不管不顾起来估计会制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他同归于尽…… 能做到这点,又狠得下心,这就是她的闪光点。 他思考了下,拖着尾音“唔”了一声:“不如我把纱代带走,学校发挥不出你的才能。” 我:“谢邀,我既不想蹲监狱,也不想下地狱。”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回答,童磨叹了口气。 与此相应的,他又不免为妹妹的警惕性而在口头上表示感动: “连我下一步的动作和言语都预测到了,纱代真敏锐。” 童磨微微俯下身,唇角弯起来。 “从见面到现在,你几乎没有主动提及过现在的家庭。” “是担心我对他出手吗?” “可是,纱代——”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下,笑容不变,而后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 “前世,你有担心过哥哥吗?” - 我从没见过他狼狈的样子。 听伊之助的描述他的死状,说他是浪得虚名。 但从香奈乎的补充中,我又能感知到他带给鬼杀队的不寒而栗。 而抛开这些转述,我所接触到的他,一直都是游刃有余、慢条斯理。 我实在想象不到,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事先准备回答,于是便反问道: “你前世有担心过我吗?” “担心你?”童磨忍不住笑出声,压低声音,“并没有哦,纱代过得很幸福,有值得担心的地方吗?” 很幸福?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见到我前世的结局,说出「我觉得你很幸福」这样的话? 不过,说出这话的是他,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眼中的我很幸福,估计指的是我被他从血到肉毫无残留地吃光,最后大家一起永生的“幸福”吧。 “假设你每吃一个人会增加一点幸福值,而除了我之外,你还吃掉了n名人类,那综合计算下来,你前世所拥有的幸福是n+1。”我平静地说,“因为你过得太幸福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你。” “……” 童磨挑了挑眉,稍稍弯下腰:“也是,毕竟连剑士都称不上的纱代在当时是没有精力担心我的,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靠得很近,我能清楚看到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泛着漂亮的光泽,却没有温度。 “哥哥很好奇啊,为什么我的妹妹这么弱小,居然还想保护别人?” “只因他送过你玩偶,替你录过白噪音?” “至今为止,我和相当多与你同龄的女孩子交谈过,如果是恋爱对象还勉强能理解,但会因为这种行为就把对方当成自己亲人……你还是第一个。” 童磨顿了几秒,意味不明地道: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纱代。” 沉默片刻。 我对上他视线,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想听我就要说?明明有前世的记忆,你还能随便说出这种话,真让我惊讶。” 前世,我对他没什么敬畏,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因此常常敷衍他,不想说的话从没人能逼我说,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我做。 对他的话术毫无反应的我,比起想好恰当回答,往往更倾向于拒绝。 听完这话,童磨唇角一扬,似笑非笑。 这点倒是没变。 他的妹妹应该是安静沉稳,始终冷冷淡淡,厌恶肢体接触,察觉到旁人一丝一毫的探究意图,就会毫不客气地打断。 第34章 不会被人乖乖牵着手。 更不应该轻轻歪着脑袋,一双眼睛水润润,自然而然地喊其他人哥哥。 想到这里,童磨勾起唇角,正要说话。 “纱代。” 参加完比赛的黑子哲也站在门口冷不丁地出声。 他声音轻轻缓缓。 这句话叫的是「纱代」,眼睛自然也不会看向旁人。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来接你回家。” 童磨闻言挑了挑眉。 他靠着书架,虽然看上去懒懒散散,但并不意味着在同妹妹友好沟通时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断,他不会介意。 “黑子同学。” 不过,童磨表面上还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轻笑着道。 然而,下一秒—— 纱代上前几步,背对着他站着,手垂在身后,借着视线死角,一把扣住他手腕。 和之前轻飘飘的接触不同,这次箍得很紧,甚至可以捏出痕迹。 她没有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黑子,似乎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好的,我这就回。” 童磨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手腕。 这是让他不要说话?还是让他不要乱动? 不过,要是想抽的话,他还是能抽出来。 童磨笑了下,没有挣开。 身为哥哥,让一下妹妹,也不算什么。 但让归让,可不能轻而易举地被压制。 因此,他故意散出一点压迫感。 倏忽间,面前的身形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松开,反而箍得更紧。 这种无意识的反应,真可爱呢。 童磨不禁笑起来。 直到—— 他手腕上的重量一轻,对方松开手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步履很快,越来越快,跑到黑子哲也身边,拉着他离开。 看着消失的人影,一段时间后,童磨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冰冷的金属外壳很有助于集中注意力思考。 “不是不要说话……也不是不要动。” 他视线转到窗外。 黑子用湿巾将易拉罐的入口处擦拭了好几遍,低头耐心地说了什么后才将可乐递过去。 童磨居高不下地观察了会儿,在纱代抬眸看过来时,他才慢悠悠地收起视线。 “是在警告我,不许动他啊。” 第45章 哥哥讨厌可乐。 而我对可乐感官一般,至少称不上喜欢。 “为什么送我这个?” 他给的东西大多切合我的喜好,这一次却不一样。 因此,我接过易拉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黑子哲也面色如常,目视前方,平静地说:“不喜欢的东西,其实可以不用接。” 我怔了一下。 刚从自动售卖机拿出的易拉罐冰冰凉凉,丝丝缕缕的冷气顺着手指钻进了肌肤下的血管,倏忽间的指尖发麻,几乎让我握不住。 我听出了其中另一层含义。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一时竟令我说不出话。 如果是平常,哥哥会适时地停住,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可今天的他和以往完全不同,虽然仍旧轻描淡写,我却察觉出某种不可言喻的异样。 他下一句便是: “还是说——” “因为是哥哥,所以没法拒绝。” 黑子哲也情绪淡淡,声音也淡。 气氛一片寂静。 夕阳渐渐西沉,蔚蓝天色被打翻的晚霞染红,人声喧闹。 光线落在哥哥身上,没来由地柔和了他的五官轮廓,那双沉静内敛的蓝色瞳孔中正映着如今的我。 手中的易拉罐冒着冷气,眼前的人像却是鲜活的。 霞光晃眼,以致于我面对这张与我相似的面孔有些眩晕。 耳边的人声和昆虫的鸣叫声加重了这种眩晕感。 之前在图书馆里那道戏弄般的杀气更是如银针般悬在我身后,一边如芒在背地提醒我保持清醒,一边在消磨我的理智。 眼前这张脸几近抽象和变化,最终变化成一个熟悉又模糊的模样。 微冷的一双眼,皮肤是霜雪般的冷白,隔着层雾气游离于人群之外。 有风吹过,吹散本不存在的雾气。 让我看清了那张脸。 - 突然点破这点,会让纱代很困扰吧。 黑子哲也想了想,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在垂下眼眸,对上视线时怔住了。 蓝色是清透的颜色,可本该清透的瞳孔却比平日要深,显得幽深暗沉,像是压抑着的惊涛骇浪在此刻撕开了一道裂缝。 分明站在面前,透过他看到的却是其他人。 缱绻的风懒洋洋地吹着,黑子哲也顿了一下,微低下头,靠近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放轻: “纱代。” 他伸出手,摊开手心,声音淡得轻缓温柔。 “别拿着了,握着会冷。” 我没有动作。 “不会冷的。” 心脏像是被不可名状的丝线紧紧缠住。 我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 是那时的纱代,还是现在的哥哥? 二者的身影在渐渐重叠,让我分不太清。 “不会让你冷的。” 我听到自己轻声说着。 - 哥哥还是太迁就我了。 我话音刚落,就被温暖的怀抱围住,头靠在肩颈处,干净纯粹的气息透着体温传递给我。 形形色色的人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 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也没人注意到我们,自然不会投以异样目光。 可见,存在感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它让我前世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又让我今生感受到包容与共鸣。 我眼中的暗沉之色渐渐消退,内心随着这份迁就逐渐平心静气。 我到底没能开口告诉哥哥前世的一切,对和某人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 这是因为,我不愿意和他的相处中,穿插进另一个麻烦人物。 由此可见,人类对于感情的需求是在逐层递进的,如果一开始什么都没有,那必然对此嗤之以鼻。 可一旦拥有过,大多人又无法忍受供给中断的可能性。 我终究只是普通人。 所以,随着哥哥对我越来越好,我的需求也日渐增多。 如今已然到了无法轻易割舍的地步。 这样想着的我抿了抿唇,竟然久违升起了迫切感。 这份迫切感,不是始于对某人的警戒,害怕他骤然整出惊天大活,也不始于对真相的畏惧,害怕被人发现转世的秘密。 我真正的苦恼,源于自身。 我害怕某天会忍无可忍,制作出杀伤性武器引发无可设想的后果。 现在的我站在道德与法律的夹缝中,一旦放纵自己,周围的人就会苦不堪言。 我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这种怪圈困扰。 每到这时,大脑仿佛被切分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煽动我用自杀或谋杀彻底结束一切,另一个声音在警示我不要给家人造成困扰。 就像现在,我将头埋进去,听到哥哥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面从中汲取安抚肯定,一面在不为人知地充填焦虑。 不亚于饮鸩止渴。 - 校园祭结束,学生们的生活理应回到日常。 班级在此时迎来了一轮小测。 我昨晚反反复复了许久也没睡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引来监考老师几次询问需不需要去保健室。 一门考试的成绩也影响不到什么,不想花费多余心力压分的我写完后索性提前交卷。 保健室里,照例没有老师。 我精疲力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厌倦了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 破局的关键在于哪一方先忍不住。 要么是我耐心告罄把帝光炸掉,要么是他觉得无聊从帝光辞职。 然而哥哥的存在,是一个警钟,让我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做反社会反人类的事。 可等着某人玩腻…… 我目光轻扫过坐在不远处桌面上摇扇子的小冰人,都懒得下床驱逐,而是支起上半身拉帘子隔绝视线,戴上耳机和眼罩置之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 保健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有人慢悠悠地出现,单手挑起帘子,微弯下腰坐到床边,取走我的耳机慢条斯理道: “你这副情绪被打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还真少见。” 他是全然不在乎的性格,自然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但不妨碍他用言语“嘲讽”我。 我顿了两秒,取下眼罩,冷淡道:“随着死亡出现,人也会发生改变,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我一直认为前世和今生要分开。 我原以为最认同这点的人会是他。 第35章 因为我们曾就人死如灯灭这一生死观达成过一致意见。 童磨笑了笑,唇角弯出浅浅弧度:“你那时的死亡与我无关哦,况且我不认同那是死亡,不过是纱代自顾自地选择从我身边逃开,要知道哥哥本来都没打算吃你的,毕竟纱代不是稀血,也不太好吃。” 他瞳色绮丽,盈盈带笑,眼中好似盛满揉碎了的彩虹,不疾不徐道: “你总该意识到,如果前世遇到的人是他,那时的你会更加饱受折磨。” 兄长没有出挑的才能,空有无用的坚持,只会让妹妹连自杀都不敢干脆利落。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唇边的笑意却没散去,温声道: “但我也不奇怪就是了,毕竟纱代是个容易心软的好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否认:“别擅自给我加些离谱设定。” 童磨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再次弯起,风轻云淡道:“我说的是事实哦。” 自幼时起,妹妹就很安静聪明,每次遇到善意都会想着回报,从不大喊大叫地折腾人,在什么都只知道得一星半点的年纪,纵使懂得分辨何为温柔,却一点也不排斥或害怕他。 像是白纸,极易被涂染成别的颜色。 所以,童磨从没想过将纱代嫁出去或赶出去。 就算她头脑不笨,但那么容易心软,肯定不可避免地会迁就“温柔的人”。 而他的使命就是不论何时给予人们幸福。 只有在他身边,既不会痛苦,也不会难过。 童磨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第46章 前世的父母在我出生不久就双双离世。 我对他们没有印象,也没有任何感觉。 自打我记事起,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仅是我的哥哥。 周围人都说我很幸运,因为如果父母的孩子多起来,性格安静不讨喜的我是绝对得不到兄长重视的。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基本的逻辑能力,可以找当事人直球q&a。 “纱代是怎么想的?害怕我会为了其他人忽视你吗?” 他抱起我放在他腿上,拿着我的一缕头发慢悠悠地转着。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人们为什么会将「唯一」等同于「重视」或「特殊」?” 倘若这一逻辑是正确的,那父母也是唯一的父母,可亲眼见证他们死亡的哥哥内心却毫无波动,只觉得处理后事麻烦。 在继承法中,父母、子女、配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兄弟姐妹是第二顺位。 所以,连父母都不在乎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因为所谓「唯一的妹妹」这种头衔而重视我。 他玩我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低笑了声,然后弯下腰,漫不经心地说:“因为那些人是可怜的笨蛋,不然的话也不会设想这种无聊的可能性。” 我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答案敷衍又真实。 的确,只有笨蛋才会去设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纱代还是太冷淡了,哥哥一般都喜欢会撒娇的妹妹。” “啊——也不行,太黏人会很吵,果然还是蕙质兰心的类型会更好一些,即便笨一点也无伤大雅。” 童磨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垂下眼语调拖着,配合着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听到哥哥这么说很难受吧?” 他松开手,神态自若地撑着榻榻米,随意靠着墙,慢条斯理地问: “说起来,纱代喜欢什么类型的兄长?” 午后光线强烈,被问话的人大半张脸浸在光里,看不清神情。 童磨扯了下唇角,懒洋洋地想。 反正肯定是经典亚撒西那一款…… 然而,下一秒—— 对方不紧不慢地侧过脸,一双眼眸没什么特别情绪,光线勾勒着侧脸轮廓,语气平常地无所谓道: “反正不是你这种类型。” - 转世后。 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保健室。 气氛凝固几秒。 “哎——我被讨厌了?” 童磨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被纱代讨厌? 前世,他可是在父母去世后,照顾了她十四年。 他完全可以在她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将她掐死在摇篮里或者遗弃到荒郊野外。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 他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不厌其烦地保护她,哪怕转生后,他依旧没有嫌弃妹妹现在的血脉…… 为了人类尽心竭力的他,为什么总是被抹销功劳? 窗外的光影落进室内,童磨想了想,适才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纱代是在故意惹哥哥生气吗?” 我任由他打量,嗯了声:“虽然我想惹你生气,但我也知道「生气」这一感觉对你来说难度太高。” 童磨脸上的笑意敛了点。 我沉默一瞬后很轻地笑了下:“果然如此。” 世界意识怎么可能不给予转生者限制? 尤其是,对这种地狱一轮游过的存在…… 我抬起眼,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之前在横滨没怎么杀过人吧。” 否则武装侦探社和鬼杀队总部的态度不可能会那么轻松。 之前学园祭时,善逸转述主公大人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在明知其身份的情况下,如果欺诈师危险性极高,就算有大人物硬保,主公大人也绝不会让炭治郎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而会直接采取强制措施。 不论是侦探社,还是鬼杀队,都不是会受限于大人物门路的组织。 “与其相信你现在转性了,我更愿意相信,你受限于某种条件。” 我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无法直接动手杀人。” 童磨慢慢地笑了下:“这只是纱代的猜测,没有证据就下定论可不是你的风格。” 他将手揣回兜里,抬眼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若无其事地开口:“要上课了,先回教室。” 童磨才踏出一步,衣角就被拽了一下,身后不满的讯号表现得很明显。 他挑了挑眉,懒懒散散地转过身,微俯下身,云淡风轻道:“哦,看来你手上有证据,那就拿出来看看吧。” 即便在这时候,他仍旧表现得游刃有余,像是笃定我拿不出直接证据。 医务室的窗户没有关,纯白的窗帘被微风吹起,发出细小摩擦声。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响。 童磨目光往下,唇角笑意不变,轻飘飘地道:“拿不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他正要站直身,对方微抬起脸,风吹开额前略长的发丝,大片阳光铺洒进室内,光影在侧脸打出一道淡淡阴影,眉眼间盛满意气风发。 像装着细碎的星光。 童磨视线顿了几秒。 这其实不是纱代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尖锐的锋芒。 在更早的时候,在十四岁以前。 她一直是这样锋芒毕露的。 “如果我说,希望你现在动手杀了我——” 妹妹目光很淡地他脸上停留几秒,平静地说: “你会怎么做?” “哥哥。” - 假如是在前世,他一定会动手。 他会觉得这是在满足我的心愿,是在拯救我,可以让我获得幸福。 当然,在我个人看来,就是真要找死,我也不会拜托他,我会选择自杀。 人类既然决定不了出生,至少要将死亡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对方唇角还勾着淡笑,他往前一步,眼神却没什么波澜: “这就是你找到的证据?” 我和他对视,不置可否地道:“好用,且验证速度足够快,不是吗?” 要是他能直接杀人,我的头应该早就掉下来了。 现在头还稳稳地安在我脖子上,已经能证明很多事。 童磨垂着眼睫,似笑非笑地开口:“是啊,纱代真会给我惊喜。” 转世后第一次叫哥哥,竟然是用在这种时候。 还是这么狡猾又冷静。 “有这种需求,前世怎么不提?” 他忽然直起身,视线居高临下,很轻地笑了下:“要是想体验一下,自杀和被杀没什么区别吧。” 我无动于衷地开口:“那区别还是有亿点大。” “这么讨厌哥哥?”童磨笑了笑,语气稀松平常:“前世白养你好些年。” 唉,果然不行。 就算是被自己养大的妹妹讨厌,他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既不感到悲伤,也不觉得寂寞。 童磨懒散地垂了下眼,不疾不徐地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毕竟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被妹妹讨厌后也没有丝毫的焦躁,怎么也不可能做到黑子哲也那种程度。 尚未化身为鬼前,他也只是觉得妹妹比其他人顺眼一些,才一直资助她游学。 第36章 到头来,人类的情感对他而言,仅是事不关己的幻影。[1] 半晌,一道清淡的声音落下: “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能不能不要总把前世和今生联系在一起?” 这是在说他和鬼杀队? 童磨眼角微扬,正要打趣几句。 妹妹取下一只耳机,单肩背起白色的休闲包,穿着帝光的蓝色夏季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现在是有点讨厌没错,不过,在那十四年里——” 走到保健室门前,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在推门的那一刻,脚步一顿,声音淡得没有多余起伏。 “虽然我不喜欢,但也没那么讨厌。” 第47章 我推开门正要往外走,忽地一只胳膊从背后伸出来将我拽了回去。 我不耐烦地回过头。 对方装模作样地掉眼泪,唇角弧度却微微上挑:“这还是纱代第一次说喜欢哥哥呢!我实在太感动啦!” “……” 我面无表情地怼回去:“别篡改我的发言,我没这么说过。” 揽住我的手臂力道加大,不仅是让人动弹不得的程度,再施加点力甚至足以让普通人器官错位。 此时此刻,我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在疼,这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将我勒死在医务室里。 童磨仗着体格优势,一只手毫不费劲地压着妹妹,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门锁上,而后没有预料地将人放在椅子上,他自己漫不经心地蹲下身,一双彩虹色的眼珠慢悠悠地与我对视: “篡改发言?真意外啊,你不是说不讨厌吗?“ 他“唔”了一声,想了想后,理所当然地道:“嗯嗯!绝对错不了,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 我:??? 这是一个让人费解的逻辑,以致于我直接问出来:“恕我直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阅读理解能力问题了,请问你有听力障碍吗?” 但显然,在这一点上,他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我们都不是单靠血缘就能成为兄妹。”他轻轻笑了一下:“就像我吃信徒的事被你发现了,即使你不认同我的善行,但你还是不讨厌我。” 所以他们前世才能坐下来轻松自在地谈天论地。 “纱代是我养大的,三观和哥哥相似也很正常~” 后来闹别扭也不过是小孩子的青春期综合症,长到一定年纪喜欢跟大人对着干而已。 童磨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妹妹,问道:“怎么不说话?” 良久后,他看到妹妹对上他的视线,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本来不想搭理你,但考虑到你似乎对我的话有误解,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地解释一下吧。” 我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站起来,道:“我前世不怎么讨厌你,只是基于人道主义角度,毕竟你资助了我十四年,我没必要拿了钱还骂人,但不代表你这个人有多么好,或者说我对你有多深厚的兄妹感情。” 他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明明是个好孩子,话却说得很刻薄呢,纱代。” 我坦然地开口:“这不是刻薄,我只是实话实说,可惜真话一般都不太好听。”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若有所思道:“你虽然没有说谎,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吧,如果全是因为金钱,那时的你早就有了赚钱的能力,为什么没有选择搬走,而是回极乐教?” 我:“自己打工赚钱,哪有在家躺平舒服。” 他:“……” 可能是这个回答太过一针见血,导致气氛凝滞片刻。 我顶着他审视的视线,神态自若道:“当然,除此之外,的确还有其他原因。” 他跟着站起身,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后,说:“我这个人,虽然现在看上去比较摆烂,但前世还是很卷的——” 他云淡风轻地打断我:“这点在你七岁那年第一次跟我说你要出去游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你能意识到真是太好了,这意味着我可以节省点时间解释。” “一直以为,你记忆力就挺好的,也有比常人多出一倍的才能……算是,很厉害吧。” 虽说我头脑也不差,但光是身体素质,他就能倍杀我。 他怔了一下,轻笑道:“既然知道,那后来还离家出走?” 是因为被变成鬼的他吓到了? 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她胆子一向挺大的,那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理性、善良一类的东西? 童磨不太在意地想。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后说:“我前世,是有点偏激和要强在身上,纯粹地追求胜利,要是输了的话,就会很不开心。” 前十四年,哪怕知道他很厉害,但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只要是人类,那一定有局限性。 何况,我们之间虽然关系一般,可也没恶劣到兄妹对立的程度。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就无须赘述了。 那时的我,对鬼的认知较为浅薄,认为这一生物优势很明显,劣势也同样明显。 毫不夸张地说,我想了无数种杀死他的方法,每种方法都有理有据,不是一拍脑袋脱离实际,而都具备实操可行性。 在这一阶段,我还不认为我哥胜出我很多。 他无非是比人类多了个恢复buff和避光debuff,二者相抵,优势在我。 就连被苍崎先生告知有些鬼有血鬼术时,我都没有心理失衡,认为自己一定赢不过他,只是有些烦闷于难度增大,需要将五年计划发展为十年计划。 可到后来,当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修炼呼吸法,也难以超脱时代局限制作出强杀伤性武器,我不得不认清现实。 这世上确实存在单凭个人努力无法做成的事。 从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到下定死亡的决心,这中间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花在回顾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上,并反复确定了一点—— 纵使我对自身要求再严格,也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 假如遇上了飞速成长的哥哥,即使拼尽全力,我也一定会输。 或许终有一日,他也会输得很狼狈。 但绝不是现在。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也绝不是我。 - “因为烦躁于越来越厉害的你,因为不安于会输给你的未来,因为厌恶于无法适应的世界。“ 我平静地说:“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窗外烈日当空,蝉鸣喧闹不休。 室内寂静无声。 半晌后,童磨收起扇子,不疾不徐地缓步走近,音调沉稳温和,似是而非道:“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才能也是有差异的。因此,在我看来,人类实在太可怜了。” “如果纱代不那么要强,或许就能活得很好,你太看重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了。” 他弯起腰,放轻声音,夹杂着笑意,伸出手想揉妹妹的脑袋:“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 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轻描淡写道:“请不要模糊重点,我说这个不是想从你这得到什么反馈,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时代变了。” 他收回手,看了我一眼,忽而微笑道:“纱代的意思是,转生后的你能轻易赢过我?” “不。”我语气淡淡,“我想说明的是,如今的我不是孤身一人。” 童磨笑了笑:“也是,谁让现在的你有明显的软肋呢?” 有了弱点后,不可避免会变得束手束脚。 这么一对比,虽然前世是白费力气,但那么努力其实是为了追上哥哥,真是可爱啊。 他应该要更早发现才是。 童磨轻笑了一下,唇角微微挑起:“我很高兴哦,放学后和哥哥一起回家吧。” 老师学生的游戏他也有些玩腻,是时候该结束了。 我摇了摇头:“最近,我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 “一对一的话,无论是体格,还是战斗经验,我都比不过你。” 而且,转世后的我依旧没有特殊能力。 单凭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正面对决中占到上风。 “不过,和前世不同,我如今的同伴虽然看上去是笨蛋,还时不时会脱线,但他们都很厉害。” 我停顿了下,与他对上视线,冷静又清晰地把话说完: “所以,这一世,我绝不会输给你。” 第48章 前世,妹妹自杀后百余年,童磨已是十二鬼月中的上弦。 一张张年轻鲜嫩的面孔进到极乐教,他享用着这些人的血肉,一如既往地过着救赎人类的生活。 而在这百年如一日的日子里,童磨偶尔会与人聊起自己早逝的妹妹。 “那孩子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当天是冬至,雪下得很大,她蜷缩在地上,脸浸在血水里,疼得眼睛都睁不开,真是饱受折磨,想来也没有认出我是谁。” 第37章 “一开始,我是想救她的,可惜她伤得太重,怎么都不可能活下来。” “独自一人在那么冷的雪夜里自杀,是个固执又可怜的孩子呢。” 信徒听他这么说,唏嘘不已:“是挺可怜的,这么小就……要是晚几年留下血脉,活着的人也会感觉宽慰吧。” “血脉?”童磨轻笑了声,“她不是会乖乖结婚的人。” 况且,有没有血脉这件事既毫无意义,又无趣至极。 即便身体里流淌着相似的血,性格依旧会千差万别。 他们便是最好的例子。 “太有主见,也是利弊参半啊。养到这么大,既读书,又游历,可实际上,小孩子掌握的知识越多,就越不愿意回家。”信徒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其接触,说不定还会愿意待在家人身边。” 童磨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谈起后续:“她死后不久,曾经照顾过她的佣人也去世了,和她相关的东西都放在仓库积灰,新招进来的人毛手毛脚,打扫时以为是废品全给扔掉了。” 他把玩着扇子,慢条斯理道:“哦,对了,那些旧物里还有她曾经写给我的信。” 信徒眉心一跳,连忙道:“那后来有找回来吗?” 童磨手中的扇子转了转,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找不回来了,左右不过是找我要生活费,找不找回来都无所谓。” 那些信敷衍又直截了当,通常寒暄几句就直入正题,中心主旨也就一个——打钱。 除了,最后一封。 那封信开篇是—— 【假如我不在人世,请将我的骨灰撒进日本海】 这样看来,用信件概括可能不太准确。 因为,那是一封遗书。 一 假如我不在人世,请将我的骨灰撒进日本海。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极乐教了。 在此之前,我其实有考虑过是否要将此事拜托给你,毕竟你不一定会照做。但由于我尚未交到关系匪浅、可以收尸的朋友,遗憾过后,只能写给你。 如你所见,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倒不如说是举手之劳。 毫不夸张地说,你甚至可以随便指派一个信徒过来帮我火化,也不需要办葬礼,繁琐的仪式感对我来说无甚必要,我也根本不在意。 以上这些请求,只是建立在我恰好死在你前面,而你又恰好找到我尸体这一前提上。 要是我离家出走不幸横死,被其他鬼吃掉遗体,你自可不必再为我的丧葬事宜费心。 写到这,我忽然想起,你应该不会是偷吃我尸体的缺德鬼一员吧? 如果你有过这一念头,劝你不要付诸实践。因为我并不好吃,你又何必自降生活标准呢? 而且,我的人类躯壳被已经是鬼的你吃掉,会让我非常苦恼。 你曾说过将人类从血到肉毫无残留地吃光是为了引领人们得到救赎,恕我不能认同。 但在这封信里我不打算用长篇大论对你的宗教信仰评头论足,因此,也请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尊重我的生死观念。 还记得吗? 我们曾就意识形态的诸多问题展开过数次交流,你应当对我在这方面的态度很了解吧。 我不相信所谓极乐世界、神明佛祖的存在,这些东西太过虚无缥缈,令人难以信服。 想来你也是如此。 但与我不同的是,你似乎很早就认定自己降生于世是为了帮助可怜之人获得幸福,而我即便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仍旧未能认清自己降生于世的理由。 回顾过去,我时常觉得自己的出生本就是一种“异常”。 于是,在你变成鬼后,我多次升出烦躁的情绪,这并非种族歧视,只是我对事态超脱预料的不安。 促使我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决心。 二 幼时,有你承担极乐教的事务,我的生活称得上衣食无忧。 长大后,你每月寄给我的费用也足以支持我在外游学。 现在回过头来看,你或许不是方方面面都令人引以为豪的兄长,可也保证了我不必为生计发愁。 基于这点,虽然我们都不是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但一直以来,我对你还是怀有些许感激之心。 只是,我并没有如周围人那样,立刻回到家里,对你嘘寒问暖。 也许是我觉得你还没有老到需要人照顾,又或许是我本来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彼此都心不在焉吧。 好比你对我没什么特别感觉一样,我也难以同你形成较为亲密的兄妹关系。 如果双方都持有这种想法,那日日待在一起,只会更加平静麻木。 何况,按照世俗准则与你相处,也只不过是让人们对我的社会评价变高一点,这又有什么意义? 在你我的认知体系中,外界看法是最无关痛痒的东西吧。 正因如此,那时我想的是,若你真到需要帮助的那一天,我不吝于伸出援手。 不过,倘若未来真如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可能我也没必要再给你写这封信了。 三 我至今仍记得,最初发现你变成鬼的震撼。 「鬼」这种抽象的生物,我此前从未见过,更遑论了解。 但即便我再没有思想准备,看到你吃人的那一刻,我也能清楚意识到我们的关系骤然微妙了起来。 无论是当下的你,还是未来的你,恐怕都不再需要我的帮助,反之,是我需要依赖这段不对等、不牢固的关系以免被你端上餐盘。 我不止一次被迫旁观你杀人、吃人的全过程。 也许是为了故意捉弄我,亦或是你想看我被吓得缩成一团的模样。 但比起恐惧和惊悚,一种更猛烈的情绪一直撞击我的胸口。 那便是,我虽未认清自己降生于世的意义,但至少能确定一点—— 我不是为了见证他人死亡才苟活于世。 我所能做的,应该要做的,是将至今所掌握的一切知识与技能都投入到消除恶鬼的事业中,然后,再自由选择死亡的方式。 而一年的时间,足以我认清前者的可能性。 因此,在你收到这封信的一年后,我可能找到了消灭恶鬼的最佳方法,也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不管怎样,「死亡」这个禁忌的词,在我心底,都已经融入了新的意义。 人类可以为了对抗而死、为了尊严而死、为了胜负欲而死…… 甚至到最后,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无法改变局势的我—— 也可以为了自己而死。 - 现代,机场。 “辞职后有什么打算?” 说话的人随意在对面的椅子坐下,还不忘咬一口苹果,咽下去后语调散漫地说:“事先说明,横滨不欢迎欺诈师。” 童磨背靠着座位,挑了挑眉:“你们和鬼杀队的协议,还包括这一项?” 太宰笑了下,勾了勾唇角:“你知道呀。” 童磨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要不是这样,纱代怎么会那么直接地和我摊牌?” 不过,他也玩够了,没必要再在帝光待下去。 【不是孤身一人】 这句话原来也能从那么我行我素的人口中说出来。 “何况,我一向如此啊,被那孩子推开后也没有被抛下的不甘心。” 他支起侧脸,淡笑道:“我的纱代,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太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笑容不变:“鬼杀队是担心你对无辜民众出手。” “无辜民众是谁?黑子哲也?”童磨轻笑一声,“我对他可没什么恶感。” 倒不如说,他觉得黑子哲也还挺有趣的。 顶着一张感情平淡的扑克脸,某些时候却格外强势,但又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有时候看着他,就像是看到没有被我养大的纱代一样。” 相当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另一种可能性。 童磨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妹妹弯起膝盖坐在他边上,下巴放在膝上,一双湛蓝的眼睛怔怔和他对视,问:“哥哥,你是怎么把眼睛从蓝色调成彩色的?” 她理想中的兄长,应该是与她有着相似样貌,兼具善良、执着品格的人类吧。 从前世开始,她就一直很喜欢性格真诚,在某些方面十分纯粹,内在强大且很有主见的人。 “黑子哲也身上有她缺失的特质,因此,她才会在他面前乖得不得了。” 因为,她的底色本应是这样。 只不过,小孩子很容易被身边人所引导。 “那时候,恐怕连她自己都未能意识到,她的生死观是受了我的影响,所以,才会对死亡没有丝毫敬畏。” 这些与黑子哲也不同的地方,都来源于他。 第38章 不知为何,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前世的一封封信件。 「前略。我在浅草寺附近的商店街给你买了纪念品,这里的物价上涨了,运费远比我预想的要贵,请问可以报销吗?」 「前略。中午去了京都一家不错的料理店,这家鳗鱼饭做得很好吃,下午看到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籍,是文学方面的,但今日预算已经超过了,有些遗憾」 「前略。我昨晚睡得不好,明明幕府禁止宿场提供特殊服务,但遵守这项法令的宿场依旧很少,我隔壁的旅客因此感染了疾病,现在闹得不可开交,我想换地方了」 「前略。今日吃到了一家很难吃的荞麦面,真的很难吃……比家里厨子做得还要难吃。除了便宜没有任何优点」 「前略。昨晚有人在宿场自杀,店家准备歇业一段时间,我只能重新找地方住,这种人实在没有公德心,我就是自杀也不会选在公共场所」 「前略。我收到了你的信件,很久没回信是因为疫情严重,邮寄成本过高。当前,我状况良好,没有自杀,也没有病逝,不用给我办葬礼」 「前略。今日与一位老人聊天,他说夜间会有食人鬼出没,我虽不认同鬼神之说,但从结果来看,这里治安的确不太行,你那边还好吗?」 「前略。我收到了你寄来的回信和小判金,之后打算坐船出国看看」 「前略。谢谢你一直资助我」 …… “倒也不全是。” “什么?” “写给我的信,并不全是来要钱的。” 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未来一定简单明快吧。 他笑了一下,轻声道: “不到十四岁的纱代写的信,连文字都是鲜活明亮的呢。” ——正文完—— 第49章 番外 我叫纱代,目前是只鬼。 我其实不太能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鬼的,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昏黑、寒冷的雪夜,再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 听哥哥说,是当时的我不懂事,不晓得外界的危险,离家出走后被一个凶恶残暴的恶鬼抓住,他到的时候,对方都开始生火添柴,正准备将我下锅先清蒸再红烧…… 起初,我还听得津津有味。 但后来我也遇到过不少的鬼,都不曾见过有哪一只鬼吃人前讲究到要烧水做菜的程度,这让我愈发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刚变成鬼的那会儿,我浑身疼得要命,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肚子也饿得厉害,只能强忍着头晕脑胀,慢腾腾地往门外阴暗爬行。 首先发现我醒过来的是哥哥,他一看见我就不容分说地拎起我往屋里走,成功让我先前的努力白费。 “怎么外表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后扳开我的嘴,看到小尖牙后,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嗯,还是有变化的。” 我变成鬼后,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十四岁人类小孩模样。 我猜测,可能是我人类时期有过一些很重要的记忆,由于我将其忘得一干二净,身体只能保持这种形态来提醒我。 - 我和其他鬼一样,渴求人类的血肉。 刚开始的时候,我时常趴在墙头偷偷看着来往的人流口水,这行为实在太傻太蠢,却又是不受控制的本能,让我忍不住烦闷—— 做鬼真的比做人辛苦多了。 因为大多时候,我只是嘴馋,吃又吃不下。哥哥每次分给我的小腿肉,我咬上两三口就发困。 但胃里的烧灼感又切实存在。 万般无奈下,我只好待在他身边。 他吃人的时候,我就在边上闻闻味道,喝点肉汤也能活。 后来我不想看他吃播,每天一到饭点就自己打包一小袋血液回房间里吸。 坚持了好几年,我的忍饥挨饿能力果然得到了大幅提升,已经不会成天对着人类流口水了。 只是,凡事有得必有失。 可想而知,营养不良的我当然无法成为强大的鬼,这种缺陷让我饱受其他恶鬼的歧视。 其中最歧视我的当属我哥的老板,鬼舞辻无惨。 他是鬼的始祖,能轻易读取我们的思考,所以每次在他面前,我都会放空大脑,以免被他注意到。 于是,几次下去,我在老板心中就是一个不仅弱的要死,还头脑空空的废物挂件形象。 和我不同,我哥实力强悍,位居公司高层,每次企业年会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但即便如此,老板也不太喜欢他,很少给他派任务。 这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深感当下生存环境之恶劣,连我哥这种业绩大头的优秀员工,老板都不给好脸色,我这种组织混子就更应该夹紧尾巴做鬼。 因此,几百年过去,我哥都是上弦之贰了,我连下弦都没升上去。 但我对这件事看得很开,主要是我宅了几百年,战斗经验等于没有经验,以致于我哥还感概过,如果他哪天不想投喂我,我说不定会饿死。 听了他的话,我非常硬气地决定不吃嗟来之食,还泡了好久实验室,用动物血液研究出了能应对日常所需的营养剂。 研究出来后当晚,我十分高兴地拿着营养液去找他:“看,这就是科学的力量,以后就算你死了,就算人类灭绝了,我也能活下去!” 哥哥微笑着听完后,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问:“纱代是不是想晒太阳了?” 我:“……” - 关于那天,我哥给出的官方解释是,他不是在针对我,他只是觉得,我的危机来源于鬼杀队,不来源于粮食短缺。 而我理解的是,他就是看不惯我卓越的科研能力,才总在言语上打压我。 但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上次我哥去无限城开会,我闲得无聊跑到山下玩,什么都没干就被人拿着日轮刀追了好几公里。 这种人人喊打的待遇实在令鬼非常痛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致于我后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发现那个剑士就是他故意引来吓唬我的,我都懒得跟他计较。 几百年的时间,对鬼来说也算得上漫长。 我想着自己既然无法下山,那总要找点事做。 在这期间,我发展了一个爱好,就是写小说。 其实比起写小说,我更喜欢搞科研,但搞科研太危险,一不小心就容易成为老板的重点压榨对象,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写小说。 那段时期,很多作品对于恋情都有深刻细腻的描写,搞得我当时对纯爱特别向往,写了不少稚嫩酸涩的初恋故事。 而关于纯爱,一切干净唯美的词汇都可以形容。 可一切皆可形容,就等于什么都没说。 因此,我自己归纳了一个标准——爱的本质,就是双标。 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某些习惯,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由于我哥的恋爱谈得极其扭曲,我完全没有原型可以参照,只能基于这一标准开始脑补,写得特别悬浮,属于是我写完后自己都不想看的羞耻黑历史。 但我事后只是不想回忆,却从不觉得自己归纳的判断标准有问题。 直到后来,我哥亲自下场啪啪打脸,用实际行动证明我还是太年轻,只是个几百岁的孩子。 那一年,极乐教的莲花池里,满池莲花盛开。 我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在房间里睡觉,晚上晃出教内,在山里溜达,构思小说情节,再对月吟几句诗歌,感叹为鬼的艰难。 总之就是闲得发慌,又不想见人。 就是在这样一个月白风清、水木清华的夜晚,我遇上了琴叶。 她哼着狸猫歌坐在莲花池边哄着襁褓里的婴儿睡觉,音调轻缓温柔,侧脸弧度柔和美好。 我静静看着,想起哥哥昨日跟我说,他救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初见时面目全非,如今经过治疗后恢复如初了,是张漂亮得很有记忆点的脸。 因为活得久,见过的漂亮女生太多,当时我就想,他会特意指出来,应该是真的很漂亮的吧。 月色正好。 琴叶抬起脸,她发现我时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点了下头,唇边含着一丝笑,当真是山眉水眼,微微垂下眼时,眼里清透的碧色像是敛着云雾。 真好看啊……更难得的是那样纯真可贵的心性。 她来这里前过得并不好,却没有自怨自哀,到了极乐教后也在积极生活。 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叫人看上一眼就心旷神怡。 一想到这样的人在我哥那挂上号,过几天就会变成餐桌上的食物,我就觉得分外不舍,忍不住去找他谈条件:“哥,我帮你改良武器,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房间里他正把玩着折扇,听到后微微偏头看我:“不好。” 我有些泄气,毕竟真抢起来我肯定抢不过他。 他看了我半晌,忽地勾起唇角,笑道:“你总是这样,喜好一直没变过,以前就……现在变成鬼了也还是这样。” 第39章 他的声音很轻,我听到了也没太在意。 “不过,她是我打算一直放在身边的。”哥哥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不能给你。” 我疑惑:“放在身边等哪天再吃掉吗?” 他含笑摇头:“不,不会吃,会一直到……寿终正寝。” 我的眼睛倏地就睁大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他被夺舍了?竟然不吃人了? 第二个念头就是—— 我是想看纯爱,但不要给我讲鬼片啊! 第50章 番外 此前很多年,我一直坚信,不论是人是鬼,一旦反常起来,就绝对有猫腻。 好比如果某天我跟我哥说希望养一个男生到寿终正寝,理由是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那么第二天我就能在我的餐桌上见到这个人。 这是因为我平日的所作所为能寡到让我哥相信我绝对长不出恋爱脑,骤然出现反常行径只能说明我可能误食了紫藤花,被毒坏了脑子,需要多吃点人类补补。 但这事如果发生在我哥身上,就不太现实了。毕竟他能很快分解掉毒素,寻常配比的紫藤花不足以令其精神失常。 也就是说,他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做出这一决定。 我察觉到了古怪,却说不出古怪的原因。 再后来,当一切都画上句号,我终于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古怪。 因为—— 从一开始,琴叶的敏锐就远高于他对琴叶的容忍。 - 起初,我远远看过琴叶一眼,虽好奇,却也止步于好奇,没有深入地交谈。 她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值得我哥在一定程度内予以区别对待的人类女孩。 我和我哥的区别在于,若是我想养一个人,我哥不同意,那我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到底他是教主,极乐是他的地盘。 但这次是他想养,花销全走的公款,不用我出钱,我当然不会反对,短暂地表示完惊讶,我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进行文学创作了。 在这期间,哥哥确实对琴叶很好。 可惜的是,我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在他打算听一听我对琴叶的看法时,我给出的唯一看法便是,希望他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会一直养她到寿终正寝。 哥哥听完后似笑非笑:“你倒是关心她。” 被问起为什么会注意到琴叶,我也说不上原因,许是因为她身上温柔坚定的气质。 活了上百年的我早已厌倦过于单调乏味的日子,即使再怎么变着法消磨时光,也总会慢慢地归于平淡,而琴叶的到来则是给死水般的生活添加些微色彩和温暖。 她才十几岁,还很年轻,怀揣着很多天真单纯的想法,像小孩子一样,轻易就能看透。 她总是抱着还是小婴儿的伊之助唱拉钩立誓歌,许下一遍遍约定。 每当这时,她的声音就像是黑暗夜空里灿然闪烁的一簇灯花,明亮清晰。 哥哥听到后便说:“虽然人并不聪明,歌声却很动听,可为什么是立誓,不是童谣?” 我不知道琴叶是如何想的,但在我看来,童谣没有约束力,誓言却有。 哥哥微微一笑:“纱代更喜欢哪个?” 我说:“我早过了听童谣的年纪,也清楚并非所有的誓言都牢不可破。” 正如前文所述,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变成鬼后更是有意地游离于人群之外。 至于同类,多数鬼都眼高于顶,越是十二鬼月,他们的优越感就越强,越看不上人类。 如果我有强大的血鬼术,或许会在大环境下被同化成他们中的一员。 可我没有血鬼术。 真要说的话,相较普通人类,我只是多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连维持这一「优势」,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能晒太阳,行动受限也就罢了,还要时刻清理大脑缓存,提防被老板用思想定罪,着实麻烦。 - 变成鬼后,我和人类几乎没有过正常交往。 因此一开始,我和琴叶并没有交集,除了感觉她漂亮也就没什么了。 先接近我的是琴叶,她似乎是因极乐教庇护了她和伊之助而友善待我。 我喜欢安静,她就在我来莲花池边写生时提前将伊之助哄睡,或是踮起脚悄悄抱着伊之助去其他地方。 有几次,我还会在桌上看到斟好的新茶和点心。 鬼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兴趣,因此我没有碰。 第二天,点心便换成了新的,做得更精致。 这让我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找到她淡淡道:“不用给我准备这些。” 琴叶一愣:“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我:“不,只是我最近在轻断食。” 实际是我根本吃不下人类的食物。 她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显然是没有听懂。 我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伊之助身上,她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 倘若琴叶足够聪明的话,就该明白她其实不用回报我什么,将她从绝境中救出来的不是我,后面治疗她伤势的也不是我。 她对我好,只是被我显露于表面的外在所迷惑,以为我是需要被特别关照的小孩。 没有别的意图,也不是想借着我的关系去接近我哥,那双清澈的碧眼中是形诸于色的真诚。 我原本对人凉薄,可不知为何,对她竟多出了连自己也觉惊讶的恻隐之情。 我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伊之助身上:“婴儿对声音的敏感程度较高,但视力发育还不成熟,除了给他唱歌,空闲时也可以用黑白卡刺激他的视力发育。” 琴叶蓦然抬头,意识到我在和她说话时,认真地点头记下。 我没养过小孩,给不出什么实际建议,只能说些基础理论。 但即便这样,琴叶也很开心。 “冒昧打扰到您,请您原谅,您一定是个好人。身为母亲,我要可靠一点才行,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您解惑吗?” 她的容貌极美,肌肤在月色下泛出微微的光泽,开口说话时语调婉转可爱,露出令人很难回绝的期盼神情。 从这时起,琴叶来找我的次数日渐频繁,连我哥都有所耳闻。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半晌,轻笑道:“我才知道,你对养孩子有兴趣?” 我淡定道:“想多了,并没有。” 看我这个反应,他挑起唇角笑了笑:“哦,可你以往弹琴的时候,不是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吗?这次怎么不见你赶人?” 我随意道:“我是讨厌噪音,但他没有哭闹。” 所以琴叶抱伊之助过来的时候,我没管。 哥哥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你弹几首给我听听。”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停下拨弦的手,示意他去看刚被蹦断的琴弦,波澜不惊道:“弦断了,真不巧。” “……” - 琴叶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受过充分的教育,十七八岁就结了婚,生下伊之助,婚后还被丈夫和婆婆家暴致使一只眼睛失明,境遇十分艰难。 她从家里逃脱,跑到极乐教,无疑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哥哥虽隐瞒了他吃信徒的事,但琴叶很敏锐,她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后面的事无须多言。 她发现了极乐教最大的秘密。 我到的时候,她正因悲愤而大失常态,流着泪不停地指责哥哥过分、是骗子,鬓发散落在她哀愁的脸颊上,美丽又惹人怜惜。 哥哥暂时没有杀人灭口,而是放缓了语调解释。 对他而言,已经实属难得,但琴叶是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我哥那套只有他自己懂的「善行」,她于是紧抿着唇,头也不回地抱着伊之助往外跑。 经过我的时候,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却不敢停下脚步,任凭寒风吹乱了发丝。 我目送着她离开极乐教。 平心而论,我一直没戳穿我哥,就是因为我很清楚琴叶单靠自己很难在外界活下去。 她柔弱、美丽,却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头脑和手段。 就像现在,夜幕低垂,月明星稀,这个时候下山,不仅容易迷路,还会给鬼可趁之机。 夜晚是鬼的乐园。 我一向不爱管事,尤其是对不相干的他人之事。 可看到她抬起眼眸,簌簌落下的泪珠,想起她用棉布给伊之助做襁褓时的温柔笑意,我脚步缓了缓,叫住我哥:“你之前说过,会养到寿终正寝。” 我不同以往的反常让他停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我,望着我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淡淡笑道:“她就算回家,也无人依靠。何况,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笨孩子,你认为她能安全下山吗?” 我不疾不徐地开口:“我会送她去最近的村庄,如果你担心引来鬼杀队,我会再给她一笔封口费,她身上没钱,又要养孩子,不会到处乱说。” 第40章 我知道,琴叶在我哥那,还是有几分特殊的,否则他根本不会解释,而会直接顺手杀了。 既然如此,他应该不会反对这种处理方式。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 听完后,哥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明明都变成鬼了,却还是很照顾人类呢。”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扇子,瞳色被夜幕遮掩得明灭不定: “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教教你的。” 第51章 番外 教我? 教我什么? 是教我不要关照弱势人类,还是教我收起无谓的怜惜? 我想,世上再也没有比我哥更令我费解的存在了。 他做事没有常性,想法总是不断地变来变去。 他或许有足以支撑见地的学识和头脑。但更具备凌驾于头脑上的武力和傲慢。 仅此一点,于此事上,他就教不了我什么。 哥哥微微低头看着我,唇角挑出一抹笑,是我熟悉的模样。 “你有时会看着琴叶出神,是喜欢她的眼睛吗?” 我说:“并没有特别喜欢。” 他笑道:“没有特别喜欢……你会多加留意,应该还是有几分喜欢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踏出房门,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上弦之贰的速度,不是其下的鬼能追上的。 我当然也追不上。 但我知道,他会去哪。 - 太阳早就下山。 只余月亮在空中独自高悬。 琴叶走得太仓促,根本来不及掩盖踪迹,我没怎么费事就能推算出她的行动轨迹。 哥哥自然不会比我慢多少,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作为鬼的我都追不上的速度,一个抱着婴孩的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躲得开? 昏沉沉的月光下,松树的横枝被风吹得轻轻颤动,树杈的影子交叠,融成一片噬人的阴影。 我边循着琴叶留下的踪迹边想。 如果是我,会装作不知情等到天亮再下山,这样才能避开鬼和大部分野兽;不仅要掩饰地上的印记,还要误导追踪,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 想到这,周围的空气从四面将我紧紧裹住。 这一假设紧紧占据着我的头脑。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假定,我的大脑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重锤了一下,心情骤然沉重到难以平复。 怪事。 我为什么会突然将自己代入到逃亡的一方?难道是预见了琴叶结局后的心理作用? 我踉踉跄跄地来到一棵松树下,倚着树干往山中更深处的方向看,不知是预警还是臆想,只觉得那黝黝的黑暗能将我完全吞噬。 刚走两三步,一个微弱的声音正喊着我的名字让我立刻离开这里,离开极乐教。 我停下来侧耳倾听。 待意识到声音是从内心深处传来,太阳穴顿时像是被人用日轮刀刺入,疼得我直打哆嗦,让我既无心分辨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也没法留意琴叶慌乱中余下的痕迹。 这一刻,琴叶、伊之助、哥哥……所有人我都想不起来。 我一下子被卷进茫茫无边的黑暗之中,那道声音不绝如缕地传过来,催促我赶紧离开。 我虽说是鬼,可这一瞬间,属于人的那一部分理智正极速占据着上风。 大脑的刺痛宛如实质。 - 不远处的悬崖。 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清琴叶临死前脸上的表情。 “好慢啊,纱代。” 童磨叹了口气,他本来打算等她追过来再教的,按预想的情形,那孩子看到尸体后脸估计会白得跟床单似的,这时候他会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握着,等她恢复平静,再将琴叶吃掉。 可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后童磨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 “难道她根本不在乎琴叶?” 他思忖了一会儿。 “嗯,这样更好。可以省掉教学环节了。” 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童磨顺着原路往回走。 他的思绪有一会儿落到了琴叶的身上,一会儿落到了纱代身上。 琴叶这一生是多么不幸。 他的妹妹也是出生不久就失去了父母。要是没有他,恐怕会和琴叶一样不幸吧。 她会被迫嫁入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再被迫生下一堆不会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的蓝眼睛孩子。 当然,琴叶还是位好母亲,但纱代对于小孩从来都是看过一眼就绝无兴趣再看。 她只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们。 或自杀,或离开。 她冷淡的蓝色眼睛从来不会停留在旁人强行给予的东西上。 这无疑是她与琴叶最显著的区别。 - “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你这边就出状况了。” 哥哥照例使用他那漫不经心的语调。 我顺着声音抬起头,看到金色的对扇上正滴落着的点点血珠,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这是琴叶的血。” “没错,在你的提醒下,我有特别留意她的眼睛,的确是很漂亮的颜色。” 他的语调正像他的神情一样,既温柔又不经意。 “只可惜,她到死都很笨。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被我吃掉,琴叶竟然将小婴儿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扔下去,好像这样他就能活下来似的,真令人吃惊。” 他是真觉得可惜还只是说说而已,我当然看得很清楚。 “这就是你要教我的?” “琴叶会死是因为她足够敏锐却又不够聪明,只要她愿意接受,我会照顾她的。但如果她无法认同,毫无益处的反抗只会让自身吃亏,这点道理,按说你早应该懂得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但显然十分漠不关心。 “话又说回来,琴叶在性格、长相上都很不错。所以你有些在意她,我是无所谓的。不过,纱代要是因此跟哥哥生气,那就太不像话了。琴叶是很可怜,但如她这般悲惨的人不是少数,不管时代怎么变化,人类中总有比她更痛苦的存在。” “归根结底,人类就是一种令人遗憾的可悲生物。” 哥哥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的秉性就是如此,我并不感到惊诧。 他劝诫我的那些话,大意是:纵然琴叶没有做错什么,纵然他对琴叶也有几分特别。但这并非是对她个人曾有爱慕,只是习惯于身边有个蕙质兰心的人。事情弄到如此地步,皆是人鬼殊途之故。所以玩玩就好,没必要对一个人类太上心。 不过—— “你真的认为,事情到这种地步,还只是人与鬼之间的矛盾吗?” 我摇了摇头,话说出口的这一刹那,太阳穴上的幻疼也没那么明显了。 哥哥打量着我,微笑起来,依旧是轻柔体贴、循循善诱的声调:“那纱代觉得是什么?” “是强与弱。” 我平静地看着他。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做了一个有趣的设想。如果今日被追杀的是我,我能否顺利离开极乐教。但就像是注定悲剧的小说那样,人类或许还能利用鬼惧怕阳光这一弱点,打出时间差。可是,同样惧怕阳光的我连这一瞬间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都是鬼,可鬼当中也有十二鬼月,十二鬼月中又区分了上弦与下弦。如果这场追逐战的主角是我,你那压倒性的血鬼术定能将我的退路全部封死吧。” “然后我就察觉到了,在这件事中,真正起决定因素的并不是人与鬼,而是强与弱。” “让我们抛开整体因素吧,人类和鬼中都有强者,你是鬼中的强者,而她是人类中的弱者。” “不是人类注定会输给鬼,而是弱者在正面对决中注定赢不了强者。” 听完我说的话哥哥停顿了一会儿,而后以一贯的方式笑着对我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划分太辛苦了吗?” 他将目光转向我,眼睛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意味不明。 “你想做什么呢?纱代。” 我不咸不淡地问:“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他笑了笑:“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会同意。” “嗯,那我也要养一个人类,和你之前养琴叶一样,你不能插手我对待他的方式。” “什么?” “我要养一个人类。” 我风轻云淡地重复了一遍:“养一个年纪不用太大,十四五岁就行,没有离异带娃的人类少年。” “你会同意的吧,哥哥。” 第52章 番外 哥哥没有同意,反而笑了起来,问我是想养谁。 这理所当然。 他向来如此,一些事他做,是娱乐、兴趣,而我做就是幼稚、执拗。 分析起来,这种对于同一件事的区别对待方式,正是因为我跟他之间有着极大的武力差距,以至于他从来不需要倾听我的内心想法。 第41章 就比如,此刻的我并不是真的想养人类,而是不想当鬼了。 透过琴叶的结局,我差不多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要么被更强大的鬼杀死,要么是被鬼杀队杀死。 我从不觉得琴叶的一生毫无意义。 反而在恢复记忆后,我愈发觉得自己为鬼的这一段时期毫无意义。 似我这般明哲保身者,在这种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又能改变什么? - 几日后。 哥哥接见访客,他们谈东谈西,什么都谈到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被问到琴叶为何不在时,他轻叹了口气,展开扇子悠悠道:“是个可怜的孩子,晚上在山上迷路,不慎跌落悬崖摔死了。” 被信徒簇拥在神位的教主大人语气和琴叶死的那晚一样没什么区别。 怜惜有之,漠然更甚,且云淡风轻。 “真可怜啊,不过琴叶曾常伴在您的身侧,死后也一定会前往极乐吧。” 谁都看得出,这是恭维话。 哥哥在那人走后轻描淡写道:“倒是擅长奉承逢迎。” “你知道,他不是图所谓的极乐世界,而是图你的金钱地位。”我说。 他微微一笑:“这样的人类,是你想养的类型吗?”说着又合上扇子,唇角轻轻挑起。 “哦,差点儿忘了。你应该更想养蓝眼睛的人类,刚刚那个可不是。” 这是他最近的新乐子。 一有人来访,他就叫我过来挑选,看是想养着还是想吃掉。 后来我被问烦了,直接随手指着一个顺眼的说你要再烦我那我就要这个。 话没说完,哥哥就悠悠打量着我,道:“这个吗?你还真不挑。” “……”最后自然是让那人从哪来回哪去。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 比如他冬至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比如他为什么要将血分给我?比如为什么要在明知我是自杀的情况下让我以鬼的身份再活一次…… 窗外雨势渐小。 哥哥支着侧脸,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才漫不经心地来了句:“你想起来了吧,纱代。” 我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想了想后还是直言。 “全部想起来了,可见不是我的记忆不好,而是头脑在代替身体保护我。” 哥哥闻言微微侧身:“保护?” 我点头道:“是的,如果我变成鬼的第一天就恢复了记忆,我一定会选择离开。” 他似笑非笑道:“那你现在是改变想法,觉得在家更好?” 我摇了摇头:“不是,现在是因为你的血鬼术已经大成,我知道跑不过。” “……”半晌,哥哥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来:“要不要让你十分钟?” 我说:“你让两小时的话,我考虑一下。” “……” “我只分了一点血给你,你没有血鬼术也正常。不过,在鬼杀队里,即使是最低阶级的癸,只要手持日轮刀,都可能成为鬼的威胁。” 他瞥了我一眼,轻轻地笑起来:“弱小的鬼,在外面是不受保护的。” 我其实不怎么担心这个。 我会隐藏自身气息,没必要和人正面战斗。何况我也活得够长了,死亡在我这算不上多大的威胁。 因此,我坦然地道:“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我研发的营养剂颇有成效,最近都能模拟出稀血的味道,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觉得我会营养不良。” 听完我的独立宣言,哥哥眼底还是没起半点儿波澜,他微笑着问:“是下山后躲在阴暗房间天天喝营养剂符合我对你的了解,还是找个景色宜人的地方看日出等死更符合你的生死观?” “……”当然是后者。 营养剂再好喝,也抵消不了东躲西藏带来的烦闷。 天天过这样阴暗蘑菇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对哥哥说:“其实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在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沐浴着阳光死去,总好过被日轮刀杀死。若不这样,一直待在极乐教,等你被清算之时,我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没有谁能一直赢下去,我哥也是如此。 他只要输一次,我就会被一锅端。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自己选。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从未经历过世界毒打的我哥,并不能理解我这种被毒打惯了的经验之谈。 他没有输过。 自然觉得自己不会输。 - 这次摊牌过去后,我的自由度变高了。 虽然还是被剥夺了放弃生命的权利,但要是心血来潮想养人类,我哥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我在意的不是这些。 而是,这一代的鬼杀队似乎开出了一批ssr。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趋势。 从哥哥的只言片语和其他鬼的频繁举动,我都能嗅到风雨降至的气息。 这座笼罩在人类头上的大厦终于开始摇摇欲坠。 值此决战之际,我也得到场。 倒不是我有多想去,而是鸣女掌控着整个无限城,由不得我拒绝。 她最开始没将我和哥哥投放在一起,估计是觉得我会拖后腿。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合理的判断。 坦白来讲,在我睁开眼独自对上十来个鬼杀队剑士时,我已经在想要不要抢把日轮刀先行自裁了。 好歹能死得体面点。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冲上来围攻我,而是有些举棋不定。 我的气息很淡,淡到他们压根分辨不出我是人是鬼。 再加上,我看起来人模人样,又没有攻击性,更让他们无从下手。 梳理清这点后,我主动走到角落坐下,淡定道:“请继续,不用管我。” “……”到底不可能真的不管。 他们还是分出了两个剑士持剑警惕地观察我周围的一举一动,以防被背后偷袭,其余人继续战斗。 鬼之间的记忆是互通的。 我坐在这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哥在那边闲庭信步地大杀特杀。 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他仇恨拉得太满容易出事。 果不其然,在那个跟琴叶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出现时,我微微睁开了眼,心情有些复杂。 伊之助啊…… 那相似的脸庞猝不及防地让我想起了好几个画面,最后定格在哥哥金扇上沾到琴叶血的那个夜晚。 我对伊之助没什么偏爱。 真正让我产生过怜惜的那个人已经逝去十五年了。 可那张脸……除了表情不一样,其他地方都很像。 以至于我沉默半晌,一边听着我哥发表暴论,一边起身看向监视我的两位剑士,在他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说:“有重要的事要处理,请问我能先走吗?” 空气忽然安静。 他们眸子里露出一丝诧异,面面相觑后摇了摇头:“这里很危险,不要乱跑。”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他们还是将我看成了人类。 毕竟无惨在鬼杀队那没什么下限可言,拉路人当炮灰进无限城挡刀,感觉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们自然不能放任一个十四岁人类小孩在无限城乱晃悠。 虽然这个「小孩」表现得过分淡定。但有时透无一郎在前,这也算不上特别诡异。 “抱歉,可我真的很赶时间,而且不用担心,最坏不过是被波及死掉而已。” “??”这更不能同意了! 其中一名剑士深吸口气,严肃道:“我理解你可能是因为和亲人走散,所以想去寻找,可这会儿——” “不是。” 我仰着脸,耐心解释道:“我是怕晚去就赶不上收尸了。” 众人:?? 第53章 番外 哥哥最后是被两个还不是柱的孩子给斩首了。虽然他真实死因是食物中毒,这实在是件没想到的事。 在来到无限城前一天晚上,我问过他:“我死后,你能把我锁在保险箱里的小说烧掉吗?” 他说:“那纱代要争取在日轮刀下活久一些。” 都是玩笑的口吻,但都明白这不是玩笑。 那时我们还不能预见到「不确定」的未来。 那时极乐教的莲花如众星捧月般开放。 那时他漫不经心地来到我房间,将危险物品和管制刀具统统收走,说什么都没有装成人类小孩才真实。 小刀,一种比剑更短的兵器,但很锋利,能轻易刺穿人类颈动脉。 一样的东西,加上猩猩绯砂铁或猩猩绯矿石,也可以轻易杀死鬼。 只可惜,哥哥将它收走了,那时的我遗憾的仅是没法简单地自杀。 那两名剑士到底没有放任我乱走。 他们的一生都致力于阻止恶鬼侵扰人类,此刻在全是恶鬼的无限城,哪能眼看着普通人被大战波及至死。 第42章 我百无聊赖地坐了回去。 起初发现哥哥变成鬼时,我曾暗下决心:我一定要以人类之躯胜过他。 可等到有一天,苍崎先生劝说着我放弃正面对抗,又见人类式微、恶鬼当道,决心只得动摇。 被变成鬼后,心就越发地沉寂了,在那失去记忆的时间里设想着,鬼生大约也算不得什么意义。 某一夜大雪未停,雪花纷纷飞舞,在月光下折射出的一道道冷光,都让我觉得仿佛窥见日出的间隙。 “要是能看到日出就好了” 我朦胧地怀着这样的想法。 除了日出,还有一件也是我希望哥哥能理解的:没有血鬼术不是案底。 琴叶死后,我才记起了苍崎先生曾教过我的——不用太执着,就算学不会呼吸法,也没有关系,你才十四岁,人生还很长。 虽然那不可一世的自尊心闹得我的人生在十四岁就提前终结了,但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于是乎我便也给哥哥洗脑:就算我没有血鬼术,也没有关系,我都活了几百年了,鬼生够长了。 他则是习以为常地忽视了我的话,不紧不慢地问我是不是喝稀血喝醉了。 正因他总是这样自说自话,才开启了我磕磕绊绊的一生。 - 我其实是被他推着、拽着、按头去看这个世界的。 他先是资助我走出极乐教,游历了大半个日本。后又在我觉得了无生趣时将我从死亡临界点接回来。 他还不知道,所谓「我喜欢蓝色眼睛」其实只是借口,那时我又一次陷入了死循环,并且至今没再走出来。 照顾我的佣人、教导我的苍崎先生还有琴叶等等一大群人,已然是尽其所能地让我融入这个颠簸,却依旧残存些许柔软的世界。 大家都说「这孩子真幸运」,我心说是啊,唯一跟我有交集的反派还是我的哥哥。 明治时代,他带我去逛京都手作市集,算是头一回见了其他上弦。 看到壶里钻出一个外形奇异扭曲的鬼时,我心里有一瞬冒出过烂比烂的想法:我哥审美至少还算正常。 其实我心里全明白。 最初他之所以不杀我,是因为在他看来,把人类从血到肉吃光是引领他们得到救赎。 而我不需要救赎。 我连当下都不想活,又何谈更虚无缥缈的「永生」。 如今我也是鬼了,日轮刀是早不能碰了,连制作一把猩猩绯砂铁含量没那么高的小刀也吃力。 想不到时隔上百年,我第一反应想到的自杀用具还是刀。 我将手伸进袖口摸了摸,不出所料摸了个空。 也是,毕竟它都不知道被我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在地上坐了许久,坐到天边风起云涌,想着「极乐教里承载黑历史的小说是没人帮忙毁尸灭迹了」,想着「有多久没见过白昼?清晨的阳光是什么样」,想起「努力求学的年少时期,和之后碌碌无为的百年时光」,想着——“我跌跌撞撞走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我是真的弄不懂。 我年少时遇见的第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温柔被我哥吃掉了;后来遇见的苍崎先生,他很厉害,至少比我要厉害得多。但就是这样厉害的苍崎先生也永远失去了家人,后来在与鬼的战门中还失去了双腿;之后遇见的琴叶,她有着令人惊叹的品性和我哥奇迹般的怜惜,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杀了…… 最后,在这处陌生的地方,哥哥也死了。 我已经弄不懂了。 大家都说要怎么选怎么选,可我见证的现实分明在暗示——不管选哪条路,结局都一样。 如今,再无人能回答我的这一问题。 - 负责看守的两名剑士紧张地向天际望去,期待着太阳的出现能驱散鬼带给人类最后的阴影。 “如果真有神明的话,让我们赢一次吧。” 与此同时,微风刮过,卷起些许灰烬。 剑士握紧了日轮刀,警惕地转过头去。 那个一直安静坐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孩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灰烬。 他们慢慢松开了握刀的手,面面相觑:“刚刚那个小孩,原来是鬼吗?” “真看不出来……跟人类一样。” “死的时候,也很安静。” - 我是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灰的,奇迹般地,我没有因为疼叫出声。 许是知道很快就能解脱,我的精神还变好了。 而好心情停留当我睁开眼,发现只剩下一颗头的哥哥正笑吟吟地盯着我。 “早啊。” 正面是阴影,背面是光线。 此刻我站在分界线上,影子被拖长。 身上穿的是人类时期自杀时买的蓝色和服,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我垂眸看着他,语气平淡:“原来地狱真实存在?是我之前想当然了。” “要一起下地狱吗?”哥哥挑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我不久前刚被小忍拒绝,要是纱代也不要,我会难过的。” 他瞳仁里仍刻有上弦贰的字样,还是当鬼时的模样,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即使到现在,神态始终游刃有余。 其实会怎么选,他早就清楚了。 所以才不甚在意地想。 果然是一点没变。 这会儿下来估计是又自杀了。 童磨不经意地抬头一瞥,见妹妹垂下眼睫。即便是见到他只剩一个头,眼睛都没眨一下。 冷漠得像是在集市档口杀了十年的鱼。 “我们不是一类人,我没有走向你那边的理由。” 纱代语气缓缓,后退一步划分界限:“所以我要走另一边。” 果然如此。 童磨轻描淡写道:“一点犹豫都没有呢,至少象征性纠结一下吧。” 两人语气自然地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最后都不打算说点好听的话吗?纱代。” “说什么?” “难道我就没什么优点吗?” “没有。” “好过分啊,纱代。” 这个回答,和他意料之中一模一样。 过了几秒。 站在光亮之处的纱代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道:“真要说的话,你眼睛挺好看的。” 童磨唇角弧度渐渐上扬:“该不是想不到其他的,在敷衍我吧?” “没有,只论瞳色的话,确实很好看,虽然我见过更好看的。” ——“哦,难道是琴叶?” ——“不,是上面没有字的时候。” 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天。 我跑到还是人类的哥哥房间里,盯着他的眼睛看,心想着这个人虽然眼睛里一点属于人的情绪都没有,但是真漂亮啊。 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之所以采用正剧的写法,也是因为鬼灭世界除了个别角色,大家都挺惨的,各有各的惨法,只要是人就有被吃掉的风险,对精神状况是一个莫大挑战 而纱代是相当认真的性格,因此面临偏离正轨的童磨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走另一条路,参考了黑子,属于善良守序阵营。 而另一个原因是笔者比较喜欢这种很心性坚强又精神紧绷。虽然有时会易碎,但因为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到就立刻去做的人设,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忐忑) 总之,番外到此就完结了!毕竟续写纱代跟着童磨下地狱,两人相亲相爱做一对跟上六那样的兄妹,那就是超高校级的ooc了(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