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猎户娇宠俏夫郎》 第1章 《傻猎户娇宠俏夫郎》作者:种枇杷【完结】 文案: 何云闲是村里人见人夸的乖巧哥儿,模样好,性子也温顺。 可他那个抠搜后爹,为了给亲儿子凑足媳妇本,竟要逼他嫁给邻村那个凶悍的傻汉子。 他不愿嫁,亲娘却拿他亡父遗物相逼,声声泣泪要他顾全哥哥的大事。他心灰意冷,彻底死心。 花轿摇摇晃晃抬进那间破败土屋,他攥紧衣袖,怕极了,肚子也因为一天没吃饭饿得咕咕叫。 谁知那高大骇人的汉子,非但没有凶他,反而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笨拙地递来一个热腾腾的馒头:“饿了吧?你吃。” 何云闲怔住了。 * 何云闲慢慢发现,这汉子与传闻中截然不同。 某晚他不过随口说了句想养鸡鸭,天还没亮,汉子就不见了踪影。 早上一出门,就见那高大身影蹲在篱笆边,正小心翼翼给把几只叽叽喳喳的鸡崽鸭崽喂食。 见他出来,汉子眼睛一亮,满手是泥地跑过来,像讨赏的大狗:“喜欢吗?” 何云闲看着他被露水打湿的衣角和满是期待的眼神,鼻头一酸:“嗯,喜欢。”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云闲心头的委屈,渐渐被这傻汉子一点点捂热了。 他们将吃不完的山货猎物拿去卖,一文文攒钱。渐渐的,破土屋补好了漏,鸡鸭也越养越多,从前漏风的破土屋,慢慢也改建成了结实亮堂的青砖房。 * 何云闲被后爹逼着嫁给凶名在外的傻汉子时,全村人都觉得他这辈子算是毁了。 不想今儿听说谢冬鹤天天给夫郎买肉吃,明儿听说谢家盖新房了,没过多久就抱了两个娃娃,日子过得红火。 谢家新屋落成那日,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曾经可怜何云闲跳火坑的村民们,如今都盯着那气派的新房移不开眼,羡慕他命里有福。 【阅读须知】 *纯土著普通过日子,不搞科举不暴富,正文无生子,番外生子养崽。 *禁拆禁逆禁梦禁代。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种田文 古代幻想 日常 先婚后爱 主角:何云闲 谢冬鹤 其它:先婚后爱,美食治愈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的宠夫日常,赚钱过日子 立意:爱能治愈灵魂。 第1章 他是外人 天色将亮,章山村各家各户飘起了炊烟,开灶准备今日的饭食。 村子因临章丘山而得名,山上不少山珍野货,有些村民也时常上山砍柴,谢家就是村里的猎户,家里一个汉子一个姑娘,条件还算不错。 然而谢冬鹤十二岁那年山上闹了狼灾,他爹被咬伤没撑多久就死了,妹妹也受惊生病成了药罐子,家里便一贫如洗。章丘山出了人命,也渐渐没什么人敢上去了。 等到谢冬鹤十五岁开始接手爹生前的活,慢慢攒下一笔钱,他娘林莲花就急急忙忙给他张罗了婚事。 何云闲就这么嫁到了谢家,他是红溪村的人,和章山村隔了两个村子,说近不算近,说远也不算远。 他已经进门好几天了,林莲花便带着他去村里中心那口大水井边浣衣。 目的倒不是为了多一个人帮忙,而是让他和村里人熟悉一下。章丘山和红溪村不同,村里没有河流,所以村民都是在村子中心那口大水井里取水的。 妇人们都喜欢上午去水井边取水浣衣,和相熟的人聊天取乐。 何云闲拿着放衣服的木盆,远远就看见五六个村民蹲在水井边,三两成群,都是妇人或哥儿。 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单独蹲在离井最远的位置。 走近了,就看见她抿着唇闷闷不乐,眼角稍带水光,转瞬就压下去了。 何云闲便看出来了,她这是在被其他辈分老的妇人欺负。村子里这种情况倒不少见,虽说都是邻里,但一个村里的人多少都沾亲带故,辈分高大把辈分小的压一头,要是外村来的媳妇,那就更融不进去了。 何云闲觉得自己大约也是不受待见的那类,正要往后面退。林莲花拉着他直接走到水井边上。 “这是我家夫郎,又乖巧又能干。”林莲花脸上笑开了花。 李婶也跟着笑了,连忙招呼他,抓着何云闲的手,一脸乐呵呵的,“哎呦,莲花你可算把你家夫郎带出来了,我可早就想见他了。” “叫我李婶就好,你别拘谨,大家都热情得很,绝不会把你当外人!” 其余人也都一脸欢喜,连忙应声。 林莲花放下木盆拿着木锤捣衣,和那些妇人谈天。何云闲并不主动说话,一边浣衣一边默默听着他们之间的称呼,暗暗记下来。 他刚刚见到的那个年轻妇人,他们叫她沈妹子,沈妹子是邻村来的,年纪又最小,她家男人也没什么本事,性子又老实。她在这些妇人里大约是地位最低的,谁来了都能踩她一头。 虽说村里离得不远,可一些风俗倒不太相同。 就比如在章山村,年纪比较大的妇人要叫婶子,哥儿要叫阿叔,而他们那边不是这样叫的。这些何云闲也都记下来了,免得往后说错话招人笑话了也不知道。 何云闲不小心把皂角掉在地上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哥儿捡起来递给他。 何云闲看了看他,约摸着三四十的年纪,想起方才婆婆似乎提过一句姓张,便学着村里人的叫法,叫了声“谢谢张阿叔”。 林莲花衣服洗了大半,数了数,才发现少了两件,也不知道是在家里忘了拿,还是掉半路上了。 农村人衣服可金贵,一件粗布衣服缝缝补补能穿七八年。 林莲花怕真是掉路上了,怕被人捡了去,连忙放下木盆,和何云闲说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原路返回,找衣服去了。 李婶见他婆婆走远了,立马就冷下脸不吭声了,往手里的衣服抹了把皂角,仔细搓洗。 水井边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转眼就冷清了,谁也不说话。 村妇们只互相和亲近的人低头接耳,然而这会儿唯一不与他们亲近的只剩何云闲。 沈妹子那边偶尔有人和她说话,不过也没人和她在一块。 这要是换别人来了,多少会有些手足无措,在新环境下不适应,又被这里的人排挤。然而何云闲只是愣了一下,就默默捡起婆婆的木盆,也开始浣衣。 他在家里被后爹排挤的时候多了,还怕这个? 何云闲娘亲是二嫁进的何家,何家自家就有个汉子,当然不会待见他这个拖油瓶,平日里就对他不管不顾。 他亲爹是个文弱书生,也姓何,和何大伟是表亲,连何玉杰的名字都是当时何大伟请他起的。他带着一家子去考乡试,结果路上遇到土匪拦路,为了保护妻儿被一刀砍个半死,只留下一些书和盘缠,死了有七八年了,他爹将死时把妻儿托付给了何大伟,恰好何大伟也刚丧妻一年多,两人就一起搭伙过日子了。 何玉杰是何大伟跟第一个媳妇生的,宠得厉害,也是为了有人能照顾他才给他找了个娘。 打小何玉杰就不待见他那个后娘,尤其是她带来的那个小拖油瓶何云闲。 他小时候没少欺负何云闲,经常给他饭里丢虫子,见他被恶心得吐了哈哈大笑,害得何云闲好几天都不敢吃一口饭。 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碗,就说是何云闲摔的。 何大伟也不管,到底何玉杰才是他儿子,说什么都是对。何云闲又不是亲生的,打骂两句也就了事。 这种事儿张霜花管不了,张霜花一张嘴,只要不顺着何玉杰的心意,他就哭着跑去村里,大声嚎哭,骂他后娘要打死他! 张霜花一个外村人本就不顺村民的眼,又一听何家的小子哭嚎,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她这个后娘实在难当。 何云闲知道了这件事,才八九岁的小毛头,鼓着脸气冲冲地去找何玉杰讨说法,要证明娘亲的清白。 糯的猫儿似的声音,说话却像个老夫子一样一本正经,看得旁边的大人都乐了。 张霜花一听说这事儿,立马跑来训斥何云闲,顺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几下,学着何大伟的话训了他两句,嘴里护着何玉杰。 这一拍就把何云闲拍委屈了,默默哭了好半晌。 农村里谁不打孩子,因此谁也没当回事,看到那么精致的小娃娃哭着倒怪心疼,嘴里劝了两句,回去就和家里的汉子念叨,说何家小子那个后娘人不错,护着何小子,连亲儿子都舍得打。 这之后何云闲就乖了,被何玉杰推了也不哭,饭里放了虫子就挑出来吃,活似个受气包。 * “你俩都是新媳妇,年纪轻,说得上话。沈妹子,去,和闲哥儿一块说说话。”李婶对沈妹子使了个眼色。 沈妹子见李婶和她说话,脸上的悲苦转瞬就消失了,眼中满是欣喜的神情,熬了大半年,她也总算熬出头了! 第2章 她上前几步,端着盆走到何云闲身侧。 “闲哥儿,你是红溪村来的吧?”沈妹子险些压抑不住嘴角的笑,连忙抿唇,“真是难为你了,嫁给了我们村最凶的汉子,他人高马大的,脾气又不好,这几天肯定折腾坏你了。” “该不会还打你了吧?他看着就像是会打夫郎的人,闲哥儿要是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只管和我说!我定饶不了他!” 何云闲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眼沈妹子。 思索了一下便弄清了,沈妹子原先是这些妇人里地位最低的媳妇,可何云闲来了,她就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新妇了。 她如今也能踩别人一头了! 换做别人,大约会选择忍气吞声,等到章山村再来了新媳妇,这些婶子们就不会专盯着他打压了。 正如当时的沈妹子。 可何云闲不愿意这样,在家里忍气吞声那些年的教训他已经吃够了。 何云闲放下捣衣的木锤站起身,稍稍偏过头对着沈妹子,学着她惯用的表情,抿唇轻笑。 “不劳沈姐操心,我家男人不打人。” 沈妹子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被戳中心事也不委屈,也不拉着她抱怨哭诉,脸色顿时就变了。 “我见他那么彪悍,听说他还徒手打死过一头狼!嫁给这种人,闲哥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关于谢冬鹤的传闻,何云闲没嫁过来前也有所耳闻。 谢家那个傻汉子在这方圆百里外可是个名人。 人长得又高又壮,眼神也狠,见了人不爱说话,死死盯着,活似要吃人的恶狼,三四十的壮年汉子见了他都害怕。 何云闲和同村的妇人去溪边浣衣时,就常听她们说,有算命的说谢家那个傻汉子是灾星,克死了他亲爹,还有说谢冬鹤是恶狼转世的,一到冬天就躲到山上吃人。 何云闲自然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可谢冬鹤是个凶狠的性子却应该不假,他若是嫁过去,被打了骂了都没处说理。 保不齐再过些日子,连命都没有了! 可何大伟却为了给亲儿子凑钱娶媳妇,知道谢家愿意出高价彩礼娶哥儿,竟把他许给了谢家。 何云闲知晓这个后爹不喜欢他,平日里也从不关心他是死是活,却没想到他如此狠心。 本以为嫁过来没几日就要被打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冬鹤并不是传闻中那等恶人,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对于沈妹子那虚伪的好心,何云闲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懒得和她绕圈子了,直白道:“我日子过得很好,不劳外人费心。” 沈妹子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地僵了好一会儿。 怎么这样子,明明她刚来村子里被婶子们打压时,可不是这个反应! 旁边悄摸盯梢的李婶立马插嘴,“哎呦,这是在干什么,闲哥儿才刚来就气性这样大?沈妹子也是关心你才多问了几句。” “家事不可外扬。” “闲哥儿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牙尖嘴利,说起话文绉绉的,我们就是不如你,嘴笨话糙。”另一个婶子也忍不住插话。 何云闲不接她的话茬子,那婶子的刁难没人接,只能生生把一口气咽回去。 过了会儿,林莲花拿着脏衣服回来了。 李婶和她打了声招呼,随意攀谈了几句。“眼下是不是到割桃胶的时候了?” “是了,我问过冬鹤了,他说山上的桃胶已经到时候了。” “说起你家冬鹤,你家新娶的夫郎是真不错,沈妹子问了他两句就不高兴了,气性大得很。” 李婶阴阳怪气地说:“你家的夫郎到底是念过书的,主意正得很,我们这些乡下人可不敢招惹。” “你不管管?” 何云闲听到她们的谈话,心底一紧,手指紧紧攥着湿透的衣服。皂角的淡香飘到鼻端,却压抑不住心头的酸涩。 他到底是个外人。 不管是章山村,还是在谢家,何云闲都是外人。 刚得知自己要被后爹嫁时,何云闲就算计着要跑了。可知子莫若母,他亲娘用他亲爹的遗物逼他,他不嫁,就把爹留下的那些书烧了,何云闲再无计可施,只得答应。 上花轿前,何云闲回头看向娘亲,“凭什么要我受这种罪?” 一双清润的黑眸,两道泪珠簌簌而下。 不常哭的孩子,哭了总是让人心软。 张霜花到底还是不忍,别过头不看他,“说什么胡话,你早就到了岁数,该嫁出去了,哪家姑娘哥儿这么大了还不嫁人的?娘也是为你好。” “什么受罪不受罪的,他谢家还能打死你不成?顶多受些委屈,熬一熬日子也就过去了。” “娘,我最后叫你一声娘,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娘,你就何玉杰一个儿子。你大抵早就这么想了吧。”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儿似的,人尚且好好的,心却已经死了,身也恨不得跟着一块死了。 张霜花猛的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一道清瘦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她两条腿一软,眼前也雾蒙蒙一片,眼睛一眨,泪水终究是没能流下来。 接亲的汉子敲锣打鼓上路了,张霜花目送着他们离开,等看不见人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抹了抹眼睛。 回到里屋里,看见父子俩正喜笑颜开地数着钱。 “我儿子终于能娶媳妇了!” 何大伟笑得眼角都是皱纹,他甚少这么笑。 何玉杰也很开心,顾不上平日里对后娘的嫌弃,亲热地对着她叫了一声娘,张霜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儿子这一声娘,顿时眼睛一酸,一串泪珠就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可她脸上是笑的,连忙擦掉眼泪,喜笑颜开,亲热地应了一声,“唉!娘在这儿。”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那样热热闹闹的。 何云闲七八年前没了爹,七八年后没了娘,自此这世上再无一个归处。 亲娘都不要他了,他一个无家可归之人,这种境地下还有谁能维护他? “管什么?”林莲花的话引回了何云闲飘走的魂儿。 她听不懂李婶那句话似的,呵呵笑着,“这不是挺好的,省得被人欺负了。” 李婶错愕道:“这样凶悍的夫郎,不管教管教,往后造反了你怎么办?” 林莲花脸色忽而一冷,也不笑了,“凶悍就凶悍,我家冬鹤你们说他凶,我家夫郎你们也说凶,那不就正好凑一对!这么般配,我该高兴才是。” 这些长舌妇私底下没少说谢冬鹤闲话,平日里林莲花给她们留些面子,才没有当面戳破,不是说她真对这些闲话不知情。 当她是傻的吗,连她们私下想的什么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村妇听罢都是面色惊讶。 何云闲也猛地抬头,看着他这位婆婆。心底的酸涩和忐忑,渐渐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席卷而过。 李婶被噎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那些惯常的尖酸话,竟一时全卡在了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好端着盆凑到沈妹子那边,低声说:“你看,你好心好意,人家根本不领情,还给你没脸。” 沈妹子才被何云闲当众下了脸,再被她这么添火,当即就恼了。 那些婶子平日里压着她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新夫郎,也要欺负她? --- 第2章 洞房花烛夜 何云闲手里的衣服洗得差不多了,就放下木盆,用水桶到井边取水。 也许是靠近井水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口井连带着这章山村都冷飕飕的,望着深不见底的水井,一股寒气就涌上心头。 沈妹子端着盆大步走过来,一大盆半脏不脏的衣服,盆里全是起沫子的污水,脚下一个踉呛,直挺挺往何云闲脚边洗好的那盆衣服上一泼。 “哎呀,快接住!” 何云闲闪身一躲,顺手把刚洗好的一盆衣服拉到一边。 让沈妹子的衣服全掉在地上,一大盆衣服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尘土一和水全变成泥巴,厚厚地裹在上头,这可有的洗了,没个半天功夫弄不干净,也不知道要打几桶水涮洗。 沈妹子气得直咬牙,“闲哥儿,方才我没站稳,你怎么不接下我的衣服!” 何云闲面色不变,神情淡淡,稳稳地把刚提上来的一桶水倒进盆里。“我也没站稳,真对不住了,沈姐,” “什么站不稳,闲哥儿你用盆接一下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一个妇人见状来询问,沈妹子连忙把事情说给他们听,“婶子们说说看,这像什么话?不就是怕我弄脏了他洗的衣服!” “读书人就是金贵,洗个衣服都嫌我们脏了他的。” “人家有婆婆撑腰,可看不上我们哩。” 这些闲话何云闲只当听不见,嘴长在他们身上,何云闲又没法让他们闭嘴,放在心上也只会让自己生闷气,还不如当耳旁风。 第3章 再说了,他们的闲话说再多也没用,不影响他过好自己的日子。 快晌午的时候,林莲花先回去烧火做饭了,她儿子谢冬鹤昨天在山上打猎一晚上没回来,说好了中午就下山回来。 何云闲把剩下那些衣服洗了。 村妇们闲谈的声音越来越大,唯恐他听不见似的。有说谢冬鹤是怎么吃人的,有说谢冬鹤克妻克子早晚克死全家的。嘲笑林莲花家里就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是个病秧子,儿子还是傻的。 谢家是村子里唯一的猎户,本来在村里挺有地位的。顿顿家里吃肉不说,新房都快盖上了,村里最富的除了村长就是他谢家了,不少人眼红,谁想他谢家倒霉,一下子遭了灾。 先是儿子十岁时掉水里发烧,烧了三天三夜给人烧成了傻子,再是家里顶梁柱被狼咬了,撑了一个冬天剩的那口气也没了,女儿也被吓出了病。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家里转眼就一贫如洗。 因此村里就有传言,是谢冬鹤克死了他爹。 何云闲听着,只觉得这些人无非是眼红谢家罢了。 话题兜兜转转,何云闲听到沈妹子说起他的事来了,“我看闲哥儿瘦弱,生得也文静,嫁给那个恶狼似的谢家汉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少不得被欺负呢。” “谢家那个,看着就是会打媳妇的人,他那眼神儿我看了都害怕。” 沈妹子捂着嘴笑道:“闲哥儿还和我犟嘴,吃了苦也不肯和我说,非说自己过得好!” “嫁给那么个傻汉子,日子怎么可能好过,往后有他哭的时候。” “林莲花也就能得意这一会儿了,娶了个好夫郎有什么用,他儿子命里犯冲,迟早把新夫郎也克死。他家再办一场白事,家里怕是又要揭不开锅了。” 他们正说着,忽然看到远处一道高高壮壮的人影走来了。 原来是谢冬鹤提前下山了,他扛着两只血淋淋的山鸡,沉着脸,径直穿过那些妇人们走到何云闲身边。 他身材高大,气场迫人,沉默地往那一站,整个河边的嬉笑声和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谢冬鹤什么都不说,单手拎起何云闲手上那个沉重的木盆。 “路上遇见娘了,娘说饭快烧好了,让我接你回家。” 所有想看笑话的人全都闭嘴了。 他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何云闲的面也是想给他找不痛快,可人高马大的谢冬鹤往他后面一站,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谢冬鹤比一般的汉子要高些壮些,一身凶悍样儿,汉子们平时见了他都心里发怵。加上谢冬鹤还是个傻子,骂他听不懂,打又打不过,以前不是没人招惹过他,两三个汉子打他一个,硬生生被打断了几颗牙。 谢冬鹤发起狠和山上吃人的狼真没什么两样,都不晓得留情面。汉子们都怵他,何况是他们这些妇人夫郎呢? 大伙该洗衣服的洗衣服,该取水的取水,做完自己的事很快就散了。 何云闲愣了一下,才快步跟上已经转身走开的谢冬鹤。他看着前方那人高大沉默的背影,肩上的山鸡还滴着血,一手却稳稳拎着那个对他而言显得过小的木盆。 他心里那点因为被议论而生的郁气,忽然就散了。 方才那些恶意的揣测和诅咒,什么“恶狼”、“克亲”、“傻子”,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成亲那天,他也和那些人一样,以为谢冬鹤是个凶悍会打人的傻汉子。 洞房花烛夜,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他盖着盖头坐在冰凉的土屋里,等着他的相公吃完酒来掀盖头。 外头天已经快黑了,他也饿了一整天。 何家人怕他半路不听话,跑了,特意不给他吃东西,让他生生饿了两天,如今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听着外面村民喝酒吃席的吵闹声,心里却满是不安。 谢冬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亲眼见过,只在别人嘴中听过,说他长得高大,一脸凶悍,还差点打死过人,是比恶狼还要可怕的人。 咔哒—— 门被打开了,何云闲紧张地抓紧衣摆。 男人的脚步走近了,何云闲透过盖头底下看到了一双黑布鞋,干净、针脚也密,似乎是新做的,这鞋子尺寸极大,料想鞋子的主人身量也小不了。 他心下更是惶惶,止不住地想,谢冬鹤会是什么样子? 真和何玉杰说的一样,獐头鼠目、脑满肠肥,还喜欢动粗,一揭开盖头就要劈头盖脸地揍他? 他险些要被自己想象中的男人吓死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面前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谢冬鹤在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难道真的要打他吗? 忽然,盖头被揭开了,何云闲面前猛地一亮,他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和他的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谢冬鹤分明是个俊朗的汉子,只是他面无表情,眉头皱着,看着确实有点凶巴巴的。 何云闲浑身僵硬,怯生生地看着他,既害怕又好奇他想做什么。 可谢冬鹤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何云闲试探地叫了一声:“相公?”便见他忽然伸手。 “娘说你还没吃东西,饿了吧?我热了个馒头,还拿了点菜给你吃。” 谢冬鹤把馒头递给他,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热菜。 何云闲有些无措地接过那个馒头,这还是白面做的馒头,在家里何大伟都不舍得给他吃。 他闻着那股香甜的气味,迟来的饥饿感顿时全都涌了上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等谢冬鹤走后,他忍不住咬了一小口,舌头上是甜的,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咸涩的泪水和馒头混在一起,把空空的胃填饱。 * 一路无话。 直到快到家门口,闻到屋里飘出的饭菜香,谢冬鹤才停下脚步,将木盆递还给何云闲 “进去吧。”谢冬鹤说完,便先一步跨进了院子。 何云闲端着盆,站在门外,晌午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的。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水井边早已空无一人。 那些尖锐的、冰冷的话,仿佛被这阳光和身后的炊烟一同蒸发殆尽了。他忽然觉得,这座章山村,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何云闲把木盆放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谢冬鹤正把山鸡卸下来放在门口。 林莲花已经做好饭菜,这会儿正要去厨房里端饭菜。 “温温过来帮忙,今天娘给你们做了烙饼。” 正在后院里摘菜的谢温温一听到开饭了,立马就放下东西,一溜烟跑进厨房里。 才八九岁的小姑娘,也就比何云闲的腰高一点点。 农村的孩子喜欢在地里跑来跑去的,大都长得黑壮黑壮的,谢温温却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小,皮肤也更白。 按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一副讨人厌的病秧子样,干不了多少活还要贴钱的赔钱货。 何云闲正要去厨房里端菜,就被温温拦住了。 “云哥哥只管坐着等,娘说了让我去帮忙,可不能让哥哥去,不然娘会骂我的。” 温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放到了何云闲面前。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笑道:“云哥哥先吃,哥哥忙了一早上肯定累着了。” 何云闲说了声谢谢,也不强求了。 小孩子的心思比较纯粹,谢温温这样没有坏心眼的乖孩子,何云闲很难不喜欢。 在谢家里,要说能让他比较亲近的人,大约只有谢温温了。 至少他不用去揣摩这样一个孩子对他好有什么用意。 对于农村人来说,中午饭是最重要的。吃完了下午还有大半天的农活、家务要干,要是吃不够,哪有足够的力气干活儿? 桌上林莲花准备了两菜一汤,两荤一素。 那汤是方才谢温温小心端来的,正冒着滚滚热气,显然是刚离火不久。定睛一看,竟是奶白色的山鸡汤,面上飘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沉在碗底,旁边还卧着几颗红艳的枸杞和几片嫩绿的野菜叶,香气扑鼻,光是闻着就觉鲜甜暖胃。 一旁摞着几张刚烙好的饼子,两面烙得焦黄,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外皮定然酥脆,内里软和。 饼面上还沾着不少炒香的黑芝麻,更添一分香气。另一盘是清炒的时蔬,大概是谢温温刚从后院摘来的芝麻菜,碧绿生青,油汪汪的,看着就爽口。还有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切得细细的,吃起来清脆爽口,十分下饭。 她率先拿起一张烙饼,塞到何云闲手里,“闲哥儿,尝尝娘烙的饼,趁热吃才香!” 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他娘亲怕他的继兄继父生气,从不会主动给他盛饭盛菜,而继兄何玉杰只会给他藏了虫子的干饼。 何云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接过烙饼,指尖立刻感受到烙饼传来的温热和酥脆感。低头喝了一口山鸡汤,温热的汤汁滚过舌头,一股暖意从喉咙直通到胃里,仿佛将一上午在井边沾染的寒气都驱散殆尽。 第4章 小心翼翼咬了口烙饼,外皮果然酥脆得掉渣,内里却十分柔软,面香和芝麻香混合在一起,越嚼越香。 何云闲大口大口吃着,忽然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没有藏虫子的饼,真的很好吃。 娘递给他的饼,更好吃。 一家四口吃完午饭,晌午休息了一会儿日头不那么晒了,林莲花拿着竹篓打算上山看看能割桃胶的好地方。 桃胶可是个好东西,镇上的药铺和富户人家都收。说是富人家的小姐夫人吃了能润肤养颜,穷苦人家里谁要是得了痢疾、淋症,用它入药也能治。这东西长在桃树上,得赶在雨季前采收,晒干了能存住,一斤上好的干桃胶能卖上三四百文钱,抵得上十石米了。 她不早些去,就要被别人抢先了,李婶他们可都也盯得紧呢。 然而还没走多远老天爷就变了脸,方才还日头高照,转眼乌云蔽日。林莲花赶忙把竹篓罩在谢温温头上挡雨,拉着她匆匆忙忙赶回去。 才到院子外,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说: ---------------------- 喵 第3章 上山 他们家那间茅草屋竟然塌了! 原先他们家只有两间屋子,都是土房子,一间旧一点一间新一点,谢冬鹤住旧的那间,母女俩住新一些的。谢冬鹤结婚前刚盖了一间新房,就搬到了新房里。 旧屋早就有些漏风漏雨,本来以为撑不了多久了,林莲花都打算挑个时间让人拆掉,没想到还没等到旧屋拆了,另一间房先塌了! 何云闲正在厨房里收拾山鸡,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都仿佛震了一震。 他吓得手里的刀差点掉了,心口猛地一跳,丢下东西就往外冲。只见漫天尘土飞扬,他们家那间母女俩住的屋子,竟硬生生塌了一个大角,碎砖烂瓦落了一地。 谢冬鹤听这动静,也连忙从里屋出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从屋里拿出来一些值钱的玩意,林莲花又是心急又是发愁。 “娘,我们换屋子,你先住我们那屋吧。”何云闲说道。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自作主张了,谢家又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做主的,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大高个。 谢冬鹤听见自己夫郎说的,也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谢冬鹤当然也想让他的娘和妹妹住在新屋里,不过他知道自己有点傻笨,总会做错事,还经常忘记把猎物扛在肩上会弄脏衣服。但他知道自己的夫郎聪明,村里人都说他娶了个最好最聪明的夫郎。 那么只要他一切都听夫郎的,就不会再做错了! 林莲花没有拒绝,就算不为了她自己,就谢温温那个身子,也抗不住夜夜风吹雨淋的。 “真是苦了你了,娘对不住你。” 林莲花把家里还剩下的钱分了一半给何云闲,让他等雨停了就去镇上问问木匠,补房子要多少钱。 章山村离镇上不远,大约两个多时辰他们就回来了。 何云闲问了好几家木匠,给出的价格都不低,最低一贯铜钱,要价高的能有一贯半! 谢家才刚办完几桩大事,盖新房、娶夫郎、办喜宴等等,哪一桩不花钱?林莲花甚至还管娘家借了些钱,因此家里剩余的只有七百多文,林莲花留了一半家用和给谢温温买药,到何云闲手上也就只有三百多文,连打桩都不够的。 没钱补房子,就只能先攒钱了。 晚饭时一家子开始商量起来赚钱的法子,虽说谢冬鹤打猎能赚不少钱,可猎人都是看天吃饭的,也不是天天都能打到猎物。加之林莲花也不想让自家新夫郎吃苦,唯恐他受委屈,因此想早些赚够钱修好屋子。 “闲哥儿,明儿我们上山采点野菜、野蕈,晒干了运到镇上,也能值些钱。” 何云闲放下筷子应了一声。 他一个没看住,坐在他旁边闷头吃饭的谢冬鹤又犯傻了,端着碗猛地站起来,把何云闲吓了一跳。 谢冬鹤眉头紧锁,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他语气硬邦邦地说:“我晚上出去,这几天晚上也不回来了。” 何云闲一怔,心底蓦地一凉。这才几天,就嫌他事多,要躲出去了?连间破屋子都住不得,果然还是给他添麻烦了吗? 他垂下眼,声音也低了几分:“……出去做什么?” 谢冬鹤却没听出他话里的失落,一双眼睛亮得灼人,认真地看着他:“我晚上也去打猎,赚钱,给你修屋子。” 他顿了顿,像是觉得不够,又用力地补充道:“不行,要盖一间新屋。” 何云闲愣愣地捧着碗抬头看他,忽然笑了,“真是个夯货,晚上都不休息,迟早得累死你。” 何云闲想着自己刚刚的心思,颇为无奈。这回得怪他,忘了他的夫君是个傻汉子,脑子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谢温温也吵着要一起去,“我也能干活!我要和哥哥们一起赚钱!” 吃完晚饭,何云闲就把自个儿的被褥搬到了那间旧屋里,东西不重,只是被褥厚实,把他眼前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一个没注意,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跟在他身后的谢冬鹤见状,把他连人带拦腰被一把搂起,坚实健硕的臂膀差点把何云闲整个人抬起来。 何云闲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好一会子。 林莲花刚从塌了一角的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夫夫俩搂搂抱抱的亲昵样儿。 她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都说汉子成婚了就是不一样,我家冬鹤也懂得疼夫郎了。” 何云闲顿时脸上臊得慌,白皙的脸颊上升起一团云霞,他连忙拍了拍谢冬鹤圈住自己的手臂,“快放开,这样像什么样子?娘还看着呢。” 谢冬鹤眉头一皱,听不懂夫郎说的不像样是什么意思。 他只觉得怀里的夫郎太瘦了,还没他上个月打到的那头鹿重,但他的夫郎有一双比小鹿还要湿润水灵的眼睛,也比小鹿纤细的腿更脆弱,他唯恐再用力一些就会把夫郎压坏了,又怕抱得不够紧,让夫郎从怀里跑了。 何云闲挣了挣他的胳膊,想从他怀里出来。 谢冬鹤知道自己手劲太大,怕把他弄疼了,只好乖乖松开手,扭头提起他怀里的一叠被褥,怕夫郎又说什么不像样的话训他,闷头就跑进另一个屋了。 “娘,有什么需要帮忙搬的东西吗?”何云闲故作淡定,只是脸红了个透。 当着林莲花的面又是抱他又是帮他提东西,他的夫君怎么能这么不知羞!一点都不懂害臊 “已经都搬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早点歇息吧。” 林莲花哪里看不出来他在害臊,故意不去挑明,全当自己没发现,只是心底还是忍不住欣慰。 几个月前她和媒婆去提亲的时候,是真没想到他们谢家能娶到这么个好夫郎! 连他们这个村都听说过何家有个好哥儿,长得漂亮不说,气质也是极为出挑的。听说他亲爹是个秀才,那可是大能人!农村人没几个读得起书,谁家有个识字的已经很了不起了,哪个村里要是能出个秀才,都是全村人祖上积德,要敲锣打鼓摆宴庆祝的。 而何云闲有个秀才爹,幼时也上过几年学堂,逢年过节还白给村里人写些对联,因此村里哪家见了他都亲切得很。 村里好多俊汉子都看中他了,连镇上都有富商慕名而来,谁能料到何家竟忽然匆匆把何云闲嫁出去了,还是嫁给了章山村一傻汉子! 何家的汉子何玉杰找林莲花谈聘礼时,她还以为何家在拿她儿子寻开心,谁成想何家真把人送来了。 林莲花晓得自己儿子在外人嘴里是什么样,也晓得何云闲嫁进来必然是受尽了委屈。 可她儿子不差,他们谢家亦不差,闲哥儿嫁来前受尽了委屈,进了谢家,她便不会让他再受丁点委屈。 * 夜里,新换的屋子有些漏风,冷风从关不紧的窗户缝里吹进来,硬是把何云闲冻醒了。 手脚都冷得发麻,何云闲偏头看了眼躺在身边的高个男人,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拿一床被子,多余的被子放在床里侧,他要去拿必然要趴到男人身上,或许就会把人吵醒了。 他还不熟悉谢冬鹤的脾气,万一他是有起床气的人,被吵醒了会不会对他发火? 可成婚以来,谢冬鹤从未对他凶过半句。 他们成婚这三天,何云闲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一天洞房时,谢冬鹤没有打他凶他,也没有强行把他抱上床做什么事,人也一点也不像何玉杰说的那样又丑又老,甚至可以称得上俊俏。 眉飞入鬓,眸若点漆,只是喜欢板着脸,面上便蒙上了一层戾气,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身材也比一般汉子高大,显得骇人。 何云闲当时便想着,果然不能信何玉杰半句话,他这个人嘴上没一句可信的,心也黑透了。 第5章 说起来这桩婚事儿还是他撺掇的,何玉杰和邻村一姑娘好了许久了,早就该谈婚论嫁了,结果那姑娘半年前从镇上回来一趟,忽然就反悔了,要何家另修一间新屋子才肯嫁。 何大伟是个抠搜的,不肯答应,何玉杰在姑娘那儿受了冷眼,回来哭一哭闹一闹,何大伟到底还是给修了间新屋。 可那姑娘却又改口要十贯聘礼! 村子里该给多少礼都是有定数的,哥儿二三贯,姑娘就四五贯,她这一开口就要翻倍的聘礼。何家又刚修了新屋,哪里来的那么多余钱? 何玉杰想去和姑娘商量商量,问清这件事,可一到姑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声,回去被张霜花问了一句,气得把碗摔碎好几个。 何大伟见不得儿子生闷气,就让张霜花典当了一些嫁妆,可也只勉强凑够了一半。 村里有人说,怕不是那姑娘在镇上有了别的相好,看不上何小子了!何玉杰听到这话,险些把鼻子气歪了。 这事儿还是何云闲熟识的一个哥儿说给他的,何云闲其实也早就看明白了,相好的事儿不论真假,那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何玉杰。 昨儿要新房,今儿要十贯聘礼,明儿指不定就要旁的东西,一直要到何家给不起知难而退。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料一天下午,为儿子的婚事焦头烂额、愁眉苦脸了好几日的何大伟一看到他就笑,娘也高兴地说:“你大哥的婚姻大事总算有着落了!” 原来是何玉杰听说了章山村那家猎户要重金娶妻,他就找张大伟做主,已经做主把他许给谢家了。 其实也有旁人找何家下聘,其中还有镇上的富商,可何玉杰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嫁过去享福?挑来挑去,何玉杰便相中了谢家,他宁愿少要些钱也要把何云闲嫁给一个傻汉子,让他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何云闲这人惯会装乖,村里头谁见了他都说他样貌好性子好,一身文绉绉的气质,看着像是镇上的官家公子,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一样。 真是和他亲爹一样,装模作样,不是什么好货! 可一想到何云闲要嫁给谢家那个傻子,再没几天好日子可过,那口堵在心里的气儿瞬间就散了。 谢冬鹤可是他精挑细选,最差的一个成婚对象。 要嫁给一个恶名远扬的生人,何云闲不是不忐忑不紧张,可直到他看到谢冬鹤那张脸,就知道传言不可信,一颗心也稳稳落了地。 洞房那夜谢冬鹤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脱了衣裳和他一块躺着睡着了。 正如今夜,两人各自生疏地躺着,不像是夫夫,倒像是一对陌生人。 何云闲想着,也许是他这个夫君脑子不好的缘故,不懂得怎么做那种事儿。 他到底还是没有去拿另一床被子,在摸透谢冬鹤的脾性前,何云闲不想做任何冒险。 第二日早晨,林莲花早早起来做了便饭,一家子随意用了些。 今儿谢冬鹤要去后山打猎,家里另外三口要去前山挖野菜野蕈。 林莲花把准备好的干粮交给何云闲保管,是一口不大的布袋,里头塞满了干馍馍和一点咸菜,这是他们三个中午的口粮。谢冬鹤不和他们一路,他有单独的一份。 “中午我们就不回了,上来下去一趟费不少时间。” 何云闲应了一声,把布袋放到一个竹篓里,背在背上,林莲花也背了个竹篓,顺手把两个锄头放进去。 谢冬鹤不爱背竹篓,他还是喜欢把猎物扛在肩上,又顺手又省力,林莲花念叨了两句怪他的衣服沾了血不好洗,抿了抿嘴还是不乐意地背上了。 等要出门了,谢温温不乐意了。 “云哥哥,我怎么没有竹篓?” 这竹篓大约有半人高,何云闲瞧着她没比竹篓高多少,说不好是她背着竹篓还是竹篓背着她,便递给她一个小竹篮。 见小姑娘还是抿着嘴,把手上的镰刀放进她的小竹篮里。 谢温温的眼眸顿时便弯成了月牙,笑得得意。蹦跳着跑到前头,“娘,你看我也有竹篓了!” 林莲花嫌她蹦来蹦去蚂蚱似的,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谢温温便不敢闹腾了。 * 章丘山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座山,山上有许多野菜、野蕈,前山的山腰上还有一小片桃林,夏季日头大的时候,野兽少,一些胆大的妇人们会去前山上采野菜。后山上野兽更多,除了谢冬鹤以外无人敢去。 在村民眼里,唯一一个敢去后山打猎的谢冬鹤便更是个十足的傻子了。 谢冬鹤半路上走了另一条路去后山打猎,何云闲则跟着婆婆到前山上。 作者有话说: ---------------------- 喵喵?[让我康康] 第4章 清炒鸡枞 章丘山清晨刚下过毛毛雨,此时山上树木茂盛,空气清新。 放眼望去,低洼处缭绕着薄纱似的水雾,叶尖儿上也氤氲着丝丝雾气。吸进肺里,那股湿漉漉、凉丝丝的感觉瞬间涤荡了胸中的浊气。 林莲花瞥见路边上不少鸡枞菌,“咱们家今儿运气好啊,找到好东西了。” 见林莲花蹲下来在地上翻找起来,何云闲起初还没看到她口中的鸡枞菌,等到她把地上一堆混着枯叶和烂草的烂泥扒开,才看到那一窝窝的棕灰色菌帽,不扒开上面那层,一般人很难找到。 “娘这眼神可比我的好使。” “这有什么的,多找几回有了经验,便不算什么难事了。” 这对林莲花确实算不上多了不得的事,她两个孩子还小的那几年,便是由她日日往山上跑,采些值钱的东西拿去卖钱,才能叫她家娃娃吃得起饭,她家男人也能多吃几贴救命药。 何云闲忍不住感叹,他也蹲下来和林莲花一块摘起鸡枞菌。 这窝鸡枞菌足足有七八朵,菌帽大小不一,小的才拇指大还没花骨朵大,大的足足有半个巴掌! 采鸡枞菌是有门道的,不能生拔,那样容易把菌把儿折了,最好是要把菌连把儿一块扒出来。 谢温温把拿了一路的木棍折断了,依依不舍地分别递给了娘和云哥哥。 这木棍是她精挑细选才选中的天命宝剑,又直又滑,一点儿都不扎手,粗细、重量都刚刚好。 这么趁手的棍子,自然是要派上用场的,谢温温安慰自己这般好的木棍给她娘和云哥哥使唤,一点都不心疼! 她也蹲在两人身边,两大一小一块挖鸡枞菌。 许是昨夜才下过雨的缘故,山上的土都松软得很,木棍顺着鸡枞菌根部的位置不费力地插进去,轻轻一撬,松软湿润的红土连带着白嫩嫩的菌把儿也一块翻出来了。 他们仨在这附近又翻到不少菌窝窝,很快就把竹篓装了个半满。 日头也已经高升了,他们随意找了处阴冷地儿歇息。 何云闲把竹篓里装满干粮的布包拿出来,先是给林莲花了一份,再是给谢温温,最后才轮到自己。 干馍馍是用糙面做的,有些噎嗓子,味道也着实算不上好,配菜也只有一些还算爽口的咸菜。 现在这些饭食和昨日的饭菜相比,落差不可谓不大。奈何在山上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些好吃的美味佳肴只能等回家后享用。 何云闲一边回想起在家里的饭食,一边吃了几口干巴巴的馍馍就咸菜。 实在没什么胃口了,把剩下的干粮收回去时,余光瞥见林莲花母女俩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大约也是馋起家里的饭食了吧。 过了日头最大的那会儿,他们又继续挖起野菜野蕈。 下午只挖到一些杂七杂八的野菜,不算值钱。 倒是谢温温挖到了几朵独鸡枞,和一般的鸡枞菌不同,独鸡枞不是一窝窝出的,大都是一朵朵出的,个头也更大,展开的嫩黄菌帽几乎有巴掌大。 “云哥哥你快看呀,这个肯定值不少钱,我就说我也能帮上忙的。” 何云闲摸了摸她的发顶夸了两句,谢温温兴高采烈地把几朵独鸡枞放到自己的篮子里,兴冲冲地跑到了前头,说要带路。 林莲花抬头望了望天色,又掂量了一下装了七八分满的竹篓,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不早了,你先回去做晚饭,我和温温去山腰上找找桃胶。” “那娘你们小心些,我先下山了。” 临下山,何云闲找到一大片蕨菜,放眼望去几乎长满了一面山坡!这要是全掐了至少能装满三四个竹篓。 只可惜蕨菜还没长好,便记下位置等明日或者后日来掐了。 何云闲背着竹篓下山时,日头已经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 山脚下,村子里开始升腾起袅袅的炊烟,空气里飘散着各家各户烧火做饭的柴火气息和隐约的饭菜香。 路旁的田埂上,劳累了一天的老黄牛正慢悠悠地往家走,脖铃叮当作响。 第6章 田地里还有几个农人正弯腰做着最后的收拾。 谁家的狗子看到了生人,远远地吠叫起来,很快又被主人的一声吆喝制止。 村里的土路上最是热闹,三五成群的孩童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响亮,从路的这头窜到那头。 一些同样从地里或山上归来的妇人,胳膊上挎着篮子,边走边高声拉着家常,内容无非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鸡毛小事。 几个眼熟的阿嫂阿叔和他打招呼。 不管认不认得,和谢家是否亲近,大多也是面子功夫,何云闲只管挨个点头回应。 沈妹子也在其中,她冷着脸原先不打算作声,看到其他婶子阿叔都一一打招呼了,怕自个儿不合群,让他们不痛快了,才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闲哥儿”。 又是笑又是回话,何云闲好不容易回了家,只觉得脸都快笑僵了,嘴皮子也磨得很。 等进了院门,何云闲从自己那筐鸡枞菌里翻了翻,找出些断根或是菌帽破掉的,这些鸡枞菌卖相不好,卖不上价,挑出来吃倒不算亏。 他估算着一家子的食量,想着自己夫君长得格外高大,便多算了一人份。 从灶台旁边拿出个大木盆装好鸡枞菌,何云闲没有到院子里那口大水缸里打水,而是把木盆摆在地上,又搬了凳子坐下来,拿着把小刀慢慢剃菌脚。他在娘家里做惯了这些活儿,倒不觉得麻烦。 收拾菌子是个细致活儿,不懂行的人才会当旁的野菜一样拿水冲洗。 殊不知那样会把菌脚上的泥全洗进菌子里头,便是再怎么洗,吃起来也有股掩不住的土腥味。 何云闲用刀子一点点把菌脚上的红泥剃下来,白嫩细长的菌脚一点点露出来,若是有黑色的虫蛀,便顺手也一起剃去了。 等剃得差不多了,又细又长的鸡枞菌一排排摆好,这才到了冲洗的地步。 个头小的切成片,大头大点的细心把菌帽撕成小份,自家吃饭不需太讲究,大些小些都无所谓。这样鲜嫩的鸡枞菌,自然是要清炒的。 何云闲到后院的菜地里摘了几颗辣椒,打算做一道辣炒鸡枞。 特意摘的是口感嫩的青辣椒,青辣椒清淡一些,不至于掩住主菜的鲜味,更适宜清炒。 拾掇完这道菜已经黄昏了,一家人都累了一天,桌上怎么能连道硬菜都没有? 何云闲从厨房的梁上取下来一串腊肉,切下来一些做了道冷盘。 农村里腊肉是稀罕物,平日里若不是逢年过节或是有重客来访,是绝不会吃的,何云闲自然是提前和林莲花知会过的,不然他也不敢贸然动挂在梁上的腊肉。 谢温温累了一天,恹恹地磨蹭着走在前头,还没进院门就闻到扑鼻的香味,脸上的愁容顿时就消散了。 “娘,好香啊。” 跟在她后头的林莲花和谢冬鹤也闻到了那股香味。 谢冬鹤只觉得空落落的肚子一瞬间被这香味填满了,可转眼又是一阵更强烈的饥饿,迈向家门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加快了。 桌上摆着一大盆辣炒鸡枞菌,旁边一小盘切好的腊肉。 夹起一筷炒鸡枞送入口中,这鸡枞只简单地快速翻炒过,一点也不老,因此舌头第一感到的是滑嫩,牙齿轻轻一咬,菌子特有的清甜汁水便在口中迸发,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浓烈的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辣意,口味层次极为丰富,着实下饭。 旁边那一小盘腊肉冷盘更是馋人。特意挑选了偏肥的部分,肉片切得薄厚均匀。 肥肉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瘦肉则是深沉的玫红,夹起一片,能看到晶莹的油光。虽说肥肉多些,可入口一试,肥肉部分毫不腻口,只有满嘴的咸香和油润,瘦肉则越嚼越香。 热乎乎的美食落到肚子里,何云闲只觉一股暖意从舌头滑到胃里。连带着胸口都是温暖的,一身的疲惫也被洗去了。 明日就是再劳碌一整天,只要回想着这口鲜甜的清炒鸡枞,兴许也不觉得疲惫了。 饭后,林莲花把余下的野蕈、野菜用大布袋装好,先放在厨房阴冷的地方保存。打算明儿早早起来晒干了。 * 月明星稀。 何云闲白天忙了一身汗,着实受不了自己盖着被捂一夜馊味,就从院子里那口水缸里打了一盆水打算简单擦洗。 正要脱衣裳时看到坐在床头的谢冬鹤,何云闲难免有些羞涩。 虽说他们已经成婚了,可说到底两人也才认识没几天,下意识便想避嫌,可这世上哪有夫夫要避嫌的说法? “我要沐浴了。” 何云闲这话是暗示他能不能出去一下,给自己腾个地儿。 谢冬鹤傻傻地盯着他笑,手里不知攥着什么,拳头捏得紧紧地,“那…我也洗?” 这副憨样显然是没听懂。 何云闲想着他一个连洞房要做什么都不懂的傻汉子,大约也是不懂什么叫避嫌的。 却见谢冬鹤忽然伸出手,原本攥紧的拳头展开了,“给你。” 那是一根五彩斑斓的野鸡尾羽,浅蓝的月光打在上头,颇有些流光溢彩的意味,漂亮极了。 他邀功似地抬起头望着何云闲。 “特意留给你的,我打到一只野鸡,一眼就看中这根羽毛了,和你一样漂亮。” 何云闲是个很喜欢月夜的人。 所以在这样温和的月夜,他若是如此刻心跳如鼓,大约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垂下眼仔细打量着这根夫君特意留给自己的羽毛,忽而笑了,毫不逊于月色的冷清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罢了,以谢冬鹤的心智,大约和谢温温也没什么差别了。 何云闲把羽毛小心放在床头,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背过身,大大方方地脱净了开始擦洗身子。 反正谢冬鹤也不懂这种事儿,他只当背后是第二个谢温温。 虽然这样想着,可一想到身后坐着的是他那名正言顺的男人,背过去的脸上还是禁不住羞红了。 他急匆匆擦洗完,连谢冬鹤的脸都不敢看,钻进被窝里佯装熟睡。 身上忽然压上了一份重量,压得何云闲胸口发闷,一睁开眼就发现是谢冬鹤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了,他则光着膀子。 谢冬鹤似乎被吓到了,“没睡着?昨晚好像冻着你了,我的被子给你盖。” “晚上不盖被子,不冷吗?” “不冷,热得慌。” 何云闲有些疑惑,这几日下着雨,虽说是夏季,可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怎么会热得慌?何况谢冬鹤昨儿还嫌冷盖被子了,今儿忽然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甜甜的蛋花汤 可看他脸色红润,精壮的膀子也冒着细微的汗,一身的热气,确实是热得很。 “你早些歇息,不用管我,我晾一会儿就不热了。” 谢冬鹤说罢,就这样光着上身躺在他旁边,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样热,只是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情形,浑身上下都臊得慌。 旁人都说他娶了个顶漂亮的夫郎,谢冬鹤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他却发现今夜的夫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夫郎,眼睛是天上落下的星子,只是看着他那么一笑,仿佛冷清又遥不可及的月亮奔着他而来。 谢冬鹤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顶上乌漆麻黑的一片,脑子里想的却是他夫郎雪白的背、细长笔直的腿和墨黑湿润的发,越想那股暑气就越难消,胸口里仿佛有一百只小白兔活蹦乱跳,踹得他口干舌燥,手心里都冒热汗。 他正愁身上热得难以入眠,好不容易闭上眼睛,身上忽然一暖。 带着夫郎身上淡淡皂角香的薄被盖了下来,谢冬鹤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夫郎给他盖被子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像暖流一样冲刷着四肢百骸,比打了头最肥的野猪还让他高兴。他感觉到何云闲轻手轻脚地躺了回去,这才悄悄吸了口气,被子里全是夫郎的味道,好闻得让他头晕。 身上其实燥热难耐,但他舍不得动。万一掀了被子,夫郎又觉得他冷怎么办?万一夫郎发现他醒着,下次不再这样偷偷给他盖被子了怎么办?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忍着,直到身旁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何云闲真的睡熟了,才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把被子蹬下去,舒坦地呼出一口热气。 * 早饭宜清淡,各家都有些不同的习惯。 乡下人不似城里人,早上没多少精致的吃食,无非就是米汤馍馍或是提前备下的饼子贴锅里热热。 谢家就偏爱米汤就些腌菜,今日林莲花才发现家里的腌菜都吃净了。 早饭不吃好,怎么能有力气干活? 林莲花从厨房橱柜里摸出家里最后几枚鸡蛋,统共就剩下三个,她拿个瓷碗把鸡蛋搅散了,拿热水一滚,碗里便滚出漂亮的蛋花,黄白相间,又撒上一小撮糖霜,一股子甜蜜便扑鼻而来。 第7章 滚鸡蛋汤分量不多,家里三个孩子都不够分的,林莲花怎么可能舍得吃? 她又拿出两个瓷碗把甜汤分出来两份,给三个娃娃一人一碗,分量相差无几,绝不亏待了哪个。 谢温温到底是小孩子,爱吃甜食,一闻到甜甜的鸡蛋汤便喜笑颜开,立马就捧着碗尝了一口,被烫得吐出舌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把汤递给娘亲。 “娘,你先喝。” “娘不爱吃鸡蛋,你们吃吧。” 谢温温这才满足地小口小口抿起汤来。 林莲花递来另一碗时,何云闲自然地端到了他夫君面前,便准备喝自己的米汤了,并没有想到第三碗是预备给他的。 在他眼里,他们一共四个人,林莲花端来三碗滚鸡蛋汤,不给他们一家三口,难不成要给他这个外人吗? 说到底,他是嫁进来的,根本算不得一家人。 何况他就是在何家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有好东西也没有给他分的份儿,更不必说如今嫁到别人家的境地。 “闲哥儿,这碗给你。” 何云闲愣了一下,直到那碗尚且滚烫的甜汤塞到他手里,掌心被碗边沿烫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何云闲愣了一下,直到那碗尚且滚烫的甜汤塞到他手里,掌心被碗边沿烫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带着蛋香味的甜丝丝的热气,袅袅地飘进他的鼻腔。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舌尖先是被滚烫的温度刺了一下,随即,那股纯粹的、温暖的甜味便随着热气飘到他鼻端。 太甜了。 甜得他眼眶猛地一酸。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甜的东西了。最后一次,似乎还是…… ……还是爹娘都在的那个元宵节。 镇上的灯会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他骑在爹的肩头,能摘下最高处树枝上挂的灯谜。娘就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手里端着一碗白白胖胖的元宵。 “闲哥儿,背对了这首诗,爹就给你讨一碗甜酒酿圆子!”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他记得自己喊得又响又快,生怕爹反悔。 爹哈哈大笑,娘则总会趁爹不注意,偷偷先舀起一个吹凉了,塞进他嘴里。那滚烫的、黑芝麻馅的甜味,瞬间就在嘴里炸开,那股浓郁的芝麻香他都记上好几天。 可是后来,爹没了,娘改嫁。 自此,灯灭了,月落了。 街头熙攘的人群、热闹吆喝的小贩、几欲把夜空照成白昼的烟花和月光下爹娘温和的笑颜,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随着爹的逝去而远去了。 何云闲再也没能看到那样美丽动人的月夜,也再没吃到那样甜的元宵。甜味也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消失了。 何家的饭桌上,甜味是属于何玉杰的糖糕、蜜饯,他碗里只有能填饱肚子的馍馍剩菜,能尝出的只有苦味和涩味,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快要忘记儿时的那碗元宵究竟是什么滋味。 到如今这口甜汤入口,他才想起来,原来甜蜜是这种滋味,比他微薄的记忆中那种难以忘怀的甜还要无与伦比。 沸水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红,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被烫到,轻轻地、珍惜地吹着气。 然后一口一口,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心底那层厚厚的、连他自己都已习惯的酸涩和委屈,仿佛也被这碗甜甜的蛋花汤无声地熨平、抹去了。 “很好喝。” 他放下碗,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沙哑,朝着林莲花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 “谢谢娘。” “好喝就行,对了,家里咸菜吃完了,我们挑个时间再腌两坛吧。” 何云闲正和林莲花商量着要腌什么吃,忽然发觉身旁的男人面色古怪,喝两口汤就偷看他一眼。 “一直看我做什么,有什么心事吗?” “我在想昨晚上的事。” 谢冬鹤直白道。 接着他便看到自己那貌美夫郎白玉似的面颊上,腾的一下红透了。 谢温温正呼噜噜喝着米汤,看到两个哥哥对视着的样子,相顾无言,便好奇地凑上来。 “昨晚有什么事儿啊?” 旁边装耳聋的林莲花往她那张小嘴里塞了个馍馍。 “小孩子别乱插嘴。” 何云闲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解释道:“昨晚我嫌热,打了盆水在屋里擦洗了一下。” 林莲花一副过来人似的表情,十分体谅他的羞涩,嗯嗯应了一声,摆明了不信他的说法。 何云闲只得苦笑。 今天他们依旧要上章丘山挖野菜。 半道上遇见了李婶一行人,李婶和旁人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远远看见了他们,亲亲热热地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哟,今儿娘仨一块上山啊?巧了吗这不是,我们也要去前山上!” 李婶旁边还有几个妇人,旁的都面生,唯独站在最后面那个年轻些的媳妇,恰好是个熟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莲花虽说也不喜欢她,但好歹是一个村子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又好声好气来打招呼,犯不上给脸色。 “红云,姐们几个也要上山啊。” “沈妹子,你刚不还和我念叨闲哥儿,这不,说人人就是来了。” 李红云一把将躲在最后头的沈柳拽到前头来,沈柳踉跄了一下,脸上倒扬着笑,显然方才不知和嫂子们聊了什么,高兴得很。 “我们刚还说呢,莲花你家不是有间屋子塌了,怕是日子更难过了。” “沈妹子跟我们说,怎么谢家成亲之前都好好的,才娶了新夫郎进门,屋子先塌了一个,还说恐怕是成亲日子选得不好,引了晦气入门呢。” 沈柳当即面色一变。 背地里说人家的坏话也就罢了,村里面没什么大事,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谁都免不了抱怨几句,可被人家当面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李红云虽说大嘴巴,把这事捅出来了,好歹还是有些分寸的,没把沈柳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 沈柳刚才那会儿子和婶子们说的原话,可不是什么成亲日子选得不好,只差直说闲哥儿就是那个晦气的人了,还管婶子们要柚子叶除晦,把婶子们逗得直笑。 一方面是对何云闲确实有些怨言,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找个话题融入这些婶子,这才拿何云闲来打趣。 眼见这会儿谢家一家子都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瞧,沈柳脸色又青又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莲花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沈柳一眼,“我当是谁在操心我们家揭不揭开锅,原来是你。有这闲工夫嚼舌根,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戳中了沈妹子的痛处——她自家男人没本事,在村里也是时常被人说道的。 李婶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圆场,假惺惺地笑道:“哎呦,你看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莲花你别往心里去,沈妹子也是无心的。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盼着对方好不是? “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挖啊?我们正要上东边呢,顺道的话就一块走。” 她这话明着是好心,实则是想套出林莲花的目的地。 林莲花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淡淡道:“我们一家子随便转转,走到哪算哪。” 说罢便带着何云闲和谢温温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李婶不动声色地记下他们走的方向。 看着谢家三人离开的背影,沈妹子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羞又恼。 李婶撇撇嘴,嗤笑一声:“神气什么呀,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摆谱儿。走,咱们快去西边,我上次瞧见那儿有几棵桃树冒胶了,可别让人抢先了!” 另一个婶子也说:“是咧,我听说邻村也有人来割胶,说是镇上有大人物高价收胶。” “我家男人也说最近看到山脚下好多外村人,肯定也是来抢胶的。” “哎呦,那我们可得麻利点了。” 几个婶子一听说有钱可赚,全都心急如焚,生怕桃胶被旁的人抢走了自己赚不到钱。 作者有话说: ----------------------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出自清代符曾的《上元竹枝词》。还有就是在古代,糖霜是指由甘蔗熬制的糖,和现代的白糖很相近。 古代的糖和盐都是稀罕物,林莲花舍不得吃,就给家里的三个孩子啦!在林莲花眼里闲哥儿也是她的孩子,所以她觉得家里是“三个娃娃”。 虽然闲哥儿和冬鹤都是成年人了,但在每个妈妈的眼里,自家孩子永远都是要疼爱的“娃娃”。[狗头叼玫瑰] 第6章 桃胶vs蕨菜 顺着一条小路往前山西边走,林莲花有意避开李婶他们,何云闲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李红云她们可不是什么善茬,没必要和她们掰扯。 第8章 倒不是说怕她们,只是不想费力气和人争执罢了,争的这一会儿时间还不如多挖几颗野菜,晚上烧了吃。 按理说,一路上该有不少野蕈野菜。 何云闲也确实捡着不少,但能捡到手里的都是不能要的。常见的那些婆婆丁和苋菜并不少见,可成色好些个头还大的都被人挖走了,差一点的,一般都会留给后来人。但他们前头来的那一批人却连苗子都刨出来了,手法极为粗暴,心也贪得很,自己挖不走也不留根,生怕被人白得了便宜似的。 野蕈也是同样的待遇,个头大的就挖走,瞧不上的丢在地上,还要拿脚碾碎,以确保不会被别人捡走。 何云闲仔细看了眼地上大大小小的土坑,外翻的泥土尚且新鲜,看来上一批挖坑的人尚未走多远,何云闲甚至能听到前头林子里隐隐绰绰的笑声,正是李红云她们。 大约是走了另一条小道,李红云她们正巧赶在前头,先一步来了。 和昨日相比,谢家今天着实没什么收获,一上午竹篓里都是空的,只有些零零碎碎的卖不上价的野菜勉强凑够半筐。 眼看着日头上来,别说谢温温,就是何云闲也有些泄气了。 “这会儿热起来了,先歇一歇。” 前头林子里传来一阵嬉闹声,其中嗓门最大的那个正嚷着她们才收割的桃胶,正是走在他们前头的李婶等人。 她们背着的竹篓都装满了,看来收获颇丰。 李红云最是得意,一边清点竹篓里的货一边大声念着自己割了多少胶,她筐里的胶是最多的,嗓门也大,这要是运下去也不知能卖多少价,着实让听者艳羡。 “李婶还是你有能耐,刚才那会儿好几个外村人跟我们抢呢,我可不敢跟他们争。” “就是,那几个外村人各个凶神恶煞的,我都怕他们动手。” 几个妇人方才割胶时撞上几个外村人也来争抢,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出了名的土匪村,那帮子土匪可一点也不懂得情理,贪得很,手段也下作。 索性李婶动作快,比他们先一步到了那儿,外村人看到她们割得差不多了竟然就那么走了。 因此她们这回都得意得很。 沈柳远远看见她们身后的谢家人,离得有些远了,也没有走过去打招呼,而是故意拔高了音量,和李婶一唱一和地清点起今天的收获。 林莲花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帮人。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嘴脸没见过?李红云和沈柳这点子炫耀的心思,在她眼里浅薄得可笑。她只是心里头憋着一股气,不是气别人,是气自己家时运不济,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连挖点野菜都被人抢先作践。 她低头看了看自家那才装了半筐、品相还不好的野菜,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谢温温额头上的汗。 谢温温人小,但敏感得很,她能感觉到娘亲心里头是不痛快的。 她看着李婶她们满满的背篓,又看看自家的,小嘴抿得紧紧的,脸上那点因为爬山带来的红晕都褪去了,显得有些蔫蔫的。 她扯了扯林莲花的衣角,小声说:“娘,我们不挖了,回家吧。” 她不是不想挖了,是觉得难受,不想待在这里听别人笑话。 何云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顿时不痛快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努力保持平静,开口道:“娘,温温,我们不在这耗着了。我们去另一处。” 林莲花和谢温温都抬头看他。 何云闲朝她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眼神清亮。 “我昨儿下山时,在南坡那边找见一大片蕨菜,当时还没长好,我估摸着今天去掐正正好。那地方偏,估计没几个人知道。” 林莲花看着他眼中笃定的光彩,心里那点郁气忽然就散了些。 她立刻点头:“成!听你的,咱们不跟这儿置气,有这工夫不如干正事。” 谢温温一听有好地方,眼睛也瞬间亮了,迫不及待地拉住何云闲的手:“云哥哥,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肯定比她们的桃胶还多!” 看到母女俩重振旗鼓,何云闲也终于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出浅浅的笑。 * 北坡是山阴面儿,常年晒不到日头,阴气重,这会儿大正午的也是雾蒙蒙一片,薄雾挂在草木上湿哒哒的。从中间穿过去,布鞋底儿都被灌木叶片上的水珠打湿了。 水蕨菜喜湿,因此北坡长了一大片蕨菜。 放眼望去,只见一面缓坡之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嫩绿色的蕨苗,几乎覆盖了整片土地。刚从湿润的红褐色泥土中钻出不久,顶端蜷曲成紧紧实实的小拳头,下面连着紫褐色、毛茸茸的嫩茎,水灵灵、鲜嫩嫩,肥美极了。 “哇!”谢温温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林莲花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温温身子骨不太好,怕冷,山阴的寒气让她当即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林莲花见她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忙把自个儿穿的一件粗布外衣脱了,仔细裹在谢温温身上。 “捂好了,可别着凉。” 这一家子便冲劲儿十足地忙活起来了,何云闲挑了片长势密集的地儿,把空荡荡的背篓放下开始掐蕨菜。 这掐蕨菜也是有门道的,不能齐根掐,而是要挑顶上最嫩的一小截,而且要挑那些卷头还没打开的,最是鲜嫩好吃。 掐蕨菜尖儿不难,指甲掐住根茎最嫩的上半截,稍一用力,清脆的卡擦一声就掐下来了。 下面的根留着,等明年还能再来掐一次。 何云闲一边掐,一边将掐好的蕨菜在手里拢成一把握紧,蕨菜根茎对齐,然后从手边扯下几根柔软的茅草茎,熟练地打了个捆,放在一边。 这样既方便计数,也能避免野菜在背篓里被压坏蹭伤,品相好了才能卖上好价钱。 “蕨菜不好放,我们回去就摊在簸箕里晾上,晒成蕨菜干。” “正好家里腌菜吃完了,我们再留一些腌了自己家吃!” 林莲花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掐蕨菜一边笑着规划起来,胸口那阵憋出来的郁气也彻底散了。 谢温温也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掐着蕨菜尖儿。 她手慢动作轻,掐一根就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小竹篮里。 很快,轻飘飘的竹篓里就装满了脆嫩的蕨菜,一背上便觉得沉甸甸的。 日头刚过头顶,何云闲见蕨菜也采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了,不稀得采。他们的背篓也都装得满满当当,连谢温温的小篮子也冒了尖,便准备下山回家。 “娘,我们回去吧,今日难得阳光好,早点回去把蕨菜和厨房里囤的鸡枞菌晒了,免得过两天又下雨发霉。” 林莲花应了一声,“那成,我们下山。” 刚到山脚下,还没进村便撞上了另一行人,是几个很眼熟的妇女。各个灰头土脸,浑身狼狈,仿佛才被野猪拱到了泥地里似的。 何云闲险些没认出领头那个人就是李婶。 李红云的发髻歪了,上面还沾着几根草,沈柳更是惨淡,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带着泪痕,像是狠狠哭过一场。 其余几人也多是唉声叹气,衣衫被刮破了好几处。 她们那原本装满得满满当当的竹篓,此刻却空空如也。沈柳似乎连竹篓也丢了,两手空空,哭哭啼啼地跟在婶子们最后头。 她一抬头,远远地就望见了面露惊讶的何云闲,知道自己被他看了笑话,当即羞恼地脸色涨红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等走近了,李婶一眼就看到了谢家三人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背篓,里面全是水灵鲜嫩的蕨菜,绿得扎眼。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哟,挖这么多蕨菜啊?” “不过这蕨菜嘛,漫山遍野都是,也不值几个钱,费这老大劲儿,还不如我们……”她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空了的竹篓,顿时噎住了,脸色更加难看。 沈柳更是又妒又恨,阴阳怪气地接话。 “蕨菜不值钱,辛辛苦苦挖一天也卖不了几个子儿,哪比得上桃胶金贵。” 可她说完,自己先红了眼圈,显然是想起了那些金贵的桃胶是如何没的。 何云闲将她们的狼狈尽收眼底,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沈姐说的是,上午那会儿我就听沈姐你们说自个儿割到不少胶,想必收获颇丰吧?桃胶呢?卖相肯定极好,快让我这晚辈开开眼。” 这话简直是在往伤口上撒盐。 李婶几人脸色瞬间青白交加,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道要说她们贪心不足,又去了更险峻的地方想多割胶,结果不仅撞上那帮子外乡人和他们起了冲突,竹篓被抢了,推搡间还扭了脚、伤了手,好不容易才脱身? “还不是天杀的那个土匪村,好好儿的,非要抢了我们的胶。” 第9章 “是呀,我都说了割得胶够了,李婶非说要再往上头走走。” “索性我们的桃胶大都掉下山了,那些个土匪也没落着好处,否则我晚上睡觉都得恨死了。” 婶子们忍不住抱怨,边说边抹泪。 李红云平日里那张嘴再利,此时也不敢多言半句,只能听着婶子们当面数落她的不是。 听到她们说那些桃胶掉下山了,正躲在林莲花身后抓着她衣摆的谢温温忍不住探出头。 她好奇道:“婶婶们下山是要去找桃胶吗?” 一个婶子苦笑道:“那么大的山,上哪里找去哟,小孩子净说瞎话。” 谢温温当即不乐意地瘪了嘴,紧紧地抿着唇。 怎么就找不到了?她觉得就是这些婶子们懒,不肯找罢了。她谢温温可是捉迷藏的好手,村子里就没小孩玩得过她,区区桃胶算什么。 还能比村里那些朝她扔泥巴的萝卜头厉害? 何云闲他们和婶子们分别后便回家了,才一踏进院子里,谢温温放下小竹篮就往外跑,说要去村子里找别的小孩子玩捉迷藏,林莲花也没有拦着,由着她去了。 眼下时间不算早了,林莲花怕耽误了晚饭,便和何云闲一块把蕨菜和厨房里的鸡枞菌搬到院子里。 拿了两只大木盆,再到院子里那口大水缸里舀几瓢水。 何云闲负责处理蕨菜。他搬了个小马扎坐下,将蕨菜上的枯叶和毛絮摘干净,然后浸入清水中仔细漂洗,洗去根茎上的尘土。洗净的蕨菜翠绿欲滴,梗部紫红,顶端蜷曲,看着就鲜嫩。 林莲花则在一旁处理鸡枞菌,用小刀细致地剃去根部的泥土。 母子二人一边忙活,一边说着闲话,院子里只剩下清冽的水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 何云闲还记着林莲花的话,他从洗干净的蕨菜里挑出一些分成两份。 一份留着预备晚上炒了吃,一份用粗盐揉搓了,封进坛子里腌制起来,剩下的蕨菜则均匀地摊在几个大簸箕里,放在日头下晾晒,预备晒成蕨菜干储存起来,等过段时间市集开了就拉去镇上卖。 作者有话说: ---------------------- 查了好多关于蕨菜的资料。 第7章 种枇杷 他们这回采的野菜、野蕈着实多,家里的簸箕不够用了,林莲花便叫何云闲到邻居家借两个。 林莲花不说,何云闲也知道该找谁去借,自然是张婶。 何云闲刚嫁进来的时候也见过张婶,是个挺和蔼的婶子,不像李红云那般刻薄,她家里也有一儿一女,儿女都已成婚,连孙子都快抱上了。张婶和林莲花关系好,连谢冬鹤成亲前都是她主动招揽帮手找了几个婶子帮厨。 因此这回何云闲自然要去找张婶家借,也能顺道亲近亲近。 只是去人家家里借,当然不能空着手去。 何云闲到厨房里看了一圈,着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后院菜地里的菜倒长得不错,可村里谁家没种菜的?张婶家里自然也不是不缺这点菜吃。 倒是他们下午带回来的蕨菜还算新鲜稀罕了点,不到山上采不到。 何云闲便从留给自己家吃的那点蕨菜里,匀了两把出来,装到篮子里打算送到张婶家打打牙祭,吃个新鲜。 谢家和张婶家都住在村子东边,谢家在最东边,也离章丘山最近,张婶家要远一些。 何云闲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张婶家,还没进院子,正在菜地里打理的张婶便隔着篱笆望见了他的身影。 她忙扬起笑,热情地把何云闲迎进家门。 “哎呀,这不是谢家的夫郎?快进来。闲哥儿吃了吗?没吃的话到我家吃点。” 何云闲抵抗不住她的热情,被拉进屋子里,又是给他倒水又是被压着坐下休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婶子客气了,我娘叫我来借两个簸箕。” 何云闲实在应付不了这样热情的长辈,他已经习惯了家里人都把自个儿当空气,做什么都没人理会他。 在何家,只有他被半哄半骗、威逼利诱上花轿的那一次,他才入了一次何家人的眼。 但他并不讨厌张婶,因为张婶的眼神里并没有何家人那样的恶意。 “这是我们自家到山上采的,张婶不嫌弃的话晚上烧了吃。” 何云闲抿着唇轻笑,白净的脸庞上显得有些腼腆。 “你这孩子,来张婶家还拿东西啊?” 张婶笑呵呵的把蕨菜收下了。 她看见这些蕨菜都水灵灵的,茎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今天才掐了洗好才送来的,还都是掐的上半截,一看就嫩得很。 张婶顿时笑得更欢了,叫自家儿媳给他拿簸箕。 “秀秀,你到院子里把我放在梁下的两个簸箕拿过来。” 正在院子里忙活的秀秀忙应声:“哎,来了。”她放下手里的锄头,在围兜上擦了擦手上沾的泥土,把簸箕拿到屋子里。 何云闲接过簸箕时连忙道了一声谢。 “闲哥儿也太客气了,以后常来我们家走动走动。”秀秀和她婆婆是一个脾性,都热情得很。 拿了东西,何云闲也不好意思多留,秀秀便出来送他。 走到院子里时,何云闲看到地上一个大坑,地上还摆着棵蔫蔫的树苗。 “这是要栽树?不知栽的什么苗子。” 秀秀顿时就苦了脸,脸上的笑也不见了。“哪里是要栽树,我这是要拔树!种了两年都不结果还要它做什么?” 这棵枇杷树是前年秀秀嫁进来后,她亲手种下的。 只是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原因,秀秀是日日打理夜夜照料,两年过去,这棵枇杷树别说结果,就是个头也没长多大,整日蔫蔫的半死不活。 秀秀今天照常给枇杷树打理,拔了几根野草,看到还没树底下野草长得茂盛的稀疏树冠,便彻底来了火气,把这棵不结果的枇杷树给刨了。 何云闲听罢,觉得好好一棵树就这样晒死,实在有些可惜。 他管秀秀要了这棵苗子,秀秀二话不说给他连根带泥包起来放到簸箕里,叫他一块带走了。 何云闲把家里剩下还没晾的野蕈、野菜,一一摊在簸箕上,薄薄的铺一层,免得日头晒不透叫底下的发霉了。 林莲花在厨房里烧晚饭,谢温温也还没回家,此时家里只有何云闲一个得闲。 他看着摆在院子里的枇杷树苗,顿时犯了难。 这棵树苗快有一人高了,不算轻,再连根带泥的,就更沉了,他一个人种的话恐怕有些吃力。 何云闲在墙角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却发现自己连家里的铁楸都找不到。 用家里打理菜园子的短锄头刨坑,刨了好一会儿才挖出个浅坑,树苗一放进去连根立不住,风一吹就摇摇欲坠,何云闲怕它倒了连忙抱住。 他叹了口气,郁闷地蹲在墙角抱着瘦弱的树苗,实在发愁要怎么把这棵树苗种了。 谢冬鹤扛着家伙式一进门,就瞧见自家夫郎愁眉苦脸地缩在墙角,怀里抱棵蔫头耷脑的小树苗,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他眉头一拧,大步就走过去,猿臂长伸,帮何云闲扶着东倒西歪的树苗。 “在做什么?” 还没等他笨拙的脑子想通他的夫郎意欲为何,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的何云闲下意识往后一倒,便和他撞了个满怀。 淡淡的皂角香掺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草木香气灌进肺腑里,谢冬鹤脑子嗡的一下,那根弦彻底断了,也顾不上想夫郎方才在做什么。 他那个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顿时就更傻了。 何云闲叫他放开手,谢冬鹤听不见似的抱得更紧了。 “我还要栽树呢。” 谢冬鹤闻言,二话不说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拾起何云闲掉在旁边的锄头,三下五除二就刨了个深坑,拎起树苗就放进去、填上土。 “现在栽好了。” 他动作快得很,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一棵崭新的枇杷树便在他眼前栽好了。 谢冬鹤搂着他站起来就往屋里头走,“娘喊我们吃饭了。” 等到落了座,何云闲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们刚才从院子到进屋,似乎一直都是……抱着的。 谢冬鹤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侧,存在感强得惊人。 方才只顾着窘迫和惊讶,此刻安静下来,何云闲才清晰地感觉到隔着一层薄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炙热体温,还有那充满力量感的、随着走路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眼前莫名浮现出昨晚睡前看到的情形,他的夫君光着上身躺在自己身边。 因为常年打猎,谢冬鹤的身形比一般汉子要伟岸健硕。宽厚的肩背线条分明,块垒般的胸腹肌肉紧实韧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与他自己这副文弱身子骨截然不同。 发觉自己的念头,何云闲脸颊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连忙用手肘轻轻往后顶了一下,声如蚊蚋。 第10章 “你快放开,等会娘可就进来了。” 谢冬鹤这才像是恍然回神,有些不舍地松开了胳膊。 那阵好闻的皂角混着草木清冽的气息骤然远离,让他心里空落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家夫郎通红的耳尖和闪躲的眼神,那双比星子还亮的眼睛此刻漾着水光,像是被欺负狠了。 他不懂这是什么情绪。 只是感觉自己那颗笨拙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想要把他圈起来的冲动涌了上来。 正好林莲花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看到饭桌前一个面红耳赤、眼神飘忽,一个目光灼灼、盯着人不放,活像是刚干了什么坏事。她心下好笑,却也只当没看见。 “温温呢?这死丫头玩到现在还不回家,看我不收拾她。” 谢温温这会儿才急匆匆回来,满头满脸的泥巴,头发里还不知为何夹了几片叶子,一进门就闻着香味跑到桌子前。 “娘!我要饿死了!” 她伸手就要抓筷子,林莲花一见她那双脏兮兮的爪子顿时沉下脸,“吃什么吃,去把你的手洗干净了再来吃。” 谢温温不乐意了,又不敢不听娘的话,撅着嘴嘟囔了几句又跑到院子里,到水缸里头舀了瓢水冲干净了手上的泥巴。 可一看到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小脸上的不快立马就消失了。 林莲花晚上烧了两盘菜,一盘炒蕨菜、一盘小葱拌豆腐,又扯了面做了一锅面条,今儿天气热,一家子又忙了一天,她便拌了一锅凉面配上点辣子,好消消暑气。 炒蕨菜用蒜末和干辣椒炝锅,大火快炒而出,保留了山野间的清鲜本味,入口脆嫩爽滑,带着一丝独特的甘涩,后味回甘,极为下饭。小葱拌豆腐则是白莹莹的豆腐块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只淋了几滴香油和少许盐巴,简单却清爽可口,正好中和了炒蕨菜的辣。 面条也是特意过了凉水的,格外筋道爽滑,拌上喷香的辣椒油、醋和捣碎的蒜泥,再铺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酸辣开胃,吃得人鼻尖冒汗,却又畅快淋漓,一身暑气顿消。 饶是一向胃口小的何云闲,吃着这酸辣开胃的拌凉面也忍不住多要了半碗。 而谢冬鹤身形格外高壮,食量也是比旁人大许多,足足吃了四碗面条才觉得七八分饱了。 一家人边吃饭边谈着这几日的收获。 林莲花心里拨着算盘:“这两日采的鸡枞菌晒干了能有一斤多,蕨菜晒干了估摸着也得有一斤半不到两斤。等过几日市集开了,拉到镇上,怎么也能换回两百五十文,我再找相熟的谈谈价,估计能卖上三百文。” 再加上这两天谢冬鹤也打了几只野鸡野兔,只是都放在山上养着,等要卖的时候才带下来,活鸡活兔拉到市集上也能卖不少钱。 修补房子的钱款眼看着就有了着落,她眉宇间的愁绪都散了不少。 “明儿先歇一歇,就不上山了。” 林莲花盘算着这两天采的野蕈、野菜足够了,先不说人要休息,就是家里落下的家务活儿也得做一做,不能天天上山。 何况家里晒的干货也得有人照看着,夏季天气多变,说不准就忽然变个天,要是没人看着,冷不防来一场雨,那他们晾的干货也就白搭了! 作者有话说: ---------------------- 喵喵喵?喵喵![猫爪] 第8章 上山送饭 谢温温只吃了半碗面便吃不下了,可娘又叫她吃完,不能浪费一根面。 她只好小口吸着面条一根根吃,磨蹭了许久吃不完剩下半碗。 看见林莲花又要催她吃快些,她连忙开口:“娘,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割桃胶?我们是不是过几天还要上山割胶呀。” 林莲花眉头一皱,顿时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顾不上管她还没吃完的面。 “不割了,李婶他们估计都割得一干二净了,就是有些剩的,还有那些外村人眼馋着呢,我们不与他们争。” 那些桃胶就是再金贵,哪怕价比黄金,林莲花也不想撞上那批土匪似的外村人,万一起了争执,被人打了或是伤到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让自家人冒险。 “那娘是不想要那些胶吗?” “你个丫头操什么心,早些吃完饭,等会儿娘给你熬一副药,今儿到你喝药的日子了。” 谢温温一听便觉着舌头发苦,一点饭都吃不下去了。 只是虽然林莲花不说,谢温温也看得出来,她娘亲是想要那些桃胶的。她咬着筷子,眉头也拧得紧紧的,想着昨晚还没来得及去找的那几块地方。 何云闲正收拾着碗筷,听到这事儿便忍不住好奇,“娘,温温是什么病?” 谢家的事,他倒是听说过一些,前些年谢家的顶梁柱被狼咬死了,那之后谢家的状况也一落千丈。似乎当时谢冬鹤的父亲还带了谢温温上山,那狼咬伤了男人,也把谢温温吓病了。 只是一直不曾知道谢温温生的什么病,她个子比一般孩子小许多,身子骨也弱,就是做些轻便的家务,也往往做不了一会活儿便脸色发青。 是寒症?哮病? “不算什么大病,只是体弱,平日里受不得惊,连大夫也诊不出什么,叫吃药养着。” 林莲花说罢,把煎药的陶罐端到院子里,动作小心地拿出一个布包。 几副药贴被严实地裹在里头,可见林莲花有多小心,生怕药材被压碎了。 毕竟村里看病难,无论大病小病都得去附近的镇子上找郎中。 挂诊、看诊、出方、抓药,样样都要钱,谢温温又身患不治之症,这药吃下去没完没了,就是个砸钱都砸不出个响儿的无底洞,一般人哪舍得花这一大笔钱? 不是没人劝过她,告诉她,章丘山那么大,丢个小孩子多半是跑不回来的。 可林莲花怎么可能把亲女儿丢到山上不管不顾? 当年她没能留住她家男人,那是她的错,现如今她就是拼死拼活也要留住她的女儿,否则等她死了,哪还有脸面见她地下的男人? 林莲花仔细地拆开药包,把里面半碎不碎的药材渣子倒进锅里熬煮。 虽说药渣子药效比不得整片的药材,可价格却便宜,这已经是他们家能负担起的了。 这熬药一熬就是半个时辰起步,外头虽说不冷,可蚊虫多,等夜里天气也有些凉了,待久了难免身子不爽,何云闲便主动开口招揽下这桩活儿。 “娘,你去休息吧,我来熬药。” 林莲花摇摇头,“这活儿熬人,你也累了一整日了,早些休息吧。” 看她执意自己亲手熬药,何云闲也不好强求。“那娘你也早点休息,我先回屋里了。” * 夜深人静,清凌凌的月光透进窗子里。 何云闲今夜无眠,翻来覆去好半天也毫无睡意。 他唯恐挨着谢冬鹤叫他折腾醒了,便主动把身子往床边靠,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道他刻意拉出的缝隙。 然而床榻就这般大,他稍一翻身,手肘便不经意地碰到了身旁人的臂膀。 那触感坚实、温热,带着独属于年轻汉子蓬勃的生命力。 何云闲这辈子只见过两个汉子的身子,一个是他的继兄何玉杰,瘦猴似的干巴瘦弱,另一个则是早已发福的继父何大伟。 每每到了夏季,天热的时候父子俩总光着膀子在院子里乘凉,那时何云闲看了再多次也不觉着有什么。 可偏偏这一回,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躺在他身边的年轻汉子是他夫君,与他那瘦猴继兄或何大伟那般中年发福的触感截然不同。 这是一副年轻健壮的、充满野性的躯体。何云闲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胳膊,顿时心跳如擂鼓。 他忙闭上眼努力入睡,可一闭上眼睛,胸口那阵鼓噪更是来势汹汹。 忙时尚不觉得如何,此时闲下来了,夜里也静悄悄的,才察觉白日里被谢冬鹤搂着腰的感觉仿佛烙在了皮肤上,挥之不去。 何云闲慌忙又往床边挪了挪,彻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却连他自个儿也险些掉下床去。 他干脆侧过身背对着谢冬鹤,再不敢动一下。 他这边心绪翻涌,却不知身旁那人也未入睡。 谢冬鹤原先已经睡了,只因着他在山上打猎久了,五感练得格外敏锐,何云闲的手肘一碰到他,他便彻底醒了。 察觉到夫郎和自己亲近,谢冬鹤心里先是一喜,心头撩过一阵酥麻,像被小鸟的绒毛轻轻蹭过。 可随即,他就感觉到夫郎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飞快地躲开,甚至还逃得更远了。 窸窸窣窣远离的动静很小,何云闲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可这点声响,仍旧逃不过谢冬鹤的耳朵。 谢冬鹤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夫郎似乎不喜欢碰他。不仅白天里被他抱着时浑身僵硬,饭桌前还要叫他松手,现在更是连不小心碰到一下都要躲开。 第11章 意识到这一点,一种笨拙的、难以言喻的失落缓缓地漫上心头,堵得他胸口发闷。 谢冬鹤抿紧了唇,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却不敢看他,只用余光扫着夫郎清瘦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惹得夫郎不快。 明明昨晚还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惹夫郎生气了吗? 娘说过,他要疼自己的夫郎,惹夫郎生气了就该道歉该哄着。等明儿他早早起来,到山上给夫郎找些稀罕玩意,好哄他的夫郎高兴! 两人各怀心思,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一同清醒地听着窗外细微的虫鸣,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何云闲以往都是和谢冬鹤一起起床,偶尔还会比他起得早些。 可今日何云闲起来时,却发现谢冬鹤已经不在身边了,手一摸他那床被子,连被窝里都冷透了,也不知谢冬鹤已经起了有多久了。 何云闲只当他昨夜睡得早,因此今天难得早起。 只是到了饭桌上,一家子都来齐了也没看见谢冬鹤来吃饭,他便压不住耐性了,有些心急。 “我相公呢,他不用饭吗?” 林莲花一早便注意到何云闲心神不安的,米汤没喝几口,一张饼子拿了又放都忘了嘴里塞,起初还以为他是睡迷糊了,却不想听见他问起谢冬鹤的行踪。 她禁不住打趣道:“我说呢,你今儿怎么吃不下饭,原来是想你家相公了。” “你家相公早早就上山去了,他走得匆忙,我已经给他单独备了一份干粮,叫他路上吃。闲哥儿你就安心吧,饿不着你家相公。” 林莲花调笑的话,叫何云闲弑时臊红了脸,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连忙闷头吃着早饭,挡住自己那通红的脸颊,免得叫林莲花看到他一脸羞。 用罢早饭,谢温温从家里拿了个篮子一溜烟往外跑,林莲花扯着嗓子叮嘱了几句,便拿着短锄头到后院打理菜园子去了。 何云闲自然也不能闲着,到后厨把昨夜收起来的干货搬到院子里,一点点摊在簸箕上,趁着还没下雨再多晒晒。眼下天气还晴朗,可六月的天本就多变,一个不注意便说不准来了一场雨,若是阴云来了,他就得尽快把干货收起来,不能叫雨淋着了。 只是盯着这天气,也不能就瞪着眼干看,何云闲从屋里拿了把凳子出来,坐在门口晒太阳,又找来针线篮,接着林莲花没做完的鞋子纳起来。 这鞋子自然是给谢冬鹤纳的,他成天上山下山,鞋底儿磨得快,没几个月就能磨透一双。 林莲花纳鞋底时特意给他纳得更厚了一些,针脚也格外密实,一看便知是上了心的。这双鞋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何云闲估摸着一上午就能把剩下的针线做完。 谢冬鹤块头大,鞋子的尺寸也是比旁人大的。 何云闲把鞋子做好了,见院子里四下无人,就悄悄拿起来和自己的脚比了比,吃惊地发现这鞋底比他自己的脚长了近一半。 这时,林莲花从菜园子里出来了,何云闲匆匆忙忙把鞋子放下,怕被林莲花看见他悄悄比自家夫君的鞋子,免得叫她觉得,自己和温温一般孩子心性。 林莲花并没有注意到他慌乱的动作,嘱咐何云闲等会儿去山上给谢冬鹤送饭后,便马不停蹄进了厨房。 她手脚麻利,很快便备好了一份午饭。 不再是干硬的馍馍就咸菜,而是烙得松软的饼子,再夹上些新鲜炒好的热菜,又特意煮了两个蛋塞进去,用干净的布包好,再放进一个盖着盖子的竹篮里,生怕路上凉了。 “闲哥儿,路上小心些,送到就回来,别在山上多耽搁。” 林莲花将竹篮递给何云闲,细细叮嘱。 她虽乐意让小两口亲近,却也担心何云闲一人在山里久了不安全。何云闲接过还有些温热的竹篮,点了点头。 “娘,我省得的。” 何云闲怕把饭菜放凉,不敢耽搁,接了篮子便急忙上山,顺手也拿上自己刚纳好的新鞋,一并送去。 山路崎岖,但对于已经熟悉路径的何云闲来说并不难行。 章丘山并不算寂静,耳边尽是啾啾喳喳的鸟鸣,偶尔还能听到远处溪流淙淙的声响,更显山幽。何云闲其实很喜欢这种清幽的山间景色,如他父亲常念叨的“空谷有幽兰”。 虽已经日头高照,可山上高树林立,树荫遮蔽下,草叶尖儿上尚挂着晶莹的露珠,打湿了何云闲的裤脚,行动间带来一股沁凉的湿意。 空气也清新得醉人,深深吸上一口,五脏六腑里都满是草木泥土的芬芳,其间还混杂着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淡淡甜香。 何云闲循着记忆里谢冬鹤常去的方向,又仔细辨认着地上新鲜的足迹。 不多时,他便在一处背阴的坡地听到一阵窸窣的动静。 作者有话说: ---------------------- 喵喵?喵! 第9章 遇蛇受伤 何云闲穿过浓密的灌木,一眼便瞧见了蹲在小溪边的谢冬鹤。 他正处理一只刚猎到的野兔,听到声响,敏锐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显得有些凶悍的眼睛,野兽似的盯紧了猎物。 只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凶悍的眼神顷刻间消散,眼底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夫郎?” 他扔下兔子,嚯地站起身,几个大步就跨到了何云闲面前,似乎很不敢相信。 “你怎么来了?” 何云闲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将手中的竹篮往前递了递,轻声道:“娘让我给你送饭来。” 谢冬鹤有些笨拙地接过夫郎手上的篮子。 他还不习惯家里有人给自己送饭,因为以前谢冬鹤是不叫人给他送饭的。 他一个单身汉子,家里就一个娘亲一个妹妹,妹妹体弱,娘也上了年纪,平日里要一边顾着家里一边照顾妹妹,根本顾不上在山上打猎的谢冬鹤。 谢冬鹤也绝不会叫他的娘整日上山下山,就为了给他送一两顿饭。因此平日里都是带些简单的干粮,或是在山上找些野味对付,饿不死便了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谢冬鹤不再是家里没个知心人的单身汉子了,他成了亲,家里有个貌美又聪慧的夫郎,终于晓得了有伴儿的好。 如今他在山上卖力,山下也有人惦记着,下山晚了,屋里头也有夫郎等着他。 晌午饿了,也能吃上夫郎送来的热菜,而不是干巴巴的馍馍咸菜。 谢冬鹤挑了块干净阴凉的地儿,先把外衣脱了铺在地上,拉着何云闲坐到干净的外衣上,才随意坐在他旁边吃起午饭。 一打开竹篮,烙得松软的饼子还透着温热,香气扑鼻,咬一口便是满嘴的麦香,口感略带嚼劲。 饼子掰开了,夹着油汪汪的炒蕨菜,嫩绿的菜叶裹着油脂,一看就入味。旁边还用干净的布包着两个剥了壳的白煮蛋,圆润饱满。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是充满了烟火气的贴心饭食。 尤其是一想到这热腾腾的饭菜,是他夫郎亲自送来的,舌头上的香也仿佛蔓延到了心尖儿,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频频看向身边的小夫郎,嘴角咧得老高。 何云闲不知他为何傻兮兮地盯着他笑,忽然想起来怀里还塞着鞋子,便掏出新鞋给他。 “这是娘给你纳的,后头我补了一些。” 谢冬鹤只盯着他瞧个不停,仿佛要拿他下饭。他一时太专注,只注意到夫郎那张漂亮的脸上,红唇张张合合,和他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只当是在给他拿吃的,因此拿起他手上的鞋,当饼子一样就要往嘴里塞。 “哎?” 何云闲吃了一惊,连忙拦住他要塞进嘴里的鞋子。 “你这夯货!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吃?快放下!” 他挥手就把谢冬鹤手上的鞋子打掉,崭新的布鞋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上了一层灰土。 他难得如此激动,自入了谢家,何云闲虽嘴上从未说什么,可谁都能察觉到他的谨慎,仿佛是寄人篱下的客人,是亏欠了他们谢家的人。 从不生气、不动怒,也罕见有如此喜形于色的模样。 甚至嘴上也冒出了骂人的话。 话一出口,何云闲立即后悔了,都说父为子纲、妻为夫纲,谁家汉子被夫郎或是媳妇骂了能不生气? 从前他在何家,便是敢和何大伟顶嘴一两句,何大伟都要拿着棍子抽他。爹打孩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别说村子里其他人,就是他亲娘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何况他本就不是谢家人,谢冬鹤却是谢家的顶梁柱、他的夫君,现下他做了这般骑到谢冬鹤头上的事儿,他会怎么想? 何云闲顿时脸色白了一片,浑身僵硬,手臂上曾被继父抽打留下的疤痕,似乎又隐隐作痛。 山间却又吹起一阵阴风,叫他骨髓里都发寒作痛。 谢冬鹤被他吼了一声才终于找回了神儿,乖乖地把鞋子捡起,拍了拍上头粘上的灰,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的夫郎过分。 第12章 他的夫郎生得比一般人白,因此面颊上生出几分红晕时便格外生动,这幅羞恼的模样着实令他稀罕。 “是我错了,夫郎。” 谢冬鹤看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以为自己犯傻,把夫郎给气坏了,立刻就心急了。 他把手里的鞋子小心藏到怀里,生怕弄丢了。 又慌慌张张卸下身上背着的布包,从头里掏出一枚白皙的兽牙,“这是我特意为你找的。” 他把手摊开,布满茧子的粗糙掌心里,摆着枚白到发光的兽牙。 那枚兽牙约有一指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象牙般的乳白色,质地坚硬,表面光滑如釉,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牙尖锋利,牙根处还带着一点天然形成的的深色纹路。这显然是一枚狼牙,属于一头健壮的成狼。 在村民眼里,狼牙通常是力量的象征,亦是能驱邪避凶的吉物。 这倒确实是个罕见的玩意儿,也不知谢冬鹤是从哪里拾来的,也不怕遇到恶狼,叫他有去无回。 谢冬鹤献宝似的把狼牙送给何云闲。 何云闲一时都忘了害怕,“这是做什么,分明是我凶你,你倒反过来哄我了。” 何云闲实在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既不生气,也不心怀芥蒂,倒一副怕自己生他气的模样。 可不得不说,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确实落了地。 何云闲握着那枚犹带谢冬鹤体温的狼牙,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握得久了,那股子温润直直侵入身子深处,仿佛连他骨子里泛起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玩意儿,等他回家就拿根红绳串起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谢冬鹤那双带着些忐忑和期待的眼睛,那眼神纯粹得像个讨赏的孩子,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恼怒或计较? 何云闲忽然觉得,自己先前那些忐忑的心思,在这个傻汉子面前显得那么多余。 他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笼罩了他。 他从未像如今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从何家逃出来的惊弓之鸟,而是真真切切地被眼前这个人笨拙地呵护着。 他微微抿唇,将那枚狼牙小心地收进怀里,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何云闲大约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眼底深处那抹浅浅的笑意。 * 谢冬鹤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午饭,满足地咂咂嘴。 何云闲见他吃完,便起身准备收拾收拾下山,免得耽误他打猎,也记着林莲花的叮嘱,不能在山上久留。 后山上多是飞禽走兽,林间偶有野狼的行迹,因此旁人从来不敢上来。 林莲花起初也从不许谢冬鹤到后山上,唯恐他走了他爹的后路,可自爹去世,家里的积蓄也渐渐亏空了,眼看着娘和妹妹快要饿死,谢冬鹤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便挑了个日头最盛的时候,拿上他娘锁在柴房里爹的遗物——上山打猎的行当。 又拿上口干粮,便头也不回地上山了。 此一去,有八成恐性命不保,可谢冬鹤是个傻子,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成机会可活,却知道娘和妹妹再等不起一刻。 这一去就是三天三夜,村子里的人都传言谢冬鹤和他爹一样,在山上被狼咬死了! 却在第三天夜里,许多带月荷锄归的村民们,看到一个半大小子灰头土脸地下山,背上背着头半死不活的鹿。分明已经累得半步都走不动了,还要跌跌撞撞地背着鹿一步步走回家,无论见了谁,脸上都傻兮兮地笑。 自那以后,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谢家汉子是个不要命的傻子。而林莲花也不再阻拦他上山了,他也从未受过伤。 “你慢慢忙,我先回去了。”何云闲提起空了的竹篮,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身旁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声音极快,由远及近。 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从草丛中窜出,直扑他的脚踝。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的蛇,圆滑的蛇头昂起,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露出的毒牙在阳光下闪着渗人的寒光。 何云闲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毒蛇即将咬中何云闲的瞬间,旁边的谢冬鹤猛地扑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起身,几乎是凭借本能,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探,五指如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攥住了蛇尾七寸之处。 那大蛇被制住要害,发疯般扭动身体,冰冷滑腻的蛇身迅速缠绕上谢冬鹤的右手臂,越收越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骨骼声。 谢冬鹤面沉如水,眼神冰冷。他手臂肌肉被蛇身绞得青筋暴起,眼里却不见半分慌乱,另一只手果断地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刀光一闪! 没有任何犹豫,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割掉了圆润的蛇头。 蛇头落地,温热的蛇血溅出一串血线,落在草叶上。那残留的蛇身又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软了下来,缠绕着手臂的力道也松开了。 谢冬鹤利落地将死蛇从手臂上扯下来,扔在地上,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他这才急忙看向何云闲,满脸担忧:“你没事吧,没吓着吧?” 何云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摇摇头,正要捡刚才受惊时掉在地上的竹篮,尚未恢复力气的双腿却是一软,直直往地上栽倒。 谢冬鹤下意识伸出右手揽住他的细腰,怕他摔着了。 “嘶……”他小臂一阵刺痛,几乎要使不出力道,却还是稳稳地抱着夫郎的腰。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蛇咬伤了!”何云闲失声惊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都忘了要从他怀里出来。 “那蛇有没有毒?” 他声音都带着颤音,清亮的眸子里似有隐隐的水痕,简直要被吓哭了。 巨大的后怕和愧疚瞬间淹没了他,要知道谢冬鹤可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万一谢冬鹤有个三长两短…… 谢冬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像是才注意到,浑不在意地甩甩手。 “小伤,不碍事。只有肌肉有些乏力,歇两天就好了。”他说着就想用力攥紧拳头,以证明他真的没事。 “别动!”何云闲急忙制止他。 他看着谢冬鹤那只指头细微发抖的右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让他一个人在山上到底多有不便。 “虽说没有什么大碍,可你如今右手有伤,在山上难免行动不便,还是回家养好了再上山打猎吧。” 谢冬鹤立刻摇头。 “不行!要是让娘知道我受伤了,那她绝不会再让我上山。” 林莲花能同意他上山接替他爹的行当,一方面是家里实在缺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谢冬鹤保证过绝不会让自己受伤,而他这些年也确实守约了。因此林莲花才能对他如此放心,答应让他上山打猎。 何云闲何其聪明,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你这手伤得不轻,绝不能轻忽。这几天你右手行动不便,一个人在山里太危险。我……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手好了我们再一起下山。” 谢冬鹤愣住了,似乎没明白过来:“你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 [猫爪] 第10章 烤蛇肉 何云闲怕自己迟迟不回去,让林莲花担心他,便决定先下山知会她一声。 才到前山上,却遇见了秀秀和另两个哥儿一块挖野菜。 秀秀见他走得急忙,一问才晓得他要下山把篮子送回去。 “瞧你,哪劳累你下山上山这两趟,我回家时顺路替你送回去,也告诉林婶子,你晚上不回去了。” 何云闲怕劳烦她,正欲拒绝,却被她一把抢去了篮子。 “闲哥儿就别和我客气了。” 秀秀脸上笑着,嗓门也大,故意朝旁边那两个哥儿挤挤眼。 “快回去找你相公是正经,这要是耽搁久了,你相公怕是要以为你被狼叼走了,该急得满山寻你了!” 旁边两个哥儿也跟着捂嘴笑。 “就是就是!上次在村里浣衣时,我们可都瞧见了,你家冬鹤看你那眼神哟,恨不能把你拴裤腰带上带走!” “何止呢……那天李婶子刁难你了吧?我们都猜,定是你家相公怕你被人欺负去了,特意赶过来给你撑腰的。我刚嫁过来那两年,没少受那些长舌妇的气,我家那个啊,可是半句话都不敢吭声。” 秀秀把篮子挎好,笑道:“可不嘛!咱们村里谁不羡慕你嫁了个知道疼人的?虽说人愣了点,可这心是真真的!快去吧快去吧,别叫你家相公等急了。” 何云闲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打趣得面颊滚烫,耳根都红透了。 第13章 他这才知道,原来他和谢冬鹤相处的那点子事儿,竟都被旁人瞧了去,还传得这般快。心里窘得厉害,脚下却不敢再耽搁,生怕谢冬鹤真等急了或是出了什么岔子。 低低道了声谢,也顾不上再多说,何云闲转身便沿着来路匆匆往回走,那背影瞧着,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秀秀和两个哥儿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又忍不住凑在一块儿笑开了。 “瞧把他羞的!” “真是般配得很哩……” * 靠近溪流的一片空地上,谢冬鹤寻了一块合适的位置,打算做个陷阱。 猎人打猎,多是布置几个陷阱,再用诱饵吸引猎物踩进去。 若是运气好,在路上便撞上了山鸡野兔之类的,便拿弓箭射死,或是拿网子捆住。 谢冬鹤习惯于用陷阱或网子活捉,再放在山上养着,等开集市了再拉下去卖。活物更易保存,也更容易卖上价。若是死掉的,存不了几天就要放坏了。 他蹲在地上找了一圈,捡了几根粗细一致、带有分叉的树枝。因为右手行动不便,险些把树枝掉在地上。 何云闲连忙接过他手上的树枝,“我来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抓兔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只山鸡。” 看何云闲面上不解,谢冬鹤继续道:“我教你做,你便晓得了。” 谢冬鹤先是掏出匕首,用刀子处理了一下自己捡到的树枝,做了两根地钉,再削了几根笔直的棍子,其中一根选作主桩,在其上削出个浅口子。 他四下望了望,寻到了一棵只有拇指粗细的树苗。便选定了这里,在树苗不远处打下两根地钉和一根主桩,形成一个三角,如此地基就做好了。 两根地钉之间再横架上一根木棍,而后选一根寸长的短棍作为触发机关的触发杆,用细麻绳一头绑住,竖着搭在横架的木棍上,再提着细麻绳在木棍上绕上半圈。 谢冬鹤让何云闲抓住细麻绳的另一头,把绳子绷得紧紧的。 “抓稳了,别松手。”他低声嘱咐。 这时候才用上主桩上的凹槽,谢冬鹤拿一根细棍子,小心地将棍子一头卡进主桩顶端的那个浅凹槽里,另一头则抵在短棍上。 接着,他抓住那根拇指粗细、极具韧性的小树苗,将其上半部分用力拉下来,把麻绳另一头绑上去,形成一个蓄势待发的弓形。再在三角中心做个活绳套,余下的绳子长度全缠到树苗上。 如此,一个简易的陷阱便做成了。 何云闲看着,心里暗暗称奇,这样精妙的机关,竟然只用几根树枝和一条麻绳便做成了。 好了。”谢冬鹤做完这一切,额角微微见汗。 他拉着何云闲退开几步,指着那看似不起眼的装置。 “这是绳套陷阱。”他解释道,又指了指那根维持着微妙平衡的触发杆,“只要猎物一进这个绳套里,一碰,它就弹起来。” “绳套收紧,就能把猎物的腿吊住,它就跑不掉了。” 何云闲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冬鹤的脸,谢冬鹤说出这番话的样子,和以往不太一样。 明明平日里总是透着股傻气,可是他此刻神色专注的侧颜,眼神锐利,微微的汗珠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竟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叫他格外安心。 何云闲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悸动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真厉害。”他由衷地轻声赞叹。 谢冬鹤听到夫郎的夸奖,耳朵尖几不可查地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了几分。 他挠了挠头,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不太明显的红晕,嘿嘿笑了两声。 “这没什么,山里人都会的。我再教你认几种能做陷阱的藤,比绳子还好用。” 何云闲抿着唇轻笑,没有拒绝。 山间的凉风拂过他微热的面颊,吹动了几缕鬓角的长发。 那双向来冷淡至极,仿佛要把自己脱离凡尘去往天宫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林间斑驳的光影,也映着谢冬鹤的身影,波光流转间,悄然漾开了一丝极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依恋。 猎物并没有那么容易上钩,谢冬鹤在绳套里放了诱饵,便与夫郎一块儿走远了一些,免得猎物察觉蹊跷。 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何云闲发愁起晚饭的事儿。 在家里倒还好说,米面都有,菜也不缺,山上不是没有野菜野果可充饥,只是这一时半会要上哪找? 他正愁着,谢冬鹤把先前杀死的大蛇提溜过来。 “今晚我们烤蛇肉吃。” 血淋淋的蛇忽然出现在眼前,吓了他一跳。 “这倒也不错,我去找些柴火来。” 何云闲没想到,方才还差点把他吓得半死,甚至还弄伤了他相公的大蛇,如今却解了他一时燃眉之急。 他还从未吃过蛇肉,寻常也未见过有人吃蛇,因此他自然是不会处理这东西的。 谢冬鹤也不叫他做这种脏活,自个儿掏出匕首,利落地剖腹,取出里头的肝脏等等,再翻出肚皮在溪水里细细洗干净蛇血和其余脏污。 等何云闲拾完柴回来时,谢冬鹤已经把蛇片成薄薄的肉片,一片片整齐码在一块石头上。 何云闲把柴火堆摆好了,用火折子点着,帮着谢冬鹤在火堆两边儿竖起几块大石头,制成一个简易的石灶,只是上面并没有架锅,而是一片薄而均匀的石片。 不多时,肉片已经熟透了。 薄薄的肉片,被灼热的石片炙烤得微微卷曲,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色,发出滋滋的响声。一股奇异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弥漫开来,不同于家畜的油腻,是一种更为清爽纯粹的焦香。 谢冬鹤捻起一片,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何云闲嘴边。 “尝尝,小心烫。” 何云闲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接受了这份投喂,舌尖不小心碰到谢冬鹤的指肚,叫他惊得猛的收回舌头。 来不及在意这意外的亲密,他便被另一种感官夺走了注意力。 肉片入口的瞬间,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外层焦香酥脆,内里却异常鲜嫩多汁,带着一丝淡淡的类似于禽肉般的清甜,却又有种独特的口感,咀嚼起来颇有韧劲,越嚼越香。远比想象中要细腻紧实,丝毫没有寻常野物的粗糙柴涩。 只是简单的炙烤,并没有多余的盐或是其他调味,却非但不腥,反而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蛇肉本身的鲜美。 “好吃吗?”谢冬鹤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何云闲仔细品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点点头,“和以前吃过的肉都不一样。” 得到肯定,谢冬鹤这才咧嘴一笑,自己也大口吃起来。 夕阳渐渐落下了,两人就围在简陋的石灶边,分食着这份意外得来的蛇肉。 火光跳跃,山林寂静,唯有柴火噼啪作响和溪流淙淙。 咔哒—— 机关触发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很是刺耳。谢冬鹤当即眼睛一亮,动作迅速地冲去了安置陷阱的地方。 果然看见一只肥硕的山鸡被绳子捆住脚,正扑着翅膀奋力挣扎。 才吃了一顿山珍野味,又得了只肥硕的猎物,双喜临门,就是何云闲也觉得欣喜。 “晚上猎物少,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再来抓。” 谢冬鹤常年在山上打猎,为了蹲守猎物,夜里宿在山上也是常有的事。他爹曾在山上盖了间木屋,谢冬鹤继承他的行当后,也把荒废的木屋收拾出来了。 何云闲只当和在家里差不多,他们一人睡一边,各盖各的被子。 只是到了木屋后,才发觉这屋子小得过分,几乎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个人站在里面都挤得慌。 那床也窄,只能将就着躺下谢冬鹤,他那庞大的身躯一躺下,再没有别的地儿能睡得下何云闲,连被子也只有一床薄的。 他若是要睡下,就只能……只能和谢冬鹤抱在一块,手脚都紧紧缠在一起。 何云闲站在床边,眉头紧皱,心里纠结,甚至有些后悔留下来了。 谢冬鹤一进屋就看到他面色难看,目光紧紧盯着那张显然容不下他们两个人的窄床。 “你睡床吧,我在地上睡。” 说罢,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床头,只是因为这屋子太小,他生得高大腿也长,不得不蜷着腿,着实憋屈。 何云闲咬咬牙,狠下心,“不成,我们一块睡床上。” 反正他们俩是夫夫,本来就该睡一被窝。他刚嫁到谢家时,确实是不想谢冬鹤碰他的,他们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忽然就要一块洞房,这要他怎么接受? 可如今不同,谢冬鹤为了保护他而受伤,难道还能叫谢冬鹤一个病人睡在地上手动,他却悠闲地睡在床上? 何况,何云闲心底深处,早已经不排斥谢冬鹤的触碰了。 谢冬鹤一向听夫郎的话,夫郎要他到床上,他便爬上床,抱住他的腰睡下。 第14章 小床太窄了,他们不想摔下床去,就只得侧过身,面对面,紧紧抱着。 何云闲还从未和哪个汉子这样亲近过,沉重的呼吸铺在脸上,一双粗糙的手掌解开他的外衣。 他心头顿时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席卷了全身。 他想起成亲前娘的叮嘱,说洞房时不管再疼,都得忍着,不能让相公发觉他疼,扰了相公的兴致,否则他就要被厌弃了。 做那种事会很痛吗? 谢冬鹤帮他脱了外衣后,本不想做什么,只是夫郎离他太近,他闻着夫郎身上温软的气息,便忍不住心尖儿发痒,手掌不自觉就往亵衣里头钻。 作者有话说: ---------------------- 那个陷阱做法是真实可行的(严谨深沉脸),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尝试一下~ 第11章 喂鸡喂鸭 还不等他谢冬鹤有什么想法,便觉掌下柔软的肌肤一阵阵发抖,他猛的收回方才的念头。 “很冷吗?你在发抖。” 何云闲脸色惨白,小幅度地摇摇头,他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了,可是这床又小又破,稍有动静便吱呀乱叫。 谢冬鹤抽回手,把自己的外衣也解了。 先是把何云闲脖颈边的被子掖紧了,不留一丝缝隙,免得冷风钻进去,叫他受冻。 又把两人的外衣披在被子上头,这样多少能保暖一些,也不会叫外衣上的尘土弄脏了被子里头。 这么一通下来,何云闲也不再发抖了。 何云闲今日又是上山下山,又是被蛇袭击,着实累着了,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 山间冷得厉害,他半梦半醒间手脚被冻得麻木,察觉到身边有一处热乎乎的,不知不觉得地就抱紧了。 他稍一动作,谢冬鹤立即就醒了。 长久培养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就要翻身起来,锐利的目光,在看清面前的情形后瞬间就软化了。 小夫郎怕他跑了似的,死死抱着他的腰,脸颊也贴在他胸膛上蹭。 柔软的唇轻轻嘟囔,听不清在抱怨什么。 谢冬鹤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这样乖巧的夫郎,让他恨不得立刻亲上去。只是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是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还是让他的夫郎睡个好觉吧。 翌日。 何云闲难得起晚了,一睁眼就发现谢冬鹤已经不在木屋里,连被窝都凉透了。 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冷馒头,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垫着,旁边还有个火折子。这显然是谢冬鹤留给他的早饭。 他拿起馒头,才发现地板上有人写了一行字。 说是一行字,倒不如说是画,只写了“何云闲”三个字,后面一串的小人和几个大大小小的圆圈。 何云闲懒得再点火烤热馒头,就啃着冷馒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大约解读出这行字的意思。 这应该是谢冬鹤留给他的话,说他要去昨晚设置的陷阱那里检查猎物,让他在木屋里等他,他很快回来。 只是何云闲有些纳罕,他竟不知谢冬鹤还识字? 就是在镇上,如果不是富商或管家的小姐,多数人也念不起书,自然是不识字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乡下环境里。 可如果谢冬鹤识字,怎么只写他的名字呢? 哪怕是识字少,也总会写自己的名字吧,就如何云闲他启蒙时,爹就是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就好像谢冬鹤只认得“何云闲”这三个字似的。 何云闲吃不完馒头,剩下一个用布包好塞在随身携带的包里。听到外头有鸡鸭扑腾的声音,吵吵闹闹的。他走到外头,就看到屋后头养着的鸡鸭。 后头圈了一小片地,谢冬鹤砍了些竹子木头围了一圈,虽说简陋了点,凑活凑活也够用,毕竟也只是多养几天。 不大的圈里,足足有三只兔子、三只野鸡和两只鸭子。 谢冬鹤不会养鸡鸭,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照料它们,只管这些牲畜饿不死,能活到开集的日子即可。 因此等何云闲来了,才发现这些牲畜简直都要瘦成杆儿了。 反正他在这里等着也无聊,不如喂喂这些鸡鸭和兔子。在山上还要住上几天,他多喂喂,把鸡、鸭、兔子都养肥了,到时也更能卖上价。 兔子倒好说,圈里头的草都被兔子啃秃了,他就随手在屋子附近抓两把丢到圈里。 鸡鸭要麻烦些,鸭要吃鱼、啃水草,鸡要吃虫子或是谷子、草籽,若是能放养就简单了,任它们自个儿去吃。 可这些牲畜都是抓的,野性大,一放出去就要跑了。 昨儿烤蛇肉的那块地方有条小溪,何云闲就去捞了点浮萍、水藻,丢到圈里喂两只鸭子吃。 山里虫子不难找,但何云闲可懒得去挖给它们挖,等它们吃饱,得挖到什么时候? 何云闲在附近找了些鸡能吃的野菜,马齿苋、车前草和一些苜蓿。 几只瘦巴巴的山鸡疯了一样,他一放下,它们就扑着翅膀抢起野菜,其余的鸭、兔子也吃得开心,何云闲经过时头都不抬一下。 只有一只肥硕得格格不入的山鸡,蹲在角落里,也不去吃。 一双黑豆大的眼睛盯着何云闲看。 何云闲一走远它就咕咕叫,直到引起何云闲的注意,看他走近了,才安静下来。 这只鸡就是昨夜谢冬鹤才抓的那只山鸡,羽毛格外艳丽,五颜六色的,漂亮极了,昂仰着头,鲜艳的鸡冠看着就神采奕奕。 何云闲看着它蓬松的羽毛,着实有些心痒,想要摸一摸又怕被啄了。 咕咕叫的鸡似乎也很亲近他,主动靠近,歪着头盯着他腰上的布包看。 何云闲略略放下心,拿着一根草逗它。 见咕咕鸡好奇地靠近,才彻底放下心,蹲下来想摸它蓬松的翅膀,却不料咕咕鸡忽然变脸,尖锐地咕咕了两声,张着翅膀扑倒他身上,爪子一勾,就把他的布包卸下来了。 早饭剩下的那个馒头骨碌碌滚在地上,咕咕鸡迅速转移目标,叨着馒头就跑。 何云闲被它吓了一跳,看到馒头被叼跑了,心一急,一脚踹去。 咕咕鸡好不容易抢来的吃食又被何云闲抢回去了,气得它咕咕个不停,气急败坏。 何云闲一看到这鸡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要叨他的腿,连忙跑出鸡圈把篱笆门关好,这才松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只是喂喂鸡鸭,居然被一只鸡抢劫了。 索性他跑得快,没被那只鸡叨到腿,那浑个馒头也抢回来了。这馒头可是白面做的,珍贵得很,怎么能叫一只牲畜白白糟蹋了? 何云闲把馒头上的灰吹了吹,实在弄不掉的,就扣掉外面那层皮,里头总归是好的。 喂完了鸡鸭,他估摸着谢冬鹤也快回来了。 何云闲就先预备着准备晌午的饭食。 圈里的牲畜是不能动的,倒是可以在林子里采一些野果、野蕈,只是这些不顶饿,还得弄些正经的。 何云闲想起他方才挖浮萍时,看到那条小溪里不少鱼,因为山上无人,没人捕鱼,那些鱼都长得又大又肥。 他早起时看到床底下有个网子,他用网子捞上一两条,晌午吃了正好。 何云闲娘家在红溪村,村里头有条红溪贯穿村子,他幼时就常常下水摸鱼摸虾,因此不觉得抓条鱼有什么难。 可他忘了这里是山上,水流湍急不说,河底又湿滑又凹凸不平的,自然比不得村里那条平缓的小溪。 何况他自从亲娘改嫁,也很久没有下水摸鱼了。 何云闲撸起袖子,仔细把裤腿挽到膝盖上,免得溪水把衣服打湿了,只是捞了半天,亲眼看着一条条肥鱼从他手里滑走,却一条也抓不着。 他懊恼极了,不由得有些泄气。 小溪离木屋不远,何云闲又一次抓鱼失败后,听到木屋那边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嘎嘎声。 “嘎嘎嘎——” 那只肥鸡像是笑话他一样,把何云闲惹恼了。 “正愁晌午没肉可吃,再叫我就把你炖了吃了!” 那头的嘎嘎声立刻消失了。 何云闲本来还觉得抓不到鱼就算了,他再另寻些野菜,可如今被一只鸡嘲笑,还非得抓一条不可了! 他把裤腿又往上卷了卷,往溪水深处走去,最深处的水线已经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这回何云闲总算捞着了一条,个头还不小!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笑。 抓着网子要上岸,网里的大鱼拼命摆尾挣扎,何云闲被它那股劲儿带着,脚下恰好踩到了一块圆滑的石头。 身体猛然失控,何云闲差点就要栽到水里。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托着他的腰。 谢冬鹤单手抱着他,额上、肌肉隆起的手臂都隐隐冒汗,他喘着粗气,惊惶未定。 “没事吧?” 何云闲摇摇头,“我没事,这水不深,就是真摔了也淹不死我。” 第15章 他并非不通水性,倒不觉得有什么怕的。他差点在水里摔倒,反而是谢冬鹤更害怕的样子。 “没事就好。” 搂着他腰的那只手臂,有种古怪的僵硬,健硕的肌肉鼓起,硌得何云闲腰都酸了。 何云闲总觉得他面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谢冬鹤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兜了条大鱼的网子。 等回了木屋,谢冬鹤把他新捕到的猎物放到圈里养着,又砍了几根木头,要做把新弹弓和弓箭。 这些都是损耗物,用一段时间就得换新的,做起来也不麻烦,不需要何云闲帮忙。 何云闲便拎着亲手捕上来的鱼,琢磨着晌午怎么料理。 烤鱼要简单些,只是他不太擅长烤肉,谢冬鹤倒是会烤,可他正忙着呢,不能打扰。 何云闲把木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翻出来个已经落灰的锅,和一包干辣椒。 鸡圈旁边有几颗花椒树,闻着清香,摘几颗咬了咬,吃进嘴里也是清香的,带有一丝青草的芳香,舌头有些微麻。 他又多摘了一些,打算做一道花椒鱼片。 用提前汲来的溪水把鱼洗净了,再去头去骨切片,通常是要用粗盐腌一会,可眼下他手头什么也没有,何云闲就把一些花椒和干辣椒碾碎了抹到上头。 腌鱼要一些时间,何云闲就趁着这会儿出去摘点能吃的果子。 他不想打扰谢冬鹤,内心里也莫名不想和他独处,从前有林莲花和谢温温在还不觉得怎样,可如今和他共处一室,总觉得别扭。 何云闲踮着脚,猫着腰,想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溜过去。 可他忘了,谢冬鹤常年在山上与野兽为伍,耳朵比最机警的狐狸还灵。他刚挪动两步,谢冬鹤手上的动作就停了。 谢冬鹤直接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弓,果断道:“外面不安全,我和你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说: ---------------------- [害羞]谢谢宝贝们的喜欢~ 第12章 花椒鱼片 河谷旁的树木长得最茂盛,郁郁葱葱的,满地都是野果。 何云闲扒开一丛灌木,里头长满了刺炮儿,红的黑的白的都有,他连枝掐断,再用一根长长的草串起来,这样更方便携带,也不怕把果子压坏了。 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用草串了好几串。 他捻了几颗吃进嘴里,又酸又甜,味道着实不错,叫他心情也愈发好了。 刺泡儿旁还有棵桑葚,密密麻麻长了不少紫黑色的果子,最顶上长得最好的那一片全都被鸟吃得差不多了,底下倒还剩下不少。 这树长得不高,何云闲踮着脚把下面的全摘了。 桑葚长得又大又饱满,他稍一用力,果子就破了流出深紫色的汁水,把他的手都染紫了。 这东西染色极强,弄到手上倒还好说,过个三五天也就洗掉了,可若是弄到衣服上,就是拿皂角搓个四五次也会留下印子。 何云闲小心翼翼地站远了一些,怕掉下来的果子弄脏衣服。 谢冬鹤就蹲在他旁边摘地棯,拇指大小的果子,摘了一会儿就有一大捧。地棯不好串起来,索性皮长得厚实,不怕弄破了,他就把用衣摆把果子兜起来。 顺着小河再往下走一段,何云闲找到了一棵栗子树。 眼下正是毛栗子成熟的时候,何云闲看那颗树下已经落了不少栗子,便有些眼馋。 说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栗子了,这会儿正好解解馋。 只是他蹲在地上翻了好一会儿,树底下的栗子虽说不少,可多是被虫蛀了的,要不就是被鸟雀掏空了只剩个壳子。 何云闲有些失望,随手捡了根木棍,在一堆长了刺儿的空壳里翻找。 终于叫他翻出个完好无损的毛栗子,个头也极大! 毛栗子外壳的刺太扎手,又硬实,何云闲又多找了一根木棍,把栗子踩在脚下用力踩出缝,再用两根棍子用力掰开。 咔擦,壳儿终于开了,可里头却不是白生生的果肉,而是乌黑的烂肉,腐味刺鼻。 看来这树底下是没有一个好果子了,要想吃栗子,就得从树上打新的下来。 可这棵栗子树长得极高,何云闲踮起脚,再拿上一根木棍都够不到长在最底下的栗子。 正当他想要放弃时,谢冬鹤看到了站在栗子树下愁眉苦脸的小夫郎。 谢冬鹤二话不说放下兜在怀里的野果,走到他身后,还不等何云闲反应过来,他两手掐着何云闲的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 何云闲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那两只手钳子一样紧紧箍着他的腰,叫他想起了昨夜的事儿,一阵难言的惧怕顿时让他浑身僵硬,两人昨晚也是这样抱了一夜。 只是无论昨夜做了什么,现在却是青天白日的! 要是被人看到了他们这样不知羞耻,白天也搂搂抱抱的,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呢。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何云闲以为他在这青天白日里还要闹他,不免觉得羞恼。 他挣扎着想要下来,腰也扭得厉害,谢冬鹤怕他摔下来反而掐得更紧了。 “小心摔着,不是要打栗子?多打些吧,等下山了也给娘和温温吃个鲜。” 何云闲听罢,也不再挣扎了。 原来只是想让他打栗子,并不是要做什么,总归这后山上也没有旁人,也不怕被看着。 他紧绷的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 被谢冬鹤抱着腰举起来后,视线猛得高了不少,原先可望而不可及的栗子如今近在眼前。 何云闲伸长了手臂,使足了劲儿把高处的栗子打下来。 大大小小的栗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有些个头大的,已然被摔开了壳,倒也省了开壳的功夫。 打下的栗子太多,他们携带的小包装不下,谢冬鹤干脆把外衣脱了,把两个袖子绑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大袋子。 大袋子装得满满当当,何云闲估摸着也该回去了。 他们二人满载而归,何云闲用花椒和干辣椒腌的鱼也可以下锅了。 屋里头太小,施展不开,烧菜时也容易把屋里的被褥都染上味道。谢冬鹤就把屋里的桌子搬到外面,又砍了两个树桩当凳子。 何云闲做饭,谢冬鹤就坐在旁边,继续做他之前做了一半的弓箭。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何云闲才发现,原来他们二人独处时常常无话可谈。他们这两日说过的话,比在山下那些天加起来的都要多。 他并不晓得谢冬鹤有什么喜好、习惯,而他于谢冬鹤大约也是如此。 连友人都算不上的两人,却成了夫妻。 在乡下,像他们这样的并不算少数,甚至有些夫妻洞房时才见了第一面,只想着横竖都是凑活过日子,一个要娶,一个要嫁,便凑活过了。 何云闲常常听人说,有许多姑娘、哥儿,嫁了人才发现对方性情不好,平日里非打即骂。 如此一想,他倒觉得自己如今的境地已经不错了。 他虽然和谢冬鹤尚不熟悉,却也知道他绝非是会对夫郎打骂的那类人。 何云闲搬了一些木柴,用火折子把木柴点着了架起锅,谢冬鹤时不时就把削下来的木片往火堆里丢,叫何云闲不必再多跑去搬木柴。 两人虽都无话,彼此间的气氛却宁静。 何云闲把花椒一颗颗掐下来洗净,又把干辣椒碾碎了备用。谢冬鹤没有说话,可他却听得见小夫郎忙忙碌碌的声音,叫他心里充实。 谢冬鹤一个人在山上待了好几年,山间除了野兽牲畜,便是满山的虫鸣鸟叫,就是想说个话也没人听。 而如今有夫郎在身边,便是二人不说话,听着耳边那阵热热闹闹的动静,也就不觉得寂寞了。 做花椒鱼片不难,何云闲在娘家时也常常做这道菜,他熟练地洗锅烧水,水烧开后就要烫鱼片了。然而这时还不能下鱼片,要先把之前剔下来的鱼骨和花椒放到锅里熬汤,等水沸了,熬出味儿再下鱼片。 鱼片熟得快,要把握好时机才能出锅,烫得太快肉不熟,太慢了肉又会老。何云闲找准时机,眼疾手快,把鱼片捞出来,不早也不晚。 出锅后再抓一把鲜花椒和干辣椒,这道花椒鱼片便做好了。 鱼片才一出锅,谢冬鹤便说:“好香,闻着就知道一定好吃。” 何云闲不免觉得害臊,可他又是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话也说得直白,何云闲渐渐有些习惯他的直白了。 毕竟再羞也没用,谢冬鹤一个傻汉子也看不懂,又解释不清楚。 何云闲在屋里没找到碗筷,便直接就着锅吃,谢冬鹤用小刀削了两双筷子出来,也勉强能用。 锅中的鱼片是一种诱人的、白玉般的色泽,因着被热汤烫过,微微卷曲,浸润在乳白色却又飘着一层红亮辣油的汤汁里。鲜红的干辣椒碎和翠绿的花椒点缀其间,色彩鲜明,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第16章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既有鱼肉的鲜,又有青花椒那特有的令人舌尖发麻的清香。 何云闲夹起一筷子的鱼片,因为他把握的出锅时候极佳,鱼肉极嫩,筷子稍一用力仿佛就要夹碎。他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入口的第一感觉是惊人的嫩滑,鱼片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化开。紧接着,一股鲜明的麻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舌尖上是一种奇妙的酥麻感。随后便是一股醇厚的辣味,但并不呛喉,只是暖暖地衬出鱼肉的鲜美。 “好吃。”谢冬鹤吃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下筷子的速度快了许多。 何云闲不太能吃辣,一个不慎,被汤汁溅到了喉咙里,立刻咳起来。 谢冬鹤忙把水袋递给他,“快喝点水。” 何云闲接过水袋连灌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辣意,眼角都被逼出了几分泪水。 谢冬鹤看着他被辣得通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角,下意识想伸手替他擦掉,手指动了动,却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来,只是目光依旧紧紧跟着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这个小插曲,从之前的宁静无言,变得有些微妙。 何云闲为了掩饰尴尬,低头默默吃着鱼片,谢冬鹤也不再说话,只是吃的速度慢了下来,时不时看他一眼。 饭吃了一多半,何云闲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那件事已经在他脑海里想了许久,可仍旧想不通。 “上午为什么要下水捞我?我以为你怕水。” 自他上山以来,便注意到谢冬鹤虽然也会去溪边汲水,却从来不会靠近水深些的地方,即便那条溪只有谢冬鹤的腰部那么高。 连昨夜在溪边处理蛇肉、取水净手,他都是站在岸边上,只伸长手去碰水。 当时谢冬鹤把他捞上岸时,也是面色异常。 如此种种,他分明是怕水的。 谢冬鹤并没有反驳,说道:“我娘说我幼时曾落水,只是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发生的事我记不清了。” “我确实怕水,只是我一看到你要溺水,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何云闲愣了一下,因着他的这番话,一种古怪的暖流涌上心头,叫他脸颊有些发烫。 “你幼时也曾落水过?只是我大抵比你运气好一些,叫人及时救了。” 自他爹去世后,张霜花就带着他到红溪村投奔何大伟,那时张霜华还未改嫁,何云闲从前住的地方没有水源,他自然不通水性。 才到红溪村没两天,他就在那条红溪里溺水了,幸亏他运气好,叫一个路过的孩子救了上来。 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许多,何云闲已经记不得他恩人的样貌了,加之年岁已久,孩童又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他那位救命恩人就更难寻了。 谢冬鹤着急下水救他的情形,倒与他记忆中的有些相仿,只是那时,他尚不通水性,他的恩人却极通水性,也并不怕水,上午那会儿发生的情况却完全反过来了。 他们二人吃罢午饭,何云闲把剩的骨头、辣椒一类的剩饭倒掉。 路过鸡圈时,那只肥硕的山鸡立刻咕咕叫了起来。绿豆大的黑眼睛,盯着何云闲锅里的剩饭看。 何云闲险些要被它气笑了。 “吃你的野菜去。” 他扭头就走,一点也不管身后声嘶力竭的鸡叫声。 好好儿的一只鸡,不去吃虫、吃草,怎么净盯着人的饭嘴馋? 下半天谢冬鹤要出去狩猎,并不是拿陷阱捕的兔子、野鸡一类,而是要去打野猪、鹿、狍子一类体型较大的野兽。但狩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一般的猎人常常寻上三五日也不一定找到一只,即便找到了也很难捕捉到。 只是大型野兽要比鸡鸭值钱得多,若是运气好能抓上一只,便抵得上八九只鸡鸭或兔子。 谢冬鹤右手有伤,难免行动不便,何云闲就跟他一块出去了。 一整个下午,谢冬鹤都在溪边、林子深处寻找野兽的行踪,一边也教着何云闲认那些野兽的足迹。 路上遇到半夏、黄芩这类值点钱的草药,也就一并挖了,到时也能换些钱。 谢冬鹤想着山间夜里冷,他身强力壮并不怕,可他的夫郎夜里却冻得发抖,就顺手也砍一些木柴,等入夜里让他的夫郎烤烤火,好暖和一些。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杂菜汤 这一行并没有寻到野兽,谢冬鹤辨认着野兽的足迹,约莫是头成年的鹿,个头不小。 猎人为了抓大型猎物,要追上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谢冬鹤此行也没有失望,他记下来野兽行迹的方向,打算等明日再来。 路上挖了点笋子和野菜晚上熬汤吃,倒也不算无功而返。 晚上回到木屋里,何云闲往锅里掰了些干粮进去,加上半锅溪水,切碎的冬笋和野菜,晚饭便吃锅杂菜汤凑活了。 熬汤要些功夫,他趁着这会儿把中午采的野果也洗了,先垫垫肚子。 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盯上了旁边的栗子,只是这栗子外壳硬,还扎手,着实不好开,他有些为难。 谢冬鹤坐在他身边磨刀,见他看着那堆毛栗子,知晓他是馋栗子了,便顺手拿了些开给他吃。 他手劲大,又皮糙肉厚地不怕刺扎手,拿上一个大的,抓在手心里,用刀子一别就开了。 不一会儿就开了满满一大把,他全递给夫郎吃。 看到夫郎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栗子仁,那张漂亮的脸也愈发明艳了,谢冬鹤只看着他吃得欢,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眼下栗子还没有熟透,他们打下的栗子外壳还是青绿的,里头的果肉也没有发黄,而是白生生的,咬下去也格外脆爽,没有熟栗子的绵软甜蜜,却也有股青涩的清甜。 何云闲一边看火,时不时搅动几下免得把汤熬糊了,一边吃着手里满满当当的栗子。 吃了有一半,剩下的丢到锅里一块熬,栗子用来熬些粥或是汤也是极好的。 他们打下来不少栗子,等下山了拿回家,吃不完的还能做点栗子糕。 这顿晚饭虽说简陋,味道却不错。 锅里的杂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面食焦香、冬笋清甜和野菜清苦的独特香气。干粮熬煮后变得软糯,吸饱了汤汁,冬笋片清脆爽口,为这锅简单的汤添了几分鲜甜,翠绿的野菜则在滚煮中褪去了涩味,只留下满口清香。 虽无荤腥,可外面又黑又冷,还偶尔有阵阵狼嚎,他们却能在小屋里喝上一锅热腾腾的杂菜汤,已是极大的满足。 睡前何云闲还惦记着鸡圈里那些鸡鸭,把下午挖来的野菜丢给它们吃,生怕它们饿瘦了,瘦鸡瘦鸭可卖不上价,拉到集市上要比普通的便宜上七八文钱。 几只鸡鸭、兔子都吃得欢,只有那只肥肥的山鸡独自蹲在角落里。 何云闲怎么叫它、拿棍子撵它,都不肯和其他的牲畜一块儿啃野菜,整只鸡炸起毛,毛茸茸的一团,倔得很。 单独给它抓了点野菜,就是不肯吃。 谢冬鹤倒不觉得这只鸡饿上几天能如何,总归是饿不死,“兴许是不饿,等它饿了自然就吃了。” 可何云闲却记着这鸡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总觉得它瘦了许多。 “它都饿瘦了。” 他忽然想起来,这只鸡似乎格外钟爱人的吃食,便去屋里把晚上剩的点菜汤端出来,在地上倒了点给它。 那山鸡腾的一下就站起来,目光如炬,快速地啄起地上的菜汤,煮熟的野菜浇在生的上头,它精准地避开底下那些生的,只吃上头的。 何云闲不由得纳闷,这只鸡真是成了精了,生的菜不吃,就爱吃煮熟的。 不管怎样,只要肯吃东西就成,他转身欲走。 那只鸡忽然冲到他脚边,何云闲还以为它要啄自个儿,立刻就要往圈外跑,但它只是一边咕咕叫着一边用小小的脑袋蹭他的小腿。 那种腔调,和白日的相比莫名有些柔软,像撒娇一样。 何云闲试探着伸手摸他蓬松的羽毛,这回咕咕鸡也没有躲开,任他摸着,脑袋蹭了蹭何云闲的手腕。 咕咕鸡的鸡冠一种奇异的触感,柔软冰凉,肉感十足。 何云闲摸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摸满足了。 他在外面磨蹭了许久才肯回木屋里,心里是有些怕的。怕一回屋里又要和谢冬鹤躺在那张窄窄的床上,和他身子贴着身子抱在一块。 何云闲心里清楚,正常情况下,夫妻这样子最后做到那个地步是顺理成章的。 他们二人也迟早要洞房,这是避不开的事儿。 可何云闲怕那种事儿,不同于其他人,何云闲没有爹娘教他要如何洞房,他爹死得早,娘改嫁后又一心讨好后爹,根本顾不上管他。 他这辈子只见过一次洞房,是他娘改嫁给何大伟的那次。 那夜里,新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吼骂声,叫才九岁的何云闲躲在被子里蒙着脸哭,怕得身子直发抖。 第17章 第二日娘就躺在床上起不来,要他端着粥一点点喂她吃。 娘趴在床头,满眼赤红,抓着他的手直喊疼,何云闲这辈子都忘了他娘泪流满面的样子。 谢冬鹤抱着他躺下,解开外衣,长满茧子的掌心蹭过他的脖子。 何云闲便忍不住抖了抖,一阵恐慌席卷心头。 他知晓谢冬鹤不是何大伟那等人,可一想到记忆中娘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赤红的双眼,便忍不住害怕。 可再害怕又有什么用? 谢冬鹤是他的相公,要他圆房,谁也挑不出错,何况他又生得那般高大,只要他想要,即便是硬来自己也根本拒绝不了抵抗不了。 如此一想,何云闲便忍不住心生绝望。 谢冬鹤要他如何也不抵抗,由着他脱衣、摆弄手脚,只是身子依旧僵硬得很。 而在谢冬鹤眼里,只觉得小夫郎乖巧得很,乖乖地抱着他睡觉,再一想起这两日有夫郎陪伴,打猎回来有热食可吃,晚上睡觉也有夫郎抱着睡觉暖被窝,愈发心软,忍不住低头在夫郎侧脸上亲了亲。 何云闲以为他要和他圆房,闭上眼咬紧牙,只想着等谢冬鹤满足了,兴许就能放过他,叫他好好睡上一觉了。 “冷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 何云闲不语,他分不清自己是否闭紧了眼,毕竟山间阴森夜里也漆黑,屋里看不见半分光,他怎么分得清。 黑沉沉的眼前,只有他娘那张扭曲的脸,一身如同被灌满风雪的冷意。 噼啪—— 一簇亮光忽然映入眼帘,驱散了他眼前的黑暗,眼前娘的脸消失了,只余下那明明灭灭的火光。 谢冬鹤不知何时下了床,把白天做饭的那口锅拿出来放在地上,在锅里放了柴火,用干草引燃火丢到锅里。湿柴容易烧出烟,呛人,因此他特意挑的干柴,还把门开了一道缝透风,免得烟气儿呛。 等柴火烧完了,剩下的灰烬也热腾着,暖上大半夜不成问题。锅子也不用担心,草木灰是干净的东西,等明日起来,拿到溪边洗洗就能继续用了。 升腾的火焰带来了十足的暖意,也照亮了屋里。 何云闲这才发觉,原来他一直是睁着眼的,甚至许久未眨眼,也不知睁着眼多久了,眼睛酸得很。 他翻身起来,披着被子坐在床边烤火,渐渐的,冰凉的手脚也被烤暖了,一身的冷意全被驱散。 如今他面前,没有看不清的漆黑、娘亲扭曲的面庞,只有那温暖的火光和被火光照亮的、男人俊逸的侧颜。 “你先睡,我看着火,等会儿柴烧完了就把火扑了,留着灰取暖。” 何云闲点了点头便又躺下睡了,这回他很轻易地就安下心神,本以为会好半晌睡不着,可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火苗声,竟感觉一阵困倦来袭,很快就熟睡了。 今夜外头风大,寒风嗖嗖地刮过,外面许多只有腕粗的树都齐腰折了。 饶是如此,都没能吵醒熟睡的何云闲。 直到凌晨天光乍亮,外头忽然一阵哗啦哗啦的巨响,硬生生把何云闲吓醒了。 作者有话说: ---------------------- 山上真的很冷,有次暑假去爬山,上山时穿的短袖,转到一个背阴面给我冻得穿上棉背心[爆哭] 第14章 补篱笆建鸡圈 他一睁眼,就看到谢冬鹤往外头跑,说是风把鸡圈刮倒了! 何云闲也慌忙披上外衣往屋外跑,鸡圈倒了,他们养着的鸡鸭也不知跑了多少,得赶紧去抓回来。 一到木屋后面,就看到用竹子和木片做的篱笆倒了一大片,里面的鸡、鸭、兔子全不见了! 他们二人正着急,要到周围找回跑丢的鸡鸭。 这些牲畜都是抓回来的,野得很,全抓回来大约是不可能了,能抓回一只算一只,尽量减少损失。 何云闲正想着他们如何分头找,忽然听到木屋另一边有几声熟悉的鸡叫声。 “咕咕咕……” 他疑惑地寻声走过去,就看到一只肥硕、羽毛靓丽的山鸡窝在房檐下避风,旁边还有几只兔子和鸡鸭,仔细一数,竟一只也不漏! 一见到他来了,咕咕鸡站起来叫了一声,微风吹起它艳丽飘逸的尾羽,威风凛凛。 何云闲立即就想通了,约莫鸡圈被风吹倒后,这鸡就带着其他的牲畜一块跑到屋檐下避风了。他当即松了口气,连谢冬鹤也忍不住夸了一句“好鸡”。 鸡鸭是找回来了,已经倒得七零八落的篱笆却还要好好修补,吃完早饭就得动工。 何云闲看了眼破损的鸡圈,又拉了拉差点被风吹掉的外衣,说道:“这回我们把鸡圈建大一些,原先的太小了,也要更结实点,免得又被风给吹倒了。” 谢冬鹤应了一声,“我上午出去多砍点竹子。” 早上没功夫做新鲜吃食,何云闲就把昨夜剩下的杂菜汤热了热。 房檐下的鸡鸭都乖乖窝在墙角里,只有那只山鸡咕咕叫着走来,用爪子刨了刨地,豆豆眼盯着何云闲锅里的饭。 何云闲给它倒了一些杂菜汤,这回谢冬鹤也没有再多言。 这鸡虽说嘴挑了些,可实在有灵性,早上若不是它,他们的鸡鸭可都得跑空了,实在是个大功臣。 吃完饭,谢冬鹤拿着斧头到林子里砍竹子。 竹子在山上多得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长,他尽量挑了些粗细差不多的竹子。他右手有伤,虽说有些不便发力,幸好砍竹子也不是费劲的活儿,左手也做得来。 何云闲跟在他身后把砍下的竹竿捡起,一捆捆扎好,若是见着地上有些干枯的树枝,也顺手拾了,等中午回去做饭用。 砍够了竹子,谢冬鹤估摸着预留的篱笆高度,把竹子砍成一段段,大多数竹子能锯出四五段,很快便凑够了数。 这回谢冬鹤记着夫郎的叮嘱,把原先的鸡圈扩大了一倍。 先是定几个点,再用石子标记好位置,之后便可以把竹竿插上一排做成篱笆了。山上土质略松软,因此竹竿插进土里并不费多少力,便是何云闲也做得。 谢冬鹤负责把竹竿的尾部削尖了递给他,他就接过来按照规划好的线,一根根插进土里,不到晌午就把篱笆插好了。 之后便要把篱笆固定好,不然一有个风吹草动,篱笆就要倒。 “有麻绳吗?” 谢冬鹤摇了摇头,说道:“我准备的不多,怕是不够用,而且还要留着做陷阱用。” 没有麻绳,谢冬鹤便扯了一些藤当绳用。篱笆上下端各用一根横过来的竹竿固定好,隔一根竹子就用藤缠好。 这才算是彻底做完了。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何云闲一抬头,才发觉已经快晌午了。 他累得手脚酸软,额上也冒了一层薄汗。 只是累归累,看到这一圈整整齐齐的篱笆,鸡鸭一进去就撒欢,不停地用爪子刨地翻草、吃虫,便觉得满足,一身的疲倦也不甚明显了。 他们一上午都没出去,家里已经没多余的吃食了。 何云闲打算下山一趟和家里报个信儿,免得林莲花担忧,也能顺道拿些米面上来。 “我脚程快,晌午后就能回来。”何云闲对谢冬鹤说道。 谢冬鹤点点头,嘱咐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他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必要之事。 何云闲应了一声,便立即出门,沿着下山的小路快步离去。 夏日晌午的日头正毒,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多人家吃过午饭后都在屋里歇晌,路上偶尔有几个孩子打闹。 何云闲穿过安静的小路,远远地,却看见村子中心那口大水井旁,坐着个瘦小身影。 细眉圆眼,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孩子,正是谢温温。 她独自一人坐在井沿上,附近既没有屋檐也没有树荫,她那小小的身子被毒辣的日头晒着,连个遮阴的地方都不找,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 何云闲心里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温温,怎么不回家?” 谢温温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晒得通红又挂满泪痕的小脸。 她看见何云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嘴一瘪,眼泪掉得更凶了,带着哭腔喊道:“云哥哥!” 何云闲连忙蹲下身,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娘呢?谁欺负你了?” 谢温温抽抽噎噎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他,她方才和村里几个孩子一块玩,起初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那几个孩子就开始学村里长舌妇的样儿,挤兑她。 “他们……他们说我没有爹,不跟没爹的孩子玩!还说……说我家穷,哥哥是傻子,我是病秧子,村里人都觉得我们家晦气。” 谢温温越说越伤心,乌黑的眼睛淌下一串串泪。 她擦了擦眼泪,扑进何云闲怀里,“云哥哥,我们家才不晦气,明明是他们晦气!应该是我嫌弃他们才对!” 第18章 孩童语气稚嫩,却是藏不住的难过。 何云闲听得心头火起,又酸又涩。他知道谢温温不是会嫌弃自家贫穷的那类人,却知道,她定然对那句“不和没爹的孩子玩”这话有心结。 他同样幼年丧父,怎么能不懂谢温温的心思? 当年村里的孩子也都排挤他,骂他是“没爹的孩子”,说他“有娘生没娘养”,那时没人可安慰他,叫他时常在夜里蒙着被子哭。 这般苦楚,他吃了,却不想叫谢温温也吃。当年没人安慰他,如今他更要来安慰和他如此相像的谢温温。 何云闲暗自叹了口气,紧紧抱住谢温温小小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温温不哭。” 他放柔了声音,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极尽温柔的语气说,“他们胡说八道,是他们不对。云哥哥今天教你一句话,以后再有人那样说你,你便回过去。” “孟子《跬道》有言:理亦无所问,知己者阕砻。良驹识主,长兄若父。你有娘,还有个哥哥,他们都会疼你惜你爱你。” 谢温温从未上过学,既不识字也不懂那等文绉绉的话。 她一时忘了难过,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好奇地问:“长兄……如父?” “对,”何云闲肯定地点头,帮她理了理被汗水粘在额前的碎发,“就是说,兄长就像父亲一样,会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听完何云闲的解释后,她立刻眼睛一亮,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力一抹眼泪,眼眸一弯便笑了起来。 “那我懂了!云哥哥也是我的哥哥,我有两个哥哥,那就等于有两个爹!” 何云闲被她这孩子气的言语弄得一愣,随即失笑,心里那点郁气也散了不少。 他摸摸她的头,欣慰道:“对,温温真聪明。” “有没有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心是齐的。” 正巧这时,那几个说闲话的孩子又探头探脑地出现,大约是见谢温温久久不归,或是又想来看她笑话。 谢温温一看见他们,便立刻从何云闲怀里站起来。 她一脸得意,挺起胸膛大声宣告,声音响亮:“我才不是没爹的孩子!” 那几个孩子只当她也跟她哥哥一块傻了,因为何云闲还在旁边,不敢过去推搡她,只捂着嘴暗暗嘲笑。 “那你爹呢?让我们见见呗。” “云哥哥和我说了,长兄如父!我有两个哥哥,那就等于两个爹!” “我有两个爹,你们有吗!” 她喊得理直气壮,小脸上满是“我比你们厉害”的骄傲。 那几个孩子全被谢温温这番话震住了,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全都愣在了原地。 “哼……算你厉害。”领头的那个孩子率先服输。 毕竟,他们真的都没有两个爹。 安慰好了妹妹,何云闲带着她一起回了家。 林莲花见他们一同回来,又见温温眼睛红红但神情已缓,心下明了,叹了口气也没多问。 她赶紧张罗着,给何云闲装米面和一些耐放的咸菜。 前几日采的野蕈、野菜也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林莲花抓了一点给他带上,又单独装了些油盐调味。 “娘,我还拿了点栗子,你和温温留着吃吧,多余的可以存着做点栗子糕。” “我晓得,你们小两口在山上注意安全。” 何云闲心中记挂着山上的谢冬鹤,不敢多留,拿了东西,又叮嘱了谢温温几句,便匆匆踏上了返回山上的路。 回到木屋,已是午后。 何云闲顾不上歇息,立刻忙活起午饭。他用林莲花给的米和鸡枞干,做了一锅简单的鸡枞菇粥。 滚水下米,再撒一把鸡枞干,小火慢煮至米粒开花,锅底变得浓稠便可出锅了。好闻的米香,与舌尖上那股菌子特有的浓郁鲜香融合在一起,足以抚慰大半日的劳累。 何云闲吃不了多少,只吃了一碗,余下的都是谢冬鹤就着咸菜吃完的,整整一锅全都吃净了。 歇息片刻后,谢冬鹤便起身拿上猎刀和弓箭。 眼神锐利,平常总板着的脸上竟隐隐有些高兴,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上午砍竹子时,我在北边坡地看到了新的足迹,很深,是大家伙。”他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应该就是昨天我们找的那头鹿,看蹄印和粪便,是头成年的公鹿,个头不小,就在附近活动。” 机会难得,大型猎物踪迹难寻,既然撞上了,绝不能错过。 谢冬鹤仔细检查了手里的弓箭和匕首,确认装备全都无碍,再叫何云闲带上屋子里那条无比坚实的绳索。 他们循着上午发现的踪迹,潜入北坡的密林。 谢冬鹤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尚带湿气的泥土,又仔细观察着被啃食过的灌木断口,笃定道:“错不了,它就在这片林子里,还没走远。” 他凭借着自己狩猎的经验,选中了一处那头鹿必经的狭窄地带布置陷阱。 和抓野鸡野兔的那套法子差不多,只是要更大,最后再掩盖上一层树枝、树叶,免得被猎物发觉,不肯踩进陷阱。 “就在这里。” 谢冬鹤检查了好几遍,确保只要有猎物经过陷阱必然会触发,也确保绳索都绑得足够坚固,不会叫猎物中途挣断了绳子逃跑。 “成了,它这两日多半会经过这里,早则今晚或是明早,晚则后天,再晚便抓不住了。” 山上的野兽都机敏得很,如果两三日都捉不住,必然是察觉到有危险存在,往别处跑了,错过了这关键的两三日,再想抓住也就难了。 何云闲听他说罢,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下期盼着他们能抓到这头鹿。 他忍不住在心里算起这鹿能卖多少钱,一只兔子能卖五十文左右,野鸡要贵一些,能卖到七八十文,而一头鹿就更值钱了,即便刨去鹿皮、鹿角,光卖肉都能有三贯多了。 卖上一头鹿,他们家里那个破屋子也修得起了,甚至还有不少余钱,可以买些秋天的菜种子,若是能再买些鸡苗鸭苗就更好了。 何云闲其实是喜欢养鸡鸭的,摸起来毛茸茸的,还不像人那样心思复杂,每日只管喂吃喂喝,实在清闲。 只是他想想便歇了心思,谢家的钱又不归他管,哪轮得到他支用。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鱼肉饺子 晚上简单吃了些,他们二人便早早睡下了。 木屋狭小,床也窄,两人不可避免地紧挨着。经过这几天的亲密相处,何云闲已经渐渐习惯了谢冬鹤的触碰。 只是当谢冬鹤结实的手臂习惯性地环过来,将他揽入怀中时,何云闲的身体还是条件反射地僵了一瞬。背后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 何云闲努力告诉自己该放松,好好睡一觉。 可记忆深处,母亲那张在新婚夜后泪流满面的面庞,眼里恐惧的神情,依旧如同鬼魅般盘桓不散。 身体的本能远胜过他的意志,他只能尽量放缓呼吸,直到夜深了,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弛,抵不住困倦,慢慢睡去了。 夜里,何云闲果然被魇住了,梦中依旧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逼仄的新房,压抑的呜咽,何大伟混着酒气的粗鲁吼骂,还有母亲抓住他手腕时,那夹杂着酒气的冰凉泪水…… “都怪你,克死了你爹,害我落得这种境地!” 那话如跗骨之蛆缠得他喘不过气,一身冷汗涔涔,仿佛坠入冰窟。 “娘!”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隐约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木屋的轮廓和身边人健壮的身形。 何云闲浑浑噩噩的,几乎分不清身边这人是谁,是何玉杰,还是何大伟? 环在他腰间的臂膀收紧了些,叫何云闲浑身一颤,满眼惊惧,下意识就要挣脱。 “做噩梦了?”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鼻端萦绕着皂角混合着山林间草木气息的味道,而非记忆中令人作呕的酒气与腥臭,令人安心。 何云闲终于发觉,身边这人是他的相公,谢冬鹤。 恐惧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黑暗中,谢冬鹤笨拙地用手掌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童,嘴里含糊地嘟囔:“不怕,我在。” 没有追问,没有不耐,只有最简单直接的陪伴。 何云闲闭了闭眼,缓缓地,将脸轻轻埋进谢冬鹤的胸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轻轻吸了口气嗅闻着他身上令他安心的气味,像是寻求庇护般,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往那热源深处偎了偎,手臂也主动回抱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身。 谢冬鹤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一下,随即将他搂得更紧,下巴抵在何云闲的发顶。 第19章 喉结滚了滚,断断续续地哼着哄孩子的歌谣。 何云闲觉得他这样哄着自己实在奇怪,他又不是谢温温,还要人哄着睡。 男人实在不擅长唱歌,跑调的嗓子难以入耳,何云闲却还是没舍得叫他停下,听着男人因为困倦而沙哑的声音,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这回,他没做噩梦了,便是睡着了,唇角也勾起细微的弧度。 倘若后半夜还要做梦,大抵也是美梦吧。 村里人总说谢冬鹤是个野兽似的傻汉子,又凶又傻,他这次也当真做了回野兽,把夫郎梦里的梦魇吓跑,叫他只能做美梦。 今日何云闲是和谢冬鹤一块醒的,外面天还没亮,谢冬鹤先下了床,门一开,呼呼的冷风灌进来。 外头冷得要命,被窝里却因两人依偎而热乎乎的,叫何云闲实在不想出窝。 何况他昨夜做了半宿的梦,后来虽说在谢冬鹤怀里睡得安稳,但终究没睡踏实,眼皮沉得抬不起来,真想不管不顾地睡到日上三竿。 只是家里还有活儿要忙,他可不能再懒下去了。 这要是在别家,相公都起床准备做工了,家里的懒婆娘还在床上赖着不做饭,脾气差点的,立马就能抄起烧火棍把婆娘撵下床。 何云闲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穿上外衣。 谢冬鹤穿好外衣,回头就见夫郎一副困倦不堪,却挣扎着要起床的模样,眼底还有淡淡的青影。 他心头一软,走过去按住何云闲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回暖和的被窝里。 “再睡会吧,今儿我做早饭。” 谢冬鹤不太会做饭,左右家里就他和夫郎两个,简单填填肚子倒不难。 何云闲实在抵不住困意,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唇边传来一股热乎乎的暖意,带着米粥的清香。 他无意识地张嘴,却被那温度烫得轻轻一缩,眉头蹙起。 “烫了?” 谢冬鹤见夫郎眼睛还紧闭着,显然是没醒透,他忙把勺子收回来,仔细地吹了又吹,直到感觉温度适中了,才又小心地递到何云闲嘴边,耐心地喂他喝下。 为了让夫郎能多睡会儿,他这早饭做得简陋,却喂得极其认真,一口接一口,直到碗底见空。 这幅模样可不能叫旁人见着,便是再怎么宠夫郎,也没见这么宠的。 也得亏何云闲还睡得迷糊,否则他也得羞死。 日头升高,暖意透过门缝洒进来。何云闲是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和咕咕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团蜷成球的艳丽羽毛。 却是那只成了精的山鸡,正窝在床头。 也不知怎么跑出鸡圈的,又何时溜进了屋。正揣着爪子,豆豆眼半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偶尔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何云闲嫌它爪子脏,怕把床上的被褥弄脏了。 还没等撵它,咕咕鸡见他醒了,站起来就跑到外面去了。 何云闲看到外面的亮光,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睡到日头升起了,屋内静悄悄的,显然谢冬鹤已然不在了。 他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浑身舒泰,还稀奇自己睡了那么久都不觉着饿,一看到床头那个空碗,记忆回笼,才猛然发现原来他早上那会儿不是做梦! 是真的有人在他困得睁不开眼时,将他揽在怀中,一口一口,吹凉了米粥喂他。 那个人,是他的相公,谢冬鹤。 何云闲整个人都怔住了,脸颊唰地一下红透,又羞又窘。 他这么大的人,又是嫁别人家里做夫郎的,还要叫他的相公伺候吃饭。 这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村子都要笑话死。 幸亏谢冬鹤现在不在家,否则何云闲真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他忍不住将发烫的脸埋进被子里,却又发觉,松软的被子里带着他们两人的气息,顿时耳根也红得滴血。 待他平静下来了,面上的温度也慢慢凉了,何云闲便下床忙碌起来。 谢冬鹤去查看昨晚设下的捕鹿陷阱,他也不能在家里闲着,喂完了鸡鸭,离晌午还有会儿时间,家里现在也没别的活儿可做。 他就打算好好准备下午饭,前几天忙,没功夫仔细做,家里东西也少样样都缺,因此这两日都是凑活着吃的。 昨天回家一趟拿了不少吃的,不如趁现在有空,做点新鲜的花样,好好犒劳一下相公。 何云闲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煮一锅饺子吃,家里还剩些野菜,他再去抓两条鱼剁成肉糜,和野菜混一块儿调成馅。 之前抓鱼有了经验,因此他这回很容易就抓住了两条鲤鱼,个头不大,只有巴掌大一点。 一边揉面,一边惦记着谢冬鹤的口味。 他这种干体力活的,偏爱吃些重油重盐的,否则干活儿都没劲,因此何云闲特意给他那份馅多放了盐和油。 鱼肉分量少了点,不够他们两个吃的,他就干脆分开做了荤馅和素馅,荤馅给谢冬鹤吃。 何云闲这份心思实在自然,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满心想的都是谢冬鹤。 晌午谢冬鹤就回来了,何云闲端给他一大碗鲤鱼饺子,热腾腾的,尚且冒着热气儿。 饺子并不是常吃的吃食,何云闲也爱吃,只是这会儿却不急着吃,而是略有些忐忑地看着谢冬鹤,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期待。 想知道相公爱不爱吃,他做的合不合口味? 那饺子皮薄馅大,捏合处褶皱精巧,像一弯弯小月牙浸在清亮的汤里。 谢冬鹤夹起一个,轻轻一咬,面皮柔韧,内里鱼肉与野菜混合的馅料鲜香顿时在口中散开。 鱼肉剁得细腻,因多放了油盐,滋味醇厚,却又被野菜的清新恰到好处地中和,丝毫不觉油腻。他吃得又快又香,显然对这口味极为受用。 看谢冬鹤吃得满足,几乎是风卷残云,显然是喜欢极了这手艺。 何云闲心尖上不由得泛起一阵阵隐秘的甜蜜,他也低头端起自己那碗素馅饺子,小口吃起来,只觉得今日这寻常的野菜馅,也格外鲜美起来。 谢冬鹤看见何云闲吃的和自己不一样,全是素馅,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问道:“不爱吃荤馅?” 何云闲正沉浸在自家相公喜欢自己手艺的欢喜里,闻言抬头,下意识解释道:“不是不爱吃。这回抓的鱼小,肉不多,怕不够你吃。” 他这话说得自然,全然是出于对谢冬鹤辛苦劳作的体贴,却让谢冬鹤心头一动。 看着夫郎清瘦的面庞,眼下还带着浅浅的乌青,他又怜惜又心疼。 他的夫郎,合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也合该吃最好的。 谢冬鹤也不多言,直接伸手将何云闲面前的碗拿过来,不由分说地拨了一半荤馅饺子进去,又把他碗里的素馅夹出来。 这下,他们二人碗里都是半荤半素,吃得都相同。 夫夫本当如此,同甘苦,共患难,吃什么都得一样。 何云闲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荤馅饺子,脸颊又有些发热。他想说些什么,可对上谢冬鹤那自然无比的目光,话便堵在了喉咙里。 他默默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鱼肉荤香与野菜的鲜甜在舌尖交织,竟比他预想的还要美味。 悄悄抬眼看了看正大口大口吃饺子的谢冬鹤,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饭后,何云闲收拾碗筷时想起正事,问起他那头鹿的事。 谢冬鹤摇了摇头,说道:“陷阱触发了,但没抓到鹿。” “是鹿挣脱了吗?” “不是,陷阱旁边有人的脚印。许是有人上山砍柴,不小心触发了。” 闻言,何云闲擦碗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心下不由得升起一丝疑虑。 这后山,除了谢冬鹤,村里还有谁敢上来? 寻常村民砍柴都在前山,哪有人会冒险到这野兽出没的后山深处来。 谢冬鹤以为他担心捉不到那头鹿,便安慰他:““我重新布好了陷阱,又在附近多设了两个。有八/九成的把握能抓到那头鹿,你不必担忧。” 作者有话说: ---------------------- [星星眼]有宝宝在看吗,可以吱一声吗?[让我康康] 第16章 旧友相逢 晌午后,何云闲和他一块去查看陷阱。 还没走到跟前,便听到有人的嚎叫,大声叫着:“救命啊!” 谢冬鹤连忙寻声跑过去,看到陷阱已经被触发,有个青年人被倒吊在树上,正大声呼救。 “别乱动,我放你下来。” 那青年听到有人相助,连忙叫得更大声了。 “多谢这位大哥,我头好晕,估摸着被吊了有半个时辰了,好想吐……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儿的陷害我……呕……” 谢冬鹤割断绳子把人放下来,何云闲看他走路摇摇摆摆,也连忙上去扶住他。 第20章 “兄台可还好?” 何云闲问了一嘴,那人立刻又抱怨起来,旁人说一句,他能回十句都算少的。 看样貌,这位似乎是个哥儿,面容清秀、剑眉星目,实在是个俊哥儿。 只是他嘴巴太碎,一开口,全然叫人忘了这哥儿样貌好,直叫人记得他是个嘴碎的。 何云闲看他走路摇摇摆摆,又瘸着腿,怕他伤着了腿脚。 这样一个哥儿独自上山,本就危险,要是再伤了腿脚,就更难保安危了,不由得有些担忧。 而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哥儿的面貌、谈吐极为相熟,尤其是那张碎嘴。 “可还走得了山路?我们在这附近有间木屋,不方便下山的话,可以暂住一晚,等明日再下山。” 那哥儿细细思索了一会儿,立即答应了。 “我如今确实不便下山,多谢。” 谢冬鹤还要查看另外两个陷阱,便叮嘱他先留下,等他回来。 何云闲就先扶住哥儿,靠在一处树干上休息。 哥儿一张嘴实在闲不下来,他们头上鸟雀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哥儿在树下也叽叽喳喳个不停。 说的多是些日常闲话,他爱吃的、爱玩的,曾去过哪里,还有些旁人嘴里听来的八卦。 何云闲才和他相处了一刻钟,连他十天前吃的什么午饭都知道了。 直到一声呦呦鹿鸣响起,才打断了他的闲话。 何云闲立即眼前一亮,心里止不住的欣喜,他们总算抓住那头鹿了,等下山了卖出去,能换不少钱! 他忍不住站起来,想立刻就去找谢冬鹤。 只是一抬脚,想起谢冬鹤走前的嘱咐,他只好又止住想去见他相公的兴奋劲儿。 不多时,何云闲两人就看到谢冬鹤回来了,肩上扛着只健壮的雄鹿。 那鹿体型极大,估摸着有百来公斤重,头顶那对壮观的分叉鹿角枯枝般嶙峋盘曲,一身赤褐色的皮毛在林间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背上却有几道已经深深的抓痕,几可见骨。 它的腹部急促起伏,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显然在落入陷阱前就已受过重创,如今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这鹿极重,即便是谢冬鹤,扛在肩上也不免有些吃力。 他咬紧牙关,两条腿稳稳地撑住,腰腹收紧,两臂肌肉鼓起扶住鹿身。面色不变,只额上隐隐有汗。 重归重,可是一想到能换多少钱,就一点也不觉得重了。 谢冬鹤扛着鹿,何云闲就扶着那个哥儿跟在他后面,三人一块儿回到了木屋里。 他们回去时,时间尚早,连圈里的鸡鸭都还饱着肚子。 因着那头鹿已经半死不活了,谢冬鹤就把鹿搬到屋后头,打算先弄些草喂它,叫它多活两天。 何云闲就和哥儿坐在屋里,帮他看看伤得重不重。 “多半是皮肉伤,不碍事,我自己抹点草药,明儿就能走。” 说罢,哥儿便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翻出来一盒黑糊糊的东西,管何云闲借了点水,指头沾了沾水,挖了点黑泥就贴在他受伤的脚腕上。 “说来,我还不知道恩人姓甚名谁呢。”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显然是不在意自己被陷阱误伤的事。 何云闲看他如此,倒觉得他虽然嘴巴有些烦人,心地却不错。 “我姓何名云闲,旁人都管我叫闲哥儿。” 却不想那哥儿立刻瞪大了眼,满脸惊讶,“何云闲?你是云哥哥!” 他先惊后喜,忍不住拉住何云闲的手。 见何云闲一脸茫然,便笑着提醒道:“云哥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莫彦玉啊,就是那个红溪村里人见人怕的莫鸭子。” 这个久违的、带着戏谑的称呼,叫他幼时的回忆翻涌而出。 何云闲的娘张霜花改嫁给何大伟后,他在红溪村里举目无亲,那些孩子们也都排挤他,不与他玩耍。 莫彦玉是他那时仅有的好友,他也不是红溪村的人,幼年因家乡发大水丧父丧母,被一个老郎中收养,当了药童。二人云游四海,老郎中曾在红溪村驻留过几个月,那时他便结识了何云闲。 两个孩子处境相似,年岁又差不多,很快便成了至交好友。 莫彦玉嘴巴伶俐得很,每每何云闲被旁的孩子排挤时,他都靠一张嘴把那些捉弄他的孩子说哭,回家找爹娘哭诉。 只是一帮孩子打闹,大人们也拉不下脸和一个孩子置气,只私下教娃娃管他叫“莫鸭子”。 只可惜莫彦玉没几个月就和师傅走了,临走前,他和何云闲依依惜别,曾约好以后再相见。不曾想,这一别就是数年,当年的两个孩子也都已长大成人。 如今再见到莫彦玉,何云闲也忍不住心生激动,眼眶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 “多年不见,你过得可还好?” “这么多年了,你过得如何?”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傻傻地彼此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莫彦玉的样子比他记忆中的变了许多,可那性子却丝毫不变,依旧热情得很,脸上的笑意从不曾落下。 何云闲从未在他眼里,见过一分一毫的阴霾或难过,实在是个乐观到叫他羡慕的人。 本以为多年不见,免不了有几分生疏。 可莫彦玉热情不减当年,拉着他一块躺在床上,伏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原来当年收养他的那位老郎中年纪大了,就回到了这里,他云游四海多年,最想念的还是红溪村的风光,就在离红溪村最近的镇上盘下了一间医馆。 如今已有大半年了,莫彦玉一直想去找何云闲,却因为医馆生意太好,他忙得脱不开身。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抽出空,去了何家,却被何玉杰告知何云闲“人丢了”。莫彦玉以为他被拐了,这段时间跑遍了红溪村附近的村子,也找不到何云闲到底丢哪里了。 直到前几天他受师傅嘱托,要上山采几味罕见的草药。 那时还想着他没找过章山村,等下山就到村里四处问问,不成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找到了人。 莫彦玉紧紧攥着何云闲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似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激动的颤音。 “本来还觉着我今儿实在倒霉,草药没挖到,反倒被人当鹿捕了。现在想来,原是老天眷顾,叫我找着了你!” 何云闲张了张嘴,想说一声他也觉得自己幸运得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眶迅速泛红,蒙上了一层温热的水汽。 “你是被外面那个凶汉子给拐了吗?居然还躲到这山上。” 莫彦玉悄悄给他使眼色,声音压得愈发低,似乎是怕被外头那个凶汉子听着了。 四下望了一圈,看到这木屋里除了一张窄床、一套桌椅以外,再无旁的家具,连个柜子都没有,先前进屋前,也看到前院子里空荡荡的。 他愈发愤愤不平道:“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一番话把何云闲逗笑了。 “你别听何玉杰胡说八道,我不是被他拐的,那是我夫君。”何云闲把自己嫁到谢家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莫彦玉听了着实心疼。 一别多年,他的好友却经历这般事情,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婚,成了别家的夫郎,而他竟毫不知情,如今才知道他所受的苦。 “何家那些人真是一窝畜生!云闲,当真委屈你了。” 委屈吗? 最初何云闲自然是委屈的,要被逼嫁给一个傻汉子,何家那对父子怕他跑了还把他关到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连他爹的遗物都被抢走了。 可真嫁到了谢家,何云闲细细一想,却发觉自己找不到半点受委屈的地方。 “曾经再委屈,如今也不委屈了。” 他偏了偏头,靠在莫彦玉的肩膀上,“你不必为我担忧,我嫁到谢家,日子过得很好。” 莫彦玉也一偏头,把脑袋贴在他发顶上,叹息一声。 “以前我不在便罢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往后若是再受了半点委屈,也一定要来找我,尤其是你相公,我可不能叫他欺负你。” “相公才不会欺负我。” “是是,你家相公对你最好啦。” 莫彦玉嬉笑着在他耳边打趣,“你们有没有那个啊?就那个,晚上和不和谐啊。” 何云闲本来还没听懂,直到他挑明了,才明白是在问他圆房的事儿。 他脸皮薄,好友又故意问他和相公那种事儿,何云闲一下子就红透了脸,声如细蚊:“没,我怕疼。” 莫彦玉一看他那反应,便明白了。 “我晓得,看他那身材就知道他那儿也定然伟岸,你怕吃不消,是不?” “这个你放心,我回头给你点好东西,保准你相公再怎么伟岸,你也能吃得下。” 何云闲想解释他不是那种吃不消,只是有些害怕。 第21章 可莫彦玉实在是个坏心眼,不等他解释,一拉被子,把两人全都蒙在被子里,伸手往他腋下抓,像幼时那般玩闹起来。 闹了好一会儿,何云闲笑得几乎要喘不上气,眼角溢出眼泪。 哗啦一下,被子忽然被人揭开。看到谢冬鹤那张面露不快的脸,两人一时都僵住了。 因为屋里有别的哥儿,谢冬鹤为了避嫌,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夫郎出来,倒听见屋里有怪异的动静。 他按捺不住,也不管不顾了。一推门就见夫郎被人蒙在被子里,甚至隐隐听见被窝里夫郎的哭声。 谢冬鹤还以为他被人欺负了,心一急,掀开被子就要把那个哥儿叉下来。 作者有话说: ---------------------- 上一章好多宝贝留评[星星眼]知道还有宝宝们在看,真的很高兴!谢谢喜欢[撒花] 第17章 看门鸡 听完何云闲的解释,谢冬鹤这才把人放下来。 “抱歉。” 他有些懊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误会。 也幸亏莫彦玉是个心大的,看他只是担心好友,才一时冲动,便不与他计较了。 他也因此对谢冬鹤多了些好感,彻底相信了好友的话。 就看这汉子的态度,他的好友嫁给他,往后绝不会再受委屈。 下午谢冬鹤出去打草,鸡鸭吃得快,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草喂了。 何云闲要留在屋里照看莫彦玉,就边等他回来边找事儿做,看见鸡圈该扫了,到门前折下一支带叶儿的枝条,充当笤帚。 原来谢冬鹤不怎么喂,鸡鸭都瘦得不像样,哪有东西可拉。 就是拉了粪,自己也会吃了填肚子,如今何云闲一来,总算让它们过了几天好日子。 现在鸡鸭眼见着肥了不少,圈里的鸡粪也堆了许多,他就扫出来,把鸡圈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这样也不容易生瘟病。 咕咕鸡总跑出来,何云闲撵了它好几回,每每才一撵回圈里,转个头就又看到它立在自己身后,和他一块看着圈里的鸡鸭,好像它不是和它们一般的牲畜,而是和何云闲一样,是做主人的。 一来二去,何云闲撵累了就不管它了,由着它去,反正它也不乱跑,丢不了。 晚饭前谢冬鹤就回来了,把草喂了,又单独给那只鹿也喂了些。那只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难保能活到明日,下午还肯吃草,如今把草递到嘴边也不肯吃。 先不说死鹿要折价多少,若是明日不及时把鹿拉下山卖掉,多放上半天一天的,肉就要烂了。 烂肉可一文不值。 因此晚饭后,谢冬鹤就和何云闲说了这事儿,他明天必须下山。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吃得消吗?” 何云闲说着,把饭前放进火堆里的红薯刨出来,这是莫彦玉丢进去的,吃完饭火灭了,红薯的火候也正正好,外头裹满了黑炭。 拢共四个,分给他们仨一人一个红薯,还剩一个先留着,谁要愿意吃尽管自己刨了。 莫彦玉急不可耐地就去抓红薯,被烫得嘶嘶叫,却还是舍不得丢了,撩起一块衣摆垫在手里,小心地把外皮剥了。 外层的黑炭剥掉,金黄的肉一点点显露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一股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开。烤熟的红薯肉软糯如蜜,几乎要流淌下来,他顾不得烫,吸着气小口咬下,满足地眯起了眼。 他吃得正欢,看到何云闲对着谢冬鹤满脸愁容,便咽下嘴里的红薯,问道:“你家相公哪儿伤着了?我来看看。” 听罢何云闲对谢冬鹤手臂伤势的描述,莫彦玉随手把吃剩的红薯皮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自信道:“这算什么事!筋肉扭伤,气血有些瘀滞,疏通开就好。” 说罢,他示意谢冬鹤坐到自己身边的位置,自己则单腿蹦着又挪近了。 只见他挽起袖子,双手搓热,找准了谢冬鹤手臂上几处穴位,手法熟练地或按或揉。 他的指法时而轻柔如羽毛拂过,时而用力沉稳深透,谢冬鹤起初还微微蹙眉,但随着按压,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手臂上那种酸胀乏力的感觉竟真的缓解了不少。 “我这手法是师傅亲传的,活络化瘀最是有效。” 莫彦玉一边忙活,一边又从他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陶罐,挖出些气味清冽的绿色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处,轻轻按摩至吸收大半。 “再配上这药膏,睡上一晚,明早保管好个七八成,扛头鹿下山绝无问题!” 何云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见谢冬鹤面色舒缓,才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彦玉,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解决了这一重担忧,何云闲的思绪立刻转到了下山的事上。 “对了,眼看就是赶大集的日子了。明儿我和你一块下山,等卖了鹿,正好后日赶集可以把家里晒的蕨菜干、鸡枞菌也一并拿去卖了,还能买些家里缺的物什回来。” 何云闲之前就和林莲花商量好了,最晚也要赶集那天下山。 大集一共开三日,热闹得很。他们又要卖货,又要买家里缺的物什,林莲花一个人可忙不过来,须得一家人一块儿出力才行。 等明日下山,他们就先在家里住上三五日,集市散了,再上山打猎。 晚饭后何云闲和谢冬鹤都去忙活了,只有莫彦玉一个坐在门口,他见没人在,又从火堆里刨出来最后一个烤红薯,想着拿到屋里吃。 谁知他刚刨出来红薯,皮都还没剥,一只羽毛艳丽、身材肥硕的山鸡扑扇着翅膀就冲了过去,照着莫彦玉那只没受伤的脚踝就是一口! 咕咕鸡白天一直在后院里专心啄虫子,因此没看到莫彦玉从正门进来,自然不认得他。 它晚上闻到饭菜的香味,非常自觉地跑来要饭吃,却不想看见有个生人鬼鬼祟祟地偷它家的东西吃,还想进屋里偷东西。 它立刻警觉地竖起了鲜艳的鸡冠,咕咕叫着冲过去,冲着瘸子那条好腿就叨了上去。 “哎呦!疼死我了!” 莫彦玉猝不及防,痛得原地蹦了一下,差点摔倒。 何云闲正在溪边洗碗筷,离得并不远,听到他的惨叫立刻就跑回来,便看到他的好友被一只鸡撵得单脚乱蹦,格外狼狈。 “你家的鸡怎么养得跟狗一样,还带看门的!”莫彦玉一看到他便大声呼救。 何云闲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连忙上前把护主心切,甚至还想继续进攻的咕咕鸡赶开。 咕咕鸡不甘心地在他脚边转了两圈,不肯走,何云闲把莫彦玉手里那烤红薯掰了一半分给它,它才昂着头,挺起胸膛,叼着香甜的烤红薯走开了。 莫彦玉揉着被啄痛的脚踝,看到脚踝只是有点红,并无大碍。 “云哥哥,你家这鸡……可真不是凡鸡。” 会看门、还会抢人烤红薯的山鸡,他就是陪师傅云游四海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今日属实是大开眼界了。 “我初见时也觉得惊讶,这鸡实在是成精了。” * 今夜屋子里比以往还要拥挤。 木屋本就不大,能挤下他们二人已经很勉强了,何况如今还要再加上个莫彦玉。 无论如何,那张窄窄的木床也容不下他们三个。 更不必说汉子和哥儿有别,谢冬鹤可不能跟旁的哥儿睡一张床上,他便主动让出位置,让夫郎和他的好友睡在床上,他单独打地铺睡。 何云闲睡在床外侧,他一翻身,就能看到躺在地上的谢冬鹤。 这一夜的月光格外亮,把屋里都照得亮堂堂,叫何云闲一眼就看清他夫君那张俊俏的脸。 头一天和谢冬鹤睡一张床上时,何云闲还觉着时间难熬。 如今总算不用和他睡在一起,而他们也终于能下山了,不用在山上过着只有二人相处的日子。 现在即将得偿所愿,何云闲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身旁躺着的人换了,他才觉着,原来这床如此宽阔,原来夜里可以如此冷清。 他躺在床上许久,始终没有半分睡意,总觉得心下空空。 何云闲忍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一翻身,又看向打地铺的男人。谢冬鹤还习惯性地伸展着手臂,那儿正好有个空缺。 虽然知道身边还有好友在,但何云闲还是忍不住心痒。 他实在抵抗不住诱惑,悄悄爬下床,顺着男人的姿势钻到他怀里,又把脑袋也枕在他臂膀间。 谢冬鹤也不知是醒了,还是这几日练的肌肉反射,下意识就把他的腰身抱紧了,把夫郎那柔软的身子严密地嵌在他怀里。 冰凉的手脚,顿时就被男人身上的热度暖活了,何云闲心满意足,心底那说不清的失落也不见踪影了。 何云闲想着,他只抱一会儿,等快天亮了就回床上,不叫莫彦玉发现,免得他又贫嘴笑话自己。 只是再一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 第22章 他慌忙起床,看到谢冬鹤已经不在身边了,连忙又往床上看去,看到莫彦玉还躺在床上,脸朝着床内侧,似乎还未睡醒,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谢冬鹤知道也就罢了。 若是让莫彦玉知道了他半夜里偷偷爬下床,抱着自个儿夫君睡觉,他以后还哪有脸见他。 何云闲穿上外衣,怕把好友吵醒,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等他的脚步走远,莫彦玉才猛地翻身坐起来,眼神清亮、动作利索,面上哪有半分睡意? “哎,早知如此,昨夜里应该让我打地铺睡床底的。”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只是眼里全是笑意。 莫彦玉跟在师傅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他的作息,每每天不亮就要起床侍弄药草,因此他是三人中起得最早的。 只是他一睁眼,就看到何云闲不知何时溜下床,正和他家夫君相拥而眠。 便是熟睡了,面上也带着浅笑,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美梦。 大抵是和白日里差不多的事,因为莫彦玉看得出来,他的这位好友,只要与他夫君待在一块儿,眼里都是不自觉的笑意。 只是他自己还不曾察觉到这一点,等到好友有这份自觉的那一日,想必那份笑意,也会满溢到他面上吧。 莫彦玉知道何云闲面皮薄,也不想去打搅他们二人的美梦,便翻身假装睡了。 等到天亮了,何云闲也出门后他才下了床。 今天下山这一趟,除了要把鹿运下去卖钱以外,圈里的鸡鸭也得撵下山。 谢冬鹤负责背着鹿,他试着扛了一下,发现右手的伤果然已经大好。 他虽然扛得住,却也不能当真一路全扛着,得想个法子尽快运下山,免得鹿肉烂了,卖不出去。 作者有话说: ---------------------- 芋头叶子特别大,有的甚至能有一米长,真的一点也不夸张[眼镜] 第18章 栗子炒肉 家里倒是有板车可拉货,但先不说要下山上山这一趟多费时,这山路崎岖难行,用板车拉行不通。 谢冬鹤便把鹿的四肢用麻绳缠紧,再扯几片大芋头叶子,用绳子把叶子绑在鹿身下垫着。 如此,他一路拖着下山,有石头或是树根挡路不好拖行时,他再扛一会儿。 那芋头叶子叶片厚实,叶面儿光滑又格外大,因此并不怕拖到一半就磨烂了,就是真的烂了,何云闲还多扯了几张芋头叶可备用。 至于鸡圈里那几只鸡鸭和兔子,何云闲也计划着挑几只肥的。 莫彦玉撺掇着他把那只肥肥的山鸡抓走,“那只鸡最肥,肯定卖得上好价。” 总共三只兔子、三只山鸡和两只野鸭,何云闲挑了几只,余下的一时带不走,先多打些草放在山上养着。 兔子爱乱打洞,之前谢冬鹤不怎么喂,它们饿得没力气,现在才吃饱了几天就把圈里翻得快要底儿朝天,实在碍眼。 何云闲干脆把三只兔子全提溜出来,鸡鸭也各抓了一只。 那只爱咕咕叫的山鸡是最肥的,只是何云闲看了它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抓去卖。 罢了,也不差它一只鸡,就先留着吧。 谢冬鹤用藤条把五只牲畜都绑住爪子,免得它们乱跑。 何云闲抱了三只兔子,莫彦玉也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紧紧夹在臂弯间,跟着他们后边下山了。 路上,何云闲问起莫彦玉上山采的什么药。 他叹息一声,哭诉道:“我师傅叫我收点山桃胶,本来都和几个村妇约好了收胶的日子,结果我前几天去找她们,却和我说什么胶被人抢了。” “收不到胶,我师傅可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莫彦玉嘴上说得夸张,其实他师傅才不会真的把他撵出去,老人家若当真那么狠心,当年根本就不会收养他这个小拖油瓶。 只是看他神态急切,确实是着急的样子,怕是有别的目的,但他不说,何云闲也就不多问。 心下不由感叹,即便如莫彦玉这般开朗的人,也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莫彦玉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何云闲不问,他自己就把底儿透得差不多了。 原来那老郎中收养了他那么些年,甚少和他说起他年轻时的事儿。 莫彦玉也从未听说过他曾娶妻过,便以为他膝下没有子嗣,才养了他继承衣钵,却不想几个月前忽然冒出来个“儿子”。 “那家伙实在讨厌,处处都要和我争抢,上次还和我打赌说定能比我先找到桃胶!” 他们一边下山一边闲谈着,莫彦玉时不时就要扭头往身后走过的路看。 “云闲,你有没有听到鸡叫声?” “兴许是野鸡。” 莫彦玉却总觉得这鸡叫声格外耳熟,似乎不久前才听到过。 这鸡叫听得他后背一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他已经完好的两条腿也隐隐作痛。 他们赶在晌午前下了山,村里的庄稼汉还在地里忙活着,村里只有些老弱妇孺,妇人们多数都在准备晌午饭。 谢家在村子里的位置,是离章丘山最近的那一角。 因此他们并不用穿过村子进去,下了山就回自家了,没有叫多少人看见那一头鹿,免得招人眼红。 这头成鹿已经将死不活,山下又热,怕多放会儿肉就臭了,谢冬鹤都不敢休息,一到院子里就喊他娘把板车拉出来,他要把鹿运去镇上。 离章山村最近的那个镇子名为化雨镇,附近几个村子村民要赶集、做小买卖的都会去那儿。 以谢冬鹤的脚程,去一个来回也就一个多时辰。 他把这鹿卖给了相熟的张屠户,两人都是彼此的老主顾,往常一有猎物,他都是先紧着张屠户这边送。 因着鹿身上有伤,按照惯例是要折价的,只是谢冬鹤把鹿皮和鹿角也一并送给他。 鹿皮和鹿角都是值钱的物件,若是得空,他自个儿把皮剥了鹿角砍了,单独拿去卖给皮货商都能换不少钱,只是这头鹿已经快死了,眼下天气又热,等不到他处理掉,还不如一口气全卖给张屠户。 张屠户便一并给他算了满三贯钱。 见谢冬鹤要走,张屠户忽然叫住他,割下来二斤上好的五花肉,用油纸包好递给谢冬鹤。 “之前你成亲时,我没能去喝杯喜酒,这些猪肉就当是赔礼,拿回家给你夫郎补补身子吧。” 张屠户想着说句恭贺的喜庆话,只是他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百年好合”。 谢冬鹤接过他这份贺礼,不由得想起家里还在等他回家的夫郎。 不知他的夫郎是否等得心急了?山上这几日同吃同住,彼时不觉得如何,如今乍一分开不过一个时辰,眼前却总晃动着夫郎清瘦的身影和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忽然有些归心似箭,想立刻看到夫郎知道他们赚了整整三贯钱后,脸上会露出怎样欣喜的表情。 “多谢。” * 何云闲问过了林莲花的意思,把好友留下吃顿便饭。 林莲花把他们带回来的鸡、鸭和兔子,全都关到菜园子里,菜园周围有一圈篱笆围着,关在里面不怕它们丢了,再用个竹篓罩着,省得它们乱啃园里的菜。 “一只兔子、两只兔子……” 小孩子偏爱这些活蹦乱跳的玩意儿,谢温温蹲在菜园里,一只只数着里面的鸡鸭数目。 “有三只兔子,一只鸭和两只鸡!” 莫彦玉正在院里吃午饭,闻言,捧着饭碗蹲在她旁边,“不对不对,明明是一只鸡,你数错了。” 两人争执不下,莫彦玉一把将竹篓掀开,想要和她掰扯清到底是谁数错了。 竹篓一揭开,一只格外肥硕的山鸡便猛地冲出来,往他腿上叨了一口。 莫彦玉一看到那只鸡顿时大惊失色,拔腿就跑,被它追着绕着院子跑了一圈,等何云闲出来了,肥鸡才咕咕叫着停下脚步,慢悠悠地走到何云闲脚边。 “云闲,你家那只大肥鸡怎么也跟来了!” 何云闲看到它也挺吃惊,没想到它会跟在自己身后跑下山。 只是既然都跟下山了,也没必要特意撵回去,他就先把山鸡养在家里了。 当然,这事是问过林莲花意见的。 “也不多它一只鸡。” 林莲花并不觉得养两只鸡和一只鸡有什么分别,总归是要拿去卖钱的,谁会嫌钱少呢? 下午莫彦玉就回镇上了,再晚些回去,他怕师傅着急,以为他在山上遇险了,要叫他那个令人讨厌的亲儿子来找自己。 谢冬鹤提着二斤五花肉回家后,就把那头鹿卖了好价钱的消息告诉给家人。 林莲花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卖了三贯钱,他们家那个破屋子总算有钱修了,省得自家这对新婚夫夫成天睡那漏风漏雨的屋子,叫她看了心疼。 “好!真是太好了!” 她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和喜意,“这真是解了咱们家的燃眉之急!” 第23章 她立刻就开始盘算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 “明儿我们赶集,得早点起。先把家里晒的蕨菜干、鸡枞菌都收拾好,我瞧着品相都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菜园里的鸡、鸭、兔子也挑两只最肥的一并带去。” 她看向何云闲,眼神温和:“闲哥儿,你心细脑子活,明天卖山货的事儿,你多掌掌眼。冬鹤力气大,让他负责搬搬抬抬。” “卖了钱,咱们下午就去镇子东边找赵木匠那家。他手艺好,价钱也公道,先请他来看看咱们那屋子要怎么修,料要多少,把这事儿定下来,心里就踏实了。” 说完修房子的大事,她的语气又软和下来。 “也该给家里添置些东西了,油盐快见底了,得买。再搂搂有没有便宜的布头,给温温裁件新衣裳,孩子长得快。要是还有余钱,就割点肉,咱们包顿饺子,好好庆贺庆贺!” 而得知谢冬鹤赚了那么多钱,何云闲也禁不住心生欣喜。 不论曾经如何,现在的日子是有盼头的。 夏天夜里热,肉在屋里存不了太久,因此林莲花晚上就把那二斤五花肉炒了吃,正好家里还有好些栗子,都是上回何云闲带回来的没吃完。 她就用那些栗子做了道栗子炒肉,还特意先炼出猪油,从菜园里掰了两把青菜炒着吃。 一大盘栗子炒肉摆在桌中央,棕红油亮的肉片与金黄的栗子相交织,色彩鲜亮,香气扑鼻。另一盘是纯粹的猪油炒青菜,油汪汪、绿莹莹,看着就清爽下饭。 “快吃快吃,趁热!”林莲花招呼着,给每人碗里都夹了一大筷子肉。 谢温温眼睛都直了,顾不得烫,吹了两下就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含混不清地喊着:“娘!肉!好香!” 何云闲夹起一片肉送入口中。猪肉煸炒得恰到好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外层带着一丝焦香,内里却保留了丰沛的肉汁。栗子粉糯甘甜,完美中和了肉的油腻,更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香甜。 再用那浓稠的肉汁拌上一大口糙米饭,简直是人间至味。那盘猪油炒青菜更是奇妙,青菜脆嫩,带着猪油特有的醇厚香气,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家里许久没吃猪肉了,平日里多是素食,偶尔有谢冬鹤打只山鸡、兔子解解馋,只是都没什么油水。 今日好不容易吃上一回,这顿久违的、实实在在的荤腥,实在叫人满足。 何云闲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顿美食熨帖平整了。他吃得鼻尖微微冒汗,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 谢冬鹤更是埋头苦干,吃得又快又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也是吃得畅快淋漓。 林莲花看着家人大快朵颐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自己也一边吃着,一边心里盘算着。 今儿这肉吃下去,明天赶集肯定都有劲儿!等明儿个山货卖了好价钱,说啥也得再割点肉,包顿猪肉饺子好好庆祝庆祝,这日子,眼看着就越过越有奔头了。 碗里肉吃了一半,她就端着碗回自己屋里了,把另一半放在自家男人的牌位前,面上带着笑。 “难得吃一回猪肉,你也吃些。吃饱了,你就在天上好好儿看着我们,好日子就在前头等着我们哩。” 夜里,何云闲先回到屋里,他看着并排铺开的两床被子,动作顿了顿。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其中一床被子叠好,放回了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脱了外衣躺进里侧,面朝墙壁,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方才那点小心思。 谢冬鹤收拾完院子,又检查了菜园里的牲畜,这才进屋。 他习惯性地走向床边,却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 [眼镜]可能不算是冷知识,在大部分的朝代里,银子在底层都是不流通的,平民一般都是花铜钱。虽然一贯钱基本上可以约等于一两银子,但由于银子在底层不流通,就是有十两银子的资产,也只能兑换成等价的十贯铜钱。 第19章 赶集 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屋内。 床上只有一床鼓囊囊的被子,夫郎蜷在里侧,似乎已经睡熟了。可往常,他们都是各盖各的被子的。 谢冬鹤有些困惑,怕夫郎是忘了,或者是夫郎嫌被子不够盖。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怕吵醒夫郎,又觉得这事儿得问清楚,免得弄错了夫郎的意思惹他不高兴。 “怎么就一床被子,还有一床呢,是收起来了吗?” 正装睡的何云闲眼皮颤了颤,心里一阵懊恼。这个夯货!怎么就非要问出来? 他抿紧了唇,不吭声,希望谢冬鹤能自己意会。 可谢冬鹤见他不答,以为他睡沉了,便自顾自地转身,打算去柜子里再拿一床。 “夜里凉,还是再盖一床吧。” 听他真要去找被子,何云闲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翻过身坐起来,脸上又羞又急,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出泛起的红晕。 他拔高声调,带着点气急败坏的羞恼:“哪那么多话,叫你睡就睡,两床被子太多了,占地方!我嫌挤得慌!”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家里床铺明明比山上那间木屋里的窄床更宽敞些。 谢冬鹤被他这没来由的火气弄得有些茫然,站在原地,看着夫郎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带着愠怒的眼睛,一时没明白过来。 何云闲见他还傻站着,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更是气结,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掀开被子一角,声音闷闷的,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 “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来睡觉,明日还要早起赶集呢。” 说完,他立刻又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谢冬鹤,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邀请谢冬鹤同床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冬鹤看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和被夫郎体温焐热的被窝,迟钝的脑子似乎终于转过了一点弯。 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两床被子太多”是什么意思,但他听懂了一点,夫郎让他一起睡,就盖这一床被子。 他心头莫名地一热,不再犹豫,动作麻利地脱了外衣,小心地躺了上去。 被子果然比一个人盖时要拥挤些,但也暖和得多。 两人手臂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何云闲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谢冬鹤闻着夫郎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想起张屠户那句“百年好合”,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试探着,像在山上那样,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何云闲的腰。 怀里的人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 黑暗中,谢冬鹤的嘴角悄悄上扬。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听你的,睡吧。” 何云闲闭着眼,全当没听见他那句话。感受着身后坚实温暖的怀抱,耳边是男人那沉稳的心跳声,胸膛里因为羞窘而狂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灌满了胸膛,叫他忽然觉得,这样挤在一块睡觉,确实更舒坦。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林莲花把晒好的蕨菜、鸡枞菌仔细装筐,还有些别的野菜也一并装了。何云闲则挑了两只最肥的兔子和一只野鸭,捆好爪子装进竹筐里,谢冬鹤把几筐沉甸甸的山货搬上板车。 谢温温也醒了,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小脸上满是兴奋,她最喜欢赶集的热闹劲儿了,等赶完集,娘总会给她买包糖吃。 一家人锁好门,踏着晨露赶往化雨镇。 越是靠近镇子,路上的人流越多,挑担的、推车的、挎篮的,都是附近村子赶来买卖的乡民。 还未进镇,喧闹的人声、各种食物和货物的气味便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等到了镇子上,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卖菜的、卖布的、卖针头线脑的、耍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竞争激烈得很。同是卖山货野菜的摊位就有好几家,品相价格都差不多,要想卖上好价钱,并不容易。 早市上摊位有限,来早了就能占个好位置,谢家来的有些晚了,因此只抢到个摊位靠里的位子。 村里赶集的人不少,他们旁边就有不少章山村的人。 打眼一望,何云闲就瞧见了好些眼熟的,张婶和她儿媳秀秀也来了,还有李红云也在。 李红云抢了个在集市入口处的摊位,卖有自家种的新鲜菜,因为家家户户都需要买菜,她卖得便宜,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加上那儿人流最大,何云闲进来才一会就看到好几个人上去问价了,想来生意差不了。 他们家的摊位恰好与张婶家的相邻,秀秀看到何云闲也来了,便打了声招呼:“哎呀,这不是闲哥儿?” 两家关系不错,自然少不了要互相照应。何云闲也问了一声,一家人便开始准备摊位了。 第24章 谢冬鹤把货从板车上搬下来,再交到何云闲手里,他细心地将蕨菜干、鸡枞菌等分门别类,摆在干净的粗布上,品相极佳的摆在摊子最显眼的位置,保准能一眼看到。 蕨菜干按长短粗细理得整整齐齐,连那几只活物也都拾掇得干干净净,绑住爪子摆在摊位旁,看着就招人喜欢。 摊位备好,林莲花和何云闲照应着,谢冬鹤则去镇东边找赵木匠商量修房的事儿。 他们这摊位位置偏,人流稀少,过了半晌午,竟没几个问价的人。反观李婶那边已卖掉了许多菜,钱匣子都快满了。 李红云忙里偷闲,见没有大生意了就把摊位丢给儿子和儿媳照看,到集市里找同村人的摊位光顾,攀谈几句。 只是逛了一圈,没见买几样东西,倒是满嘴不离自家的“好生意。” 她转着转着就走到了冷清的谢家摊位前,拿起一把品相极佳的鸡枞菌。 “哎呦,莲花,你们家也来卖野菜啊?” “这鸡枞菌晒得是真好,金贵东西!不像我们家卖自家种的菜,不值钱。可这都半晌午了,怎么也没见开张啊?是不是价钱定太高了,没人敢问呐?” 林莲花脸色沉了沉,但想着集市上人来人往,闹起来不好看,只得硬生生压下火气。 “不劳你这大忙人惦记了,我们这东西少,不着急。” 两位长辈闲谈,何云闲不好插嘴,他只当没听见李红云的奚落,目光打量着集市上往来的人群。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半旧长衫的中年人踱步走来,神色清傲,他在几个货摊前驻足,时不时拿起东西看看,又摇头放下,显得十分挑剔。 何云闲听见秀秀小声对婆婆说起这中年人,“娘,那不是镇上的周秀才吗?又出来寻他的仙草了。” 仙草?他顿时心生好奇,也凑过去询问:“这位周秀才要找仙草?” 张婶怕叫人家听见了,也压低声音悄悄和他说话:“说是秀才,其实就是个老童生,只是偏要别人叫他秀才。” “考了半辈子,家底都快掏空了也没考上秀才,脾气也越发怪了。就喜欢些别人看不上的稀奇玩意儿,非说要找书上有的仙草,觉得吃了仙草就能开悟考中呢。” 何云闲心中一动,留了意。 那周秀才被李婶家热闹的摊位吸引,踱步过去。李红云见着生意来了,也赶忙回去。 他对那些堆成山的普通菜蔬不屑一顾,却被摊子角落里几个长相奇特的野果吸引了目光。 那野果颜色紫黑,外皮麻麻赖赖的长满疙瘩,确实不常见。 这是李婶上山挖野菜时顺手从路边摘来的,因为长得奇丑无比,到如今也无人问津。 周秀才拿起一枚,仔细端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李婶见状,心中暗喜,只觉得这老童生真是个冤大头,连这破烂玩意都要。 她立刻扯开嗓门,极力吹嘘:“哎呦!您好眼力!这可是山里难得的稀罕物,别家都没有,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摘来的。” 这当然说的是假话,李红云采这几枚果子半点力没费,和白捡的差不多,只是她好不容易碰到个肯要的,还是个出手阔绰好糊弄的,自然要多吹嘘吹嘘,把价格提上去。 她见周秀才连钱袋都拿出来,问她出价几何,这笔买卖已是铁板上钉钉。 一想到这白得的钱,她实在忍不住欣喜,又说多了几句。 “今天都好多人问呢,我看您是个识货的,便宜点给您,十文钱一个,您要出五十文就全给了,全当是我赔本送的。” 李红云本意是讨好,叫周秀才觉得他占了自个儿便宜,他们做买卖的常遇见要讨价还价的客人,她这话也不知说多少遍了,百试百灵。 谁知周秀才一听,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上露出被冒犯的嫌恶之情,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野果而是什么脏东西。 他立刻将野果丢回摊上,刚摸出来的钱袋也嗖地收回袖中。 “众人皆趋之若鹜,喧哗争抢之物,不过是俗不可耐的俗物罢了,岂能入我之眼?污了,污了!”说罢,他连连摇头,转身便走。 李婶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完全不明白为何一句话,就把这眼看要成的生意给说黄了。 张了张嘴,看着周秀才决绝的背影,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一想到刚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当场飞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何云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这位周秀才的古怪脾气已然心中有数。 周秀才摇着头,背着手,嘴里念叨着之乎者也的话,慢悠悠地走到了谢家摊位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品相上乘的鸡枞菌和蕨菜干上。 作者有话说: ---------------------- 何云闲:都让开,我要开始忽悠了![狗头叼玫瑰] 第20章 赶集 周秀才目光挑剔地扫过摊上的山货。 最终伸出两指,捻起一根褐中透绿的蕨菜干,嘴角撇了撇,似乎不甚满意。 “啧,此等山野凡品,铜臭之气满身,不过俗物耳。”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李红云耳中。李婶正为方才失了大主顾而懊恼,闻言立刻幸灾乐祸地凑过来,等着看谢家吃瘪。 林莲花脸色微变,正要开口,何云闲却上前一步,对着周秀才从容一揖,态度不卑不亢。 “先生此言差矣,晚生认为天地万物,皆有其性灵所在。” 周秀才不过是个老童生,寻常旁人叫他秀才,也多是笑话他,这回却被人尊称一句“先生”,他当即一捋须,眉眼间是压不住的得意。 他看何云闲面容秀美又谈吐得体,气质也不俗,并不像是一般的农家人,倒有股书卷气。 “哦?这区区蕨菜,有何性灵可言?”周秀才对他这位晚生的狂言来了兴致。 “晚生冒昧,敢问先生可是在寻能助益学问的机缘?” 这话正问到周秀才心坎上。 他失意半生,最渴求的便是那一份机缘。当下也顾不得矜持,叹了口气,话匣子便打开了。 “不瞒你说,老夫近日夜读,恍惚间似得仙人梦授,需寻得一种能涤荡俗肠、开悟心智的仙草,方能文思泉涌,一举中第。可惜所见皆凡俗之物,令人失望。” 他边说边摇头,目光又落回那蕨菜上,满是嫌弃。 何云闲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到了,他顺势抓起一把蕨菜,声音清朗。 “先生请看此物。其形蜷曲,如拳如心,古人称之为蜷菜。我观先生文采斐然,定然读过《阳明悟道》。” “古之圣人王阳明山中采蕨,却在困顿中开悟。先生虽不能完全效仿圣人上山采蕨,可说不准多买些吃了,也能如圣人般采蕨南山下,忽悟此心闲。” 何云闲回忆着幼时学过的那些诗句,他爹去世后,他自个儿也常常温习那些学识,顺口胡诌了一句。 “采蕨南山下,忽悟此心闲……”周秀才喃喃重复着他最后那句话,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 “妙!妙啊!” 周秀才激动得胡须微颤,只觉得何云闲句句戳中了他的痒处。 “小友真乃知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物却非俗物,实乃灵草也!” 他目光灼灼地又指向旁边的鸡枞菌:“那此物又有何意?” “先生慧眼。这些灵蕈长在仙草附近,自然也不是凡品。”何云闲满口胡诌,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仙草灵草?周秀才也不过是想寻个宽慰罢了。 周秀才听罢,连说了几声好。 “老夫全要了,这些仙草和灵蕈一共多少银钱?” “先生是识货之人。此等蕴含天地性灵之物,晚生不敢妄定高价。蕨菜干按市价,一百文一斤,鸡枞菌珍贵些,一百五十文一斤。” 他心算极快,脱口便出:“统共二百五十五文,先生若诚心要,抹去零头给二百五十文即可。” 这个价格比普通卖价略高,周秀才闻言,脸上兴奋的神色淡了些,露出些窘迫。他虽说还有家底儿,可近两年家底被他耗得越来越薄了,妻儿和老母都时常念叨他乱花钱,这二百五十文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家里人知道了免不了唠叨他。 “这个……小友,能否再便宜些?” “此物难得,先生错过了这一回,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何地才能遇着这份机缘。您若嫌这些分量太多,不如这样,您只拿一半,我只给您算一百二十文。” 周秀才被他一句机缘难得彻底拿住,这一百多文虽说也不少,对比原先的二百五十文,一折中,便觉得便宜不少了。 “妙哉妙哉,小友,给老夫包起来。” 他捧着自己那份仙草灵蕈,如获至宝,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对周遭惊讶的目光恍若未闻。 周秀才这一走,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却炸开了锅。 “听见没?周秀才说那是仙草!” 第25章 “我看那小夫郎说的头头是道,连那老童生都服气了。” 本打算看热闹笑话他的李红云,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瞠目结舌,那周秀才分明古怪又难缠,她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而何云闲只说了几句莫名其妙叫人听不懂的话,竟让周秀才包下来半个摊子。 人群中有人好奇起何云闲卖的是什么仙草,能让那个脾气一向古怪的周秀才那般满意。 “瞧周秀才那高兴劲儿,莫非这野菜真有什么名堂?” “走走,去看看!” 好奇的人们顿时围了上来。 一个穿着体面的老丈率先上前,拿起一根蕨菜干仔细端详。 “小哥儿,这蕨菜怎么卖?方才周秀才说的仙草就是此物?” 何云闲心中了然,知道是周秀才叫旁人起了好奇心,特意来看看。只是他并不拿唬周秀才的说法唬他,只务实道:“这是我们章丘山上产的蕨菜,品相好。您看这颜色,闻这清香,无论是炖汤还是炒食,都极鲜美。按市价,九十文一斤。” 他这番实在的话,反而更添了几分可信。那老丈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旁边捆着脚、精神抖擞的兔子,问道:“这兔子怎么卖?” “兔子肥,六十文一只。” 老丈显然是个会过日子的,和他讨价还价:“蕨菜给我称二两,这兔子四十文,我就要了。” 何云闲还没答话,林莲花已经笑着接了过去:“老丈,您诚心要,兔子算您五十五文,这蕨菜我再多饶您一把,您看如何?这兔子可是今早才从山上带下来的,最新鲜不过!” 她语气热络,透着庄稼人的爽利,叫人听着舒服。 老丈略一思忖,便爽快答应了:“成,就冲你们这实诚劲儿,给我包起来。” 这第一桩生意做成,仿佛打开了闸门。 围观的人见其品质确实不错,价格也公道,便纷纷上前问价。有买蕨菜干的,有看中鸡枞菌的,不一会儿,剩下的山货便卖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只兔子也被一个妇人买走了。 张婶和秀秀在一旁看着,实在替他们高兴。 秀秀禁不住羡慕,说道:“娘,你看闲哥儿多厉害,几句话就把那难缠的周秀才哄好了,还招来这么多生意。” 张婶也笑着:“是个聪慧的孩子,莲花家算是娶到宝了。” 李红云眼睁睁谢家摊位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钱匣子叮当作响,而她们堆成山的菜蔬却还有大半,虽然也卖了些,但相比之下,显得进展缓慢,利润微薄。 这会儿快晌午了,天气热,菜放不了多久就不新鲜了,不尽早卖完,等到下半天菜蔫儿了就更没人买,她还得时时掰下些磕烂的叶子。 这可都是损耗,放得越久亏的越多,实在让李红云心疼。 李红云的儿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语气酸溜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什么运……” 李红云脸色难看,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她难受,她辛苦占了最好的位置,忙活了一早上,竟还不如谢家片刻的进账。她狠狠剜了谢家摊位一眼后,就扭过头,再也不愿朝那边看。 * 晌午时谢冬鹤便回来了,他和木匠谈好了要一贯二百文,先交二百文定金,过几日就能动工了。 一家人便在镇上找了家面馆吃饭,一碗面五文钱,再给两文还能续第二碗。 镇上东西样样都贵,要是平日,林莲花是不舍得花这钱的,顶多给三个娃娃一人一碗,她自个儿是舍不得吃的。 只是这回货卖得多,一口气就卖完了,怀里的两百文都还暖得热乎乎的。 林莲花就豪爽了一回,大大方方地一人买了一碗面。 面是普通的抻面,煮熟后捞进海碗里,浇上一勺清澈见底只飘着零星油花的骨头汤,便是全部。 桌上摆着一小碟咸菜疙瘩,客人可按需自取。 虽说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油水,但面条爽滑筋道,汤头带着一股面香和骨汤的鲜美。 就着脆生生的咸菜,吸溜一大口热乎乎的面条下肚,再一想着今儿的收获,何云闲倒觉得这清汤面也香得很,一上午站摊的疲惫仿佛也随之消散。 吃完饭,谢冬鹤要去张屠户那儿取钱,这是他们昨天就约好了的,何云闲和他一块去,正好顺路采买些家里缺的物件。 “别忘了再割几斤猪肉,晚上包饺子吃。”林莲花嘱咐道。 “晓得了。” 何云闲计划着行程,他们先去张屠户那取钱,再沿路到米铺买些米和油,盐也得买些。 他从前在何家时,何大伟虽说管家严,几乎从不叫他手里拿钱,买东西时也防他和防贼一样,除非必要,都不让他见到一文钱。只有时忙了会叫他买些米油,给多少钱就买多少分量,敢少半个子儿,何大伟都能给他手心打开花。 买米和油的这些开销都是有定数的,因此他不怕多花了钱,叫林莲花不快。 到了屠户店铺里,张屠户把满满三贯钱交给谢冬鹤,为了方便他携带,特意拆出来好几吊。 谢家是由林莲花掌家的,就是林莲花不在,也该由谢冬鹤拿着。 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钱财,何云闲都不敢多看一眼,怕他觉着自己眼馋,他低着头不去看。 谢冬鹤收了钱,想着娘叮嘱过他的话,说他的夫郎脑子聪慧,以后赚了钱要让他管家,只是这三贯钱着实不轻,他夫郎那般清瘦,怕不是能被这些铜钱压垮了。 他便只拿出一吊钱交给夫郎,“你来拿着。” 何云闲没想到他会把钱给自己,又是惊讶又是无措,手忙脚乱地把钱接过来,动作小心翼翼。 这不是他第一次拿到钱,他过去在何家时,何大伟总将刚好够数的的几枚铜板赏赐似的丢给他,叫他买油盐回来。 但这一回的感觉全然不同,并不是轻飘飘被抛过来的几枚铜板,也没人威胁他,要是少了半个子,就叫他两天没饭吃。 这一吊钱打眼望去少说也有四五百文,沉甸甸的坠在他手心里。 他这辈子着实没拿过这么多钱,手掌也被那实实在在的重量压得微微下沉,谢冬鹤的手指碰到他掌心时,一股陌生的暖意,从他粗糙的指腹上传递过来。 何云闲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想要握紧,又怕攥得太紧显小家子气,立即又张开手。 指尖触及铜钱边缘的铸痕,并不平滑,磕磕赖赖的,却有一种踏实感。 忽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何云闲不可能不高兴,他忍不住欣喜。 只是他也清楚,这钱并不是真由他管着的,多半是谢冬鹤给他采买用的钱,余下的,他还得还给谢家,一分都不能多花。 第21章 赶集 昨日卖货的?钱还没在怀里捂热, 今日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米是家里顶顶要紧的?,十五文一斗的?糙米,何云闲仔细挑了六斗, 估摸着够一家四口吃上三个月。 油盐酱醋这些调味也不能省, 林林总总又花了近二百文。 最后?是包饺子要用?的?猪肉,这是林莲花多次叮嘱过要买来包饺子的?, 四十文一斤的?猪肉,他称了两斤多, 张屠户又多给他送了点,凑够三斤。 沉甸甸的?物什提在手上,何云闲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当家方知?柴米贵,赚时难, 花时却这般容易。 回到家后?, 何云闲第一时间便将采买剩下的?钱全交给了林莲花, 除开采买的?钱外,一文不少。 晚饭自然是他们家盼了许久的?猪肉白菜饺子。 一家人围坐桌边, 就着醋和蒜泥吃着热腾腾的?猪肉饺子,吃得是满嘴油光,心满意足。 又是夜晚,何云闲早早就躺到床上了, 躺在里侧, 面?朝墙壁背对?着谢冬鹤。 谢冬鹤这回学乖了,没再傻乎乎地?问为何只有一床被子。他默默脱了外衣, 掀开被子躺下,手臂极其自然地?就环住了夫郎的?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何云闲闭着眼睛, 只觉得这怀抱宽阔又温暖,熨帖着他微凉的?脊背,叫他浑身都暖烘烘的?。 谢冬鹤那只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在他腰侧摩挲了两下,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亵衣传来,让他心头一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那只手只是停留了片刻,便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原处,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谢冬鹤只是将下巴轻轻抵在何云闲的?发顶,满足地?喟叹一声,便不再动了。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何云闲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淡淡的?失落。 但他很快便将这丝古怪的?念头抛到脑后?,听着身后?平稳有力的?心跳渐渐入睡,这夜他一夜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隔日早晨,谢家并不像昨日那么匆忙。 他们昨儿一口气把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因此今天就不必那么忙碌了,只需要把家里剩下的?兔子和野鸡卖了就成。 第26章 林莲花心情颇佳,特意用?昨日煮饺子熬的?猪油烙了几张饼。 那饼在热锅里烙得两面?金黄,咬一口,外皮焦脆,内里却软和,浓郁的?麦香混合着猪油特有的?荤香,吃得人唇齿留香,手脚发暖。 她?又从后?院菜园里摘了些新鲜水灵的?菜蔬,一并装上板车。 今日货物少,林莲花便只带着谢温温看摊,叫小两口去街上逛逛。 “去街上逛逛吧,整日忙活,也该松快松快。” 林莲花说着,顺手从钱匣子里抓了一大把散钱,塞到何云闲手里。 “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买,不用?顾忌。” 何云闲看着手心里那堆铜钱,估摸着得有五六十文,顿时有些局促,像是被烫到一般:“我…我拿着?还是给我相公吧。” 林莲花笑道:“都一样,给你给他有什么分别??快拿着吧。” 何云闲抬眼看了看身旁的?谢冬鹤,见他脸上并无半分不快,反而眼神温和,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钱收下,仔细数了数,拢共六十文,然后?珍重地?放进随身的?旧钱袋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喧闹的?集市上,一时无话。 他们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更是无话。谢冬鹤身高马大,走得也快,步子一迈就抵得上何云闲两步。 何云闲需得小步快走才能跟上,不一会儿便面?泛薄红,气息微喘。 他正?想开口让前?面?的?人慢些,却见谢冬鹤兀自在一家点心铺前?停住了脚步。 铺子门?口,伙计刚端出一锅新鲜出炉的?椒盐牛舌饼,甜香混着咸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谢冬鹤想起夫郎似乎偏好甜软的?食物,这饼闻着香,夫郎应该会喜欢。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便转身对?何云闲道:“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走向铺子,从怀里小心地?数出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 何云闲只当他是要给娘和温温买,便安静地?等在原地?。 目光瞥见旁边的?摊子在卖鸡蛋,品相不错,价钱也公道,一文钱一个,买多了还能便宜。他想起家里的?鸡蛋快吃完了,便走过去,精挑细选了三十来个,花了三十文。 林莲花给他钱,其实是想让他给自个儿买些吃喝玩乐的?,家里赚了一大笔钱,他这个大功臣自然也该享受享受。 只是何云闲在何家时,早就习惯了有钱只能买家用?,压根没有“享受”这个意识。 那笔钱他全用?来买必要的?用?品,一共有六十文,除开分给谢冬鹤的?,买鸡蛋花了三十文,剩下的?钱买了两块老豆腐。 何云闲并不是没有想要的?东西。 买完豆腐,他一抬眼,就看见街对面有个小贩在卖鸡苗鸭苗。 毛茸茸黄澄澄的?一小团,扎堆地?窝在一处,小尖嘴里发出稚嫩的叽喳声,看得何云闲心头一阵发软,脚步不自觉地?就挪了过去。 那商贩见有客上门?,立刻热情吆喝。 “客人,要买苗子吗?三文一只,五文两只!您要可得尽快,我明早就收摊回村了!” 这个价格并不算贵,鸡苗鸭苗在农村不是什么值钱的?,母鸡一孵就是一大窝,因此卖着也没什么成本?,价格自然就便宜了。 何云闲攥着手里空掉的?钱袋子,满心踌躇,他现在已经没钱买了。 他是真想买上几只,谢冬鹤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点心铺里,他大可以喊一声。可他张了张嘴,那句“相公,能借我几文钱吗?”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钱本?就是谢家的?,是谢冬鹤的?,他怎么能乱花谢冬鹤的?钱呢?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是看看,觉得它们生得可爱。” 说着,他蹲下身,忍不住将手指伸进笼子的?缝隙里,逗弄着它们,触感温暖柔软。 那些小鸡小鸭也不怕生,用?嫩黄的?喙轻轻啄着他的?指尖,痒痒的?,暖暖的?。 这熟悉的?触感勾起了他深埋的?记忆。 何家曾经养了一窝鸡苗,后?爹和娘就叫他去喂那些鸡。那时他在村里没有玩伴,便常常坐在鸡圈里,对?着那些暖绒绒的?小东西说话。 它们似乎能听懂,他说一句,它们便叽叽回一声。那几只鸡也总抢着钻到他怀里,要他抱着。 有时何玉杰给他的?饭里放虫子,他就把那些虫子挑出来喂鸡吃,把一窝鸡养得又肥又胖。可后?来有次何玉杰在院里撵他,被一只最大的?鸡啄了眼,何大伟便把一窝鸡全都宰了卖掉。 自那以后?,何家再没有养过鸡鸭,连原先家里养了十年的?看门?狗都被煮了吃了。 他是真的?想拥有几只属于?自己的?小鸡小鸭。 正?当他看得出神时,谢冬鹤捧着两包用?油纸包好的?、尚带余温的?点心走了回来。他顺着何云闲的?目光,看向那些叽喳叫唤的?小毛团,问道:“要买苗子吗?” 何云闲心里挣扎得厉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拍了拍衣摆。 “不买了,只是看看。” 点心一共两包,何云闲便以为这是给林莲花和谢温温买的?。 “回去我把点心给娘和温温。” 他正?要接过两包点心,却不想谢冬鹤伸手拦住他,单独把一包放在他手上。 “这份是单独给你买的?,我想着,你应该爱吃,就给你买了。” 何云闲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点心竟是特意为他买的?。他怔怔地?接过,拆开系着的?麻绳,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混着椒盐的?辛香扑鼻而来。 油纸里躺着五片做得极为精致的?牛舌饼,酥皮层层叠叠,仿佛一碰就要碎开。 这么精致的?点心,价格绝对?不便宜,一包怎么也得六七文钱,要知?道一枚鸡蛋也才一文钱。 这么贵的?点心是从没有他的?份的?,他也只见过何玉杰吃过。 他小心地?捻起一片送入口中。牙齿轻合,酥皮便簌簌落下,内馅是炒香的?芝麻、糖霜和一点点椒盐,咸甜交织,香酥可口,比他小时候看何玉杰吃点心时,那想象中的?滋味还要好吃百倍。 谢冬鹤看着夫郎小口吃着点心,一双乌眸因为满足而微微弯起,像两弯月牙儿,即便没吃着这点心,心中也觉得甜蜜。 何云闲吃了一片,觉得味道极好,便又捻起一片递到谢冬鹤嘴边:“你也尝尝。” 谢冬鹤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他其实?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但只要是夫郎给的?,他便觉得是天下至味。 何云闲将最后?一片也递给他,谢冬鹤却摇摇头:“你吃。” 两人分食着最后?一片点心,椒盐牛舌饼酥得掉渣,笼子里的?小鸡小鸭立刻涌上来争抢他们掉下的?渣子。 他们回去时,何云闲叫他走慢些,免得他跟不上。 只是到了半途,谢冬鹤又忍不住走快了,他走到前?头好几步时,一扭头看到身边的?夫郎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22章 规划未来 谢冬鹤连忙回头, 便见他漂亮的夫郎站在人群中,看着他惊慌失措的反应,对他遥遥一笑, 白皙的面庞因?为隔得?有些距离, 显得?朦胧,如云似雪。 谢冬鹤连忙回头去找夫郎, 无比自然地牵起夫郎的手。 “是我错了,以后?我都牵着你的手, 就不怕再把你弄丢了。” 等他们回到自家摊位时,林莲花已将带来的菜蔬和兔子?、野鸡都卖掉了,唯独剩下那只羽毛艳丽的大肥山鸡。 林莲花原先是绑着它的,可?如今这鸡却?悠哉悠哉地蹲在她脚边,面前还有把新鲜的菜蔬吃。 “这肥鸡可?真成了精了!”林莲花嘴上抱怨着, 脸上却?带着笑。 “旁人问价它就梗着脖子?要啄人, 死活不肯跟人走。” 何云闲正疑惑, 谢温温就迫不及待地抢着说:“云哥哥你不知道!刚才?有个小贼想偷咱家的钱袋子?,被大肥鸡发现了, 扑上去就一顿猛啄,把那小贼都啄跑啦。” 他这才?了然,看来这只鸡是彻底在谢家站稳脚跟,叫林莲花也不打算卖掉它了。 谢冬鹤将另一包点心递给谢温温, 小丫头立刻笑逐颜开, 拿起一片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跟娘分着吃。”谢冬鹤叮嘱道。 谢温温一边含糊地应着, 一边吃得?香甜。林莲花也尝了两片,只觉得?甜香满口,将剩下的一片掰成两半, 一半塞回女儿嘴里,另一半则丢给了脚边的肥鸡。 * 白天?采购了许多,家里那本来快见底的油罐子?一下子?满得?快要装不下。 林莲花晚上就用新油做了道炸豆腐,又用家里剩下的猪肉,炸了盘猪油渣。 第27章 平常都舍不得吃油,是绝不敢这么挥霍的,今儿却难得奢侈了一把。 新买的菜籽油在锅里烧得滚热,林莲花将切好的老豆腐块滑入锅中,霎时间,滋滋的响声伴着滚油特有的浓香,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白色的豆腐块在热油中翻滚,渐渐挂上一层金黄油亮的外衣,外壳变得鼓胀而酥脆,诱人极了。 炸好的豆腐捞起控油,堆了满满一盘子,金黄灿灿。林莲花又顺手将切好的肥肉丁下锅,炼出猪油,剩下的油渣则被捞起来,撒上一点点粗盐,便成了一道香脆可口的零嘴。 炸豆腐外皮酥脆,内里却依旧保留了豆腐的软嫩,咬开后,滚热的豆腐汁混着油香在口中迸发,简单,却无比满足,猪油渣也脆而不油,极为下饭。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算起总账。 前日卖鹿得了三贯钱,昨日卖蕨菜干、鸡枞菌等山货加起来有二百多不到三百文,鸡鸭和兔子又卖得四百八十文。加起来,收入不到四贯钱。 而支出方面,买六斗米花了九十文,油盐酱醋花了近二百文,猪肉八十文,加上今日林莲花扯的几尺便宜布头和一些零碎,总共支出约四百文。这还都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修房的一贯多钱。 虽说和木匠定好了后续只要一贯钱,可动工费、请工人吃茶、买料等等都要开支,再刨去这些,怎么也得减个二三百文钱。 如此盘算下来,家里现余的钱,约摸还有两贯左右。 林莲花算完收支,仔细地将一枚枚铜钱清点,再用麻绳串好。忙完后,她拿起其中一吊钱,递到了何云闲面前。 “闲哥儿,这吊钱,往后就由你管着。” 她这样做自是有自己的打算。 眼看着已经夏末,马上就要入秋,他们今年夏天能净赚到两贯钱已经不少了,要知道一般的农户,一年到头下来也就赚个三五贯,若是遇到天灾收成不好,还要去官府那儿贷些钱。 猎户这行当赚钱,因此村里眼红的人也不少,只是没人有谢冬鹤那胆量和他那手艺,只好私下嘲笑他傻,知道山上有狼还往那上面跑。 只是猎户这行也要看天吃饭,等入冬了,野兽大都要冬眠,谢冬鹤也很难打到猎物了,因此他每年都要赶在入冬前勤往山上跑,多攒些钱,免得冬天坐吃山空。 可林莲花心里一直担忧,若是哪一天,谢冬鹤走了他爹的老路该怎么办? 从前那是因为家里实在快要揭不开锅了,加上温温也需要钱供着吃药,谢冬鹤又确实有自保的能力,她才勉强默许他上山打猎。 可如果有选择,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做份更安稳的行当。 如今家里总算有了点闲钱,她儿子又娶了这么个聪慧的夫郎,不如叫他们两口子做点生意,若是成了,她儿子也可以少上几回山。 何云闲正收拾着碗筷,闻言手一抖,险些将碗摔了。“娘!这怎么行?家里自然是该您管钱,我……我拿着像什么话?” 他紧张得很,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抹布,将那粗布面料攥出了一片深深的褶皱。 粘上钱的事总归是不一样的,亲兄弟尚且能为此反目,何况他这个外姓人? 在何家,他对此体会得太深了。 他怕这是试探,怕行差踏错,怕林莲花对他失望,怕谢冬鹤不要他了,眼前这点温馨烟消云散,而他又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人。 何云闲愈发谨慎,可林莲花却不由分说,直接将钱塞进他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我们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这些钱任你支用,你想做什么都行。要是做了买卖赚到钱,也归你。” “再说了,娘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心细,又识字会算,往后这家里的开销用度迟早得由你来管,你就当提前积攒积攒经验。” 手里握着那冰凉凉的一吊钱,何云闲的心却像是被滚水烫过,胸口里又热又涨。 他抬眼看向林莲花,又看向旁边一脸理所当然的谢冬鹤,以及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笑的谢温温,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了夜里,何云闲的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那吊钱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黑暗中,他头一回主动往谢冬鹤怀里靠了靠。 “相公。” 他声音轻轻的,头一回有这么多钱,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也有钱了,足足有五百文呢,好多好多。” 至于林莲花说的以后让他管家,这事儿他想都不敢想,只当是林莲花的宽慰,并不敢当真。 “嗯。”谢冬鹤搂紧了他,低低应了一声。 “房子要修好怎么也要月余工夫,我们还得在山上住段时间,不如就在木屋前头圈一块大点的地,好不好?” “我想种些菜,不只种家里常吃的,还想种点我自个儿爱吃的荠菜、茼蒿……要是能再栽上几棵果树,桃树或者梨树,等到春天开花,秋天结果,那该多好……” 他越说越兴奋,平日里谨小慎微的人,此刻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却又怕声音太大,吵着隔壁熟睡的娘和温温。 便干脆趴在男人耳边,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小话。 “我还想养几只鸡鸭,靠卖鸡蛋鸭蛋也能换点钱贴补家用。可惜,今天集市上那个贩子说明早就收摊了,我怕是买不上了。” 说到最后,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遗憾。 他白日里想买鸡鸭却苦于囊中羞涩,如今有了自己的一笔钱,却已经买不到了。 何云闲从未像今天这样高兴,因为他也可以经营一个自己的小家了,并不是说林莲花待他不好,只是别人给他的,和他自己努力经营得到的总归不一样。 往后,他可以和相公圈一块菜地,种他们二人爱吃的菜,亲手挑选菜籽,再等丰收了一一收获,用刚摘的新鲜菜,给打猎回来的谢冬鹤做两道好菜吃,若是再能养上几只鸡鸭,挖个池塘出来养点鱼,就更好了。 他们二人平平稳稳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他可以种自己爱吃的菜,养属于自己的鸡鸭,一点点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又被抛弃,或是饭里被人放了虫子。 等以后卖蛋赚了钱,他也可以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点心、纸笔……他已经多久没有碰过纸笔了?怕是已经不会写几个字了,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他爹那些被何家卖掉的诗集。 像是做梦一样,要是在几个月前何云闲是绝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可如今他觉得,或许这妄想能有一半可以实现。 这些兴许听着有些天真的畅想,他逐一讲给谢冬鹤听,当做是梦话。 谢冬鹤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夫郎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 那因压低声音而显得格外软糯湿润的嗓音,在他听来,比山间最动听的鸟鸣还要悦耳。 他看着黑暗中夫郎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无比满足,心中一片柔软。 何云闲说了半天,不见身旁的人回应,只听到他那均匀的呼吸声,还以为他睡着了。 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带着点抱怨的娇嗔:“相公,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方才问你要种什么菜,你有爱吃的吗?” 他话音未落,脸颊上便突然传来一个奇异的触感,温热而柔软。 谢冬鹤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实在忍耐不住了,一低头,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他并不挑食,也没有特别爱吃的,便只说:“家里全由你做主,别念了,我们早些睡吧。” 何云闲所有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一股热浪轰地一下从脸颊涌上头顶,整张脸烫得几乎能烙饼。 他猛地将脸埋进谢冬鹤的胸膛,再也不敢抬头,却也乖乖地不再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仿佛要蹦出来。 谢冬鹤感受着怀里人的羞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 心里却默默想着,他如果赶在寅时到镇上,应该可以截胡那个收摊的小贩,把那些鸡鸭苗子都买下来,好逗他夫郎开心。 翌日清晨,何云闲醒来时,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下了床洗漱完,正准备去厨房帮林莲花做早饭,却听见院子里有一阵阵稚嫩的叽喳声,顿时心生疑惑。 哪来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发表一章小说?[狗头叼玫瑰](不知道有没有宝贝懂我的梗[让我康康]) 第23章 买了好多小鸡小鸭 何云闲走出屋子, 循声望去。 只见院子角落里,那棵已然冒出新绿嫩芽的枇杷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崭新的竹编笼子。 第28章 笼子里, 数只毛茸茸、黄澄澄的小鸡小鸭正挤作一团, 发出清脆稚嫩的叽喳声,谢冬鹤蹲在树下喂着它们, 撒了两把麸子皮,那些小崽崽连忙啄食着撒在地上的吃食。 咕咕鸡不稀罕这种一般牲畜的吃食, 此时?它正蹲在厨房门口,等林莲花做好饭喂它。 那一身?鲜艳的羽毛,因着晨间的雾气,炸成毛茸茸的一团。 何云闲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这是?还没睡醒?不然他梦里的小鸡小鸭怎么真跑到?他眼前来了。 林莲花正从厨房里端出米汤, 见他这模样, 笑道:“醒了?冬鹤天没亮就跑去镇上, 一口气提回来好几笼鸡苗鸭苗,说是?你要养的, 快去看看。” 何云闲快步走到?笼子边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一只胆子大的小黄鸡立刻用嫩黄的喙轻轻啄着他的指尖,痒痒的, 一直痒到?了心里去。 他忍不住欣喜, 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看着这群鲜活的小鸡仔,又想起昨夜自己趴在谢冬鹤耳边说的唠叨话?。 原来……他全都听进?去了, 还不声不响地连夜跑去镇上买来他想要的鸡鸭。 这不是?谢家的,更不是?何家的,这是?他的相公专门为他买来的。 一股滚烫的热意冲上眼眶, 他连忙低下头,忍住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如?何也压不住。 谢冬鹤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夫郎蹲在那棵刚生出嫩芽的枇杷树下,瘦削的身?影沐浴在晨曦里,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眉眼弯弯,是?比这满院晨光还要明艳的笑。 面上神情亦是?他从未见过的、全然放松的柔软与欢喜,看到?夫郎这般欣喜,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夫郎专心致志地逗弄着那些鸡鸭,他却只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夫郎,半分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何云闲逗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想和他道一声谢。 四目相对,一想到?他们二人昨夜的枕边夜话?,还有睡前的那一吻,何云闲脸上悄悄爬上一层薄红,他声如?蚊蚋:“谢谢相公。” “嗯,”谢冬鹤应道,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 只是?谢冬鹤是?个嘴笨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听的话?哄夫郎,憋了好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你想要什?么,都跟我说。” 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要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夫郎说想要,那么谢冬鹤都会尽力去拿过来。 正如?村里许多?人嘲笑的那样,谢冬鹤他是?个傻汉子,傻得十足,从不会计较这样做值不值,那样做是?不是?对他更有好处。 就像此刻,他没想着这样做能给自己什?么样的好处,他只是?想着,他要对夫郎好,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夫郎,要宠着夫郎,让他开开心心的。 何云闲鼻尖一酸,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连忙再次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眼下天气热,虽说已经要快立秋了,可秋老?虎也还凶猛着。 热天最愁的就是?剩饭剩菜,丢了吧,可惜,多?了的却也存不下来,晌午饭还好说,到?了晚上虽说不够新鲜,却也不至于吃不了。 可隔夜饭就放不了了,放到?隔天早饭,多?半都会馊掉,因此早上要是?没空烧菜,就只能吃点咸菜这类好放的。 不过他们昨夜炸的豆腐,因为宽油炸过,相比旁的食物要耐存一些。 林莲花把昨晚剩下的炸豆腐拿出来,又煮了一锅米汤,再打上两份咸菜,早餐便这样简简单单地用了。 今日是?集市最后一天,有许多?摊贩早上就已经陆陆续续撤了,林莲花也不打算去了。 只是?谢冬鹤还得去一趟,他得把山上剩下的几只牲畜带下来,等下午拉到?集市全卖了。何云闲也要和他一块去,他们明日就要回山上那间小木屋住了,得多?采买些菜种,若是?有别的需要,也一并?买了。 即将出门时?,谢温温悄悄拉住何云闲的衣角,“云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说罢,小脑袋先往屋里探了探,发现娘亲还在屋里忙忙碌碌,这才松了口气,接着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塞到?何云闲手里。 这奇怪的举动,别说何云闲,连谢冬鹤都忍不住好奇了,谢温温要给他什?么东西,还要背着娘? “云哥哥,这个给你。” 她压低声音,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这可是?好东西哦,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我听李婶她们老?说这个多?贵多?贵,肯定能卖不少钱!哥哥你们有钱了多?买点好吃的,糖…点心……” 小丫头说着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还是?坚定地把布包往何云闲怀里推了推,“山上什?么也没有,哥哥你们一定要多?买点吃的,别饿着自己。还有千万别和娘说啊,这些都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谢温温一直在偷偷搜集那些掉下山的桃胶,好不容易才弄来这么一小包,可她不敢叫娘知道,因为娘是?不让她自个儿?去章丘山附近的。 要是?林莲花知道她不听话?,肯定会把她屁股打肿的。 何云闲疑惑地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桃树皮,麻麻赖赖的树皮上粘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琥珀色桃胶,只是?分量极少,品相也算不上顶好,提纯出来恐怕没几克,根本卖不了什?么钱。 他心下失笑,明白这是?谢温温的一片纯真心意,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布包仔细收好。 “好,谢谢温温,哥哥一定用这钱买好多?好吃的。” “以后你要听娘的话?,不能一个人跑到?章丘山附近,那儿?很危险,小孩子不能随便去。”谢冬鹤叮嘱了一句,语气严厉,叫谢温温立刻就瘪了嘴,委屈极了。 何云闲心里想着,这点桃胶份量太少,根本没人收,更卖不上什?么钱,不如?等收摊回去时?买包糖哄她,骗她说卖了很多?钱便是?。 两人到?了镇上,集市果?然比前两日冷清不少。 谢冬鹤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将仅剩的一只山鸡和一只野鸭摆出来。 何云闲在一旁等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对面,恰好看见一家医馆,门匾上写着“济世堂”。 更巧的是?,他正好瞥见个眼熟的俊哥儿?,背着个竹筐从医馆里走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只是?他面上一片愁云。 何云闲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他,心中一喜,和谢冬鹤说了一声,便穿过街道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彦玉!” 莫彦玉闻声抬头,见到?是?他,脸上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惊喜道:“云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上前一把拉住何云闲的手,也不管自己原先要出门干什?么了,热情地拉着好友往医馆里带。 “快进?来坐坐,我带你看看我师傅的医馆!” 何云闲踉踉跄跄地被他带着进?去,索性医馆内此时?没什?么人,不然他非得撞到?谁身?上不可。 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格局清雅,柜台前只有个药童在磨药。 药童看见何云闲进?来,以为他是?客人,正要招待便被莫彦玉拦下,“这是?我的贵客。” 莫彦玉拉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清茶喝,倒个茶的功夫,嘴上不停地介绍着这家医馆里的格局和装潢,等他坐下喝起茶,那张不停歇的嘴才难得安宁了片刻。 “这茶可是?我自己炒的,还特意用了我存的清泉水泡,要不是?你,换做别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何云闲抿着茶杯喝了两口,茶汤清亮,入口先是?微苦,随机化为一股甘甜萦绕在舌根,呼吸间都带着一股雨后山林般的清新气息,将夏末的燥热都驱散了几分。 确实是?好茶。 他笑道:“那可真是?让你破费了,这么好的茶,以后我要常来,把你的茶全吃了,看你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何云闲和他聊了几句,却见莫彦玉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 “哎呀,差点忘了上次答应你的事儿?。” 他嬉笑着对何云闲眨了眨眼,调笑道:“都怪我这记性,忙忘了,你和你家相公肯定等急了吧,你且等我一会儿?。” 何云闲听的满头雾水,他怎么不记得莫彦玉答应过他什?么事儿?? 没过一会儿?,莫彦玉从里屋走出来,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小盒子,他好奇地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几根圆柱形石头,长短差不多?,按粗细从右往左排了一整排,旁边还有一小盒古怪的药膏。 “我看你相公那体格,料想他肯定要比一般人勇猛,所以特意挑的大号,还有这药膏也好用得很,等你用完了再找我拿。” 第29章 莫彦玉一脸邀功的样子,献宝儿?似的,把那盒东西交给何云闲,然而何云闲却更困惑了,这是?何物? 莫彦玉说的话?,他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这是?什?么?” 见他当真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彦玉含糊地暗示了他一番。 “你不是?嫌你相公的锄头不合适吗?我给你准备了不同尺寸的,你一一试,让你相公用这个翻地,把地翻松了,就容得下他原先那个锄头了。” “我确实想在家门口翻一片地种菜,只是?这也不像锄头啊,倒像是?药杵。” 见他还是?不懂,莫彦玉实在着急了,干脆直接走过去趴到?他耳边,低声解释了一番那盒子的用途。 听着耳边那些荤话?,何云闲面上困惑的神情一点点消失了,白净的面庞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感谢每一个喜欢这篇文的宝贝~谢谢宝宝们的支持[撒花] 第24章 逛街 “你!” 何云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感觉耳朵被那虎狼之词污了耳朵,恨不得自己从未进来过这家医馆。 “你都给?我的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管你要这个了?你再这样,我…我以后就再不来见你了!” 他气呼呼的, 站起身扭头就要往外面走。 “生气了?真生气假生气?” 莫彦玉看他真生气了, 连忙把人拉住,“你真生气了?别生我的气嘛, 我也是想让你们夫夫俩生活更和谐点。” “你真不要啊?” 何云闲直接甩开他的手,往门口?那儿走了几步, 莫彦玉立马慌了,把盒子?收回来。 “哎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逗你玩了,你别不理我, 你明知道我最怕你不理我了。” 莫彦玉拉住他的手连连告饶:“不要就不要, 算我错了, 只是以后你要是改主意了,只管找我要就行。” 何云闲这才消了气, 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往里面走,只是心里想着,莫彦玉绝不会?等到那一天的,他不会?收下那等污秽的下等东西。 何云闲跟着他走了几步, 想起他方才背着竹筐, 便?问道:“你这是要出?门采药?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一提这个,莫彦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唉声叹气道:“别提了, 还是上回那个事儿,师傅要的几味药材我到现在还没找齐。他那亲儿子?都找到好几样了,我却连一味桃胶都搞不定, 我们还打了赌呢,这次怕是要输给?那家伙了。” “那小子?昨天还当着师傅的面嘲笑我,说我就是个绣花包,光皮相好看却一点也不中用?!” 桃胶? 何云闲心中一动,想起温温给?的那个小布包,里面的桃胶虽说分?量少了点卖不出?去,但兴许对他有用?。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来布包,递给?莫彦玉。 “我这里正好有一些,你看看,这个成色可行?就是量少了点。” 莫彦玉接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简直是喜出?望外。 “行!太行了!云哥哥,你真是我的及时?雨。这下我看那小子?还怎么嚣张。” “别谢我。” 何云闲笑道,“要谢就谢我家温温,是她偷偷攒下来给?我的。” “谢温温是吧?行,这份恩情我莫彦玉记着了。” 他宝贝似的捧着那点桃胶,眼睛发亮,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以后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说,只要她一句话,我万死不辞!” “哈哈哈,没想到吧,最后还是我先得到了桃胶。看那小子?还敢不敢笑话我,这次必输给?我无疑了。” 他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就往医馆后屋跑,看样子?是去找那人炫耀了。 何云闲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心下却不禁对莫彦玉口?中那位“师傅的亲儿子?”感到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莫彦玉都忧心忡忡的? 他回去找谢冬鹤时?,发现余下的牲畜全?都卖完了,谢冬鹤正低头将卖得的一百多?文?钱仔细数好。 见他回来,便?很自然地?将那把铜钱全?都放进他手里。 “卖完了。” 谢冬鹤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夫郎依旧泛着些许红晕的耳尖上,不由得有些疑惑,虽然不知缘由,却觉得夫郎这模样格外动人。 何云闲将钱小心收好,“事情办完了?那我们去买菜种吧。” 集市虽临近散场,不复前两日的摩肩接踵,但依旧保留着几分?热闹。有的摊贩在大?力吆喝低价清仓,有的则已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起货物。 两人穿过人流,径直走向?售卖菜蔬种子?的摊位。 卖种子?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丈,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用?旧油纸或粗布包成的小包,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画上了标记。 大?多?数人并不认得字,那老丈写?的也不是字,而是他自己能认出?来的标记,想买什么种子?只管问,让老丈找就是了。 “小哥,你想要什么样的种子??” 老丈笑眯眯地?,神色和蔼,“都是五文?一包,小哥要是诚心要,两包算你九文?。” 何云闲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葱姜蒜和辣椒这类调味是必备的,在家门口?种两把,以后做饭的时?候随手薅点就成。 山上气温比山下低些,还得选些长得快又稍耐寒的菜蔬。 他侧头看向?谢冬鹤,轻声道:“相公,咱们种点快菜,快菜长得快,不到一个月就能掐嫩叶吃,再种点茼蒿和菠菜,行吗?菠菜和茼蒿天凉些也能长,不怕寒。” 谢冬鹤只看着夫郎拧眉沉思的侧脸,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听你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爱吃的,就多?买些。” 何云闲闻言,抿唇一笑,心里甜丝丝的。他又挑了一包耐寒的雪里红和黄瓜种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付了钱。 那老丈看他出?手大?方,还多拿了几包别的种子送给他们。 何云闲这一趟收获满满,正要离开,旁边一个小贩的吆喝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新鲜的鱼嘞!活蹦乱跳的鲫鱼,烧汤可好吃嘞!” 何云闲循声望去,只见木盆里游着十来尾肥硕的鲫鱼,只是他看中的却不是那些鲫鱼,而是盆里十几尾指节长短的小鱼苗。 他是极爱吃这些鱼、虾一类的,只是每每抓鱼都很吃力,若是能养几条,他以后想吃就可以轻易捞一条煮来吃了。 见无人要买那些鱼苗,他有些意动,便?径直走过去问价。 “客人要买几条鱼?” 小贩热络地?招呼着这对新婚夫夫,“我这鱼可肥,烧汤最好不过。” 何云闲却摇了摇头,“我要买你的鱼苗。” 那贩子?似乎没想到有人要这几条没几两肉的苗子?,有些惊讶,又看他生得白?净文?弱,便?以为他是城里那些富贵人家,要买点鱼苗玩。 “小哥好眼力!这鱼苗六文?一条,您要十条,我给?您算便?宜点,五十文?!” 小贩热情地?报价,狮子?大?开口?,活把他当冤大?头了。 何云闲一听,立刻摇了摇头。这也太贵了,一条小鱼苗竟要价六文?钱,都抵上六个鸡蛋了,实在不值当。 “多?谢,我们再看看。” 他拉着谢冬鹤的衣袖就走,也不管身后那贩子?如何后悔,吆喝着可以打半折。 他已经彻底歇了那点养鱼的心思,就是再便?宜也不愿意要了。 谢冬鹤默默跟着他,看到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便?抽回手,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何云闲手中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掌心粗糙手掌伸过来,主动牵起他的手。 直到他们二人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谢冬鹤还记着上回他险些把夫郎弄丢的教训,不敢松开一会?儿,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他则紧紧牵着夫郎的手,这才叫他安心了一些。 “我们可以在木屋旁边挖个池子?养鱼,我多?抓几条鱼,放进去养着。不花钱。” 他的想法简单直接,既然夫郎喜欢,而他又有能力从溪里抓到现成的鱼,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还是相公想得周到,那咱们不买了,我们自己抓几条鱼养。” 何云闲心底那点遗憾彻底消散了,开始算计起木屋旁那条小溪里的肥鱼,上回他捞鱼时?看到了不少鱼苗。 他牵着谢冬鹤的手慢吞吞走着,思绪却飘远了。 “对了!我们还能在鱼池里栽点藕,只可惜眼下月份不对。” “等明年开春,约莫三四月份,咱们在池子?里种点藕怎么样?这样夏天就能收藕了,到时?候不仅能炒菜、炖汤,还能磨藕粉。自家做的藕粉,无论是用?热水冲开了吃,还是做成藕粉桂花糕,都又干净又香甜。” 第30章 他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妙,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夏天,莲叶田田、鱼戏其?间的景象,他和夫君,还有娘和温温,一块吃着那碗晶莹剔透、淋着桂花蜜的藕粉。 这会?儿收摊的人愈发多?了,人流渐渐大?起来。 谢冬鹤稍稍往前了一步,走在他前面,高大?的身躯把迎面而来的人流劈成两半,免得他正分?心的夫郎被人撞到。 听见夫郎的话,他应答:“好,种藕。” 无论是要挖池子?、养鱼,还是种藕,只要是何云闲想的,他便?觉得是顶好顶好的事。 回家前,何云闲还记着温温的事儿,买了包饴糖回去哄她。 晚饭前谢温温趁着娘在厨房里,悄悄把何云闲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云哥哥,我辛辛苦苦攒的桃胶有没有帮到你和哥哥啊?是不是很有用??” 瘦瘦小小的丫头语气自豪,满脸都是想要夸奖。 何云闲想着,就看莫彦玉那反应,那小包卖不出?价的桃胶定然对他帮助很大?,便?笑道:“当然了,某人可是承了你好大?的恩情。” 谢温温听不懂他的话,可一看到他手里那包饴糖,乌溜溜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谢谢云哥哥!” 她看见林莲花烧完晚饭要进屋了,连忙把糖藏在怀里。 看林莲花端着锅汤进来,何云闲连忙过去和她一起端菜,过了今晚,明儿他和谢冬鹤就又要上山住了,等房子?修好才能回来住。 因此林莲花特意烧了一桌他们二人都爱吃的菜。 吃饱喝足,又到了夜里。 谢冬鹤习惯性地?搂着何云闲的腰,一下一下轻抚着,也不知道是要哄他睡,还是不想叫他睡。 何云闲背对着他,感受着背后男人炽热的体温。 夜里太安静了,他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白?日里莫彦玉那些浑话忽然又响在耳边,他那时?压在心底的心思,此刻又悄悄荡漾开来。 他甚至想着,如果今晚谢冬鹤要和他做些什么,他恐怕也不会?拒绝。 ----------------------- 作者有话说:躲在医馆里碎碎念的莫彦玉:我敢打赌,云哥哥肯定会后悔今天拒绝了我的好东西。到时可就是他来主动求我了~[狗头叼玫瑰] 第25章 二次上山 那粗糙的?手?掌, 带着薄茧。 明明隔着一层里?衣,何云闲却觉着有种酥麻的?热意,顺着他的?掌心, 一点点侵入肌肤, 再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紧紧闭着眼, 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全是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 终于,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转过?身,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谢冬鹤宽阔的?脊背,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里?。 他微微张开嘴, 轻轻喘息, 湿热的?气?息拂在谢冬鹤的?颈侧。 在浓稠的?夜色掩盖下, 他鼓起勇气?,抬起微颤的?手?, 指尖小心翼翼地触上了谢冬鹤上下滚动的?喉结。 “相公?……”他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软糯,脸颊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这一声带着别样意味的?“相公?”,温热的?呼吸吹在耳边, 还有那压住他喉结的?柔软掌心, 叫谢冬鹤浑身猛地一僵。 他几乎是本能地,刚抬起手?, 扯下他的?衣带,带着厚茧的?指腹碰到何云闲腰间细腻的?肌肤。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 掌下这具温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谢冬鹤被烫到了似的?忽然抽回手?,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里?,最后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夫郎露出来?的?腰。 “小心着凉。” 之后当真就这么抱着他一动不动,呼吸逐渐缓慢下来?。 何云闲听着背后那渐渐缓慢的?心跳,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这都无动于衷吗? 兴许是谢冬鹤怕动静太大?,打扰到睡在隔壁的?娘和温温吧,何云闲这时也想起了这件事。 这间破屋又漏风又漏雨,更别提隔音了,说?话声音大?点外头都能听到。 何云闲一想到如果方才谢冬鹤没?听说?,外面会听到什么……就一阵面红耳赤,不由得庆幸,索性谢冬鹤止住了。 不过?他们明天就要上山了,山上那间木屋虽说?也有些破旧,可周围都荒无人烟。 而小木屋里?也只有一张窄窄的?床,不如家里?这张宽大?,他们二人又要手?脚紧紧缠在一起睡觉,就是闹出天大?的?动静也不怕被人听见。 等明夜,谢冬鹤应该就会继续了。 何云闲绷紧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现在他已经不害怕和谢冬鹤圆房了,所以并没?有和头一回上山那夜一样,惶惶不安,担心被他强迫。 只是他确实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是头一回,难免会有些难受,他虽然愿意,可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如今能再多给他一天时间准备倒也好?。 一夜无梦。 何云闲是一阵热闹的?动静中醒来?的?。 窗外,新买的?小鸡小鸭正叽叽喳喳地叫着,活泼极了。过?了会儿,厨房里?也响起烧柴火的?噼啪声,院里?有阵阵咚咚响,似乎有人在砍柴。 虽然热闹,但并不让人烦躁,反而叫人觉得踏实安稳。 他起身出门,一眼就看见谢冬鹤正在院中砍柴。 男人想着他们应该要在山上待许久,怕家里?木柴不够用,就起了个大?早,一气?儿准备了不少。 因着砍柴耗费的?力气?大?,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因此在这薄雾微凉的?清晨,他也光着膀子。 男人怕被日头晃着眼,就背着光。 晨光勾勒出他宽厚挺拔的?脊背,他挥起斧头,熟练地顺着木桩纹理劈开木头,一下一下动作不停,砍柴讲究的?就是个节奏。 随着他的?动作,坚实的?肩胛骨与背肌绷紧又舒展,手?臂上的?肌肉也贲张隆起,冒出密密的?汗珠,汗水沿着紧实麦色的?皮肤滑落。 何云闲只看着,脸颊就莫名发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他光着上身了,怎么这一回感觉就如此不一样? 他慌忙别开眼,心跳如擂鼓,却又不知?为何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瞥。 谢冬鹤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动作。 转头就看到小夫郎白净的?脸上,一双乌眸含了汪秋水似的?,欲语还羞,脸颊、耳根上一团团绯红。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夜里?,小夫郎在他耳边那一声软软的?“相公?”,嗓子一紧,简直想立刻大?步走上去?抱住他亲一亲。 只是谢冬鹤想到了什么,因为心底的?顾虑,忍了又忍。 明明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可因为他那种拙嘴,一开口却是粗笨的?话:“醒了?” 何云闲被他这一声唤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他脸上红晕更甚。 小声嗯了一声,又说?道:“我、我去?帮娘准备早饭。” 说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往厨房走去?,还全程刻意地低头,生?怕对?上他的?眼神,更不敢靠近那散发着浓烈热意与汗气的身体。 早上他们一家人简单用了点米汤,林莲花就急急忙忙帮他们准备上山要用的?东西。 上回是因为何云闲走得匆忙,才在山上凑活了那么些天,这回林莲花可得给他们二人好?好?准备。 山上冷,被子要多拿两?套,吃饭用的?锅碗瓢盆自不必说?,若不是怕东西太多不方便搬到山上,林莲花恨不得把家里?搬空一半,只怕自家两?娃娃受委屈。 何云闲看她还要包很?多吃食,连连摆手?。 “娘,吃的?就不必准备太多了,山上有的?是野菜野果,再说?了,要是吃不完岂不是要放坏?” 林莲花这才罢休。 “山上总归是不如家里的,你们要是有短缺的?,只管回家来?取。” 她一句句叮嘱,何云闲和谢冬鹤也不嫌她唠叨,认认真真听她讲完。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林莲花把他们当孩子,才忍不住说?教。 他们也都清楚她的?心思,就更不会嫌她翻来?覆去?讲的?那些唠叨了。 这次上山准备得充分,东西多得需得用板车来?拖,虽说?山路不便用板车,只是他们并不着急,就一前一后拉着板车慢悠悠上山。 临走前,林莲花还是没?忍住,硬塞给何云闲一点家里?存的?干面条,还从集上买的?鸡蛋里?,挑了几枚个头稍大?的?塞到他怀里?。 家里?那只肥肥的?山鸡见他们要走了,不等何云闲开口,很?自觉地跳到板车上,寻了个舒适的?角落窝着。 豆大?的?眼睛一眯,就开始睡回笼觉了。 何云闲自个儿都得走着上山呢,一看到它那悠哉的?模样,不爽道:“你这肥鸡还真是会享受,我都没?得坐呢。” 第31章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却忘了前头拉车的?是个傻兮兮的?汉子。 傻汉子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只要是夫郎说?的?,他全都当真。 谢冬鹤立刻停下步子,回头看向何云闲,眼神认真:“累了?那你坐上来?,我拉你。” 他这话说?得无比自然,叫何云闲哭笑不得。“我逗它玩呢。” “我哪有那么娇气?,快走吧。” 他就是再比一般的?夫郎瘦些,份量也轻不了多少,何况他有手?有脚的?,怎么能平白让他夫君受这累呢? 谢冬鹤确认他不是在逞强,这才应了一声,重新拉起板车。 只是这回,他特意走得更稳更慢了些,还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夫郎有没?有跟上。 他们早早出门,日头还没?升到头顶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后山上。 依旧是那片宁静的?树林,鸟兽虫鸣依稀可闻。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那间窄小的?旧木屋静静立在林间,四周空荡荡的?,之前匆忙围起的?鸡圈也还空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前院后院都空着,显得有些荒凉。 他上回来?时,总觉得冷,夜里?叫寒风吹得冷,白日里?被日头照着也身上发寒。 如今重回故地,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他才发觉原来?这山上其实并不算冷,就是冷也不怕,他夫君身上热得很?,只要夜里?和夫君抱着一块睡就不怕了。 谢冬鹤把板车拉到屋后面,把东西搬下来?,何云闲就先去?屋里?安顿着。 山上阴湿,被褥都有些返潮,得搬出来?晒晒。 何云闲利落地换下被褥,铺上一套新的?,又把仅有的?一套桌椅搬出去?,把旧被褥搭在上面晒着。 这时谢冬鹤也提着一篓小鸡小鸭过?来?了。 “先让它们在篓里?待着,熟悉熟悉气?味,免得放出来?就跑丢了。” 谢冬鹤说?着拉来?个凳子坐下,把竹篓放在地上,又顺手?抓了把麸子皮撒进篓里?,看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争抢。 何云闲也拉来?个凳子坐在他身边,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他话便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 “相公?,你看前头这块地,平平整整的?,日头又好?。我就想着不然在这儿圈个菜园子。” 他伸出手?指比划着:“最迟下个月就能吃上第一茬菜了。” 何云闲说?得起了兴,身子不自觉地朝他那边微微倾斜,声音也轻快起来?:“靠篱笆边儿上,咱们再撒点葱、姜、蒜,还有辣椒籽儿。以后你打猎回来?,我随手?就能摘一把给你烧菜吃。” 他出去?打猎,夫郎就在家里?种地做饭,打理好?家里?的?一切,等他回家。谢冬鹤想到那样的?情形,便忍不住勾起唇。 从前他独自在山上打猎时,只想着尽早回去?,捕猎多半都是在蹲守猎物?,实在枯燥,就是再枯燥也得忍着,可一想着以后家里?还有夫郎等着他,就一点也不觉得在山上这段时间难熬了。 “嗯,后院还能挖个池子养鱼。” 何云闲想了想,赞同道:“也成,就挨着鸡圈,平日里?清扫出来?的?鸡粪,可以堆在池边沤肥,给菜地施肥或是喂鱼,都是顶好?的?。而且边上还有条溪,引水也方便。” 谢冬鹤正喂着鸡鸭,一只嫩黄的?鸭子啄了啄他的?指头,这才想起来?还有它们得安顿。 “得给它们垒个窝,山上夜里?冷。” 以往他只管抓不管养,抓来?的?猎物?,留一口气?就成,能给个鸡圈圈着就不错了,哪管它们晚上冻不冻。 只是这回他要养的?不是自己打的?猎物?,而是一窝脆弱的?小苗,还是他夫郎喜爱的?,自然不是旁的?牲畜能比的?,得好?好?养着。 “那咱们这两?天就先紧着几样要紧的?来?。” 何云闲心里?早已盘算清楚,今天得先给前后院要用的?地都整理出来?,把杂草碎石清干净,地面弄平整,圈出个大?致的?范围,再赶天黑前把新灶台垒起来?,不然总在外头石头上做饭,到底不便。 鸡窝肯定?是来?不及做了,今晚先把鸡鸭放屋里?养着,等明儿再垒鸡窝。 等灶台好?了,旁边还能顺势搭个小柴房,存放些屋里?放不下的?杂物?和干柴,也免得淋雨。 两?人歇了会儿,就又忙碌起来?了,他们晌午前得先整完地。 谢冬鹤从板车上拿了两?把锄头,何云闲正要接过?来?一个,他却摇了摇头,“我来?翻地。” 翻地是累活,他不想让夫郎做,拿两?个锄头只是想换着用,这样干活效率会更高点。 何云闲就拿着根树枝走在前面,在地上圈出菜地,谢冬鹤拿着锄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按他圈的?线刨一道坑。 他们要弄好?得花好?些天,这样留的?痕迹深,不怕过?几天或是忽然下个雨就没?了。 山上的?土质还算松软,只偶尔有些大?块的?石头或是树根,谢冬鹤就单独用锄头挖出来?丢在一边,等下回要深翻下种子时再处理。 -----------------------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26章 安宁时光 何云闲圈好了菜地?, 又走到屋后,两?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活儿。 阳光渐渐烈了起来,谢冬鹤脸上汗珠滚落, 汗水淌到眼里, 他不甚在意?随手摸了摸,何云闲看在眼里, 就?放下树枝,走到屋里拿了一袋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巾。 “相公, 歇一会儿,喝口水。”他走到谢冬鹤身边,将水囊递过去。 谢冬鹤放下锄头,接过水囊仰头灌了几?大口,喉结急促地?滚动?。何云闲便自然地?拿起布巾, 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 “差不多了, 还剩下一点儿活。” 谢冬鹤看着被大致划分出?来的区域, 前院的菜地?方正,后院的鱼池轮廓也已?清晰, “下午我要去打猎,等我晚上回?来就?把灶台垒起来。” 何云闲点点头,又看着日头渐渐升上来了,“先?这样, 我去生火做饭。” 剩下那点活儿谢冬鹤自己一个人?也能干, 何云闲就?先?去做饭了,因为还没有灶台, 只能像之?前那样用临时搭的火堆凑合。 上山前林莲花给他的干面条正好派上用场,因为存不了太久,何云闲就?先?紧着这些面和鸡蛋吃。 何云闲没有直接下面条, 而是?先?起了锅,将带来的猪油挖了一小块下去。 待油化开烧热,他熟练地?磕了两?个鸡蛋进去。等煎至两?面金黄,再加入一碗溪水,就?熬出?了一锅奶白色浓汤,上头油花点点,鲜香扑鼻。 他这时才将一把干面条抖落进去,被滚热的汤汁这么一激,朴素的面香就?与蛋香、油香混在一起。 家里的鸡蛋不多,肉蛋这类珍贵的吃食,何云闲总想着要先?给他相公吃,上次他们?吃饺子时他是?这样想的,这次也是?如此。 他的活都轻,没必要吃这样珍贵的东西,实在浪费。 不过最后捞面时,何云闲本来是?要把两?个煎蛋全放到谢冬鹤那碗里的,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他们?碗里一人?分了一个。 那次吃饺子让他知道了,谢冬鹤不喜欢他只把好东西留给他。 这回?要是?还把仅有的两?个煎蛋全给谢冬鹤了,恐怕还是?会和上次一样,所以这次他一人?一个二人?分吃,并不亏待自己。 何况他们?如今养了这么多鸡鸭,等它们?长大了,家里就?有多到吃不完的鸡蛋了,到那时几?个鸡蛋也算不得珍贵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煮好的面放不久,何云闲看两?大碗清汤面凉得差不多了,怕放久了面就?坨了,把外头的谢冬鹤叫进屋里吃面。 晌午日头晒,因此他们?是?在屋里吃的。 门开着透风,谢冬鹤端着那只比他手掌还大的海碗,坐在门廊上,埋头大口吃起来。 面条爽滑筋道,早已?浸透了奶白色的浓郁汤汁,那煎蛋更是?妙,边缘焦脆,内里的蛋黄却半凝,咬下去,鲜美的汁水便在口中迸开。 他三两?口吃完面,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一碗热腾腾、油水十足的汤面下肚,只觉得浑身是?劲。 又盛了一碗面,他边吃边望着前院才划分出?来的菜园,此时才初见雏形,他心里盘算着,秋天来得快,得抓紧时间多打些猎物,不仅要攒钱过冬,更惦记着之?前许诺过的事,他要给夫郎盖一间新房。 他的夫郎身子骨弱,怕冷,家里那两?间茅草屋夏天时倒还好说,可一到冬天,天寒地?冻的,那屋子也扛不住冷。 谢冬鹤就?想着,今年定要比往年更勤快些,早日让夫郎住上暖和结实的新房。 第32章 何云闲坐在屋里,小口小口吃着面,正好在谢冬鹤身后的位置。 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吃着饭,何云闲却不觉得寂寞或是?生疏,相比他过去在何家的日子,每每用饭吃,都要听着娘被后爹挑剔,娘再诺诺地?应声,再让何玉杰骂他两?句吃白食的。 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时常让他觉得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而此时,何云闲看着门廊下那宽阔沉默的背影,又咬下一口焦香的煎蛋,只觉得这样的相安静好,再好不过。 下午本该要多休息会,何云闲吃完午饭,才躺到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就?见谢冬鹤准备出?门。 “不歇会儿吗?”他连忙撑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按了回?去。 “嗯,我不累,早点出?去打猎。”他拿起靠在门口的弓箭和猎刀,无意?间揉了揉手臂,似乎不太舒服,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谢冬鹤让他休息,可见他为了这个家如此奔波,自己却躺在屋里享清闲,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他没走多久,何云闲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许久都睡不着,干脆也起来找点事做。 何云闲到屋外绕了一圈,看到屋檐下装鸡鸭的竹篓,何云闲上午怕日头晒着小鸡小鸭,就?先?搬回?檐下遮荫了,肥山鸡也蹲在竹篓旁边守着这窝崽崽。 上午谢冬鹤给它们?喂了点麸子皮,这会儿已?经快吃完了。 如今家里的菜园和鱼池都还没弄好,他没什么事儿做,也只能喂喂鸡鸭了,只是他们上来时带的饲料不多,不能总吃这个。 而且山上那么多草可喂,也没必要总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 他把竹篓里的鸡鸭都抱出?来,透透风,活动?一下筋骨,又拿了个小碗装了点水喂它们。 初到陌生环境,这些小绒球扎堆地?窝在一起,叽喳叫着,其?中几?只胆大的,开始试探着往外探索。 “盯着点,别叫它们乱跑。” 何云闲叮嘱了一句,窝在房檐下的肥山鸡半眯着眼,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对他的命令无动?无衷。 他背上个竹篓出?去割草了,就?在屋里附近,离得不远,到了林子里树荫遮天蔽日,也不怕晒着。 他找了点常见的野菜,荠菜、婆婆丁、灰灰菜这些,零零总总凑了小半篓,见着有野果,也顺手采一点,大都是?拇指大小的浆果,还有他之?前和谢冬鹤采过的桑葚。 回?了屋就?把这些野菜、野果都剁碎了,混点麸子皮拌在一起。 何云闲又拿了个小碗把粮装好,到屋檐下一看,肥山鸡正顶着日头在院子里转圈,似乎在散步,活泼的小鸡小鸭跟在它后头,一个不少。 看到他出?来,还不等他开口,肥山鸡就?领着屁股后一串的鸡鸭回?来了。 何云闲在墙角找了块平坦石片,把食料倒在上面,好方便它们?啄食。又特意?将午饭剩下的一些面条捞出?来,单独放在肥山鸡面前。 肥山鸡这才满意?地?低下头,慢悠悠地?叼起面条。 那群黄澄澄的小鸡小鸭立刻一拥而上,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在石片上,全都吃得欢,料想个头肯定也窜得快。 何云闲心里估摸着,再过上十天半个月,等它们?再壮实些,熟悉了环境,就?可以尝试让它们?自己在附近活动?找食吃,不必总圈在篓里了。 等太阳稍微西斜,日头不那么毒了,何云闲就?到院子里清理下整地?面时挖出?来的碎石、树根一类的杂物。 清理到靠近边缘的位置时,何云闲看到一棵有些眼熟的小树,叶子细长,形状似人?掌,细弱的树茎藏在茂密的灌木里,并不太显眼。 何云闲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五指毛桃? 说是?五指毛桃,许多没见过的人?会以为这是?桃树果子,但实际上要取用的却是?树根。 五指毛桃可是?个好东西,煲汤吃可益气健脾、舒筋活络,何况他看这树茎还算粗的,长得也高,地?下的根定然生得粗壮发达,煲汤效果也定然差不了。 晌午谢冬鹤出?门前,他就?看到他不经意?地?揉了揉手腕,想必是?做了那么多重活,旧伤复发,这五指毛桃正好可以给他夫君补补身子。 说干就?干,何云闲回?屋里拿来锄头,围着树底部一点点挖,怕把根挖伤了影响效果,动?作格外小心。 树根稍微露出?来一点,他试着把整棵树连根拔出?来,可没想到这根比他预想中的还要粗,因此很难挖,拔也拔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一点点挖树根。 直挖出?一个深及他小腿一半的土坑,才终于?将四条粗壮的主根和无数虬结的须根完整地?暴露出?来。 为了方便带回?去,他小心地?用柴刀将根茎砍成几?大段。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气喘吁吁,一身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上,手臂更是?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却顾不上累,抱着那些五指毛桃回?去时,想着晚上要给相公煲汤喝,浑然忘了什么累不累。 何云闲刚把一截五指毛桃洗干净,正琢磨着晚上用什么煲汤,恰巧谢冬鹤也提着两?只死?透的鸽子回?家了。 他放下鸽子,就?看到何云闲脚边木盆里那些须根缠绕、沾满泥痕的树根上,顿时眉头一皱。 何云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盆里,连忙解释道:“这是?我挖的五指毛桃,打算晚上煲汤喝,弄起来不费什么事,不麻烦。” 这并非实话,那些树根细密,又沾满了泥巴,不管是?挖还是?洗都费劲,只是?家里那么多事,事事都要谢冬鹤多操劳几?分,他才想为他多分担些,做些对他身体有好处的吃食,实在算不上什么。 谢冬鹤皱紧的眉这才松开,他把两?只死?鸽子递给夫郎。 “我打猎时不小心射伤了两?只鸽子,路上就?死?透了。” 何云闲闻言,有些遗憾,这两?只鸽子死?了就?没法?卖掉了,只能今晚就?吃掉。 并不知道谢冬鹤说的也不是?实话,近日来家里事多,又是?赶集又是?上山,今天也忙了大半天,他夫郎又那么瘦,叫他看了心疼,就?想着抓来只鸽子给夫郎补补身子。 只是?他知道,若是?完好的鸽子,夫郎肯定会想留着卖钱,舍不得吃,他才故意?用箭射伤鸽子。 “正好。” 何云闲掂量了一下肥嫩的鸽子,笑道,“晚上可以炖个鸽子汤喝。” 五指毛桃炖鸽子,听着味道就?不会差。 炖汤要好些功夫,他提着鸽子到溪边拔毛处理时,谢冬鹤就?趁着这会儿,在溪边找些合适的石块,准备起个灶台。 第27章 五指毛桃炖鸽子 谢冬鹤尽量挑着大小一致的石块, 再从河边铲两盆泥巴。 先垒个基座,糊上?厚厚的河泥,再一块块把石头绕着圈摆上?去, 用河泥把缝隙填实了, 最?后在外?面抹一层泥就了事了。 大小和家里那个差不多,只是何?云闲身量较小一些, 经常要踮着脚盛饭,有?时会被锅边烫到手。 所以?谢冬鹤就特意按他的身高, 把灶台垒低了一些。 他站在灶台前比了比高度,虽说从未特意量过夫郎的身高,但他们每夜都要抱着睡,夫郎睡熟了,就会无意识地把脸埋在他胸口。 谢冬鹤伸手比了一下, 确认是他家夫郎用起来正好的高度, 便最?后封上?顶。 只是灶台才?修好, 怎么都得晾干大半天才?能?用,估计得等明天中?午, 才?能?让他的夫郎用上?了。 他刚收工,另一边何?云闲也已经炖好鸽子汤了。 “相?公,可以?吃饭了。” 谢冬鹤一扭头,就看到他家夫郎捧着碗热乎乎的汤, 面上?带着软软的笑, 向他走过来,这叫谢冬鹤实在无法不心软, 直直盯着他看。 “看我做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冬鹤却不答,脸上?傻兮兮地笑着, 接过他手里的汤。 何?云闲见他脸上?身上?全是泥,还看着他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脸红。 两人就坐在新修的灶台前,喝着热乎乎的鸽子汤。 空气中?弥漫鲜美的香味,带着五指毛桃特有?的淡淡椰香。炖得恰到好处的鸽肉用筷子一拨就散开,露出里头细嫩的纹理,五指毛桃的根须在汤水里若隐若现,染得汤汁呈现温润的乳白?色。 谢冬鹤接过碗时,注意到他家夫郎的手指在碗沿轻轻摩挲,像是试探温度。 这锅汤炖了整整一个下午,文火慢炖,让五指毛桃的药香完全融进汤里,却又不会掩盖鸽肉本身的清甜。 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连日来翻山越岭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口热汤熨帖平整。 “好喝。”他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何?云闲被火光照亮的脸。 第33章 何?云闲抿嘴笑了笑:“多喝些,这个最?是补气,对你手上?的伤也有?好处。” 天色渐晚,夜里没什么照明的东西,索性?做饭时的火堆还没熄灭。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喝汤,谢冬鹤本来坐在何?云闲旁边,打?第三碗的时候,顺势就坐在了他对面。 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 谢冬鹤抬眼?,看到对面捧着碗小口小口喝汤的夫郎。 姿态优雅,并不似他这般粗鲁,囫囵吞枣,而是一点点用筷子吃着肉,再稍稍捧起来一点,唇在碗沿抿上?一两口,细细品味,再眯着眼?满足地笑着。 他本就生的白?净,被碗里升起来的水汽熏得面上?染红,那双盈了月色的乌眸里似凝着水滴,更是叫谢冬鹤看呆了。 身后是无边夜色,面前是把他漂亮的夫郎照亮的火光。 谢冬鹤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何?云闲吃了一半,就发现谢冬鹤不动弹了,捧着碗愣愣地盯着自己看,“怎么了,是汤不好喝吗?” 谢冬鹤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做得都很好吃。” “我在看你。” 何?云闲呆滞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立刻就涨红了脸,“看我做什么,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谢冬鹤却立刻反驳他:“很好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 而这样好看的夫郎,就这样被他娶回家了。 一想到这一点,谢冬鹤脸上?就笑得更欢了,而何?云闲就低头匆匆扒饭吃,不敢抬头看他。 吃完饭,天色已然黑透。 要是在镇上?,此时还热闹着,街上?有?点灯人点灯,许多商贩此时才?出来吆喝。一些富人也会在家里点上?油灯,可以?看书或是玩乐。 但村里的农人可没这条件,油灯价贵,是绝买不起的。 太阳一落,什么农活也做不了,只能?睡觉。 山上?夜里风大,气温也低,谢冬鹤把小鸡小鸭装在竹篓里,放到屋里靠墙立着,再抓两把食料喂。 鸡鸭都怕冷,这时都已自觉地缩在一块儿?取暖了。 何?云闲正要关?门,就看到肥山鸡从门缝里挤进来,窝在竹篓旁边,不动了。 他赶了几次,肥鸡也怡然不动,何?云闲便由它去了。 屋外?阵阵妖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屋里人和鸡都已经安顿下来了,此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何?云闲还惦记着昨夜的事,在家时,他以?为谢冬鹤是顾虑着睡在隔壁的娘和温温,今天他们都在山上?了,没了顾虑,他总会主动吧? 可眼?见谢冬鹤抱着他许久,他都快睡着了,谢冬鹤还是无动于衷,就忍不住心急了。 他翻过身,主动环住谢冬鹤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忍着羞怯的心思,轻轻唤了一声“相?公”,落在他发顶那均匀的呼吸,因为这一声轻唤醒,停滞了一瞬。 何?云闲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了。 谢冬鹤试探着伸手解开他亵衣的带子,他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动作,那只手也渐渐大胆了起来。 衣衫褪了一半,等男人生疏地摸上?他的腰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何?云闲已经做足了准备,只是他毕竟未经人事,出嫁前本该有?娘家人教他那些事情,可他娘忙着操劳何?玉杰的婚事,半个字也没有?和他讲过。 因此他不晓得这之?前还要做点准备,不然可有?的是罪受。 他只想着,他和谢冬鹤毕竟已经成婚了,他们迟早要圆房,而谢冬鹤又待他这般好,他不介意和谢冬鹤做夫妻之?实。 娘说那事儿?很痛,他就只管咬牙忍着,等谢冬鹤了事,也算作是对他的报答。 只是不管再如何?安慰自己,在谢冬鹤碰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生一丝惧意。他借着夜色,并没有?掩藏自己脸上?的表情,以?为谢冬鹤看不到。 可谢冬鹤因为常年打?猎,早已练出来一副好眼?神?,就是这般浓重的夜色,也没让他错过夫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泪花,唇也抿紧。 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谢冬鹤一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什么心思都歇了。 夫郎这熟悉的眼?神?,叫他想起洞房那一夜。 红烛摇曳下,他的夫郎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床沿,也是这般,一双清润的眸子抬起来望他,里面没有?半分喜气,只有?小鹿般的惊慌失措。 他当时只是靠近一步,夫郎的眼?圈就红了,蓄满了泪,却抿着唇不肯掉下来。 那种眼?神?,他在山上?狩猎时常常见到,在许多落在陷阱里的猎物眼?里都见过,那是濒临绝境的恐惧。 他不想这样。 娘和那些婶子们都说过,夫郎头几天会很难受。她们说起这个时,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天经地义。 可他不想让他的夫郎难受,更不想从他这双明亮盛满笑意的眼?里,再看到那种惊惧的神?情。 谢冬鹤只愿意在月色与无边夜色之?中?,看到他的夫郎,因捧着一碗热汤而满足地欢喜。 若是圆房会让他的夫郎难受,那这房,不圆也罢。 所有?的意动和心猿意马都被强行压下,谢冬鹤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收回了手,将怀里的人更紧地,却又不带任何?情欲意味地搂了搂。 他哑声道?:“睡吧。” 何?云闲满腔的羞怯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骤然落空。 他僵在谢冬鹤怀里,方才?的暖意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无措。 为什么不要他? 其实何?云闲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一般来说,正常汉子娶了媳妇或夫郎,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圆房。 可谢冬鹤却从未主动提过圆房的事,甚至还两次推拒他。 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劲,这一夜他带着满满的疑惑,脑子里翻涌着种种可怕的猜测,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辗转难眠。 一桩心事憋在心里,却无人可倾诉,实在难受。 第二日上?午,谢冬鹤到林子里砍木头,等砍够木头,下午就能?做上?鸡舍了,省得夜里还得把鸡鸭放在屋里养着。 何?云闲待在家里种地,他翻了一小块地,把买来的种子全种下了,密密地挤在一处,好方便他浇水、照料。 种地要先育苗,不是说直接种了就行,得先挑一块阳光最?好、地最?肥的地儿?,再把种子种下,这会儿?不用考虑挖垄、疏密的事情,先让根长出来。 这之?后再挑出长得最?壮实的苗子,移栽到别处。 虽说也可以?直接翻地开垄后下种子,但那样是不如先育苗择苗的长得好,长出来也稀稀拉拉的,菜园子不够齐整。 何?云闲很利索地下完种子,也才?半晌午过去,谢冬鹤还没回来,他就背着竹篓出去挖野菜了。 后山上?没什么人,谢冬鹤不在,他一个人也不敢太深入,就跑到前山去挖。 前山要安全许多,这会儿?也有?不少人上?山挖野菜。 何?云闲看到秀秀和几个婶子、夫郎走在一处,想来也是来挖野菜的,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闲哥儿?,这可真是巧了,走,咱们一块。” 秀秀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边聊天边挖菜,何?云闲敌不过她的好意,便没有?拒绝。 “秀秀,你昨儿?不是跟我说,林家那个汉子要娶媳妇了?”一个婶子八卦道?。 “林家哪个啊,小的那个?” 秀秀正薅着一串刺梨儿?,头也不抬,笑骂了一句:“还能?是谁啊,他家老大呗,不是刚打?死他头一个媳妇?” 何?云闲不爱八卦,只默默听着,听到秀秀那句,他手一抖差点一锄头砍到自己的手。 他原本离秀秀有?些距离,这会儿?不自觉地就走近了,蹲在秀秀身边,悄悄竖起耳朵听,手上?也掩饰性?地去摘地上?的东西。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28章 垒鸡窝 秀秀见他直挺挺伸出?手去摘刺梨, 连忙拦住。 笑道:“你这是犯的什么傻,要?把自己活活扎死不?成?” 何云闲这才发觉他摘的是刺梨,尴尬地收回手, 小心翼翼地绕过枝条上的刺, 一颗颗摘着。 一个婶子?忍不?住骂了一句,“林家那个老?大, 实在不?是个东西!” “是啊,打死了媳妇不?说, 人头七还没过呢,就?想着说个新的了,真是作孽。” “林老?大不?是说身子?骨不?好了吗?我估摸着也活不?了太久。” “是嘞,听说是忽然病倒的,本来身体挺好, 忽然就?病了, 郎中也看了, 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 秀秀讥讽道:“许是老?天爷也看他不?顺眼, 要?收了他吧,自作孽不?可活。” 第34章 听他们聊着八卦,何云闲心里那桩心事也憋不?住了。 “秀秀,你说要?是…要?是有?个汉子?娶了媳妇, 却?不?肯和媳妇圆房, 会是什么原因?” 秀秀把刚挖出?来的几棵婆婆丁甩了甩泥,放在篮子?里。 听到他的话思索了一会儿, 说道:“没听过这回事儿。” 旁边一个婶子?说道:“哎,我知道一个,是隔壁村的一个汉子?, 娶了媳妇好几年不?见有?动静,给他娘急得追着媳妇打,结果人媳妇忍不?了了,说她?儿子?压根不?行!”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姑娘还说要?休了他,给全村人都说了她?男人不?行的事儿,差点给她?婆婆气死。” 几人都捂着嘴笑,秀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何云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难道昨晚谢冬鹤不?肯和他圆房,真是因为?他也不?行吗? “哎呀,不?过也不?见得都是这种情况。” 一个略腼腆的哥儿半掩着脸,似乎有?点脸红。 “如果那个汉子?心里有?了旁人,却?要?被迫娶别人为?妻,为?了心爱的人才不?肯和别人圆房,这也说不?准。” 他越说脸越红,脑子?里已经幻想出?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秀秀没忍住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摇了摇,“你脑子?放清楚点,以后再?去镇上少听点那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好好的人,听话本把脑子?都听坏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他,何云闲也被逗笑了。 他们吵吵闹闹地挖到快晌午,时不?时聊天解闷,何云闲忙忙碌碌,挖了许多野菜和芋头,一时忘了自己的心事。 临走时,秀秀硬是给他手里塞了个石榴,叫他拿回家和他相公一块吃。 等他回家时,谢冬鹤已经忙完了,还做了午饭。 谢冬鹤不?太会做饭,就?把剩下?的干面条煮了,只?是他做得不?好,只?能算得上勉强入口。 何云闲吃着那些寡淡无味的面,一看到谢冬鹤那张脸,晚上那一桩想不?通的心事便又浮现?在心头。 上午秀秀他们说的话,止不?住地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谢冬鹤不?肯碰他,难道真如秀秀他们说的那样,谢冬鹤也是个不?行的,所以才不?肯和他圆房? 或者……是谢冬鹤根本不?喜欢他,也看不?上他。 因为?他是个不?讨喜的、被娘家卖过来的哥儿,他不?够好,没能让谢冬鹤满意。 嘴里那寡淡无味的面条,忽然咸涩了起来。 他实在吃不?下?去,只?是这面条是白面做的,金贵,绝对不?能浪费,他逼着自己硬吃完了大半碗,剩下?一点就?喂肥鸡吃了。 胃里撑得很满,叫何云闲有?些作呕,他看到谢冬鹤已经收拾好碗筷,出?去搭鸡窝了。 他捂着嘴,喝了两口水忍住恶心,也忙跟上去帮忙。 搭鸡窝不?用太大,太大了反而容易漏风,也不?够保温,和搭篱笆圈时差不?多,先用木片围上一圈,再?封个顶就?成了。 谢冬鹤封了两层,把鸡舍垒得结结实实,保准风吹不?倒,再?把地板抬高一些,免得下?雨让雨水灌进去。 何云闲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或许是胃里不?舒服的缘故,又或是心事太重,嘴里总是一股苦味,胃里也翻涌着,顶着日头晒了会儿,两条腿也变得软绵绵的,险些站不?住。 只?是他却?不?敢开?口,怕让谢冬鹤觉得他娇气,更不?满意他了。 谢冬鹤把鸡窝弄好一大半,见他脸色不?好,怕他是被晒中暑了,便叫他回去休息。 “累了?你回去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做。” 何云闲连连摇头,不?肯回屋休息。 索性?没过一会儿,头顶就?飘来一团团乌云,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不?过倒是挡住了毒辣的日头。 谢冬鹤加紧动作把鸡舍建完,拉着夫郎回到屋里休息。 “我去河边砍点蒲草,和家里的草绳编在一起做鸡窝,你在家等我回来。” 何云闲乖乖地点点头,坐在门?槛上等他,眼巴巴的。 看着谢冬鹤离去的背影,他心里空落落的。 蒲草软和轻便,保暖性?也不?错,加上河边一生一大片,也不?值什么钱,因此村民们都爱用草绳混进点蒲草,编点垫子、席子或是鸡窝。 谢冬鹤割完一茬,就?抱回家晾在前院里,让何云闲看着。说是让他看着,其实只?是想让他休息罢了。 天上的乌云时有?时无,阴晴不?定,要?是看着快下?雨了,何云闲就?得把晒在院里的蒲草收回来。 他干坐着实在有?些无聊,就?把小鸡小鸭也放出?来解闷,绒毛嫩黄的鸡鸭在院里撒欢地乱跑,肥鸡就?蹲在何云闲脚边,和他一块慈爱地看着那些小崽子?。 看着那些活泼的小鸡小鸭,他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些许。 何云闲下?意识从衣领里扯出?来一根红绳,上面绑着个漂亮精致的狼牙,他时常摸着,因此狼牙表面已经玉化了。 这还是谢冬鹤之前送他的礼物,说是特意为?他找的。 何云闲轻轻踢了踢脚边的肥山鸡,问道:“你怎么看?你觉得他是不?行呢,还是根本不?喜欢我呢?” “叫一声是前者,叫两声是后者。” 肥山鸡豆大的眼里闪烁着鄙夷的光芒,咕咕咕了三声。 “我宁愿你只?叫一声……不?行,你这是耍赖,必须认真选。”何云闲蹲在它面前,两只?手里各放了一把刺梨。 “选左边还是右边?” 肥山鸡在他两只?手上各啄了一下?,忽然,一大捧刺梨噼里啪啦地砸下?,瞬间让它浑身炸毛,它脑袋一伸就?想啄面前的人。 何云闲脸上忽然一凉,原本以为?是下?雨了,只?是随着视线渐渐模糊,他才发现?,原来是不?是下?雨了,是他哭了。 一串串泪珠断了线似的,从脸颊淌下?。 何云闲其实很害怕,因为?他已经打心底觉得谢冬鹤多半是不?喜欢他,才不?肯和他圆房的。 如果有?的选,他从来都不?是会被人优先选择的那一个。 在何家是如此,在何家之外也是如此。在家里娘总偏袒何玉杰,家里有?活只?叫何云闲做,做不?好还要?被打骂,他大半的时间,都只?能偷偷艳羡在院子?里玩乐的何玉杰。 到了人前,何玉杰每每和他起了冲突,甚至有?一回把他推到水里,他娘也要?先训他一顿,让他让着哥哥。 人人都夸娘是个好后娘,从不?会偏袒亲儿子?,而何云闲也确实从未得到过偏爱。 何云闲总想着,只?要?他多努力努力,事事做好,力求完美无缺,总能让娘和后爹对他满意。就?这样一直到了他被逼嫁的那一日,娘亲手把他送到轿子?上,就?为?了给何玉杰凑一笔彩礼钱,而他也没能让他们对自己满意。 何云闲真的很怕,怕他不?讨谢冬鹤的喜爱,怕谢冬鹤心里真的有?另一个人,而他又要?面临那种不?被偏爱、被轻易舍弃的境地。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忽然,他怀里挤进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何云闲惊讶地低头,就?看到怀里钻进了一只?大肥鸡,扬起小脑袋也看着它,冰凉的怀里一下?子?暖烘烘的。 让何云闲想起来,他幼时养的鸡也是这样,喜欢在他难过时,钻到他怀里安慰自己。 何云闲紧紧抱着它,把脸埋在肥鸡温暖蓬松的羽毛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和禽类特有?的干净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等谢冬鹤回来时,他已经匆忙擦干眼泪,勉强收拾好心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割了两茬后,谢冬鹤估摸着差不?多够用了,就?到院子?里劈木头,打算弄个食槽出?来。 何云闲坐在前院,边看着晒了一半的蒲草,边用晒好的那些,和草绳合成一股线,一点点编着鸡窝。 心里却?乱糟糟的像团麻,秀秀她?们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他越想越觉得,定是自己不?够好,才让谢冬鹤看不?上。 山上的天气实在多变,刚才还晴了一会儿,何云闲刚编了个底,一抬头天就?已经暗了。 轰隆——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又急又密。 糟了,院子?里还晒着蒲草! 以前他在何家秋收晒谷子?时,一下?雨,就?会被后爹拿棍子?撵出?去收谷。有?一回他动作慢了点,谷子?被淋湿了一些,后爹就?把他右手打到出?血,再?让他湿淋淋地站在院里罚站。 他受了好几回风寒,那之后身子?骨也更弱了。 第35章 因此一看到蒲草要?被雨淋,就?下?意识害怕,那些蒲草是谢冬鹤特意交代他要?看好的,要?是被雨水泡了,他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更觉得自己没用? 何云闲心头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起身就?冲进雨里想把蒲草抱回来,他不?能让谢冬鹤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别管草了!” 谢冬鹤的喊声混在沉闷的雨声里,他丢下?手中的斧头,几步就?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何云闲的手腕就?往屋里带。 雨点又急又密,谢冬鹤想也不?想,侧过身子?,用自己大半边后背替何云闲挡住了倾泻的雨水,几乎是半搂半抱地将他护送到了屋檐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到了屋里,何云闲除了鞋面和肩头稍微沾湿了一点,身上干干净净。 反观谢冬鹤,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衣衫湿了大半,裤腿上更是溅满了泥点,显得十分狼狈。 何云闲惊魂未定,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脸色骤然一变。 “项链!你送我的狼牙项链不?见了!” 那是第一次上山时谢冬鹤送他的,被他日日贴身戴着,早已摩挲得温润如玉。此刻摸了个空,心也跟着空了。 “许是方才掉在路上了,别急,等雨停了我们再?去找。” 谢冬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温声安抚。 可何云闲一整日心中惶惶,心底本就?积压了无数不?安,此刻又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连他珍视的项链也弄丢了。 一阵阵委屈涌上心头,他眼圈瞬间就?红了,略有?些哽咽:“那是你送我的……” 见他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冬鹤心头一紧,哪里还等得及雨停。 他二话不?说,转身又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相公!”何云闲惊呼出?声。 雨越下?越急,稍远两步就?难以看清,索性?谢冬鹤眼神够好,他径直跑向刚才何云闲所在的地方,弯腰在地上搜寻着。 很快就?找了那根十分显眼的红绳,他立刻捡起,小心翼翼地擦去狼牙上沾着的泥水,紧紧攥在手心,又快步跑回了屋里。 这下?他是真成了落汤鸡。 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头发水草一样黏在脸上,衣服紧紧贴着身躯,勾勒出?结实的线条,脚下?很快积了一小滩水渍,模样狼狈又滑稽。 “给,好好的。” 何云闲看着他这幅模样,又看看掌心里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狼牙,忍不?住心疼。 “不?是说等雨停了再?找吗?就?为?了一个项链,把自个儿淋得透湿。” 谢冬鹤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湿都湿了,不?差这点儿。” 他身上全湿透了,湿衣服不?能穿太久,否则容易生病。 何云闲连忙到床底下?翻出?收着被褥的木箱子?,给他找出?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又递给他一块布巾。 本来还应该再?煮一碗姜汤,驱驱身上的寒气,只?是眼下?柴房还没建好,厨房是露天的,只?能等雨停了再?用灶台。 谢冬鹤身体强健,也不?怕这点寒气,就?光着膀子?靠在门?口,用布巾擦着身上的雨水。 肥鸡精得很,早就?躲到房檐下?了,身后还跟着一串串小鸡小鸭。 何云闲准备着待会儿要?煮的生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正在擦拭身子?的男人。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声问出?了口:“为?什么非要?冒着大雨去找呢?” 院子?就?这么大,那狼牙也不?是怕雨淋的东西,就?如谢冬鹤所说的,等雨停了再?找也来得及。 谢冬鹤想也不?想,说道:“我看到你要?急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29章 芋头红豆粥 这话说得太自然, 太直白。 何云闲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个理由,仅仅如此。 从小到大, 他哭过多少?次, 因被何玉杰欺负而难过,因娘的偏袒而委屈, 还?有出嫁前夜独自咽下的泪,换来的多是厌烦与训斥, 以至于后来再也不敢在人前哭了。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因他流泪而心疼。他鼻尖发酸,方才强压下去的泪意又有了翻涌的趋势。 他慌忙低下头,无意识地握紧手中?带着谢冬鹤体温的狼牙,眼眶发热, 心底也一片滚烫。 而何云闲心底那团纠缠了整日的愁云, 此时豁然开朗。 他忽然明白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爱他? 一个宁愿自己?淋成?落汤鸡也要优先护着他,冒雨要为他找回项链, 只是看他流泪就方寸大乱的人,怎么可?能不爱他、看不上他呢? 一直悬着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安稳的落处。 “可?是你割回来的蒲草,都让我弄湿了。”何云闲有些介怀, 这事儿说到底是他没做好。 “没事儿, 等雨停了,我们再晒一次就是了。”谢冬鹤毫不在意。 何云闲看得出来, 他是真心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一点不放在心上。 这认知让他心头又是一松,是了, 他现在不在何家了,他嫁给了谢冬鹤。 在这里,他似乎真的不用再担心,仅仅因为一点小疏忽就招来打骂。没做好,那就重头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这一次,有谢冬鹤陪着他一起?。 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一刻钟便晴朗了。 院里的积水映着天光,亮晃晃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敞亮起?来。 天晴后,何云闲和谢冬鹤一块把院里被打湿的蒲草收起?来,暂时放在房檐下通风,等着明日阳光大好时再晾晒。 他看着天边明艳的云霞,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只觉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心情也愈发明媚起?来。 谢冬鹤继续凿方才弄了一半的食槽,何云闲就拿着切好的姜块,打算给他熬碗姜汤。 柴房还?没修好,不过这灶台是用石块砌的,足够扎实,还?用了一整块石板封顶,因此有一定防水的功能,下了场急雨也不碍事。 何云闲起?锅烧水,把姜块丢进去煮。 他第一次用这新灶台,以为和家里的差不多,习惯性地想踮着脚去勾锅把,这才发现,他不踮脚也够得到。 灶台的高度,竟与他的身?量十分适配,因此使?用起?来无比顺手,也不用担心盛饭时会被滚烫的锅边烫到手。 这显然是谢冬鹤按他的身?量特意打造的,何云闲明白这一点后,心下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甜蜜。 他熬好姜汤,小心尝了一口,姜汤格外辛辣,可?他却只觉得甜得很,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见谢冬鹤还?在忙活,他索性又淘了些米和红豆,把上午挖的芋头切块,另起?一锅,慢慢熬煮起?来。 而谢冬鹤做完食槽,把挖的野菜野果切碎了,拌上麸子皮做成?食料,放进新做的食槽里,那些鸡鸭全都欢快地围过来啄食。 他见夫郎还?在灶台前忙碌,便大步走过去。 何云闲把提前晾好的一碗姜汤递给他,脸上笑盈盈:“快趁热喝吧,祛祛寒。” 谢冬鹤闻着那刺鼻的生姜味,就忍不住皱眉,他并?不爱喝生姜水,何况他体格强健,这点雨也根本不会让他生病。 只是拗不过夫郎的好意,他囫囵喝了半碗,略显生硬地放下碗,试图转移话题:“在煮什么?闻着怪香的。” “煮了芋头红豆粥,就快好了。” 何云闲看他那碗姜汤没喝完,不禁又催促起?来,“相?公,把那点也喝了吧,淋了雨最易受寒,若是病了可?难受了。” 他实在担心谢冬鹤被淋到染了风寒,他是吃过这种苦的,晓得会有多难受。 头晕目眩都是轻的,有时还?会咳嗽,一咳便是数日,他那时咳得厉害,叫何大伟以为他是染了能传染的脏病,硬是把他关?到柴房里饿了好几天。 谢冬鹤还?想寻借口推脱,支吾着不太情愿。 何云闲一心急,口不择言地威胁道:“你不喝,我…我心里就难受,一难受就想哭了。” 他语气软绵绵的,不像威胁,倒像是任性的撒娇。 然而这个威胁对谢冬鹤来说十分有用,他立刻绷紧脸,硬挺的五官显得有些凶悍,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端起?碗将剩余的姜汤一饮而尽。 何云闲看他凶巴巴地喝完,却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觉得他凶,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他很少?这样强硬,甚至敢威胁他的夫君,和从前相?比,他如今胆子实在大了不少,不过他看着乖乖喝汤的谢冬鹤,倒觉得有时胆子大一些,也不要紧。 晚上没有再下雨了,两人就坐在院子里喝芋头红豆粥。 粥熬得稠稠的,红豆和芋头都炖化了,和米汤融在一起?。香甜沙糯,几乎入口即化,芋头和红豆都带着微微的甜味,掩盖了汤里残留的辛辣姜味。 第36章 何云闲忽然想起秀秀塞给他的那个石榴,连忙起?身?拿来。 那石榴个头饱满,表皮圆滑,瞧着就好吃。 谢冬鹤接过,用粗糙有力的手指稍一使劲,便轻松掰开了。 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籽实密密匝匝地显露出来,白里透红,散发着诱人的红润光芒。 谢冬鹤掰下一小簇,先递到夫郎手里,看着他一颗颗剥着。 何云闲剥出一捧,却不自己?先吃。他将最饱满的石榴籽凑到谢冬鹤嘴边:“相?公,你尝尝,这颗甜。” 谢冬鹤从善如流地低头,含上他手心里红艳艳的几颗石榴籽,清甜的汁水瞬间在齿间迸溅开来。那甜味仿佛不止于唇齿,心底也甜滋滋的。 他看着夫郎盛着笑意的眼睛,觉得这日子,当真滋润极了。 何云闲也取了几粒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入口有股淡淡的涩味,随即一阵甜蜜便蔓延至唇齿间,确实是好吃的。 两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合吃完了一整个石榴。 是夜,两人早早睡下了。 这一夜鸡鸭都在新窝里睡着,屋里少?了鸡鸭的叫声,格外安静。 因着白日那场雨,屋里屋外都渗着刺骨的湿寒,何云闲手脚发凉,难受得紧,他身?子骨不太好,一向怕冷,如今更觉得夜寒难寐了。 他在被窝里蜷缩了许久也暖不过来,偷偷睁开眼,看着身?旁谢冬鹤宽阔的肩膀,年轻力壮,身?上一股热气,火炉似的。 内心挣扎了片刻,他心一横,试探地将自己?冰凉的身?体贴了上去,主?动缩到他怀里,羞怯地把脸埋到他胸口。 见他这么主?动,谢冬鹤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几乎是立刻就被夫郎身?上的凉意惊到了,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将他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这下意识的接纳,让何云闲最后一点忐忑也烟消云散了。 被温暖的怀抱包裹着,他身?上舒服了许多,只是手脚仍然冰凉,仍不满足。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谢冬鹤的亵衣边缘轻轻勾了勾,小声嘟囔了一句:“相?公,我还?是冷。” 何云闲见他没有反对,就小心翼翼撩开他的亵衣一角,把冰凉的手塞进他怀里暖着。 以前他们夜里睡觉时,虽说也是抱着睡,但?基本都是穿着亵衣的,偶尔谢冬鹤嫌热,脱了上衣睡,何云闲也绝不敢去看、去碰。 这是第一次,他摸到谢冬鹤光裸的身?体,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摸到的汉子。 谢冬鹤温热的胸口上猛地贴上了个凉凉的东西,他身?上打了个寒颤,不过在发现夫郎手脚沁了冰雪似的发寒后,他干脆把亵衣脱了,让夫郎整个人都能贴上来。 攥着夫郎的手,挪到他身?上最热的胸口那儿,又把他的膝盖也夹住,用大/腿/根暖着。 这么一通下来,何云闲只觉得手脚都暖暖的,忍不住舒服地喟叹。 身?上舒坦了,困意也随之而来。 何云闲满足地陷入沉睡,夜里感觉冷了,无意识地把手挪一挪,从他的胸口一直往下,把结实的肌肉摸了个遍,却毫不察觉。 只苦了谢冬鹤,睡到一半便醒了,夫郎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小腹上。 他被撩拨到身?上发热,可?这更让何云闲觉得暖和,手也攥得更紧了,越攥越热,越热越攥。 明明是个天气凉爽的雨夜,谢冬鹤却热了一夜。 翌日。 今日天气不错,昨晚晾在檐下的蒲草也该搬出来晒了,何云闲和他一人抱了一批,寻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摊开晒着。 何云闲吃完早饭,就坐在院子里继续编昨天弄到一半的鸡窝。 谢冬鹤顺手砍了几根竹竿,搭了个晾衣架子,又把昨天淋湿的衣服拧干,搭在竹架子上晾起?来。 何云闲悄悄抬眼,看向正在晾衣服的谢冬鹤,他昨天刚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不错。 然而,昨晚他们还?是没有圆房。 一愁刚落,一愁另起?,另一个猜测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心头。 既然谢冬鹤不是因为不满意他,才不肯和他圆房,那岂不是说,他相?公当真是不行?? 难道秀秀她们说的玩笑话,竟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何云闲顿时忧心忡忡,想着什么时候找郎中?问问,只是谢冬鹤既然不肯和他说这事儿,想必也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 等下回,他见着莫彦玉,再暗中?找他打听打听吧。 当然,这事儿他是不会和莫彦玉说的,只要想个办法瞒过去就行?。 一晃八九日过去了,谢冬鹤手脚麻利,用木头和干草搭起?个能遮风避雨的柴房。何云闲就将他劈好的柴火放到柴房里,沿着墙根码得整整齐齐。 第30章 拌凉面 柴房里头, 靠墙的一侧整整齐齐码着劈好?的柴火和一些杂物?,另一侧便是灶台所在。 说是柴房,其实只围了三面?墙, 顶上用木头和干草封得严实, 敞亮的一面?正好?安置灶台,既便于烟火气散出?去, 走动起来也宽敞。 圈里的鸡鸭眼见着都长大了一圈,可?以放出?去散养了。 山上多有野兽, 许是出?于天性,即便何云闲放它们?出?圈,鸡鸭们?都自觉地只在院子周围找食吃,到了夜里,不等人吆喝就?乖乖钻回窝里睡了。 白天有肥山鸡看着, 何云闲倒不担心鸡鸭都跑丢, 省心不少。 这?日清晨, 用过早饭,谢冬鹤出?门去查看昨晚布下的陷阱, 何云闲便提着昨日拌好?的食料和水桶去喂鸡。 如今鸡鸭白日里大多自己觅食,不用他顿顿喂,但他依旧每日固定?喂上一回。 这?般既不怕它们?在外头吃不饱饿瘦了,也能叫它们?记得回家的好?, 免得在外头跑野了心, 不肯回家。 有时谢冬鹤捕到野鸡、兔子,也会放到鸡圈里关着, 过段时间再带下山卖掉,何云闲就?会多准备些食料,喂那些鸡和兔子。 何云闲才将?食槽添满, 换过清水,个头已经长大不少的鸡鸭立刻蜂拥而上,埋头苦吃。 鸡鸭嘎嘎地叫着,叫声没?有幼崽时那么稚嫩,有几只还跳进食槽里,踩在别?的头上扎进槽里抢食吃,菜叶溅了一地。 何云闲用棍子把那些护食的撵下去,一一分开。 肥山鸡是不屑于和它们?抢食的,它蹲在何云闲脚边,慢吞吞啄食着早上分给它的一小块馒头。 这?是何云闲特意留给它的,白面?馒头是稀罕,要不然之前他也不会和肥山鸡抢一块掉在地上的馒头,怕粮食被一只鸡糟蹋了。 只是今日不同往昔,他和谢冬鹤是真心把肥山鸡当做家人,而不仅仅是一只牲畜,自然也不觉得让它吃一块馒头是糟蹋了。 鸡鸭风卷残云,很快就?把食槽清空了,这?之后就?该由肥山鸡接手带它们?。 肥山鸡吃完馒头,站起来往鸡圈外头走,鸡鸭从小就?跟着它,早已习惯,便排着队跟在它后面?。 盯着鸡鸭们?吃完后,何云闲又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将?圈里略微打扫一番。 扫出?来的鸡鸭粪也是有用的,谢冬鹤在鸡圈旁边挖了个土坑,专门用来发酵。 何云闲每次扫完,就?把粪铲进坑里,加进去一些干草后拌匀,再覆上一层薄土,日子久了,就?能发酵成肥料,浇到菜地里,菜能长得更快。 做完这?些活儿,他今天还得把菜苗也栽了。 前些天育下的种子已经长出?苗,他筛去了一部分弱苗,打算把剩下的全都种到菜园里。 他原本觉得能有大半苗子剩下来,结果只剩下一半,倒不是地不肥的问题,是地下有蟋蟀窝,有不少苗子都被蟋蟀啃了,好?些好?端端的苗子,一夜之间便被啃得只剩个洞。 头一回发现时,何云闲气得连晚饭都吃不下。 谢冬鹤安慰他:“几棵苗而已,不值当你生气。地是我们?的,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隔日他们?就?一块补种了种子,谢冬鹤还特意下山买了几包驱虫药,这?才叫何云闲彻底放下心。 他正要分苗,谢冬鹤正好?带着猎物?回来了。 “要分苗?” “嗯,再不分就?过时候了。” 谢冬鹤见他还要翻地,把抓到的兔子和野鸡随手放进鸡圈里。 “我来翻地开垄,这?活儿重。” 这?块菜地面?积不算小,翻地又是个力气活,他看着夫郎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舍得叫他做这?活。 何云闲就?只负责栽苗,他把菜苗小心拔出?来,放在篮子里,用一块湿布裹起来,免得日头把苗子晒干了,再移到菜地里分栽。 谢冬鹤一边翻地一边开垄,隔一段距离就?挖个浅坑。 何云闲跟在他身后,弯下腰,一根根栽苗,先理顺了根须,垂直放入坑中?,一手扶正,另一手便拢上捧细土,轻轻压实,如此就?栽完了一棵。 第37章 他栽得慢,谢冬鹤便也放慢了开垄的速度,总在他要种完一垄时,恰好?开好?新的。两?人不言不语,却默契得很。 栽了一半,日头渐渐升上来了,不免有些热意。 何云闲见他满头是汗,两?颊发红,有些心疼,“相公,你先回屋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吧,分苗这?事儿不急。” 谢冬鹤也确实有点疲惫了,点了点头,便回屋里了。 累活都让他做了,因此何云闲并不是很累,就?想着他先给栽好的菜苗浇点水。 谢冬鹤已经挑来了一桶水,就?放在菜园角落里,打算等栽苗后浇水用。还特意叮嘱,让何云闲不用做,他来浇水。 可?何云闲看着他那样,实在心疼,也想为他分担一些。 只是那桶尺寸极大,快有他大腿高,装满水后更沉得慌,他提不动,卯足了劲儿,水桶也纹丝不动,倒是他两?条腿直打摆子。 何云闲实在没?办法,只能一次取一瓢水,一瓢大概能浇上四五株,也不算慢,大不了他多跑几趟。 他舀起一瓢清水,避开叶子,沿着苗根缓缓浇下,免得水把芽儿打掉。 这?么来去了几回,离桶近的都浇完了,何云闲才觉得有点累,正打算把水桶挪个位置。 刚浇完一块地,一抬头,就?看到水桶已经在他脚边了。 “提不动水,怎么不叫我?” 何云闲耳根一热,没?想到还是叫他知道了,尤其是一想到他刚刚傻兮兮的捧着水瓢来回跑,还被他相公看到了,顿时就?脸烧得慌。 “我想让相公多休息一会儿。” 他抬眼看着谢冬鹤,抿着唇轻笑,面?上因方才来回跑动,泛起微微的红,脸侧也泛起一层细细的汗,汗湿的碎发黏在耳边,显得凌乱,他却浑然不觉。 谢冬鹤心上软得不像话,骨节粗大的拇指轻轻蹭了蹭黏在他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这?样乖巧漂亮的夫郎,他怎么忍心让他累着?自然是要宠着的。 “我不累,已经歇好?了。” 何云闲坚持要浇水,谢冬鹤就?提着水桶跟着他,亦步亦趋。 上午这?轮浇完,下午还得再浇一轮水,如今菜苗总算种下了,何云闲要做的事也会越来越多,不过他并不觉得累。 他从前在何家没?少做脏活累活,如今只是喂喂鸡鸭、给菜园浇水,已经很轻松了。 何况,他现在也不是为了别?人而忙碌,而是为了他和他的相公,为了打理好?他们?二人的小家。 何云闲浇了小半桶水,只看着那些因被清水滋润而愈发绿茵茵的菜苗,便满心欢喜,盼望着这?些他和相公亲手种下的菜可?能快点长出?来,到时他们?一茬茬割着吃,就?不必总出?去挖野菜了。 若是有吃不完的,也可?以剁碎了喂鸡鸭,总归是自家院里出?的,怎么都是好?的。 待移栽完菜苗,又浇完水,已经过了晌午了。 今天何云闲没?时间做饭,就?匆匆下了一锅面?条,面?是提前做好?晒干的,能存上三五天,没?功夫做饭的时候就?煮两?把,十?分省事。 煮熟后还特意捞出?来过了一遍凉水,再简单调了酸口的汁水,便是朴素的一餐。 面?条口感劲道爽滑,口味酸爽,在这?略感燥热的晌午,更显清爽。 能在经历了半天的劳作后,吃上这?么一碗凉面?,已经很叫人满足了,谢冬鹤几口扒完碗里的面?,汤汁也沾着馍馍吃干净。 何云闲看他吃得香甜,心里那点因饭菜简陋而产生的歉意才散了,弯着眼笑道:“可?惜咱家的黄瓜还没?长成,不然切些嫩丝拌进去,才叫爽口呢。” “快了,黄瓜长得快,再多下几场雨,窜得更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饭后,两?人收拾了碗筷,被暖洋洋的日头一烘,都生出?了些倦意。 他们?便挪到屋里打盹儿,何云闲靠着谢冬鹤的肩膀,能听见屋外鸡鸭偶尔的咕哝声,和枕边相公平稳的呼吸。 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歇过晌午,谢冬鹤盘算着要去林子里砍点竹子,把菜园子围起来。 鸡鸭都是散养在外面?的,谢冬鹤怕它们?啃了苗,院子外也要围一圈,只是这?要花许多功夫,一时间做不完,还得先紧着菜园。 索性院子还不着急围上,就?打算日日抽空做一些,今日砍点竹子,明?日再围一小段。 鸡鸭也喂了,菜地也还不用浇水,家里眼下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何云闲便和他一起去林子里。 谢冬鹤拿上斧头,何云闲背上竹篓跟着他。 找了片合适的竹林,谢冬鹤忙着砍竹子,何云闲帮不上忙,就?在一边找竹笋挖。 这?个时节只有冬笋,不同于春笋,冬笋是深埋在地下的,十?分难找。 但只要掌握了技巧,便不是个难事了。 何云闲在竹林里扫了一圈,找到根格外粗壮的老竹,足有他大臂那么粗,根须也拱出?地面?,露出?最顶上的。 再顺着往老竹附近找一圈,就?顺利地找到了两?个退笋孔。 这?下面?就?是冬笋了。 何云闲抄起锄头把孔洞翻开,两?个巴掌大的冬笋就?出?来了,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约摸有三四两?,个头不算大。 这?点笋份量太少,再一剥皮去尾,就?更没?多少肉了,都不够吃一顿的。 何云闲故技重施,又来回挖了几次,本来想着挖上一斤两?斤的,做顿晚饭就?够了。 不成想一锄头下去挖到个笋窝窝,一口气挖出?来一大串,有六个笋子,个头也极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少说都得有一斤多重,合起来快有八斤! 加上前面?挖的冬笋,他拢共挖了有九斤多快十?斤,竹篓都装满了一大半。 他欣喜极了,连忙把这?事儿说给谢冬鹤听。 “相公!” 谢冬鹤见他欢喜地跑过来,就?放下手里的斧头。 得知有好?消息,他也高兴得很,冬笋口感脆嫩,他也爱吃,许久没?吃过冬笋了,更是怀念的紧。 虽是为能吃到美?食而高兴,但更多的,却是为夫郎眼中?的那份欣喜。 “家里还有点野蕈干和荠菜,我们?晚上就?烧个素三鲜吧。” “好?,这?会儿竹子也砍够了,我们?回家吧。” 谢冬鹤说着,把方才砍好?的竹子拢在一块儿,用绳子绑住,背在背上。 这?一趟两?人都收获颇丰。 谢冬鹤背着竹子走在前面?,用脚踢开地面?上的石子和绊脚的长草,怕身后的夫郎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了。 何云闲则背着冬笋跟在他后头,因着谢冬鹤的开路,前路一片坦荡。 竹子太多,谢冬鹤一时不能全运回去,来回背了好?几趟。 何云闲把满满一背篓的冬笋放到柴房里,便忙起晚饭了。 野蕈干要泡水,最费时间,他就?先抓了一把放在碗里泡着,这?才开始处理冬笋。 第31章 素三鲜 冬笋外头一层厚厚的皮儿, 上?面有细小的毛刺,容易扎手。 何云闲就?用一块布巾垫着手,把最外层的皮扒了, 再对半切开, 这样里面几?层皮也能轻易扒下来,露出里面白嫩的笋肉。 冬笋吃的就?是一个?口感, 脆嫩爽滑,只是如果处理不好, 就?容易发麻发苦,需要细心处理。 先横着几?刀切成大段,再顺着笋子纹理竖着切成均匀的厚片,焯水、过凉水,更是一步也不能少, 否则吃起来容易发苦。 待冬笋煮好, 野蕈干也已经泡开了, 原本?只有一小把,如今吸饱了水, 足足涨开了五六倍,圆滚滚的浮在碗里,都快溢出来了。 荠菜是最好处理的,洗净后去根即可下锅。 家里还有些别?的野菜, 只是放了两天, 都不新鲜了,还有些甚至已经烂掉了, 只能扔掉,实在可惜。 做饭最麻烦的就?是备菜,真个?开火烹炒反而?简单。何云闲手脚麻利, 起锅烧油,不过片刻功夫便出了锅。 这时?,谢冬鹤也已将菜园用篱笆仔细围好,只差最后一点收尾。见何云闲端着碗筷从柴房出来,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洗了手,走过来一同在院中小桌旁坐下。 桌上?是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素三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冬笋片焯过水,还特意?过了两遍凉水,口感更加脆嫩爽滑,野蕈片吸饱了汤汁,也油润得很,其间点缀着翠绿欲滴的荠菜。 入口,冬笋是没什么滋味的,只有点山野的清气,便衬出了野蕈那特有的浓郁菌香,口感也软韧,随后再一回味,就?是荠菜的清新微苦,恰到好处。使得这一份素菜吃起来鲜爽可口,丝毫不觉寡淡。 谢冬鹤本?就?念着这一口,这饭菜又如此香,他不禁就?多吃了两碗饭。 第38章 何云闲吃着饭,心里还惦记着柴房里那些快烂掉的菜。 山上?的野菜太?多,从前还有鸡鸭要喂,现在喂的少了,他们两人吃不了多少,余下的只能放在柴房里,往往没几?天就?烂了。 虽说野菜野果并不值钱,可看着好好的菜,就?这么烂掉,何云闲也着实心疼。 何云闲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到谢冬鹤碗里,轻声商量着:“相公,我想着家里的菜总吃不完,不如我们积点酸菜吧?也好存放。” 谢冬鹤扒了一口饭,嚼着那脆嫩的笋片,闻言立刻点头:“好。过两日我下山一趟,把猎物卖了,就?买两个?坛子回来。” 吃完饭,他们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给菜园浇了一遍水,水是何云闲浇的,谢冬鹤在旁边修篱笆,见何云闲离水桶远了,他便会?默不作?声地?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将水桶提到他跟前,方便他取水。 总算趁着夜黑透前把菜地?浇了一轮,菜园也用篱笆围起来了。 鸡鸭们回来得早,太?阳西斜时?,肥山鸡就?已经领着它们回来了,只是那会?儿篱笆还没修好,谢冬鹤怕它们啃食菜苗,就?先撵出去。 一直到了这会?儿,才把鸡鸭都收回来,它们排着队回到鸡圈里睡觉,嘎嘎嘎地?叫着。 这几?日天气不错,入夜也不甚冷,只是何云闲早已习惯了依偎着相公入睡。 他十分自?然地?侧过身,钻到谢冬鹤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这些时?日来,他已经不会?因为主动央求抱着睡而?害羞了。 谢冬鹤感受着怀中夫郎温软的身子,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气息,白天晒了大半天,发间有阳光的温暖,叫他闻着心中也熨帖。 住在山上?虽说简陋了点,要做的事也多,白天不是在补篱笆就?是种地?挑水,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每每觉得疲惫了,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家夫郎跟在他身后,抬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对他浅浅笑着,归家时?,也总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等着。 夜里更有这般温香软玉在怀,只消低头看看夫郎那恬静放松的睡颜,他便觉得,所有的辛劳都值得了。 * 谢冬鹤背着猎物下山,先是把兔子和山鸡卖给相熟的张屠户,这一下就?入账了三百来文,他还得再置办些物什。 除了油盐酱醋这类常用的,还要给夫郎买两个?坛子积酸菜用,家里的驱虫药也用完了,也得再添一些,山上?虫蛇多,这都是必备的。 正想着,便瞧见街边有个卖陶器的小贩,脚边摆着各式坛坛罐罐。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几个大小适中的陶坛上。 那小贩见有客来,立刻堆起笑脸,热情地?吆喝起来:“这位小哥眼光真好!瞧瞧咱家这坛子,陶土细腻,烧得透,釉子也上?的匀净,密实不漏气!个?头大,容量足,不管是积酸菜、腌咸菜,还是酿醋存粮,那都是顶顶好的!一个?只要十四文,实惠着呢!” 谢冬鹤听着价格,心里默默算了算,两个坛子就要二十八文,快三十文了。 他记起下山前夫郎特意叮嘱过,集市上?的东西大多都可以还价,能省几?文是几?文。 他嘴笨,不太?会?说道,但还是依着记忆中何云闲温声细语教他讲价的模样,摇了摇头,语气平板地?说:“贵了,我买两个都快三十文了。” 说罢,摆摆手就?说不要了。 小贩见他似是真嫌贵,连忙改口:“哎,看小哥你?是诚心要,这样,十二文!十二文一个?你?拿走!” 谢冬鹤想着夫郎的叮嘱,觉得还是贵,便不再多言,转身作?势要走。 没走出两步远,身后小贩急切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十一文!十一文最低了!” 谢冬鹤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那小贩今日生意?似乎颇为冷清,一上?午都没几?个?路人看货,眼看马上?到手的客人要走远,真急了。 他扯着嗓子喊道:“成成成!小哥你?回来!二十文,二十文两个?你?拿走!这真是亏本?卖了啊!” 谢冬鹤闻言,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二话不说,数出二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小贩一边接过钱,一边手脚利落地?拿起干草,将两个?坛子仔细地?捆扎包裹好,防止磕碰,嘴里还笑着念叨:“小哥你?可真会?砍价,我这真是本?钱都没赚几?个?喽!” 谢冬鹤小心接过他包好的坛子,摇了摇头,语气柔和:“是我家夫郎教?的。” 小贩一听,乐了,顺口就?送上?吉祥话:“哎呦,原来是小郎君会?持家!好好好,祝您和您家夫郎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红火,早生贵子啊!” 谢冬鹤听着那“早生贵子”,耳根微热,没应声,只点了点头,便将那两只沉甸甸的坛子小心背好。 他到杂货铺里买完驱虫药,还有一些家里的常用品,正打算回家。 忽听得不远处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吆喝:“卖发簪嘞——镀银镶珠,精巧漂亮,给娘子闺女带一支咯——” 他脚步微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货郎挑着担子,正卖力吆喝。 一对年轻夫妻听到吆喝声,便走过去看货。 那妻子拿起一支簪子,在发间比划着,眼中满是喜爱,欢喜地?对丈夫道:“相公,买一支吧,我那根木簪都裂了,这支样式瞧着真好。” 她相公一问?价,眉头立刻皱起,一把夺过簪子放回摊上?,扯着妻子就?走。 嘴里埋怨着:“走走走,十文钱买根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尽乱花钱!破树枝子不能扎头发吗?” 那妻子一步三回头,满脸委屈,终究还是被丈夫拉走了。 谢冬鹤看着那对夫妻走远,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起自?家夫郎,平常都是用一根红发带束发。 那还是成婚时?用的,虽洗得干净,颜色却早已不复当初鲜艳,边缘也起了些毛糙。 他家夫郎生得那样好,乌发如云,合该用些更衬他的好东西。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犹豫,大步走到那货郎担子前。 “这簪子怎么卖?” 他拿起方才那女子看中的那支,细细端详。 簪身是镀银的,光泽温润,簪头雕成简单的缠枝花模样,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仿珍珠圆珠,确实精致秀气。 货郎见他高大健硕,面容冷硬,板着脸一脸凶悍,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小哥好眼光!这可是城里现下时?兴的样式,只要十文钱一支!” 十文钱,够买一斤白米了。 若是从前,谢冬鹤定会?觉得这是不必要的花费。可此刻,他脑海里全?是夫郎收到簪子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笑容。 “要了。”他不再犹豫,干脆地?数出十枚铜钱。 货郎一边利落地?用油纸将簪子包好,免得银簪被刮花或是弄脏,一边笑着搭话:“小哥是给家里媳妇买的吧?这般爽快,嫂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谢冬鹤接过那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近胸口放好。 闻言,他脸上?那点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沉声道:“是才娶的夫郎。” 货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他才和自?家媳妇成亲那会?儿,看到媳妇发簪坏了,也是这样急切地?跑到镇上?,给她买了根新簪。 又看他一个?高大汉子提及内人时?这般情态,他心下也有些触动。 竟又摸出两枚铜钱塞回谢冬鹤手里,说道:“嗐!看小哥是个?知道疼人的,我也不要你?十文了,八文,八文就?行!这好福气可得攒着,甭跟俺客气!” 谢冬鹤捏着那两枚被退回来的铜钱,愣了一下,才连忙道了句:“多谢。” 和货郎道别?后,他怀里揣着那枚轻飘飘的发簪,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盼着能早点回家见到夫郎。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支素银簪子簪在他家夫郎发间会?是什么模样。 定然是极配的,乌发银簪,会?衬得他面庞愈发白皙,笑起来时?,眼睛定然比那珠子还要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夫郎戴上?簪子后,微微红了脸颊,却抿着唇忍不住欢喜的样子。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胀,只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飞回小院里,亲手为他的夫郎簪上?这根银簪。 ----------------------- 作者有话说:仿珍珠在古代就有了,通常是先人工造个胎体(陶珠、糯米浆、打磨后的蚌壳等),然后再涂上以鱼鳞、生漆等为原料做的仿珍珠液,还有用珍珠粉、贝壳粉压制的仿珍珠。虽然没有真珍珠漂亮,但价格也会便宜很多很多,平民也能用得起。 第32章 采药 谢冬鹤一大早就下山了, 晌午还没回?来。 第39章 何云闲晌午自己?随意煮了点面,下意识喊他相公吃饭,没人回?应, 才想起来谢冬鹤不在家。 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只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平常谢冬鹤都坐在他对面,他一抬头, 就能看到相公吃得香,现在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 何云闲吃了几口, 便觉得这面也没什?么滋味了,心底盼望着谢冬鹤能早点回?来。 他草草吃完一碗面,刚放下碗筷,还未起身,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只见篱笆门外,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那儿, 人还未进, 清亮带笑?的嗓音已传了进来。 “云闲!” 不是莫彦玉又是谁? 何云闲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相迎,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他本想着等过段时?日下山去医馆找莫彦玉,没成想,还不等他去找,莫彦玉倒先一步来山上?找他了。 “快进来, 正吃着饭呢, 你可用?了?”何云闲招呼着。 “还没,几日不见, 我可想你想得紧。”莫彦玉笑?道,一边迈步进了院子,四下一扫, 先是吃惊这间破木屋的变化?。 一段时?间不来,这里变化?了不少。 屋子周围搭了柴房和?灶台,院子里也多了许多鸡鸭,屋前一大片刚冒芽的菜园子,瞧着井井有条。 “云闲,你家这变化?还真是翻天覆地啊。” 他说着,瞧见他在吃面,也不客气,自顾自到屋里取了碗,走?到灶台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就挨着何云闲坐下。 甫一入口,便眼前一亮。 “面也煮得这么好吃,你这日子越过越好啊,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嘴上?闲不下来,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 和?莫彦玉初见时?相比,这里变化?了许多,虽说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能想象到以后会多像样了。 要是再有人来,绝不会像之前的莫彦玉一样,以为何云闲是被拐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受苦的。 何云闲倒不嫌他吃了自家一碗饭,只是嫌他那张嘴停不下来,比院子里那一群鸡鸭还要吵人。 不过,这吵吵闹闹的动静,倒是让他心中的寂寞消了许多。 见他碗里快空了,何云闲又给他碗里盛了点面。 “多吃点。”何云闲温声?道。心里想的却是,多吃些,嘴上?占着,话自然也就少了。 莫彦玉冲他嘻嘻一笑?,果然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他今天上?山是打算挖点药材,何云闲左右无事可做,就带上?小?锄头和?背篓,和?莫彦玉一块去前山挖药材。 何云闲不懂药草,也不会辨认,莫彦玉就边挖边教他如何辨认。 “这是车前草,清热利湿的,若是中暑了可以煮水喝。那是半边莲,治蛇虫咬伤有奇效,也很好找,水边到处都是。” 何云闲跟在他身旁,看得仔细,听得认真。 这些药草都有用?,尤其?是那个治蛇咬的半边莲,山上?虫蛇多,而?且上?回?他和?相公遇到蛇,差点就被蛇咬了。 他平时?准备一点,若是以后他和?夫君真被蛇咬了,那可是能救命的。 他记性好,脑子也活泛,莫彦玉说过一遍的,他大多能记住形状和?名字。 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不多时?,何云闲的小?背篓里便有了不少收获,除了药材,还顺手挖了些鲜嫩的野菜。 莫彦玉这回?上?山,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 “不会又是因为打赌那事儿吧?”何云闲有些好奇,“上?回?你说和?别人打赌,是在赌什?么?” 莫彦玉正辨认着茯苓的枝叶,确认后,便果断下锄头。 他一边挖,一边和?何云闲解释。 原来他师傅那个亲儿子年少时?,因为和?父亲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害他师傅伤心了许多年。 而?他师傅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亲子,云游四海就是为了找回?他,这一找,就是十余年,师傅熬得身子骨也不好了,走?不动了,说不准还能再活几年。 他也彻底认命,干脆就带着自小?收养的徒弟,用?多年行医攒下的积蓄开了间医馆,想要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偏偏这时?,他那个离家多年的亲子回?来了。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看他肯定别有用?心!” 莫彦玉越想越愤愤不平,手上?的劲儿也使得大,一锄头把土茯苓杂乱的细根全斩断,挖出来放到边上?。 “还和说我师傅没几年可活了,等师傅去世?,肯定会把医馆传给他,到时?他就把医馆转手卖出去。” 那间医馆可以说是师傅的毕生心血,却被人如此糟践,思及此,他面色有些难看,抿紧唇,眼中隐隐有怒火。 莫彦玉一向是好脾气的人,甚少与人生气,何云闲更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而?何云闲听罢,也不由得有些吃惊,那个人明显来者不善。 “别担心,我想你师傅定然不是那种人。” “自然,我师傅说过,会把医馆传给继承了他衣钵的人,那人不就是我?” 莫彦玉瞬间又得意起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把刚挖出来的一大块土茯苓装在竹篓里。 “前些日子,师傅给了我们一张方子,让我们猜这药的用?法。那小?子就和?我打赌,师傅定然在考验我们二人,谁先找全药材,谁就有能力继承医馆。” “云闲,上?回?可多亏了你的桃胶,让我扳回?一筹。” 他眉飞色舞,脚下动作都轻快了不少。何云闲见他这样,也由衷替他高兴。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看到脚边不少野蕈长?得鲜嫩,也顺手采了点。 山上?一下雨,就容易冒出野蕈,随意拨开一丛灌木,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湿润的地面上?,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白色格外显眼,走?近了,才看清那些原来是鸡纵花,指头大的菌盖散开花。 鸡纵花虽然小?,没多少肉,可熬汤倒是很鲜美,何云闲连根拔出来一些,放在竹篓里。 “云闲,快来!” 莫彦玉连忙喊他:“这里有木耳。” 何云闲走?过去,就看到他面前那颗枯树上?,背影面长?了一小?片黑乎乎的东西?,形状似耳。 何云闲不禁有些惊喜,这东西?不是很常见,没想到这回?让他们碰见了。 木耳生长?期很短,成熟后若是不尽快采摘,很快就要烂在树上?了。他们连忙从枯树上?采下来木耳,似乎才刚长?出来不久,还水灵灵的,摸上?去肉质也软嫩。 黑木耳口感脆嫩爽滑,不论是烧汤还是炒菜,都是极好吃的。 莫彦玉挖到了不少土茯苓,而?何云闲的背篓也装满了野菜野蕈,还有一些有用?的药草。 两人背着满满的收获,沿着山间小?径往回?走?。 莫彦玉心情颇佳,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年随师傅云游四海时?,见过的奇闻异事,还有镇上?新近发生的趣谈八卦。 何云闲偶尔应和?一声?,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他犹豫再三,趁着莫彦玉歇口气的间隙,状似随意地开口:“彦玉,你行医见得多。我听说,有些汉子身子会有些隐疾,比如……比如不能人道之类的,这常见吗?” 莫彦玉正说到兴头上?,闻言也没多想,便顺着话头说道:“这事儿啊,我跟着师傅还真见过不少。” 他掰着手指头数,“有的是年少时?不懂事,伤了根本;有的是忧思过重,耗损了心脾肾气;还有的是突遭大变,惊惧交加之下,那物事便不中用?了……原因多着呢。” 何云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那这样的人,还能治好吗?” “治是当然能治!” 莫彦玉答得干脆,“只要不是天生的,后天所致的,大多都能调理过来。像师傅就治好过好几个,无非是对症下药,或是温补,或是疏解,费些时?日罢了。真正先天带来的,那才是极少见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抱怨地补充道:“不过啊,也有些人爱自己?瞎琢磨,明明身子骨没问题,偏信些偏方,乱吃些鹿茸、淫羊藿、肉苁蓉之类大补大燥的东西?。” “好家伙,那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比平常亢奋数倍,欲望强盛得收不住,反倒把自己?和?屋里人折腾得够呛。” “我就见过有媳妇受不了,偷偷跑来医馆找我哭诉,求我开点清心降火的方子给她男人压一压,你说这岂不是白白受罪?” 他说者无心,何云闲却听者有意。 听他说能治好,何云闲先是松了口气,待听到后面列举的几味药材,他更是心头一动,默默将他说的这几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第40章 他隐约记得,方才采药时?,似乎见过莫彦玉有挖到其?中几味。 何云闲央求从他那里拿一些药草,也不说原因,只说他在山上?或许用?得上?。 莫彦玉也不在意,他这一趟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旁的都是顺手。 “你要的话,就全拿走?吧。” 等他们回?到院子里,莫彦玉干脆只留下自己?要的茯苓,其?他的药草全留给何云闲。 何云闲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他想着,过段时?间就找个机会,偷偷用?这些药材给相公炖点汤水,若是对他有用?,那便再好不过。 * 谢冬鹤背着采买的物什?回?来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何云闲见他回?来,先是一喜,他等相公回?家等了大半日,这段时?间里,吃不下喝不下,一看他回?来了,才彻底安心。 又见他拿了那么多东西?,何云闲连忙过来帮忙,两人一块把东西?全都安置好。 他把盐油等调味放在灶台上?,才出来,就看到谢冬鹤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似乎要同他说话。 “怎么了?” 谢冬鹤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好的小?包,递到何云闲面前。 “这个,给你。” 第33章 鸡纵花木耳蛋羹 何云闲疑惑地接过, 打开油纸,本以为是他买的点心。 待看清了,才发现里面包的不是点心, 而是一支样?式精巧的镀银发簪。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正要欣喜,可?一看清这簪子?的模样?, 这样?精致,显然价值不菲, 顿时有些不安。 “这簪子?太贵重了。” 何云闲第一次收到这样?昂贵的礼物,有些无所?适从。 接受别人的礼物,往往都是要还情的,从前邻里偶尔会送他一些菜蔬或是果子?,都不甚值钱, 他也?会加倍还回去, 免得落人口?实。 可?这样?好的银簪, 他得拿什?么还?他如今一无所?有,就更不敢收下这种好东西了。 何况…… 何云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束发的红色发带, 那带子?虽已洗得发旧,颜色也?淡了,却是他成婚时系的,一直珍爱非常。 “这太贵重了, 我还不起, 我用发带就好了。”何云闲连忙把簪子?还回去。 “簪子?不贵,是用买菜坛子?省下的钱买的。还是按你?教我的法子?, 同那小贩砍了价才买下的。” 他目光落在何云闲脸上,声音不自觉放柔了,“我想着, 你?戴上定然好看,便买回来送你?。” “我们是夫夫,哪里用得着还礼?若是过意不去,就戴上簪子?,让我好好看一眼,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着,他已伸手,近乎强硬地将那支发簪塞回了何云闲手中。 何云闲被他这话?语和动作弄得心头一颤,脸颊泛起热意。他垂下眼睫,看着掌心那枚精致的簪子?,缠花镶珠,放在手心里也?凉丝丝的。 他犹豫片刻,终是抵不过那份藏在心底的欢喜,这簪子?样?式漂亮,他其实也?是喜爱的,更何况这还是他相公为他买的。 “那相公帮我簪上?” 谢冬鹤闻言,眉眼立刻舒展开来,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会不答应? 他应了一声,走到何云闲身后,动作轻柔地解开了那条旧发带。 霎时间,乌黑润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谢冬鹤闻到了藏在他发间的皂角清香,混着一股说不清的花香,实在好闻。 谢冬鹤不太会梳复杂的发式,他便用手指笨拙地拢起那把青丝,仿着自己平日的样?子?,挽了一个利落的男子?发髻,和他现在的发髻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支银簪,稳稳地穿过发髻。 “好了。” 何云闲这才慢慢转过身,有些拘谨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谢冬鹤。 他恰站在向光的一面,午后的光线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上,看不清眉眼,连身形也?有些朦胧模糊。 明明就站在谢冬鹤面前,他却只觉得面前的人如云宫仙子?,青衣乌发,藏于云间,遥遥不可?追。 待他主动走进一步,叫谢冬鹤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才看清他的面容。 乌黑的发髻间只插着一枚银簪,简朴却清雅,愈发衬得他面容白净,眉眼精致。 谢冬鹤呼吸微滞,只觉得眼前的人,远比他想象中的,比他任何一次期待过的模样?,还要动人千百倍。 他看得几乎有些痴了,冷硬的五官,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 “很适合你?。” 何云闲原本还忐忑着,可?一对?上谢冬鹤的目光,便看他一副痴痴的模样?,眼里也?映出自己如今的样?貌。 他梳着和相公一模一样?的发髻,簪着他亲手为自己戴上的簪子?,忍不住也?弯起了眼睛,面上荡漾出甜甜的笑意。 一直到了晚上睡前,何云闲才小心翼翼取下那根簪子?,放在床头。 第二日起床后,何云闲拿着那根簪子?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了,用一块布巾包好仔细放在箱子?里,压在旧衣服下面。 他虽然也?喜爱这根簪子?,可?他每日都要做农活,那银簪又娇贵,若是磕了碰了,刮掉外?面那层镀银,可?就不好看了。 万一再让他不小心弄丢了,那就更心疼了。 放好簪子?,何云闲就出去做早上的饭食。 昨天谢冬鹤下山还买了点鸡蛋,他采的鸡纵花和木耳也?没吃,正好可?以蒸个蛋羹。 鸡枞花昨晚已经洗过了,泡在水里保鲜,如今过了一夜也?还新?鲜着,何云闲只用拿出来过两遍水就成。 木耳不能泡太久,他昨天睡前就洗好晾在簸箕上了。 洗过鸡纵花和木耳,再细细切成碎末,何云闲动作利索地在碗里磕了几个鸡蛋,把碎末添进鸡蛋液里。 这还不算完,蒸蛋不能只放蛋,还得加些水,否则鸡蛋蒸出来口感不好。 何云闲按照自己的习惯,往碗里添了一碗半的清水,最后再撒上两勺盐和一点点糖来提鲜。 谢冬鹤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劈竹子?,这几天篱笆墙已经做了一大半了,他就想多赶赶工,尽量今天就把院子?用篱笆墙围好,免得总是惦记。 等篱笆围好,就不怕山上的野兽误闯进来,吃掉他们家的菜蔬或是鸡鸭了。 他约摸着差不多的时候,那边何云闲的鸡枞木耳蛋羹也已经蒸好出锅了。 一揭开锅盖,谢冬鹤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鲜香。 等真正吃上这口?蛋羹,谢冬鹤只觉得是他这辈子从未吃过的鲜美。 蛋羹蒸得柔滑,入口?即化,里面的木耳碎也?恰到好处的弹软。而鸡纵花本就香气浓郁,和鸡蛋蒸在一块儿,蛋的鲜美、鸡纵花的鲜美,鲜味层层递进。 他毫不客气地夸了一句,“好吃,这是我吃过最鲜的蒸蛋。” 何云闲笑了笑,也?捧着碗慢慢吃起来,这蒸蛋确实好吃,他以前只吃过鸡纵花烧汤,觉得鲜美无比,今天吃了次鸡纵花蒸蛋,才发觉这样?做更美味。 不过这种吃法还是太奢侈了,不能总吃,但每吃一次都是享受。 收拾碗筷的时候,谢冬鹤看到他头上戴的那根旧发带,便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怕磕坏了,以后出去见人的时候再戴。”何云闲随口?一说。 谢冬鹤却想着,他以后一定要拉着夫郎多见见外?人,要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夫郎戴着那根银簪时的模样?,有多漂亮。 到时肯定所?有人都会羡慕,他娶了这样?好的夫郎。 吃完早饭,何云闲要去喂鸡喂鸭,菜园也?得浇水。谢冬鹤就去忙着修篱笆了。 何云闲提着拌的食料,倒在食槽里,看到蹲在角落里的肥山鸡,就丢给它一根煮红薯,这还是他早上特意给它煮的。 早上他蒸蛋时,顺手在下面的锅里扔了根红薯。 然而肥鸡走上前,在红薯上闻了闻,再走到他脚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似乎并不买账。 它摇摇头,蹲在原地不肯吃。 何云闲也?蹲下来,目光对?上它乌黑的小眼睛,把那根煮得外?皮鲜艳的红薯往它那边推了推。 “快吃吧,我们早上只吃了红薯,没骗你?。” 肥山鸡默默和他对?视,咕咕了两声,丝毫没被他蒙混过关。 两人都不说话?,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何云闲只好认输,“我们早上吃的蛋羹,那东西不能给你?吃。” 虽说母鸡里也?时常有吃掉自己下的鸡蛋的情况,对?于鸡而言,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但何云闲他却是个人,实在不忍心让肥山鸡吃掉自己的同类,那样?也?太残忍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给你?吃好吃的,行?不行??” 他哄了两句,肥山鸡咕咕叫了几声,似乎是答应了,这才肯低下头啄起红薯。 第41章 何云闲也?没急着去干别的,在旁边看着它叨红薯,这红薯有点老了,吃着虽然甜,皮却也?有些厚了,靠近红薯尾巴的那一段皮太硬,肥鸡啃起来有些吃力。 他直接伸手,把肥鸡嘴下吃了一半的红薯拿过来,给它一点点剥开,露出里头金黄的红薯肉。 肥山鸡也?不啄他,更不护食,安静地等他剥完皮再继续吃。 等它吃完,何云闲才把鸡圈的门打开,叫它领着那些鸡鸭去外?面放风,找虫子?吃去了。 菜园也?该浇水了,何云闲喂完鸡鸭,端着木盆去木屋旁的那只大水桶里提水。 那桶太沉,他提不动,这几天就端着木盆盛水浇水,虽然不是很方便,但也?凑活着能用。 他端着木盆,才一放下,就看到那只大水桶旁边,正摆着一只小桶,那桶只有他小腿那么高,拿起来重量也?刚刚好,不轻不重,十?分趁手。 桶里还有只长柄水瓢,这样?他就不必总弯腰浇水了,能省不少力。 昨天还没有这小桶,今天便忽然出现在大水桶旁边,是谁备下的,那自不必说,定是谢冬鹤下山时给他买的。 何云闲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想要个小点的桶,谢冬鹤就真记在了心上。 他心头一阵甜蜜,提着这只十?分趁手的水桶去浇水时,也?觉得轻便极了,浇完一轮都不觉得累。 只恨不得再多浇几次,让这些菜长得又快又好,再做几道新?鲜的给他相公吃。 篱笆墙已经围了个七七八八,谢冬鹤就打算上午一口?气弄完,他负责固定打桩,何云闲偶尔帮他打下手。 和围菜园、鸡圈时差不多,只是院墙要做得坚固,谢冬鹤特意挑选了一批更粗壮的竹子?,也?没有锯太短,高度约有他胸口?那么高,可?以阻挡大部分的小型野兽了。 上下段都用粗麻绳一圈圈绑好固定,最外?层还特意加了一层木片。 何云闲看到院里堆了许多砍竹子?留下的废料,就拿着笤帚去打扫,见有几节竹筒品相不错,个头也?不小,便留下来几个,打算晚上做个竹筒饭吃。 家里的水快吃完了,谢冬鹤还在忙,他也?没去叫谢冬鹤,自己提着那个小水桶去打水。 谢冬鹤提一回水能够他们吃上两三日的,而他力气小,一次能提的水也?少,但多跑上两趟,也?够吃上大半日了。 这样?多少也?能为谢冬鹤分担一些,让他轻松一些。 这会儿是水芹菜长的时候,何云闲去溪边打水,就看到边上长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水芹菜,品质也?很好,嫩得很。 正好家里买了两个坛子?,他原本还愁要腌什?么好。 这么多的水芹菜,弄上两缸水芹酸正好,水芹酸味道酸爽,最适合下饭。 何云闲一边想着等会儿提水回家,就拿个背篓来割水芹,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水桶放进水里。 “哗啦——” 水桶里似乎钻进来什?么东西,活蹦乱跳的,扑了他一脸水,他手一松,水桶也?差点掉在水里。 ----------------------- 作者有话说:据说鸡纵花蒸蛋被誉为“世界上最鲜美的蒸蛋”。[墨镜] 第34章 香甜竹筒饭 他连忙抓起水桶捞上来, 才发现,院里桶里捞上来两条黄骨鱼。 这?鱼个头不大?,还没何云闲巴掌长, 没几两肉, 不过他也没放走。既然这?鱼想来,他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就当吃个新?鲜,给?他和相公解解馋也好。 何云闲连桶带鱼一块儿?提回家里, 两条黄骨鱼在桶里活跃地甩着尾巴,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将鱼倒入灶边备用的水盆里养着,转身便?背上竹篓,拿起镰刀,又往溪边去了。 溪畔那?片水芹菜生得正好, 郁郁葱葱, 茎秆挺拔, 叶片嫩绿欲滴。他蹲下身,一手拢住芹菜, 一手持镰刀贴地割下,只听唰唰唰几下,不一会儿?,背篓里便?装得满满当当。 何云闲背着一背篓水芹菜, 在溪边大?略洗了洗菜根上的泥巴, 就带回家了。 下午还有许多活要做,两人便?随意用了些晌午饭, 吃得简单,等晚上把?该做的活儿?都做完了,再好好吃一顿。 谢冬鹤在院子外面围篱笆, 何云闲则坐在院中?的阴凉处料理水芹菜。 他先打来清水,将水芹菜仔细漂洗,一根根捋过,洗去附着在嫩茎与叶瓣间的细沙尘泥,还要去掉老根,只留那?最脆嫩的部分。 洗完后再取来几段干净的麻绳,将处理好的水芹菜一小把?一小把?地扎紧菜梗,再依次倒挂在院中?那?根晾衣的竹竿上,沥干水分。 趁着晾菜的工夫,他生了火,将淘米水倒入锅中?烧开。 这?淘米水是他特意留的,晚上要蒸米饭,他就提前泡了米,再用这?淘米水来腌菜,能添一分独特的米香,让腌出的水芹酸风味更足。 待水芹菜表面的水珠差不多晾干,他便?将滚烫的淘米水倒入洗净的菜缸,再把?一捆捆水芹菜仔细地码进去。 最后密封好缸口,如此过上十天半个月,水芹酸就能出缸了。 何云闲把?那?两坛沉甸甸的酸菜搬到柴房里,这?才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柴房角落里那?两坛水芹菜,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待到酸菜开坛时,他定要让相公好好尝尝他亲手腌制的酸菜,不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 何云闲本来打算晚上蒸竹筒饭,正好打水时,桶里意外捞上来两条黄骨鱼,他就一并料理了,挑个大?节的竹筒把?那?两条鱼一块上锅蒸了。 谢冬鹤也总算把?篱笆墙全弄好了,看到他在忙晚饭,就大?步走过来帮忙。 何云闲要把?竹筒劈开,他力气小,砍了好半天也只劈开一道缝。谢冬鹤直接拿过来,手掌在刀背上一压,咔擦一下竹筒就劈成两半了。 “还要劈吗?” 何云闲想了想,便?道:“再劈上五六个吧,我?吃一个就好,你胃口大?,要多吃几个,还要留一个蒸鱼。” 谢冬鹤就依照他的话,一刀一个,利落地劈了六个。 黄骨鱼身上有刺儿?,一不小心就容易扎到手,何云闲小心地提着黄骨鱼背上那?根大?刺,想要剖开鱼肚取肠胃。 “嘶——” 他只觉指腹上一阵刺痛,下意识就松开手,那?条鱼掉进水盆里,溅了旁边谢冬鹤一身的水。 “相公,你没事吧?” 何云闲看他脸色不好看,连忙伸手,要拿袖子擦他脸上的水,慌慌张张的,怕谢冬鹤生气。 谢冬鹤却只是皱紧眉头,抓住他的手,手指仔细摸索着他手上被鱼扎到的地方。 只见那?白嫩的指腹上略有些发红,索性没有出血,应该只是被小刺扎到了,谢冬鹤这?才安下心来。 “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 谢冬鹤二话不说搬来把?凳子,拉着他坐下,自己抓着那?两条鱼开始料理,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扎。 他的动作太快,何云闲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何云闲还从没有他自己干坐着,却看着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从前就只有被人使唤的份儿?。 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站起来想给?谢冬鹤打下手,却被压着肩膀坐下。 “我?来做饭,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谢冬鹤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做坏,毕竟他确实不擅长做饭,可他看到夫郎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忍心让夫郎忍着手痛继续操劳。 他态度强硬,何云闲只好坐下来,头一次使唤起别人做事。 谢冬鹤不擅长做饭,却很?擅长听夫郎的话。 何云闲叫他往竹筒里灌米他就灌米,叫他绑绳就绑绳,那?两条黄骨鱼也剖腹去脏,放到竹筒里,和米一块儿?上锅蒸。 天黑前,一锅竹筒饭便?蒸好了。 热气裹挟着竹子的清香与米饭的甜香,一路从柴房飘到院子里。 何云闲先把?归家的鸡鸭收回来,才去吃饭,那?只肥山鸡却没急着进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 何云闲也没忘了白天答应它?的事,取过一只竹筒,剪断捆绳,轻轻一掰,竹筒应声而开,更为浓郁的香气瞬间扑出。 只见那?劈开的竹筒里,米饭被竹膜包裹,显得格外晶莹油润,因吸收了竹子的精华,带着一股竹子独特的清新?气息,米粒软糯中?又带着点嚼劲,竹香与米甜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 他将这?筒饭倒在肥山鸡专用的小碗里,那?肥鸡这?才满意地踱步上前,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何云闲自己也撬开一筒,小口吃着。 谢冬鹤则将那?份蒸着黄骨鱼的竹筒打开,放在桌子中?央。 两条鱼也蒸得火候正好,鱼皮微裂,露出雪白细腻的蒜瓣肉,汤汁清亮,带着鱼鲜与竹香。 这?么小的两条鱼自然是不够他们吃的,何云闲还快手清炒了一盘嫩生生的水芹菜,碧绿清脆,正是吃个时令的鲜劲儿?。 第42章 * 日?子便?这?样忙忙碌碌地悄然滑过,山间的天气一日?日?转凉,风里也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这?日?喂鸡时,何云闲瞧着圈里的鸡鸭,才惊觉它?们不知?不觉间又长大?了一圈,羽翼丰满,早已褪去了嫩黄的绒毛,已经几乎和成鸡成鸭没什么两样了。 他喂完鸡,一边吃早饭,一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向旁边的菜园。 园子里早已不是当初荒芜的模样,各种菜苗都往上蹿,长高了不少,叶片也舒展开来,绿意盎然。 雪里红、菠菜、茼蒿的叶子团团簇簇,辣椒苗也抽出了新?的枝桠。 还有当时买种子时小贩附赠的萝卜种子,如今也长出了毛茸茸的叶片,密密地挤在一处。 他当时特意在柴房附近种了一把?葱和蒜,方便?以后做饭取用,如今也已经长出蒜苗和葱苗了。 这?其中?,黄瓜苗的长势最为惹眼,向上伸展的藤蔓,最顶端耷拉下来,已有些无处着力。 再不给?它?们搭架子,黄瓜就没法?长了。 黄瓜是攀藤的作物,若任其在地上爬,不仅容易沾染虫害,结出的瓜形也不好看或是压根长不大?,更是占了其他菜的生长地方。 非要人搭起架子,引着藤蔓向上生长,这?样通风透光都好,结瓜也多,还节省地方。 他正想着,谢冬鹤已抱着一捆粗细均匀的竹竿走了过来,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件事了。 “该给?黄瓜搭架了。”他说道。 何云闲连忙站起来把?碗筷收好,和他一块儿?去菜园里,给?黄瓜搭架子。 他看着黄瓜苗旁边,雪里红长得有些密了不说,菠菜也有些枯黄的老叶,便?道:“这?些也得间间苗,打打枝杈和老叶,让它?们长得更壮实些。” 两人说干就干。 谢冬鹤主要负责出力,他将竹竿在每棵黄瓜苗旁稳稳插入土中?,上端交叉捆紧,搭成一个牢固的“人”字形支架。 何云闲则跟在他身后,提起柔软的黄瓜藤蔓,用柔软的麻绳松松地系在竹竿上,引导它?们顺着架子向上攀爬。 藤蔓上带着细刺,叶片也毛毛的,擦过手心时有些发痒。 得亏如今黄瓜苗还嫩着,上面的刺还不扎手,等以后摘黄瓜的时候可得小心些,不然被那?上面的毛刺儿?扎到,也得痒上好一会儿?。 余下的菜苗,也是该修枝的修枝,该修叶的,就摘掉底部发黄的老叶,好让苗子长得更壮。 忙完这?些,何云闲又去看了看鸡圈旁那?个用来堆肥的土坑。 经过这?些时日?的发酵,坑里的鸡鸭粪已然腐熟,颜色变深,质地也松散了许多,也没什么异味,正是上好的农肥。 “相公,肥好了,正好能给?菜园里的菜施施肥。”他招呼道。 谢冬鹤闻言,便?去取了锄头和簸箕来。 两人一个挖肥,一个撒肥,配合默契,将那?些肥料均匀地撒在菜畦间,撒料时不能直接埋在根下,那?样容易烧根,得在离根儿?稍远一点的地方撒。 施完肥,又细细地浇了一遍透水,好让肥力慢慢融入土壤,滋养根系。 待到所有活计忙完,日?头已西斜。 何云闲吃完晚饭,见谢冬鹤去林子里散步了,便?从柴房里翻出几株药草,这?是他前些天,管莫彦玉要的那?些药草,说是可以壮阳补肾。 这?几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今天谢冬鹤累了一天,他正好可以用这?些药草熬点汤药,给?谢冬鹤补补身子。 多喝上几日?,说不准他那?不行的地方,也能行一行了。 谢冬鹤吃完晚饭后去山里走了走,这?会儿?才一进屋,就看到他的夫郎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柔声对他说道:“相公,该喝…喝点热汤了。” 何云闲差点把?“该喝药了”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谢冬鹤晚饭吃得饱,这?会并不饿,便?拒绝道:“我?明儿?再喝吧。” 可何云闲却执着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推,仰头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不知?是不是月光晃动的错觉,谢冬鹤总觉得夫郎面颊绯红,一双乌瞳里也水润润的,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许是被这?碗汤的热气熏的吧。 谢冬鹤被他一双水眸看得心软,拗不过他,端起汤碗一口就干完了。 何云闲抿紧的唇,这?才松开了。 等到了夜里,谢冬鹤身上莫名?升起一阵燥热,起初他只以为是白日?劳作过度,加之睡前在山间行走,沾染了暑气。 秋夜渐凉,他想着忍一忍,待身子凉下来便?好了。 他悄悄撩开被子一角,想散散热气,又怕惊扰了怀里早已熟睡的夫郎,便?小心地将环抱着他的手臂抽回。 可忍了一会儿?,那?股热劲儿?非但不消,反而越烧越旺,直冲不该冲的地方去,谢冬鹤这?才发觉状况不对劲。 他额角、脖颈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 而何云闲早就习惯了被他抱着睡,他的手才一松,何云闲便?慢慢醒了。 一双惺忪睡眼尚且还困得睁不开,两只手就已经摸上身侧的人,在他腰上摸了摸,想找个舒适的位置,重新?窝回去。 松软的被窝里,男人是摸到了,另一根硬硬的木棍也摸到了。 第35章 冷水澡 何云闲睡得迷迷糊糊,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手心,很不舒服。 什么?东西? 心中的困惑敌不过睡意,他小声嘟囔了两句, 便又睡去?了。 翌日。 吃早饭时, 何云闲想起昨晚摸到的那?个东西,忍不住抱怨道:“以后别这样了, 睡觉硌得慌,怪难受的。” 他们?昨天看天气好, 就把被子搭在衣架上晾晒,下?午谢冬鹤就把被子收回来了。 何云闲以为是谢冬鹤白日晒被子时,不小心将竹竿或是木棍夹带进来了,落在了床上,以至于半夜扰他清梦。 他的声音含混绵软, 与其?说是抱怨, 更像是在撒娇。 谢冬鹤听到他那?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喜欢这样?” “当然不喜欢。” 他答得干脆, 谁会喜欢晚上被窝里还?抱着根棍子睡觉的?又不是狗,喜欢咬棍子玩。 谢冬鹤闻言,有些失落。 原来……夫郎不喜欢他这样。 吃罢早饭,谢冬鹤要去?山上打猎, 何云闲帮他把猎刀、匕首和弓箭等?等?都准备妥当, 送他出门。 “相公早些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冬鹤一低头, 看到为他忙忙碌碌的小夫郎,乖巧地给他收拾好东西,脸上带着轻柔的笑。 等?他回来, 还?能吃上夫郎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看着夫郎面上隐隐有担忧,他心中更是软成一片。 “嗯,我早点回来。” 其?实谢冬鹤现?在已经恨不得留下?来,不走了。 他只怕自己一出门,就满心都是夫郎,一看不到夫郎,就想立刻扭头回来。 只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眼下?他正在追捕一头野猪,马上又要中秋了,他得早点抓到那?只猪,换一笔钱回家好好过节。 他狠下?心,和何云闲告别后转身就走。 何云闲一直送他出去?走了一段,才回去?忙自己的事儿。 先把鸡鸭喂了,放它们?出圈活动活动。 又拿起自己的小桶,在菜园里浇了一遍地,菜地才施过肥,这会儿还?不用补,他便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能清闲自然是好事,谢冬鹤在家时,他乐得清闲,这样就能多和相公相处一会儿了。 可他外出打猎时,清闲便不是个好事了。 他看着冷清清的院子、屋里,只觉得家里少了个人,就寂寞得很,下?意识想喊谢冬鹤帮忙时,无人回应,心里就更堵得慌。 何云闲只能多找点事做,在家里转了转,被子昨天才晒过,今天就不必再晒了,衣服暂时也不用洗。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谢冬鹤挂在床头的一件旧衣上,那?是谢冬鹤前几天打猎时,不小心被树枝勾破袖子的外衣。 他就从床下?翻出针线,在院里挑了个阳光好的地方,边晒太阳,边补着谢冬鹤的衣服。 这种针线活何云闲没少做,他以前常常要给何家那?对父子补衣裳,张霜花教他如何补衣绣花,说在补丁上绣一朵花,会更好看。 张霜花绣花很有一手,因为前夫唯爱梅花,她尤其?爱在衣服上绣上一朵梅花,也时常给何大伟绣。 可何大伟不喜欢,嫌弃这绣花太娘气,就不让她绣了。 每次看到张霜花面含笑意地教他如何绣梅花时,何云闲就忍不住想,她那?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第43章 因她的教导,何云闲也很擅长绣花。 只是他从来不给何家那?俩父子绣,只管把衣服补好就了事,管他好不好看,也不理解为什么?娘要在补丁上绣花。 只是如今,他看着手里这件谢冬鹤的旧衣。 何云闲已经补好了,针脚细密,布料也不皱巴,整整齐齐的,并不难看,可他还?是觉得不满意。 这样还?不够好,若是能再绣一朵花,挡住补丁,就更好看了。 他不知道谢冬鹤会不会喜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落了针。针线盒里可选的颜色不多,他就选了一个黄色的。 不一会儿,一朵漂亮的绣花便出现?在这件旧衣上,刚好挡住了袖口?的补丁。 何云闲没有绣梅花,而?是绣了一小枝银杏叶。 灰色的粗布衣服上,那?枝黄色的银杏叶格外显眼。何云闲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想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他绣的花,愿不愿意穿上他补好的衣裳。 如果他和何大伟一样不爱这绣花,他拆掉也不费事,只是心底还?是期待相公能喜欢。 他一等就是一整天。 谢冬鹤今天难得回来的很晚,直到太阳落了,何云闲在院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的身影。 他回来得太晚,何云闲已经自己吃过晚饭了,这会儿见他回来,连忙把留给他的饭菜热了热,给他端来。 谢冬鹤似乎也累极了,一坐下先是喝了一大碗清水,才狼吞虎咽起来。 何云闲看他这样,就更担心了,问道:“相公,可是打猎时遇到危险了?” 谢冬鹤闷头吃了半碗饭,才缓过来,安慰道:“我没事,白天追一头野猪追了大半日,可惜还?是追丢了。” “不过我已经摸清它的老窝了,马上就能逮到了。” 何云闲这才略微放心,见他碗里的饭快吃完了,就又去?盛了一碗饭,“那?相公你多吃点,今天早点休息,别累坏了。” 等?他吃完,彻底缓过来了,何云闲才端上一碗热汤,叮嘱他喝完。 谢冬鹤一口?就干完了。 睡前,谢冬鹤看到他挂在床头的旧衣不见了,以为是何云闲拿去?洗了,便管他要。 “我那?件衣裳晒在哪里了?我在院里没找到。” 何云闲这才把那?件补好的衣裳拿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闷声道:“我拿去?补了,相公,你看补得怎么?样?” 他不好意思直接说让他看那?朵绣花,只含糊地这样说。 谢冬鹤翻了翻袖子,一眼就看到那?枝精致漂亮的银杏叶,这样亮眼的颜色,把这件破旧又灰扑扑的旧衣都衬得鲜亮起来了。 这样好看的绣花,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出于他的夫郎之手,他的夫郎样貌好看,连绣的花也和主人一样好看。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直接穿上,仔细看了一圈,喜道:“好看,我以后天天都穿着这件衣裳。” 何云闲听到他语气中的欣喜,这才敢抬头看他,就见谢冬鹤脸上掩不住的高兴,显然是喜欢的。 他藏在心底的忐忑这才消失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可不成,出去?见人的时候还?是要穿件体面的新衣。” 这衣服已经很旧了,是谢冬鹤在山上到处跑的时候穿的,弄脏弄破了都不心疼。 但谢冬鹤却?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家过中秋,拜访邻里的时候也要穿着,让别人都见见他这件好看的衣裳。 若是有人问起那?朵绣花,他便可以说,这是夫郎给他绣的,让人家都艳羡他。 谢冬鹤已经舍不得穿这件衣裳了,就干脆放到衣箱里,塞在床下?,把一件旧衣裳当宝似的藏着。 这夜里,他喝的那?碗汤药又开始起效了。 何云闲睡梦中摸到木头,有些不满,含糊着让他把木棍丢出去?。 谢冬鹤立刻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避开与何云闲的接触,低哑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掀被下?床。秋夜的凉意瞬间?包裹住他滚烫的身躯,他却?浑然不觉,径直走向屋外。 院子里,乌云蔽月,夜风寒凉。 他走到墙角的大水桶边,舀起冰冷的山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勉强压制住了体内翻腾不休的热气。 他闭着眼,任由冷水自上而?下?流淌,驱散了身上的热。 待身上的热度彻底消退,冷得甚至有些发颤,他才用布巾草草擦干身子,重新回到屋内。 床上的何云闲似乎又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谢冬鹤轻手轻脚地躺回去?,依旧如往常般,伸臂将夫郎揽入怀中。 而?何云闲在睡梦中感受到身边熟悉的热源回归,自发地贴了过来。 半梦半醒间?,闻到谢冬鹤身上那?带着水汽的气息,温凉干净,舒服极了,他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睡得更沉更香了。 这样一连好几日,谢冬鹤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夜里,身上就热得慌,还?老是被夫郎嫌弃打扰他睡觉。 他就只能夜夜偷偷下?床,冲个冷水澡。 何云闲夜里有时被他的动静惊醒,他也只说要出去?洗澡,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家里的水也用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免感到奇怪,从前谢冬鹤也没这样频繁地洗澡啊? 何况如今天气越来越凉了,夜里本就寒气重,再洗几回凉水澡就更容易受寒了。 这一夜,何云闲一翻身,发现?身侧的被窝已经凉了。 看到谢冬鹤不在身边,他顿时睡意褪去?。 谢冬鹤怎么?又半夜出去?,难道又要冲凉水澡?这怎么?成。 何云闲怕他真的被冻病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想把人拉回来,劝劝他。 他一出门,就看到谢冬鹤站在大水桶边,拿起一瓢水要往头上浇。他怕衣服被弄湿,就光着身子,直挺挺要往身上泼水。 何云闲披着外套,才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谢冬鹤却?光着身子,甚至还?要往身上浇冷水,这番举动实在把何云闲吓了一跳,他连忙小跑过去?,把水瓢夺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他又急又气,不明白谢冬鹤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谢冬鹤被他抓了个正着,也有些心虚,看到夫郎被气得浑身发颤,眼里也闪过水光,他慌急了。 想要伸手抱住他哄人,可一动,就感觉身上的异样更明显了,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 而?何云闲虽然生气,却?也怕他真被冻着了,脱下?外套就往他身上披,看到外套下?摆被怪东西撑起来,他就伸手想要抚平。 但怎么?抚都抚不平,他干脆直接伸手进去?要拿出来……拿不出来。 刚才夜里太黑,云挡住了月光,何云闲一时也没注意,这会儿云散月明,他才看清自己抓的什么?东西。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终于解开误会了,咳咳……昨天看到进高审吓了一跳,还好没锁 第36章 丰收 看清那东西后, 何云闲满腔怒火顿时偃旗息鼓,只剩下茫然。怎么回?事,他相公不是不行吗? 那这东西是什么? 何云闲抖着手, 连忙放开手里的棍子, 连声音都在发抖。 “相公,你不是不行吗?” 谢冬鹤本来被他这么一抓, 也是面红耳赤,却不想听?到他这样问, 怒道:“谁说的?哪个长嘴公长嘴婆说的,我要是不行,能这样……这样吗?” 他指了指何云闲抓过的棍子。 何云闲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想到他这段时日来,因一个误会而做的荒唐事, 就感?觉浑身都烧得很。 “没有人这样说, 你不肯和我圆房, 我才以为你不行。”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彼此对视一眼, 俱是面红。 院子里太冷,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便先?回?到屋里,盖上暖和的被子,才彻底把话说开了。 何云闲这才知道, 原来谢冬鹤不肯和他圆房, 不是因为他心有所属,更不是因为他不行。 而是他知道新夫郎头一晚会吃苦, 不愿他受疼,才一直忍着。 何云闲听?罢,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鼻子一酸,他把脸埋在谢冬鹤怀里,闷声道:“可是现在我不怕疼了,相公,我想和你圆房。” “可我心疼你。” 何云闲想着他们可以先?试一试,只是谢冬鹤一想到他这样娇气怕疼,还是不肯答应。 他只模糊地说:“再?说吧,以后有机会再?试。” 他想装睡蒙混过关,可木棍还在被窝里,他睡不着,何云闲也同?样睡不着。 何云闲红着脸,借着被子的掩盖帮他把误夹带进来的棍子丢出去。 他虽然也不太擅长,但自己?也有,偶尔也会把\玩自己?的棍子,所以摸棍子还是会的。 第44章 小孩子都喜欢玩棍子,捡到好棍子都要拿去炫耀,和玩伴一块儿过家家,当剑玩。何云闲也是个喜欢收藏木棍的大人,而且他的木棍是最受欢迎的那一类,纤细、光滑,非常适合玩。 而谢冬鹤的那根就不同了,粗得他几乎抓不住,当剑挥舞起来时也很不趁手,棍子的外皮也很硬。 谢冬鹤被他抢走心爱的木棍,当剑挥舞了好一会儿,他浑身紧绷,根本没法推开他,把棍子抢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随便玩。 过了好一会儿,谢冬鹤报复他似的,把他喂给自己的汤药全都还了回去。 他看见何云闲一脸茫然,被他吐出来的汤药浇了一身,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块布巾给他擦脸,手上也擦了擦。 何云闲安静地由他帮自己擦干净,才追问道:“你说以后,那是什么时候?” 经过这样一番博弈,谢冬鹤彻底败给了他,他何尝不想有个玩伴,能和自己一起把木棍当剑玩过家家,只是从前一直以为何云闲不乐意。 现在已经知道那是误会,他的夫郎既然愿意,而他又尝到了和玩伴一块儿玩的好处,就更心动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中秋后吧,马上要中秋了,忙完这阵儿再说。” 节前他们要做许多事,家里要打理,鸡鸭也要提前割很多饲料,他正在追的那头野猪也有苗头了,事事都离不得人。 何况,他这样说,也有另一层想法。 他怕何云闲只是一时冲动,怕他没过两天就后悔了,多留点时间,也能让他好好思量,考虑一下后果。 何云闲还想再说什么,谢冬鹤就讲起自己这几日追那头野猪的事儿,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讲着讲着,听着他低沉的嗓音,何云闲很快就被哄睡了。 就连梦里也梦到了,他们在中秋时卖了一头野猪,赚了好多好多钱。又梦到他们家的存款越来越多,顿顿吃上肉,还建了间新房。 新房里有个暖炕,坐在上面暖呼呼的,外面冰天雪地,他和谢冬鹤却能坐在炕上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 中秋将至,菜园里的菜苗也一茬茬长起来,雪里红、菠菜这类菜蔬是第一茬。 葱蒜也能吃了,黄瓜长得慢一些,估计要等中秋后才能吃上。 何云闲提着篮子来到菜园,打算先割些雪里红和菠菜尝尝鲜。他蹲下身,仔细挑选着,雪里红的叶片肥厚,边缘已微微泛起紫红,他就专挑那些外圈长得最大、最舒展的叶子,用指甲掐断叶梗,小心地收拢。 这样采摘,既能吃到最嫩的部分,又不伤及菜心,留着根部和内里的嫩叶,过些日子还能再发一茬。 菠菜也是如此,间着苗地拔,挑那些植株稍密的、叶片肥大的,连根拔起,顺便也给余下的苗腾出更多生长空间。 谢冬鹤这时还没回来,他便打算用这第一茬自种的蔬菜炒一桌菜。 何云闲将摘回的雪里红和菠菜放在盆中,从院子角落的大水桶里,舀起几瓢水细细漂洗。 雪里红叶片的褶皱里容易藏匿沙土,他耐心地一片片翻开仔细洗净,菠菜要好洗一点,就是根部的红须上泥巴多,他大略冲掉,炒的时候掐掉根就行。 这会儿还不能立马下锅,不然水一遇油就容易溅到人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个疤。 洗净的蔬菜先沥在竹筛里,慢慢晾着。何云闲摸出家里仅剩的三枚鸡蛋,这还是上回谢冬鹤下山时买的,反正他们过两天就要下山,不如今天就吃了,免得放着总是怕坏。 鸡蛋壳在碗沿轻轻一磕,金黄的蛋液滑入碗中,他用筷子快速打散,蛋液泛起细密的泡沫。 灶膛里的火燃起来了,铁锅烧热,舀一勺猪油滑入锅中。油热后,倒入蛋液,“刺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 他用锅铲快速划散,盛起备用。就着锅里的底油,将沥干水的菠菜段倒入,快速翻炒。菠菜遇热迅速塌软,渗出清甜的汁水,这时再将炒好的鸡蛋倒回锅中,与菠菜一同翻炒均匀,只需撒上少许盐花调味,便盛盘出锅。 往常他多是只炒一道菜,不过今日收获颇多,他心情好,又炒了道雪里红。 葱、蒜、辣椒这类调味都是种在柴房边的,方便何云闲随时取用。这会儿辣椒还没完全长熟,但嫩生生的也别有一番美味。 顺手从辣椒苗上掐了几个尚且青绿的嫩辣椒,做了道炝炒,雪里红特有的香气混合着辣椒的些许呛辣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幸好他这柴房是敞开的,不然就是有烟囱,也要被这味儿呛死。 他估摸着谢冬鹤的饭量,淘好足量的米,放到两只大海碗里,再放上适量的水架上蒸屉。 蒸米也是有讲究的,水太多会煮成粥,水太少米又太硬,得拿捏好那个度。何云闲伸出一根手指插到米里,确认水面儿刚好没过一个指节,这便是刚刚好了。 忙完这些,又看了看放在柴房的两缸水芹菜。算算日子,正好到了该开缸的时候了。 他便走过去,小心地掀开密封的坛盖,一股清爽纯粹的酸香立刻扑鼻而来,不见丝毫腐坏之气,而缸内的水芹菜已褪去鲜绿,呈现出腌渍后温润的黄绿色,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捞上一小碗,用来佐餐再适合不过。 当谢冬鹤踏进家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木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菠菜炒蛋和呛炒雪里红,一碗刚切好的水芹酸,以及灶上正咕嘟冒着热气的蒸米。 他的夫郎站在桌边等着他,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些红晕,眼眸明亮。 “相公,快洗手吃饭了。”何云闲迫不及待地拉着他,满心期待,“都是咱们园子里第一茬的菜呢。” 这是他们两人一起合力种的菜,滋味自然与寻常的不同。 他们之前都是在山上挖野菜摘果子吃,偶尔下山卖猎物时会买些菜,只是自家种的到底吃起来更安心,他也不必天天往外面跑了。 而且,这一桌子自己天天浇水、施肥种出来的菜,只要一想想当初是如何一块块开垦、一日日打理的,吃着就更香了。 谢冬鹤看到满桌色香俱全的菜肴,再看夫郎期待的眼神,心头暖意融融。 两人吃得香甜,谢冬鹤自不必说,足足吃了四五碗饭。何云闲还特意比平时的饭量多做了一些,他却全都一扫而空。 就连何云闲,想着自己每天多么辛苦地打理菜园,也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谢冬鹤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起下午的打算。 “我瞧着后山的栗子差不多该熟了,上回娘说让我打一些,中秋拿去镇上卖。下午你若得空,我们一起去打些回来?” 何云闲想了想,眼下正是吃栗子的时候,卖到镇上确实能赚一笔钱。 “那我们多打一些,还有这水芹酸,我想着也装一小坛,回头给娘和温温送去尝尝鲜。” 下午何云闲和谢冬鹤背上背篓,便去之前打栗子的地方去了。 上次他们打栗子时,栗子还没熟,外壳都是青绿的。如今栗子都熟了,壳也发黄,地上掉了一层叶子,还有许多落果。 何云闲蹲在地上捡栗子,许多栗子掉下来,已经被砸开了坚硬刺手的外壳,露出里头棕色的栗子。 只是有的已经被鸟掏空吃完了,要不就是被虫蛀了。 何云闲挑挑拣拣,尽量挑完整的栗子捡,有些外壳开的,就顺便把壳掰掉,只留里头的栗子,这样放在背篓里还能省点地方。实在打不开的,就囫囵丢进背篓里,等回去让谢冬鹤开。 谢冬鹤随手砍了一根趁手的长竹竿,开始打树顶上的栗子。 第37章 打栗子 树上的栗子长得更大, 也没有被虫子蛀过。 他先把长在最底下的全打下来,再爬到树上,继续打上面的栗子。上头光线好, 栗子也长得更肥。 何云闲蹲在地上, 专心地从落叶中找完好的栗子。 谢冬鹤怕砸到他,打栗子时会提前告诉他一声, 他就跑到另一边捡。 偶尔有被谢冬鹤竹竿打下的新栗子,啪嗒一下掉在他不远处, 他便会抬头看一看,朝树上喊一声:“相公,这处打干净了,往西边枝子再来几下!” 谢冬鹤在树上应着,竹竿便朝着他指的方向扫去。 一个在上头打, 一个在下头捡, 虽不多话, 却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一下午他们打了好几篓栗子,收获颇丰。 他们背着栗子回去后, 谢冬鹤看着日头还早,就去查看自己之前设下的捕捉野猪的陷阱。 何云闲就坐在院子里,把那些已经开了一半的毛栗子,一一剥掉栗子壳。 余下的, 要是已经裂开了壳的, 他就试着用凳子角砸,实在砸不开的, 再留着等谢冬鹤回来弄,他力气大。 第45章 他动作利索,很快脚边就堆了一堆栗壳。 这壳也是有?用?的, 乡下有?人会收来栗子壳煮水,用?来给衣服染色。只是这活儿麻烦,栗子壳也不值钱,何云闲也就不打算留下了。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谢冬鹤回来了。 正要惊喜,进来的却是背着背篓的莫彦玉,他热络地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便挨着他坐下了。 “剥栗子呢?我?也和你一块剥。” 他这样说着,一把抓起一个却是往嘴里塞,何云闲笑骂了他一句“厚脸皮”,往他手里塞了一把自己剥好的。 “你一边吃去吧,别来烦我?。” 莫彦玉偶尔插科打诨两句,却也真的帮他剥起栗子来,他常年爬山下水的,力气虽然没汉子大,却也比何云闲好不少。 拿起自己的药锄,用?锄头背面帮他砸栗子,怕把栗子弄碎了,使得巧劲儿,一下就开了一个。 何云闲和他说着话,偶尔剥出一颗果肉,往嘴里塞一颗。 栗子生吃也是可以的,味道?清甜,口感也脆,煮过的话就会发面儿,滋味也更甜。 栗子最好吃的做法是做成?糖炒栗子,在栗子底部划个口子,再煮上一锅糖水,让甜水慢慢沁进栗子肉里,再拿出来炒干,吃起来又甜又糯。 只是糖可是个稀罕物,一般的农家可不舍得用?糖水煮栗子。 不过他们?这栗子是山上摘的,特意挑的树上个大的,本就甜,只单单用?白水煮就已经很好吃了。 何云闲吃了几颗,一个栗子里有?好几瓣,若是吃到?格外?甜的,他就把那颗里剩下的都留下来,单独放在一个小碗里。 想着留给相公?,让他也尝尝这样好吃的。 莫彦玉看见了,便问:“这是怎么的,还特意留着给我?吃?” 他说着,当真伸手去拿。何云闲一着急,连忙伸手拉住他,“这个不行,不能给你吃。” 莫彦玉故意问他:“为?什么不成??你是留给谁吃的?” 他早就看出来,偏偏要故意逗他。何云闲本就脸皮薄,还非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张脸顿时就红了,抿着唇,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可真就吃了啊。” 何云闲一着急,脱口而出:“那是给我?相公?的!”他话一说完,心?下直臊得慌,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了。 却听?见莫彦玉噗嗤一笑,他顿时也恼了,“好啊,你故意笑话我?。”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栗子壳,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去,那栗子壳倒不伤人,只是他刻意唉唉喊叫。 “我?错了,我?错了。” 闹了这么一通,何云闲气也消了,栗子也剥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一口气儿把剩下的全弄完。 剥完栗子,何云闲就拿了口麻袋,把栗子都装进去。 莫彦玉看着那好几袋栗子,说道?:“这么多栗子,不如做些栗子糕?我?记得你爱吃,小时候你被何玉杰抢了我?送你的栗子糕,你还差点哭了呢。” 他说起这个,何云闲也想起来这一茬事。 他在何家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更遑论?那样精巧的点心?了。有?一回莫彦玉从师傅那得了两块栗子糕,便给他分了一块。 却不想被何玉杰看见了,非要抢,两人争执不下,何玉杰一生气就把他推到那条红溪里,见他落水,便被吓跑了。 他那时还不会水,手里紧紧抓着那块栗子糕,险些被溺死,索性命大,被一个过路的孩子救了一命。 那小孩为了救他还磕到头,满头的血。 他看着直害怕,便小心拿出藏在袖子里,被泡了水的栗子糕,分了他一半。 后来……似乎那个孩子还问他叫什么名字? 何云闲已经记不太清了,那个孩子的样貌也早已模糊。 唯一残留的记忆,就只有?他死里逃生后,和那孩子一块分食被水泡过的栗子糕,浑身湿冷,心?里又害怕,可是栗子糕是甜的。 他吃着吃着,身上也不觉得冷了。 何云闲有?些怀念那块栗子糕,便也起了心?思,这样好吃的栗子糕,他若是多做一些,中秋把糕点和栗子一块拿去镇上卖,兴许也能换不少钱。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疑虑。 “娘说要把栗子全拿去卖。”家里毕竟是林莲花做主,她既然说要卖,兴许不会同意他糟蹋栗子。 一想到?要他开口和林莲花说这话,他心?里便直打鼓,怕林莲花会拒绝,更怕她觉得自己不懂事擅自做主。 只是他想到?上山前林莲花说的那番话,她说,家里早晚要由他来做主的。 那时他对这桩事是想都不敢想,只觉得是异想天开。 可是如今,何云闲看着院里繁茂的菜园,已经长肥不少的鸡鸭在脚边啃栗子皮吃,院子里如今已经大不一样了,围好的篱笆、搭起的灶台柴房,还有?许多零碎的物件,一派欣欣向荣。 曾经那个荒凉的小破屋,如今已经被他打理得像模像样,可以称得上是他和谢冬鹤的一个小家了。 连当时林莲花交给他的那沉甸甸的一串钱,他时时到?山上挖野菜摘野果,吃不完的,就由谢冬鹤下山卖猎物时,一并拿去卖。 日积月累下来,不仅没少一分,还翻了整整三番。 看着自己打理的这片院子,何云闲心?底也有?了点底气,等过两天回家,不如他就和林莲花提一提吧。 即便她不同意,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他还有?个家可回,无论?如何,他亲手打理的这个地方,都跑不了,他再也不会无家可归,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莫彦玉今日上山来,自然也是挖药草的,只是他来找何云闲之前就已经挖到?想要的一味药了。 “你不用?挖别的药草吗?” 莫彦玉摆摆手,随意道?:“现?在不用?了,师傅现?在开了医馆,有?的是人争着供应,不缺我?一个。” “那你就是来偷懒的了?” 莫彦玉也不反驳,嘻嘻笑着,帮他把栗子全都装好。他嘴上闲不下来,又说起村子里的八卦。 他谈及前几日诊治了一位孕妇,何云闲听?着听?着就觉得耳熟。 “那不是秀秀吗?” 何云闲没想到?还能意外?得知这样的喜事,不由得惊喜,等中秋了一定要去看望看望她。 莫彦玉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问道?:“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这样以后我?找你玩,可就更热闹了。” 何云闲没想到?他会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他到?底未经人事,说到?生娃,就忍不住羞涩。 可听?到?莫彦玉的话,也忍不住想着他若是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 若是有?了孩子,他以后在家里等相公?回来时,就不会总觉得寂寞了,家里也能热热闹闹的。 可生娃这事儿说到?底急不得,何云闲只想顺其自然。 莫彦玉倒是比他来着急,越说越起劲,“我?前些天得了些小画,卖书那贩子跟我?说是能增益夫妻间趣味的,你中秋就来找我?取,我?不信今年你怀不上!” 那种小画何云闲也是知道?的,哥儿或姑娘成?婚前夜,都会从长辈那儿得上一本,好教他们?洞房时该做什么。 他就剩张霜花一个娘了,可她并没有?给他,只叫他不管相公?做什么,咬牙忍着就行。 何云闲听?了一怔,一时不知道?该问他说的他一个未婚哥儿为?何会收那种小画,还是该问他怎么这么操心?他生孩子的事儿。 未婚哥儿大都脸皮极薄,有?的路上连看汉子一眼都会羞死,莫彦玉这样的,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觉得放浪形骸。 不过何云闲才?不管这些,他问道?:“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说来其实莫彦玉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再不成?亲,过上两年就是没人要的老哥儿了,何云闲有?些担忧。 莫彦玉却撇撇嘴,“为?什么要成?亲?成?亲了,我?就没时间诊病了。” “这山河四海太大了,受苦受难的人又那么多,我?还没走遍呢,哪有?时间成?亲。” “何况,我?这种给人看病的哥儿,天天摸那么多汉子,哪有?人肯要我??” 何云闲便不再多说了,既然他有?自己的追求,也没有?成?亲的打算,那就随他去吧。 “不说我?了,我?那小画你要不要?” 何云闲脸一红,正要拒绝,但又想起他和相公?的约定,等中秋后他们?就… 他未经人事,只知道?洞房是要夫妻俩躺在一张被窝里,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却不知道?了。 他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都不敢看莫彦玉脸上的表情。 莫彦玉本来还想等谢冬鹤回来,和他打声招呼再走,却不想等到?太阳快落了,还没见人回来。 第46章 这山上天黑了,野兽出没,更是危险,他可不敢久留,和何云闲道?别后就下山了。 何云闲等到?很晚,都不见谢冬鹤回来,不免心?急。 他在屋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高兴地一开门?,就看到?谢冬鹤浑身是血。 他脸一白,险些被吓晕过去。 ----------------------- 作者有话说:栗子真的很好吃[让我康康]怎么做都好吃,栗门永存![星星眼] 第38章 下山 谢冬鹤见他脸色难看, 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倒。 他伸手稳稳地?扶住何云闲的腰,温声解释:“我没事, 这不是?我的血, 是?我打?的那头?獐子。” 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那只獐子,只见那獐子被?绳子捆住四只蹄子, 因伤了腿,正往下不停淌血。 何云闲惊魂未定, 看清那獐子后,又伸手摸了摸谢冬鹤身?上有血的地?方,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 这才彻底放下心,脱力的手脚也找回来力气?。 “没事就好。”他拍了拍胸口,心下庆幸。 谢冬鹤一身?的血, 自然不能?直接往床上躺, 他先脱了沾血的外衣, 丢到屋子角落里,这衣服已经脏了, 丢在地?上也不怕,免得放在别处弄脏别的衣服或是?被?褥。 何云闲给他倒了碗清水,他一坐下就大口喝了一多半碗,解解干渴的嗓子。 他比平常回来的时候晚了许多, 因此水也喝完了, 干粮自然也没带够,这会儿又渴又饿, 何云闲给他拿的冷馒头?也囫囵一口气?吞了。 “慢些,小心噎着?。” 冷馒头?干硬,何云闲怕他噎着?又连忙倒了一碗水。 谢冬鹤吃了两个?填了填肚子, 这才放慢了速度,一边吃着?一边和他解释起来。 原来他去查看陷阱时,看到陷阱被?触发了,里面也有野猪虚弱的叫声。 谢冬鹤为了抓它,特意下大力气?挖了个?坑,底下埋了削尖的木桩,他以为那野猪已经被?陷阱里的木桩扎得半死不活了。 谁知他刚把猪捞上来时,那野猪却一个?猛扎朝他身?子上顶,还好谢冬鹤闪得快,没叫它顶到。 这野猪虽然肚子上受了伤,却根本还活泼得很。它自个?儿上不来,只是?故意装得虚弱的样子,骗人捞它。 野猪獠牙利得很,气?势汹汹的,这要是?被?顶一下,可真能?没了大半条命。 猎人或是?打?柴的人要是?碰见了野猪,都是?不敢正面冲突的,谢冬鹤也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猪从手上逃走?。 谢冬鹤庆幸自己撞上一头?成年野猪,还能?完好地?回来,却也失望到手的野猪就这么白?白?跑走?了。 他这几天这样拼命地?追这只猪,除了想中秋让家里过个?好节,也是?想用这些钱请人挖个?鱼池。 挖鱼池是?个?费力的活儿,也不止是?挖个?坑那么简单,虽然夫郎想到要花钱便不提这件事儿了,可谢冬鹤还是?想给他挖一个?。 他泄气?地?要回家时,一扭头?,就撞上一头?獐子,这傻獐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只野猪吓到了,一动不动。 谢冬鹤悄悄从绕到侧面靠近它,把绳子逃到它脖子上,它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 结果却掉下了原先用来抓野猪的那个?陷阱。 那个?陷阱是?按野猪的体型做的,獐子个?头?小,所以只是?被?伤到了腿,死不了,折不了多少?价。 而且獐子肉嫩,又有滋补的功效,剥下来的皮单独卖还能?再赚上一笔,要比野猪值钱,谢冬鹤这一趟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何云闲看他没事,又得了一头?獐子,也高兴得很。 只是?獐子的腿伤虽然不重,却也要止止血,不然光流血就能?流死了。何云闲就从柴房里找出来几味能?止血的药草,弄碎了抹在獐子腿上。 这还是?之前莫彦玉教他认的,后来他挖野菜时,都会注意要是?有能?用的药草,也一并?挖了。 现在就正好用上了。 谢冬鹤把他染血的那件外衣撕碎了,做成布条,给獐子的伤腿包上。 农家人的衣服都珍贵,只是?这衣服染了那么多血,无论如何都是?洗不干净的,就是?再穷的人家,也不会穿一件染血的衣服,实?在晦气?。 反正都是?要丢的衣服,用来给这只獐子包扎,也就不心疼了。 若是?能?把獐子的腿伤养好,卖的时候,还能?再往上提提价,多赚一笔钱,这就更值了。 * 还有两日就是?中秋了。 何云闲和谢冬鹤商量好提前两天下山,帮家里准备赶集要卖的东西。 他们这一走?就是?三四天,这两日得把家里安顿安顿,免得他们一走?,家里离了人就乱了套。 菜园倒不怕,走?之前浇一遍水,也能?撑上几天。 就是?鸡鸭不能?饿着?,又不能?放出来任它们乱吃菜,得给关在圈里。何云闲盘算着?至少?要备足五六天的草料才稳妥,宁可多些,也不能?让它们饿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便提着镰刀和麻绳往后山走去。 得专挑那些鸡鸭爱吃的、鲜嫩多汁的野草,例如叶片肥厚的马齿苋、茎秆脆嫩的稗草,还有一些带着?清香的野燕麦。 他弯着?腰,一手拢住草丛,另一手挥动镰刀贴地?割下,动作熟练利落。割下的草不能?带露水,否则易腐烂,因此他专挑日照充足处的草丛。 不一会儿,身边就堆起了好几座。 谢冬鹤见堆得差不多了,就将?这些鲜草用麻绳捆扎结实,背回院里,堆放在鸡圈旁通风的荫凉处。 这些草料足够圈里的鸡鸭吃上五六日了。 走?前那一夜,何云闲将?打?回来的栗子仔细筛选了一遍,挑出个?头?饱满、色泽棕亮、没有虫眼的,装到袋子里再扎紧袋口。 还有大半袋晒干的野菜,这是?他这些天攒下来的,正好一块拉到镇上卖掉。 谢冬鹤则将?麻袋稳稳地?搬到院门口的板车上。 “还有那两坛水芹酸,也挑一坛装上吧。”何云闲也没忘记说要带下山的腌菜,又检查了包裹,确保毫无遗漏,免得中途还得回来一趟。 临走?前,家里的物什也都归置妥当。 虽然已经万事妥当了,可何云闲还是?有些不放心。 前一晚睡不着?,披着?外衣出来看了一圈,还把谢冬鹤催起来,给菜园浇了一遍水。 早上起来,他又看了一圈。 柴火码放整齐,灶膛里的余烬彻底熄灭,门窗也检查了一遍是?否关牢。小小的院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即便主人离开几日,也不会显得凌乱。 何云闲这才稍稍安心。 东方既白?,板车已套好,行囊也已固定妥当。 谢冬鹤最后检查了一下鸡圈,确认门栓是?否牢固,食槽水槽是?否加满,免得出门几天鸡鸭饿瘦了。 那只肥山鸡见他们要走?,从圈里飞出来,要跟他们。 何云闲放心不下家里的事,让它留着?看家,它也听得懂,便不再跟着?人了,乖乖回到鸡圈里。 何云闲锁上屋门,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这个?被?他们这间小院,灶台是?一砖一瓦垒起的,菜园和篱笆也是?一点一点弄好的。 他有些不舍,但也有些想念家里的娘和温温了,许久未见,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谢冬鹤看出来他的不舍,便劝道:“过几日就回来了。” 何云闲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相公。” 谢冬鹤应了一声,拉起板车,两人便缓缓向山下走?去。一路上,枯黄的叶子落在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响,何云闲这才真正发觉原来已经入秋了。 一回家,推开院门,蹲在地?上拔草玩的温温看见他们,便高兴地?朝屋里喊:“娘!哥哥们回来啦!” 正在屋里补衣服的林莲花听到这动静,出来看了一眼。 “回来了?快来坐着?歇会儿,床铺我才洗过换了床新的,都干净,不用你们再收拾。” “娘,我们打?了可多栗子。”谢冬鹤把几麻袋的栗子搬下来,摆到院子里。 晌午后,何云闲挑了一篮子个?头?饱满的栗子,去看望秀秀。 秀秀家颇为热闹,左邻右舍的婶子、阿叔都来了,还带着?自家孩子。他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一阵说笑的声音。 不论是?娶妻还是?家里要添新丁,都是?桩大喜事,村里要是?有人怀孕了,大家都喜欢来凑凑热闹。 一来是?有经验的婶子阿叔能?给新人长长见识,叮嘱几句,二来没有身?孕的也能?来沾沾喜气?,说不准也能?怀上了。 和张家关系不错的一个?婶子,提了一袋山楂,抓起一把就往秀秀怀里塞,打?趣道:“怀着?身?子就爱这口酸酸辣辣的,这山楂正合适!” 第47章 有个?阿叔递给她一把小橘子,她也接了,要是?有人管她要,她再转手送出去。 送她东西的都是?生过孩子的长辈,要东西的则是?还没怀上的新妇,这在他们这儿叫讨彩头?,就是?想沾一沾她身?上的福气?,好让自家也早点添新丁。 何云闲进了屋,先和张婶打?了个?招呼,将?栗子递给她。 因为谢冬鹤的缘故,他这个?谢家夫郎在村里也是?不太受待见的,几个?不相熟的婶子阿叔一见他来,便不作声了。 何云闲自觉尴尬,放下东西就要走?,却被?秀秀拉住了。 秀秀硬塞给他一小袋山楂,笑道:“你拿些山楂回去,沾沾福气?,也争取早点生个?大胖娃娃。” 说着?又把何云闲给的那篮栗子,给屋里的人全都一人抓了一把。 “闲哥儿拿的栗子看着?个?头?真大,吃起来肯定也甜。” 何云闲不知道那讨彩头?的规矩,一脸茫然,听她解释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他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一袋子沾了福气?的山楂,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张婶给他拿了把凳子让他坐下,他挤在那些婶子阿叔之间,好奇地?看着?秀秀微隆的腹部,轻声问?:“也不知道是?姑娘还是?小子?” 因秀秀刚才那股热情劲儿,加上手里还拿了何云闲的东西。不论心里如何看他,只是?面上要客气?客气?的。 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嬷,笑着?接话:“瞧这怀相,肚儿尖尖,像是?个?小子!” 从秀秀家回来,何云闲见林莲花正在院里翻晒栗子,谢温温趁她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栗子,用牙咬开壳,吃得正香。 看着?铺了满院的栗子,何云闲想起之前的主意,走?到林莲花身?边,正要开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来。 “娘,我帮你一块翻栗子吧。” 他说着?就蹲下来,和林莲花一块把晒了一面的栗子翻开,埋在底下的摸着?还湿,他就拨到上面晒着?。 忙了好一会儿,林莲花说起后天中秋到镇上赶集的打?算。 “我们天不亮就和张婶一家一块去,家里还有点腌菜也能?卖,你和冬鹤打?的栗子多,估计卖不完……” 何云闲听她这样说,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说道:“娘,既然栗子太多,卖不完,不如我们做一点栗子糕?” 他说完,心里便有些忐忑,生怕这个?提议显得多余或浪费。 见林莲花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他,何云闲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39章 中秋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却听林莲花开?口道:“做栗子糕是好事,我也想着呢。只是家里缺东少西,做不了。” “可得早点准备起来, 缺的糯米粉、糖这些, 让冬鹤明儿就去镇上买回来。” 何云闲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语气轻快:“哎!我这就去找相公说!” 看?着他?雀跃的背影, 林莲花眼里也染上暖意,看?他?这样高兴, 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第二天一早,谢冬鹤便?赶着去了镇上,顺道把?那只獐子也带去给张屠户看?看?,问问他?收不收。 这会儿正是吃獐子的时?候,镇上许多富人家都?会来买滋补的野味, 又因为那獐子腿伤也好了大半, 活泼得很, 因此?谢冬鹤很轻易地就卖了一笔好价钱。 他?这回卖得不着急,事先还给了张屠户一笔钱让他?把?獐子皮扒了。 这样等中秋时?到镇上赶集, 单独卖去给人家做皮靴,还能再赚上一笔。 谢冬鹤这头?獐子卖了足足两贯钱,这还不算卖皮的钱,这一趟赚了这么多钱, 他?自然是高兴的。 他?脚步愈发轻快, 去杂货铺买糯米粉和糖等做栗子糕要用的东西。 栗子糕做起来不难,就是材料珍贵, 要用糖来做。 下午一家四口就忙活起来了。 最费工的就是剥栗子肉,谢冬鹤手劲大,他?专门负责开?壳。 他?挑了一些品相不好的, 这样的栗子最后都?卖不出去,或者要折价,做成点心正好能减少点损耗。 先用刀在壳上划开?一道口子,再仔细地剥去坚硬的外?壳,这还不算完,里面那层褐色薄皮也得剥干净,否则吃起来影响口感,很快就剥出来两盘金黄油润的栗仁。 温温人小,却也闲不住,帮着何云闲一块调馅儿,把?栗子蒸熟再用勺子碾碎,拌上一点点猪油和糖,光闻着这股甜味就知道会有多好吃了。 林莲花利索地包好馅儿,放到蒸锅上盖上锅盖,大火蒸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随着水汽缭绕,那股混合着栗子与糯米的香气越发浓郁,勾得温温不停地在灶台边打转。 林莲花将它?们小心捡出,晾在案上。 谢冬鹤没买多少糖,自然是也做不了太多栗子糕,只仅仅蒸了两锅,大概能分出十来包,一包约莫有四块。 林莲花拿了两个小碗,捡出来四个,一个碗里装了两个。 “来,你俩拿着吃。” 她说着往眼巴巴的谢温温手里递了一块,温温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下子一半就没了。 谢冬鹤接过?一只碗,摸了摸,拿起一个稍稍放凉的栗子糕,趁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栗子糕外?层的糯米皮软糯弹牙,内里的馅香甜绵密,还是刚出锅,温热的口感吃起来就更香甜了。 何云闲咬下去半块,便?见谢冬鹤十分自然地把?剩下半块塞进嘴里吃了。 他?尝着舌头?上这一阵阵甜蜜,只觉得心里也甜甜的。 栗子糕果然很好吃,比他?记忆中那半块泡过?冷水的要更好吃,他?初次吃时?是和别人分吃的,不曾想,这一回还是和人分吃的。 只是莫名的,何云闲这两回吃的栗子糕有些相似。 晚饭后何云闲抓了点山楂,洗干净放在桌上当?零嘴吃,他?们这个地方长的山楂并不是很酸,村里的小孩都?很爱吃。 谢温温先拿起一颗,“娘,你也吃。” 林莲花不爱吃这山楂,连忙摆手:“这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你留着吧。”便?把?山楂都?推给了温温。 谢冬鹤伸向篮子的手顿了顿,又默默收了回去,可那眼神却还时?不时?地往那红果子上瞟。 何云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便?抓了一把?塞到他?手里。 谢冬鹤看?着掌心的山楂,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是小孩子爱吃的,给温温吧,她是小孩子。” 说着就把?山楂放回去了。 他?抿着唇扭头?出去了,说要洗漱,何云闲就装了一小碗山楂拿回屋里吃。 男人就蹲在窗子下洗脸,何云闲吃着,就看?到男人偶尔抬头?,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分明馋得不行了,居然还偷听屋里的夫郎吃着山楂。 何云闲一叫他?,他?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又闷头?洗脸,足足洗了一刻钟,脸皮都?要搓掉一层。 何云闲要是不吃完,估计谢冬鹤是绝不会进屋来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相公在外?面冻一晚上,便?喊了一声:“相公,剩下的山楂我吃不下了,你等会把?碗端出去倒了。” 说完他?就出去洗漱了。 等再进屋时?,那碗山楂已?经不见了,谢冬鹤此时也不在屋里。 何云闲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一探头?,就看?到谢冬鹤蹲在窗子下偷吃他?剩下的山楂。 他?也装作不知道,专心趴在窗框上,低头?看着谢冬鹤吃山楂的样子。 何云闲有些好笑,他?家相公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却像个孩子一样,连吃个山楂都?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怕被自己?的夫郎看?到。 他?看?了好一会儿,谢冬鹤一心吃着酸酸的山楂,渐渐觉出些不对劲了。 脸上忽然有些瘙痒,谢冬鹤纳闷地伸手抓了抓,却怎么也抓不透,连脖子上也缠了蛛丝一样,凉丝丝的。 他?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眼,他?漂亮的夫郎正趴在窗框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夫郎才洗漱过?,面上有些湿润的水汽,浓黑的乌发也披散着垂在身侧,一丝丝一缕缕地蔓到他?脸上、脖子上,要把?他?捆住似的。 谢冬鹤心头?一跳,说不出来的惊艳,他?愣愣地放下已?经空掉的碗。 直到被夫郎牵着手进到屋里,他?才猛然意识到,他?被夫郎看?到偷吃的事了。 他?站在床边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傻兮兮地坐在床边,干看?着何云闲。 家里那间塌掉一角的屋子已?经修缮好了,那间屋子原先是林莲花和谢温温睡的,屋子修好后两人就搬回去了,因此?他?们又住回了自己?的新?房。 第48章 何云闲在山上待久了,乍然换了这么大一间屋子,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尤其见谢冬鹤洗漱后,只沉默地坐在床沿,不像在山上时?那般自然,他?心里更是添了几分莫名的忐忑。 在山上住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床太窄,他?们不得不抱着睡觉,可现在这张床宽敞得很,是没有理由再那样亲昵地抱着的。 可他?们谁也没开?口,还是依着从前住在山上的习惯,谢冬鹤搂着他?的腰,两人手脚相缠。 那么大一张床,只紧紧抱着缩在同一边儿。 山下要暖和许多,何云闲就换了身更单薄的里衣,他?主动往谢冬鹤那边挪了挪,轻轻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谢冬鹤似乎也有些紧张,浑身肌肉紧绷,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呼吸似乎沉重了几分。 何云闲感受到他?的默许,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心想,就这样抱着睡也好。 只是他?闭上眼睛,就不由得想到昨日去看?望秀秀时?,从她那儿得到的“彩头?”,秀秀说得了彩头?,他?肯定也能早点怀上。 其实他?也是想和谢冬鹤有个孩子的,可他?们中秋后才能圆房。 说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这圆房是怎么个圆法?,那些哥儿、姑娘,一提到这事儿都?害羞得很,何云闲只偶尔在村里浣衣时?听那些妇人说过?。 似乎是要和相公睡在一张被窝里,再亲嘴巴? 之后要做什么就没人说了,一提到这个,他?们都?只捂嘴偷笑,要不就是面红耳赤。 何云闲悄悄睁开?眼,看?到谢冬鹤双眼紧闭,呼吸沉稳,应该已?经睡熟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抱着趁相公熟睡,先偷偷练习一下如何圆房的心思。他?懵懵懂懂地仰起头?,柔软的唇瓣碰了一下谢冬鹤的唇角。 像一只小鸟一样,轻轻、羞涩。 谢冬鹤的唇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呼吸一下子重了许多,只是何云闲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对此?毫无察觉。 这吻一触即分,何云闲自己?先羞得脸颊通红,脑袋埋得更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心跳如擂鼓。 过?了会儿,何云闲觉得这个练习还不够,又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吻了好几下,才终于?觉得够了,安安心心地缩在谢冬鹤怀里,想好好睡觉了。 本该熟睡的谢冬鹤却猛地睁开?眼,吓了他?一跳。 在何云闲惊愕的目光中,谢冬鹤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深深地吻了下去。 何云闲不会亲吻,谢冬鹤也同样不会。 只是不同于?何云闲浅尝辄止的轻吻,谢冬鹤更像一头?野兽,凭着本能,咬住他?的唇,像吃白天的那半块栗子糕一样,撮着他?软软的唇肉,轻轻咬住。 何云闲被他?咬得嘴唇发麻,连忙就要扭头?躲开?。 嘴上也连连告饶:“相公……” 却被谢冬鹤顺势撬开?他?的齿关,纠缠着他?的舌尖,这下他?连求饶也不能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呜咽。 何云闲被他?弄得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酥麻感,从相接的唇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手脚发软,只能双臂交叉,无力地抱着谢冬鹤的脖颈。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和相公中秋后圆房的约定,心里既羞怯,又有些害怕。 只一个吻他?就招架不住了,后面的可要怎么办? * 天还未亮,鸡才叫过?头?遍,一家人匆匆用过?早饭,与约好的张婶一家汇合,借着朦胧的天光,朝着镇上赶去。 他?们已?经起得很早了,却不想路上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也全赶早,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或像他?们一样赶着板车,上面满载着各式山货、菜蔬、家禽。几个货郎挑着货担,脚步轻快。 有条件好的赶牛车或驴车,使着鞭子吆喝几声,拉车的驴子就嗯啊的叫着,混着牛的哞哞声。 好的摊位向来紧俏,幸得他?们来得还算早,又与张婶家互相照应,总算抢到了一个位置还算不错的地方。两家紧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趁着还没开?集,连忙开?始卸货。 谢冬鹤把?几袋子沉甸甸的栗子搬下来,还有一些晒干的野菜,和家里种的新?鲜菜蔬。 最后才将那张獐子皮取出,摆在摊子最显眼的位置上。 那獐子皮处理得粗糙,但品质却极好,通体棕黄,腹部的毛色更浅些,如同浸了蜜糖,毛发浓密而富有光泽,手感顺滑。 最难的是这一张皮十分完整,獐子皮本就难得,打猎时?又容易伤到,因此?很难寻到这样一张完整的皮。 谢冬鹤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头?傻獐子白白送上门不说,还只伤到了小腿,取皮毛时?是不要小腿上的皮的,因此?他?才得了这么张好皮。 待他?们收拾利索,天色已?然微明。 集市上也热闹起来了,今天是中秋,自然比平常开?集的日子还要热闹。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几乎全来了,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衣着体面的管事。 “新?挖的芋头?咧!又粉又糯,炖肉香得很嘞——” “活蹦乱跳的河鱼,买回去给娃儿补身子正合适!小哥要不要来两条?我给您算便?宜点儿!” 林莲花和张婶也亮出嗓门,吆喝起自家来。 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棉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在谢家摊位前停下脚步,他?蹲下身,伸手仔细摸了摸那獐子皮的毛色和厚度,又对着光看?了看?。 男人看?着讲究,看?起货来也很有门道,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管事。 -----------------------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要开始倒v了,入v当天要推迟到凌晨四点后更新,所有明天会晚点更啦!宝贝们要是没看到更新别着急,之后还是零点更新。[狗头叼玫瑰] 第40章 中秋 他眼睛也毒, 看谢冬鹤这样高大的汉子,面容又冷硬,虎口处还有许多茧子, 便?看出他多半是个猎户了, 问道:“这皮子你打的?” 见谢冬鹤点头,便?又问:“这獐子皮看着不错, 怎么卖?” 谢冬鹤话少,只沉声道:“您看着给?, 合适就卖。” 那管事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文,这皮子虽好,但毕竟不是狐裘貂绒,这个价顶天了。” 这价钱却低了, 市面上这种品相的皮怎么都?得要四?百文, 他张嘴就是三百。 谢冬鹤有心要和他拉扯拉扯, 笨拙地说道:“这个价不妥。” 他还想再说什么,只是那管事的是个人精, 见他嘴不灵,眼睛一眯,狐狸似的狡黠。 “我出三百文都?算是体谅你打猎辛苦,多给?你的辛苦费, 你想要坑我不成?我只出二百八十文, 再贵就不值当?了,我不要便?是。” 管事单手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嘴上说是体谅他,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谢冬鹤眉头一皱,被他惹恼了。 他的脾气本就算不上好, 以?前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谢温温是扫把星、药罐子,他一拳就把人打得吐血,这会儿又被这管事颠倒黑白,想占他便?宜,顿时?忍不住了。 “我不卖……” 垂在?身侧的拳头逐渐缩紧,忽然,手背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盖住了。 他愣了一下,一扭头,就看到身边夫郎那一双清润的眼眸,他安抚地抓住自己?的手。 何云闲一看他眉头紧皱,咬紧牙关,就知道他被激怒了。 这管事其实?只是看他嘴笨,故意欺负人,想压压价罢了。 他接过谢冬鹤的话茬,说道:“三百文怕是连张好点的羊皮都?买不着呢,您诚心要,五百文,这皮子就是您的了。” 管事看何云闲一开口,就知道他是会来事的,不好糊弄。 他确实?想要这张皮,他家老爷中秋节要和几?个友人出去秋猎,特?意叮嘱他做双好靴子。 他这几?日几?乎把卖皮子的店铺都?逛遍了,一直找不到中意的,今天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一眼就相中了谢冬鹤这张獐子皮,又看他不善言语,就故意压低价想占占便?宜。要知道府里给?的采买钱都?是有定?数的,他花销越少,能吃的回扣也就更多。 听到何云闲这五百文高价,管事一下子就犯愁了,这张皮他不得不买,不然明儿老爷肯定?会问他做靴子的事。 何况一张好皮实?在?难求,谁知道他今天还能不能再找着一张。 何云闲报高价本来是抱着逼他走的心思,一看他踌躇不决,就知道他必定?有买下这张皮的打算。 那他可就要不客气了,非得让这人荷包掉层皮不可。 第49章 管事思量了一会儿,有心和他杀价,开始挑捡毛病:“你这獐子皮虽然毛色不错,但这条后?腿少了一小截,不会是伤过吧?” 何云闲眼睛一弯,笑道:“这位爷好眼光,我看您是个懂行的,肯定?看得出这是头成年獐子的皮。您摸摸这毛色、这厚度,保暖是顶好的。” “还是难得的一张整皮,少说能做两双靴子,还能再裁个毛边儿缝到领子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您夫人若是能得一条獐皮毛领儿,肯定?能高兴。” 那管事一听这话,瞬间动了心思。 这张皮买回去自然是由府里报销的,这样的整皮能做两双好靴,老爷只要一双鞋子,那剩下那双不就是他的了? 余下的料子他也能私吞,做个毛领给?自家夫人。 这种獐子皮做的软靴是只能达官贵人才配穿的,他虽然这辈子都?做不成贵人,可若是能穿上贵人才配穿的靴子,私下出门见好友时?也能给?自己?长长脸。 何云闲见他意动,趁热打铁:“您若是嫌贵,只管去别家看看,我们这张好皮有的是人要。” 他说着,旁边便?有个中年妇人走过来,要看他手里的皮子。 管事心里更是着急,只是还是想压压价,五百文确实?贵了些。 “四?百五十文,你若是答应我现?在?就给?你。” 何云闲摇摇头,“五百文,低于这个价我宁愿卖给?别人。” 管事的见他真要把皮子给?那妇人,只能一咬牙,利落地给?了钱,沉甸甸的一吊钱交到他手上,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何云闲掂量着手里的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手就把沉沉的一吊钱放到谢冬鹤手上。 谢冬鹤看着他脸上的笑,胸口憋的那一口气儿忽然就散了,渐渐平静下来。 “我家夫郎好厉害。”他笑道。 何云闲略有些得意地挺起胸,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边刚成交,那边的栗子糕也开了张。一个带着小孙子的老妇人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过来。 “小郎君,这糕怎么卖?” “五文钱一包,一包四?块。” 老妇人拿起一包看了看:“能尝一小块不?” 何云闲看了眼林莲花,见她点头,便?掰了一小块递给?那眼巴巴的孩子。 孩子塞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扯着祖母的衣角不放手。 “好好好,买两包!”老妇人是个疼孙子的,立刻笑着付了十文钱。 新鲜的菜蔬和栗子也陆续有人问价,何云闲负责称重收钱,谢冬鹤则学着林莲花的样子,慢慢开始招呼客人,虽然磕磕巴巴的,但胜在?声音洪亮嗓门大。 因着那色泽诱人且香气隐隐的栗子糕,渐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起初多是给?家里孩子买上一包尝鲜,那栗子糕软糯香甜,又不腻口,很得老人和孩子的喜欢。 一位大婶买了糕,看着旁边颗粒饱满的生栗子,顺口问道:“你家这栗子瞧着真不错,这糕就是用它做的?” “是呀。”何云闲笑着应答。 又见对方有兴趣,他便?多说了两句,“做起来不难,就是费些功夫。选两把饱满的栗子,剥壳去衣,蒸熟碾成蓉,和了糯米粉和糖蒸的,还掺了猪油,吃起来可香。” 那大婶一听,立刻动了心思:“哟,听着是麻烦点,但自家做用料实?在?。那给?我也称两斤栗子,我回去也试试!” 这仿佛开了个头。 另一位刚给?孙儿买了糕,自己?也忍不住尝了半块的老爷子,咂摸着嘴里的余香。 “这糕是不错,栗子味足,吃完嘴里甜滋滋的。给?我也来三斤栗子,让家里老婆子也学着做做。” 更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妇人,发髻精致,显然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媳妇,原本只是想买些野味,对那些栗子和糕点并?无兴趣。 林莲花见状,热情地掰了一小块栗子糕递过去:“夫人尝尝,自家做的,又干净又好吃。” 那妇人本欲推辞,但奈何那糕点闻着确实?香甜,她便?浅尝一口,顿时?面露惊喜:“咦?这糕倒是不俗。” 她当?即买了两包糕,又指着那堆栗子。 “这栗子也给?我装五斤,瞧着品相是好,回去我让厨娘也仿着做点。” 栗子糕很快就卖完了,这会儿林莲花倒有些后?悔之前没多做些,做糕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她本来还怕栗子糕卖不完砸在?手里,没成想根本不够卖的。 连带着栗子也卖得格外好,买了栗子糕的,一听说糕点卖完了,多半会再买些生栗子回去尝试做这栗子糕。 即便?是不爱吃糕的,看见摊位前那么多人,又见那栗子确实?个大饱满,价格也实?惠,也愿意买上些栗子回去炖肉或煮粥。 原本预计要卖上一整天的几?大袋栗子,竟然就已?经见了底儿,根本不怕卖不完。 林莲花一边手脚利落地称重收钱,一边笑得合不拢嘴,而何云闲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骄傲。 他这会儿很庆幸,自己?前天鼓起勇气提出要做栗子糕的打算,现?在?不仅多得了一笔卖栗子糕的钱,连本来卖不完的几?袋栗子也全卖完了。 日头渐渐升高,摊位上的货物?也见了底。 不仅栗子糕早早售罄,连带着几?大袋生栗子也卖得精光,干野菜和新鲜菜蔬也所剩无几?。 既然货都?早早卖完了,还得了这么多钱,下午他们也打算逛逛街,好好过一个中秋。 张婶一家也卖得差不多了,谢家收拾好空了的箩筐和板车,便?与张婶一家一块去街上了。 集市上依旧热闹,吹糖人的、卖各式零嘴儿、头花绢帕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些临时?支起的月饼摊子,各式各样的月饼摆在?显眼处,甜香的滋味在?空气中飘散。 谢温温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看着那圆溜溜又印着漂亮花纹的月饼,脚步就挪不动了,眼巴巴地瞧着。 过中秋哪能不吃月饼的,林莲花本来也打算买,便?牵着温温走到一处摊子前。 小贩立刻热情地吆喝。 “客人您看看要哪种口味的?五仁的、枣泥儿的、豆沙的咱都?有!” “温温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何云闲落在?她们后?面,正要也跟上去,便?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便?愣住了。 脚步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每年他都?是这样,远远地站在?何玉杰和张霜花身后?,看着张霜花温和地问何玉杰要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他有几?次主动走上前,问娘能不能买一块枣泥月饼,娘只说要让何玉杰先挑。 可等何玉杰挑完,她就不提这茬了。 分月饼也通常都?是紧着何玉杰先挑,他能分到一小块边角料已?是难得。 只是因为头一回分月饼时?,何玉杰吃剩给?他的碎末里掺了沙子,他再也没吃过剩给?他的月饼了。 何云闲正犹豫着,就见已?经走到林莲花身边的谢冬鹤回头来找他,拉着他的手一块过去。 谢温温委屈地皱着眉,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云哥哥,娘不让我买五仁的,你快帮我说说话!” 林莲花气得扯住她的耳朵,“娘有不让你买?谁让你不听话,都?说了一人只能挑一个味的,你云哥哥也得挑。” 旁边谢冬鹤虽然没说话,但看脸上的表情,也是赞同林莲花的话的。 如今不一样了。 忽然的,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何云闲脑海里。 几?双眼睛一齐看向他,他嘴唇嗫嚅着,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想……要个枣泥的。” 等那块刚出锅的月饼放到他手里,隔着一层油纸都?能摸着热烘烘的,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现?在?也有人会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中秋他也能吃上一块不掺沙子的新鲜月饼。 只是他闻着手里那包香甜的月饼,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吃,而是小心收起。 何云闲想要枣泥月饼,并?不是他喜欢,其实?他更爱吃五仁的。 真正爱吃枣泥月饼的人,是他的爹爹。 逛完街,顺道看了中秋放的花灯,他们也该回去了。 路上何云闲经过红溪村时?,摸了摸怀里还温热的月饼,说道:“娘,我想回一趟红溪村,去祭拜我爹。” 林莲花似乎吃了一惊,看他面有哀色,就猜到今日是他爹的祭日了。 她叹息一声:“那你和冬鹤一块去,马上天要黑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他们二人便?转道去了红溪村,何云闲熟门熟路地领着谢冬鹤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又特?意避开人走,因此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第50章 四?周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只有个小小的土包和一张木牌。 他熟练地蹲下来,拔起土包附近的杂草。谢冬鹤见此,也跟着一块拔起来。 渐渐的,杂草大概清理干净后?,那块木牌上的字也显露出来。 第41章 中秋 ——何贤明。 这便是何云闲的亲父了。 他去世多年, 何云闲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太深了。 何贤明身边的人,一提到?他,嘴里都离不?开“文?弱书生?”的名?号,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但?偏偏, 他是为了从土匪手下救出妻儿而死,所?求不?过妻儿安稳, 何云闲也如他所?愿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 何云闲每每觉得活不?下去了,就会来他坟前?祭拜他。 只是以前?来时?身无长物, 自己都时?常肚子空空吃不?饱饭,更别说祭品了,只能采些野果子供给父亲。 果子是苦的,只能勉强充饥,但?他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他一边吃, 一边分一半给他爹, 饿得肚子疼, 只能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现在何云闲总算有好东西可以祭拜他爹了。 他小心拿出那块藏了好久的月饼,放在何贤明的坟头前?。 “爹, 这是你爱吃的枣泥月饼。” 这块月饼是他特意留给父亲的,现在他吃得饱穿得暖,中秋也能吃上月饼了,这事儿他要让他父亲知道。 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 爹在地?下, 也总算能安心了吧。 这月饼他还没尝过滋味,但?想来一定很好吃。 今天是何贤明的祭日, 张霜花也来了一趟。 何云闲听到?后面谢冬鹤叫“岳母”,一回头,就看到?张霜花匆匆走过来, 看到?他就皱了皱眉,只上了一炷香就离开了,没和他说一句话。 “娘……”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我带了爹喜欢的枣泥月饼,你还记得吗?” 几乎每一年中秋,何云闲都会问她会不?会买一块枣泥月饼,因为爹爱吃。 那个背影顿了顿。 “人都死了,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张霜花终究没有回头。天上下起绵绵细雨,何云闲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要躲雨。 舌头上又漫上了那股野果的苦涩,心里也空落落的。 “下雨了,我们早点回去吧。”谢冬鹤说完,见?他不?动,就把外衣脱了罩在他头上。 免得雨把他打?湿了,再吹一吹冷风,更容易生?病。 何云闲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等我祭拜完我爹,我们就回去。” 他说着跪在坟前?,上了一柱香,说道:“爹,你看,这是我相公,我现在是谢家的人了,以后也有人和我一块来看你了。” 谢冬鹤听罢,和他一块儿跪下来,认真?地?上香祭拜,郑重道:“爹,你放心,以后有我护着他宠着他,一定让他平平安安、幸福地?过完后半辈子。” 等上完香,他正要拉着何云闲起来,却见?夫郎却忽然趴到?他怀里。 泪水打?湿了他肩头,耳边也是他细弱的呜咽声,直把谢冬鹤听得慌了神。 谢冬鹤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手足无措,手掌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哄孩子似的。 “不?哭,有我陪着你呢,没事儿。” 何云闲游魂似的被他引回了家,林莲花看他眼睛都哭肿了,即便不?问,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林莲花虽说心疼,却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提也不?能提,否则更勾起他的伤心事了。 她拿了条布巾用水打?湿,塞到?何云闲手里。 “擦擦脸,马上就开饭了。” 晚饭时?,气氛有些微妙的沉寂。 林莲花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热气氤氲中,小小的堂屋顿时?被饭菜的暖香填满。 她看了眼默默坐在桌边的何云闲,他眼睛还红肿着,神情有些恍惚,便笑着扬声招呼:“都别愣着了,快趁热吃。温温,去叫你大哥快点盛饭。” “哎!” 温温应了一声,跑到?厨房门?口脆生?生?地?喊道:“哥,娘说开饭啦!叫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你个小丫头还敢指挥我了?” 谢冬鹤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她连忙往后躲。 谢冬鹤端着盛满米饭的木桶走出来,目光先落在何云闲身上,见?他仍低着头,便将木桶放下,盛了第一碗饭,自然而然地?放到?何云闲面前?,低声道:“先吃饭。” 不?管怎样,就是天大的事,饭也是要吃的,不?然身体扛不?住。 何云闲看着眼前?冒尖的饭碗,微微怔了一下,抿着唇拿起筷子,一点点吃起来。 许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虽然半路上雨就已经停了,那点雨连他的外衫都没湿透,他却手脚都发凉,一直冷到?心里去。 他没什么胃口,只闷头吃着米饭。 林莲花见?此,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何云闲碗里。 “尝尝这个,今儿个鸡蛋炒得嫩。冬鹤,别光站着,你也坐。” 她又给眼巴巴望着菜碟的温温夹了一筷子,“温温也有,慢点吃,别噎着。” 温温鬼精鬼精的,即便没人特意叮嘱,黑亮的眼睛也时?不?时?瞅着何云闲红肿的眼睛看。 云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何云闲会哭,是被谁欺负他了?她每次被别的孩子欺负,难过的时?候,只要吃到?好吃的就能高兴起来了。 因此温温一边扒拉着饭粒,小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哥哥,这个菜好吃。” 何云闲呆呆地?看着碗里香喷喷的饭菜,也慢慢吃起来,只是仍然没有伸筷子去夹桌上的饭菜。 林莲花往谢冬鹤碗里也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后院的萝卜长得差不?多了,等过两日得了空,把后院的萝卜收了,腌上一缸,冬天就不?愁没菜吃了。” “行,我把萝卜拔完再回山上去。” 谢冬鹤和她说着话,偶尔谢温温会打?岔插一嘴,再被林莲花训一句。 何云闲食不?知味地?吃着,冰凉的手背上忽然碰到?个滚烫的东西。 他一抬头,就看到?谢冬鹤在他手边放了一碗热汤,说道:“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今天是中秋,家里难得吃一次肉,林莲花还特意买了只老母鸡,老母鸡的肉虽说不?好吃,但?炖汤香得很。 何云闲听着他的话,想也不?想,麻木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金黄的鸡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空的胃里被热腾腾的鸡汤填饱了,连带着冰凉的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那颗仿佛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魂儿,也一点点拉回了。 他看着那一大桌饭菜,中间那一锅金黄喷香的鸡汤自不?必说,还特意加了把枸杞,还有一盘油汪汪的炒菜和一盘炒蛋,林莲花还切了盘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腊肉。 这一桌有菜有肉,直看得人口舌生?津。一碗热汤下肚,何云闲这会儿也觉得馋了,主动伸筷夹了点青菜。 一入口,那青菜是家里现摘的,口感脆生?,因为是特意用猪油炒的,吃起来也不?觉着清淡寡味,比菜油炒的要好吃许多。 林莲花见?他动起筷子,脸色也好了,才真?正松了口气。 “冬鹤,”林莲花见?状,顺势道,“你明儿包点糖,我们回一趟你舅舅家,也顺道让云闲认认门?。” 谢冬鹤吃得快,正收拾着自己的碗筷,听罢嗯了一声。 何云闲一听,心里不?免紧张。林莲花笑着安慰他:“别怕,都是自家人。” 吃完饭,何云闲去屋里拿洗漱用的盆。 他一进屋,就看到?床头摆着一只眼熟的小碗,是上回他用来放山楂的那只小碗。 里面正放着一块月饼。 而外面正洗漱的男人,蹲在窗子下,悄悄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看那架势,仿佛何云闲不?吃,他就不?进来。 何云闲一看就知道,这是相公把他自个儿的那块月饼让给他了,他心头一暖,拿起月饼掰成两半,一半又放回碗里。 他闻着那甜甜的气息,咬了一小口,五仁月饼馅料扎实,核桃、瓜子、花生?、芝麻,果仁酥脆,饼皮油润,一嚼,香气就在唇齿间弥漫。 何云闲想着这月饼一定很甜,但?真?正吃到?了,才发觉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甜,甜意从舌尖丝丝缕缕蔓延,一直暖到?心底。 时?隔多年,他总算真?正吃上了一回月饼,还是他最爱的五仁月饼。 尝着舌头上的甜蜜,他满足地?眯起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浑身都轻快了起来。 谢冬鹤听见?他出去洗漱的动静,这才进屋。 本以为碗已经空了,正要收起,却发现里面端端正正放着半块月饼。 第51章 * 第二日一大家子早早起来,要去舅舅家走亲。 临出门?前?,何云闲正对着水盆整理微乱的发丝,他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根簪子。 是谢冬鹤送他的那根镀银簪,他一直藏在柜子里,压在衣服底下,因此到?现在银簪也还崭新。 之前?他怕做粗活时?伤簪子,或是弄丢了,一直舍不?得戴。 但?今天,他想戴着它?去。 何云闲照着水盆里的倒影,小心地?将那支素雅的银簪插入髻间。 冰凉的触感贴在鬓边,何云闲看着水盆倒影中那一点温润的银光,脸颊微热,心里却甜丝丝的。 林莲花也已经收拾妥当,牵着谢温温的手,正四?处找谢冬鹤。 “冬鹤是不?是还在屋里换衣服?”她问道。 “那会儿是见?他进屋了,我进去看看。”何云闲一进屋,就看到?谢冬鹤穿着件旧衣裳。 不?由得奇怪,问道:“怎么穿这身衣服,这件不?是你打?猎时?穿的吗?” 他们今天要去舅舅家走亲,自然要穿体面点。 虽说农家人也没什么好衣服,但?出门?见?人怎么也会穿身新一点的,不?会把干活的旧衣服穿出去。 何云闲以为他找不?到?新衣服,便要去柜子里帮他翻翻。 谢冬鹤却摇摇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我今儿就穿这身,你上回给我绣了花,我要穿出去让所?有人都见?见?,你绣得多好看。”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他下山时?还特意把这件衣裳也带下来,就是想着走亲时?穿着,让别人都见?见?他这件好看的衣裳。 若是有人问起那朵绣花,他便说,这是夫郎给他绣的。 让所?有人都羡慕,他娶了个这样漂亮能干的夫郎。 第42章 走亲 何云闲闻言, 脸颊微红,心里甜得发胀。 “一件旧衣裳,有什?么好显摆的。” 话虽这么说, 他还是找来一件干净外衫让谢冬鹤罩在外面, 好歹遮一遮肘处的补丁。 林莲花的娘家并不在章山村里,而是在清河村, 和章山村隔了两个?村子。 虽说不算太远,但怎么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因此他们?一大早就收拾好动身了。 一路上,林莲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舅舅家的情形。 “你舅舅性子最是和善,舅母也是个?爽利人,你表兄青松已经成家了……” 何云闲安静听着,一一记下来。虽说成亲已有些时日?, 可这般正式地见亲戚还是头一遭。 远远地, 就望见一处干净朴素的院落, 虽不宽敞,却收拾得利落整齐。 篱笆墙上爬着些牵牛花, 院角堆着码放整齐的柴火,几只鸡鸭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 有个?妇人端着盆从屋里走出来,把剩下的水泼到树根下。 一看见他们?一行人,便立刻热情地往屋里喊一声:“大勇快出来, 莲花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闻声出来, 看到林莲花便眼睛一亮。 “莲花,要来怎么不说一声, 家里都没准备点好菜!媳妇,你快去买点肉回来。” 舅母王氏“哎”了一声,擦了擦手就要出去, 被林莲花拦下来。 “我拿了一吊腌鱼,不用劳烦嫂子再?出去一趟,多破费。” 王氏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破不破费的。别都杵在门口了,快进?去说话。” 她热情地把他们?迎进?来,转头朝屋里喊,“秀英,快泡茶来!你姑母一家到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进?了院。 何云闲局促地站在人群外围,虽仍有些拘谨,但一扭头看到身边谢冬鹤的身影,心下便稍安。 进?了院子后免不了要寒暄一番,林大勇先是拍了拍谢冬鹤的肩,夸道:“好小子,现在越来越有你爹当年的样子了。” 王氏也慈爱地捏了捏谢温温的脸,给她抓了把瓜子吃。 何云闲是他们?唯一眼生的人,谢冬鹤成亲时,他们?虽说没有见过何云闲的脸,但一看到他也在这里,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了,也看出来林莲花是想带他来认亲。 林莲花拉着何云闲走到前头,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家云闲。” 尽管林莲花进?门前就安慰他好几回,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可紧张的,可一面对这一大家子陌生人,何云闲还是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尤其是一想到,眼前这些人是他的舅舅、舅妈,就更?觉得手脚僵硬不知怎么摆放了。 何云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舅舅安好。” “好孩子,看着就伶俐。” 林大勇满脸笑意,正要介绍身后众人,却见何云闲已转向?他身旁的妇人,乖巧唤道:“舅母。” 接着又对后面一对年轻夫妇道:“青松哥,秀英姐。” 连那三个?表侄子也带着名字问了一声好,他这一连串称呼,竟一个?都没叫错。 林莲花有些惊讶,她只在路上说了一嘴,没想到何云闲就全记下来了。 而林大勇看他这样伶俐乖巧,连连点头,对他愈发满意。 他们?人太多,屋里坐不下,林大勇叫儿子搬来几个?椅子,屋里的桌子也搬出来。 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温温则跟着三个?表侄去屋后面玩打石子了。 秀英在桌子中间放了两盘瓜子花生,叫大家一块吃,其他人都伸手去拿。 何云闲看他们?都吃得香,也有点想吃,只是他坐在稍远的角落里,不好意思伸手,秀英见此,热情地抓了把炒瓜子塞给他。 “谢谢秀英姐。”何云闲连忙接过瓜子,捧在手心里。 院里没有地方吐瓜子壳,大家也都相熟,只管往地上吐就行,等人走了再?扫一扫就干净了。 何云闲不好意思随便吐皮儿,还麻烦人家扫一回地,就没有吃。 谢冬鹤挨着他坐下,手里不停剥着瓜子花生,何云闲原先还没注意,只专心听着婆婆和舅舅、舅母聊今年收成的事儿。 “哥,今年地里的收成怎么样?我觉着今年雨下得少。” 林大勇咂了口茶道:“咱家那几亩地还行,就是坡上那亩豆子长得不太好。不过比隔壁村强,他们?那河水都见底了。” “可不是,”王氏接过话头,“今年这天也怪,入秋了还这么燥。好在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长得旺,过冬的菜是不愁了。” 林莲花笑道:“也快到割稻子的时候了,往年都是叫上我和冬鹤一块割的,今年也别忘了知会一声啊,反正我也没地,闲得慌。” “成,等割完稻子我请你们?吃馆子,我请客!”林大勇豪迈道。 镇上什?么东西都贵,一碗素面都能卖七八文,更?别说下馆子了,吃一顿花销可不少,他们?乡下谁家去吃一顿,回来一说都格外有面子。 别说那镇上酒馆里的吃食确实跟乡下的不一样,贵是贵,但确实新鲜好吃,也不知道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做法,同样的东西,酒馆里做出来的就是更?香。 因为林莲花他们?这么些年帮忙割稻都是不要钱的,只肯收下一点打下的新米,按请工的花销的话,请下顿馆子确实算不得什?么了,林莲花也就没拒绝。 “哥这么大方啊,那我们一家子可有口福了,到时候你可别想赖!” 王氏也是不计较的人,和她一块打趣道:“这话我帮你记着,他要是敢赖账我就让他睡大院去,我听着都馋了。” 青松和秀英也笑着凑过来,已经商量起吃什?么了。 “咱们?可得挑着大鱼大肉吃,难得爹这么大方呢,必须得敞开肚子使劲吃。” 林大勇听到儿子的话,佯装生气,“我啥时候欠着你不让你吃饱了?” 众人一阵嬉闹,还能?听到后院几个?孩子玩闹的声音,着实热闹。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温馨样子,让何云闲也忍不住笑了。 何云闲虽然不敢插话,但听见以后能?吃馆子也挺期待的。正专心听着,身边的人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有些疑惑。 一低头,就看到谢冬鹤借着桌子的掩饰,往他手里塞了把东西。 “小心,别撒了。” 何云闲连忙接过来,是一大捧剥好的瓜子仁和花生,原来刚才他一直闷头不说话,是在做这事儿。 “不够吃的话,我再?给你剥。” “够了够了,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何云闲捻起一枚圆润饱满的红皮花生,放进?嘴里,又油又香,确实是好吃的。 好容易吃完那一大把,何云闲看到桌子中间那两盘花生和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了把。 并不是给自己?吃,而是剥出果仁,趁着没人注意塞到谢冬鹤嘴里。 林莲花瞧见了没有吱声,看到夫夫俩感情这么好,她心里也高兴,感情和睦这样日?子才能?过好不是。 第52章 他们?聊了会儿家常,秀英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 “你们?坐着说话,我去准备午饭。” 何云闲见状也赶紧站起来:“我也来帮忙。” 他想给舅舅一家留个?好印象,农村人都喜欢勤快的媳妇,他就想着主?动帮忙做饭。 秀英不太想让他干活,他好歹是客人,又是谢冬鹤的夫郎,别说王氏知道后肯定会说她,就是她自个?儿,也不想让何云闲做事。 只是秀英看他紧张得坐立不安的,不让他做点活,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慌,做点事至少还能?让他轻松点。 “行,那你帮我打打下手吧。” 何云闲忙不迭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谢冬鹤本来正和青松聊着话,见他进?厨房了,也跟着进?去,说要帮忙烧火。 两人这一刻都分不开的腻歪样儿,秀英哪里看不出来?她笑了笑,全当看不出来,免得小两口害羞。 “正好你们?带了这腌鱼来,蒸上一条。” 秀英说着,又把大儿子叫进?来,才八九岁大的孩子,生得又高又壮。 秀英叫他去村东边的猎户家买两斤猪肉回来,虽说林莲花不让她买肉,只是他们?一家难得来一趟,还带了新夫郎来,不吃点像样的怎么成? 林家不算富裕,就是个?看天吃饭的农户,近几年虽然还算风调雨顺的,却也没攒下多少钱,勉强糊口罢了。 只是秀英还是大方地买了两斤猪肉,她也不怕婆婆知道了会生气,她婆婆也是个?大方的,知道了也只会嫌她买这二斤肉不够。 “要是看见村口卖豆腐的还没走,你顺道也割一块回来。” 割了豆腐烧汤,她再?在自家里摘两把青菜和茄子,这就差不多了。 大儿子听话得很,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把娘的话全记在脑子里,拿了钱就跑出去了。 秀英见他一溜烟跑出去了,便先把鱼蒸上,又从院里的菜畦摘了把青翠的小白菜,几根紫亮的茄子。 何云闲立即迎上前接过菜篮,主?动挽起袖子:“我来洗菜。” 他在水盆边蹲下,仔细地择着菜叶,手脚麻利,把里里外外的泥沙都洗干净。 王氏这会儿也进?来烧菜,盯着他看了一会,直把他盯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舅母是不是嫌他洗得不够干净?会不会觉得他干活太慢?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见她正含笑看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搓洗起来。 他们?人多,就把饭桌子也搬到院子里吃饭,这样坐得开,还去隔壁借了几张椅子,这才坐下这一大家子。 两张方桌并在院中榆树下。 见王氏要端菜出去,何云闲便急忙接过来把饭端上桌,见豆腐汤炖好了,又主?动拿来抹布垫着锅底端上桌。 他方才跟进?厨房帮忙择菜洗碗,主?动揽活干,做起事儿来又麻利,王氏都看在眼里,满眼赞许。 “云闲这孩子真?勤快,刚才帮着忙前忙后的。” 秀英活儿都被他抢了,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冬鹤可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乖巧能?干的夫郎。” 何云闲被夸得耳根发烫,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抬眼,正对上谢冬鹤含笑的眼眸,顿时连脸也红了,连忙低着头藏住脸上的热意。 屋子里,林莲花这回来还有另一件事。 她这些年往娘家借了不少钱,他们?爹娘早就没了,这些年都是林大勇帮衬她。 林大勇自家都没什?么钱,但只要林莲花有事,他都会借,他媳妇王氏也从不抱怨。 林莲花知道他哥哥一家都是好人,也很少开口借钱,就是借了也会想办法尽早还了,只是她家近些年变故太多,又是丧夫又是儿子要成亲的。 她男人办丧事那会儿借的钱已经慢慢还清了,只是谢冬鹤成亲前,还借了一笔。本来以为要攒上一年半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攒够了。 这回她来就是想还这笔钱。 “哥,这些年来多亏你和嫂子帮衬,这是我欠你们?的钱。” “这是做什?么!” 林大勇一看到她掏钱,当即沉了脸,“自家人说什?么欠不欠的,我就你一个?妹妹,不帮你帮谁?你把这钱拿回去,我不要。” “我知道你性子倔,听说前几个?月你家房子塌了,都不跟我们?开口,现在倒见外了?” 林莲花声音哽咽,“当年要不是哥帮衬,我们?娘仨真?不知怎么熬过来,这些钱你可得收下。” “我家那屋子也修好了,眼下不缺钱,这还得多亏了我家冬鹤和闲云,他们?都是能?干的。” “我这日?子也好起来了,你不用担心我。” 推让间,林大勇见她满脸的泪,长叹一声,终是收下了那些钱。 他收好钱,听到王氏在院子里喊他们?出去吃饭,林莲花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他一块出去了。 眼下已经入秋了,但中午还是有些热的,几个?男人体壮心也燥,吃一半就鼻尖冒汗。 林青松脱了外衫,这才感觉身上凉快了,谢冬鹤倒不是很热,只是看他脱了外衫,便起了心思。 来之前,夫郎让他没事不要脱外衫,挡一挡里头打了补丁的旧衣,那他现在觉得热,总可以脱了吧? 谢冬鹤看了眼正低头吃饭的何云闲,见他没注意,不动声色把外衫脱下来。 他才一脱,眼尖的秀英一眼就注意到了谢冬鹤本来藏在里面的那件衣裳。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衣衫,那衣裳浆洗得干净,肘部还打着不起眼的补丁,灰扑扑的衣衫上,袖口那儿针脚细致的一束银杏就格外显眼。 “冬鹤,你这袖子上的银杏叶绣得真?别致,在哪儿绣的?改明儿我也去绣一个?。” 第43章 走亲 谢冬鹤一听, 立即放下筷子?,特意将?袖子?展平,好让他袖口那片绣花更显眼些。 “是我夫郎绣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他这话说得平板无波, 却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哟!”舅母王氏一听,凑近细看他的袖口, “这银杏叶绣得确实细致,云闲还有这手?艺?” 农家人虽说也都会些手?艺活儿, 但也就是缝个衣服做双鞋子?,绣花这种精巧的活儿却干不来,因此一听何云闲还会绣花,王氏便?觉得稀罕了。 林大勇先?前在屋里就听林莲花夸过何云闲了,后来王氏也连连夸他乖巧能干, 这会儿又见他还会绣花, 便?更觉得他顺眼了。 “冬鹤可真是好福气啊, 娶了云闲这样俊俏能干的夫郎。” 青松拍了拍谢冬鹤的肩膀,也笑道:“真瞧不出来, 冬鹤兄弟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倒是个知道显摆的!” “就是,这悄没声儿的藏了老半天,可叫咱们瞧见了!” 众人的目光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何云闲身上, 这一瞧, 又注意到?了他发间那支泛着光泽的银簪。 在这乡下地方,大多用的是木簪铜簪, 这样精致的银簪着实少见。 秀英问道:“这簪子?瞧着也精致,是冬鹤送的吧?” “这么漂亮的簪子?,我看着也喜欢, 想来冬鹤是仔细挑过的。” 青松听出她?心里的艳羡,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你?要喜欢,我改明儿也去镇上买个。” 秀英微微红着脸,嗔怪道:“我又不是年轻姑娘了,戴那个做什么。” 何云闲被?一众人直白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羞得低头吃饭,恨不得把头都栽进碗里。 谢冬鹤却坦然应道:“当时在镇上挑的,我瞧着很适合我家夫郎,就买回来送他。” 林大勇脸上的笑怎么都落不下,满脸欣慰,“都说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冬鹤现在也会疼夫郎了。” “可不嘛!冬鹤平时不言不语的,这疼起人来,可真是一点不含糊。” 何云闲被?大伙儿打?趣得耳根都红透了。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瞥身旁的谢冬鹤,只见他依旧站得笔直,任由众人说笑,那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庞,此刻竟也微微笑了。 何云闲看着,便?也忍不住弯起眼眸,浑身都像是被?温水泡着,暖烘烘、软融融的。 * 清晨。 往常都是林莲花起得最早,只是今天她?才洗把脸,打?算去弄一顿早饭,就看见何云闲已经进厨房了。 “娘,今天我做饭,你?再睡会儿吧。” 何云闲麻利儿地捡了几个馒头,上锅蒸透。 看着时候还早,从后院摘了把青菜,加了点香油,一块上锅蒸熟。 早上吃炒菜太油腻了,蒸菜清淡,倒很适合早上吃。再备上一小碟水芹酸就饭,一顿妥帖的早饭便?弄好了,虽说简单,却并不让人觉得糊弄。 第53章 谢冬鹤也已经起来了,先?在后院劈柴,听到?何云闲喊他,才擦擦脸上的汗进屋吃饭。 谢冬鹤本打?算从舅舅家回来后,就回山上去。 只是家里的萝卜该收了,他就多留了一天,等今天帮家里收完萝卜再回去。 菜园子?里种了白青两种萝卜,萝卜缨都长得粗壮。 拔萝卜要挑地上裂缝的,有缝就说明底下的萝卜长成了。要是土还紧实,就还得再等几天。 谢冬鹤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选中一棵萝卜,双手?紧握萝卜缨,先?左右松动泥土,稍一发力,带着湿泥的白胖萝卜便?出来了,须根完整。 他一连拔了好几个,随手?放在地上。 温温蹲在哥哥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抱住一棵萝卜,只是她?力气小,小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才拔出来一根瘦巴巴的,和谢冬鹤那个摆在一块,实在惨烈。 林莲花看她?不高兴,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们温温真能干。” 何云闲跟在她?身后,把摆在地上的萝卜放进竹筐里,整整齐齐码起来。要是萝卜上泥太多,就大略甩一甩。 萝卜缨也没扔,晒干了能做酸菜,嫩尖还能滚个汤吃。 日头渐高时,竹筐已经装满。 林莲花直起腰,望着满筐水灵灵的萝卜,“这些够吃了,咱先?挑些小的中午现吃,大的留着腌萝卜干,等冬天就能吃了。” 吃完午饭,何云闲还记着和莫彦玉的约定,他得去拿那些小画,学学要怎么圆房。 走的时候,看见厨房里还有不少萝卜,就拿了个竹篮,挑了几个个头大还水灵的青皮萝卜,带去给莫彦玉也尝尝鲜。 医馆里的事儿多,何云闲怕打?扰莫彦玉给?人看病,特意趁着晌午去。 今日似乎是莫彦玉当值,何云闲一进去,就看到?他趴在药柜前,似乎已经累得睡着了。 不知梦见了什么,他睡着了还眉头紧皱,面有愁色。 何云闲知晓做郎中的定然忙碌,毕竟郎中又不是打?猎或者做买卖的,说休息就能休息。只要有人生?病,他就闲不下来。 也不知道他忙了多久,兴许昨夜都没能睡上一会儿,才能累到晌午当值都忍不住打瞌睡。 医馆里这会儿没人,静悄悄的,何云闲也不忍心打搅他。 何云闲本打?算放下东西就走,只是篮子?才一放下,莫彦玉便?猛的惊醒了。 他面色阴沉,待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何云闲,才瞬间喜笑颜开,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又是某个崽种扰我清梦呢。” 莫彦玉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只是还是叫何云闲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最近病人太多,医馆里又缺人,我有点累了。别说我了,难得你?来我这一趟,快坐下说话。” 莫彦玉和他平常给?人的印象一样,热情地拉着他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嘴上叨叨的。 只是何云闲总觉得他在故意岔开话题,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 “上回你?说这茶好喝,我都舍不得喝,特意留着等你?来呢。” “我昨天诊了个病人,可奇葩了,说是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发紫,过了两天连舌头也开始发紫,说得可吓人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何云闲听得入迷,也忘了莫彦玉方才奇怪的神色,问道:“怎么着,是中毒了不成?还是什么怪病?” 莫彦玉双手?一拍,哈哈笑道:“我让他洗个手?,那色儿就掉了!那个人没啥病,就是吃了桑葚还一连几天不洗手?,可不就越来越紫吗?” 何云闲也被?他说的趣事逗笑了,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 只是管他要那种小画的事儿,何云闲脸皮薄,怎么都说不出口,就等着莫彦玉主动提。 可莫彦玉像是忘了这茬一样,就是不提,叭叭的说着一些八卦。 何云闲有点急了,打?断他,“彦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口,眼巴巴地看着莫彦玉,眼里的期待都快要涌出来了。 莫彦玉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何云闲这才松了口气。 莫彦玉很快就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篮子?。 “刚才不是和你?说有个手?生?了怪病的病人,他为?了感谢我,还送了我点秋梨,你?也拿点回去吃。” 那沉沉的一篮梨子?塞进他手?里,何云闲一口气差点哽住,憋了又憋。 “……这就是你?忘记的事?” “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儿我就要看诊了,你?赶紧回家吧,我下回再找你?玩。”莫彦玉说着,当真要送他出门。 何云闲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实在急了。 “我不是要这个,你?真不记得了?上回不是你?说要…要给?我那个东西。” 他脸红了个透彻,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可莫彦玉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想不起来似的,何云闲也顾不得脸皮了,拉着他的袖子?不肯走。 “你?不是说,要给?我那种小画吗?” 他声音又低又软,栽低了头,不敢看莫彦玉的脸,因此完全没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什么小画,我有好多小画,有孙悟空还有聊斋的,你?要哪种?” 莫彦玉故意逗他,垂下眼,看他低垂着头,鬓角垂下的青丝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鼻尖和不自觉撅起的唇,嘴巴嘟着,看起来好捏得很。 他完全克制不住,也不打?算克制。 一伸手?,两根手?指捏住了何云闲撅起的嘴唇,就看他猛地抬头,水汪汪的眼瞪着自己。 “好了,不逗你?了,小画我压在梨子?底下,你?回去慢慢看。” 何云闲这才发觉自己又被?他逗了,又气又恼,一把拍开他掐着自己嘴巴的手?。 “亏我还当你?是好友,你?却这样拿我寻开心,我要和你?断交!” 他气冲冲出了医馆,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见莫彦玉还等在门口,又折回来,只是别过头不肯看莫彦玉。 “在你?下次来找我之?前,我都不会再理你?了。还有,你?好歹是郎中,多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吧,不然自个儿先?病倒了,让人笑话。” 何云闲别别扭扭地说完,拔腿就跑。 莫彦玉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发自内心地笑了,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郁闷,这才真正通透了。 不管如何,至少他的云哥哥还是没变的。 何云闲带来的青皮萝卜还摆在桌上,萝卜洗了容易放坏,因此他特意带泥送来的。 莫彦玉捡起一个,也不嫌弃,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掰了一半放进嘴里啃,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回味略有些辛辣。 “真甜。” 他啃了几口,见有病人进来了,就把剩下的放进篮子?里,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 入夜,何云闲早早就在床上躺下。 这是他和谢冬鹤在家里待的最后一晚,明日他们就要回山上了。 谢冬鹤答应他中秋后就圆房,今天该忙的也都忙完了,何云闲便?想着不如今晚就做完那事。 家里边暖和,床也更大,怎么都更舒坦一些。 何云闲把自个儿闷在被?子?里,看了半天那小画,见谢冬鹤进屋了,才慌慌张张露出脑袋,把小画藏在枕头下。 谢冬鹤才坐在床上,就看到?自家夫郎面色不对劲,姿态也奇怪,紧紧地掖着被?角。 他们如今都是盖一张被?子?的,他脱了外?衣要睡觉,一揭被?子?,才发现夫郎浑身都光溜溜的,顿时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硬了。 何云闲忍着羞耻心不去挡住脸,嗓子?软得不像话。 “相公,我们今晚就圆房吧?” 何云闲看见他不动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傻的不懂要怎么圆房。 “你?要是不会,我教?你?。” 他自己也是才看那些画现学的,却故作熟稔。 只是那发抖的嗓音完全暴露了这一点,浑身都紧绷着,分明也紧张得不像话。 ----------------------- 作者有话说:今天上夹了哎[撒花]等这一天好久了 第44章 上山 谢冬鹤盯着?他那?副红着?脸的诱人模样, 嗓子一紧。 好像被他也弄紧张了似的,解衣带解了好半天,手指都差点打结了。 何云闲回忆着?小画里小人的动?作, 抱住相公?的脖子, 亲上他的嘴,两人生疏地咬了咬嘴巴, 磕磕绊绊的。 “后面?要做什么?”谢冬鹤嗓子干哑,低声问他。 第54章 何云闲想了想, 牵着?他的手往该放的地方放去,为了容/纳他做好准备。 只是那?画他没看完,也不知道画上和实际的情况并不一样,等真?正到了关键处,谢冬鹤怎么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何云闲身量小一些?, 在?哥儿里也算是偏瘦的。 谢冬鹤那?体格太?大了, 他容不下。 何云闲白了一张脸, 推开谢冬鹤,一翻身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他背对着?一脸茫然?的谢冬鹤, 把自个儿捂在?被子里,闷声道:“不行不行,我后悔了,你自己弄去吧。” 怀里的温软骤然?消失, 谢冬鹤箭在?弦上。 但凡是个汉子, 这会儿都忍不了,他只好哄着?自家夫郎。只是他体格伟岸不说, 做起事?儿来也又生猛又生疏,刚才那?会儿实在?让何云闲受不住。 何云闲吃不消他,从枕头下翻出那?本小画, 塞到他怀里。 “相公?你先学学怎么弄再说。” 说罢便翻身过?去装睡,天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才敢把那?个小画拿出来,顿时整张脸都烧红了,完全不敢回头看谢冬鹤的脸。 谢冬鹤翻了翻那?本小画,便了然?了。 ……原来夫郎嫌他技术不好,这样的话,他只能?多努力?努力?,争取让夫郎满意了。 他抿紧唇,看了眼夫郎绝情的背影,脸皮绷得紧紧地,闷闷不乐地看起小画。 这画是专给他们这种不识字的乡下人看的,上面?全是小人,几乎没有?一个字,因此谢冬鹤也看得懂。 他靠在?床头,对月苦读,把那?些?动?作全都记在?脑子里。 过?了会儿,身边似乎熟睡的人动?了动?,声音迷糊,“怎么还在?看?快睡觉吧。” 谢冬鹤便回道:“不看了。”反正他也已经看完了。 随手把小画放到床头,谢冬鹤无比自然?地躺回被窝里,揽着?夫郎,趁他脑子迷糊着?,问道:“光说不练不好,不如你陪我练几回,这样我就能?早点熟练了。” “好不好?” 何云闲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囫囵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就先练上七八回,肯定就能?练好了。” 第二天早上,何云闲脑子彻底清醒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答应了这么荒唐的事?。 只是他看着?兴致勃勃的谢冬鹤,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毕竟这确实是他答应过?的事?。 一整个早上,何云闲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今天要回山上去,林莲花昨天就忙着?帮他们收拾了好多东西。 “吃食是最重要的,冬鹤,你再多带些?米面?。我还装了一篮鸡蛋,你们也带去。” 米面?都各带了几十斤,不是林莲花不想再多装一些?,再多的话,山路陡峭不方便。等快吃完了,谢冬鹤下山卖猎物时顺带买一些?就行。 谢冬鹤张开口袋看了一眼,发现林莲花把他昨天装好的杂面?换成了白面?。 “娘,这面?你留着?吃吧,家里都没多少?了。” 林莲花却笑着?摆摆手,“没事?,过?两天我到镇上再买点就行,家里现在?不缺钱了,以后都紧着?白面?吃。还剩的那?点陈米吃完了,以后也买好米吃!” 她脸上的喜色怎么都落不下,家里以前为了省钱,都是吃的杂面?陈米。可现在?欠下的债都还完了,还余下不少?。 房子也修好了,儿子的媳妇也娶回来了,如今也没什么填不上的亏空,手上有?了闲钱,自然?要吃得好一点。 昨天才挖出来的新鲜萝卜,林莲花也装了半筐。 看见她还想再装白菜、辣椒等等,何云闲连忙拦下来,“娘,不用这么多,你留着?吃就行,我俩在?山上种了好多菜,都吃不完呢。” 中?秋过?后,天气眼看着?越来越冷了,这几天夜里都得多盖床薄被,山上就更不用提。 “山上冷,你们再多带一床棉被。” 林莲花帮他们装被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口袋里放着?只黑色的小木盒。 “这是什么东西,云闲,你要带吗?” 何云闲脸色一变,生怕她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那?是莫彦玉连带着小画一块送他的东西,实在?见不得人。 他本不打算要,只是装东西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带上了。 索性林莲花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帮他把盒子放好,便不再多问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谢温温眼巴巴地拉着?何云闲的袖子,依依不舍,问他和哥哥什么时候再回家。 何云闲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很快了,下雪前我和你哥哥就回来了。” 于是谢温温就掰着?手指数日子,到底什么时候会下雪? 等回过?神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人已经走了,根本来不及伤心,只好遥遥看着?他们渐渐隐去的背影。 何云闲还特意穿了身厚衣裳,才到山腰处就立刻觉得冷了。 山上才深秋,山上却已经初冬了似的。 才一安顿好,他们来不及歇会儿,就马不停蹄地忙起来了。 菜地要浇水,鸡鸭也要喂。 何云闲提着?小桶要去浇水,这毕竟是力?气活,谢冬鹤怕他累着?就和他换了。 “我来吧。” 他力?气大,直接提着?大桶去浇水,要比何云闲快不少?。 何云闲见手里没活了,就去后院的鸡圈看了一眼,肥山鸡乖巧地窝在?鸡圈里。 那?些?鸡鸭一个不少?,也不见瘦,甚至还大了一圈。 他们在?家里多待了一天多,因此鸡圈里的食料都吃得差不多了,何云闲急忙背上背篓,到附近砍了点鸡草回来。 等鸡鸭都吃上饭,那?只肥山鸡蔫蔫地走过?来,蹲在?他脚边,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何云闲低头一看,总觉得这鸡好像瘦了点,但是它一身靓丽的羽毛太?蓬松了,就有?点不确定。 他伸手把肥山鸡端起来掂了掂,确实觉得有?点瘦了。 谢冬鹤刚浇完一轮地,提着?水桶走过?来。何云闲就捧着?鸡,问道:“相公?,你瞧着?它是不是瘦了?” 谢冬鹤拧着?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还伸手掐了掐肥鸡的肚子。 “是瘦了,兴许是我们不在?家这几天没好好吃饭,要不就是病了。” 何云闲一听就心疼了,不等他开口,谢冬鹤就从包裹里翻出个馒头,这是他们带上山,打算这几天早上热着?吃的。 他掰了一半递给何云闲,何云闲就捏碎成一块一块的,蹲下来喂到肥鸡嘴边。 肥鸡无精打采的,索性还肯吃饭,只要还吃得下去什么都好说,要是不肯吃饭那?才糟了。 谢冬鹤还倒了一小碗水,吃完馒头又喝了一点清水,肥鸡立刻就精神起来了,扯开嗓子咕咕叫了几声。 等忙完了,也才刚过?晌午。 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回来也没歇,又是喂鸡又是浇水的,就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晌午随意热了几个馒头,就着?咸菜,填饱肚子后他们便进屋歇上了。 谢冬鹤照常抱着?夫郎细软的腰,闻着?他身上的香味,便忍不住想到昨晚上的事?。可才起了点心思,见何云闲睡得香,便作罢了。 他这一天也已经很疲惫了,但身上乏,精神头倒不错。 从前他只觉得,山上冷清,夜里他能?抱着?夫郎睡觉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不管抱得再紧,心里总有?一块是空的。 只是简单的拥着?夫郎入怀,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下午他们没什么事?要做,谢冬鹤估摸着?家里撒过?的驱虫药该补一补了。 不仅是驱虫,更是要驱蛇。 山上的虫蛇多不说,还毒的很,轻则只是浑身起疹子发肿,重则是能?要命的。 谢冬鹤拿了个大木盆,装了大半盆水把药粉化进去。 何云闲就拿了两块不要的烂抹布,绑在?木棍上,沾了药水去抹门槛、墙角这种容易藏虫藏蛇的地方。 他们这屋子小,很快就弄完了,谢冬鹤又往菜地那?块也洒了点药水。 柴房里也得涂一些?,只是他们的药水还剩下一些?,谢冬鹤就端着?盆进屋,打算把屋里的死角也涂一点药水。 何云闲看着?自己没别的事?做了,就去准备晚饭。 谢冬鹤拿木棍往犄角旮旯里涂驱虫药,连床底下也不放过?,木棍往里头一伸,就碰到个硬东西。 床底下只放下了装衣服的大箱子,他都提前拿出来了,里头是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掏出来个小小的黑木盒。 谢冬鹤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东西,打开一看,只有?几根药杵一样的石棍,本来没怎么看明白这些?药杵有?什么妙用。 第55章 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熟。 他似乎昨晚在?小画上看到过?这东西,正巧,他和夫郎练习时用得上,谢冬鹤顺手把盒子换了个地方放着?,打算晚上试试。 下午得空了,何云闲自然?得好好做一顿晚饭。 翻了翻厨房,家里还剩下一些?杂面?,不如全做成杂面?饽饽。 他们来时带了一些?馒头饼子,早上来不及做新鲜的饭菜,就热上几个吃。 只是馒头虽然?好吃,可要是天天吃,难免腻歪。 他多做些?杂面?饽饽,每天早上热几个就菜吃,就当换换口味。 谢冬鹤从屋里出来时看见他在?揉面?,有?心想帮忙,只是他不善厨艺,净添倒忙了。 偏他个头又大,杵在?那?里还让何云闲嫌他碍事?,只好打发他添柴烧火。 天还未擦黑,杂面?饽饽就出锅了,一股面?食的香气从蒸笼里飘出来。 第45章 挖鱼池 杂面?饽饽蒸出来没白面?的好看, 颜色偏黄,吃起来也不软,胜在?有个嚼头还能?充饥。 他还特意掺了点野菜进?去, 嚼起来就更香了, 也比一般的馒头更饱肚子。 何云闲还炒了盘鸡蛋,平时他都是煮蛋, 就是偶尔炒或者煎的时候,也不敢放太多油。 只是现在?手头没那么紧了, 来之前林莲花就叮嘱过,让他不要和以?前一样紧巴巴地不敢吃不敢用?油,要吃饱更要吃好,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何云闲想了想,就大大方方炒了一锅鸡蛋。 何云闲只吃了一个饽饽就吃不下了, 谢冬鹤就着菜吃了四?五个, 炒蛋本来就容易吸油, 今天这盘蛋还特意多放了些油,吃着就更香了。 饥饿的肚子被油花和新鲜出锅的热饽饽填饱了, 困劲儿就上来了。 夜里没什么事可做,他们歇了会儿,把鸡鸭关回?圈里又在?院子里走了走,溜溜食, 便烧了锅热水准备洗漱睡下了。 何云闲先?回?了屋, 他想趁着谢冬鹤还没回?屋,把藏床底下的盒子换个地方放着。 白天因为一直不得闲, 他只能?先?放在?床下藏着,只是那儿到底不是个妥当的地方,说不准谢冬鹤什么时候想找身衣服, 就能?看到了。 他正想着要藏在?哪里才能?不叫谢冬鹤看见,屋里就这么大点地,哪都容易被找到,屋外头他也不敢随意出去。 越想越发愁,这会儿就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把这东西也带来了。 只是他手往床下一摸,却摸了个空。 何云闲的手在?床下摸索了好几个来回?,心里越来越慌。 那个黑木盒子真的不见了!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冬鹤洗漱完进?屋,随手带上了门?,只是进?个门?都让他心惊肉跳的。 何云闲慌忙直起身,强作镇定地整理床铺,眼角却不住地瞟向床底。 “在?找什么?” 谢冬鹤走近,身上带着青盐的清新气息。 他们乡下人不讲究,比不得镇上的人有刷牙子,都是拿柳枝蘸着青盐洁牙的,有时早上来不及,就用?青盐泡水漱漱口。 “没、没什么。” 何云闲耳根发烫,慌慌张张地扯着早已经铺平的被子,低头掩饰脸上的慌乱。 谢冬鹤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垂上。 月光摇曳,将夫郎低垂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他想起白日里发现的那个木盒,禁不住起了点心思。 “累了?” 他低声?问,伸手轻抚何云闲散在?肩头的发丝。 何云闲轻轻点头,他忙了一天,确实有些困倦了。可当谢冬鹤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时,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谢冬鹤本来就存着心思,躺到床上后?,夫郎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就更明显了。 闻着闻着,谢冬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沉稳的手,此刻也忍不住了,不安分地摩挲着夫郎柔软的腰侧。 谢冬鹤有心想做什么,只是看着怀里夫郎朦胧的睡眼,最终还是克制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算了,明日再试也不迟,反正怀里的人是他的夫郎,又不是掉进?陷阱的猎物,跑不了。 “睡吧。“ 他闭上眼,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 刚出笼的馒头冒着热气,配着一碟淋了香油的蒸青菜,还有一小碗酸爽开胃的水芹酸,简单的一顿早饭。 谢冬鹤从蒸锅上捡起热腾腾的馒头,给何云闲碗里放了一块。 正吃着饭,他喝了口米粥,忽然开口道:“我打算这几日就请人上山,把鱼池挖了。” 何云闲正要伸筷子去夹菜,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 他早就想要弄个鱼池了,头回?跟着谢冬鹤上山的时候,他费了好大劲才抓上一条鱼。 那时就想着,如果他能?自己养点鱼,就不用?总是那么费劲捕鱼了。 只是他也只敢想想罢了,后?来他和谢冬鹤说要自家挖个鱼池养鱼,谢冬鹤虽说应了,可他也不敢当真。 这么久以?来,他看谢冬鹤一直不曾提过,就更不敢开口了。 没想到这人竟一直记在?心上。 “嗯。”谢冬鹤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我答应过你的。” 何云闲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细细盘算起来。 “池子不用?太大,但一定要挖得深些,这样夏天鱼才不会热着。咱们养几条草鱼,好养活,炖鱼汤也鲜美。再养些鲫鱼,鲫鱼炖豆腐最好吃了。要是池底能留些淤泥,说不定还能?养些青虾......” “明年开春了,还能?再种点藕下去,到时我们磨藕粉吃。” 可说着说着,他想到了另一重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秀气的眉头也不自觉地蹙起。 挖鱼池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好的,既费时又费力,最重要的是,请人开工花销可不低。 他以?前赶集时听人说,现在?请一个壮工一天就要一百文,若是懂修池的泥瓦匠更要再多添上二?三十?文。 这还不算要修池壁的花销,他们弄个小池子,工期短,请上三四?个壮工足矣。 按一两?天算的话,怎么都得三四?百文,就因为他想养鱼吃鱼,就要支出这么大的一笔花销。 这要是让林莲花知道了,肯定会对他不满意。他们乡下人都喜欢勤快节俭的媳妇,哪能?像他这样败家? 何云闲有些不安,“这得花不少钱吧?娘知道了得不高兴。” 谢冬鹤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这些钱都是我们卖獐子、卖野菜挣的,不从公中出。” “娘早就说过,咱们自己挣的钱自己支配,咱家是你管钱,想要养鱼咱们就养。” 见何云闲仍抿着唇,他又补充道:“况且养鱼也是正经营生?,等鱼长大了还能?卖钱贴补家用?。这是长远打算,娘不会说什么的。” 何云闲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咬了口之前谢冬鹤给他的馒头,馒头是白面?揉的,又香又软,回?味还有些麦芽的甜味。 “池边要不要种些茭白?我听说茭白和鱼一起养,长得更好。” 何云闲更喜欢藕,只是现在?天气太冷了不适合种,倒正好是种茭白的时间?。 谢冬鹤见他高兴,眼里也泛起笑意:“都依你。” 谢冬鹤说干就干,吃完早饭,又去山里转了一圈,布置了几个陷阱,便雷厉风行地收拾起行装。 何云闲跟在?他身后?操劳,收拾他下山要带的东西,不住地叮嘱。 “要请老实本分的工人,工钱贵些无妨,重要的是活要做得细致,手脚也要干净。” “知道。” 谢冬鹤系好包袱,转身看见夫郎眼里的不舍,语气不由得放软,“我快去快回?。” 何云闲跟着他送到院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忙折回?去,从厨房取出个小布包塞进?他怀里。 “带着路上吃。” 谢冬鹤捏了捏,里面?是刚热好的馒头,暄软,还透着温热。 日头刚偏西,谢冬鹤便背着行囊下了山。 何云闲站在?院门?口,一直目送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等看不见人影了,他才进?了院里。 既然要请人上山做工,那他作为东家可有得忙了,要多烧点水给人家解渴或是洗手洗脸用?。 他们这儿还有个规矩,谁家请人做工,是要包伙食的,至少要有一道像样的荤菜,让人家吃得满意,否则就不肯用?心下苦功。 何云闲从院里摘了两?篮子菜,预备明天烧了吃。 荤食好说,他叫谢冬鹤回?来时顺道买上一只鸡一只鸭,都是杀好的,晚上就先?剁成块,备在?灶台边上。 第56章 剩下的就是做面?条了,他们上山时带了不少白面?,何云闲做饽饽还剩下一些杂面?,本来还打算慢慢吃,这会儿就直接掺进?白面?里,加水揉成面?。 汉子们吃得都多,何况还是要下苦力的行当,吃得就更多了。 何云闲直接拿上快有他脑袋大的海碗,一口气舀了几碗,面?袋子一下降了不少。 他虽然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是必须要有的。 人家给自己干活,总要给人吃饱喝足,这才能?踏踏实实地卖力。 足足弄了两?盆面?,何云闲估摸着差不多够了,要是还有余下的就放在?外面?晾干了,做成干面?条,他们自家慢慢煮着吃。 谢冬鹤晌午没回?来,何云闲一直忙到下午,才发觉已经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了,就自己随意煮了碗米粥喝。 天色渐晚,何云闲烧着柴火煮晚饭,忍不住时时抬头往院外面?看。 谢冬鹤不回?来,看不见他,何云闲心里就总七上八下的,怕他出事儿,也觉得院里安静得不习惯。 柴火快烧灭了,院外总算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何云闲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手里的柴火棍,出去接他。“相公,你回?来了,晚饭也烧好了。” 谢冬鹤手里提着杀好的鸡鸭,先?交到他手里,一看到夫郎面?上的喜色,眸子也亮晶晶的,就觉得心底也被一阵说不出的温暖填满了。 他老远就看见家里灶上的火光了,就忍不住加快脚步,才一走近,就看见门?边等他的身影。 有人在?家里等他的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吃完晚饭,何云闲边收拾碗筷边听谢冬鹤说着明日的安排,工人上午就会来,他得早早准备午饭。 说着说着,谢冬鹤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已经进?屋了。 平时他洗漱都要慢一些,今天倒快,何云闲以?为自己想着明天的事,动作慢了,连忙洗漱完跟在?他后?脚进?屋。 甫一进?门?,就看到谢冬鹤手里拿着个很眼熟的黑木盒。 “正好,我们今晚就先?试试练一回?。” 第46章 挖鱼池 明天他们就要?忙起?来了, 请人挖鱼池这事儿怎么也得忙个两三天,根本没空做这种事。 谢冬鹤面色坦然,打开?盒子亮出里面的东西?。 何云闲之?前看过两次, 只是他只匆匆扫了一眼?, 完全不敢细看,连有几根都不知道。 这回才大着?胆子, 仔细观察盒子里装的那些东西?。 木盒里放了一排药杵,打眼?一看, 长度都差不多,从左到右按粗细排了一排。 约莫有七根,都是做竹笛通竹节的好东西?。 何云闲没想到这东西?还真叫他看到了,整个人都臊得慌,双手捂住自个儿发烫的脸。 “……那、那不是我的!” 谢冬鹤没有莫彦玉那么多心眼?, 也不逗他, 直白地问他:“那要?不要?试着?用一用?” 何云闲到底是个哥儿, 又未经人事,被他这么个汉子问这种事, 哪里敢回话??心里慌乱极了。 别看他之?前还那么积极,上山前一夜,他切身?体会到谢冬鹤的厉害后,就再不敢吱声了。 只是眼?前这人不是旁人, 是他夫君, 他们做那回事是合情合理的,想到这一重, 心里就慢慢安稳下来了。 谢冬鹤伸手解他衣裳时,他虽有些害怕,却?也极力忍住不闪躲了。 做笛子是有门道的, 选的一段竹子要?不粗不细,才能吹得响亮,音调优雅。 谢冬鹤没什么经验,选的一段竹子就有点小了,他先按照小画上说的,用手指伸/进去试探。 这一段竹节,洞口?约摸只有两指宽,里侧长着?一层竹膜,因为指头上涂了润化的香膏,手感滑滑的。 做竹笛要?先将竹皮削去,再将竹节打通,才能吹出音来。 谢冬鹤只是这样试探一下,何云闲就已经羞得浑身?发烫了,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敢看他,猫着?腰缩成一团。 发现他想拿出通竹子的石棍,何云闲连忙夺过来。 “我……我自己来……” 他抖着?手选了根最细的,毕竟谢冬鹤准备的这段竹子确实太细了,不小心些,把笛子弄坏了可不好。 何云闲先用手指塞/进竹子的一端洞口?里,比着?大小想确认大小是否合适,到底眼?力不好,细竹筒的口?也小,他自己塞了半天也塞不进去。 谢冬鹤看着?他艰难的模样,便忍不住出手帮忙,他眼?力好,手掌稳稳地扶着?,一段段通进去。 他手劲大,有时粗鲁,通的太快了,快伤到竹筒里侧的竹膜,何云闲腿一软,忙拉住他的手,提醒他轻一点通。 只是竹笛做起?来很麻烦,不是一天就能成的,得这样来回好几次,开?孔、打磨竹筒里侧,这样一点点完工,如?此才能保持音色纯正。 谢冬鹤只能耐心等待。 香膏渐渐被暖化了,谢冬鹤专注地看着?那节渐渐通透软化的竹子,因为太过于专注,不自觉地就伏低身?子,几乎连鼻尖都要?埋进去。 闻着?鼻端那阵香膏融化的香味,他没忍住,舔了一口?竹筒里淌出来的甜水。 何云闲被他灼灼的目光都快看化了,顿时一惊,“别舔,那儿还涂了香膏,多脏啊。” 谢冬鹤却?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亲眼?看着?何云闲把竹筒细细洗过的,闻着?也只有竹子的清香。 何况这本就是何云闲为他准备的笛子,早晚要?给他的,他提前试吹一下也没什么。 竹子里的竹节才通了一回,何云闲便累得腿软手酸,几乎要?站不住,虽说他只是帮忙扶着?竹筒,真正出力的人是谢冬鹤。 而谢冬鹤同样不好受,却?不是因为干的活更多累着?了,而是心里满足不了。 看着?怀里已经累的睡着?的夫郎,眉眼?低垂,实在惹人怜爱。 谢冬鹤搂着?怀里的温软,既觉得怀抱被填满了,心里满足,又觉得还缺了什么。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三个壮工便扛着?锄头铁锹上了山。 何云闲和谢冬鹤也早已收拾妥当,站在院门口?接他们,还备了几只碗和一桶水,方?便他们喝水或是净手用。 为首的汉子四十来岁,皮肤黝黑,一见谢冬鹤就爽朗地笑道:“谢兄弟,咱们这就开?工!” 他看见何云闲,知道他是谢冬鹤的夫郎,便主动介绍道:“俺姓王,这两个是俺本家侄子。您放心,我们拿钱办事,保管今天太阳落山前给您挖出个像样的池子!” 何云闲看见这三个陌生汉子有些紧张,但面上看不出来,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谢冬鹤就领着?他们往后院选定的地方去。 那处地势低洼,离溪水不远,引水方?便。 王工一看就是个懂行的,他拿着?木棍在地上划出一圈线,商量了一下,三个汉子便立即抡起家伙干起来。 谢冬鹤站在边上,见他们忙得热火朝天,自个同样也没闲着?,他也挽起?袖子,抄起自家的一把铁锹过去帮忙。 一人多,活儿自然干得也就快了。 他先把表层的草皮整块铲起?,仔细堆在一旁:“这些草皮留着?,等池壁修好还能铺回去。” 工人们见东家亲自下场,个个都不敢偷懒。 王工一边刨土一边笑道:“谢兄弟真是实在人,俺们走南闯北给人做工,还是头回见东家跟着?一起?干的。” 日头渐高时,几个汉子都有些热了,浑身?是汗,何云闲提着?一个木桶过来。 “相公,快叫几位大哥过来喝口?水,解解渴吧。” 谢冬鹤就和忙碌的几个大汉说了一声,一群人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爬出来。 何云闲拿了几只碗出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 “这是黄芩水,清热解暑的。” 年轻点的汉子小李咕咚咕咚连饮三碗,抹着?嘴笑:“嫂子真贴心!这黄芩水喝着?回甘,比糖水还舒坦。” 另一个汉子老张也打趣道:“谢兄弟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俊俏又贤惠的媳妇!” 何云闲被几个汉子说得不好意思了,忙低头收拾碗筷。 谢冬鹤虽不言语,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看夫郎悄悄脸红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到昨夜看到的风光,他捧着?碗连喝了两碗黄芩水,依旧压不下心底的火气。 晌午的炊烟袅袅升起?时,鱼池已经挖出个像样的深坑。 何云闲煮了一大锅鸡汤面,站在院门口?朝后院那边招手:“各位大哥,先用饭吧!” 汉子们闻言,就在水桶边洗净手上的泥,说笑着?往前院走。 饭桌上挤得满满当当,三样炒素菜,两道荤菜,实在丰盛。 正中央的海碗里堆着?酱色油亮的土豆烧鸡,鸡块带着?金黄的鸡皮,在日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旁边陶盆里奶白色的老鸭汤飘着?翠绿葱花,汤面还浮着?层薄薄的油花。 第57章 三道炒素菜也不寻常,清炒小白菜碧莹莹的,醋溜土豆丝根根分明,油焖茄子紫亮亮地闪着?油光,显然下了不少油。 最边上竹筐里摞着?杂面饽饽,每个都蒸得蓬松饱满,冒着?热气。 王工见此,局促地在衣襟上擦手:“这...这怎么好意思..寻常东家包饭,顶多做个猪肉炖白菜..” 这话?都算说得好听的,请工本来就是一笔大开?销了,寻常人家哪有闲钱请他们吃好的,说是包饭,能肯管他们吃饱就不错了。 村里顶多让吃几碗面,再捞点下饭的咸菜,若是镇上的人家能稍微富裕点,就会做一锅猪肉炖白菜,让他们沾沾荤腥,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李到底年轻,直勾勾地盯着?烧鸡直咽口?水,被旁边的老张拽了拽衣角,他这才收敛了一点。 何云闲正给众人盛面,闻言笑道:“各位大哥辛苦,吃饱才有力气干活。面管够,汤也管添。” 他们院里的桌子小,不过几个汉子也不什么讲究人,随意找了个凉快地方?,大咧咧地蹲下开?吃。 王工小心地捧起?陶碗,热汤下肚,他眼?睛一亮:“这汤鲜!” “煮了几个时辰呢,鸭肉都炖化了。” 何云闲笑着?又给他添了勺汤,“多喝些,汤还多。” 谢冬鹤直接把烧鸡碗往工人面前推:“别光吃面,吃菜。” 见东家这般,工人们这才动筷。小李夹了块鸡腿,咬了一口?就瞪大眼?睛:“这鸡烧得入味!” “用的是自家晒的干菇,”何云闲解释道,“比鲜菇更挂味。” 老张舀了勺土豆,发现土豆都炖出了沙,裹着?浓稠的汤汁,比肉还香。他一口?气干空一碗,看大伙都还没吃完,不好意思再去吃。 何云闲立即接过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土豆管够,锅里还多着?呢。” 就连那筐饽饽也不一般,本以为杂面饽饽会拉嗓子,没想到掰开?一看,里面竟掺了白面,吃起?来暄软中带着?嚼劲。 就着?鲜美?的一碗鸡汤面,小李一口?气吃了三个。 王工喝着?暖融融的鸡汤,感慨道:“走了这么多村子干活,头回遇到这么实诚的东家。” 这顿饭吃得格外?酣畅。最后连汤汁都用饽饽蘸着?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工人们抢着?帮忙收拾碗筷。 下午开?工时,王工带头脱了褂子,赤膊挥锄,嗓门洪亮:“主家这么厚道,咱们可得对得起?这顿饭,都好好干啊,别让俺瞅着?谁敢偷懒。” “这还用王叔说,晓得的。” 三个汉子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原本要?一天半的工程,太阳才偏西?就挖好了池坑,甚至比最初说好的还要?深上半尺。 收工时,王工握着?谢冬鹤的手再三保证:“谢兄弟,往后家里有什么活计,捎个信就行!” 几个汉子扛着?铁锨锄头下山时,都还忍不住咂摸咂摸嘴,回味着?晌午那顿饭。 送走了几个汉子,谢冬鹤和何云闲这才终于歇下来。 “烧一锅热水吧,白天钻坑里弄了一身?土,得洗洗。”谢冬鹤说着?就已经开?始解衣衫了。 何云闲点点头,便去灶台边上起?锅烧水。 他一个人烧大半锅就行,但谢冬鹤走过来一看,又往里加了小半锅。 何云闲正困惑他今天怎么用这么多水,便听他说:“两个人一块洗,更方?便。” ----------------------- 作者有话说:[求求你了] 第47章 挖鱼池 何云闲闻言, 耳根唰的一下就红了,紧紧抓着手里那根烧火棍,磕磕绊绊:“一、一块洗?” 虽说成亲这些时日, 他们早该习惯了亲密, 可那都是在夜里吹了灯后。 如?今天还亮着,这般光景下赤诚相对, 光是想?想?就让他脸颊发烫。 谢冬鹤见?他连脖颈都泛起了粉色,心下微软, 改口道:“你先洗。” 何云闲如?蒙大赦,连忙提着热水躲进屋里。 木门合上的轻响传来?,谢冬鹤在灶前坐下,捡起烧火棍,听着屋内隐约的水声, 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棍子。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 他却想?起方才夫郎羞赧的模样。 湿润的眼眸, 微红的耳垂,还有那截在衣领间若隐若现的白?皙后颈。夫郎不喜欢他亲他的脖子, 一亲就要脸红,这是谢冬鹤昨晚知道的事。 只是夫郎的脖颈又白?又香,实?在好亲,这也是谢冬鹤昨夜知道的事。 屋内, 何云闲匆匆擦洗着。 他仔细关紧房门, 却总觉得门外那人的视线能穿透门板似的。他匆匆擦洗了一遍,待到换上干净衣衫开门时, 发梢还滴着水珠,整个人都带着皂角的清香。 “我洗好了。”他低着头从?谢冬鹤身?边经过。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瘙得谢冬鹤心里也发痒。 待谢冬鹤提着水进屋时, 发现架子上整齐地叠放着给他擦洗用的干净布巾。 他唇角微扬,快速擦洗完毕。等再出来?时,就见?何云闲正坐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半干的头发,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夜深人静,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 谢冬鹤习惯性地将人揽进怀里,鼻尖萦绕着夫郎身?上清新的皂角香,混着某种独有的温软气息。 他宽厚的手掌无意识地在何云闲腰间轻轻摩挲,感受到怀中人微微一颤。 “相公?......”何云闲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些许无措,实?在怕他又做什么?。他并非不愿,只是想?起昨晚的生涩,手脚就忍不住发软。 谢冬鹤收拢手臂,将下巴轻抵在他发顶:“睡吧。” 黑暗中,两人各怀心事。 何云闲听着耳边略显急促的心跳,困意渐渐袭来?。而谢冬鹤则望着黑漆漆的房顶,盘算着下一回该是什么?时候,该练什么?。 * 晨光初露,山间还萦绕着薄雾,两个背着竹篓的泥瓦工就踏着露水上了山。 走在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师傅,古铜色的脸上布满风霜的纹路,一见?正在院里洒扫的何云闲,立即露出笑容。 “这位就是嫂子吧?昨儿王老哥回去可把您和谢兄弟夸上天了。” 跟在后面的年轻徒弟约莫二十出头,憨厚地挠着头。 “可不是嘛,昨晚工棚里都在传,说章山村的谢家兄弟最是厚道,嫂子不仅人俊俏,手艺更?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黝黑的脸上满是真诚。 何云闲被这番直白?的夸奖说得羞了,谢冬鹤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板着脸,但这话实?在顺耳,他忍不住搓了搓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更?多的还是得意。 不过谢冬鹤面上不显,稳重地引他们去看后院的鱼池。 老师傅绕着池坑走了一圈,蹲下身?抓起把土在指间细细捻磨,又用烟袋杆敲了敲坑壁,这才点头。 “土质细腻带黏性,最适合砌池子。”说着利落地卸下背上的篓,“小顺子,拌灰浆要三分石灰七分沙,水慢慢加。” 叫小顺的年轻徒弟应声而动,铁锹在灰槽里翻飞,很快拌出一堆匀净的灰浆。 老师傅接过灰板,边做工边教导他。 “灰浆要抹得薄而匀,石块要错缝垒,这样才吃得住力。”只见?他手腕轻转,青石在他掌间服服帖帖地落在该在的位置,灰缝宽窄一致,仿佛用墨线量过般齐整。 小顺连连点头,接过师傅后面的活儿,认认真真干起来?。 日头渐高时,何云闲在柴房里忙活开来?。 他把昨日剩下的半只鸡加了点干菇和土豆,重新炖过,又特意用猪油炒了盘鸡蛋韭菜。 今天只有两个人,所?以鸡汤面也少煮了一点。 正要端菜时,看见?篮子里还有几个谢冬鹤前日从?镇上带回的咸鸭蛋,便顺手切了两个摆盘。 师徒俩蹲在水桶边洗了手,到前院用饭,看见?桌上竟全是荤菜,老师傅连连摆手:“这太破费了!有个荤腥让咱解解馋就行。” “应当的。”何云闲给他们盛上一碗满满当当的鸡汤面。 “师傅们干活辛苦,得多吃些。” 老师傅夹起块炖鸡,鸡肉炖得骨酥肉烂,吸饱了干菇的鲜香,一抿就化。他细细咀嚼着,吃得满足。 小顺也是埋头扒饭,水都顾不上喝。 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这要是让我那帮兄弟知道了,肯定更?羡慕我了。” “我认识几个专会搭梁架柁的好手,都是建房子的行家。可惜您家不是要修房,下回要是还要请工,他们肯定都抢着来?!” 日头偏西时,一圈齐整的青石池壁已然?成型。老师傅用抹刀细细勾完最后一道灰缝,退后两步端详成果?,满意地捋着胡须。 “再晾上两日,灰浆干透就能蓄水了。” 第58章 他下意识从?腰间掏出旱烟袋,正要放到嘴边,才想?起来?这会儿不是在自个儿家里。 老师傅习惯干完活抽点烟,平时也就算了,他们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不就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只是这回,人东家家里还有这么?个俏夫郎。 他放下烟杆子,不好意思?地问道:“能在院角抽一袋不?怕烟味熏着嫂子。” 得到准许后,他蹲在院墙边的石头上吞云吐雾,望着在菜园里浇水的何云闲,对收拾工具的徒弟感叹:“瞧见?没?这样知冷知热的媳妇,可是修来?的福分。” 小顺回味着晌午那碗鸡汤面,立刻赞同地点头:“是嘞,嫂子长得可俊,我看着比镇上的官家公?子小姐还好看。” 谢冬鹤端着一盆烧过放凉的水过来?,“装点水吧,路上也解解渴。” 谢冬鹤将晾凉的开水仔细灌进两人的水囊,顺口问道:“老师傅这些年,都接过哪些活计?” 老师傅磕了磕烟袋,如?数家珍:“盖房砌墙、盘灶修炕,这些自不必说。前年还给镇上粮栈砌过三丈高的风火墙,去年在李家沟建过碾坊。” 他又指了指徒弟,“这小子跟着我修过两进的大宅院,连县太爷后衙的暖阁都是我们盘的。” 小顺骄傲地挺起胸:“师傅盘炕的手艺全县都有名,下回您家要修灶台、盘火炕,保管一夜到天亮都暖烘烘的!” “镇上李员外家去年请师傅盘炕,光赏钱就给了半贯呢!” 谢冬鹤默默听着,盘炕这事儿,他确实?有打算。 眼看着要冬天了,天气愈发冷,要是新房来?不及修,至少要先盘个炕出来?,好让夫郎冬天暖暖手脚。 他本就打算年前盖间新房,只是不知手上银钱可够,加上一直没空去找人问问。 这会就顺势问道:“若是盖上一间青砖房,要多少工钱?” 老师傅沉吟片刻:“若是寻常的土屋,工钱约莫三贯。若要青砖到顶,再加两贯。”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盘算着,“买料最是费钱,梁木、椽子、青瓦、石灰...少说也要三贯。再加上些零碎开销,十贯钱才够宽裕。” 见?谢冬鹤若有所?思?,老师傅又添了句:“真要盖房,咱们相识一场就是兄弟,工钱给您算便宜些。” 他望着菜园里忙碌的何云闲,烟圈悠悠升起,“等谢兄弟你往后添了娃娃,咱再来?给盘个暖炕......” 暮色渐浓时,师徒俩背着工具告辞。 小顺走到半山腰还回头挥手:“下次要想?修房子,一定记得找我们啊!我一定叫上我手艺最好的几个兄弟来?!” 送走师徒俩后,谢冬鹤看着何云闲的背影,不自觉就停下来?,神游天外。 想?着老师傅和他说过的话,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大概就是普通农家人一辈子的追求了,谢冬鹤也不例外。 十贯钱...他默默盘算着这些时日的积蓄。 卖獐子皮得的钱还压在箱底,前日卖山货又得了半贯,中秋卖的栗子,一半归公?给了他娘,剩一半在他手里。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攒下的私房钱,他手里约摸有五贯多,若是秋后多打些猎物,年前攒够十贯不算难事,再添两贯的话还能修个暖炕。 “相公??”何云闲提着空桶走过来?,见?他握着石块出神,笑道:“这是怎么?了,累着了?” 谢冬鹤回过神,随手扔掉手里的石头,“没什么?。” “我去河边下两副网,你去不?”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过两日来?收,正好赶上池子能用。” 何云闲自然?不会不答应,他点了点头。 两人踏着夕阳的余晖,往溪边走去。 路旁的狗尾巴草在晚风里摇曳,草尖上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 谢冬鹤肩上扛着渔网,何云闲提着木桶跟在身?后,桶里放着几块饵料。 饵料是谢冬鹤抓了点蚯蚓,碾碎混着麸子皮做的,闻着很腥,但鱼虾都爱吃这个。 溪水在落日映照下泛着橙红色的波光,一群野鸭从?芦苇丛中游过,划开道道涟漪。 谢冬鹤选了处水流平缓的回水湾,将渔网展开。 他正要抛网,站在岸边看着那花花的水流,手臂的肌肉不自觉就绷紧了,只是不想?在夫郎面前丢脸,不动声色地下了水。 何云闲挽起裤腿,也跟他一块进去,站在及膝的溪水里,和他紧贴着。 两个人一块下水,到底能多一分安心。 “要压得深些,不然?夜里涨水会冲走。”他对何云闲说道。 何云闲乖乖听着,点了点头,学?着他也找了几块石头压住网子。 正好家里的水也快用完了,本来?还够吃上两天的,只是他们昨晚擦洗了一回,水就用得快了。 谢冬鹤提起空木桶舀水,清冽的溪水哗哗注入桶中,惊散了水底的石斑鱼。 回家的小径上洒满斑驳的树影,脚下踩着干枯的落叶,晚归的雀儿在枝头啁啾。 谢冬鹤挑着两桶水,扁担在肩头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 何云闲跟在他身?侧,不时弯腰采几朵路边的野花。 这花叫不出名字,像是菊花,花瓣是浅浅的粉色,星星点点的缀在地上,一大团一大团的长,好看得紧。 “鱼池要晾两天才能用,现在还不着急蓄水,我明儿去打猎,你得空了再把渔网收了。” 何云闲将一束野菊别在衣襟上,闻言,抬头看见?高大的男人,走在他前头,头也不回地同他说话。 他拿起一朵小花,踮起脚尖,悄悄插在男人的发髻上。 看谢冬鹤顶着这么?一朵小粉花,忍不住偷偷笑了。 ----------------------- 作者有话说:好可爱,自己写的时候都被萌到了[可怜] 第48章 捕鱼 天光透过薄雾, 将小院照得亮堂。 他们?用完早饭后,谢冬鹤利落地收拾好行头,说道:“我进山看看。” 何云闲跟着起身, 往他行囊里备好干粮和水囊, 里面?是才?新蒸的馒头,他肯下料, 所?以那馒头各个?都扎实,一个?能顶两个?。 因为谢冬鹤胃口大, 他足足装了六七个?。 “我晌午不回来,你自己吃。” 何云闲一听,得知自己中午要一个?人吃饭,一股子浅浅的落寞涌上心头。 送走谢冬鹤,小院骤然安静下来。 山风穿过竹林, 发?出簌簌的轻响。何云闲站在院中怔了片刻, 耳畔只闻得自己的呼吸声, 这寂静让他心头莫名发?慌。 何云闲一直目送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林间,这才?转身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挽起袖子, 强迫自己忙碌起来,提着水桶先往菜地里走了一圈,该浇水的浇水,该施肥的施肥。 才?过了几天, 黄瓜藤又?窜高了不少, 上面?新长的嫩藤垂在半空中。 何云闲就?去?取了点麻绳,把新长的藤绑在架子上。他数了数那些将开未开的花苞, 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能摘下第一茬嫩黄瓜了。 倒是要是天还不算太冷,可以弄个?拍黄瓜, 吃着酸辣爽口。要是天冷了,就?煮个?汤暖暖身子,也好喝。 院里的鸡鸭也长大了不少,个?头更大了,因为是散养在山里的,天天在外边跑着到处刨食,家?里也会额外喂,因此各个?长得膘肥体壮,几乎和肥山鸡的个?头不相上下。 何云闲喂完鸡鸭,随手捧起一只小鸡抱在怀里,抱在手里也沉甸甸的,比一般家?养的鸡要重不少。 摸了摸小鸡的鸡冠,又?肉又?凉,有?种类似肉冻的奇特触感,颜色也比前?些日子鲜艳了许多。 “要下蛋了呀。” 就?看这鸡的个?头,估计下的蛋也差不到哪去?,肯定比一般农家?养的鸡更好吃。 他眉眼弯弯,转身去?柴房抱来一堆干草,堆在鸡圈里,以防它们?最近要下蛋。 鸡鸭都爱下在草堆里,所?以何云闲打算再多弄几个?暖和的鸡窝出来。又?多抱了点干草,堆在鸡舍里。 日头渐高,小院里静得只剩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何云闲望着空荡荡的院门?,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惘。这深山里的日子虽好,够清静,也够闲,是何云闲从前?羡慕不来的闲。 以前?他天不亮就?要早起做饭烧水,晚上别人家?的狗都睡着了,他还得先给何家?那俩父子打水,伺候他们?洗漱完才?能休息,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稍微喘口气就?要被娘和后爹骂偷懒。 如今能得到这样难得的清闲,何云闲是高兴的。 他喜欢吃完饭后,能和相公依偎在一块的时候,耳边没有?让他恶毒的谩骂或责备,而是鸡鸭和鸟雀的叫声,阳光照在身上也懒洋洋的。 尤其是一想到下午也没什么活可做,人就?更懒了。 可每当谢冬鹤进山家?里只剩他一个?人,这份寂静便格外漫长,何云闲就?不喜欢这份清静和清闲了。 第59章 何云闲晌午自己一个?人吃饭,谢冬鹤不在,他都没劲头起锅烧菜,随便热了个?馒头,又?把做饭剩的炒萝卜也热了热,这就?算吃了。 在柴房里吃完,他洗碗筷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角落里那一堆萝卜。 林莲花之前?给他们?带的萝卜还没吃完,剩下好多,虽然萝卜耐放,随便挑个?阴凉地堆着就?行了,不怕放坏。 只是家?里萝卜一多,就?得可劲吃,不然什么时候才?能耗完?因此这段时间他们?天天吃萝卜,不是炒萝卜就?是炖萝卜。 只是吃了这么些天,柴房里那高高的萝卜堆还是没怎么下去?。 虽然谢冬鹤没说什么,他是不敢和家?里掌勺的夫郎提这茬的,只是他现在一看到桌上有?萝卜,就?忍不住皱眉,何云闲怎么可能没发?现? 这会儿既然得闲,何云闲就?打算把剩下的萝卜腌了,换换口味,免得谢冬鹤一看见萝卜就?要发?愁。 说实话,他自个?儿顿顿吃萝卜,也快要吃得够够了。 家?里原先只有?一个?腌菜坛子,还装了水芹酸,他掀开腌菜坛子看了一眼,见上回做的水芹酸所?剩无几了,加上他们?上山带的两个?空坛子,可以弄上三?坛腌萝卜。 何云闲留了今晚要吃的两根萝卜,剩下的就?要全做腌萝卜了。 萝卜洗净后全都片成均匀的薄片,再撒上粗盐轻轻揉搓,待萝卜片微微发?软,挤去?涩水。又?加入辣椒粉和蒜末,最后滴上几滴山花椒油。 调好萝卜后再放进坛子里就?行了,他仔细码进陶罐,压上一块重石后就?成?了。 弄完三?坛子腌萝卜,柴房里的萝卜堆一下子就?耗完了,腾出一大片地方,何云闲看着总算用完的萝卜,心里实在轻松了不少。 真好,总算不用顿顿吃萝卜了。 忙完这些,日头已经偏西。 何云闲烧着晚饭,时不时用烧火棍挑一挑火,这样火烧得更旺。 眼看天色渐黑,目光忍不住就?往院子外面?看,山林寂静,连鸟鸣都稀少了。 打猎早归晚归都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何云闲也遇到过好几次谢冬鹤晚归,已?经有?些习惯了,可心里那份牵挂却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心里的不安随着暮色渐浓而愈发?沉重。 要是遇上野猪怎么办?要是跌下山崖怎么办? 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涌,直到听到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何云闲眼睛一亮,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迎到院门?边。 看见谢冬鹤提着两只山鸡归来,肩上还扛着一捆柴,他一颗心才?终于稳稳落地。 晚上谢冬鹤一看到桌上那一盘拌萝卜,脸不自觉就?绷紧了,抿着唇,看样子有?些不乐意。 何云闲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这是最后一次吃了,剩下的萝卜我都腌了,以后就?不用吃了。” 谢冬鹤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吃起了那盘萝卜,脸色也好了很多。 至于过个?十天半个?月,腌菜开坛后还得再吃上好久的腌萝卜…… 他看了看谢冬鹤吃着挺高兴的样子,就?先不和他说了。 * 山间的秋雨来得悄无声息。 何云闲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的,雨点打在屋顶的茅草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他披衣起身,推开半扇木窗。 湿润的凉风挟着雨丝扑面?而来,院里已?积起浅浅的水洼,雨点落进去?,漾开一圈圈涟漪,院子里的菜苗也都被雨水洗得碧绿。 “下雨了?我去?把渔网收了。”谢冬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云闲回头,见他正往身上披蓑衣,“溪水一涨,网就?该冲跑了。” 何云闲想和他一块去?,谢冬鹤拦住他,“你在家?等我,外面?雨太大了。” 他只好点点头,“早点回来。” 谢冬鹤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何云闲倚着门?框望去?,院里的鸡鸭早已?乖觉地躲进鸡舍里,要不就?是在屋檐下躲着,淋不到雨。 昨天他多放了点食料,因此鸡鸭还不急着喂,就?是等雨停了也来得及。 衣服被子都才?洗过晾过,院里也没有?晾晒的东西要收,菜园更是不用浇,确实没什么可忙的。 何云闲索性在门?槛边坐下,取出针线筐,准备补一补谢冬鹤那件被勾破衣袖的旧衣。 他整日在山里钻来钻去?,时常被树枝和灌木勾破衣服裤子,何云闲前?两日就?看到他袖子上的破洞了,一直想着有?空补一补。 虽说谢冬鹤自己并不在意这事,毕竟他们?在山上也见不着什么人,不嫌丢脸。 只是何云闲好歹是他的夫郎,怎么能看着自己相公每天穿一件破衣服?这要是让别的媳妇知道了,都得笑话他是个?懒夫郎。 雨越下越急,豆大的雨珠打在篱笆上,劈啪作响。 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山风卷着雨雾扑进檐下,何云闲往屋里缩了缩,免得被雨打湿。 他借着外面?的光补了一多半,就?见谢冬鹤提着装满鱼的木桶回来了。 “网被冲歪了,”谢冬鹤在檐下卸下蓑衣才?肯进屋,怕雨水滴下来弄湿屋里头,“好在鱼没跑。” 这一场雨来的不算坏,他们?的鱼池还没来得及引水,今天正好下了场雨,鱼池能蓄不少水,能省他很多功夫。 “有?条大的草鱼,咱们?今天烧了吃,剩下的小鱼就?放盆里养几天,等它们?适应了再放进池里。”谢冬鹤说着把桶放在门?口。 何云闲看他脸上和衣襟都湿了,忙将早就?备好的干净布巾递过去?:“快擦擦。” 谢冬鹤胡乱抹了把脸,也在门?槛另一端坐下。 两人并肩看着屋外的雨落下,房檐上缀下一串串连成?线的雨滴,谁也没有?说话。 雨声哗哗,却衬得这方寸天地格外安宁。 何云闲低头继续缝补,谢冬鹤偏头静静看着他专心补衣裳的样子,忽然伸手,捻起他颈侧一撮散落的发?丝,替他别到耳后。 微凉的指尖碰到耳廓,何云闲手一颤,针尖差点扎歪。 他抬起眼,正对上谢冬鹤热烈的目光,那眼神和平日有?些不同?。他心口一跳,慌忙又?低下头去?,只觉得被他碰过的耳朵热得厉害。 谢冬鹤看着夫郎骤然红透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眼睫,他想起上一回夫郎在他怀里,也是这般又?羞又?怕的模样,心里那点念头便再也压不住。 下雨天是做不了什么的,只能在屋里睡觉。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上半天肯定是没法出去?打猎了。 但看这势头,即便下半天雨停了,路上泥泞湿滑,也是没法进山的。 他有?心想和自己的漂亮夫郎做些什么,只是青天白日的,不好意思开口说得直白。 嗓子紧了紧,沙哑道:“雨下大了,外面?冷。” 他说着起身关门?,门?扉合拢,屋内最后一点天光也被隔绝,彻底暗了下来。 何云闲眼前?一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差点被地上的针线篮绊倒。 谢冬鹤眼力好,在昏暗中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何云闲被他扶着坐在床沿,谢冬鹤也顺势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狭小、昏暗、只闻雨声的小屋里,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我、我衣裳还没补完……”何云闲攥着手里的布料,小声找着借口,心跳得又?快又?响。 谢冬鹤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摸索着,将他攥紧的手指轻轻包拢在自己掌心里。 那手掌宽大又?干燥,暖极了,叫何云闲懂他的意思了。 昏暗中,他感觉到谢冬鹤的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额发?、脸颊,最终,轻柔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何云闲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这次你要、要做什么?” 他说话都有?点结巴,对这种事实在没法适应。 但论真心,他其实也不想拒绝,他喜欢和相公亲昵,只是因为他们?俩都太生涩,他尝不到爽利。 昏暗中,何云闲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第49章 攒钱盖房 谢冬鹤老早就盯上?何云闲的两颗红/果了, 觉得很像他喜欢的山楂。 听到?何云闲羞怯地问他想做什么,他想也不想,张口就说:“想吃山楂。” 何云闲一开始还不懂他意思, 一脸困惑, 不过很快他就懂了。 谢冬鹤不懂那?等花招,却从那?本小?画上?见过人家都是怎么弄的。 他虽然愚笨, 但也知道照猫画虎,都说笨鸟先飞, 他可不得更?勤勉一些?,才能比得上?人家,好让自己的夫郎也爽利爽利。 光天化日?之下,吃山楂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且,他是极爱吃山楂的, 何云闲给?他留的山楂虽然小?, 只能在?舌尖放上?小?小?一粒, 味道却是独一份的甜。 第60章 何况这还是何云闲红着脸主动送上来,非常贴心地喂到他嘴里……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 何云闲见他咬/住的时候就已经慌了, 身子直往后栽,只是被他紧紧地搂住腰,他这样挺着胸,反而更像是主动迎上去了。 谢冬鹤就更不会放过他了, 痛快地吃起来。 山楂的皮偏肉, 口感柔韧多汁,他一咬, 就是一股酸甜交错的芳香,酸的他涎水流到山楂肉上,山楂艳红的皮上湿润润的, 就更鲜艳了。 他嘴巴生疏收不住力,吃的很猛,一口口时轻时重,不小心咬到何云闲的手。 何云闲吃痛,轻轻叫了两声,小声叫他吃慢点,别又咬到他。 谢冬鹤是体谅他的,就依言小心地抿住山楂肉,避开他的手,舌头轻轻拨/弄,想要弄开山楂外面那层柔韧的皮,专心吃里面的果肉。 只是山楂的皮和肉都长在一处,他是分不开的,只能徒劳地剥了半天皮。 何云闲喂他吃着山楂,开始还有些抗拒,因为他从没给人家喂过,做这种事让他脑袋都不敢抬,死死低着头,因为被咬住时还有些细微的刺痛,就更怕了。 他实在不明白谢冬鹤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被掣肘着,山楂和手都在谢冬鹤嘴里,他怕又被弄疼,一点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地躺在谢冬鹤怀里。 可是渐渐的,那股细细的疼不太明显了,到后头甚至觉得有点舒坦。 这事儿何云闲是绝不敢和谢冬鹤提的,一来他要脸,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怎说得出口,二来是怕谢冬鹤听后得意,变本加厉对待他。 不管心里是疼还是痒,甚至后面的舒坦,他只好全都咬牙忍着,想着等谢冬鹤自己吃够了就了事。 只是那双手也不自觉地抱住谢冬鹤的脖子,心里似有似无的期许,他自己就没注意到了。 谢冬鹤也吃得满意,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山楂。 他吃得差不多了,问何云闲喂够了吗,何云闲红着脸点了点头,收回他吃剩的山楂,正要仔细裹在衣服里藏着。 只是谢冬鹤的吃相太差了,给山楂核上和他手上都弄了好多涎水,何云闲有些抱怨。 “都弄湿了。” 谢冬鹤嘴上告饶,脸上却乐开了花,直哄着人擦干净手。 “下回我一定不会这样了。” 何云闲看他乐得跟个傻子一样,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把布巾甩到他手里,“什么下回!没有下回了,害我还要多洗个布巾。” 其实他心里已经没那么抵触了,相比头一次亲密,他现在已经习惯一点了,而且今天没有用“药杵”,他没那么难受。 除了一开始有点不适,到后面连他也觉得有点爽利了。 “我洗就成。” 谢冬鹤说着,往屋外看了一眼,见雨已经停了。他就从柴房里拿来个木盆,把弄湿的布巾丢进去。 既然要洗东西,他顺手就把家里脏衣服也一并洗了,抓了一小把皂粉轻轻搓洗着。 一般农家人都是家里的媳妇和夫郎洗衣服做饭,要是汉子还没成亲,也有姐妹和娘给洗衣,汉子们就是在家闲着也不会动手洗,留给家里的女人哥儿就是。 只是谢冬鹤常常在山里打猎,自己一个人多少都会洗几次衣裳,不然等他下山了,身上得臭得像叫花子一样。 何云闲来了后他也还是能自个洗就自个洗,洗衣服伤手,这冷水泡上老半天手皮再厚都得泡浮囊,现在天也冷了,他有时碰了冷水都嫌冷,就更不提何云闲一个哥儿了。 而且…… 谢冬鹤蹲在院里搓衣服,抬头看了一眼,看见何云闲正坐在门槛上,对着从乌云里破出来的日头缝补衣裳。 做针线是个精巧活儿,离不了一双巧手,何云闲又是会绣花的,就更不用提了。 都说哥儿往后要嫁人,会洗衣做饭就成,亲爹何贤明偏要让他读书识字,半点粗活没叫他做过,他是到了红溪村的何家后才开始当奴当婢,受那父子俩支使。 因此这么些年下来,他因为要做苦工手上多了不少茧子,但底子太好,手指纤细,阳光下白得直晃眼,捏着还有点软。 这样一双好看的手,谢冬鹤可不忍心让他的夫郎洗衣服,泡在水里可不好受。 那几件脏衣裳何云闲本打算过几日就洗了,因为不是很脏,不急着洗,见谢冬鹤拿去洗,他就继续捡起早上的针线活。 在何家脏衣服、被褥都是他洗的,张霜花有时会和他一起洗,有时忙了,就让他一个人洗。 那父子俩成天往地里钻,又不爱洗澡,衣服被子往往没两天就发黑了,臭得能熏死人,村头养的那条黄狗路过都得捂着鼻子走,他得额外搓上一两个时辰。 天气热的时候还好说,一入秋,他一天有半天手都要浸在冷水里,偏他皮肤薄又嫩,秋天就能生出冻疮,又疼又痒,挨到开春才能好些。 听说镇上有些讲究的人家,天冷了会烧热水洗衣,这样不冻手,衣服也能洗得更干净。 只是那柴火也不是凭空多出来的,不是自家砍就是买别家的,何大伟连冻疮膏都不肯给他买,怎么可能让他挥霍柴火? 他如今在山里头倒是不缺柴火,等天再冷点,以后可以烧些热水洗衣。 何云闲正出神想着,听到谢冬鹤搭衣服的动静,一抬头看到他已经洗好衣裳了,稍微拧干水就搭在晾衣架上。 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但每回看,都觉得稀奇。 以往都是何大伟和何玉杰坐在院里,看他洗衣晾衣呢,何云闲那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这样。 手里的衣裳也补好了,何云闲不习惯自己干坐着看别人干活,就过去帮忙晾衣服。 湿衣服很沉,摸着手里也凉凉的,但和泡在冷水里刺骨的寒意不一样。 何云闲看到自己的一双手,往年他这时候手上已经生出冻疮了,但今年,直到现在他的手都还好好的。 以后每一年秋天,他的手都再不会生出冻疮了。 何云闲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感觉,让他鼻子一酸。 谢冬鹤晾完衣服,看着天色也快晌午了,说道:“中午煮鱼吧,我去把桶里那条鱼杀了。” 何云闲自是答应了,点点头,去灶台那儿烧火。 谢冬鹤从桶里提出那条最肥的草鱼,拿了个大盆盛着,利落地剖腹取脏,这些内脏人是不能吃的,平常都要丢掉,不过现在家里养了鸡鸭,就可以剁碎喂鸡鸭。 鸡鸭也爱吃这难得的荤腥,多补一补,能长得更快,下的蛋也更好吃。 何云闲见柴火烧起来了,就放了几根细柴,这样火就能烧得更快更旺。锅里的水很快就煮开了,谢冬鹤提着杀好的鱼过来,剁成块丢进锅里。 因为是现杀的鱼,新鲜,没死鱼那么多腥气,就不用焯水腌制那么麻烦,直接水煮就很鲜嫩可口了。 何云闲从院里摘了一把小葱进去,再添上一点辣子和盐巴,这就差不多了。 鱼虾这类只要够新鲜,就是白水煮都好吃,做起来不麻烦,而且这还是养在山里吃着山泉水长大的鱼,肉质更好。 何云闲煮鱼的时候,顺道在上面放了个蒸笼热馒头,中午吃这些就够了。 吃完晌午饭,何云闲趁着锅还热倒了半锅水进去,冷水就被暖温了,洗锅碗时也就不冻手。 谢冬鹤和他一起洗,时不时撇过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和我说?” 先前挖鱼池时那师徒俩说的话,一直让谢冬鹤念念不忘,他想趁年前攒够钱建个新房,不是土屋茅屋,而是一间气派的青砖房! 谢冬鹤以前在镇上给人扛大包时,有个东家就是盖的青砖房,那会儿还是冬天,外头冰天雪地的,他穿着棉衣都觉得冷,可一进屋里就被热出汗了,脱了棉衣才觉得凉快。 他和几个工友都觉得惊奇,东家笑着说,青砖房就是暖和,屋里再盘个炕,冬天在屋里穿着薄衫都热! 谢冬鹤知道自己的夫郎身子骨弱,怕冷,所以他也想弄个青砖小房,这样冬天坐在屋里就不冷了。 这事儿谢冬鹤认真想了很久,只是盖房这种大事无论如何都要和夫郎商量,不能由他做主。 他说道:“我想着,咱们年前盖个新房,盖个青砖房。” 何云闲闻言一惊,盖房这花销可大着呢,乡下人比不得镇上的生意人,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很多人掏空家底,一辈子都攒不够钱盖一间新房,要不就是东借西借,还不上几十年的欠款。 第61章 何况是盖间青砖房,这比寻常的土屋还要花钱。 他们村里人大?都是住的土屋,条件好的,能盖一间瓦房,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青砖小?房也就在?镇上?见过,气派的不得了,村里人谁不羡慕? 何云闲就经常一边洗衣服扫地,一边听何玉杰在?家里抱怨何大?伟没钱给?他盖个青砖房,怕他心仪的姑娘瞧不起他。 现在?一听到?谢冬鹤说要盖,他竟然有些?惶恐,没想到?自己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 只是他想到?另一件事,又有些?担忧,问道:“娘答应这事了吗?” 家里到?底是林莲花做主,这么大?的事,没有娘的同意何云闲是不敢应下的。 “我问过娘的意见,娘也乐意,说只要咱俩能攒下钱就成?,不能借别人的钱。” 林莲花才还完欠人家的钱,家里刚好过一些?,当然是不肯再负债的,免得到?处看人脸色,但要是谢冬鹤有本事,自己攒够本钱,她半点意见都没有。 家里能添一间新房,谁会不乐意呢? 听到?谢冬鹤的话,何云闲这才终于?放下心,随之而来的就是激动。这笔钱攒起来肯定不容易,但怎么说都有了个盼头。 洗完碗筷,他俩立刻就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攒钱的打算。 ----------------------- 作者有话说:人,你好,这里是咪。咪今天写得很开心,咪希望人也能看得开心。[猫爪] 第50章 攒钱计划 “我过两?天下山买点工具, 以后自己割皮,把皮毛单独卖了。”谢冬鹤说道?。 现在天冷了皮毛的价格也上?来了,好卖得很。 他爹会取皮, 他以前也跟着爹学过, 只是他既要打猎又要顾着自己的衣食住行?,没时间?取皮毛, 就连皮带肉全卖给别人了,折价不少。 现在家?里有何云闲打理, 他腾出不少功夫,一些肉不好卖的猎物他以前都不打,以后就专门?打来取皮,有时失手打死的猎物肉自家?吃了,皮拿去卖, 也能多赚一笔。 何云闲也有主意, 说道?:“河里鱼虾都肥了, 咱们可以多捞点拿去镇上?卖。” 入秋后天一冷,河里鱼虾、泥鳅和各种螺都肥了, 他在红溪村时,常常去河里摸鱼虾和螺卖给人家?吃,卖的最好的是秋冬天。 冬天鱼虾少一般人吃不着,但?镇上?的富人家?偏馋这一口, 所以卖的就贵。 还有就是秋天, 秋天鱼虾多还长得肥,正是吃秋的时候, 不管穷人富人都愿意吃来滋补身体。 之前何云闲去捞鱼的时候,就看到河里不少黄鳝和泥鳅,还有些大虾青螺, 都是好卖的,山里长得还更肥,更能卖上?价。 要是有卖不完的,剩的他可以拿回家?给谢温温和林莲花,自家?吃,也能补补身子。 谢冬鹤看了看天色,估摸不会再下了,说道?:“今天才下过雨,路不好走,咱们明儿?再去下网。小鱼留着自己养,大鱼吃不完也能拿去卖。” 何云闲把那一桶小鱼倒进?盆里养着,下午看了一眼,见都好好的就没管了。 因为这一场雨,鱼池也被灌了个半满,左右谢冬鹤今天无?事可做,就先在鱼池边上?挖了个引水渠,这样?等明天捞完鱼,顺道?就能通渠引水。 何云闲已经有段时间?没做馒头了,晌午热馒头的时候,就见家?里已经不剩几个了。 做馒头要揉面发面,一弄就是半天,比较麻烦,所以一般他都是抽一天空闲时间?,一次性做上?好多。 今天因为下雨,许多事都不用做,他去后院把鸡鸭放出来,任它们随意在附近吃草吃虫,就去柴房做馒头了。 他舀了几碗白面打算揉面,谢冬鹤吃得多,所以他是按加倍的分?量算的,面袋子一下子降下一截。 现在天冷不好发面,就得烧火把锅热起来在锅里发。 谢冬鹤看见他又要揉面又要烧火,忙得额上?冒汗,就搬了个板凳过来,接手烧柴火的事儿?。 何云闲也没拒绝,有他帮忙,何云闲一下子轻松不少。 他一边揉面一边看着谢冬鹤烧火,叮嘱道?:“火小点,别烧太旺了,面容易发过头。” 谢冬鹤就依言放了根粗点的柴火进?去,火就慢慢被压小了。 两?个人独处时,还是惯常的沉默无?话,一时间?只能听到烧火柴噼啪的声音,院子里鸡鸭踩着积水啪嗒啪嗒地闹,间?杂着咕咕嘎嘎的叫声。 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如今的境地让他们彼此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尴尬和无?聊,但?谢冬鹤白天在外打猎,平常只能在晚上?看到他的夫郎,可晚上?还要睡觉,这一算下来,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像现在这样?白天相?处,他也不用劳碌,可以安安稳稳地陪着何云闲,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担心猎物的事,面前还烧着柴火暖身,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而何云闲也同样?如此,谢冬鹤在山里打猎的时候,他日日盼着他平安,生怕他出事。 他自个儿?在家?里对着空落落的院子,心里也寂寞。 像这样?能和谢冬鹤平淡地相?处,何云闲已经很高兴了。 他揉面的时候,偶尔一低头看到坐在身边烧火的谢冬鹤,心里就止不住的喜意,面上?也带着笑。 能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把他们两?人的日子过好,就已经很难得了。 谢冬鹤始终分?了一份心思在何云闲身上?,是以很轻易就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到他眉目都染上?喜色。 这些时日他似乎莹润了一些,皮肤更白了,脸颊还有点软肉,瞧着就更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他一下子看愣了,傻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等发好面,何云闲利落地把面团分?成?拳头大的剂子,把表面稍微揉光整就能上?锅蒸了,这倒不影响吃,就是揉不光蒸出来不好看而已。 谢冬鹤看得也手痒痒,何云闲就分?了他几个面团让他揉,只是他揉的不好,面团弄得麻麻赖赖的,索性是自己吃,不嫌丢人。 “我一开始也做不好,多做几回,熟练了才做好。”何云闲温声安慰道?。 一锅热腾腾的馒头出锅,何云闲小心避开蒸笼上的水汽,尽量不碰着蒸笼,用布巾垫着手去捡馒头,不然要是被烫到,那可真能弄出一个疤。 之前他们村里有个婶子就是蒸馒头时,不小心被冒出来的水汽烫到手。 刚开始就是有点发红,瞧着不严重,但那婶子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还没一刻钟,整只手都发红长满水泡,瞧着可吓人。 后来手上?就彻底留下来一片难看的疤,擦什么药都不见好。 何云闲听过这件事,自己再蒸馒头或煮东西时都会格外小心。 刚出锅的馒头最好吃,何况还是白面揉的,宣软香甜,比复蒸要好吃很多。 两?人趁着馒头还热,就着菜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饭。 肥山鸡闻着香味就跑过来了,在何云闲脚边不停打转,它平时也吃虫吃草,只是偏爱人的吃食。 加上?它白天看鸡看鸭,晚上?也守着鸡圈,何云闲就把它当狗养着,天天喂一些剩饭给它,它自己会找食儿?吃,所以不用管饱,只给丢了半块馒头解馋瘾。 肥山鸡吃完馒头,又跑到谢冬鹤脚边,黑黝黝的豆眼盯着他手里的馒头看。 谢冬鹤不惯着它,用脚轻轻把它拨到一边,不给它吃,它这才死心离开。 “要不我们养条狗?”谢冬鹤问道?,他看何云闲把这鸡当狗养,以为他是寂寞了,想养只狗作伴。 他打猎时就是何云闲一个人在家?,整日对着这空空的院子,这样?一想,确实容易寂寞。 而且山里到底不安全,秋天许多野兽都出来贴秋膘了,他最近在林子里看到不少野兽出没的踪迹,留何云闲一个人在家?,他实在不放心。 有条狗的话,一有动静狗就会叫,多少能警醒一些,要是离他打猎的地方近,他还能听到后赶回来。 何云闲也想到了这一层,而且他喜爱毛茸茸的小动物,家?里有条狗的话,也能热闹许多。 见他点头,谢冬鹤便说:“那行?,我下山买工具的时候就去狗市看看。” 说是狗市,其实并不是只卖狗,也有猫、鸟雀和它们的吃用物品,听说有些富裕的地方还卖狐狸、貂一类的名贵品种。 何云闲以前去镇上?买盐打油时,也见过狗市,那都是人家?特意养出来的狗,各个长得油光水亮,品相?瞧着就好,不是乡下人家?剩饭剩菜喂出来的狗能比的。 价格就更不用提了,他听到旁边有人问价,起价就是几十文,要是稀罕一点的品种,更是得一百多文呢。 “还要特意买?” 何云闲有点忐忑,一般乡下要养狗都不会特意花钱买,管村里刚下狗仔的人家?里要一只就成?。 第62章 因为狗崽多养一天就要多吃一天饭,谁家?里下了狗崽,巴不得早点送完,连米面都不用提,谁要都给。 “要买一只猎犬,这样?我不在家?也能保护你,现在山里野兽出没,我不放心你。” 有些猎户会养狗打猎,只是谢冬鹤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干活,又嫌养狗麻烦就没养狗,但?现在不同了,家?里有了他的牵挂。 猎犬野性大,一般乡下人都不敢养,怕伤着自家?小孩,因此要到狗市上?才能买到。 何云闲一听,心里的忐忑就慢慢放下了,转而是一阵喜悦。 他可喜欢狗了,尤其是刚下没几个月的小狗,胖嘟嘟跟个毛球一样?,肥得脖子都看不见,也不经逗,一逗就嗷嗷叫。 以前在红溪村,村头那只黄狗下了崽,他还壮着胆子撂下手里的活,偷跑出去看。见大狗奶水不够,他那会儿?自己都吃不饱,都要把饭留一点喂给小狗吃。 因此一想到能养只自己的小狗,何云闲高兴极了。 * 清晨,一层冷清的薄雾笼罩着小院。 阳光穿透薄雾,院里也渐渐有了动静。何云闲看了眼天色,才刚蒙蒙亮,谢冬鹤还睡着。 现在时候还早,何云闲就穿好衣服去灶台那儿?忙活了。 数了五个馒头放上?蒸屉,想着他们今天要出去捞鱼摸虾,没时间?回来做晌午饭,他又抓两?把米煮了锅稀粥。 早上?喝不完,就留着晌午热一热粥,能省点功夫。 太阳又升起来一点,谢冬鹤也起了,洗漱完正好和他一块吃早饭。 谢冬鹤找了处水流比较平缓点的河段,下水撒网,何云闲也挽起裤腿一块下去。 虽然离上?回下水撒网才过去几天,但?这水里似乎又冷了不少,他进?去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谢冬鹤看他脸色不好,说道?:“冷了?冷就不下水了,我来下网。” 何云闲摇摇头,“不冷,过会儿?到晌午就更暖和了。” 甫一入水是有点不适应,但?等脚也凉了,就不觉得冷了,而且到晌午大太阳一晒,水里就暖和了。 谢冬鹤看他脸色好转,就不多说了。 何云闲还记着谢冬鹤教他的,搬来几块大石头把网压住,免得水流把网冲走。 因为渔网是专门?抓大鱼用的,网眼有点大,鱼苗会从网眼里漏走,他们今天还要抓鱼苗,这网就不合适了。 谢冬鹤就把两?张网叠起来用,这样?网眼就密了。 因为还要摸虾摸螺,他们还带了几个背篓,一人背一个,剩下的就放在岸边上?。 渔网放着要过会儿?才能来收网,两?人就弯腰在水里摸起虾和螺。 ----------------------- 作者有话说:小狗崽真的很好逗[可怜]ps:明天更新后会开启防盗,最低档订阅30% 第51章 摸鱼抓虾 要是看?见有?鱼, 拿背篓在水里一捞,水透过背篓空隙漏下来,背篓里就只?有?鱼了。 许是因为山里的水肥, 也没人捞, 河里河鲜又?多又?肥。 何云闲没一会儿就捞到许多对虾,长得比山下的要肥许多, 这?虾白灼或是清蒸都很好吃。 对虾也算比较稀罕了,好吃但不好活, 很少有?人能摸到这?么多,但相对的,价也更高,很好卖。 还有?一些指头大的小螺,没什么肉, 但爱吃酒的人喜欢拿来下酒, 炒上?一盘, 喝点酒慢慢嗦螺。 这?东西不算值钱,不过何云闲想着要是谢冬鹤要吃酒, 可以给他炒一盘下酒。 说?起?来他似乎没怎么见过谢冬鹤吃酒,中秋去舅舅家,汉子们多少都吃了一些酒,连舅母和林莲花都吃了半杯, 他却?一点没沾。 他们俩成亲那会儿, 何云闲也没闻见他身上?有?酒气。 但汉子们多少都会吃酒的,只?是有?些人不常吃, 兴许谢冬鹤也是如?此。何云闲就预备留一些螺,等他吃酒时再做。 谢冬鹤也摸了不少对虾和青螺,这?一片河段摸完了, 他们就慢慢趟着水往上?游走,边走边摸。 昨天下雨河里才涨过水,有?不少螺被冲到岸边,何云闲随便一捡就是半筐。 石头底下往往会藏一些螺,何云闲也翻了翻,还翻到了好多小螃蟹,没几两肉,有?的人喜欢泡酒做成生腌,也是个不错的下酒菜。 太阳升到头顶上?时,他们二人已经往上?游走了很远了,各自都摸了好多青螺、对虾。 谢冬鹤往筐里看?了看?,已经装满了,何云闲也差不多装满了一筐。 “不摸了,回去看?看?渔网里的鱼多不多。” 何云闲点了点头,就趟着水往岸边上?走,这?会儿大太阳晒得水里也暖和了不少,出水时也不觉得冰冷难忍了。 顺着河流往下游走,没一会儿就看?到他们下的那两处渔网了。 他们俩一人拉着渔网一边,用力往岸上?拖,结果网里也不知道?多少鱼,使劲扑腾起?来劲儿可大,差点把何云闲拽倒。 谢冬鹤一把扶住他的腰,说?道?:“我来吧,你到岸上?拿着筐装鱼。” 何云闲也没逞强,上?岸把岸边上?放的两个竹筐拿近了,等他把网拖上?来。 这?一网鱼沉甸甸的,谢冬鹤估摸着应该有?不少大鱼,他知道?这?条溪里有?不少鱼,偶尔来网鱼时,基本都能抓上?七八条大鱼。 但今天这?分量可远远不止七八条,连他拉起?来都有?点吃力。 等他吃力地?把网拖上?来,就看?到网里的鱼堆在一起?胡乱扑腾,密密麻麻的,打?眼一望,少说?都有?二三十条大鱼。 泥鳅和黄鳝灵活难抓,所以数量不多,大都是白鲢、翘嘴和鲫鱼这?种常见的河鱼,虽然不算特别值钱,但胜在个头大,现在又?是吃这?些鱼的时候。 这?还不提那些巴掌大的鱼苗,要是放在鱼池里养养,没几个月也能卖了。 这?么多鱼,谢冬鹤看?得也激动了,都顾不上?歇,立马又?下水把另一处下的网也拖上?来,果然也有?不少鱼。 本来只?是试一试下网,想着能摸点鱼虾,要是数量太少没法卖,自家吃了也不算亏,却?没想到今天能捞着这?么多,更别说?那两筐对虾和青螺,实在是意外之喜。 何云闲见此也很惊喜,“怎么网了这?么多?” “可能是我这?回下的饵好,掺了点杀鱼的内脏进?去,混了麸子皮。我以前听别人说?的,也是头一回试。” 何云闲一想也是,他以前也听说?过这?种方法,掺内脏后鱼饵就更腥了,诱鱼的效果更好。 他俩就蹲在河边解网里的鱼,又?把竹篓放在水里,让水透过竹篓缝隙沁进?去,这?样鱼放到竹篓里就不会干死了。 家里虽然有?水桶,但桶不如?竹篓能装,家里也没几个,就干脆用竹篓装鱼了。 反正这?条溪离小院不远,提着竹篓回去的这?小会儿干不死,等回去倒进?鱼池里养着就行了。 他们俩麻利地?捡完鱼,像麦穗和白条这?种只?有?指头大的鱼,没几两肉,都不稀罕要,直接丢回水里。 本来想着有?个五六十条就不错了,没成想比预期的还多了快一倍,这?么多鱼都能把鱼池装满了。 岸上?两个空竹篓根本装不下,他俩就先把两筐虾螺倒出来,这?些离水一会儿死不了,就先紧着鱼装。 四个竹筐装得满满当当,谢鹤冬背了俩,还抱了一个。 连他都觉得沉甸甸的,就更不提何云闲了。 只?是一看?到这?么多收获,就不觉得累了。谢冬鹤本就是个毛头小子,年?岁不大,身上?一股冲劲,急吼吼地?跑回家。 何云闲也咬紧牙跟在他身后,一筐鱼沉得很,他半路上?不敢歇一下,怕过了这?个劲儿就再背不动了。 等把鱼倒进?鱼池里,压在身上?的大山骤然消失,他们憋的那口气才松了。 这?一松气儿,一下子就觉出累了,谢冬鹤更是浑身大汗。 反正这会儿也没旁的人在,他干脆脱了上?衣,大喘着气,这?会儿才觉得累了。 只?是身上?累,但看?着满池的鱼,就高兴地?笑了,心里一点不觉得疲惫。 何云闲也忍不住坐在鱼池边歇息,喘了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一扭头,看?到身边那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一身精壮凶猛的肌肉,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亮亮的,笑得比这?太阳还热烈。 他顿时又?觉得脸上?热了,胸口一阵阵鼓噪,让他喘不上?气。 但又?忍不住盯着谢冬鹤结实的臂膀和滚着汗珠的胸膛,看?了好一会儿。 谢冬鹤光着上?身吹了会儿风,终于凉快了,他以前身边都是汉子,要不就是娘和妹妹,就没那么多忌讳,习惯了这?样。 第63章 这?会儿注意到何云闲的目光,那目光像被烫到似的,一对上?眼,就慌慌张张地?撇开了,连耳根都红得透亮。 谢冬鹤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这?样光着膀子,在夫郎面?前确实有?些不妥。 他抓起?衣服,却?没有?立刻穿上?,只?是胡乱披在肩上?,也在何云闲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看?着满池的收获,一时无话。 耳边只?有?鱼尾摆动水花的哗啦声,夹杂着鸟雀叽喳的叫声。 谢冬鹤的手随意搭在身侧,不小心碰到了何云闲的手背,很软,但又?因沁过溪水染上?彻骨的凉,谢冬鹤忍不住用手盖住他。 暖了一会儿,本打?算等暖热了就放开手。 只?是摸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他的手太柔软,好像一捏就要碎在他手里了,肌肤又?涂了香膏一样细腻。 谢冬鹤粗糙的手掌一碰,他就忍不住轻轻抖着,谢冬鹤耳力过人,连落羽的声音都能分辨出,自然没错过他压抑的轻喘。 这?和夜里亲密的感觉不同,夫郎似乎更拘谨一些,但这?种青涩局促的反应都很让谢冬鹤心痒。 或许是这?静谧的午后阳光太醉人,又?或许是这?丰收的喜悦让人心防松懈,谢冬鹤看?着夫郎低垂的、绯红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暖着的手就顺着那截纤细的手腕,慢慢滑上?了小臂。 何云闲浑身一僵,臂弯处那块软肉被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揉捏着,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他猛地?想抽回手,这?个抗拒回避的动作,却?让谢冬鹤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圈得更紧了。 何云闲似有?似无觉出他的意思,就更不敢回头看?他了,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他劲头上?来,又?要莽撞。 这?大白天的,而且他们还是在外面?,虽然荒郊野岭的没外人在,但何云闲的廉耻心也不容他做这?种野/合一样的事。 再说?万一真有?打?柴或者采药人呢? 头顶日头亮堂堂的,他心里始终安不下心。 披在身上?的衣裳啪嗒掉下,谢冬鹤实在忍不住了,单手箍着夫郎的腰就要亲上?去。 何云闲慌忙用手抵住他压近的胸膛,声音发着抖,“不行!” 看?见谢冬鹤眼神都变了,凶狠得要吃了他似的,何云闲有?点害怕,绞尽脑汁才想了个借口。 “有?……有?人,不是,有?鸟在看?呢,可能还有?别的动物……或者有?打?柴人路过……” 他磕磕巴巴的,总算让谢冬鹤找回了一半的理性,谢冬鹤放开他的手。 然而还不等何云闲放心,谢冬鹤弯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衣裳,猛的披到他们身上?,盖住头脸。 何云闲眼前骤然一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笨拙又?带着些许急躁的吻率先落了下来。 眼睛看?不到,耳朵和鼻子就变灵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冬鹤滚烫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还有?缠住他嘴唇的舌头。 谢冬鹤的吻很拙劣,喜欢咬住夫郎的唇舌轻轻咬着,但亲密了几回,多少有?点长进?,所以他学会了伸舌头。 何云闲还不适应他的吻,舌头一进?来,他就慌慌张张地?要往外推,只?是那舌头水似的灵活,一推,反而顺着舔上?舌根,把整个口腔都填满了。 一股酥/麻感顺着舌头,让何云闲手脚都发软发麻,瘫在谢冬鹤怀里,嘴巴更是喘不上?气。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何云闲很困惑,光透过头顶薄薄的布料,照在脸上?。 也许是晦暗不明的光线让他安心了一些,相比白日宣/淫的羞耻感,居然是舒服更多一些。 何云闲对他的吻没那么抗拒了,不再推拒,但依旧不敢主动,由着谢冬鹤放肆地?舔/弄,直等他亲得满意了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顶着的衣衫被掀开,刺目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同涌入。 何云闲气喘吁吁,脸颊酡红,眼神湿润地?望着同样呼吸不稳的谢冬鹤。 ----------------------- 作者有话说:咪的天,这章怎么这么多需要加分隔的民感词[眼镜] 第52章 卖鱼 那目光胶着着,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还是?何云闲先败下阵来,他慌乱地垂下眼睫, 感觉脸上的热度刚刚被风吹散一些, 此刻又轰地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逃,撑着发软的身子刚要动?, 却被谢冬鹤一把按住了?手腕。 “我……” 谢冬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过了?刚刚那股劲头,他也觉得荒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夫郎绯红的耳尖,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躁动?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猛地站起身,嗓子紧绷:“……我去?河边把虾螺背回来。” 谢冬鹤到底是?个年轻力猛的汉子, 才背了?那三筐沉重的鱼, 歇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背上背篓要去?河边。 何云闲也忙要跟上他,只是?刚刚坐着还不觉得怎么样, 一站起来就双腿发软,又栽了?回去?。 “你再?歇会儿,我去?背回来就成。” 谢冬鹤黑亮的眼里带着笑意,脸上也挂着笑。 他今天脸上的笑比平时要多, 收获了?那么多鱼自然是?喜事, 只是?又蒙头抱着夫郎亲了?好一会儿,脸上更是?春风得意。 何云闲确实站不起来, 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看?他带上两个竹篓大步离开。 步伐矫健, 丝毫不见疲惫,似乎还比寻常要快了?不少。 这山里一般没别人,因此他们才敢把那么多虾螺丢在岸边上,谢冬鹤去?的时候,那些东西一个都不见少。 怕虾螺被鱼吃了?,谢冬鹤就没把它们倒进鱼池里,而是?直接把竹篓放进去?,再?把竹篓穿上绳子绑在池边上,这样就能?和?鱼分开养了?。 忙到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了?,何云闲就热了?热早上剩在锅里的稀粥。 吃完饭何云闲去?池边洗碗,家?里有鱼池,也就没必要特意再?用水缸里存的水,等洗碗再?弄点?清水冲冲就行,能?省不少水,剩饭剩菜还能?顺带喂喂鱼。 他边洗碗边看?着池里的鱼,一闻到饭菜的香味,鱼全都游上来了?,扑腾着要往碗里跳。 这么多大鱼,怎么都能?卖上七八百文了?。 谢冬鹤也过来了?,见有条活泼的鱼差点?咬住何云闲的手,就拿根棍子敲下去?。 “这么多鱼,池里养不下,我明早就下山把大鱼卖了?,鱼苗就留着养一养,长大了?再?卖。” 既然决定?明早要下山,这些天攒下来的猎物也顺道一块带下去?。 何云闲想着就有点?可惜,他们回来时,他看?到路上有许多枸杞子熟了?,还有一些连翘和?酸枣,瞧着品相都不错,这些医馆都收,也有很多人买来泡水。 虽然这些药材都很常见,卖的人多,价格也便宜,但晒干攒一攒的话也能?卖不少,明天下山那一趟是?赶不及了?,只能?等下回一块拉到镇上卖。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明天我们早点?起。” 因为鱼太?多,谢冬鹤自己一个拉板车也费劲,就没有拒绝。 他看?着何云闲在池边忙碌的侧影,忽然开口道:“卖完鱼,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正好能?去?狗市上看?看?,要是?你有相中的狗,咱们就买下来。” 何云闲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 天还未亮,小院里已经有了?动?静。 何云闲一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忍不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连哈口气都是?白雾。 他和?谢冬鹤两人都有自己的棉衣,平时都放在衣箱里,何云闲冷得穿上了?自己的那套棉衣,还多穿了?一双袜子,还是?觉得手脚冻僵了?。 棉花很贵,布料也不便宜,一般乡下人一年能?做一身新棉衣就不错了?,缝缝补补能?穿好几年,何云闲这身还是?嫁过来时带的嫁妆。 因为何大伟抠门?,连嫁妆都要克扣一层,不肯给他用好棉花做衣裳。 因此这身棉衣看?着厚实,实际里头大都是?芦花充数,根本不保暖。 往年冬天何云闲要么是?穿何玉杰不要的旧衣,要么就是?自己想办法,拿一些干草、芦花充到薄衣里。 这么些年下来,何云闲都已经习惯了?,是?以也未曾想起过要给自己做一身冬衣。 谢冬鹤正套着板车,看?他脸都白了?,说道:“我还有套棉衣,你去?穿上吧。” 他反正身强体壮,这会儿还没入冬也就没觉得冷到难以忍受。 何云闲见他确实不冷,就依言回屋里,从衣箱里翻出来他那身穿在身上。 第64章 谢冬鹤体格大,这件棉衣也很宽大厚实,是?林莲花塞了?足斤足两的新棉花做出来的,又轻又暖和?,一下子就把何云闲严严实实地从头罩到尾。 再?一出门?时,带着露水的山风完全吹不透他外头那件厚棉衣。 何云闲走了?两步,冰凉的手脚也渐渐暖和?了?。 因为要带着那么多鱼下山,鱼是?离不了?水的,他俩就把家?里的桶、盆和?锅,所有能?装水的器皿全用上了,这才装得下那百来条鱼。 车上连水带鱼分量可不轻,谢冬鹤还带上了自己抓的几只野兔野鸡,加上山路也不好走,就更费劲了?。 谢冬鹤在前面拉车,何云闲就在后边帮忙推一推,多少能?出一份力。 这会儿倒是?想着,要是?家?里能?养头驴或者牛的话,可以拉拉车,就方便多了?。 虽然对于他们家?现?在这个条件来说,多少有点?痴心妄想。 中途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何云闲看?谢冬鹤满头是?汗,就给他递了?水囊和?干净的布巾,“喝点?水,擦擦汗吧。” 他看?谢冬鹤那么辛苦,忍不住说道:“要是?能?有个牛车或者驴车就好了?。” 谢冬鹤一听,“是?啊,要是?有的话,天天上山下山卖货都不嫌累,方便多了?。” 这事儿只能?想想,但光一想就已经很令人开心了?,心里似乎冒出来一种让人觉得有干劲的盼望。 谢冬鹤一仰头猛地灌完水,就干劲满满地站起来。 那一车的鱼还等着他们拉到镇上卖呢,累归累,但只要一想到这车东西能?换上多少钱,再?累也高兴。 何云闲也同样如?此,为了?给谢冬鹤减轻点?压力,他还用背篓装了?几只山鸡和?野兔,自己背着。 太?阳渐渐升起,他们出来的很早,拉着一车鱼回家?时林莲花才起床。 一看?到那么多鱼,两个人也都累得不像话,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瞧你俩累成这样,快,回屋里歇歇。” 林莲花看?着他们俩辛苦的模样,着实心疼,“正好,你俩还没吃吧,我去?弄个早饭。” 她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热水,才去?厨房里忙活,馒头饼子先放上蒸屉蒸着。想了?想,又拿了?三个鸡蛋也蒸上。 蒸蛋要会儿功夫,林莲花这才有空去?看?院子里那一车鱼。 “怎么抓了?这么多鱼,怨不得你俩累着,也太?拼命了?。” 她既心疼又欣慰,这些鱼看?着应该有百来条左右,能?卖上很多钱了?。 这样一思量,心里就更高兴了?。 “娘,你看?要怎么卖?”谢冬鹤说道。 平时只要不是?逢年过节,不赶大集的话,谢冬鹤卖猎物都是?自己去?镇上,卖给相熟的老顾客。 只是?那百来条鱼实在太?多了?,他也不认识收鱼的大主顾,两个人在集上摆摊得卖到什么时候,这才拉回家?,要和?林莲花商量。 林莲花一听,思索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 “咱们吃完早饭就去?镇上,在集上占个摊位,这么多摆摊肯定?卖不完,咱一边摆摊一边在各处酒楼食肆问问,肯定?有收的。” 这时谢温温也已经起来了?,原本还迷迷糊糊的,一听到娘说两个哥哥回来了?,她瞌睡虫立马跑了?。 “哥哥!云哥哥!”谢温温笑得牙不见眼,头发还没梳好就跑出来。 哥哥说要下雪才回来,现?在还没下雪呢他俩就回来了?,她少等了?一段时日,占了?便宜,怎么能?不高兴呢? “瞧你这样,哪像个姑娘家?,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的。” 林莲花说着就把她拉过来,仔细穿好衣服。 谢温温被娘训了?一句就不乐意了?,脸上的笑立马落了?下来,一脸委屈。 何云闲笑了?笑,“来,我给你梳发吧。” 小姑娘还没十?岁,梳不了?什么复杂的发髻,何云闲就是?简单扎起来再?弄个小辫子。 末了?,往辫子上插了?几朵好看?的小花。 是?之?前他往谢冬鹤头上插过的那种小粉花,星星点?点?缀在乌黑的发辫上,也好看?得紧。 谢温温本来还不高兴呢,一看?到那漂亮的辫子,眼睛立马就亮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被娘训过的事。 “真好看?,云哥哥你好厉害啊,编的比娘好看?,娘每次都给我梳得可丑了?。” 谢温温偷偷瞥一眼,看?见林莲花拿起桌上缝了?一半的鞋垫子,作势要打她屁股,连忙哎呦哎呦地躲在在何云闲身后。 林莲花也不是?真的生气,笑骂了?两句,说一句不管她了?,让她以后自个儿梳头去?,就去?厨房里忙了?。 吃饭时林莲花只拿了?两个鸡蛋,夫夫俩一人一个。 “娘,怎么我没有鸡蛋啊?”谢温温瞪大了?眼。 “你娘我说了?,以后不管你了?。再?说了?,你两个哥哥今天可劳累了?,该补补,你干什么了?就想吃鸡蛋?” 谢温温吃饭前也看?到那一车鱼了?,她瞧着也高兴,也知道哥哥们肯定?很累,他们那么辛苦地挣钱,是?该吃鸡蛋。 她只好忍着嘴馋,吃完干巴巴的大饼,但还是?忍不住瞧何云闲手里那白嫩嫩的鸡蛋。 林莲花怕他心软,说道:“你别惯着她,她在家?里都吃多少鸡蛋了?,不差这一个。看?你瘦成这样,在山上肯定?吃不好,快多吃点?补补吧。” 何云闲只好顶着谢温温眼巴巴的目光,一口口吃完了?鸡蛋。 谢冬鹤这个亲哥哥更是?不惯着她,先剥好问何云闲要不要吃,他不要,才塞进嘴里两口吃完。 吃完早饭,谢冬鹤见桶里的水洒了?一些,就补了?一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器皿也全换成家?里的水桶。 一家?四口锁好院门?就出发到镇上了?。 第53章 卖鱼 山下的?路要平坦好走很多, 这会儿还有林莲花帮忙推车,谢温温虽然人小,也帮着背了几只猎物。 谢冬鹤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拉起车来也更有劲儿了。 镇口?的?早市正热闹着, 卖菜的?、卖肉的?、卖针头线脑的?摊子挤挤挨挨摆了一路。 林莲花眼尖,很快在集市角落寻到一处空位。 谢冬鹤刚把水桶卸下, 隔壁卖针线的?老汉就凑过来,蹲下身拨弄桶里的?鱼:“哟, 这鱼精神!肚皮银亮银亮的?。” 何云闲正弯腰摆弄水桶,闻言抬头笑?了笑?。 “叔您要不?草鱼、鲫鱼和白鲢都是?八文钱,黄鳝和泥鳝贵一点,十二文。”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老汉看着这些河鱼也确实肥, 就有点心动。 只是?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 又是?搓手又是?捋胡子,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媳妇去打油了,等她回来, 我问问她要不要买。” 他脸上似乎有点难为情?,怕被人笑?话他妻管严,但何云闲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倒是?林莲花听到这话, 和气道:“瞧您这什么话, 云闲,帮你叔留两条鱼。” “我这儿还有好多对?虾和青螺, 您要是?想买,我也给您算便宜点。” 她这样一说?,老汉就更没法拒绝了, 而且他确实也挺想买鱼的?,就没拒绝。 “那给我留两条鲫鱼吧,我媳妇儿爱吃。” 老汉一提起媳妇就忍不住皱眉,面上满是?愁容,他和媳妇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前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意外没了。 整整五年过去,他们俩都几乎没说?过一句正经话,不是?哭闹就是?吵架。夜里睡觉都是?各睡各的?,媳妇也瞧着越来越消瘦,他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谢家一来,老汉就盯上那些鲫鱼了,想起来他媳妇爱吃鱼,尤其爱鲫鱼。 媳妇娘家村里有河,格外爱吃河鲜,因为他们村里没有河,自嫁过来就很少吃过鱼虾了。上一回吃鲫鱼还是?在怀孕的?时候,想着给她多补补,好下奶喂孩子。 谢温温看谢冬鹤一声不吭地卸货,面色冷淡,一点没有家里那副憨傻的?模样。就学着他的?样子,把背篓里的?山鸡挨个取出,小脸绷得认真。 “新鲜的?河鱼嘞——” 林莲花亮开嗓子,顺手捞起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展示,“今早才从河里网上来的?!” 鱼尾甩出的?水珠溅到谢温温脸上,惹得她咯咯直笑?。 这时有个系着粗布围裙的?妇人过来挑鱼,手指在鱼鳃里探了探:“是?挺活泼,要两条草鱼。” 何云闲忙拿起草绳,利落地穿过鱼鳃。 那妇人接过鱼,又指着另一个桶:“那条黄鳝也给我称称。“ “黄鳝十二文。”因为黄鳝价格要贵一点,何云闲特意说?了下,谢冬鹤就配合他的?话提起鱼尾,鱼身还在扭动。 第65章 “便宜些,”妇人掏出钱袋,“三十五文两条我都要了。” 何云闲正游移不定?,拿不定?主意,林莲花已经笑?着接话:“大嫂子您好眼力!这鱼是?今早才离水的?,吃我们章丘山上的?山泉水长大的?,肥的?很,无论清蒸还是?红烧都可鲜了。” “这样,两条算您四十文,我再饶您一把青螺一块蒸着吃,您下回可还得来照顾我们生?意!” 那妇人被她说?得眉开眼笑?,痛快地数了钱。 何云闲连忙接过钱,因为黄鳝没法和普通河鱼一样,用绳子串到鳃上,他就用干草把黄鳝裹成一个球,免得它们滑溜溜地钻出来,再绑上两根绳子,交由?妇人提着就成。 林莲花说?让人家下回照顾生?意是?客套话,双方都清楚这点,但客人听着这话舒心,自个儿也没亏。 青螺不值钱,又是?白捡来的?,河里到处都是?,绕一把当添头也不吃亏,算是?双赢。 何云闲学得认真,心里暗暗记下婆婆那套说?辞,他虽然也算机灵,但到底不如林莲花有经验。 收下来的?钱全交给他,那铜钱带着鱼腥和体温,落在他掌心,沉甸甸的?,是?挣来家用的?踏实,而且这些鱼还是?他和相公?一块捞上来的?。 又是?抓又是?运,一路的?辛劳,终于在此刻得到回报,实在让人满足。 第一笔买卖完成,后面的?买卖就顺理?成章了,生?意渐渐开张。 林莲花挑了两桶最肥的?鱼,打算去附近的?酒楼食肆转转,碰碰运气。 这些酒楼虽然都有固定?采购的?地方,但有时也会到集上买,要是?碰到品相好的?食材也会收,要是?运气好,说?不准一口?气就能把剩下的?鱼包圆了。 要是?如此,不仅能一下子入账几百文,还能省了下半天的?功夫。 林莲花来的?时候路过布庄,还想着下午要是早点收摊就去扯两块布,马上入冬了,她想给家里人做身棉衣,棉花还没摘下来,得再等等,布可以先备好。 谢冬鹤成亲前才做了一身,倒不着急,先紧着何云闲和谢温温。 林莲花示意何云闲招呼着,自己拎起鱼往街上食肆的方向走去,谢冬鹤怕累着他老娘,抢过那两桶鱼跟上她。 何云闲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头继续招呼零散客人。 日头渐高,集市上越发拥挤。 何云闲又零零碎碎卖出去一些河鱼,对?虾和螺也卖了点。 谢温温也帮着他一起招揽,这会儿一闲下来,坐在空桶边,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手里还攥着卖鱼得来的?、被她数了无数遍的?几枚铜钱。 是?林莲花走之前给她的?,说?是?收摊后的?买糖钱,她梦里都还念叨着要吃饴糖。 何云闲看她睡得香,怕她吹风受凉,但又没有衣服可以给她盖,就把板车上的?草席拿下来盖上,多少能挡点风。 临近晌午,许多人都赶着回家做饭了,集市上人少了很多。 旁边那个卖针线的?老汉还等着自己媳妇,看何云闲没事做,就忍不住和他搭话。 老汉不光卖针线,也卖一些绣活儿,何云闲自己也会绣一点,就忍不住问了,“叔,这是?婶子绣的??真精致。” 一提到媳妇,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上就忍不住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 “那是?,我媳妇可有能耐了,人也漂亮,以前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在家里有俩婢女伺候,好多人都说?我俩般配。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家里还有点钱,住的?都是?砖房,镇上还开了间当铺呢,要不怎么能娶我媳妇?” 何云闲听着满是?好奇,能开当铺,就是?在镇上也绝对?算得上富裕了,怎么现?在在这儿卖针线? 他不好意思问,老汉倒来了兴致,帮他解惑。 “我被以前一兄弟骗了,一下子负债累累,身边那些好友好兄弟知道我穷了,全跑光了!就我媳妇还留着,给人做绣活儿缝帕子,慢慢还完债。” 老汉言简意赅,但那双浑浊眼里翻涌的?泪光,已道尽其间苦楚。 何云闲听得心头沉重,正不知如何安慰,却见?老汉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神里竟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小兄弟,”他声音沙哑却坚定?,“那两条鲫鱼,你给我!我媳妇爱吃,往后的?日子……我天天买给她吃!” 何云闲特意挑了最肥的?两条,用绳子穿好鱼鳃递给他。 到晌午时,林莲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谢冬鹤脸上也有喜色,一看到乖乖坐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夫郎,眼神就更柔和了。 何云闲看他们手里的?桶都空了,就知道有好消息。 林莲花笑?得合不拢嘴,“快把剩下的?鱼都带上,咱们送去醉春楼。” 他们俩跑了好几趟,去了两家酒楼都卖得不错,第三家到了醉春楼,掌柜的?看他们那些鱼确实很肥,现?在又是?用午饭的?时候,有个大主顾点了好多鱼,便把两桶鱼买了。 林莲花见?势说?他们还有一车鱼呢,掌柜的?就干脆一口?气包圆了,当然,因为不是?零散卖,就按市价便宜了点。 鱼没全卖,还留了点虾螺和几条偏瘦的?鱼,现?在家里光景没那么难过了,也得吃点好的?不是?。猎物就剩下一只鸡,干脆也留着自家炖汤吃。 何云闲听到做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也忍不住惊喜。 等那五百多文拿到手,钱匣子直接装满了,一家子就更高兴了。林莲花更是?大手一挥,说?要到镇上吃好的?。 十五文一碗的?牛肉面,林莲花买了三碗,牛肉片就那么薄薄两片,几乎尝不出滋味。 但何云闲没吃过牛肉,乡下人多少吃鸡鸭肉和兔肉,偶尔吃点猪肉就已经了不得了,牛肉那么贵哪里吃得起。 这头一次尝,就觉得牛肉确实和别的?肉不一样,入口?咸香,越嚼越香,就是?可惜分量太少了,就那么两片,何云闲意犹未尽。 这面也有嚼劲儿,汤里加了猪油荤香荤香的?,吃完整个身子都暖了。 谢冬鹤看他没吃够的?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牛肉,放到他碗里。何云闲看了一眼林莲花,没要他的?,他们每人就这点肉,他要是?吃了谢冬鹤吃什么? 而且这是?林莲花买的?,要是?见?他吃了两份肉,她亲儿子一点都没吃到,怕是?心里不舒服。 谢冬鹤看他不要就自己吃了,低声道:“以后我挣了钱,给你买吃不完的?牛肉。” 何云闲红着脸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吃吧。” 林莲花倒没注意到两人发生?什么了,她正给谢温温分面,谢温温吃不了太多就没单独给她买,林莲花要了一个碗给她分点自己的?面。 一碗面就两片牛肉,谢温温乖巧,也不提要吃牛肉的?事,闷头吃起面。 林莲花瞧着她被晒得脸颊发红,精神头也不太好,忍不住心疼,拿出一枚鸡蛋剥好,放到她碗里。 “温温今天干得好,奖励你也吃个鸡蛋。” 这鸡蛋本来就是?要给她的?,林莲花早上一时生?气,和她斗了两句嘴,鸡蛋在身上带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心软了。 谢温温惊讶地瞪大了眼,转而就笑?了,拿起鸡蛋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孩子很好哄,也不贪心,只一枚鸡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谢冬鹤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看向何云闲:“既然有空,咱们去狗市看看。” 林莲花眯着眼笑?,“你俩去吧,我带温温去布庄扯几块布。” 何云闲还以为她是?要给谢温温和谢冬鹤做衣裳,没有多想,跟上谢冬鹤去狗市了。 半路上经过之前摆摊的?地方,有不少人聚在那里,不知在张望什么。 何云闲听见?人群中心有人在争吵,本不想凑热闹,却看到里头吵架的?人是?老汉和一个妇人。 那妇人一身粗布衣裳,看着是?穷苦人家,眼角沧桑的?皱纹也掩不住的?美?貌,料想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应该就是?老汉的?媳妇了。 “你是?死的?不成?知道我难过,还特意买两条鲫鱼戳我的?心!” 妇人声泪俱下,先是?哭又是?笑?,“是?了,我害你儿子胎死腹中,你是?该恨我。” 第54章 1000营养液加更 何云闲正要跟着谢冬鹤离开, 却被那对夫妻的争执绊住了脚步。 老?汉和别人?说起话来倒挺流利,在自己媳妇跟前嘴就张不?开了,看她一哭, 就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听到妇人?说他恨她才急眼了, “梦溪你这是什么话,我咋会恨你。” 沈梦溪却不?信他的话, 这么些?年来他俩一直很恩爱,但是自从没了孩子, 他家男人?就消沉了好一段日子,后来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 第66章 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孩子,更别提老?汉老?来得子,就这么白白没了,怎么可能不?恨她? 她小?产那天老?汉刚提了鲫鱼回来, 这几年都没说吃鱼, 现在忽然买俩鲫鱼不?就是故意的。 “当年你特?意为孩子煮的那碗鲫鱼汤还?没喝进嘴, 孩子就……如今你又买这两条鱼,不?就是要我夜夜想起那个没福气的孩儿吗?张志平, 这么多?年你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那老?汉原来叫张志平,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急得额角冒汗。他明明不?是因为恨她没有了孩子, 是怕提到媳妇的伤心事让她难过, 这些?年才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张志平憋得脸都红了,急得直拍大腿, 急火攻心,竟什么都说不?出话了。 何云闲看得心头发酸,忍不?住上?前一步:“这位婶子, 您误会张叔了。今早张叔来买鱼时,特?意嘱咐要最肥的鲫鱼,说您最爱这一口。他说您嫁过来后难得吃上?河鲜,心里一直惦记着。” 沈梦溪听罢,怔住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张志平像是被这话打开了闸门,终于找回了声音:“梦娘!我怎么会恨你?那日我提着鲫鱼回来,本是想着给你补身子,谁知……” 他声音哽咽,“这些?年看你消瘦,我恨不?得代你受苦!” 谢冬鹤站在何云闲身侧,沉声道:“他不?会说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张志平重重点头。 “是!是我笨嘴拙舌!”老?汉急急去扯媳妇的衣袖,“这些?年不?敢提孩子,是怕你伤心!梦娘,你还?记不?记得刚成亲时,我说要让你过回从前当小?姐的日子?” 沈梦溪的泪水又涌出来,这回神情?平静了许多?:“你那些?糊涂账……” “债都还?清了!”张志平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你看,这是我这个月给人?抄书?攒的,够给你扯块绸缎了。”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打开布包,里头装满了零散的铜钱,最上?面是枚褪色的银簪。 沈梦溪认出这是她当年当掉的嫁妆,顿时捂住嘴。 “我赎回来了。”张至平笨拙地给她簪上?,“往后咱们?好好过,你想吃鱼就吃鱼,想穿绸就穿绸。” 偏西的阳光照在银簪上?,映得沈梦溪眼角细纹都温柔起来。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闺阁小?姐的风采。 张至平看得痴了,喃喃道:“往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何云闲悄悄退开,转头发现谢冬鹤正望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今早谢冬鹤默默往他碗里夹牛肉的样子。 原来当真有些?人?越是情?深,越说不?出口。 “走?吧。”谢冬鹤碰了碰他的手背,自然地包在手里,牵着他的手说道:“去买狗。” 西街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十来条土狗,吠声此起彼伏。 旁边还?有只拉车的老?驴,上?了年纪,老?态横生的,叫起来嗓门也唉唉的。 有个精瘦的狗贩子正在给条黄狗梳毛,见他们?过来忙起身招呼:“这位爷看狗?咱这儿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何云闲蹲在笼子前,看着里头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狗。那狗崽耳朵还?没立起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他手心蹭。 “这狗不?行。”谢冬鹤拎起狗崽的后颈看了看牙口,“太娇气。” 他转向角落里拴着的一条半大土狗,那狗毛色棕红,四肢粗壮,见生人?也不?叫唤,只警惕地竖着耳朵。 竟然是一只难得的五红犬,毛色、爪子和舌头都是红的,五红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谢冬鹤一眼就相中?了。 “多?大了?”谢冬鹤伸手让狗嗅了嗅。 “整一岁,会看鸡鸭。”狗贩子解下绳子让他细看,“它娘是猎户家的狗,会认陷阱。” 谢冬鹤一听,更满意了。 一般养狗都喜欢买小?狗,虽然大狗不?如小?狗好教?养,但胜在性子稳定,好养活,不?像小?狗说不?准有个风吹雨淋的就夭折了。 因为已经跟着母狗训过了,训起来更轻松。 红狗也亲人?,试探性地舔了舔谢冬鹤的手心。何云闲注意到它右前爪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咬过。 “这伤是......” “这狗个头不?大胆子倒是大,上?月追兔子时让野猪拱的,”狗贩子叹气,“养了半个月才好,不?打紧。” 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坏事,狗的胆子大,才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吓跑,抛下主人?。 谢冬鹤往空地扔了块石子,红狗嗖地窜出去,叼回来时坐得笔直。 他又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狗立即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吼。 “聪明。”谢冬鹤眼底露出满意,转头问价。 “您诚心要,三百文。” 谢冬鹤皱眉:“太贵了,寻常看家狗不?过几十文。” “瞧您这说的,五红犬可就我们?这一家,稀罕,又聪明又听话,我这还?是养到一岁的,您要买小?狗就不?是这价了。”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在旁边逗笼子里的小?狗玩。 两三个月的小?狗娃才断奶,都胖成球了,也皮得很,被关在竹笼里还?要啃着笼子边玩。 他一伸手,小?狗就用牙咬住他的手指啃,因为犬牙还?不?利,他倒不?觉得疼,就是痒。 惹急眼了,小?狗崽气得一仰头嗷嗷叫,正逗得高兴呢,不?知是不?是狗崽刺耳的叫声吵到旁边那头老?驴了,老?驴哼哧哼哧叫着。 这会儿它倒有劲儿了,嗓门洪亮,吵的狗贩子也恼火了,站起来一鞭子抽到驴屁股上?。 “叫什么叫,你这没用的老?东西,白吃我家粮,又不?能拉货又不?能卖肉,再叫我就把你丢河里淹死!” 他骂了两句,一扭头又对何云闲和和气气的,“客人?真对不?起啊,这犟驴没踩着您吧?它得了怪病,您还?是离它远点吧。” 何云闲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过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出意外,卖狗时多?便宜了点,最后以二百六十文成交。 狗贩子把绳子递给何云闲时,红狗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还?没走?远,何云闲就看到狗贩子正把那头老?驴牵到河边,推了两下没推动,就干脆撒手不?管了。 狗贩说那只老?驴有怪病,但何云闲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病状,就是肚子奇大,像怀孕似的。 但这驴看着都快四十了,没几年活头,不?太可能怀孕。 这个岁数的驴,心善的人?家会养到自然老?死,差点的就送去屠户那儿卖肉,偏偏它又似乎病了,病恹恹的连吃草都费劲,病驴可没人?敢吃。 这样被人?抛弃在河边,下场要么是活活饿死,要么就是被黑心的人?抓去宰杀卖肉。 何云闲不?忍心看它这样孤零零死在河边,犹豫了一会儿,拉住了谢冬鹤的袖子。 “相公,能不?能把那只驴也带上??我们?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放养就行,不?耽误你打猎。” 他有点忐忑,怕谢冬鹤觉得这事麻烦,或者觉得他乱发善心。 但谢冬鹤看着夫郎水汪汪的一双明眸,满眼恳求,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口就答应了。 反正山上?那么大,草又多?,随便找个地方养着就是了。 两人?就折返回去,牵上?那头驴。 难得来一趟镇上?,何云闲自然要去看望莫彦玉,只是去了医馆却没见着人?。 当值的是个眼生的中?年汉子,脸大如盆,黑得跟锅底一样,离远了何云闲还?以为是口锅长腿儿立在那了。 一听何云闲找莫彦玉就拉下脸,不?耐烦道:“不?知道,谁知道他跑哪去了,一个没爹没娘的贱……” 话还?没说完,谢冬鹤往旁边一杵,那么大的体格又冷着脸,谁看了都得发怵,汉子被他盯得冷汗都下来了,再不?敢胡说。 “我爹叫他出去给人?看诊,一时半会回不?来。” 既然莫彦玉不?在,何云闲只好遗憾地回去了。 和林莲花她们?汇合后,回程路上?,谢温温和红狗追着玩,问道:“云哥哥,这狗该叫什么名字呀?” 夕阳把狗毛染成漂亮的金褐色,红狗正追着谢温温的衣角咬着玩。 何云闲看着它矫健的身影,忽然道:“就叫追风吧。” 追风闻声回头,竖起的耳朵在晚风里轻轻抖动,似乎已经认下了这个名字,汪汪叫了两声。 林莲花看到那头驴时还?有些?诧异,听完何云闲的解释,就没什么意见了,反正在山上?吃草也不?用自己喂粮,就当养着玩吧。 再说老?驴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到老?了还?被人?抛弃,实在可怜,全当做了积德的善事,说不?准哪天就有好报了。 第67章 林莲花看见温温一边吃着糖一边乱跑,差点被追风撵得绊倒,连忙喊了一声。 “你慢点!别摔着了。” 转头又笑呵呵地说起晚上?的饭菜,“咱们?家今天挣了这么多?,晚上?可得好好犒劳。等?会儿我就去张婶家借两把枸杞,再弄块豆腐炖鲫鱼汤,给闲云你补补身子。” 这样争取早日养的白白胖胖,好让她快点抱上?孙子孙女。知道何云闲脸皮薄,这话她没当面儿说出口。 * 灶房里,林莲花正把特?意留下的老?母鸡剁成块,金黄的鸡油在锅里滋滋作响。 何云闲在旁边收拾鱼虾,那条留着的草鱼被片成薄片,整齐码在盘子里。 “娘,虾要炒还?是白灼?” “白灼,”林莲花往鸡汤里撒了把香菇,“留个清甜味儿。” 谢温温趴在灶台边,眼巴巴看着何云闲处理青螺。只见他利落地剪去螺尾,用姜片腌着,螺肉在碗里微微颤动。 她也拿了个小?碗过来,装了点青螺剪尾,想着等?会要嗦炒螺,剪着剪着口水就先下来了。 谢冬鹤提着个水桶进来,默默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何云闲偷眼望去,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忙低头继续切姜丝。 鸡汤在锅里咕嘟作响,奶白的鱼片在滚汤里一烫即熟,青螺下锅时爆出噼啪轻响。 最后炒个青菜,摆满一桌时,夕阳正好染红窗纸,红彤彤的喜庆。 “今天这顿比过年还?丰盛,咱这日子可算好起来了。” 林莲花给每人?盛了碗鸡汤,金黄的汤面上?浮着油星,闻着就香。 何云闲尝了口鱼片,鲜得眯起眼睛,这是他们?亲手捕的鱼,在自家鱼池养过两日,比普通的鱼吃的更嫩滑。 追风闻到肉香,急得在桌子下不?停打转,何云闲丢给它一根鸡骨头,它就咬着骨头跑到院里了。 “这鲫鱼汤我多?搁了一些?枸杞,你俩明天上?山前带一点,炖汤时放些?,最是补气。” 谢冬鹤闻言,又往何云闲碗里添了几勺鲫鱼汤。 何云闲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嘴角抿着笑。 “娘,不?用带,山上?好多?山枸杞呢,我想吃自己摘就成,家里这些?你留着和温温吃吧。” 窗外,追风在院里啃着骨头。屋里灯火温暖,一家人?围着满桌佳肴,连最寻常的炒青菜都能吃得热闹有滋味。 何云闲听着大家的说笑,忽然觉得,所谓好日子,不?过就是这般光景。 他们?这次在家只待了一天,也没什么可带的,但林莲花还?是惯常地爱操心。 吃完饭就开始收拾,拿了些?吃喝的东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 “云闲,你今早是不?是把你和冬鹤棉衣也穿下来了?拿来我瞧瞧,看看有没有要缝补的。” 棉衣就穿了这一天,何云闲还?怕弄脏,格外小?心,下山时都不?敢往地上?坐,更别说弄破了。 不?过看林莲花伸手要,他也不?好拒绝,回屋里把棉衣拿来了。山下不?是很冷,因此吃完早饭他把棉衣脱了才去赶集。 林莲花仔细一摸,才发现何云闲那身棉衣不?对劲,怎么摸着这么薄? 拿起剪刀拆了个袖口,就看到里头掺的根本不?是正经棉花,都是黑心棉混着芦花。 “这东西怎么能穿?” 林莲花气得声音发颤,这棉衣是何云闲带过来的嫁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娘家人?克扣他了。 林莲花平时脾气都很好,从没发过火,是以看她这样生气,何云闲不?由得心里忐忑。 “娘,我…习惯了。”他局促地抓住那件烂棉衣,下意识想藏到身后。 林莲花听了更是心疼,可怜见的孩子。 说来这身棉衣当时还?是她亲自装箱的,看着挺新挺厚实,也没细看,连着别的衣服一块囫囵装进去了,现在才发现。 谢冬鹤听到动静也进屋了,看清那破棉絮后,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牙关紧咬。 “怪我,我早该发现的。” 他咬牙切齿,气恼何家居然这样苛待他的夫郎,又自责自己早上?居然没注意到,怨不?得夫郎出门时身上?都发抖。 “现在说这么还?有什么用。”林莲花摸了摸眼角的泪,心口直发酸。 “眼下新棉还?未收,娘今晚拿自己的旧棉衣先给你改一身,等?过段时间新棉衣做好了,冬鹤你下来一趟取走?。” 她说着就去翻放着自己棉衣的箱笼。 谢冬鹤对此毫无?异议,点头“嗯”了一声。 何云闲慌忙阻拦,“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林莲花已抱出自己那件半旧的棉袄,“山上?不?比山下,冷得很,就得多?穿点。” 她叫何云闲站起来,拿着自己的旧棉衣在何云闲身上?比了比,何云闲要比她高一截,肩膀也宽,腰围倒是差不?多?。上?衣好改,就是裤子要补一节。 谢温温本来正在院里逗狗玩呢,听到这事儿,也抱着自己的小?花袄跑来。 “云哥哥穿我的!” 一家子的反应着实令何云闲有些?无?措,不?过是一件小?事,放在以前没一个人?在意,现在却被人?这样珍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灯油珍贵,放在平时林莲花是舍不?得点的。而这一夜,油灯一直亮到三更。 林莲花就着那点昏黄的光,一针一线地改着棉衣。 何云闲想来和她一块改衣服,还?被她撵回去了,明天都要赶山路上?山的人?,还?逞什么强。 她拆开自己的棉袄,把尚且蓬松的棉絮仔细铺匀,又翻出谢冬鹤的旧衣裳裁作面料,不?时抬手揉揉发涩的眼睛。 粗糙的手指不?时被针扎到,她就放在唇边抿一抿,又继续缝。 翌日清晨,林莲花已经连夜改好了一身棉衣,拆了她两件衣。因为何云闲身量小?,还?有多?余的棉花改了一双棉鞋。 何云闲接过还?带着余温的衣服,衣襟上?细密的针脚清晰可见,虽然因为赶工略显粗糙,但摸上?去厚实温暖。 他看见林莲花眼下的青黑,都熬得眼睛红了,却还?是满眼关切。 “快试试合不?合适,娘赶得急,也没有仔细量。” 他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任由林莲花把衣服往身上?套。 忽然想起来幼时读过的那句诗——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慈母心肠。 在何家的那些?年,他看到张霜花在给何家父子俩做衣裳时,总盼望着张霜花也能给他做身冬衣,却始终未能如愿。 如何身上?穿着这件厚实暖和的棉衣,他怔怔望着面前这个为他熬夜缝衣的妇人?,那些?在何家受的委屈、那些?寒冬里冻得发抖的夜晚,都化作喉间的哽咽。 何云闲一句“娘”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怔住了。 他分不?清这声“娘“唤的是眼前这个熬夜为他缝衣的婆婆,还?是记忆中?那个从未给过他温暖的生母。 林莲花却已笑着应了,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哎,娘在呢,往后娘年年都给你做新棉衣。” 何云闲顿时哑然,眼睛一阵酸涩,但心里却被填的满满当当,眼泪一点都流不?下来。 * 二人?迎着晨光上?山,板车轱辘在山路上?发出轻快的吱呀声。 和来时满载的货物相比,这会儿板车空荡荡的,走?在山道上?格外省力。 因为还?多?了一只老?驴,就把空板车套在驴上?叫驴拉着走?,因此这回连谢冬鹤都腾出手了。 驴不?认识路,他就走?在最前面带路,捡了一根棍儿,要是驴走?偏了就吆喝两声拍拍驴身,驴就知道跟着他走?了。 第55章 鸡飞狗跳 何云闲走累了就在车沿上坐一会儿, 看着沿路的风景。 路旁的狗尾巴草在秋风里摇曳,石缝里还?长?了不少?金黄的野菊花,可惜太少?了, 不然还?能摘来晒干做菊花茶。 怕老驴拉得吃力, 他没敢坐太久,稍微歇一会儿就下车走路了。 追风狗如其名, 没有一刻闲的下来,时而窜进草丛里惊起几?只山雀, 时而跑回来蹭何云闲的腿讨摸,不摸就要嘤嘤叫。 谢冬鹤偶尔轻喝一声,那狗便乖乖跟在板车后头,只是尾巴仍欢快地摇个不停,吐着舌头哼哧喘气。 越往山上走, 秋意越浓。 枫叶染了薄红, 橡子?榛子?落了一地。何云闲随手捡起几?颗饱满的橡果, 往车前面一丢。 “追风,去, 捡回来。” 追风立刻就飞一样地跑到前头了,浑身的皮毛红的亮眼,太阳一晒,像是发光一样。 回到小?院时, 日?头才刚刚升高?。 第68章 追风抢先冲进院子?, 好奇地四处嗅闻,知道这是狗熟悉地盘的天性, 何云闲就没有管,由它去了。 时候还?早,不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俩上山拉着空板车也没累着,就各自去忙了。 谢冬鹤提着水桶去菜园里浇水,何云闲忙提起早早备好的食料去喂鸡鸭,一见到他来喂,鸡鸭立刻围拢过来,咕咕嘎嘎地抢食。 肥山鸡正懒洋洋地蹲在篱笆上晒太阳,看见他来了,才飞下来走到他脚边,想?蹭他的腿。 只是小?脑袋还?没蹭到何云闲的腿,就被一只狗扑下去。 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就看到鸡和狗掐起来了,狗咬住鸡的翅膀不肯松嘴,肥山鸡也死死拧着狗的脖子?不肯放开。 看到它俩掐的一地鸡毛狗毛,他顿时魂儿都要被吓飞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伤了哪个都肉疼啊。 “追风,快松嘴!” 他一心急,一巴掌拍上追风胖嘟嘟的屁股,打得啪啪响。 那边谢冬鹤浇完水,看见地里有点缺肥了,就拿铲子?补了点鸡粪肥。顺带看了眼旁边的鱼池,大鱼被捞去卖了,现在池里全?是小?鱼,空间大了很多?。 鱼不用喂太勤,昨晚他往池里扔了点鸡草和麸子?皮,现在还?不用喂。 不过一直喂这些也不是个事儿,想?着有空要去河边扯一些水草和浮萍回来养着,平时让鱼自给自足。正想?着,就听到前院一阵鸡飞狗跳。 谢冬鹤放下铲子?跑到前院,就看到夫郎一脸着急,说家里的鸡和狗掐起来了。 他俩就一人抱鸡一人抱狗,才把两只扯开。 何云闲抱着肥山鸡,肥鸡在他怀里倒是乖,就是一跟追风对上眼就要炸毛,他干脆伸手蒙住肥山鸡的眼睛,看不见就不会眼红了。 谢冬鹤拍了拍追风的肥屁股,听着动静大,但根本没下狠手,狗又皮糙肉厚的根本没伤着。 他嘴上训了两句,“你还?敢咬鸡?” 何云闲有点心疼,说道:“不怨它,追风应该以为鸡要啄我。” 安抚了一会儿,鸡和狗都安静下来了,只是还?是看不对眼儿,追风一看到山鸡就要呲牙低吼,索性不会主动攻击了。 刚刚那件事让何云闲想?起来,肥山鸡到现在都没有名字,乡下人是不会给鸡鸭起名的,有一种说法是,起了名就是结缘,就不能吃了。 何云闲其实?早就不打算吃它了,既然狗有名字,那肥鸡也得起一个才公平,以后叫起来也方便。 谢冬鹤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但这回何云闲让他起名。 谢冬鹤肚子?里没墨水,想?不出好名字,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就馒头吧,它爱吃馒头。” 气鼓鼓地蹲在脚边的肥山鸡,一听到“馒头”就抬头看他,乌黑的豆豆眼一眨不眨。 “看来它认这个名字,就叫馒头吧。”何云闲笑了笑,捏了捏它肉乎乎的鸡冠。 简单收拾后,何云闲开始准备午饭,早上林莲花还?给包了一吊腊肉,这会儿就能吃上。 从菜园新摘的青菜水灵灵的,配上腊肉一炒,香气顿时飘满小?院。 追风趴在柴房门口,吐着舌头哈气,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谢冬鹤给狗喂了点肉,乡下人大都给狗喂剩菜剩饭,但狗天天在山上跑来跑去,总得喂点肉才有力气。 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歇息,互相依偎着,追风和馒头各自窝在一处角落里,隔得老远。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松涛阵阵,岁月静好。 晚上洗漱后何云闲躺在床上,身后靠着男人坚实炽热的胸膛。 他一翻身就压了上来,稍微有些熟稔的吻落在脸上、脖颈上,何云闲虽然有点紧张,但并未抗拒。 啪嗒—— 何云闲听到盒子?打开的声音,手里也摸到一根凉凉的石头棍儿,顿时浑身都紧绷了。 谢冬鹤察觉到他的僵硬,低声说着什么,何云闲浑身都烧得慌,根本没听清。 不过也许是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一回并不难受,慢慢他就放松下来了。 试了好几?次,何云闲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用到第三个了,而他也越来越适应这种趣味了。 他夜里的意/乱/情/迷和脸上的绯红,如此动人的情意,只有谢冬鹤得见。 看到夫郎怯怯地缩在自己怀里,实?在惹人怜爱,谢冬鹤心软极了,在他朦胧的泪眼上轻吻。 五官硬朗的面庞上,柔情一片。 * 清晨,何云闲把准备好的干粮和水递给谢冬鹤,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回到院里。 他要做的事也不少?,菜园要浇水,鸡鸭要喂一遍再放出来,鸡圈也该扫了。 追风喜欢跟人,跟着谢冬鹤跑出去,没一会儿就被撵回来了。 看见何云闲在院里忙,又立刻跟在何云闲屁股后面到处跑,咬着他的裤腿撕咬,不肯松嘴。 何云闲腿上拖着狗,提着木桶到菜园里浇水,惊喜地发现黄瓜架上已垂着几?根翠绿的黄瓜,顶花带刺,鲜灵灵的。 黄瓜已经能吃了,他挑了几?根肥的小?心用剪刀剪下,准备晚上做个黄瓜汤。 黄瓜汤清爽下火,正适合秋燥的天气,做起来也简单。 鸡鸭简单喂过后,剩下的粮何云闲就倒给养在鸡圈旁边的驴吃了。 那头驴也养在后院,虽然说过随便放到山上放养,但何云闲看它肚子?越来越大,几?乎吃不了东西,实?在不忍心由它自生自灭,就拴在鸡圈旁边了,每天就喂它鸡鸭剩的食料。 谢冬鹤有空时也会喂喂它,还?会带点驴爱吃的野果。 老驴年纪比他俩加起来还?大,很有灵性,到山上后几?乎不吵不闹。 “吃吧,知道你牙掉了吃不动,我给你泡水了。”何云闲在食槽里倒上泡浮囊的麸子?皮,还?拍了拍桶壁,把黏在底部的也拍下去。 老驴先是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要记住他一样,才慢悠悠地俯下身吃东西。 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何云闲给它喂食料时,常常看到它一双沧桑的眼和自己对视,有时还?会流两滴泪,让何云闲看了也有点难过。 鸡圈好几?天没扫了,鱼池里谢冬鹤扯了浮萍和水草养着,偶尔喂点剩饭,几?乎不需要他管,何云闲喂完驴就拿上笤帚打扫鸡圈。 追风看他拿着笤帚以为要和自己玩,咬着笤帚不肯放,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何云闲说了两句不管用,笤帚直接拍到狗头上,追风立马就夹着尾巴,耳朵也趴在脑袋上,翻出肚皮,缩在他脚下嘤嘤叫,再也不敢咬笤帚打搅他了。 “咕咕咕——” 窝在篱笆上的馒头看到它闯祸后被罚的怂样,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鸡鸭夜里才回圈里,大部分时候都在院里院外散养着,让馒头带着,也不怕跑丢。 所以鸡圈里不是很脏,何云闲没扫到鸡粪,倒扫出个意外之?喜。 他用干草编的鸡窝里竟躺着三四枚温热的鸡蛋,旁边还?有只青壳鸭蛋。 何云闲欢喜地拾起,蛋壳上还?沾着些许草屑,蛋的个头也大。 他记得娘说过,初产的蛋不能捡太勤,不然母鸡就不肯下蛋。便特意留了一枚,其余用布巾仔细包了放在灶台上。 鸡鸭养了那么久终于开始下蛋了,以后家里就不必再买,能省很多?花销。 而且他们养了那么多?,每日?都能收十几?二十枚蛋,不仅自家可以随便敞开肚子?吃,多?的还?能攒几?篮卖掉。 温温那丫头爱吃鸡蛋,等他下山就多?带两篮带回家,温温和娘知道家里养的鸡下蛋了,肯定也高?兴。 眨眼间一上午过去了,他忙忙碌碌的,有了追风后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时不时就鸡飞狗跳,是以何云闲竟难得的没觉得寂寞。 晌午谢冬鹤没回来,何云闲就自己煮了点米粥喝,他懒得炒菜,算算日?子?上次腌的萝卜应该快好了。 打开腌菜坛时,酸香扑鼻。萝卜片腌得恰到好处,边缘透着晶莹的琥珀色。 他夹出几?片尝了尝,咸酸爽脆,正是最可口的时候,就着腌萝卜喝了碗粥,还?给追风和馒头也弄了一碗米粥喝。 饭后何云闲背上竹篓,在院子?附近转悠。不远处几?丛枸杞结得正盛,红玛瑙似的果实?一簇簇坠在枝头。 何云闲手脚利落地连枝折下来,放在背篓里,等回去再慢慢挑拣晒干。追风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正扑鸟玩。 稍远点还?有连翘树,满树金黄,晒干了可以泡水喝,清热下火。 他伸手去够头顶最饱满的那串枸杞,忽然听见林间传来窸窣声响,吓得连忙缩回手。 想?起谢冬鹤嘱咐过入秋后野兽频出没,心里就有点畏惧。虽然有追风壮胆,但终究没敢再往远处去,只在家门口这片地方折枸杞和连翘。 第69章 竹篓渐渐装满,但何云闲望见远处那片山坡,枸杞一大片一大片的长?,看着长?得更?好,都够装满两筐了,还?有好多?酸枣树。 心里盘算着等追风再长?大些,或者等谢冬鹤有空,他们两人一狗来好好折。 日?头偏西时,他抱着满篓收获回到院里,找了两个簸箕,把折下来的枸杞和连翘薄薄铺上去。 追风亲热地凑过来嗅他手中?的枸杞,被他轻轻推开:“这个可不能给你吃。” 怕追风牙痒痒乱啃,何云闲还?特意把簸箕放到了狗够不到的高?处,末了,看到蹲在篱笆上的馒头,随口说道:“馒头,你盯着点,别?让追风碰到。” 他只是一时犯蠢,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傻,要是被人看到他和鸡说话?,肯定得笑话?他。 但没想?到馒头居然点了点头,黝黑的豆眼儿十分专注地盯着底下的傻狗看。 何云闲吃了一惊,又觉得应该只是巧合,是他看岔眼了。 晚上何云闲炒了一盘鸡蛋,又烧了黄瓜汤,把今天的收获和喜事都说给自己的相公。 谢冬鹤看着夫郎满面喜色,不像之?前一样,提到白日?里独自做事时面上隐隐的寂寞。他瞧着,眼里也忍不住流出笑意。 就连桌上那一碟他讨厌的腌萝卜,吃起来也觉得爽口许多?。 追风在脚摇着尾巴蹭人腿,不给吃就要扒腿,湿漉的鼻头蹭上手心,引着人的手摸他的狗头。 馒头怕它抢吃的,叼着吃食飞上房顶,追风就在底下追着它汪汪叫。 日?子?比以往要热闹许多?,打破了山上一贯的清寂。 * 夜里何云闲听见后院的驴叫,声嘶力竭,追风也叫起来,他立刻惊醒披衣要出门。 谢冬鹤也醒了,眉头一皱,拦下着急的何云闲。 “我在前面。”他和野兽接触多?年,要更?谨慎一些,把何云闲护在身后,出门时还?顺手抄起一把猎刀,怕有歹人或是野兽闯进来。 第56章 棺材仔 等他们到的时候, 老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看了他二人一眼,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追风围着它的肚子?闻。 它身下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 谢冬鹤把老驴的尸体抬起?来, 才发现底下藏着只崽子?,而老驴的肚子?也已?经瘪了。 “居然是棺材仔, 也是稀罕。”谢冬鹤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以前?听说过,这种母亲死前?生下的崽叫棺材仔, 因为太罕见了,他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今日还真让他见到了。 何云闲也很意外,没成想老驴还真是怀了,不是生了怪病。 只是它年老体弱, 想来拼尽全力?生下崽子?后就再没喘气的力?气了。 何云闲也不知它是老死的, 还是为了生崽累死的, 但老驴为他们留下一只驴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夜里寒露重, 何云闲怕驴崽在外面冻死,回屋拿了条不要的破布,擦干净它身上的羊水和血渍,就抱回屋里了。 谢冬鹤先把驴尸安顿好了, 才回屋里。他既没有剥皮也没有取肉, 又?不缺这点?钱,不至于?这样丧良心。 只是先把驴拖到柴房附近, 等天亮了再寻个地方埋下。 何云闲找了一张旧褥子?把驴崽包起?来,看他进来了,问道?:“真死了?” 他有些恍惚, 今早看着还好好的,吃东西也好好的,怎么晚上忽然就没了? 但回想起?白天喂粮时老驴的那个眼神,又?觉得早有预兆。 “……你打算怎么处理?”何云闲抱着驴崽,心里有种难言的悲哀。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的亲爹,爹也是为他而死,虽然他还有娘,但娘从来没对他好过,有也跟没有似的。 “明儿找个地方埋了。” 谢冬鹤看他难过,就岔开话题,问道?:“崽子?怎么样?” “长得很壮,我一个人差点?抱不住。” 何云闲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老驴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生下来的崽倒是又?壮又?结实?,这会儿正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 “我去泡点?麸子?皮给它吃。”谢冬鹤说着就出去烧热水了。 何云闲抱着驴崽坐在床沿,这会儿就他一个人,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先是无声地落泪,后来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怀中的驴崽似是感受到他的泪水,眼睛还未睁开,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谢冬鹤端着温热的麸皮粥进来时,看见他的夫郎把脸埋在驴崽的绒毛里,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微微耸动。 他放下碗,沉默地坐在何云闲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 “它……它临走前?还看了我一眼……”何云闲抬起?泪眼,“是不是在托付它的孩子??” 谢冬鹤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嗯。” “我爹走的时候……”何云闲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是这样看着我……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不能留住爹,也没法阻止娘改嫁,只能任人欺辱。就是拼命打草摘野菜卖,想给爹买点?香烛纸钱,也会被?何大伟收走,还要倒打一耙骂他偷家里的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生父。泪水滴在驴崽的绒毛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冬鹤把他连同驴崽一起?揽进怀里,他笨拙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们好好养大它。”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只老驴应该到岁数了。” 谢冬鹤觉得老驴是寿终正寝,这几天也好吃好喝养着,没让干半点?活,算安享晚年了,这话没说出口,但何云闲已?经懂他的意思?了。 驴崽在他们中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叫声。 何云闲忙擦干眼泪,小心地接过谢冬鹤递来的麸皮粥,一点?点?喂给它。 看着驴崽急切吮吸的模样,何云闲一颗心才踏实?了。 夜深了,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何云闲抱着暖和的驴崽,隐隐约约意识到,如今确实?不一样了,但怎么个不一样法,一时又?说不清。 天一亮,谢冬鹤就拿着铁锨出去把老驴埋了,何云闲也跟着去了,还带上追风。 地点?定在小院东边临溪的一片山头?,比他们常去的山头?荒芜,平时野兽也少,就不怕有野兽刨坟把尸体挖出来。 谢冬鹤挖坑,何云闲就用?篮子?运土,追风也学他俩,两只爪子?在地上刨坑,弄得鼻子?上全是土,半上午就挖好了。 何云闲还想撒点除虫蛇的药粉,见谢冬鹤同意,就撒了半包,并没有意识到全程都是他做主,他想做的事,谢冬鹤从来就没反驳过。 给驴挖坟是不需要立碑的,他们简单做了个标记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何云闲看到一大片酸枣树和满坡红彤彤的枸杞,正是他昨天眼馋的那个坡头?。 “正好带了背篓,要不我们折点?枸杞和酸枣回去?” 谢冬鹤昨晚就注意到他晒的那些枸杞了,说道?:“你要晒干卖?也好,攒攒也能卖钱,我过段时间下山正好能带下去卖。” 要是何云闲一个人,以他的胆量,是绝不敢跑这么远的。 但有谢冬鹤在就不一样了,连追风也在。 这片坡头?的枸杞又?多又?大,何云闲折得痛快,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也畅快起?来了。 随手摘了颗酸枣放在嘴里一尝,立马就酸的脸皱起?来,干脆丢给脚边打转的追风。 追风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口就吞了,嚼了嚼,也许是酸劲儿上来了,嘴筒子?拼命往地上蹭,又?吃了两口土嚼吧嚼吧。 等缓过来了,红狗立刻呲着牙对他汪汪叫。 谢冬鹤没看到何云闲喂它,以为狗不乖,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狗立马就老实?了,伏低耳朵趴在地上不动了。 何云闲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就摘了两颗枸杞,放在手里喂给它。 追风谨慎地把鼻子?凑到他手里闻了闻,湿润的舌头?舔来舔去,弄得他一手口水,才试探性地轻轻咬住半颗。 新?鲜的枸杞有点?微甜,追风发现是好吃的,立马就立起?耳朵,热情地围着何云闲打转。 狗是不记仇的,他俩这就算和好了。 既然来了,他们干脆就一口气全摘完,不然再等段日子?,果实?就全落地上了。 晌午也没回去,拿出干粮啃,大概填饱肚子?后就又?忙活起?来。 有谢冬鹤一起?摘,他们很快就装满两个竹篓了,连带来的那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让追风咬着走。 整片坡头?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还没长熟的或是品相太差的,不稀得要,二人便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了。 小驴还在家里挨饿,何云闲一回去就用?热水泡了点?麸子?皮,喂给它吃。 第70章 它头?上还有胎毛没褪,摸着毛茸茸的,眼睛还睁不开,就伸舌头?在碗里舔来舔去,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等喂完才把它抱回窝里,夜里太冷了,何云闲就用?旧被?褥团了个窝放在屋里,先养一段时间再放它出去。 今天已?经没时间出去打猎了,谢冬鹤看家里柴火不多,就拿上斧头?砍柴。 何云闲出来后把刚刚折的酸枣和枸杞倒出来,家里的簸箕已?经用?完了,还好有几个麻袋,展开铺在地上也能用?。 谢冬鹤见追风一直盯着地上那些枸杞看,说道?:“铺在房顶吧,不然怕狗吃掉。” “说的也是,那我去拿梯子?吧。” 他说着就去搬靠在柴房边上的梯子?,谢冬鹤就爬到屋顶上把麻袋铺上去,把枸杞和酸枣铺到上面晾晒。 昨天何云闲晒的那些原本放在桌子?上,也一块放到屋顶上,不仅能防狗糟蹋,这块儿日头?好,还能晒得更快。 何云闲时不时就上去翻一翻,让阳光更好晒透。 一得闲就要喂小驴,偶尔家里那两只还要打闹,日子?忙碌而充足。 枸杞和酸枣渐渐晒得干瘪发黑,连翘也已?经干透了,呈现出成熟的棕红。 * 这日,何云闲正在后院给小驴喂食。 它已?经能颤巍巍地站起?来了,也能吃点?干料了,不用?天天泡麸子?皮喂。 驴子?长得快,一岁就成年了,半岁多就能开始拉车,但还不能拉重货。约摸明年开春,或者夏天就能帮家里拉车了。 吃完麸子?皮和野菜拌的粮后,小驴睁着湿润纯稚的眼眸,呦呦叫了两声,叫的也嫩生。 小驴正要往何云闲怀里钻,却被?顽皮的追风咬住尾巴,力?道?不大,只是想邀它玩耍,它挣脱不开,气得撩起?蹄子?昂昂叫,跌跌撞撞地追着红狗跑,也要咬它一口,报复回去。 何云闲看它们玩得挺好,就去看房顶上晒的干货了。 这是最后一批枸杞,剩下的都已?经晒好装起?来了,连翘和酸枣要少一点?,早就晒好了,枸杞最多,所以晒得慢一点?。 他爬上梯子?看了一眼,见枸杞已?经晒得差不多了,便拿袋子?装起?来,等明天下山就全带下去卖。 这些天鸡蛋和鸭蛋也攒了不少,明天一并带下去卖。 何云闲把几麻袋干货全堆在柴房里,又?数了数攒下的蛋,看着这么多自?己亲手攒下预备卖钱的东西,心里莫名的踏实?。 人一有钱,心里就有底气了。 他面上也忍不住露出轻松的笑容,擦了擦脸上的汗。 抱到小驴的那天晚上,他心里模糊的感觉,在这时也有了答案。 何云闲真切地意识到,他确实?不是从前?那个无助的孩子?了。 现在他可以攒钱,可以做主,可以庇护别人。 他不用?再无助地期待旁人出手帮他,因为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何家人再也管不了他了。 边烧火做饭边等谢冬鹤回家时,何云闲还想着,马上要入冬了,等他卖掉鸡蛋和干货,手上有钱了,就去买点?纸人纸钱烧给爹,让他在底下也买棉衣穿。 他现在有新?棉衣穿了,爹自?然也要有,还得把这事儿和爹说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 第57章 卖蛋 晨起何云闲推窗, 山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何云闲打了个哆嗦,连忙从箱笼里?取出林莲花做给?他的新棉衣,是谢冬鹤前段时间才下山取回来的。 新棉衣针脚细密, 结实暖和, 林莲花之前给?他改的那?身已?经很暖了,但旧棉衣穿久, 里?头的棉花就塌了,到底比不上新棉花更软和轻便。 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 想起那?夜林莲花在灯下熬红的双眼,他心里?便涌起暖意。 两件棉衣他都喜欢,就换着穿。 谢冬鹤进屋时,正看见?他系着衣带。新裁的棉衣衬得他身形挺拔,靛蓝色更显肤色白皙。 谢冬鹤目光顿了顿, 低声道:“好看。” 何云闲被他夸得有点羞, 耳根一红, 说道:“咱们快点收拾吧,我去收蛋。” 鸡鸭刚长大, 现在还不能天天下蛋,所以何云闲都攒上两三天才捡一次,因为?鸡鸭加起来有二十来只,蛋也?不少了, 捡两回就能凑一篮子。 除掉他们吃的那?些蛋, 何云闲这?段时间足足攒了七八篮,能装一筐了。 其实光他们自个儿吃掉的就有百来个了, 要?是算上这?些,还能更多。 每天捡鸡蛋鸭蛋捡到手软,让何云闲可高兴了, 他苦惯了,想到以前在何家根本吃不上鸡蛋的日子,后?来嫁到谢家好点了,但三五天也?才能吃一次。 现在日子好了,忽然鸡蛋鸭蛋能随便吃,他可不就迷糊了,每天都要?煮上两个蛋才过瘾。 头几天摸鸡蛋时他正在兴头上,下个面煮个粥都要?加餐,磕上一枚鸡蛋,谢冬鹤有次打猎蹲守猎物累了,打开水囊喝水,才发现连水都被他换成了蛋花汤。 这?样吃用多少有点败家,不过家里?鸡鸭都是何云闲管着,他乐意,谢冬鹤也?不会有意见?,由着他高兴。 不管是吃还是卖,都由何云闲做主。索性他过了头几天新鲜劲儿,也?冷静下来了,每天煮两个蛋就满足了。 家里?没有那?么多竹篮装蛋,何云闲就拿来个大竹筐,在底部铺上一层干草再放层鸡蛋,然后?再在顶上铺干草,这?样一层层放鸡蛋和干草,鸡蛋就不容易撞碎了。 这?般仔细装着,不知不觉竟装了满满一篓鸡蛋鸭蛋。 院外传来板车轱辘声,谢冬鹤已?套好板车,正在搬要?带下山的山货。 晒干的野蕈用草绳捆成扎,新晒的枸杞、酸枣和连翘昨晚就装在布口袋里?了。 追风凑过来嗅板车,两只爪子扒在车沿上不停嗅闻,嘴筒子拱在麻袋上,被谢冬鹤抓住嘴筒轻轻推开。 何云闲刚把一背篓蛋放在板车上,用绳子固定好,免得路上颠簸把蛋磕碎了,就见?谢冬鹤从柴房里?拎出一打皮毛。 那?是几张狗獾和狸的皮,肉质粗糙腥臊,体型也?不大身上没几两肉,一般没人吃,是专门打来卖皮的,做皮褥子或者皮帽、衣领都很好。 狗獾和狸的肉不好吃,他们俩在山上时不时就能吃点野鸡野兔或者地鼠,家里?有了鱼池后?更是不缺肉吃,就更看不上这?点骚肉了。 何云闲干脆就吊在灶台上面熏成肉干,家里?的狗正长牙,没事儿就要?盯着家里?的桌椅腿儿啃,正好给?它磨牙。 谢冬鹤挑出两张毛色杂的皮,留着给?家里?人各做一双暖手套,剩下的就全捆起来放在车上预备卖掉。 最?后?再把几只捆了脚的野鸡、兔子等等猎物放上板车,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早上走晚上就能回来,所以没带小?驴,把它关在鸡圈里?留够吃的就走了,只有追风摇着尾巴跟在车后?面。 下山路轻快,板车很快停在谢家院门前。 刚在院门口停稳,谢温温就像只小?雀儿似的扑出来:“哥哥!云哥哥!” 她先?摸了摸何云闲的新棉衣,又好奇地探头看车上的竹篓,想知道他俩又带回来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了。 林莲花听到他们说话的动静,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看见?是谢冬鹤拉车,问道:“那?头老驴呢,没带下来?” 听何云闲说起老驴已?经死?了,还生了只小?驴,这?样离奇的经历连她也?不由得感慨:“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把老驴安稳送走,陪了它一段路,它就临死?送了一只崽回报。 提到老驴,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林莲花转头看何云闲穿着新棉衣,好看得紧,眼角便挤出细纹,转悲为?喜:“这?衣裳合身。” “都是娘做衣裳的手艺好。” 何云闲心中感激,但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连忙从车上拿下一篮鸡蛋。 看见?那?满篮白生生的鸡蛋,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哎哟,这?么多蛋!” “娘,您也?煮个尝尝,别?老舍不得吃。现在咱们鸡鸭多,天天下蛋,不缺这?几个。” 林莲花脸上的笑纹更多了,接过篮子,转身往灶房去:“好好,今儿个咱们都吃!” 早饭上他们四个一人一枚白煮蛋,谢温温捧着自己那?个蛋,小?口小?口吃得珍惜,林莲花本来舍不得吃,想到何云闲的话,也?破例给?自己煮了一个。 “还是云闲有远见?。” 她咬了口嫩滑的蛋白,夸赞道:“当初说要?养鸡鸭,我还担心忙不过来。如今可好,山上地方大,虫子草籽都是现成的,这?鸡蛋可不就跟白捡似的?” 其实她何尝没动过这?念头,只是往年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下地干活,一有空还要?想办法挣钱,实在分?身乏术。 第71章 但此刻她只把功劳都归给?何云闲:“攒一篮就是几十文,往后?咱们家的油盐钱都有着落了,云闲可真是咱家的福星,一来,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谢温温也?连连点头附和,还把脚边的红狗抱起来,抓着它两只前爪作揖:“云哥哥是大福星,追风,快说云哥哥好。” 追风本来正吐着舌头咧嘴傻乐,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拼命扭着屁股也?挣脱不开谢温温的手,嘤嘤叫着,只好对何云闲汪汪叫了两声。 何云闲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扭头对上谢冬鹤满含笑意的眼神?,登时脸红了,埋头喝起米粥。 一顿早饭便简单用了,无非就是白粥咸菜,但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坐吃蛋的光景,就已?经让人觉得身心满足了。 追风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钻在桌子下不停蹭人的腿,还要?啃桌腿儿,谢冬鹤就把剥下来的蛋壳丢给?它,听它咔嚓咔嚓嚼起来。 一家子出门时路过张婶家,看到秀秀正坐在院里?晒太阳,身边坐着个面目周正的男人,是她相公张平。 张平为?了挣钱时常到镇上做短工,和媳妇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几回面,最?近回来一趟,还是因为?家里?要?打稻了才回来帮忙。 半大小?伙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一会儿看看自家媳妇,一会儿摸摸她的肚子,见?谢家人来了才收回目光,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莲花笑道:“阿平回家了?” “是啊,回来收稻谷。林婶子这?是要?去镇上?” 谢冬鹤和他相熟,攀谈了几句,听到张平说回来帮忙秋收,林莲花忽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额头。 “瞧我这?记性!冬鹤,后?日该去帮你们舅舅家打稻了,你舅舅还说等新米下来了,请咱们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谢温温一听,在板车上高兴地直晃脚:“要?吃好吃的咯,我要?吃红烧肉!吃好多牛肉!” “坐稳当些。”何云闲忙扶住小?姑娘,顺手把滑落的薄毯重新给?她盖好。 其实何云闲也?挺高兴的,中秋去看望舅舅时说的那?些话他也?记着,舅舅说要?请他们到镇上下馆子呢。 说来他还没去酒楼吃过饭,先?不提他从前手上没一个子儿,就是去打油买盐时路过,看到那?么气派的门面,门口还有几个小?二大声吆喝,他就已?经觉得里?面的饭菜肯定都是天价了,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提进去看看了。 听谢温温那?些稚嫩的话,他也?忍不住馋了,他在红溪村时就听去过的村民说过,酒楼里?的饭菜可好吃,尤其是一道酱牛肉。 其他人都听得发馋,再一听他眉飞色舞地比着手指说那?里?的饭菜有多贵,把这?事儿拿来炫耀,脸上倍有面儿。 何云闲没吃过酱牛肉,但吃过牛肉面,就上回那?么小?小?两片都让他惦念,酱牛肉有多好吃,他都不敢想。 “那?我俩就不耽误婶子了,路上小?心走啊。” 临走前何云闲看秀秀大着肚子,还特意装点了枸杞给?她,叫她多补补身子。 镇口的早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卖菜老汉的吆喝声、肉铺剁骨的咚咚声、油条在锅里?滋啦作响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林莲花眼明手快,在鱼市旁的槐树下占了个好位置。 何云闲刚把鸡蛋篮摆出来,就有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凑过来,蹲下来挑挑拣拣。 “这?蛋看着个头不错,什么价钱?” “一文五一个,您多买的话按一文一个算。” 妇人刚捡了二十个,闻言皱眉:“贵了,前头摊子才卖一文。” 林莲花见?他应付不来,笑着接话:“大妹子您看,我们这?是山里?的散养鸡,吃的是虫子野菜,蛋黄都比别?家黄,吃起来倍儿香。” 说着真取了个蛋在路牙上一磕,蛋液撒在地上,橙红的蛋黄颤巍巍挤在蛋壳里?。 妇人这?才痛快付了钱,磕碎的鸡蛋也?没浪费,生鸡蛋也?能吃,穷人家媳妇没奶的时候就会喂娃娃生鸡蛋,林莲花直接倒在嘴里?吃了,撒在地上蛋液也?让追风舔掉了。 他们家的鸡蛋鸭蛋个头很大,又是山上散养的,因此就是比别?家定价高一些,还是卖得很好。 晒的枸杞等干货也?陆续有人问价,卖出去不少。 谢冬鹤的皮毛也?有人问价,但出价都让他不满意,他就提着那?捆皮去找镇上的皮货商了。 第58章 护主忠犬 日?头渐高, 一个汉子走?过?来蹲在旁边看枸杞,还捻了几?颗吃。 布口袋都是敞开的,大?家都默认这样是同意试吃的, 只是不好意思多吃, 尝两个试试味就行。 那汉子吃了几?个也没有多吃,沉默了许久, 何云闲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忙着给来往的客人打?秤装货。 追风还是个半大?的小狗,正是顽皮的时候,但在外头还挺乖的,不吵不闹。 有爱狗的客人来了想摸,它也不给摸, 一直盯着那个古怪的汉子瞧, 喉咙里发出示威性的低吼。一见他?有动作就要叫, 把?那个汉子吓了一跳。 何云闲也被吓到了,还纳闷它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连忙和汉子道歉。 他?安抚地摸了摸追风的狗头,追风喜欢让人摸头,平时一摸就要翻肚皮,但今天却仍然龇着牙, 警惕地守在他?身边。 那个沉默的汉子摇头晃脑, 有摊前人来了就不说话,没什么人了才张嘴。 “给我装…装一袋子!不……两袋!”他?说话含含糊糊的, 何云闲这才发现这是个醉汉。 但来者是客,何云闲也不好撵他?走?,问道:“您要多少??一两是七文?钱。” 醉汉先是眯着眼看了一圈, 见摊上只有何云闲一个,刚刚那个守摊的中年妇人牵着个女孩离开了。 本来听?到狗叫他?还有点怕,但见狗瞧着才一岁左右,个头不大?,便大?胆了起来。 “你先装上,我就住镇东头,明天一定给钱!”醉汉拍着胸脯,说罢伸手就要抢。 追风本来就死盯着他?,见他?要抢,竖起耳朵后腿一蹬,直接跳到半空中咬住他?的袖子,吓得他?连连后退,下意识甩手甩掉狗,但狗死咬着不放,硬生生扯破了他?的袖子。 枸杞没白拿到,还赔了自己一身衣服,醉汉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就灵光了,他?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往狗身上踹。 索性谢冬鹤及时回来了,上前一步拦住他?,沉着脸说要报官。 那醉汉被他?看得发怵,悻悻地收回腿,嘟囔着走?了。 何云闲悄悄松口气,这会儿也明白刚刚追风是察觉到危险想保护自己。 “追风,过?来。” 他?一伸手,红狗就伸出舌头傻兮兮地跑过?来,在他?手心上乱蹭,眯着眼像是在笑一样。 末了,追风被摸狗头摸爽了,直接倒下来翻出肚皮,何云闲一边摸肚子一边顺势检查它身上有没有伤,刚刚那个醉汉甩的劲儿还挺大?的。 确认追风身上毫发无损,他?这才放下心。 但刚才的骚动吓跑了好几?个客人,好一会儿都没人来问价,何云闲正发愁时,听?到集市那头传来熟悉的说笑声。 只见张志平夫妇相携而来,沈梦溪发间插着一只有点发旧的银簪。 张志平正比划着说什么,逗得妻子掩口轻笑。 “小兄弟!” 张志平看到他?们就走?过?来,手上也自然地接过?媳妇手中的菜篮,“在卖枸杞啊?看着品相挺好,给我们称三两枸杞吧。” 听?何云闲报价,张志平还没开口,沈梦溪已?笑道:“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可不许给我们便宜。” 她?说着翻了翻别?的口袋,见连翘也晒得挺好,便说道:“这个也要二两。” 谢冬鹤就拿出个小秤称重,因他?俩是熟人还多给抓了两把?枸杞,算是送的。 “上回多亏你们开解,不然我俩估计还要吵上十几?年呢,就我媳妇这倔脾气,说不准我俩到死都说不上一句话。”张志平感激道。 “你还说我呢,你那张嘴啊连鹦鹉都不如,鹦鹉还会学舌呢,你一个字儿蹦不出来,害我误会那么多年。” 沈梦溪说这话时眼里隐隐有泪光,看来还是有点心结,但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何云闲注意到她?腕上多了个崭新的银镯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立即解释:“我相公给人抄书挣的,前日?非说要给我添件首饰。” 他?也不禁欣慰,笑着把?包好的枸杞递过?去:“夫妻和睦最要紧,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他?俩不光自己买,还叫来几?个好友买,有他?们带头,摊位又重新热闹起来。 林莲花这会儿也带着谢温温回来了,刚才温温说渴了想喝水,林莲花一打?开水囊才发现里头漏了,一袋子水全漏完了,不远处有个茶摊,她?就拉着温温去买水。 第72章 她?没听?见摊上那阵骚动,见谢冬鹤空着手回来了,还问他皮毛卖的价格怎么样。 听?到谢冬鹤说有醉汉闹事儿,林莲花也是一阵后怕,骂道:“这都什么人,大?白天的撒酒疯。云闲,你没伤着吧?” 何云闲看她?和谢温温都一脸担心的样子,心头一暖,摇摇头:“我没事,有追风保护我呢。” 谢冬鹤也认同地点点头,夸道:“追风是条好狗,护主。” 林莲花也稀罕极了,笑道:“平时在家里那么皮,我原本还嫌弃它呢,没想到在外面还挺靠谱。” 温温早已?经蹲下来抱住红狗了,小手边摸狗头边学着哥哥的话:“好狗,乖狗。” 追风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乖乖地坐在地上,吐出舌头喘气儿,听?着几?人一声声的夸赞,尾巴越摇越欢,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浮起一层灰。 待到日?头升到头顶,货已?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小半袋枸杞和一点连翘。 何云闲想着医馆应该会收,便提议去莫彦玉那儿问问。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都同意了。剩下的东西不多,谢冬鹤直接装到竹篓里背着走?。 他?和何云闲一块儿去医馆,林莲花和温温留着收拾摊位,等他?俩回来。 这回莫彦玉也在,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吃了个闭门羹。 莫彦玉正给人包药,见他?俩来了,笑着打?声招呼:“云闲,谢大?哥,你们先坐会儿,我忙完手上的事。” “不着急,你给人治病要紧。”何云闲怕打?扰他?,连忙拉着自家相公坐到角落里。 谢冬鹤进来时就看见门口立着个牌子,只是他?不识字,这会儿坐在门口,又看到那块牌子了,就问夫郎上面写的什么。 何云闲看了一眼,说道:“是说医馆高价收购蛇胆和蛇酒。” 蛇这东西山上多的是,谢冬鹤就默默把?这话记在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就抓几?条。 蛇酒做起来麻烦,要是做不好还白白糟蹋了一坛酒,但若是取胆就省事许多。 何云闲之前来医馆都是挑没人的时候,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莫彦玉给人看病包药。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坐诊时板着脸,凝眉沉思,瞧着还挺像样儿,包起药来也利索得很。 回想起他?们俩幼时的交情,何云闲忽然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嚣张魔头,竟长成了这幅稳重的模样,而他?也已?经出嫁为?人夫。 病人们似乎也很钦佩他?,拿了药连连感激,其中一名夫郎抱着自家娃娃,激动到哽咽。 “莫大?夫,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前天我家男人来这儿,才进来就被李大?夫撵出去,不肯给我家楠楠看病。要不是你心善,我家楠楠肯定熬不过?来。” 夫郎怀里的娃娃是个小哥儿,因为?大?病一场,脸色发白嘴唇也乌青,但精神头瞧着挺好,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家男人也陪着,提上药赶紧付钱,虽然看病贵,这几?包药下去荷包一下子就空了,但该给钱就给钱,只要娃娃健康那就值。 男人听?到夫郎的话也忍不住骂起来:“都怨那个什么李大?夫,人长得丑医术也不行,一见我家楠楠是哥儿,说什么也不肯收治。” “要我说还是莫大?夫厉害!” 几?个从药徒那儿拿药的病人还没走?,一听?这话,连声附和:“就是,那个李大?夫是什么东西。” “人长得跟块碳一样,脸黑心也黑,买药都要乱要价!” “就是,一天天鼻子翘的比天高,说不跟咱们平民计较,他?自己是啥富贵人家吗?都是穷酸样儿,装什么蒜啊。” 何云闲和谢冬鹤就坐在角落里听?八卦,这会儿听?见病人们说的话,心里也默默赞同。 何云闲早就听?莫彦玉讲过?他?的事儿了,知道他?居心叵测。 而谢冬鹤虽说和他?接触不深,但就上回他?在自己夫郎面前说脏话,咒骂莫彦玉,就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了。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莫彦玉也没管,也亏得他?看诊时不爱言语,不然他?那张嘴一开,七个人都顶不上他?一张嘴,自己一个人就能用唾沫星子把?李雪民淹死。 就这点不干不净的闲话,他?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管了,而且他?俩本来就有恩怨,就更乐得李雪民不受病人喜欢了。 病人们走?了之后,有个学徒过?来换班儿,莫彦玉这才有空和何云闲他?们说话。 谢冬鹤这才把?背了一路的枸杞和连翘放下来,莫彦玉捻起一枚捏了捏,见成色不错,又放在舌尖上细细品。 “还是头茬货呢,不错,我全要了。”他?也没翻底下的,叫来药童收货给钱。 有些?人会故意在底下藏一些?次货,不仔细看就容易被坑,但莫彦玉知道他?俩都不是那种人,所以底下的看也不看。 药童正要把?袋子往后院放,有人从里屋进来,沉声道:“谁准你入账了?莫彦玉,医馆可不是你家的,你说收就收吗?” 何云闲三人就看见一口直立行走?的锅……不是,一个脸色沉沉的汉子掀开门帘走?出来,本来脸就黑,还脸色难看,整个人黑成锅底了。 “我要亲自验货。” 李雪民抓起袋子往地上倒,这么多货,难免有一些?大?小不一或者发黑的瑕疵品,他?收货时也常遇到。 但何云闲和谢冬鹤都是挑的大?个儿的采,晾晒的时候也多次挑拣,品相不好的都挑出来了,是以李雪民还真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莫彦玉抬眼撇他?一眼,悠哉悠哉地拨弄着算盘,漫不经心。 “医馆现在确实不是我家的,但以后是不是,可就说不准了。” 李雪民本想给他?找不痛快,结果反被他?戳中心窝子,气得都快心梗了。 他?信誓旦旦以为?自己这个亲儿子能得到医馆,可谁想到自己亲爹一点不向着自己,多次当着他?的面儿夸莫彦玉。 刚才那些?病人夸莫彦玉,私下骂他?,他?也全听?到了,这更让他?恨莫彦玉恨得牙痒痒。 莫彦玉医术高明,又得病人喜爱,连他?亲爹也似乎有意他?,按这个情形,他?再不做点什么,等他?爹一死,医馆可能真的要改姓莫了! 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哼了一声,转身欲走?,身后莫彦玉叫住他?:“慢着,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 “你算什么东西,我听?你的?” “再过?一炷香师傅就要回来了,他?老人家看到这一地狼藉,恐怕不会高兴。” 这句话瞬间戳中李雪民的死穴,他?现在最怕亲爹嫌他?,前两天要的钱已?经花完了,要是他?爹不高兴,那他?可就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了。 他?只好屈辱地低下头管药童要来笤帚,亲手收拾自己搞的烂摊子,咬着牙拿到后院里,枸杞上的灰也得洗干净。 现在倒是后悔起来,自己刚刚不该一时冲动,把?枸杞倒在地上了。 何云闲有些?担忧,不过?看见莫彦玉能拿捏住他?,半点不吃亏,尤其是眉眼间也没了以往隐隐的忧色,很有底气的样子,便也放心了。 谢冬鹤去药柜那儿找药童算账取钱,趁着他?不在,莫彦玉忽然凑近何云闲,上下仔细打?量他?。 “你气色好多了,不知是山上的水土养人,还是被你家相公滋润了?” 何云闲被他?打?趣得脸都红了,一把?推开他?,“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呢?” 莫彦玉伸手捏了捏他?圆润许多的脸颊肉,笑道:“吃胖了,看来谢大?哥很疼你嘛,这样才好,你以前瘦得让人心疼,胖了对身体好,也好生养。” 何云闲羞归羞,一听?他?那句“好生养”,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往谢冬鹤那边看去。 没想到谢冬鹤也正回头看他?,两人心有灵犀般,遥遥相望,谢冬鹤咧嘴一笑,傻气的样子,让何云闲也忍不住一块儿笑了。 莫彦玉看他?俩相视一笑,全都傻兮兮的样子,倒是般配。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要是他?们再能添上一两个大?胖小子或者闺女,到时一家子都来找他?玩,热热闹闹的,那估计傻乐的人就是他?了。 和莫彦玉分别?后,他?们便回到摊位前找林莲花和温温。 收摊后,林莲花把?钱全收在一块,凑了满满一盒,带的两个荷包也都装满了,她?乐呵呵的。 “走?,割二斤猪肉去,明日?给你舅舅家带些?。” 买完肉便要回家了,谢冬鹤拉着空板车,夕阳把?板车的影子拉得老长。 何云闲望着天边锦缎般的晚霞,云淡风轻,一路平坦,他?心底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舒心。 第73章 几?只大?雁飞过?,追风最爱追鸟,跟在大?雁下面跑,转头看见和主人们离远了,对天空叫了两声宣布来日?再战,就急忙跑回去了。 林莲花腿脚不太?好,走?了半路就坐上板车休息,温温也被带上去坐,但她?玩心大?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要跳下车,追在红狗后面跑。 狗被她?撵到了就气得汪汪叫,转头过?来追她?,温温便咯咯笑着躲它,一人一狗就这样换着追对方玩儿。 沿路有许多黄粉交错的小花儿,谢温温摘了几?朵编成花环戴在红狗头上,它头板宽,小小的花环戴不住,跑了两步就歪了,靠一只耳朵卡着才没掉下来。 第59章 收稻谷 天还未亮, 山间小?院里?寂静一片,薄雾罩在院里?。 何云闲见谢冬鹤还睡着?,便悄悄推开门, 去灶台边上忙活了, 这样等男人起来?就能?吃上饭。 吃完早饭他们俩再?各自忙活,他打理家里?, 男人带上干粮出去打猎,山上的日子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越来?越冷, 他一出门就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天亮的时间也晚了,何云闲借着?天边蒙蒙亮的光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蒸屉上蒸着?。 转头又去鸡圈里?摸了两个蛋,也放上去蒸。 要是有时间的话他会弄蛋羹,但今天要下山去帮舅舅打稻谷, 时间紧, 就吃蒸白蛋。 出锅后拿上块布巾垫手, 快速把馒头和?鸡蛋都捡出来?放碗里?晾着?,他看天色还早, 灶台里?的火也还没灭,就添上两根木头,烧半锅水。 生?水喝了容易生?病,乡下人最怕得?病, 所以?都喜欢烧开水再?放凉了喝, 这样对身体好。 开水略微放凉后,何云闲就把家里?三个水囊都装满, 等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上,剩下的就倒在盆里?,谁想喝舀一碗就行?。 天色渐明, 谢冬鹤也起了,何云闲晾的馒头和?鸡蛋也刚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 何云闲先去了一趟红溪村,要去为他爹扫墓祭拜。 上一回来?的太?仓促,什么也没带,昨儿谢冬鹤就特意去镇上买了香烛纸钱。 何云闲看到有卖纸扎的棉衣,也买了两件,是用自己卖枸杞和?鸡蛋的钱买的,甚至还买了一包椒盐牛舌饼。 点心很贵,一包就要六文钱,他以?前只有看着?何玉杰吃的份儿,谢冬鹤给他买了一包,他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他现在有钱买了,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也给爹尝尝。 何云闲手上沉甸甸拿了好多?东西,一看到亲爹那块孤零零的木牌,就忍不住鼻酸。 谢冬鹤见夫郎红了眼睛,忙掏出香烛纸钱,说道:“咱们给爹烧吧,让他在底下也过得?好好的。” 何云闲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略微平复,点了点头。 “嗯,相公说的是,我现在好过了,也要让我爹也过上好日子。” 他们俩跪在小?小?的坟包前,把那一小?包纸钱全烧了,又磕头上香。 怕耽误去舅舅家,何云闲来?不及多?想,把早被捂热的点心放在坟头,就离开了。 现在是秋忙的时候,所以?路上撞见了许多?村民?,红溪村不大,那些村民?自然是认识何云闲的。 他性?子好,在村里?人缘挺好,被亲爹逼嫁给个傻汉子这事儿一出,大家就更可怜他了。 何云闲看到有几个常和?他一起到溪边浣衣的婶子,似乎想和?他打声招呼,但一看到他身边凶神恶煞的汉子,张张嘴啥也说不出口?了。 就要擦肩而过时,何云闲率先叫住了一个相熟的婶子。 “杨婶子要去地?里??” 杨婶子本来?都没敢抬头看那瘟神,一听何云闲叫他,这才真?真?正正看清他如今的模样了。 哥儿一身靛蓝的粗布棉衣,瞧着?是新做的,这样鲜亮的色彩衬得?他唇红齿白,乌眸月牙似的弯起,眼底清辉皎洁。 人也圆润了一些,不似从前那样瘦削,看着?更讨喜了。 杨婶子一看就知道他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然也不能?越长越标致。 她朗声笑道:“哎呦,这不是闲哥儿?带你家男人回村啊。” 杨婶子这才有机会正眼看看传闻中那个凶恶汉子,别看面上冷硬,却沉默地?站在夫郎身边,还牵着?手。 看到他俩这么恩爱,杨婶子就更放心了,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 她本就喜爱何云闲,当初一听他被许给谢冬鹤的事儿,气得?直拍大腿,直骂何大伟是畜生?。 自何云闲嫁到章山村,杨婶子一颗心始终放不下,现在看到他过得?好,才真?真?正正安心了。 谢冬鹤也跟着?夫郎叫了她一声“婶子”,杨婶子就更高兴了。 “闲哥儿,以?后有空一定和?你相公常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俩做好吃的。” 说着?还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个梨子,硬塞到何云闲手里?,“拿着?,别跟婶子客气。” 何云闲推拒不及,只好收下。 许是见着?杨婶子和?他俩和?和?气气地?说话,原先那几个婶子也搭话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去做各自的事了。 待走到村头,何云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农舍间升起袅袅炊烟,路上已有农人扛着锄头往田埂走去。 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口?,身后追着?几条黄狗。村头的皂角树依旧枝繁叶茂,溪边浣衣的妇人说笑声顺着水波荡漾。 这热闹鲜活的景象,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在何家的日子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何家苛待,吃不饱饭,只能?饿着?肚子把野果放在爹坟头,受了委屈也没人可倾诉,只能?躲起来?偷偷哭,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何云闲心头却泛起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握紧谢冬鹤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真?切地?意识到,那些苦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冬鹤看他神情恍惚,怕他像上回一样哭,就把梨子拿出来?,用衣袖仔细擦拭后递到他唇边。 “尝尝杨婶子送的梨。” 何云闲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真?甜,相公你也尝尝。” 谢冬鹤还纳闷有多?甜,秋梨水儿多?,吃的就是个脆嫩多?汁,不会太?甜。 他迎着?夫郎期待的眼神咬了一口?,立刻就被涩得?吐出来?。 “噗——” 何云闲瞧见他被酸得?直抿嘴的窘态,忍不住笑出声来?。晨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碎成点点星光。 谢冬鹤这才反应过来?被夫郎捉弄了,郁闷地?别过脸去:“一点也不甜……” 可听着?耳边清脆的笑声,他紧绷的唇角也不自觉柔和?下来?。能?看见夫郎这样开怀的笑容,便是再?酸涩的梨子,也值得?。 这是谢冬鹤第一次见夫郎笑得?这样开怀,也想以?后再?多?看看。 “可是我吃着?确实甜呀,你再?尝尝,肯定是你咬的地?方不对。”何云闲认真?道。 这话前半句是真?的,人只要心情好,吃什么都是甜的。 谢冬鹤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没真?傻到被他哄着?再?咬一口?。 * 阳光洒满金黄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风里?卷起波浪。 林大勇站在田埂上,洪亮的嗓门传得?老远:“水来?喽!先别干了,歇会儿。” “舅舅!”谢温温像只小?雀儿扑过去,被林大勇一把抱起。 王氏提着?水桶过来?了,说道:“先喝口?绿豆汤再?下地?吧,这天儿又晒起来?了。” 林莲花弯起腰锤了锤酸痛的背,转头吆喝远处的何云闲和?谢冬鹤,他们年轻力盛,已经割到前头了。 “冬鹤,你俩也过来?喝碗水,活是干不完的,别累着?。” 他俩就带上镰刀过来?了,青松和?秀英在另一块田里?,青松眼尖,他爹还没招呼呢就急着?过来?了。 一众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找了处阴凉地?儿歇。 王氏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汤,这是头一晚就煮好的,装到桶里?放到井底,冰了一晚上,喝起来?又凉又甜,绿豆也煮出沙了,口?感沙糯。 忙了大半天,乍一喝到冰冰凉凉的绿豆汤,何云闲浑身都舒坦了,一身暑气顿消。 其他人也喝得?满足,青松和?谢冬鹤是汉子胃口?大,又多?喝了两碗。 “怪道这秋天多?变,前几天还有点冷,一到该忙活的时候就热起来?了。”王氏边打汤边抱怨着?。 林莲花附和?道:“可不是,前段时间晌午要不出太?阳,我都冻的要穿棉袄。” 今年收成好,比往年要好很多?,众人不敢多?歇,怕耽误后面晒谷舂米。 第74章 青松和?秀英早已挽起裤腿站在田里?,他俩三个娃娃也来?了,有样学样地?拿着?小?镰刀,年纪最大的虎子才九岁。 只是娃娃到底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活,大人们也怕把孩子晒着?,只让做点搬稻的跑腿活。 何云闲也埋头忙活起来?,他在何家做过不少农活儿了,很有经验。 一手握住稻秆,一手持镰刀,斜斜下刀,唰唰几下就割了两把,整齐放在田垄上等后面的人捆起来?。 日头渐高,几个小?孩干了会儿就沉不住气了,放下镰刀玩起来?,在稻谷里?钻进钻出。 被秀英提着?耳朵骂了两句,才老老实实地?跑到田垄上,把捆好的稻束堆成小?山。 谢温温也在其中,小?脸上沾满稻屑。 一众人忙到日落,林大勇就招呼着?他们到家里?吃饭。 妹妹一家帮着?他们家干活,还不要工钱,总得?请人吃饭不是,不然林大勇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是以?这几天饭食用水都是他包的。 王氏端出来?一筐烙饼,用的都是白面,自家烙饼不用计较价钱,所以?这些烙饼都分量足足的,吃起来?很管饱。 天天从白天忙到晚上,也没时间做好菜,她就简单炒了点素菜,还拿出来?腊肉切了一盘招待,平时要不是过年过节,哪里?舍得?拿出来?。 王氏前些天还买了一小?坛米酒,也趁这会儿拿出来?,给几个汉子一人倒了一碗。 “云闲能?喝不?这酒好喝,不醉人,你也尝尝。” 一碗米酒忽然放到面前,何云闲措手不及,但王氏已经忙着?给其他人也倒酒了。 他没喝过米酒,略有些好奇地?抿了一口?,顿时就被那股刺鼻的酒味冲的咳嗽,连忙放下不敢再?碰。 桌上两家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就是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一说起今年的收成,脸上全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虎子啃着?饼,一会儿看看谢冬鹤,一会儿看看亲爹。 他含糊不清地?说:“表叔割稻子比爹还快,爹,你是不是不行?啊?我听说男人年纪大了就会干不动活儿。” 第60章 卖蛇胆 青松刚小酌了两口, 一听大儿子这话,差点酒都喷出来。 “臭小子胡说什么,皮痒了?”说着作势要拧他耳朵, 被秀英笑着拦住。 谢冬鹤也被这句幼稚的童言逗笑了, 他是不爱喝酒的,汉子们其实并?不都爱喝, 但有时为了场面话不得不喝,多少都有点酒量。 但没人敢给谢冬鹤劝酒, 他只要板着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所以还真没怎么喝过,酒量自?然也奇差无比。 只是桌上气氛热闹,林大勇和青松喝得面红耳赤, 谢冬鹤也被这股气氛带动, 克制地喝了半碗。 他有分寸, 只是有些微醺而已。 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谢冬鹤撇过头, 就见夫郎红着脸,眸子里含了汪秋水,水波冽艳,似有所求。 谢冬鹤嗓子忽然就有点干哑了, 哑声道?:“怎么了?” 何云闲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碗米酒, 已经下去半碗。刚才他又喝了点,尝出米酒清甜的滋味了, 就忍不住越喝越多。 “你……你帮我?喝……”他含含糊糊的,原来已经成了个醉鬼。 “好不好,相公?” 他见谢冬鹤愣神地看着自?己, 以为他不愿意,但那半碗酒可不能浪费。 已经被醉倒的脑子全然忘了这里何时何地,何云闲软软地撒娇,叫了好几声相公,直把谢冬鹤一声声叫迷糊了。 谢冬鹤全然忘了什么克制,端起他剩的那半碗酒,一口就干了。 林大勇看他喝的畅快,又倒了一碗:“好小子。” 酒足饭饱后,谢冬鹤早就醉倒了,只是他喝酒不上脸,所以看不出来,就连林莲花也没发觉。 何云闲喝得少,路上吹了一阵冷风就醒了,一回家和谢冬鹤分开各自?去洗漱。 男人木愣愣的,反应也迟钝,何云闲起初还没在意,毕竟他本来就经常呆呆的。 只是他衣裳还没脱,男人就忽然从背后抱上来。 灼热的鼻息喷在脸上,何云闲闻到他嘴里那浓烈的酒味,再一看他醉醺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略有些吃惊:“你醉了?” 谢冬鹤板着脸,一脸笃定:“没有,我?千杯不醉。天亮了,我?要出去打猎。” “行行行,你没醉,现在是晚上,快点睡觉吧。” 夜已深了,谢冬鹤却?不肯安置,非要吃笋。 他不光自?己吃,还要喂何云闲吃,若是清醒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出这样?放肆的举动。 带皮一整个水煮好的笋,一个大一个小,大的足够何云闲拳头那么粗。 谢冬鹤宠夫郎,特意把大的留给何云闲,谢冬鹤吃小的那一个。 这样?的分配其实并?不合理,一般来说要看个头分分量,谢冬鹤那么大的人吃的小的。 夫郎身量这样?娇小,平时胃口也小,却?给他分了个这么大个儿的笋。 何云闲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还好屋里没有点上油灯,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不然他脸都要丢尽了。 只是他见了这笋就发愁,笋大得他根本吃不下,只能小心翼翼捧到嘴边。 笋皮也厚,一层层剥开皮,里头的笋肉是偏深的颜色,一节节的长,剥得他手都累了,只能小口小口舔着边儿吃。 大笋的笋尖上有小毛刺儿,按理是要去的,不去就容易扎到手或嘴,但谢冬鹤煮笋时偷懒没有去掉。 何云闲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他不懂怎么吃,被笋尖扎的舌头疼,嘴里也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 没有笋的清香,而是有种特殊的、类似米粥的粘稠感。 忽然谢冬鹤抱起他,两人位置颠倒,把何云闲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脸瞬间红透了,浑身都滚烫。 他双臂交叉挡在脸上,声音含糊:“别……别这样?……” 谢冬鹤也吃起笋来。 他的那份笋小,不过手掌大,小笋长得嫩,皮也软,可以直接吃,他都不需要剥皮,直接塞进嘴里一口就吃完了,慢慢咬着品味。 看见夫郎吃了一半就停了,这么浪费粮食可不行。 他声音低哑:“张开嘴,乖,听话。”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来说,浪费粮食可耻,何云闲只好勉强大口大口地吃,想尽快吃完,免得早早吃完笋的谢冬鹤总是催他。 嘴被笋扎疼了也只能偷偷呜咽,眼睛都哭红了。 好不容易吃完笋,何云闲原本以为是谢冬鹤吃亏了,吃的是小的那个,但他捂着被扎痛的嘴,才发现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 谢冬鹤吃饱喝足,满意地睡了,一只手还环着夫郎的腰不放。 何云闲郁闷地缩在床里侧,背对着他小声抱怨:“以后不能再让你喝酒了……” * 午后天气不错,秋日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云闲坐在院里缝袜子,林莲花也在旁边,时不时就要提点他两句。 他虽然会绣花儿,但没怎么做过衣裳,毕竟布料珍贵,何家怎么舍得让他浪费布料练手。 林莲花看着日头好,又难得闲暇,就提议教他做衣服。 婆媳俩坐在院里那棵已经长高许多的枇杷树下,手边的笸箩里堆着各色布头,先从最简单的袜子做起,等熟练了再缝衣服。 “冬鹤快回来了吧。” 林莲花望了眼日头,针尖在发间理了理,润润针头,说道?:“你舅舅家谷场大,晒完这批稻谷,该给咱们送新米了。“ 稻子割完后要送去谷场晾晒,晒上几天再舂米,新米就打出来了。 林大勇每年打下新米都会送点过来,只要自?家日子不算难过,不至于揭不开锅,都会多给点米,也算接济亲妹了。 最难过的那些日子,林莲花是靠着他的接济才没让两个孩子饿着。 后面晒谷舂米的事不用谢冬鹤他们帮忙,不过那些稻子多,板车运上运下要一两天功夫,谢冬鹤就过去搭把手。 “嗯,是快了。” 何云闲看看日头,谢冬鹤人已经去大半天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下午两人就要回山上。 “温温那皮娃娃,都这会儿还在外面疯玩。”林莲花皱着眉,半是担忧半是抱怨。 这些年吃药就没断过,谢温温看着也精神,但每年入冬身子骨就不好了,一大半的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不是咳嗽就是发热。 这可都是能要了命的病症,谢温温能挺过一个冬天就是多活一年。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林莲花有点发愁。 何云闲知道?她担心温温,劝道?:“赶明儿也教教她做衣裳,有事可做,就不会天天往外跑了。” 第75章 “对了,云闲你不是会绣花?有空也教教她,学点绣活儿也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就见谢冬鹤提着个盖着厚麻布的竹笼迈进院子,何云闲放下针线正?要迎上去,却?见相公罕见地竖起手掌:“别碰。” 他解释道?:“这里头是蛇。” 这话一出,不只何云闲有点怕,林莲花也被吓到了,她最怕这种软趴趴的长条了,脸都惨白。 “冬鹤,你抓这东西做什么?” “谷场草垛里盘着三?条乌梢蛇,没毒,我?就抓了。”谢冬鹤小心地将竹笼放在院墙根,掀开麻布一角。 别人都怕得直往后退,他胆子大,在山上也见多识广知道?乌梢蛇没毒,就用树杈子把蛇叉起来抓住了,还从舅舅家借了个竹笼装。 何云闲缓了一下,也大胆凑近细看,只见三?条手腕粗的乌梢蛇在笼中扭动,黑亮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挂牌,便了然了。 “上回我?和相公去医馆,见门口挂牌说高价收蛇胆,乌梢蛇名贵,蛇胆想来也能卖个好价,少说都得几百文呢。” 林莲花倒吸一口气,吃惊道?:“当?真?那这可是好东西啊!” 寻常草药采一天也不过挣个几十?一百文,这三?个蛇胆竟能抵得上好几日进项。 她忍不住探头看笼子里的蛇,虽怕那咝咝吐信的蛇头,但一听能卖那么多钱,心头的恐惧也渐渐减轻了。 “舅舅让咱们下午去镇上,到春阁吃饭,顺道?去医馆把蛇卖了。” 谢冬鹤把笼子放在一处墙根,那儿离屋子最远,不然怕吓着娘和妹妹。 林莲花特意把凳子搬到门口,离笼子老远,但缝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频频往墙根那块儿看。 “娘,你先进屋吧,剩下的我?来弄。”何云闲看她后怕的样?子,就把人劝回去了。 晌午不用做饭,所以林莲花就没有进灶房,一家子都空着肚子等下午的大餐。 * 春阁酒楼今日格外热闹,还未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香气。 跑堂的肩上搭着雪白毛巾,托着红木食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唱菜声此?起彼伏。 两家子都已穿戴齐整,站在门口,小二脸上挂着笑忙迎接众人进去。 “客官请——” 何云闲看着那气派的门面就有点生怯,不过他们人多,看着身边一众亲切的面孔,不知不觉就有了底气,他跟在后面,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既然是林大勇请客,自?然得他点菜。 他也不抠,这一桌子不是自?己妻儿和孙子,就是妹妹外甥,都是一家子,当?然得好吃好喝招待。 谢温温还记着自?己惦记的大肘子和酱牛肉,喊着要吃,虎子和弟弟们也被勾起了馋虫,央求要吃肉。 林大勇豪爽一笑:“都有,咱们今儿个可得把肚子都吃撑,否则谁也别想走!” 既然要吃好的,那肯定得多点肉,自?家穷的天天吃素菜早就腻了,就馋这点油水。 除了猪肘、酱牛肉,他又点了道?凉拌肺片和时兴的栗子焖鸡。 ----------------------- 作者有话说:暗号:6那个9[求求你了] 第61章 下馆子 菜点得多一时?上不齐, 先上了肘子。 油亮的红烧肘子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骨肉分离,大?伙儿看了都忍不住馋。 秀英给三个?孩子夹菜, 青松忙着斟酒。 “冬鹤, 你也来喝点吧。” 谢冬鹤还没反应,何云闲脸色一变连忙拦下, “不了不了,他不喝, 青松哥你跟舅舅喝就成。” 谢冬鹤似乎想起什么,唇角轻轻勾起笑意?,被夫郎瞪了一眼后又极力?压下来。 “咳咳……我就不喝了。” 他俩都不愿意?,青松倒也没有强行?,毕竟来吃饭就得高高兴兴的, 非劝酒劝得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谢温温啃肘子吃了一嘴油, 抹抹嘴, 踮着脚尖要去?够那碟新上的酱牛肉,那盘牛肉离得远, 她?腿短够不到,林莲花就给她?夹了一筷子。 何云闲的目光一落在酱牛肉上就挪不开了。 那肉切得大?块,肉都炖得软烂了,一夹就松散, 何云闲小心地?咬了一口, 酱汁咸香入味,牛肉有嚼劲却毫不塞牙, 连牛筋都软糯弹牙。 这滋味远比上回面摊那两片单薄的牛肉来得浓郁丰美,何云闲惦念着那两片牛肉很久了,只是肉片太薄, 几乎尝不出滋味。 现?在吃着大?块的酱牛肉,可算爽利了,眯着眼细细品味。 只可惜因为他们人多,每盘菜虽然分量不少,可一人也就能夹三四筷子,他意?犹未尽。 刚才点菜的时?候何云闲看见?菜单上的价钱,一盘酱牛肉要一百二?十?文,一人几筷子下去?就没了,简直是天价。 何况又是林大?勇请客,何云闲更不好意?思说再点一盘,能吃上几口牛肉已经满足了。 虎子和两个?弟弟爱吃牛杂,凉拌肺片吃完后,还端盘子舔了舔,为了抢那点汤汁差点闹起来。 林大?勇见?状哈哈大?笑,又招呼跑堂添了一盘。 “再来碟蒜泥和黄瓜丝啊,解解腻。” 这点配菜是不要钱的,跑堂的一听连忙去?后厨取了。 薄如?蝉翼的牛杂片卷着黄瓜丝,蘸上蒜泥酱汁,清爽解腻,滋味也不赖。 几道?油水十?足的荤菜就着新米吃完,众人都撑着肚子离座。 林大?勇家离镇上远,付了钱就赶着天没黑带妻儿走了。 “娘,你们等我一会儿。”谢冬鹤走到柜台前和小二?说了什么,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盒子。 何云闲正好奇着,男人就把盒子递给他,说道?:“不是想吃吗?我打包了一盘酱牛肉,咱们回家吃。” 他愣了一下,问道?:“可是那道?菜很贵……” 一百多文就买一盘菜,怎么能因为他想说想吃,就二?话不说买了。 “不贵,我卖蛇挣了一贯三百钱,买得起。” 他们到春阁时?舅舅还没来,谢冬鹤提着蛇不方?便?,就先去?医馆卖蛇了,原还想着能卖七百文顶天了,没成想几乎翻了一番。 上回吃牛肉面他见?夫郎那么喜欢,就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让夫郎吃够,想吃多少吃多少。 虽然这话没跟何云闲说过,但他性子倔,只要是他决定好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他转头又对林莲花和温温说道?:“我买的大?份儿,咱们晚上光吃牛肉就能吃饱了。” 最高兴的当属谢温温,当即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谢冬鹤的衣袖,嘴上甜甜的夸哥哥好。 林莲花听见?他说卖蛇得了一贯三百文,眼里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 晚上一家子又美美吃了顿牛肉,林莲花怕吃不饱,还蒸了几个?馒头,结果?连半个?都没吃完,光牛肉就撑饱了。 何云闲吃牛肉吃了个?够,心愿满足,肚子饱饱的不说,再一想到酒楼前谢冬鹤那句话,心也热乎乎的。 谢温温人小也吃不了,正因为嘴馋,撑得肚皮儿溜圆,这会儿正在院里转圈走。 追风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追逐游戏,追在后面撵,咬温温的裤腿。 “别追我!”温温叫了一声就快步走起来,追风越跟越紧,一人一狗就绕着院子小跑起来。 狗撵上温温后就咬她?的袖子,宣布自己这局赢了,然后温温就反过来追它,要拍到狗的脑袋才算赢。 林莲花在门?口给她?熬药,叮嘱道?:“跑慢点儿,才吃饱饭呢,等会肚子该疼了。” 何云闲在灶房里洗碗,晚上没做饭,就拿了几只碗分肉,他一个?人就能洗。 但谢冬鹤还是闷声进来了。 两人透过窗子,看到屋外头热闹的情形,相视一笑,都为这和睦温馨的日子感到满足。 * 因为下午耽误了会儿,天已经黑了,赶夜路上山到底不安全,两人就先住一晚,等天亮再上山。 何云闲闭上门?,难得地?点起油灯。 攒了几个?月的钱,他们都没仔细算过总账,都是直接装进钱箱里,不知不觉就装满箱子了。 油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谢冬鹤从床底抱出装钱的木箱,里头一吊吊钱都排得齐整,还有一些散钱,装着沉甸甸的。 两人趁着夜色点钱,关门?倒不是为了防着自家人,而是怕被别人看见?了。 这院子就一圈篱笆,白天要是门?开着,从外面就能看见?屋里头有什么。要不关上门?,万一有什么人路过,可全看清了。 俗话说财不外露,要是让人家看见?自己那么有钱,容易叫人眼红,生?出事端。 这些天卖皮和猎物赚了五贯钱,皮是大?头,枸杞和连翘等干货也卖了一贯多,鸡蛋鸭蛋共七百多文,再加上卖蛇的一贯三百钱,谢冬鹤自己也有五贯私房钱。 第76章 何云闲将一些散钱仔细串好,仔细算了算。 “十?三贯又七百五十?文,我们竟攒了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算不知道?,他们居然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何云闲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要知道?大?多数乡下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够十?贯积蓄。 谢冬鹤也怔住了,他原以为最多不过八九贯,这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超出了预期这么多。 何云闲心跳得厉害,又清点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数错,这才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欢喜得眼眶发热:“相公,我们攒了好多钱!” 谢冬鹤看见?这么多钱也很高兴,也激动地?搓了搓手,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安静不下来。 这一箱子钱都是他们一笔笔积攒下来的,靠卖山货、皮毛、野物和鸡蛋,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零碎。 翻山越岭、日夜忙碌,其中的辛劳自不必多说,但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财富。 “原想着要攒到落雪,没成想秋收才过就攒够了,总算能盖新房了。” 窗外秋风拂过树林,飒飒声响衬得夜更静了,越是压抑,越难平复两人激动的心情,一箱钱数了又数,一遍遍确认,才不舍地?把箱子锁上塞回床下。 房子的钱有着落了,只是还要分一些充公,让林莲花有钱买家用,温温也该买药了,这也得花些钱。 除开充公的钱,剩下的就是过冬的积蓄。现?在时?候还早,没入冬,再多攒些过冬的钱,冬天就能过得更滋润了。 何云闲轻声道?:“鸡鸭下蛋越来越勤了,咱们一天能收十?几个?蛋呢,不着急。” 谢冬鹤吹熄油灯,“嗯,慢慢来。” 光靠卖鸡蛋鸭蛋,一天都能攒十?几文钱,更不提谢冬鹤打到的野物了。 往年因为冬天不能再打猎,家里日子都不好过,就靠着林莲花积一缸酸菜和几坛萝卜才没饿肚子。 今年攒了这么多钱,谢冬鹤躺在床上还想着,今年冬天定要让一家人过上天天吃肉、吃锅子的好日子。 月光从窗隙漏进来,照见?床上二?人相拥的轮廓。 何云闲做了个?美梦,梦里看见?青砖房上升起的炊烟,听见?新炕上温温的笑语。 他不自觉地?往相公怀里靠了靠,脸上带着笑容。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夜里做了美梦,醒来发现?憧憬的美梦即将成真。 就让人觉得,往后的每一天,都透着踏实的光亮。 * 天气愈发凉了,这天一早,何云闲还在屋里,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穿上棉衣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风顺着衣袖钻进去?,冻得他浑身一抖,脸都吹僵了。 连忙把门?带上,在屋里缓了一会儿才又出门?。 院里白茫茫一片,菜园子也被盖上了一层糖霜似的,何云闲薅了两把菜,打算炒个?菜吃。 早上一般不吃炒菜,但难得吃上一次霜打菜,他就任性了一回。 霜打菜可好吃了,要比平常的菜多一些甘甜,口感也更软糯,而且平时?想吃都吃不着。 不过也不是所有打过霜的菜都好吃,黄瓜就蔫儿吧唧的,软趴趴的不好吃。 何云闲被菜上的霜冻得手心发红,快步跑到灶台边,想把柴火烧起来取暖,想了想先拿根棍子往灶里捅了捅。 里头钻出一只睡眼朦胧的狗头,追风也怕冷,夜里就喜欢躺在灶房边上,有时?还要钻到灶里,弄一身灰,红狗都要脏成黑狗了。 “真不长记性,头一回差点把你尾巴烧了,还敢往里面钻?” 追风灰溜溜地?钻出来,乖巧地?坐在脚边,装作听不懂他的数落,只看着他咧开嘴哼哧吐气,傻兮兮的模样。 “等你再大?一点,想钻都钻不进去?了。”何云闲说着把柴火往灶塞,听到里头咕咕叫了两声。 紧接着一只黑鸡也钻出来了,凭借着它那威风凛凛的五彩尾羽,何云闲才勉强认出眼前这只黑鸡是他的馒头。 “你怎么也跟着追风学坏?小心变成烤馒头。” 何云闲一边抱怨着,把它抱起来,拿了个?布巾擦身上的灰,身子被他左挪右挪,头却稳稳地?一点不动弹。 乌黑的豆豆眼盯着何云闲看,被放下来后就飞到柴火堆上,那个?位置离狗最远。 灶里燃起火苗,何云闲缩在灶边暖了会儿,才觉得舒坦了。 狗趴在脚边,何云闲看着火,听着噼啪的火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偶尔腾出手摸一摸狗头,柴火堆上的鸡也眯瞪着眼。 气氛温馨宁静,他时?不时?往灶里塞根柴,挑一挑火,再看看柴房外头的一片银白,感慨冬天快到了。 曾经对他来说,冬天总是最难熬的,既没有棉衣,在野外也捡不到野果?可充饥。 只是这会儿烤着火,他身上结实的新棉衣都被暖意?烤透了,浑身都暖融融的,哪里想得起曾经的苦日子。 炒完菜又热了几个?馒头,何云闲看腌萝卜还剩不少,也捞了一小碗。 谢冬鹤也已经起了,他不怕冷,打了盆冷水擦了擦脸,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吃饭时?何云闲问道?:“今天房子就要动工了?” “嗯,要赶在下雪前盖好,不然就要拖到年后了。” 第62章 盖房 送走谢冬鹤后, 何云闲去后院鸡圈看了一眼,小驴钻在干草堆里,睡得四仰八叉的。 它?已经长大?很多了, 快有何云闲腰那么高, 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站起?来都艰难,一听到动静就猛地抬头。 呆呆的驴脸, 懵懵的,头上顶着几?根稻草, 看清是何云闲后就噔噔噔地跑过来。 何云闲看它?没受冻才放心,天气冷了,他?怕小驴在鸡圈里冻着,前段时间多弄了点干草堆在鸡圈里,恰好昨夜就下霜了。 后面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冷, 过不久就要下雪, 小驴和鸡鸭肯定都吃不消。 冬天鸡鸭冻死本就是常有的事, 更别?说山上天气差,就更难活了, 但?鸡鸭和小驴都是他?亲手养大?的,不管是病是死都心疼。 他?摸了摸小驴的头,安慰道:“等新?房盖好,我就把你们都带下山。” 鸡鸭都还赖在窝里, 盘成一小团, 扎堆地挤在一起?取暖,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 何云闲进来了, 鸡鸭才都懒洋洋地出窝,鸭子脚蹼宽,踩在硬邦邦的地上啪嗒啪嗒的响。 一窝蜂地挤着跑出去, 被冷风一吹,瞬间全都懵了,僵着不动,然后转头又跑回暖和的窝里。 似乎是被外面没见过的白色地面吓到了,鸡鸭全都挤在门口不敢出去,浑身?羽毛炸成一团,咕咕嘎嘎地叫,嘴巴里喷出白雾。 何云闲倒完食料,小驴已经埋头哼哧哼哧吃起?来了,食槽里的料瞬间下去一小半,饿了一晚上的鸡鸭才大?着胆子跑过来。 下霜后地面都被冻实了,鸡不好翻地找虫找草吃,就是吃了也怕冻出病,鸭子更没法下水了。 何云闲就没把鸡鸭放出来,关在圈里,又多喂了点食料,免得它?们饿着。 趁着鸡鸭还在吃饭,何云闲提着篮子到鸡舍里摸蛋,小心放到柴房旁边存放。 数了数摸了十三个,多半都是鸡蛋,鸡鸭才出窝,蛋都还暖乎着。 入冬鸡鸭就不爱下蛋了,不过何云闲喂得好,鸡舍里也暖和,所以鸡鸭也都努力?下蛋,他?每天都能?摸上十来个。 他?看着脚边的竹筐,每天除了自己家吃两三个蛋,其他?的都存到竹筐里,不知不觉就又攒够了一筐。 “又能?卖上一贯钱了,下午得和相?公说一声该卖了。”何云闲眼睛一弯,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他?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便?高兴地揉面蒸起?馒头,干劲满满。 盖新?房要招十来个工人?,都要好吃好喝招待,他?得蒸好几?锅馒头呢。 剩下的素菜荤菜是林莲花管,不过娘一个人?太操劳了,他?打算蒸完馒头,就回家给林莲花搭把手。 工人?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一块儿找的,半个月前,他?们就去镇上找了上回挖池子的师徒俩。 小顺子一听他?要盖房就乐了,忙叫来自己那几?个好兄弟,各个都是建房搭梁的好手。 王师傅也乐呵呵地点上旱烟,在路牙子上磕了磕烟袋,跟谢冬鹤商量起?工费、用料。 盖房可?不是个小钱,泥浆、瓦片、木头等等,更别?提每天的工钱,以现在的行情,请人?盖房一天要七八十文,快的话也要盖上一个多月。 一般请上七个就差不多,不过谢冬鹤打算再到村里请两三个帮手,赶在下雪前弄完。 何云闲一盘算,光工钱就快两贯钱了,那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从口袋里流走了,好在他?们攒够盖房钱后,又陆陆续续攒了不少?,不怕手里没钱。 第77章 心疼归心疼,只要一想到能?住上敞亮结实的青砖房,就觉得值了。 * 此时山下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要盖新?房,她既要收拾家当,又要准备工人?的饭食。实在忙不过来,还把张婶也叫来了。 院里几?个大?盆里泡着干菇、腌着鱼肉,灶台上堆着待切的蔬菜。 何云闲提着一篮鸡蛋鸭蛋进院儿,就见两人?忙活着,赶忙放下蛋,又把背上的一篓馒头放到厨房里,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他?先唤了“娘”,又对灶台前的张婶笑?道:“婶子来得真早。” “可?不,我要不早点来,你娘该累死了。” 乡下人?一辈子就那点大?事,不是红白喜事,就是生子盖房,这新?房虽和张婶无关,可?她看着谢家人?忙忙碌碌,脸上藏不住的高兴样儿,忍不住也跟着高兴。 十几?个人?要吃的饭,他?们仨就是累死也忙活不过来,不过过会儿秀英和舅母王氏也会来帮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就是再难的事也能办成。 温温正坐在枇杷树下择菜,小脸上满是认真,她虽然玩心大?,但?家里有大?事时也不会添乱,很听林莲花的话。 林莲花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会偷偷懒,但?吩咐她做的都会做好。 何云闲就端了一大?盆菜过去和她一块儿择菜。 他们这儿请工是要包饭的,盖一天房就包一顿饭,头一天的饭菜尤其要做好,让工人?们吃满意了才有力气把活干好。 这事儿是林莲花操持的,她精明得很,早就盘算好了。 鸡鸭鱼家里都有,弄个辣子鸡、白切鸭,再炖一锅鱼汤,这些几?乎不花钱,端出去也有面儿。 素菜家里摘点茄子和菜,云闲晒的野蕈干家里也还有,炒锅素三鲜绰绰有余。 再去镇上买点猪肚做个炒肚丝,家里积的酸菜不少?,再管张屠户要点猪血做酸菜烧猪血。 猪血是不要钱的,鱼更是自家山上养的,长得又肥,鸡鸭是谢冬鹤在山上打猎打到的,可?以说这一顿几?乎不花什么钱。 再加上一道凉菜拼盘,拢共七个菜,都是大?盆装的,分?量足足的,更别?提何云闲蒸的一筐馒头,够十来个人?吃得饱饱的。 没一会儿舅母带着秀英来了,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谢冬鹤也带工人?进来,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同样忙得火热。 他?们本来有三间土屋,一间谢新?婚前盖的,另两间都是旧屋,就打算推掉两间旧房盖一间大?青砖房。 青砖房正中间是堂屋,两边就是卧室,一边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住,另一边给温温和林莲花住。 院里热热闹闹的,那么多光膀子干活的汉子,何云闲不好意思多看,就跑到厨房里和张婶一块儿切菜。 “张婶,秀秀怎么样了,还难受吗?”何云闲担忧道。 秀秀现在几?乎都不出门了,偶尔何云闲去看望她,就见她半躺在床上抱着大?肚子,偶尔还要吐。 “也就头几?个月难受,现在可?好了,能?吃能?喝,早上我来时她还和我说,要我从你这儿带点好菜回去,要挑有肉的,这馋丫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 张婶咚咚咚剁着肉馅,嘴上虽然抱怨,可?家里就属她对秀秀最好。家里要有好东西先给秀秀,连她亲儿子都得往边站,得等秀秀挑完才能?捡剩下的。 这一怀孕就更了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怀了孕就爱吃酸辣开胃的,有天晚上秀秀吃不下饭,张婶嘴上抱怨她不好伺候,第二天就去镇上买辣子买点心。 秀秀嘴上说“娘对我好”她还不认,非说是自己想吃。 何云闲笑?了笑?,说道:“行,我肯定给她包几?道肉菜吃。” 舅母王氏听见了也打趣道:“怀孕了就是这样,哪儿都不爽利,我当年怀青松时家里条件不好,又要操持家里又要下地干活,差点把娃弄没了。你家媳妇是得小心点。” “是这样,现在条件好了,别?让咱们孩子也过咱们以前的苦日子,怀孕就是受苦,再不过好点那就白走一趟鬼门关了。”林莲花也感叹道。 灶台上的都是琐碎事,他?们手上忙着,时不时就聊几?句解闷儿,林莲花和王氏、秀英也忙着炒菜、烧火,偶尔搭几?句话。 张婶聊着就起?劲儿了,问道:“闲哥儿,你娘家是红溪村的吧?” “我昨儿听人?说,何家那个儿子何玉杰,刚娶的媳妇跟人?跑了,听说给了十五两彩礼呢,砸锅卖铁家底儿都掏空了,还把地也卖了才攒够,现在家里连袋米都买不起?。” 猛然听见何玉杰的名字,何云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继兄,许久没听过这名字,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初何大?伟就是为了凑够十二两彩礼,才逼他?嫁给谢家的傻汉子。 这其间自然也有何玉杰的牵线,何玉杰觉得他?吸他?们何家的血,每天吃白饭,恨极了他?。 他?在何家吃不饱穿不暖,先没了爹,后没了娘,但?何玉杰仍不解气,要把他?“卖掉”换彩礼,娶他?心仪的镇上姑娘。 何玉杰还生怕他?嫁得好,精心物色了好多汉子,有好赌的有爱喝花酒的有爱打媳妇的,最后才选中了个方圆百里最凶恶的傻汉子,想让他?天天受苦。 于是他?就嫁给了谢冬鹤,在谢家,他?没有一天受苦。 才过去几?个月,何云闲回忆起?当时的遭遇,心情复杂无比。那时他?有多惶恐,如今就有多庆幸。 他?嫁的人?不是什么大?恶人?、傻汉子,而是一个顶好的男人?。 林莲花下意识看他?,见他?脸色平常,没有难过才放心,轻咳一声,往何云闲手里塞了条布巾:“云闲去瞅瞅灶上炖的汤,该揭锅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就过去看锅了。 * 人?一多干活就是快,下午两间土屋就已经推了一多半,就剩支撑的框架没拆,三个专门负责运料的汉子,推着小车跑前跑后,把推下来的土块、木头往院外送。 这三人?是村里请来的帮手,虽然不会盖房,但?运料这种力?气活谁来都能?干。 谢冬鹤在村里名声不好,许多人?一听他?要请工,都不肯来,不过也有少?数人?不介意他?“凶煞”的名声,他?们常常在外做工,只要钱到位管东家是人?是鬼。 而谢冬鹤也确实出手阔绰,给他?们一天开五十文,虽然比不上正经工人?,但?平常干苦力?一天也就四十,五十文已经很好了。 三人?一听一天有五十,早早就拿上工具蹲到谢家门口等着了,也没四处跟人?说这事儿,生怕被村里其他?人?知道,要来抢活儿。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什么凶煞,那明明是财神?爷! 第63章 盖房 日头升到头顶时, 院子里摆开三张借来?的八仙桌。 工人?们知道要开饭了,放下锯子凿子出了屋,其中一人?说道:“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菜吃, 别又是馒头就咸菜。” 另一人?也叹了口气, 说道:“能吃饱就不错了,我上个月去张家庄, 东家连杂面馒头都不舍得多给,我就吃了一个, 晚上都饿得腿软。” 虽说大?多数东家都会请一顿饭吃,但给吃什?么,吃多少全凭良心?,工人?们对今天这顿都不太抱期待,反正工钱给够就行。 是以看到桌上足足摆了七盆菜, 都是荤的, 工人?们齐齐愣住了。 辣子鸡、白切鸭、炒肚丝……连凉拌菜里都切了白煮蛋, 几乎都是荤菜,油水十足, 旁边还毫不吝啬地放了一筐白面馒头。 他们干了半天活儿早就饿了,再一闻着满桌香味,馋得眼神都直了。 林莲花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说道:“兄弟们都坐下好好吃, 敞开肚子吃,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谢冬鹤也来?招呼他们:“都坐,不够锅里还有。” 东家都这么说了, 工人?们也不呆站着了,迫不及待地坐下,围着八仙桌大?快朵颐。 工头一抹嘴上的油, 说道:“我早就听顺子说谢兄弟大?方,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的。” 另一个工人?插嘴:“是嘞,顺子天天跟我念叨说谢兄弟出手可?大?方,人?虽然闷但心?地好,娶的夫郎也漂亮还能干。” 谢冬鹤听见前半句话还没什?么反应,一听有人?夸自己夫郎,唇角的笑就压不住了。 “嗯,我夫郎是很好,漂亮乖巧还很能干。” 工人?们大?都是有妻儿的,一看他那反应都懂了,纷纷打趣他们夫妻俩感情好。 得亏何云闲不在,不然听谢冬鹤在工人?们面前这么夸自己,非得脸红透不可?。 外头都是汉子,汉子们都不讲究,干活累了就脱了上衣光膀子干,吃饭时也有好几个没穿上衣,何云闲都不敢往外头瞧一眼。 第78章 林莲花知道他胆怯,菜都是她叫谢冬鹤端出去的,没叫何云闲帮忙。 他们这儿没有女?人?夫郎不能上桌的说法,秀英和温温都是开朗能说的性?子,就和汉子们一块坐外头吃去了。 林莲花要出去招待,留了何云闲、张婶和舅母坐屋里吃饭。 虽然只有三人?,但也是正正经经地在桌上摆了四五个碗,张婶去灶房打包了点肉菜,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了。 边吃着饭边谈着村里的八卦,何云闲趁机问了一嘴何家的事?,何家父子如?何他不管,但张霜花好歹是他亲娘,何家如?今揭不开锅了,那她呢? “这我也不知道,我赶明儿去问问?”张婶也从林莲花那儿听过他娘家的一些事?儿,也有点心?疼他。 多好的娃娃,人?俊俏又能干,怎么就活得这么苦? 何云闲连忙拒绝:“不劳烦婶子。” “这叫什?么话,就打听几句算什?么,这事?儿你?就放心?吧,婶子一定给你?打听好。” 知道张婶是这种热情性?子,他就没有推辞了。 红溪村和章山村就隔了一个村子,打听这件事?不难,何云闲自己也能做,只是他心?里对亲娘还有隔阂,这话他不说,张婶也早就想到了,所以才一口应下。 舅母王氏虽然不太清楚他娘家的事?儿,但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看不出来?这中间有事?儿。 她往何云闲碗里夹了一筷子猪血,说道:“你?别多想,眼下要紧的是盖房子的事?儿,咱们高高兴兴的,不想那些糟心?事?儿。” 何云闲其实并没有难过的心?情,只是有些怅然罢了。 他看着她们不动声色地关怀,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不管曾经有多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咬了一口酸菜炒猪血,脸上扬起?笑容,“好吃,这是舅母炒的吧?” “好吃就多吃点,好好补补,不然以后生养要吃亏的。” * 村里请的那三个帮工,两个是一家兄弟,姓余,村里人?都爱叫他俩余大?余二,还有一个是黄家的,年纪要大?一点。 晨雾还未散尽,余大?余二和老黄三人?缩着脖子往谢家赶,做贼似的,不想撞见了扛着锄头下地的几个村民。 王老二眼尖,又和余家兄弟有点私怨,他心?眼小,以为抓住了他俩的把柄就立马发作?。 “哟,这么早又去那煞星家啊?”王老五故意提高嗓门,引得周围村民都看过来?。 “挣那三瓜俩枣的也不怕沾了晦气!” 余二年纪最小气性却大?,憋得脸红脖子粗,老黄怕他发火,一把按住他,闷头要走?。 有几个村民和余家兄弟关系不错,就想劝劝他们。 “谢家那个可?是把他爹都克死了,他妹妹说不准也是被他害的。余大?你?劝劝你?弟弟,以后别去了。” “老黄你?也别去了,谢家刚娶了夫郎哪有钱给你工钱?他家那个破屋子攒了几个月才凑够钱补,别最后你?白干活。” 王老二说道:“我看你们仨应该也早就不想去了吧,老是偷摸怕被人?看见,跟做贼一样。” 村里人?刚开始就经常看见他们仨偷偷摸摸去,都以为是怕被人?见,觉得去谢家是丢脸的事?。 余二还没反应,余大?反倒先沉不住气了,骂道:“你?懂个屁,我那是怕给你?个不要脸的抢活儿,我一天有五十文工钱,天天现结,谢家一文没欠过。” 他弟弟也连忙附和:“不止呢,谢家晌午包饭,辣子鸡、酸菜炒猪血、小鸡炖蘑菇,天天换着花样吃,一顿有七八个菜嘞。” 这伙食可?比村里人?平常吃的好多了,他们也就是逢年过节才添一道荤菜,谢家却能随便?拿出好几道招待工人?。 王老二瞪圆了眼:“吹牛吧?谢家两间屋都塌了,能有这闲钱?” 谢家要盖房的事?儿没往外说,就跟亲近的张婶家说了,余大?三人?也都嘴严,没往外捅。 好事?不宜外扬,林莲花怕招人?嫉恨就没到处说。 以前邻村有户人?家盖房时到处吹牛,被人?记恨上了,夜里吃酒,对方趁他醉了去家里偷了砖瓦,还砸了没弄好的根基。 对方专挑贵的偷,以至于他家没钱继续盖,偷东西的人?也找不见。 所以林莲花谨防慢防,有人?问起?,就说家里的破房子快塌了要推掉,免得塌掉砸到人?。 这话合情合理,大?多村民要么漠不关心?,要么暗地里嘲笑,他家又遭了一灾,怕是真?要吃不上饭了。 就是听到一些风声说谢家要盖一间气派的青砖房,也不信。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一听一天有五十文,全都按捺不住了,纷纷有点心?动。 什?么凶煞不凶煞的,一到钱跟前谁还顾得上这个? 一天五十文似乎算不上什?么,但工期长,等房盖好能得一千五百文,顶得上一年的农忙收入。 他们嘴上都是不把门的,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很快就在全村都传遍了。 有人?悄悄去谢家,透过篱笆看见院里堆的瓦片砖头,才确信这事?是真?。 除了和谢家要好的那几家,村里人?都忌讳谢冬鹤,几乎不往谢家过,他家又是村里最偏的一户,不刻意去是见不着的。 没成想谢家不声不响地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连新房都盖起?了。 * 晌午的日头正烈,谢冬鹤刚打开院门要倒废料,就被门外景象惊得一愣。 王老二搓着手站在最前头,身后乌泱泱围着十来?个村民,个个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热络笑容。 “谢兄弟,还缺人?手不?” 谢冬鹤板着脸:“够了。” 他还是惯常的面色冷淡,冷硬的五官煞气十足,只是这会儿村民们并不怕他了,像看着财神爷一样,满脸堆笑。 村民里有人?是谢冬鹤亲自去请过的,当时还不肯来?,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先前劝人?别来?的王老五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夺人?钱财和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这下全记恨上他了。 “王老二都怪你?个碎嘴的!那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来?了!” 王老二梗着脖子反驳:“你?自己胆小怪谁!我早就说谢兄弟是个实在人?......” “呸!昨儿是谁说'谁去谁倒霉'?” 谢冬鹤看他们吵吵嚷嚷的,眉头一皱。 他不懂这些人?为何前倨后恭,也不耐烦分辨他们脸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吵闹。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至于什?么要劝架,说好话,这样的人?情世?故他一个傻子不懂,反正他在村里也不招人?待见,管他们做甚? 只管关起?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清楚盖房的事?儿村里肯定知道了,其实早晚瞒不住的,能瞒到现在也可?以了。 一晃十来?天过去,青砖房已经打好框架了,工人?们正和着泥沙砌砖块,院子中间堆了许多泥沙和青砖。 谢冬鹤也会去帮忙,他家里的灶都是自己砌的,所以也会一些活儿。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一心?帮他打理好山上的小院,里里外外操劳,让谢冬鹤能安心?弄房子的事?儿。 下午他还要下山回家,帮林莲花给工人?做饭,每天爬上爬下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着一点点盖起?来?的新屋子,心?里头就是热的,等住上新房,再忙再累都值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何云闲提着鸡蛋下山。 晌午村路上热闹,汉子们扛着锄头要回家吃饭,一些婶子阿叔趁着天气暖和的时候,在井边打水浣衣。 婶子阿叔有的带着孩子,娃娃们也都聚在附近打闹玩乐,咯咯笑着。 这些热闹从来?都和何云闲无关,打从他进了谢家门,就少有人?对他有好脸色,在外也就面上敷衍一下,不让人?看出来?罢了。 经过人?群的时候,何云闲还有点紧张,他在山上住惯了,平时下山也都是避着人?,是以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 追风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它长大?了点,已经有何云闲膝盖高了,一身红毛在阳光下发着光,威风凛凛。 或许是看出他的犹豫,追风汪汪叫了两声,沉稳地把身子贴上何云闲的小腿,完全没有在家里犯傻的模样。 有追风壮胆,何云闲安心?了许多,一般人?是不敢靠近这么一条大?狗的。 而且他这些天都是晌午下山,村民们大?多都漠视他,他只埋头走?过去就是。 刚进村,正在井边打水的杨婶子老远就招呼:“闲哥儿下山了?” 何云闲有点惊讶,差点以为村里还有第二个闲哥儿了。 “嗯,我给娘送蛋,帮家里给工人?做饭。”他犹豫着也回应道。 第79章 “瞧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天天山上山下的跑,累坏了吧?”杨婶子热情地塞了把枣子。 “别跟婶子客气。” 往日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一个阿叔,此刻也笑着搭话:“新房盖到哪步了?听说要起青砖大瓦房?” 何云闲老实答道:“刚立完梁,再过半月就能上瓦了。” 李红云本来都要走了,这会儿凑过来:“哎呦,闲哥儿现在可有钱,还防得那么严实,咱们没一个知道的。” “我们都是外人,防着我们倒没事,我听说你娘家如今揭不开锅了,怎么连娘家都不……” “钱婆子你少挑拨!”杨婶子立即打断。 “云闲现在是谢家的人!倒是你闺女嫁出去三年都没回门,还好意思说别人?” “李婶就是嘴巴碎,闲哥儿别理她,到时候暖房可得请我们去沾沾喜气!” 几个妇人夫郎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要我说还是闲哥儿有福气,瞧他一来,把谢家带得多兴旺!” 李红云被人挂了脸,脸色难看极了。 村里人就是这样,心思并不复杂,谁家有钱就佩服谁,在村民心里就有地位,什么神神鬼鬼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钱,在钱面前都得甩一边去。 谢家穷,那谢冬鹤就是克父克亲的煞星,谢家有钱,那他就是有父亲在天之灵庇佑,他和他家夫郎都是有福气的人。 何云闲实在应付不来他们的热情,答应下来。 暖房本来也是个好事儿,人越多越好,就是林莲花知道了也会答应,所以何云闲也没拒绝他们。 众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沈柳也是其中一个。 李红云看见她了,扯着袖子把人往前拽,挑拨了几句,想让她出头帮自己说话。 以往都是这样的,沈柳性子软又没骨气,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缩在人群最后头,人长得又矮小,何云闲一开始还没看见她,被她叫住了才注意到。 “闲哥儿……我也能去不?” 沈柳眼里满是羡慕,“我也想长长见识,我只在镇上见过人家盖青砖房,但没去过里头。”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木盆,低着头不敢看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怕被拒绝了,毕竟她以前确实对何云闲刻薄。 这里面有李红云的教唆,也是为了讨好李红云和村里一些婶子,也有她的嫉妒,她跟自家男人感情不好,又是个外来妇,家里被婆婆苛待,外面还要被村里媳妇欺负。 看见何云闲和她那么像,却有婆婆维护,相公疼爱,怎么能不嫉妒? 但现在她却嫉妒不起来了,他们现在差得太多,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事后李红云会不会生气她已经顾不着了,青砖房多气派呀,现在她就想见识一下,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 她自己男人没本事,要是错失这个机会,兴许她以后再见不着了。 何云闲同样没有拒绝她,“嗯,我也欢迎你来。” 反正她现在看着也没有坏心,暖房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人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 沈柳梗在嗓子里的心这才安了,激动地笑了。 “你…你要洗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洗,你家还缺人做饭的话我也能帮忙!” 即便被何云闲拒绝了,她也没有失望。 失了魂一样抱着一盆衣服回家,被李红云瞪了一眼也没觉察,激动地等着房子竣工的那天,脑子里想着里头会是什么模样。 ----------------------- 作者有话说:开始收尾了,二十章以内完结,番外会写生子养娃的日常。谢谢宝贝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喜欢?下个月会开预收《独宠寡夫郎》 第64章 盖房 这日, 天气晴爽。 秋风飒飒,山里树多,秋风往院里吹了许多落叶, 秋意已浓。 何云闲搓了搓冻僵的手, 煮了半锅米粥,又捞了碗咸菜下饭, 还没忘往碗里打了两个蛋,筷子搅散后倒进锅里, 煮成蛋花。 家里现在不缺蛋,他就可劲儿吃,变着花样吃,什么炒蛋蒸蛋熬汤吃,非得把前半辈子欠的全吃回来不可。 也顺便给他相公补补身子, 谢冬鹤这些天跟工人们一起干活累坏了, 每晚一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 他们俩好久没亲热了, 昨晚还说要亲他,结果何云闲洗漱回来后, 就见他已经躺着睡熟了。 谢冬鹤呼噜噜喝完两碗粥,起身拿上东西要出门打猎。 新屋已经上瓦了,再过两天就能竣工,家里边不用谢冬鹤帮忙, 有林莲花看着呢。 谢冬鹤一有空就要钻林子里打猎, 为了盖房子家底都空了,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想趁着还能打猎,多攒点钱。 何云闲帮他装好干粮,问道:“今天你还下山吗?” “不去了, 过几天盘炕的时候我再去看看。” 他接过何云闲手上的东西,转身欲走,却忽然被叫住了。 何云闲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道:“不亲一下吗?昨晚你说要亲,但我回屋时你都睡着了。” 谢冬鹤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愣了一下。 “嗯,要亲。” 他捧着何云闲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何云闲全程都闭紧眼,紧张得不像话。 干燥的嘴唇贴上来,何云闲只觉得唇上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情。 送走男人,何云闲把鸡鸭喂了一遍再放出栏,又喂了小驴,馒头和追风吃饭时就给它们吃过了,不用再喂。 他去后院看了眼鱼池,鱼苗肉眼可见地长肥了几圈,就是天天提两条鱼回家做给工人们吃,也没见少多少。 平时都是喂它们水草、浮萍和一些剩饭剩菜,不过何云闲今天也不下山,就打算到山上摘点柿子。 他前几天下山回家时,半路上看见了好几棵柿子树,缀满了一串串柿子,红彤彤的,快要把枝头都压弯。 “追风,出门了。” 一听到“出门”,懒洋洋趴在门口的追风立马竖起耳朵,飞快跑过来。 “馒头,在家好好看门,我俩过会儿就回来了。” 何云闲对蹲在篱笆上的肥鸡叮嘱了一句,就背上背篓,带着追风出门了。 他按着下山的路找去,没一会儿就钻进了一小片林子里。 柿子树乌黑的枝条蜿蜒曲折,树叶都掉光了,打眼一看像是黑枝条上挂了一连串红灯笼。 地上掉了不少柿子,柿子饱满皮儿薄,一掉下来就烂了,上头不是虫蛀就是被鸟啃了,都是不能吃的。 追风不计较柿子烂,鼻子在地上拱了拱,刨出来几个还挺完好的,用爪子扒着啃起来。 柿子没法打下来,一打就要烂掉,索性树长得不算高,低处的何云闲踮起脚就能勉强够到。 摘完底下的,高处够不到的他也有法子。 何云闲砍了一节竹竿,把一头劈成两片,但不劈断,而是在一掌左右的位置用麻绳缠住,把两片绑紧做成一个夹子。 他试了试高度,估摸着能够到了,就用自己做的夹子去夹高处的枝条。 轻轻一转,就连枝带果夹下来了。 何云闲尝了一个,他许久没吃过柿子了,这种软柿子皮涩,一般是不吃的,他扒开皮吃里头的肉,又软又甜,一吸就全进嘴里了。 山上的柿子更甜,再多摘一点晒成柿饼,挂了霜以后比蜜水儿还要甜呢。 何云闲忙了一上午,摘了满满一筐柿子回家。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拿了几个簸箕出来晒柿子,柿子皮硬,晒完就更硬了,何云闲就把皮剥了晒。 等晒几天再时不时捏一捏,这样柿饼就会越晒越软,很快就能成型了。 而另一片密林里,谢冬鹤正靠在一处树根上休息,吃了两口干粮,忽然想起来什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巴。 早上夫郎头一次主动讨亲,那种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唇上,他摸了摸嘴,再摸摸脸,傻兮兮地笑了。 * 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揉着面做馒头。 馒头吃得快,几乎一天就要蒸两锅。 除了头一天吃的白面馒头,后面都是用的杂面,总不能天天吃那么贵的白面。 荤菜也没那么多了,一天就四道菜,两荤两素,都是用盆装的,能让汉子们吃饱。 这也算不错了,工人们没啥意见,只要能沾点荤腥就高兴。 “柳儿,你看看锅里的馒头好了吗?”林莲花头也不抬。 沈柳“哎”了一声,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菜,往围兜上擦了擦,垫了块布巾就去揭蒸笼。 第80章 揭开?一道缝看了一眼,便回道:“还差点火候,再蒸会儿。” 沈柳有时闲了就会来帮忙,林莲花一开始不愿意让她帮忙,非亲非故,人还不要钱,她是个有心眼的?,就更不会答应。 可沈柳三天两头就要来,时不时还送点东西过?来。 农家人没什么好东西可送,所以她都?是送一些菜蔬,林莲花自?家也有种,不缺这点。 沈柳受气?惯了的?人,也不气?馁,知道林莲花看不上就不送菜了,改送馒头。 她手巧很?会做面食,还会做花馍,多是一些兔子、鸡、狗的?形状,模样?惟妙惟肖,不过?巴掌大,精巧极了。 前两天还做了个喜馍送来,说?是要庆贺她家新屋将落。 这话讨巧,林莲花也确实需要人帮忙蒸馒头,王氏和秀英自?家也要忙家里的?事,不能天天来,就她和张婶确实忙不过?来,便答应让她帮忙了。 当然,林莲花也不白叫她帮忙,每天晌午都?留她吃饭,两荤两素,对沈柳来说?都?是过?年才能有的?伙食,要还有剩的?她还能打包带回家吃。 对林莲花来说?同样?也不亏,剩下的?饭菜吃不完也是浪费,能换来一个帮手很?值当。 沈柳边揉面边看着火,温温不知何?时进来了,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面团看。 “柳姐姐,你能给我做一只小鸡吗?” 沈柳先问了林莲花的?主意,毕竟用的?是她家的?面,见她同意,就揪下来一小团面捏成小鸡,再用小剪子剪出嘴巴。 她笑道:“再蒸一会儿小鸡就做好了。” 温温一听,把板凳搬进来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等着。 “柳姐姐,你好厉害啊,是有人教你捏小鸡的?吗?”她腿短挨不着地,两条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我娘教我的?,她常说?,人就跟这馒头一个样?儿,谁捏就变成谁的?样?儿。” 沈柳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团面,谁捏就变成谁,没有主见,只能到别人身上找自?己的?主心骨。 她自?己也清楚,但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给谢家帮忙蒸馒头就是怕何?云闲当时只是口快,回头琢磨过?味了,反悔不让她去。 沈柳就只能费尽心思讨好谢家,讨好别人是她最擅长的?事。 但她的?心思也同样?不复杂,就是想看看那间青砖房里头是什么样?儿,她这辈子就算住不上,好歹也能见识一下。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新屋终于?落成。等盘好炕,通了几天风散去潮气?,何?云闲便跟着谢冬鹤下了山。 这日,谢家院门?大开?。 青砖垒就的?院墙一人来高,气?派又齐整,在村里一片篱笆土坯墙中格外扎眼。 左邻右舍,连带着些好奇的?孩童,早就抻着脖子在门?外张望了,眼中是藏不住的?艳羡。 村里多少人家,一辈子也垒不起这样?一座砖石院子。 最惹眼的?是那圈一人高的?院墙,寻常人家不是用篱笆就是土坯墙,谢家却?用青砖砌得严严实实。 谢冬鹤和何?云闲把乡亲们都?引进去,他们才看清里头是什么样?儿。 院里铺了一条砖路,从?门?口铺到屋子门?口,还连了去后院灶房和茅房的?路,这样?下雨下雪就不怕湿了脚,也容易打理,一扫就干净了。 村里人平时哪有那么讲究,他们住的?土屋,一下雨屋里屋外都?容易弄上泥巴,看见他家铺的?砖石路啧啧称奇:“了不得。” 家里原先的?两间旧屋推平了,改成青砖房,西侧稍矮些的?土屋是预备堆放杂物或待客用的?,虽不比主屋气?派,却?也收拾得利落。 前院圈了片篱笆养着鸡鸭和驴,墙根处一棵枇杷树,树叶已经落了,但看枝条都?长得粗壮,料想来年定能长得茂盛,结出香甜的?果子。 待进了主屋,更?是敞亮。 地上铺着青砖,扫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方桌椅子俱全?,两侧房门?大开?,露出里头宽敞的?土炕。 这时秀秀也来了,院里挤了许多人,她挺着微隆的?腹部有些艰难。 看见林莲花站在屋门?口,便提着红纸包的?红糖笑盈盈走来:“婶子,给你道喜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曾一起挖野菜的?媳妇夫郎,都?提着贺礼,都?是些家常的?吃食和调味。 杨婶子挎着一篮鸡蛋,沈柳也带了自?己蒸的?喜馍。 林莲花笑得合不拢嘴,嘴上招呼着他们把东西放到堂屋里,又引着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儿。 汉子们不方便在里屋多留,看了一眼就出来了,留哥儿姑娘在屋里说?话。 何?云闲看秀秀挺着肚子进屋,忙扶着坐到炕上,笑道:“你可得小心些,叫婶子来的?时候说?一声就行,怎么还特意来一趟?” “前些天你家那么忙,我都?没来帮忙,这会说?什么都?得来一趟。” “这炕真宽敞,冬天肯定暖和。”她摸着光滑的?炕面,眼里满是欢喜,“往后娃娃在炕上打滚儿都?不怕摔,冬天也不易着凉。” “早说?你是个有后福的?。” 何?云闲被众人围在中间,这个夸他“旺家”,那个赞他“有福气?”。他脸上笑着,一一应承,只觉得腮帮子都?笑得发酸。 他从?未这样?众星拱月过?,以前别人只会以厌恶或可怜的?眼神看他,如今这满屋的?喧闹和羡慕围着他,叫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却?又真切地告诉他:这敞亮漂亮的?房子,这越来越好的?日子,真的?是他的?家了。 炕上摆了张小桌,放了盘瓜子花生任人吃,众人就盘腿坐上去唠嗑。 “闲哥儿,你家还养了驴啊?我看着那些鸡鸭也比我家的?肥好多。” “看着还是小驴,等明年就能坐上驴车了吧。” “咱们村就村长家有驴车吧,他家那头驴都?老了,估摸着没两年活头了。” 沈柳不好意思往炕上面坐,她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偷偷进来的?,怕被人注意到了就要撵她出去。 左看右看,除了那个显眼的?土炕,屋里还有个新打的?簇新衣柜,一套桌椅,连地上的?砖块都?踩着格外踏实,哪哪都?是体面,自?己站在这儿都?像是沾了光。 何?云闲瞧见她,抓了把瓜子花生塞到她手里,拉她到人少处坐下。 “闲哥儿,”沈柳捏着那把瓜子,声音轻轻的?,却?满是真心,“往后的?日子,你一定会越过?越好。” 何?云闲转脸看她,客套应对众人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熨帖了。 他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毫无负担的?、轻松的?笑。 “嗯,”他轻声应道,“我知道。” 喧嚣直至夜幕低垂才散去。 送走最后一位村民,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合拢,将满院月光与静谧留在里头。 何?云闲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同样?有点累了,温温却?还闹腾着,她这一整天光吃糖吃瓜子了,哪里会累着。 “都?早些洗漱歇下吧,”林莲花发话,“咱们以后就在这新家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累归累,但他们家现在在村里也是有排面有地位的?一户了,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 清晨,院里的?枇杷树披了层薄霜,天边蒙蒙亮。 鸡圈里传来窸窣响动,鸡鸭们已经很?有经验了,没有一窝蜂涌出去,从?窝里探出头,被冷风一刮又缩回去,脖子上的?毛都?冻得炸起来。 小驴挤不进鸡窝里睡,何?云闲怕它冻着,晚上就关到西侧的?矮屋里,等上午太阳一出,暖和了再把它放出来溜达。 何?云闲起得早,先是在鸡圈和西屋里转了一圈,见都?好好的?,才去灶房准备早饭。 灶房里水汽氤氲,林莲花比他起得还早,正揉面做饺子皮儿,见何?云闲也起来了,就叫他帮着调馅儿。 她脸上喜气?洋洋,说?道:“今儿冬至,咱们包饺子吃。” “我看着猪肉有点不够,等会儿冬鹤起来,叫他再去割一块。” -----------------------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65章 冬至吃饺子 何云闲这才发觉已经冬至了, 他们这儿过冬至是要吃饺子的,多是猪肉饺子。 这活儿有?点麻烦,又要揉面, 又要调馅儿包饺子, 得忙活半天?才能吃上,所以林莲花早早就?起来弄了。 “多放点猪油, 舍得下油吃起来才香呢。” 何云闲乖乖点了点头,从猪油罐子里舀了几?大勺子, 麻利地切肉拌馅儿。 第81章 他看了一眼外头,今天?又打了一次霜,感叹道:“这么快就?冬至了,再?过段日子就?要下雪了吧。” “今年冷得早。”林莲花发好面,切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剂子, “等雪封了山, 就?让冬鹤在家歇着。” 冬天?山上的野兽大都冬眠了, 难寻踪迹,要不就?是缺少食物饿得眼红, 会冒险伤人,所以每年一入冬,谢冬鹤就?渐渐减少上山的频率了。 等到下雪,谢冬鹤就?不会再?上山, 快开春积雪化了再?说。 眼下气?候还算可以, 谢冬鹤就?三五天?上山一趟,不会过夜, 早上去?晚上回?,除了攒过冬钱,还要多砍点柴冬天?烧炕。 吃饺子的趣味不只在于吃, 更在于一家人一起包,林莲花擀了点饺子皮,拿上擀面杖就?去?屋里叫温温了。 温温睡得正香,被娘叫醒也不肯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赖着。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探了一下,立马又缩回?去?,整个人死死黏在温暖床上。 “哎呀,冻死了,我?再?睡会嘛……” 林莲花骂了句“懒丫头”,一把将被子揭起来,被窝里的暖气?全散走了,冷风灌进来,温温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睁眼一看,见她?叉着腰拿着根擀面杖要抽自己屁股,温温嗖的一下就?下床了。 谢冬鹤到相熟的张屠户那儿割了几?斤猪肉,特意挑的五花肉,猪肉肥了饺子煮出来才香。 张屠户昨儿刚宰了只年猪,因他俩相熟,还多送了点猪油。 “这都是才割的,你拿回?家不管是熬油还是裹面儿油炸,都香的嘞!”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张屠户笑?道:“你家盖了新?房的事儿都传到镇上了,这日子过得好啊,再?添个娃娃就?更好了。” 谢冬鹤知道他不是巧言善辩的人,这一番话都出自真心,饶是一向在外沉稳的谢冬鹤,面上也不禁露出喜意。 “嗯,我?也想着要是能再?添个娃娃就?好了。” 他好夫郎有?了,把家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新?屋也盖了,特意盘了炕冬天?都暖和,就?差生个娃。 谢冬鹤提着肉回?来时,婆媳三人正坐在堂屋里包着饺子,林莲花擀面,何云闲和温温坐旁边包。 林莲花手上不停,说道:“冬鹤回?来啦,快来搭把手,咱们家人人都要包,不干活的人可不能吃饺子。” “哎,来了。” 三人里就?是何云闲最熟练,没一会儿就?包了两?排,在竹席上放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各个儿肚子溜圆。 温温年年都要包,家里做馒头蒸包子都会帮忙,虽然没何云闲包的那么好看,但也看得过去?。 谢冬鹤就?要狼狈多了,他不善厨艺,又时常在山上打猎,笨手笨脚的,捏了好几?个都弄破肚皮,包了上头漏下头。 偷偷往旁边看一眼,见夫郎包得那么好,他眉头紧皱,默默把自己包的饺子拿远了,离何云闲的饺子远一点。 何云闲注意到他不会包,假装没看到他拿远的饺子,笑?道:“把皮儿抻一抻包住馅儿,再?放虎口一捏,就?弄好了。” 谢冬鹤抿着唇试了几?个,确实有?好一点,虽然大小不一,有?的都大成包子了,但总归有?点进步。 “相公真厉害。” 谢冬鹤侧过头,看着自己夫郎亮晶晶的黑眸,他眼里也溢出喜色。 “是我?夫郎厉害。” 夫夫和睦的一幕被林莲花瞧见了,她?乐呵呵的,欣慰他们两?个感情如此要好。 林莲花忙着擀皮儿,也没注意到身边温温在做什么。 温温包饺子包腻了,不想包了,就?想起来之前柳姐姐教她?捏花馍,饺子也是面食,一样能包。 那些猫啊狗啊,还有?鸡鸭,都有?点难,温温就?学会了最简单的小老鼠。 所以等林莲花回?过神来,桌上已经多出来半席老鼠仔,她?两?眼一黑,差点把谢温温连同她?的一窝老鼠仔全丢出去?。 这皮孩子,她?就?说刚刚边上怎么静悄悄的,果然又在作妖! “等会儿煮出来你自己吃。”林莲花嫌弃极了。 谢温温委屈地撅起嘴,低声嘟囔:“自己吃就?自己吃……明明很可爱。” 那么多饺子温温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何云闲还想着劝一劝娘,结果煮饺子时,他看着锅里上下起伏、活灵活现的老鼠仔,也无言了。 林莲花最讨厌老鼠,没下锅前还好,这一下锅,老鼠就?跟活了一样,她?都不敢下勺子捞。 “谢温温,你给我?过来!带上你的这锅老鼠滚到外面吃!” 被娘连名带姓地叫,谢温温头皮一麻,连忙端上那一大碗饺子坐到院里吃去了。 何云闲在屋里吃完饺子,透过窗子看到外头温温还苦兮兮地吃着,撑得肚子溜圆,但她?不吃完林莲花肯定不会放她?进去?。 他于心不忍,拿上一个空碗出去了。 “温温,还吃得下吗?吃不下就?倒点给我?吧。” 谢温温知道他心软,赶紧撒娇:“我?吃不了,云哥哥要帮我?吃吗?我?就?知道云哥哥对我?最好了。” “我?不吃,我?拿回?去?给你哥吃。” 谢温温沉默了一会儿,把一碗饺子全倒给他,高高兴兴地端着空碗回?屋交差了。 谢冬鹤也没计较,他胃口大,自己晌午已经吃了两?碗,这会儿再?来一碗也吃得下,吃完饺子就?去?后院劈柴了。 下午何云闲看了眼晾在院里的柿饼,柿饼就?搭在靠墙的架子上,架子上横了三块木板,是专门用来晾晒东西用的。 柿饼已经发黑变软,表面挂了一层霜,何云闲捻起一个尝了尝,甜甜的,外韧里软,这就?晒好了。 他装了两?碗,给林莲花屋里送了一碗。 “还是云闲贴心,娘都好几?年没吃柿饼了。” 谢温温也拿了几?个,高兴地眯着眼笑?起来。小孩子就?是爱甜食,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还自己去?装了一碗。 林莲花也没管着,糖是金贵物,一年吃不了几?次,但柿饼是自家晒的,好吃还不花钱,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下午何云闲喂了一遍鸡鸭,家里没地方散养,所以只把它们圈起来养,一天?就?得喂两?回?,不然不够吃。 摸蛋的事儿不用他忙,温温爱做这个,每天?早上等不及吃饭就?要摸蛋,一窝窝蛋里大的小的、红的白的都有?,跟摸宝一样,可好玩了。 山上养的鱼没带下来,大点的鱼不是吃了就?是卖了,只剩点鱼苗,家里没地方养就?不管了。 等明年开春上山,要是有?活的就?继续养,死完了再?换一池子养就?是,反正山上鱼苗有?的是。 喂完鸡鸭,何云闲看着天?色还早,就?装了点柿饼去?张婶家看看秀秀,找她?说说话。 张婶坐在屋里缝着孙子的小衣服,见何云闲来了,热情地拉着他进来。 “闲哥儿来了?快进来坐着暖一暖,外头冷吧。” 看他还拿着东西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来婶子家还拿东西。” 何云闲笑?了笑?,“哪里是客气?,我?当婶子家是自己家,这不是刚晒了点柿饼,拿来给您尝尝?” 秀秀听见他来了,也挺着肚子从里屋出来,她?脸色红润,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秀秀,看你这肚子,该生了吧?” “哪能呢,这才小半年,得等明年初夏才有?动静吧。” 张婶也打趣道:“闲哥儿不懂也正常,等你也有?了就?知道了。” 何云闲已经成亲半年了,但和人说起这种话题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多问?了。 唠了会儿嗑,秀秀身子乏了坐不住,回?屋里歇了。 张婶这才聊起另一桩事儿,她?压低声音:“前阵子我?跟你杨婶子到镇上打油,看见何玉杰被人从赌场撵出来了,说他欠了好多债。” “你是没看见他那样儿,一身酒气?又脏又臭,跟个乞丐一样,还有?个黑成煤球的男人也跟他一样,醉醺醺地嚷着自己是大夫,家里有?个医馆可以抵债。” 何云闲闻言有?点惊讶,没成想这两?人会凑一块儿去?了,或许是臭味相投吧。至于何玉杰堕落到赌钱的地步,这他倒没觉得意外。 前段日子张婶帮他打听何家的情况,他得知张霜花出走去?别处了,便没有?再?管何家的事了。 他想着,自己那个亲娘虽然心狠,但还是聪明的,如今脱离何家的苦海,不管是到哪里都比留在何家强,但也心存忧虑,想再?见一见确认她?的安危。 不论如何,张霜花都是他的亲娘,是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第82章 张婶看他神情怔愣,还以为是在担心何家来管他要钱,毕竟他现在日子过得好,何家那对黑心父子要是知道了怎么能不眼红? 她?安慰道:“别怕,何家那父子俩不敢来找你。” “要是真来也不怕,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关?起门谁也不理,让冬鹤护着你。” * 夜里,天?黑得早,何云闲和谢冬鹤就?早早睡下了。 一躺到床上谢冬鹤就?心神不宁的,对于农家人来说,冬天?没什么农活做,黑天?的时间又长,也不像城里那样有?很多娱乐,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 和夫郎睡觉睡多了,就?容易搞出娃娃,所以开春时村里就?总有?好多人家里添了娃。 谢冬鹤也想着这事儿,春天?是个好季节,不冷不热的,生了孩子也不容易生病。 眼下不正是好办事儿的时候? 他越想越心热,一翻身就?把夫郎压在身下。 ----------------------- 作者有话说:终于要圆房了[眼镜]咱可是有驾照的人(点头) 第66章 圆房 何云闲还以为他要用药杵, 配合地撩起亵衣,他现在也已经很?适应这种亲近了,虽然心里还是会羞耻, 但并不会抗拒。 但贴上来的却不是冰凉的玩意儿, 而是热乎乎的一大个儿。 何云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近在耳边, 说道?:“那个东西已经用完了,没注意吗?” 何云闲怎么可能注意到, 他这种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随便谢冬鹤摆弄,他只要闭紧眼撩着衣服就行。 他终于?意识到谢冬鹤想进入正题了,顿时脸都烧红了,又羞又怯。 “真、真的能行吗?” 他可还记着当时自己的艰难, 但谢冬鹤笃定地点点头, “可以, 我们都练这么多次了,你肯定能适应。” 谢冬鹤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 这么多回下来,该做什?么、如何让夫郎放松、哪里能叫夫郎爽利,他全都清楚。 (真没招了,我拉灯总行了吧, 移步plq) ……………………………………………………………………………………………………………………………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精巧的笛子终于?做成,清脆动人的声音唱了一夜, 得亏砖屋结实,声音传不到外头去。 * 翌日?,天光大亮。 林莲花早上没见何云闲出?屋, 还以为他难得赖床一回,也没叫他,轻手轻脚地起锅做饭。 结果都把早饭端上桌了,还没见人出?来。 谢冬鹤劈完柴,进了屋拿了一块布巾擦汗,林莲花问道?:“云闲呢?还没起?叫他出?来吃饭。” “他今天不出?来吃,我端屋里给他。”他一脸坦然。 林莲花还以为何云闲病了,身子不痛快,哪里想到两人昨夜才圆房。 她赶忙舀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那你趁热端回去,多喝点米粥,对身子好。” 说着又拿了两个煮蛋塞到他手里,叫他一块拿回屋。 谢冬鹤把饭送回去,就神清气爽地上山了,脸上是大咧咧的笑容,路上一些汉子和?他打招呼,看他心情这么好,还以为他家?又有?什?么喜事了。 何云闲吃完饭又躺回去睡了会儿,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两条腿软绵绵的,腰背也酸痛,其他的倒没什?么不适应。昨晚一开始他是有?点不舒服,毕竟真的和?假的到底不一样。 但谢冬鹤够耐心,又有?技巧,他眉头稍稍一皱,就立马能叫他爽起来。 他想着男人那难言的温情,胸膛里就一阵鼓噪,耳根子都红了,唇角略微勾起。 虽然还有?些乏力,但何云闲也不好意思?躺一天,叫林莲花觉得他懒。 一出?门就看见林莲花坐在堂屋纳鞋底,她抬头见何云闲脸色有?点白,担心道?:“是不是冻着了?快回去歇歇,鸡鸭我都喂过了。” 何云闲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 “我没事,我扫一下院子吧,落了好多叶子。” 他强装自然地拿了笤帚,把院里扫了一遍,腿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脚边追风还是和?以前一样,追着扫帚玩儿,把何云闲惹恼了,使起笤帚往它狗头上招呼了两下,追风才嘤嘤叫着跑了。 何云闲还觉得自己演得很?好,结果晚上林莲花就端了碗红糖水给他,连带一碗红枣,叫他没事儿多吃吃。 对上她和?蔼、看透一切的眼神,何云闲整个人都烫到要冒烟儿了。 夜里谢冬鹤一钻进被窝,想和?他亲昵,何云闲一肘捣上去,抱着被子缩到床里侧。 他声音闷闷:“今晚不许你碰我。” 谢冬鹤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昨晚夫郎累着了,谢冬鹤体?谅他劳累,只想亲近一下,抱抱亲亲就满足了。 夫郎不让抱,谢冬鹤孤枕难眠。 但何云闲嘴上说不让他碰,半夜睡得迷糊,不知不觉就钻到他怀里了。 他早就习惯每晚和?相公抱着睡了。 谢冬鹤抱着怀里的温软,夫郎身上软软的,闻起来也香香的,忍不住偷亲了一口。 他看着夫郎好看的眉眼,心满意足,真切觉得这样漂亮、乖巧的哥儿彻底属于?他了,亲了又亲,把嘴巴都嘬肿了。 傻汉子还傻兮兮地想着,不能让夫郎知道?这事儿,得瞒着他,免得夫郎恼羞成怒又不理他了。 结果早上何云闲先睡醒,一睁开就看到自己缩在谢冬鹤怀里。 早上洗漱时嘴唇也又麻又痒的,他对着水盆里的样子看,才发?现自己嘴巴肿了。 何云闲洗脸时不小心碰到嘴巴,麻麻的,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再一看谢冬鹤悠哉悠哉地蹲在他旁边漱口,他气鼓鼓地扭头问男人,“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 蹲在他旁边漱口的男人不言语,默默摇了摇头,何云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冬鹤今天要出?门打猎,吃完早饭送他出?门,何云闲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谢冬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夫郎瞪了他一眼,他就闭上嘴了。 算了,还是等夫郎气消了再说吧。 临走前,何云闲看着他颇有?些落寞的背影,没忍住叫住他:“我多给你带了一个水囊,一定要喝完,别在山上喝不干净的水。” 谢冬鹤见他这么关心自己,知道?他已经心软了,挠头傻笑了一下。 “嗯。” 何云闲看他这副憨样儿,捂着嘴也笑了,眼眸明亮,娇嗔得让谢冬鹤挪不开眼。 一直到了晌午歇息的时候,谢冬鹤靠着树干吃饭,还回味着出?门前夫郎那个眼神儿,顿时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回家?见到他。 山上没什?么吃食,这个时候就是野果也没了,只能吃干馍馍干饼。 谢冬鹤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灌了一大口水…… 噗—— 他被猛烈的辣味呛了一下,眉头紧皱,疑惑地闻了闻水囊里的水。 “怎么是姜水?” 谢冬鹤可讨厌姜的味道?了,辛辣无比,之前他淋了雨何云闲怕他着凉,熬了点姜汤,又是撒娇又是生气,他才肯喝一碗。 但是为了让夫郎解气,只好苦着脸把一整袋姜水喝了。 下山时他掏出?第二个水囊,以为还是姜水,死死板着脸,眉头也皱得紧,盯着水囊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但入口的不是辛辣的姜水,而是甘洌的清水。 谢冬鹤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了,心里想着,夫郎果然对他很?好,知道?他讨厌姜,就只装了一袋姜水。 回家?时夫郎笑脸相迎,他以为夫郎这就消气了。 入夜门一关,何云闲用一块布巾把他眼睛蒙上,说道?:“我可是个小心眼儿,你咬我,我也得咬回来才行。” 谢冬鹤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听到衣服窸窸窣窣掉在地上,知道?他已经脱了,嗓子一紧。 柔软的唇贴上来,这是何云闲第一次主动,生涩极了,谢冬鹤稍一动,就吓得他吸气。 明明说要咬他,唇舌却像小鸟一样软软地啄,弄得谢冬鹤心痒,磨了磨牙,想狠狠咬回去。 何云闲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想帮他弄,却不得关窍。 这番隔靴搔痒弄得谢冬鹤一脑门汗,既然忍不住就不忍了,他红着眼狠狠亲了回去,有?力的双手紧紧钳住夫郎作乱的手。 何云闲被他忽然的猛烈反击吓到了,连连后退。 谢冬鹤扯下蒙在眼上的布,看见夫郎衣衫半/褪、面红耳赤的诱/人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他再也不惯着夫郎使小性子了,把人蒙在被子里,连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小鸟欢快的曲调唱了半宿。 * 化雨镇的清晨总是热闹,天才亮,街上就已经喧闹起来了。 第83章 青石板路刚被洒扫过,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沿街的铺面陆续卸下门板,早点摊的蒸笼里冒出?滚滚白汽,混着油条的焦香在街巷间飘荡。 何云闲提着两篮鸡蛋鸭蛋穿过市集,篮子里垫着金黄的干草,白生生的鸡蛋、青莹莹的鸭蛋挨挨挤挤地躺着。 他才在街角站定,就有?熟客迎上来。 “小郎君今日?来得正好!” 绸布店的娘子拎着菜篮,“给我留十个鸡蛋,昨儿你家?鸡蛋炒出?来金黄喷香,我小孙子平时可挑食,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斜对角的豆腐坊的老板娘也赶过来:“鸭蛋还有?不?我男人前些天还说让我腌点鸭蛋吃。” 他家?的蛋个头大且价格也实惠,已经有?不少老顾客了,不过半上午的工夫,两篮蛋就见了底。 何云闲掂着沉甸甸的钱袋,想起在山上时的光景。 那时下山要走两个时辰的陡峭山路,鸡蛋总要攒上十天半月才舍得卖一次。如今住在青砖大瓦房里,隔三差五都能提着鲜蛋来镇上,日?子当真翻天覆地了。 卖完蛋他也不急着回去,沿着街市慢慢逛,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在村里住着,离化雨镇近,他就五六天来一回,这样还能时常找莫彦玉聊天。虽说村里也有?好些哥儿姑娘找他聊天,但总不如幼时好友亲密。 何云闲还总特意留了几个蛋给他,叫他也尝尝鲜。 他才到医馆门口,莫彦玉就看见他了,也没刻意去接他,继续做手上包药的活儿。 “今天一人来?谢大哥不在?” “他今天上山了,对了,你不是说最近想吃鸡蛋,我特意留了两个。” 莫彦玉一听有?鸡蛋吃,脸上顿时笑得更高兴了。 其实即便他空着手来也没关系,一见着何云闲,莫彦玉心里就高兴,也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同他讲。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是闲谈八卦,就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有?时连晌午吃了什?么都要讲,说什?么都觉得开心。 他们分离的那几年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别经年,半点情谊都没有?消耗。 “也不知道?你家?的鸡是怎么养的,比别家?的鸡蛋都好吃,难不成养在山上吃了什?么灵芝妙药?” 何云闲自顾自地坐到他旁边,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什?么胡话。” 莫彦玉在药柜前分药包药,手上忙忙碌碌,嘴巴也不空着,没一刻闲得下来。何云闲也不嫌他吵,就坐着喝茶休息。 莫彦玉头也不抬,随口道?:“我这几天还晒了点橘皮,你走的时候拿回家?喝。”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何云闲起身要走,忽然听见里屋里有?人吵闹的声音。 “我可是你亲儿子,你真的忍心看到我被那群人活活打死?” “爹,求你了,再给我点吧,我保证以后再不赌钱了!” 男人苦苦哀求,一会儿被逼急了骂人一会儿又哭诉起来,两副面孔变得倒快。 ----------------------- 作者有话说:[无奈]看评论区吧 第67章 下雪 莫彦玉也听见这动静了, 知道定然是李雪民又来找师傅要钱了。 那没种?的东西?,做什么不好,偏要沾上?那东西?。 李雪民在外面嚣张跋扈的, 一到要钱的时候就不要脸了, 要了好几回钱,每次都说以后不赌了, 过两天又腆着脸让师傅帮忙还钱。 “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对天发誓, 我保证!爹,你不帮我那群讨债的真要打断我的腿啊!” 似乎是李老?大夫不肯给钱,何云闲听见后头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哭嚎声?格外刺耳。 不知有什么东西?被碰碎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莫彦玉脸色一变, 忙把何云闲往医馆外头撵, 说道:“云闲, 你先回家吧,这事?儿你别沾上?。”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小?心点何玉杰, 我听说他也欠了一屁股债,他爹四?处找人借钱呢,你别被那俩人缠上?。” “我晓得的。” 何云闲忍不住替他担忧,只是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这桩事?说到底是李老?大夫的家事?。 揣着这份忧心, 何云闲在街上?四?处转悠着,也没注意自己跑到哪里了。 听到有小?贩吆喝, 才发觉自己又跑回集市上?了,他没什么想买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卖手帕嘞——卖荷包嘞——”提着小?篮子的女人在他身后吆喝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何云闲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了面容沧桑的女人,是他的亲娘张霜花。 她正贩卖着丝线、手帕和自己缝的荷包,形貌落魄,神情也憔悴,一身粗布衣裳倒还收拾得干净,不算狼狈。 何云闲心情复杂,想过去问问她如?今的境地,又介怀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漠视。 几个?月前,他被亲娘逼着上?花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旁人都说谢家汉子是个?傻的,人又凶,他去了肯定要吃苦,他便不肯去受罪。 张霜花却说:“什么受罪不受罪的,他谢家还能打死你不成?顶多受些委屈,熬一熬日子也就过去了。” 出嫁前,何云闲心如?死灰,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娘”,便转身离开。 身后是张霜花的哽咽,却不是因为他从此后可能深陷苦海,而是为他换来的那份彩礼钱,让何玉杰的婚事?有了着落。 何云闲这几个?月来连回门都没提过,再和她见面时就是中?秋。 中?秋时他祭拜爹,张霜花也绝情得令他心寒。 何云闲看着街对面卖绣品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和她相?见。 至少她现在还有个?营生,能赚到钱养活自己,没有何家拖累,她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 谢冬鹤提着两只山鸡迈进院子,肩头落满细霜。 追风摇着尾巴扑上?去,在霜地上?印出一朵朵梅花。 何云闲忙舀了热水给他烫手,摸到他冰凉的手,不由蹙眉:“明日别进山了。” “最后两趟,等下雪就不去了。” 谢冬鹤就着他的手暖了暖掌心,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街上?买的芝麻糖。” 芝麻糖还带着体温的暖意,何云闲掰了块含在嘴里。 甜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舌头上?弥漫,他拿着糖坐到暖呼呼的炕上?,一点点啃着吃。 天气愈发冷了,前些天家里就开始烧炕,要不是还得喂鸡鸭,他恐怕连门都不想出,真想一直赖在暖和的屋里。 窗外霜色愈浓,而室内灶火正旺,映得满屋生春。 谢冬鹤把两只山鸡关到竹笼里,没放在鸡圈里一起养,不然馒头看了就要眼红,能把别的山鸡脖子上?的毛都叼秃,野鸭和兔子倒没事?。 这鸡他是特?意留着过年吃的,所以就没卖。 何云闲没敢吃太多芝麻糖,尝两块就行,剩下的就包起来放好,等温温来了再给她吃点。 时候还早,何云闲提着一桶食料去前院喂鸡鸭。 林莲花正坐在院里掰白菜叶儿,把外层的烂叶子拔掉,谢温温也搬了个?板凳坐过来帮忙。 见他提着桶,问道:“要喂鸡?等会?儿来帮娘腌酸菜啊。” 何云闲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赶忙加快脚步去喂鸡鸭了。桶里的料哗啦啦倒进食槽里,鸡鸭一个?猛扎把头埋进去。 冬天要养膘,鸡鸭们?抢食抢得更猛了,有一只个?头大点的鸡直接踩着别鸡的头,跳到槽里吃,自己吃也不让别的鸡鸭吃,还要啄它们?。 何云闲捡起一根长杆杆,把它从食槽里轻轻打下来,再跳进去就再打下来,来回几次后大鸡就不敢跳进去了,就是还会?护食啄别的鸡鸭。 这会?儿馒头也吃完饭飞上?篱笆,何云闲看了它一眼,又指了指那只欺负别鸡的大个?鸡。 “馒头,你管管。” 馒头豆大的眼看了他一会儿,飞下篱笆,它胸脯毛鼓胀胀的,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鸡冠红艳、长尾羽多彩,颇有些威风凛凛的姿态。 鸡圈里响起几声凄惨的鸡叫,还掉了几根鸡毛。 那只护食的鸡战战兢兢地蹲在食槽边吃食儿,其他的鸡鸭们?也乖顺无比,齐齐整整挨着吃东西?。 馒头是有分寸的鸡,没伤着自己的小?弟,只是吓吓它们?而已。 剩下多余的食料是要喂驴的,下午何云闲都是把小?驴拴在墙角那棵枇杷树上?。 林莲花还说等明年弄个?磨盘,不拉货的时候就让驴磨豆子,这样自家就能弄豆腐吃,还有豆浆喝。 何云闲还想着扫一扫树下的落叶,听到林莲花叫他去堂屋,就先放下活儿去帮忙。 过了晌午那阵就有点冷了,林莲花把白菜都搬到堂屋里,关上?门只留个?缝儿透气,三人就忙活扒起菜叶儿。 第84章 这腌酸菜自家都有自家的法子,每家都不一样,味道也不太一样。 何云闲就看着林莲花怎么做,他跟着学。 林莲花数了数地上?的白菜,说道:“三十多颗,能腌上?一缸,够咱们?吃一冬了。” 剩下的就更简单了,林莲花叫何云闲烧上?一锅热水,把家里那口一人高的大缸收拾出来,用热水烫一遍,这就可以开始腌了。 缸底撒上?一层薄薄的粗盐,放上?几颗白菜,一层白菜一层粗盐这么放,再垫上?一块布,把温温抱进去踩一踩压紧实,直到把缸堆满稍稍露尖儿,再压上?一块压菜石就算完成了。 林莲花还捡了之前摘的几片菜叶,把白菜堆里露出来的缝儿填满,这样就不容易长霉了。 “得嘞,等明儿再倒满水就成了。”她捶了捶酸痛的腰背,感?叹自己年老?了,弄个?酸菜都累成这样。 何云闲估摸着这缸酸菜过年就能吃了,他还挺爱吃酸菜的。 酸菜不值钱,家里一弄就是一大缸,就是何大伟那么抠搜的人,也肯让他吃家里的酸菜。三天两头捞一颗吃,因为何玉杰不爱吃,大多都是他吃,那是他少数能吃饱的时候。 不过今年冬天肯定不会?靠吃酸菜熬过去了,谢冬鹤说过年家里要吃羊汤锅,这是他没吃过的玩意儿,新鲜极了。 何云闲心情好,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抿着唇偷乐。 他一边想着吃锅子是个?什么滋味,一边儿拿着笤帚扫院子,把落叶尘土扫成一堆堆。 偶尔也会?想起前几天街头卖帕子的张霜花,扫地的手停顿了一下,转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忙起来。 晚饭也是何云闲烧的,炒了两菜一汤,还揉了面贴饼子吃,整个?下午半点没歇下来,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想起旁的念头。 * 这日清晨,何云闲被窗纸透进的异样亮光惊醒。 他推开条窗缝,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片还在簌簌落下,院里的枇杷树缀满了琼枝,鸡舍顶积了厚厚雪被。 “下雪啦!”温温披上?外衣就要往院里冲,要堆雪人玩,还没出门就被林莲花提着衣领拽回来。 “棉衣不穿就想往外跑?仔细给你冻着。“说着给她裹上?厚棉袄,又套了手捂子和厚厚的棉鞋。 西?屋里,何云闲想起床,被谢冬鹤往怀里带了带。 “再睡会?儿。”男人声?音沙哑,温热掌心贴着何云闲的后腰,鼻尖蹭着他颈窝。 何云闲被痒得缩脖子,伸手推他:“你是不用上?山了,我可有的是事?儿做,早饭还没做呢,等会?儿还得看看鸡鸭,别被冻死了。” 谢冬鹤还迷糊着听不见劝,低头寻他的唇,被偏头躲开。 何云闲红着脸钻出被窝:“昨夜刮北风,要是冻死两只鸡,娘该心疼了。” 灶房水缸结了层薄冰,何云闲拿水瓢打破上?头的薄冰,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烧开。 追风在雪地里打滚,身上?胡乱扭着,红毛上?沾满雪沫。 鸡舍里倒是暖和,鸡鸭们?全?挤作一团,见他进来就咕咕嘎嘎地讨食,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爪印。 何云闲清点时发现少了只鸡,心里一紧,“难不成真冻死了?” 只是冻死肯定得有尸体,何云闲在稻草堆里翻了翻,想找到那只冻死的鸡,馒头就窝在他身后,也抻着脖子跟他一块儿找。 何云闲没找着死掉的鸡,还想着兴许是被追风吃了? 他心疼极了,但也只能先去喂鸡鸭。 何云闲倒完食也没细看,提着剩下半桶去西?屋喂驴了,他今天不打算把驴放出来,免得小?驴被冻着。 小?驴也乖觉,从不在屋里乱拉乱尿,也亲人,见了他就上?来往怀里蹭。 它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往何云闲怀里跳,叫他抱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快两百斤的大宝宝了。 何云闲被它一个?猛撞差点眼前一黑,连忙用手顶住它的头。 提着空桶出了西?屋,何云闲不死心,又去鸡圈里转了一圈。 第68章 下雪 何云闲把鸡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最后才在一团干草堆后头找到了那?只丢的鸡。 它不仅活生生的,还?扒了个?暖窝,身下揣着一窝热乎乎的蛋。 何云闲喜出望外, 原来只是?母鸡抱窝而已, 不是?冻死了。不过在外面到底不如鸡舍里暖和,他就连窝带蛋一起放进暖和的鸡舍里了。 待蒸上馒头, 何云闲站在檐下拍打肩头的雪。忽然颈间一暖,谢冬鹤不知何时过来, 给他系了条兔皮围领。 雪幕中?袅袅升起炊烟,粥米的香气弥漫。 早饭时,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喝热腾腾的芋头粥。温温心里惦记着要堆雪人,实在坐不住, 捧着碗不停往窗外张望, 勺子?碰得?碗沿叮当响。 院里追风也兴奋地直打滚, 毛茸茸的红毛沾了一层糖霜,看着像一颗大?红糖年糕。 “瞧见没?追风在雪地里打滚呢!”她兴奋极了, 扯着何云闲的袖子?,“红毛都?变成?花毛啦!” 林莲花夹了块酱瓜放进她碗里:“好好吃饭,别老往外面看,要是?把粥洒了, 今天可就不准出去玩雪了。” 小丫头立刻正襟危坐, 呼噜噜把粥喝得?见底,还?特意把空碗亮给娘亲看。 饭后雪也停了, 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温温蹲在檐下团雪球,一双小手套很快浸得?湿透。 她瞄准追风扔出去,红狗头两?回被砸到了, 懵了一下,后面的攻击都?敏捷地躲开。 一个?雪球啪哒砸在正在喂鸡鸭的何云闲后背上,靛蓝的棉衣被碎雪扑白,还?有一点雪溅到了何云闲头发上。 “啊呀!”温温吓得?捂住嘴。 林莲花就坐在堂屋里纳鞋底,见状立刻板起脸。 “你?这孩子?!没见哥哥在喂鸡?还?不快跟你?云哥哥道歉。” 谢温温自知闯祸,也不敢委屈,低着头乖乖上前和何云闲道歉。 何云闲转身拍掉背上的雪沫,看她闷闷不乐,眉眼弯弯地蹲下来:“没事,温温想玩的话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温温哪能不答应,立刻喜笑颜开,和他一起捏雪球。 何云闲抓了把雪在掌心压实,轻轻抛向刚趴在屋檐下喘气儿?的追风,雪球在狗尾巴上绽开了一朵白花。 追风困惑地“唔”了一声,扭头看见更多雪球噼里啪啦砸过来,耳朵一趴在院子?里四处窜。 它常常在山上跟着何云闲跑,跑得?很快,何云闲和温温根本没砸中?它几下。 何云闲跑累了就提议堆个?雪人,他拿铁锨铲雪,谢温温拿了竹篮装雪。 谢冬鹤从柴房出来,就见夫郎和小妹在雪地里玩得?欢,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温温笑着冲他招手:“哥哥快来,给雪人装个?鼻子?!” “用?这个?。”何云闲从厨房摸来根萝卜,削小了,大?小正合适。 谢冬鹤接过萝卜却不给她,故意举高了逗她。 “够到了哥就给你?吃糖,不然你?就求哥,让哥帮你?。” 温温不乐意求他,蹦跳着去够,发间一颗鹅黄绒球在雪光里一跳一跳的。 眼见要把孩子?逗急眼了,何云闲捣他一下,谢冬鹤才把小姑娘扛上肩头,让她亲手给雪人插上鼻子?。 温温兴奋地拍手,咯咯笑着,檐下的小冰棱被震得?差点落下。 她心眼小,被人欺负了就要报复回来。 “看招!”温温突然朝谢冬鹤丢出雪球,却被他反手接住。 眼见大?哥要反击,小丫头尖叫着躲到何云闲身后:“云哥哥救命!” 何云闲张开双臂拦住谢冬鹤,冷不防被夫君揽住腰肢,往后面倒去。 三个?笑闹的身影跌进蓬松的雪堆,惊得?追风汪汪直叫。 林莲花没有参与他们孩子?气的玩闹里,手上忙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看着一家子?高兴和睦的样子?,她心里也高兴。 往年冬天都?过得?艰难,冬天不是?个?好季节,地里没有庄稼粮食,谢冬鹤也不能上山打猎,家里没有丝毫收入。 温温的病一到冬天就要加重,让她这个?做娘的难过,还?总想起她那?在冬天死掉的男人。 往年都?只能靠着那?点微薄的储蓄过活,没下雪时还?能到镇上卖点东西,一旦下雪,就只能待在家里坐吃山空。 哪能像现在这样,她坐在屋里悠闲地缝点衣服鞋子?,看外头一家子?玩闹。 不用?担心家里没吃没喝,也许是?新屋够暖和,谢温温的病也没有发作,否则她是绝不会同意温温出去玩雪的。 “咳咳!”温温似乎跑得岔气了,突然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林莲花忙敲窗招呼他们进屋。 第85章 三人在屋外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还?在门口的台阶上蹭了蹭脚底的雪,这才进屋,在地面留下一串湿脚印。 温温没弄干净脸上的雪,一进屋,雪水就沾了一脸。 何云闲随手掏出一条帕子?给温温擦脸,那?条帕子?是?他头一回用?,用?料普通,胜在针脚细致,手帕一角还?绣了一支梅花,好看得?紧。 小丫头盯着帕角精致的针脚,眼也不眨:“云哥哥,这梅花真好看...” “喜欢便拿去。”何云闲把帕子?塞进她手心。 温温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听到东屋里娘在叫她,就噔噔噔跑走了,头上的鹅黄绒球一晃一晃的。 谢冬鹤也看到他那?条帕子?了,问道:“这是?你?绣的?怎么没见你?用?过。” “前些天在镇上买的,只买了三条,用?我私房钱买的,没花几文钱。” 帕子?是?何云闲从张霜花那?儿?买的,前几天他又见着了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衣着单薄,被冻得?脸色乌青。 她拎着装满东西的篮子?,却没一个?路人光顾。 即便是?一个?陌生女人,何云闲也会于心不忍,何况那?还?是?曾生他养他的人,他就买了几条帕子?。 但他不想再和张霜花有瓜葛,是?让莫彦玉出面买下的,花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家里的鸡鸭都?是?他管的,所以每次卖完蛋,有一半的钱充公交给林莲花,剩下的就都?是?他的,一来二去他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几条帕子?的钱不算什么。 他不算什么善人,如果手上都?没什么钱,怕是?连半条帕子?也不会买。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买下帕子?,还?是?仅仅因为世人口中?的“孝道”? 他对张霜花没有什么感情,就是?有,在何家这些年也早被消磨殆尽。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冻死,不想再失去一次亲人。人们总说血浓于水,张霜花没了,他是?不是?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了? 何云闲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云闲想了想,没把这事儿?告诉谢冬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谢冬鹤为他担忧。 谢冬鹤倒不在意他买几条帕子?,他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够他还?能给夫郎贴点儿?钱。 夫郎以前一点钱都?不敢花,不是?买家用?,就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几乎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夫郎肯为自己花钱买帕子?,他反而觉得?欣慰。 “要不要再买点胭脂?”谢冬鹤问道。 帕子?这种不实用?的东西,乡下不爱用?,也就镇上富贵人家的哥儿?姑娘爱用?帕子?、胭脂水粉,他以为自己夫郎是?羡慕镇上的哥儿?。 何云闲虽然拒绝了,但谢冬鹤还?是?决定后天赶庙会置办年货时买点,别人都?有的东西,他的夫郎也要有。 * 冬天夜深得?早,何云闲摸了摸炕试探温度,已经?暖了。 炕不是?一烧烧一天,那?得?多费柴火,一般都?是?天黑前烧,到夜里就暖和了,烧上大?半夜烧完就不续柴火了。 盖上被子?捂着,一直到半上午都?还?是?有余热的,正好等?下午日头旺的时候就不热了。 何云闲在屋里洗完脸,出去倒个?水的功夫,谢冬鹤已经?躺到床上了,手上拿着一本眼熟的画本看着。 他神情严肃看得?认真,却让何云闲瞬间红了脸,他羞恼道:“你?从哪找出来的?我明明都?藏起来了,怎么又找着了。” 自他们圆房后,谢冬鹤得?了趣,对这种事就更上心了,私下总说些让何云闲害臊的话。 什么“有没有怀孕的感觉”、“听说这样弄更容易怀上”、“今晚一定要弄到你?怀”…… 何云闲还?在他枕头下找到当时莫彦玉送的小画,他很久没看见了,还?以为早就弄丢了,没想到是?被谢冬鹤藏起来。 也不知道谢冬鹤偷偷看了多少遍,书页都?翻出褶子?了。 什么吃山楂、吃手剥笋和药杵的用?法,他算是?知道谢冬鹤从哪学来的那?么多花样了,某页还?折了一角,特意做了标记,他好奇看了一眼,脸立马烧得?慌。 后面谢冬鹤看他知道,也不藏着掖着了。 何云闲经?常看他青天白日的拿着那?个?小画看,目光也隐晦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直把何云闲看得?后背发凉。 何云闲吓得?把小画藏起来,谢冬鹤却总能找到。 何云闲前天还?特意换了个?新地方藏,又被谢冬鹤找到了,谢冬鹤看他不解,解释道:“我在驴窝里找到的。” 何云闲一把夺过那?本书,这会儿?是?真的后悔当初收下莫彦玉给的画了。 “你?怎么又看那?个??不许看!” “我脑子?笨,记性不好,要多看几遍才能记住。”谢冬鹤面色坦然,说着还?一把将恼羞成?怒的夫郎抱住,倒在床上。 “你?记这种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干什么!” 何云闲脸色红润,咬紧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夫夫俩亲热打闹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林莲花迷糊地抬头往窗子?外看了一眼。 她正要披衣下床,听见屋外何云闲说道:“娘,你?别起了,我去开门?。” 谁会大?半夜的跑他们家敲门??谢冬鹤谨慎地顺手抄起一把锄头,和何云闲一块开了院门?。 夜里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大?雪,落在来人的肩上。 那?人神情恍惚,以往总是?明亮的眼眸暗沉沉的,睫上冻着冰碴,衣衫单薄,一身狼藉,脚上鞋子?也丢了一只,脚底磨出血迹。 何云闲几乎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这人是?他认识的那?个?莫彦玉,那?个?嘴上不饶人,能舌战群儒的小霸王。 莫彦玉低喃:“死了……他、他真的死了……” 第69章 庙会 “什么死?了?谁死?了?”何?云闲急忙将?人?扶进?院, 触手一片冰凉。 莫彦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杀人?了……我肯定?被官府通缉了!” 他惶然抓住何?云闲的衣袖,指节泛白, 恳求道:“求你们收留我一晚, 天一亮我就走,绝不连累你们...” 何?云闲只能先将?人?扶到自己屋里, 谢冬鹤立即闩上门,接过?何?云闲递来的棉被将?人?裹住。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 他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之前李雪民被赌坊的人?追债,下?跪求爹给钱还债,没要到钱不说,被撵出去还撞到了讨债的,讨债的又把他毒打?了一顿。 李雪民觉得亲爹就是偏心, 有钱不给他这个亲儿子花, 想?留给莫彦玉那个没爹没娘的。 他气不过?, 半夜闯进?来要偷钱,不想?惊动了李老大夫, 两人?起了争执。 莫彦玉听到动静起身查看,只见李雪民举着药杵要砸师傅,他连忙上前阻止,推搡间李雪民后脑撞上桌角, 血流了一地?, 人?也不声不响了。 李老大夫不敢置信地?上前探他鼻息,便抱着他痛哭流涕, 喊道:“我儿!”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莫彦玉无法面对他,又无处可去, 惶惶不安,只能跑来找何?云闲,踏雪奔来竟跑丢了一只鞋。 两人?听完,一时也无话可说。 “你先歇着。明日我去镇上打?听。”谢冬鹤说着从柜子里又抱了两床被子。 对方一个未婚哥儿,他还是得避嫌的。索性炕够大,三个人?还是躺得下?的,何?云闲睡中间,两人?各自睡在两边。 莫彦玉也不计较,只沉默地?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先换件衣服。”何?云闲取出自己的旧棉衣,刚触到对方肩膀,莫彦玉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待看清来人?,他颓然垂首:“对不住...我...” 何?云闲从未见过?他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轻声安抚:“你歇着,明早再说话。” 夜里三人?都没怎么睡好,各有心事。 拂晓时分,谢冬鹤踏着积雪去镇上打?探。 医馆大门紧锁,街面却如常热闹,早点摊照旧飘着香气,更不见官差踪影,一片安宁,不像有命案的样子。 他特意绕到县衙,也没有通缉画像,布告栏上最新?一张还是半月前征收冬税的告示。 平民大多不认识字,官府要收税,里长就会在村里敲锣通知村民集合,再通知村民要征收多少税。 上次里长收冬税时拿的就是这张纸,和?布告栏上的字一模一样,谢冬鹤就认出来了。 为防万一,谢冬鹤还去集市上走了走,也没听见有人?说有谁死?了。 他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何?云闲和?莫彦玉。 第86章 谢冬鹤问道:“或许人没死,你走时可确认断气了?” 莫彦玉怔住了,犹豫道:“当时满地的血...我慌慌张张就跑出来了,没有探他鼻息。” 昨夜师傅泪流满面地抱着李雪民哭,痛斥他让他滚出医馆,他慌不择路就跑了。 师傅亲手把他拉扯大,如兄如父,他却杀了他苦寻数十年的亲子,试问他怎么敢面对师傅?更别说上前确认了。 而且李雪民流了那么多血,师傅又是那种反应,人多半是死了。 “慌乱中容易出错,人兴许没死。”何云闲递过一杯热水,安慰他,“且住下等等,打探到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两人一番安慰,莫彦玉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对他们更是感激,只是神情依旧心事重重。 看他平静下来,何云闲也终于松了口气,昨夜他也是提心吊胆了一夜。 何云闲到灶房盛了一碗粥,见有煮蛋还拿了一个。 林莲花见他要往屋里送饭,问道:“昨晚上谁来了?” “是莫彦玉,”何云闲含糊应道,“他要暂住几日。” “那我吃完饭把矮屋收拾出来,不能老将就着和你跟冬鹤睡一屋。” 正在门口梳头的温温听见了,立刻嚷起来:“莫哥哥来了?我要找他玩翻花绳!” 林莲花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煮好的芋头,“你还想出去玩?还不帮娘端饭,不端饭等会儿吃鸡蛋可没你的份。” 这一招彻底拿住谢温温七寸,她三下五除二把头发绑好,非常积极地把饭端到饭桌上。 此刻矮屋内,莫彦玉正对着面前那碗芋头粥出神,没什么胃口吃饭。 热雾氤氲中,他忽然抓住何云闲手腕:“若我当真杀了人...” “若当真杀了人,”谢冬鹤推门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新雪,“也是该杀之人。” 何云闲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莫彦玉的耳朵。 “什么杀不杀的,你别听他乱讲,他就是个傻汉子,李雪民说不定还没死呢,他瞎说什么。” “云闲,你捂着我耳朵,我要怎么听你说?”莫彦玉被他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捂住耳朵怕他听到不该听的。 不过拜他所赐,莫彦玉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一些,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 事情可能真的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莫彦玉的心情轻快了一些。 他低头喝了两口芋头粥,白米煮到开花,米香浓郁,偶尔吃到甜糯的芋头块。热气腾腾,让他有几分活着的实感。 * 眨眼几天就过去了,莫彦玉起先还战战兢兢,夜里都睡不安稳。 夜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疑心是不是官府派人来抓他了,经常后半夜守在门口,要是有人抓他就跑,免得连累谢家。 但一直到了庙会开集的日子,外头都风平浪静,镇上也没有什么水花。 庙会是个难得的热闹日子,舞狮舞龙的、打莲湘、搭台唱戏,也有许多平时没有的吃食和玩意儿。 何云闲特意囤了好多鸡蛋鸭蛋要到集市上卖,也能趁机打听一下李雪民的事。 一家人就趁早背上两筐蛋赶庙会,林莲花还收拾了下家里囤的一些干货,也顺道拿去卖,虽然不如鸡蛋值钱,但能卖几文算几文。 莫彦玉不敢露面儿,就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临走前何云闲叮嘱道:“我们回来估计都晚上了,你晌午自己弄吃的,鸡鸭和驴早晚都喂一遍。” 这事儿不用他说,莫彦玉在谢家白吃白喝住着,这几天都在帮忙做点事儿,知道该做什么。 “对了,有几味药需要到镇上买,我说给你听。” 莫彦玉闲着也是闲着,知道温温有顽疾在身,就每天帮她把脉看病,最近都在想办法凑药给她吃。 正巧他们要去庙会,可以顺便买药材,家里没有纸笔可以记下,他只能用嘴说。 何云闲记性好,听了一遍就点了点头,已经记下了。 谢冬鹤在前头喊他,他想了想,还是把院门落了锁,就紧忙跟上谢冬鹤他们了。 锁门既是怕有人闯进去,也是怕莫彦玉为了不拖累他们跑出去躲着。 外头冰天雪地的,睡一宿能把人冻死,他在外面也没别处可去,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 腊月廿三化雨镇,街上张灯结彩。 青石板路早被积雪覆盖,却硬是被熙攘人流踩出亮晶晶的冰辙,货郎扛着扎满糖葫芦的桩子走街串巷。 舞狮队伍从镇口一路欢腾而来,金红狮头迎着纷扬的雪花上下翻飞,绣球铃铛清脆作响。 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想摸狮尾,被大狮子突然转身吓了个屁股墩,在雪地里滚成个红棉球。 糖画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老师傅手腕轻转,铜勺里流淌的糖浆顷刻化作可爱的猫儿狗儿,栩栩如生。小孩都缠着爹娘要买一只。 更妙的是杂耍班子,一人张口吐出火龙,还有两人耍着花枪,引得阵阵喝彩。 林莲花牵着温温去置办年货了,留谢冬鹤和何云闲照顾摊子,让他们想逛庙会也不用等,难得来一次,尽管玩儿就是了。 何云闲不急着逛庙会,庙会连着开四天,想凑热闹有的是时间,先把蛋卖完才是正经事。 他们二人刚在庙市东头的槐树下支开摊子,就有个眼生的胖婶子凑过来:“鸡蛋怎么卖?” “鸡蛋鸭蛋都是一文钱一个。” “哎哟!”胖婶子尖声嚷嚷,“我刚去街口摊子才卖一文两个,年轻人可不能这么黑心!” 何云闲知道她只是想杀价,不急不恼,“您要买十个可以送您一个。” 胖婶子还要砍价,已经有眼尖的老主顾过来了。 绸缎庄的娘子挎着篮过来:“小郎君,老规矩,鸡蛋鸭蛋各要二十个。” 她瞥见胖婶子手里的蛋,“哟,这蛋挑得真讲究,个个一般大。婶子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胖婶子顿时改了主意:“谁说我不要了?都给我包好。” 旁边粮铺的伙计急忙插话:“且慢!我们掌柜吩咐要五十个鸡蛋。” “总有个先来后到。”何云闲笑着安抚,手上已利落地开始装蛋,数好数量用干草裹起来,免得路上不小心碰碎了。 他生意好,日头偏西时,两筐蛋早已卖空。 钱匣子装得满满当当,二人都很高兴,这大都是何云闲的功劳,他心里颇有些骄傲。 何云闲收拾摊子的时候,谢冬鹤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样东西。 他快步穿过耍猴戏的人群,往何云闲冻得发红的手里塞了支冰糖葫芦。 “相公,你也尝尝。”何云闲举着糖葫芦要递到他嘴边,谢冬鹤就着他的手咬下最顶上那颗。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壳儿很薄,一咬就碎,确实很好吃。 “去看打铁花?”谢冬鹤问道。 何云闲上次看打铁花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爹还在世,他不禁有些怀念,点了点头。 谢冬鹤牵起他往城南走,宽大的手掌将那双冻凉的手完全包裹,何云闲从手到全身都暖乎乎的。 第70章 庙会 经过芝麻糖摊子时, 谢冬鹤停下来买了一大包,却故意只掰一小块递给何云闲。 见夫郎小口小口吃得珍惜,又忍不住把整包都塞进他怀里。 “太多了...”何云闲抱着突然满当的东西, 眼睛却亮晶晶的。 谢冬鹤最爱看他这模样, 又去买了两块热乎乎的梅花糕,把他两手都占得满满的, 何云闲皱着眉直发愁,怎么吃都吃不完。 路过一家胭脂摊前, 谢冬鹤脚步停住了,转头叫何云闲等他。 何云闲不知他去做什么,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路边有很多货郎贩子挑着担子吆喝。 也有女人提着篮子卖绣品,其中一人就是张霜花。 何云闲想着既然见到了就买一点帮衬帮衬, 马上都要过年了。 他拦下一个货郎, 给了他二十文, 让他代劳去找张霜花买两个绣梅花的荷包。 何云闲就躲在人群里等着货郎回来。 货郎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把二十文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她让我带话给你, 说这点钱不够,让你多给点,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你哥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何云闲并不意外她猜到是自己, 但没想到她又回到何家了, 他抿着唇把钱拿回来,既然嫌二十文少, 那以后一文钱都别想要了。 他数了一文钱给货郎做报酬,说道:“劳烦你了。” 第87章 货郎憨厚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劝道?:“你是和你娘闹矛盾了?要我说,你们到底是母子,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人?在?这世上,就亲娘真?心对咱好,没了娘谁还会疼你?” “我等会儿就回去找我娘了。”何云闲抿着唇,心情有些低落。 他说的是林莲花,货郎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娘,笑?了笑?就离开了。 何云闲也转身就走,货郎那句“没了娘谁还会疼你?”在?他脑子里颠来?倒去。 他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经过,一家人?喜笑?颜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谢冬鹤走过来?看他眼睛有些红,以为他等急了。 “来?,伸手?。” 何云闲困惑地看着他的脸,乖乖伸出手?,一小盒胭脂被放在?手?心上,瓷白的外壳,里头飘出浅浅的胭脂香。 何云闲一下子慌了,捏着那盒胭脂不知所?措:“这、这是姑娘和哥儿用的,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和小姑娘一样……” “试试。”谢冬鹤用指头挑了点胭脂,托起夫郎的下巴,轻轻擦上去。 指腹触到柔软唇瓣时,两人?都怔了怔。 殷红的色泽在?淡色唇上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谢冬鹤看得忘了动作,有些出神。 好半晌才?开口:“很合适。” 何云闲被他看得发羞,刚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心里高兴着呢。 走出很远后?,何云闲还抿着唇偷乐,忽然踮脚在?谢冬鹤耳边轻道?:“相?公,你瞧我好看吗?” 温热气息混着胭脂香,惹得谢冬鹤喉结滚动,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亲下去的冲动。 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时,他才?把人?拉到巷子里,巷外人?声熙攘,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得人?恍惚。 “相?公,你带我到这里做什……” 谢冬鹤忽然伸手?,用袖子挡住外面的光,隔绝了人?声和视线,猛地吻上夫郎的唇。 双唇柔软,透着胭脂细腻的香甜。 何云闲顿时从耳根红到脖颈,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脖子也凑上去,主动吻他。 哐当—— 外头四溅的铁花引起阵阵欢呼,火光四溅。 何云闲头一回主动睁开眼,看到了亲吻他的男人?,面庞被温暖的火光映着,显得英挺俊美,实?在?是个俊俏的汉子。 他听?不到人?们的欢呼和砸铁花的巨大声响,耳边只有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亲吻是个令人?舒服的举动,更何况他们二人?还心意相?通,就更觉得舒服了。 谢冬鹤知道?夫郎容易害羞,只过过瘾就放开他了。 再从小巷里出来?时,何云闲脸红气喘,腿脚发软,只能倚在?谢冬鹤身上慢吞吞走着。 其实?谢冬鹤还提议抱着他逛庙会,但?被夫郎骂了一句“笨蛋”,只能不了了之?,改为扶着他走。 逛了一圈后?,暮色渐浓,何云闲终于吃完了一些,腾出一只手?,谢冬鹤自然地牵着他的手?。 交握的手在衣摆下十指相扣,雪花落在?相?贴的肌肤上,化作滴滴春水,谁也不肯放开手?。 “我们回去吧,娘和温温该等急了。”何云闲轻声说。 谢冬鹤看着他被胭脂染红的唇,微微启唇,差点没忍住又亲上去。 回家前?两人?去了一趟济世堂,柜台前?只有一个陌生大夫当值,还有个药童在?磨药。 以前?每回来?都能看到莫彦玉的笑?脸,现在?这样何云闲一时不太适应。 药童认得他们,招呼道:“两位要看病还是买药?” 听?到何云闲说的几味药,他转身就去药柜那里包药了。 谢冬鹤问当值的大夫:“李大夫在?不在??” 那大夫笑?了笑?,回道?:“你问的哪个李大夫?如果是找李雪民,那你可来?晚了,他前?几天就死了,过不久就要下葬了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听?罢都有些惊讶,人?还真?出事了? 何云闲紧张道?:“怎么死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没了?” 那大夫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低声道?:“他爹说是被讨债的人?打死的,要我说啊,李雪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的原委和当时莫彦玉说的差不多,只是李老大夫瞒下了莫彦玉的事情,也没把死讯声张出去。 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赌钱害死了自己,人?死债消,赌坊的人?也不来?医馆了。 而李雪民本就不受人?敬重,就更无人?在?意他的死了,大过年的,大家都忙着买年货过年呢。 * 拿到需要的药材后?,莫彦玉就打算要给谢温温熬药治病了。 他一说要给谢温温熬药,林莲花就立马把药罐儿拿出来?,还有一个配套的小炉子。 “麻烦莫大夫了。”林莲花满脸感激。 温温的病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虽说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看过的大夫都说没法子治,但?莫彦玉一脸笃定,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了点期待。 “大夫要多少诊费都可以,您尽管治。” 莫彦玉连连推拒:“我住了这么些时日,已经叨扰婶子了,哪里用得着诊费?” 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温温曾帮过我一个大忙,我当时需要一些桃胶,是温温帮我找到的,桃胶珍贵,已经抵过诊费了。” 林莲花听?了这一番话,才?歇了要给钱的心思。 才?吃过晚饭,莫彦玉就到灶房里给温温熬药了,何云闲也进去洗碗。 何云闲边洗锅碗,边和他说着李雪民的死讯,他师傅显然不打算报官,莫彦玉不用担心被官府抓走了。 莫彦玉正往小炉子里塞细柴火,闻言顿了顿,沉默着不说话。 灶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火苗噼啪和碗筷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莫彦玉才?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师傅不会原谅我的。” 何云闲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才?发现,平日里那样开朗的莫彦玉竟然哭了。 “……为什么?你师傅一向疼爱你。” “就凭李雪民是师傅的亲儿子!我呢?我什么也不是,在?师傅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李雪民。” 何云闲抿着唇,想?起来?自己那个亲娘,一时也有些郁闷。 那个货郎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莫彦玉也是这样想?的?可明明张霜花是他亲娘,这些年也没对他好过。 要真?说起来?,林莲花倒更像他亲娘,但?他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在?告诉他——血缘才?是更深厚的亲情,不是亲生的,再疼爱也不是真?。 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各怀心思。 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药已经熬好了,莫彦玉猛然回神,“时候不早了,我去把药端给温温喝,云闲你也回去休息吧。” 莫彦玉的药有点苦,但?正所?谓良药苦口,温温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小脸皱成一团,但?知道?这是能治病的药,还是乖乖的一口口喝完。 林莲花见她?要呕,怕她?把药吐出来?影响药效,立马往她?嘴里添了一块芝麻糖。 尝着嘴里甜滋滋的味儿,小丫头立刻喜笑?颜开,闹着还想?再吃一块。 “馋嘴猫,喝完药才?能吃一块,哪能天天让你吃?” 小馋猫温温一听?天天有糖吃,也不怕苦了,每天都盼着喝药。 一连喝了十来?天的药,谢温温也吃完了一整包的芝麻糖,她?的病也当真?渐渐好转。 最高兴的当属林莲花,她?坐在?炕上,对着自家男人?的牌位直抹眼泪。不过一出门就抹抹眼泪,并不叫人?看出来?她?哭过。 “冬鹤,你去镇上割点猪肉,咱们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也好好犒劳一下莫大夫。” 谢冬鹤也同样高兴,他提议道?:“不如我割点羊肉,过两天除夕,咱们吃羊汤锅!” 林莲花一听?,这主意好啊,立马就催着他去买了。 她?也急匆匆跑去灶房,说要烙红糖饼子,谢温温也被她?拉去烧火做饭。 “云闲,你等会忙完去缸里捞一颗腌菜,我估摸着能吃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一家子就都忙碌起来?了,连家里的狗都没闲着,在?院里嗅来?嗅去,鼻子在?雪堆里拱出一道?沟。 追风鼻子灵,在?家里闲着没事学起抓老鼠了,偶尔也会抓点虫子。 唯一闲下来?的就只有大功臣莫彦玉,他不好意思干站着,就和何云闲一起铲雪。 他俩一人?拿了一把铁锨,何云闲铲东边他就铲西边的雪,不用都铲干净,那样太费力了,弄出一条小道?就行。 第88章 院里有青砖铺了小路,所?以铲雪也不太费力。 莫彦玉经常跟着师傅上山采药,体?力要好的很,铲起雪来?也很快,何云闲刚清出一条路,一抬头见他已经弄完了。 莫彦玉看见鸡圈里也堆了不少雪,问道?:“鸡圈要铲雪吗?” “要,不然鸡鸭踩来?踩去就结冰了,喂鸡时容易滑倒摔着,鸡舍顶上的雪也得扫下来?。” 莫彦玉二话不说包揽了,何云闲铲完雪,看他已经把鸡圈清得差不多了,就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 这是平常晾衣服用的竹竿,这会儿用来?打冰凌也格外趁手?。 房檐上结的冰凌已经很多了,最粗的都有两指粗,得提前?打掉,不然进进出出,很容易被震掉砸中人?。 那么尖的冰凌砸到人?可不是个小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何云闲以前?还听?说有人?被冰锥扎到脑袋里,当场就没气了。 何云闲先把矮屋和主屋上的冰凌打下来?,到灶房时怕里头人?出来?,喊道?:“要打冰凌了,别出来?。” 听?到温温回应才?放心打冰,之?后?也把茅房和柴房上的细小冰锥也顺手?打了。 腌酸菜的大水缸就在?后?院,摆在?柴房旁边,何云闲挑了一颗剥掉外头的一层。 他这才?搓了搓冻僵的手?进到灶房里,见林莲花正在?烫面。 “云闲,你来?烙红糖饼,娘去弄晌午饭。” “要烙几张啊?” 听?到林莲花说要十张,他就接过面盆麻利地弄起来?。 烙红糖饼不难做,都不需要发面,用开水烫好面,分成差不多的小剂子,再抓点红糖和芝麻混的馅儿包进去,贴在?锅边就烙好了。 谢冬鹤提着几斤羊肉回来?时,正赶上晌午饭,他还特意多买了几根大猪骨用来?打汤。 桌上两荤一素,一道?炒蛋一道?炒菜,林莲花还切了盘腊肉,这一顿对乡下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一人?还有两张红糖饼,饼皮金黄酥脆,吃起来?也甜而不腻,有红糖的香甜和芝麻特有的油香。 林莲花今天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马上要除夕了,虽然还没过年,但?今年咱们都高兴,提前?庆祝庆祝。” “等过年了,咱们再吃更好的!” 大家也都盼着过两天那顿羊汤锅,谢温温咬了一口甜甜的红糖饼,说明天要去柳姐姐家要点红薯来?,她?最喜欢煮红薯了,切块放汤锅里煮出来?又甜又糯。 吃汤锅并不计较,什么都能放,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想?吃的。 就连莫彦玉也暂时放下了心事,脸上扬起笑?容,只要有他在?,甭管说什么话都能接上,一点不让话茬子落地。 大部分东西家里都备好了,没有的,明日谢冬鹤到镇上买对贴,也能一并买了。 林莲花忽然想?起什么,“好久没喝醪糟汤了,明儿去买对贴,冬鹤你顺道?买点佬米酒。”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三章吧,就要完结了,连载两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终于能休息了qaq(虽然下个月就要开新文了,同题材《独宠寡夫郎》,感兴趣的宝儿可以看看~[求求你了]) 第71章 除夕 天色连着好几天阴沉, 到除夕这天反而晴朗了,阳光明媚,晒到人身上暖洋洋的。 谢家小院里早早就?忙碌起来了, 灶房里燃起炊烟, 林莲花从竹筐里拿了几个饼子放到蒸屉上,还弄了两碗蛋羹一块儿蒸。 何云闲拿着一副对子和一碗浆糊, 要往正屋门框上贴。 谢冬鹤个子高,就?抻着对子对上头那一端, 他糊上半截,何云闲蹲着糊下半截。 “歪了,相公?你?往旁边挪一挪。”他说着比划了一下。 谢冬鹤默默往旁边挪,十分听话。 就?连一向贪睡的谢温温也?难得起早,兴奋地穿上了娘给她新做的小花袄, 散着头发?要何云闲给她绑好看的小辫子。 见她差点把何云闲手上的浆糊撞翻, 莫彦玉连忙拦住她。 “你?云哥哥忙着, 让莫哥哥帮你?梳头发?好不?好?莫哥哥也?会?梳小辫子。” 谢温温狐疑地看了看他,这才答应:“那莫哥哥一定要梳好, 不?然等会?我出?去找小牛他们玩会?被笑的。” “我保证,要是他们敢笑你?就?回来跟我说,莫哥哥两句话就?能让他们屁滚尿流,哭着回家找娘。” 莫彦玉笑嘻嘻的, 一脸痞气, 接过她手上的梳子慢慢梳起来。 何云闲和谢冬鹤把几间屋子都贴了,连柴房都没漏, 只是要贴院门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张破了。 大过年?的贴破对子可不?吉利,谢冬鹤忘了要额外多买一对,就?打算把柴房的那副对子小心揭下来, 贴到院门上。 但林莲花不?同意,“贴院门要大对子,里屋贴的都是小的,小的贴院门上多难看。” 索性现在时间还早,到镇上再跑一趟也?来得及。 谢冬鹤说道:“我再去买两对。” “我跟云闲去吧,你?捞几个腌菜往你?舅舅那儿送去,他前段时间还念叨着要吃我腌的白菜。” 林莲花说走就?走,到柴房里拿了个篮子就?往外走,何云闲忙跟上去。 前些天庙会?上还热热闹闹的,除夕这天,街上却显得冷清了,路上没几个行人,商铺小贩也?没卸门板。 走了两条街才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贩子,在街头支了张桌子写对子,边上围着几个行人。 写对子的是个落魄书生,有人问?价,他比划了一个五。 “五文?一对儿?这价格还不?错,挺公?道。”问?价的汉子说着就?要掏钱袋子。 书生撇了他一眼,“谁说是五文??五十文?一对,爱要不?要。不?要就?往后走走,有的是人要。” 周围许多人一听这么贵,纷纷散去了,但也?有两三个来买。 一副对子五六文?已经不?便?宜了,毕竟两张红纸没几个钱,只是大多平民都不?认字儿,只能找书生买。 书生平日里只能给人抄书赚钱,抄一本也?就?几十文?,就?指望着过年?这几天能大赚一笔,他坐地起价,就?是价钱高一些也?总有冤大头肯出?钱。 何云闲看他拿着笔龙飞凤舞,一时有些心痒,说来他也?识字会?写,写一副对子有什么难的? 而且他已经许多年?没碰过笔墨了,平日里只能拿树枝沾水,偷偷写爹曾让他背下的那些诗文?,他都快忘记握真的笔是什么感觉了。 要是能买一副笔墨纸砚,真真正正写一回就?好了。 只是何云闲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林莲花只想?花几文?买一副实惠的对子,但一副笔墨纸砚可不?只是几文?。 林莲花一听那书生要五十文?,扭头就?走,只是到别?家问?了问?,也?是一对三四十文?的天价。 她正发?愁着,何云闲终于忍不?住了。 “娘,不?如……不?如我们买点红纸自己写对子?我也?会?写。” 他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子,怕被林莲花看出?私心,想?了想?又说:“我还能给村里人也?写对子,能赚不?少?钱呢。” 林莲花皱眉盯了他好一会?儿,何云闲不?敢抬头看她。 “这主意不?错,咱们就?去买红纸,多买点。” 何云闲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只是也?有点心虚,一路上都不?敢回头看她。 到了杂货铺,商贩搓了搓冻僵的手,扬起嗓子招呼:“客人要什么?” 林莲花笑呵呵的:“一套笔墨,还要点红纸写对子,对了,你?这还有没有普通的写字的纸?” 她不?懂这个,就?当买菜一样询问?,商贩和她鹿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还是何云闲听懂了,和商贩说要普通的麻纸。 红纸和麻纸各买了一份,林莲花小心装到篮子里,生怕不?小心弄皱了。 何云闲想?不?通她买麻纸做什么,这一套笔墨和纸加起来花了四十文,已经是不?小的开支了,买麻纸还要再花二十文。 他想?了一路都没琢磨出来。 林莲花把一张红纸放在堂屋的那张桌上,展开铺平,叫他坐下来写。 何云闲想?了想?,回忆起一首合适的诗句,气定神闲,稳稳地琢磨落笔。他许久没正经写过了,还怕写不?好,索性底子还在,字迹端正。 “等晾干就可以裁下来贴了。” 林莲花脸上和蔼,夸道:“云闲写得真好。”说着还去屋外头把谢冬鹤和温温也?叫进来。 “快看云闲写得好不?好?”她一脸骄傲,想?着得让何云闲再多写一副,好让她走亲时也?拿出?去炫耀炫耀。 谢温温眼睛亮晶晶的,趴在桌子上看。 “云哥哥还会?写字呀,真厉害!大牛彩霞的哥哥姐姐都不?会?写字!” 第89章 谢冬鹤也?低声说了句:“我夫郎真厉害。” 何云闲被夸得有些脸红,但更多的是骄傲,这是他爹教给他的,是他在何家仅有的几样东西?之一,同样也?是他的骨气。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副对子已经晾干了,林莲花叫儿子把对子拿出?去贴。 何云闲以为?没他的事儿了,正要离开,林莲花又在他面前摆了几张麻纸。 “这点纸够你?写一段日子了,用完咱再买,你?先忙,忙完了再来帮娘弄锅子。” 何云闲愣愣地看着林莲花走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林莲花早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他鼻子一酸,感激她的体谅,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发?现了还不?知道。 他把趴在桌上的温温抱到怀里,温声道:“温温,哥哥教你?写字好不?好?” 何云闲抓着她的小手,大大方方地在麻纸上写下三个字——谢温温。 谢温温看着浅黄色麻纸上陌生的墨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字?” “是你?的名字,谢温温。” 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被爹抓着手,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他到了何家,再也?不?曾碰过笔。 他夜里偷偷跑到院子里,对着月光回忆起爹教他背过的诗文?,拿木棍一字字划的时候,根本不?敢想?,他还能有再重新执笔的一天。 * 晌午大家随便?吃了点,垫垫肚子,没敢吃太饱,毕竟晚上还要吃锅子呢。 林莲花晌午就?忙起来了,切红薯、洗菜摘菜、泡野蕈干等等,熬汤底的活儿是莫彦玉负责的,还加了一些当归枸杞滋补。 何云闲同样也?没闲着,鸡鸭要喂,院里的雪又堆起来了,也?要铲走。 谢冬鹤把晚上要点的鞭炮挂到院门口,就?去后院砍柴了,烧炕天天都得烧不?少?柴,他每天都要砍一点。 堆在柴房里的木材看着少?了挺多,谢冬鹤边劈柴边想?着,等年?后到前山上砍一点拉回来,不?往后山上走,这样也?不?怕撞着野兽。 一直忙到夕阳西?下,锅子已经弄好了,大伙儿都惦记着这一口,净完手就?赶紧进堂屋。 谢温温最先回屋,眼巴巴盯着那一锅咕噜咕噜冒热气的汤底瞧,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汤底一开,林莲花刚往锅里下了几块红薯,就?听到有人咚咚咚敲门。 林莲花放下筷子,“是不?是沈柳来了?她上回见了我还说要送一块喜馍。云闲,你?快去开门。” 何云闲听着拍门声越来越急促,追风也?汪汪叫起来。怕沈柳等急了,他连忙跑去开门。 然而门后的却不?是沈柳,而是一位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白巾的垂垂老者,脸上的皱纹堆满了细雪,显得尤为?苍白憔悴。 竟是莫彦玉的师傅,李抱衣。 何云闲以为?他是来找莫彦玉算账了,慌慌张张地就?要把门关上。 李抱衣杵着根拐杖,面露哀色,并没有阻拦他关门。 “彦玉是否在这里?我已经寻遍了章山村每一户人家,这是最后一户,他若不?在这儿,我再去别?的村子找他。”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雪了,何云闲不?知道他找了几个村子,多少?户人家。 只是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步子,心里也?有些难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来找莫彦玉算账的? “他……他在这里。” 屋里莫彦玉也?已经看到李抱衣了,他脸色难看,咬着牙走到师傅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膝盖在雪堆里发?出?闷响,他的声音也?闷闷的。 “师傅,是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刮都随你?。”他红着眼,对李抱衣磕了三个头,以回报师傅对他的养育之恩。 莫彦玉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他只有愧疚,愧对于师傅的恩情。 师傅对他那么好,当年?要不?是师傅收养了他,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可他却恩将?仇报,意外害死了师傅苦寻多年?的亲子。 即便?是李抱衣,也?不?可能不?憎恨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报复他都受了。 他低着头,看到李抱衣黑色的布鞋渐渐靠近了,上头沾了不?少?泥水和雪花,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泥泞山路,才寻到他这个杀子仇人。 第72章 团圆饭 那双脏布鞋停下?了, 莫彦玉也紧闭双眼,等着师傅的宣判。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再失去一个?” 李抱衣伸出一双枯树般的粗糙手掌, 拂去他头?顶的落雪。 李雪民是他亲生的儿子, 可?莫彦玉陪伴他十余年,没有血缘却?尽善尽孝, 又何尝不是他的儿子。 莫彦玉猛地抬头?,不敢置信:“您拿我?当亲儿子看待?” 他愣了一下?, 靠在?师傅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捂脸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莫彦玉哽咽着,一遍遍道歉。 李抱衣抚着他的发顶,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和我?回家吧, 我?没几年可?活了, 再没有几十年时间云游四海,找我?走丢的儿子了。” 几十年前他云游四海, 走遍山海,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而现在?他冒雪而来,也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 何云闲看着那张比记忆中苍老了很多的面庞, 才知道什么叫慈眉善目。 这几天他心里始终有根刺, 一边是和他血脉相连却?苛待他的亲娘,一边是没有血缘却?百般好?的娘。 但?此刻, 他看见踏雪而来的李抱衣,又觉得这世?间情义,本就?不该被血脉束缚。 有些人纵有血脉牵绊, 终究抵不过朝夕相处的温情。 何云闲如今才想?明白这一点,整个人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那点芥蒂全然抛到脑后。 师徒俩把话说开,莫彦玉正要?和李抱衣回医馆。 何云闲说道:“既然来的巧,不如留下?来吃一顿团圆饭?我?们才刚把锅子烧开。” 林莲花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虽然莫彦玉的事儿她不知情,但?看了刚刚那幕,多少也清楚一些了。 “李大夫别跟我?们客气,快进来暖和暖和,外头?可?冷了。” “如此老夫就?和徒弟叨扰了。” 李抱衣笑呵呵地被迎进主屋里,莫彦玉拍了拍他肩头?的落雪,扶着他落座。 他抹了抹眼泪,笑着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羊肉。 “这羊汤锅里我?特意放了暖身的姜片,师傅快尝尝。” 谢冬鹤和何云闲把备好?的食材往锅底倒,先放最难熟的红薯、萝卜和猪肉,之后才把酸菜下?进去烫。 酸菜下?锅一烫就?打卷,脆嫩的菜叶吸饱了汤汁,咸鲜适口,正好?解了羊肉的腻。 “这酸菜腌得地道。”李抱衣夹起一筷酸菜,就?着热汤呼噜噜吃下?,胃里一暖,冻僵的手脚也跟着回暖了。 温温捧着碗眼巴巴望着锅里的肉,林莲花给她夹了一块带骨头?的大肉,她急吼吼地啃着,不小心烫到舌头?,烫得直吸气。 林莲花数落道:“又不会少你一口吃,急什么?” 只是还是又夹了一块,吹凉了才往她碗里放,温温抱起来大骨头?就?啃,沾了一嘴油花。 热汤蒸腾的水汽里,莫彦玉喝了半碗汤,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血色。 这些时日来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怎么能不叫他轻松。何况这一遭,还圆了他另一重心事。 以前他总想?着,要?是师傅是他的爹就?好?了,师傅这么好?,可?偏偏有个那么烂人当儿子。现在?他知晓了,师傅也把自己当亲儿子看待。 人一心满意足,就?觉得这世?上什么都?好?了,哪怕住着陋室吃着糟糠,也如珍馐。 外面雪似乎下?大了,北方呼啸,林莲花离门口最近,她起身把门合紧,把满院风雪关在?外面,留屋里一片热闹的暖和气儿。 谢冬鹤默默把烫好?的肉片夹给何云闲,见他吃得眉眼弯弯,又往他碗里添了几块红薯,红薯是煮烂的,吸饱汤汁,橙黄的薯肉入口即化,很鲜甜。 林莲花看着小两口这般,更乐了,她数了数日子,两人成亲都?半年多了,也该有娃了。 窗外风雪愈急,屋里却?因为烧起炕,暖得让人褪了外衫。 温温捧着圆溜溜的肚子打嗝,其余人也都?吃饱喝足。夜已深了,外头?风雪又大,李抱衣只能暂住一宿。 何云闲白天没写过瘾,一回屋就?点了油灯,拿出纸笔摆在?炕上的小桌子上。 他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写起来。 谢冬鹤也凑过去看,见他似乎是写了一首诗,何云闲看他好?奇,就?一句句念给他听—— 第90章 《闻亲》 少时笃信血泓浓, 今识深恩在?始终。 非因根脉相连故, 寒暑相依暖胜红。 何云闲对?今天发生的事感悟颇深,灵感乍现,就?写出了这首诗,颇为拙劣,他是不敢拿出去给别人听的,怕被人笑话。 但?他知道自己的相公肯定不会笑话他。 谢冬鹤认真听完,说了一句“很厉害”就让他忍不住羞红了耳根。 何云闲看他一直盯着毛笔看,以为他也想?写一写,就?把毛笔递给他。 他以为谢冬鹤应该认字儿,因为之前在?山上,谢冬鹤在地上写过他的名字。 但?谢冬鹤生疏地抓住笔,只在?诗句后提了何云闲的名字。 “我?只会写这几个字。” 何云闲困惑道:“为什么你会写我?的名字?我?们成亲前,你应该不认识我?。” 谢冬鹤也说不清,“我?记得有人教过我?,但?我?不记得了,娘说我?小时候落水撞到脑子,伤着了,就?忘了一些事情。” 何云闲只能暂且将这桩没头?没脑的事放下?。 除夕要?守岁,过了子时才能睡觉,大伙儿在?院里放了一串鞭炮赶跑年兽,才终于回屋歇息。 村里其余人家也都?点了烟花炮竹,夜空都?被点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何云闲被接连不断地炮竹声吵得不安宁,难以入眠。 谢冬鹤把他的脑袋压在?胸前,何云闲感受着男人沉稳的心跳,盖过了吵闹的爆竹声,嘴角稍稍勾起,安心睡下?了。 旧的一年结束,新一年又开始了,往后他们还会有无数时光共同度过。 可?能遇到好?事,就?如他嫁给了谢冬鹤,和童年挚友重逢,又如莫彦玉能和师傅解开心结,温温的病也好?转了。 也可?能遇到坏事,负债累累的何家可?能会找上门,或者有别人看不惯他们,惹上一些麻烦。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的,做饭、种菜和喂鸡喂鸭,偶尔到镇上卖蛋和山货赚钱,是可?以和家人共同度过的普通日子,琐碎又幸福。 翌日,莫彦玉走时不放心温温的病,还约好?过段时间再来看她,若是有什么不适,直接去医馆找他。 * 初二要?走亲,谢家人带了两包糖和一篮鸡蛋,去了一趟舅舅家。 舅舅照常留他们吃了一顿晌午饭,再回到章山村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半路上撞见张婶,她一脸担忧,说道:“莲花,你们可?算回来了,中午何家那对?父子来你家闹事儿。” 何云闲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攥紧衣袖,他对?何大伟还是害怕的。 “何大伟扶着他儿子来的,看着像瘸了,骂得可?难听了,还想?砸门闯进去。” “幸好?王老五跟余大余二路过,把人撵走了,那两人走的时候还不死心,到处跟人说云闲是冬鹤拐走的,还说云闲没良心,何家好?吃好?喝养他那么多年,他一发达,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林莲花是知道谣言厉害的,气得胸口直发痛,骂道:“丧良心的!就?那俩不要?脸的爷们,还敢说我?们家冬鹤云闲不好??” 谢冬鹤看她捂着胸口,怕她被气坏了,连忙帮她捋着胸口顺气儿。 何云闲也安慰道:“娘,你别管他们怎么说,假的就?是假的,别放在?心上。” 但?林莲花放不下?这口气,她缓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拍拍何云闲的手。 “你放心,娘不会让那两个丧良心的爷们儿称心如意的。” 林莲花不知有什么打算,一回家就?让谢冬鹤搬了套桌椅,在?村里那口水井旁支了一个小摊子。 “云闲,你拿上笔墨,不是说要?写对?子?咱们今天就?写!” 何云闲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便乖巧地去拿了,被林莲花按在?椅子上坐着。 林莲花叫了张婶和沈柳,再叫上几个平时相熟的哥儿姑娘,挨家挨户去村里吆喝。 “闲哥儿要?写对?子啦,一副对?子五文?钱!” 村里还有好?多人没有买对?子,想?趁年后便宜了再买,即便这样一副对?子也得十来文?,往往也只能买一对?贴在?大门上。 这一贴就?是一年,除非被风刮雨淋烂掉了,否则是不会揭掉的。 何云闲写一副对?子就?五文?钱,还不用跑镇上,在?村里就?能买,这跟白送的有什么区别? 一听这声吆喝,许多想?占便宜的村民都?跑出来了。 杨婶子牵着孙子,笑呵呵地问:“都?不知道闲哥儿这么有本事,还会写对?子,真是一副五文?啊?” 何云闲确定地点了点头?,她脸上笑得更欢了。 “正好?我?屋里还缺一副对?子,就?麻烦闲哥儿了。” 沈柳、王老五和张婶等人也都?来了,摊子前排了老长一条队。何云闲仍不知道林莲花有什么打算,只能先写着。 有个小姑娘带着弟弟也来写对?子,小姑娘腼腆一笑:“哥哥,我?娘还没来,能不能先赊账?” 何云闲也没计较,小姑娘拿上对?子就?要?走,弟弟却?痴痴地看着龙飞凤舞的何云闲,两条腿扎了根一样,不肯走了。 小哥儿巴巴地问:“哥哥,我?也能和你一样吗?我?、我?也想?读书识字。” 何云闲看着他渴望的小眼神,一个想?法?忽然冒出来,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他的娘亲就?把人拽走了。 妇人拍了下?哥儿的脑门,骂了两句,转头?对?何云闲讨好?一笑:“闲哥儿别听他胡说,他就?一个哥儿,读什么书。” “我?也是哥儿。”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完结,然后更养娃番外[撒花] 第73章 不是外人 听到他的话妇人呆住了, 愣了好半天。 何云闲继续说:“你如果愿意,可以把孩子送我这里?念书,不管是汉子、姑娘还?是哥儿, 人人都能来, 我不要钱。” 这就是何云闲的想法,当初爹教他读书识字, 那他为什么不能再教别人呢? 人总要有个志向,曾经何云闲活都活不下去了, 每天忙于填饱肚子,哪敢有这种念头,但现在他有了想实现的志向。 其?他村民?也?都有些意动,读书人可是很有地位的,知道何云闲读过书, 旁人对他就已经有了几分敬畏, 现在还?愿意给他们写?对子, 还?要当不要钱的夫子。 在他们眼里?,何云闲简直是个圣人了, 有好几个汉子当场答应要带自?家孩子去谢家读书。 何云闲刚才一时?冲动做了那么大的决定,这会?儿想起来,转头看向林莲花,看她点头同意才一一应下来。 要实现办学堂还?有许多事儿要做, 上课要挑农闲的时?间, 书本?纸墨是村民?自?备还?是全村资助等等,一切都未可知。 但何云闲知道, 这事儿迟早会?实现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村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面难免要攀谈几句,等何云闲写?对子的功夫,林莲花就和?村民?们闲聊几句。 村子就那么大点地儿,上午何大伟父子闹得动静很大,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和?林莲花相熟的婶子阿叔忍不住八卦。 林莲花也?没?瞒着,谁来问都说:“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下聘时?何家说得可好了,说云闲上过学堂,读过书识字,是从小娇宠大的。” “结果一接回?家,人确实漂亮聪明?,但可怜见的,在家里?被后爹苛待,饭都吃不饱,瘦得不成?样子,你们也?是见过的。” 沈柳一听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我头一次见闲哥儿时?就觉得他瘦,现在是被婶子养胖了。” “亲娘也?不管他,嫁妆里?就一件芦花充的棉衣,还?是我给他做了几件新的,也?不知道往年冬天怎么熬过去的。” 林莲花说着也?抹了抹眼角的泪,“现在看看我们家云闲,我亲手给他扯的好布做了新棉衣,新房也?盖了,还?天天都能吃上肉,日子过得多好?” 众人看她这样声情并茂,也?不禁有些动容。 而且谢家和?何云闲的变化他们也?是有目共睹的,羡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相信何云闲是被拐来苛待的。 张婶是知道何玉杰赌钱的事儿的,也?帮着她说话,村民?们一听他还?是个赌鬼,更鄙夷他了。 “何大伟是真不像话,怎么还?有脸找来?” “中午还?在村里?说闲哥儿忘恩负义,我看他们才是没?脸没?皮!” “再让我看到他俩来村里?,我就打一顿撵出去,何玉杰另一条腿也?给他打折,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何云闲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明?白了林莲花的用意,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第91章 心底对何大伟的那层畏惧也消散了,全村人都向着他,村里还有这么多汉子,还怕他一个何大伟吗? * 天气不知不觉暖和了一些,灶房里飘出袅袅炊烟。 家里的酸菜吃腻了,何云闲就打算包点酸菜猪肉包子,换换口味。 正好沈柳来家里唠嗑,她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何云闲一起忙,舀了半碗杂面,掺进白面里一起揉。 馅料早就调好了,两人麻利地包好一批酸菜包子,放上锅蒸。 等包子蒸好还要段时间,沈柳顺嘴说道:“上午我在村口又看到何家那对儿父子了。” 何云闲有些惊讶,“我怎么没见着?” 上回是因为他们一家正好去舅舅家走亲,才错过了父子俩,但这段时间他们天天在家待着,怎么还是没碰着? 沈柳噗嗤一下笑了。 “你当然没见着,他俩才到村口就被人看见了,好几个汉子立马拿着锄头给撵出去了,你是没看着,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的,何大伟还差点崴了脚呢。” 何云闲想着他们狼狈的滑稽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提起何大伟,他总是难免伤心,也怕会回到以前的日子。 鸟雀叽叽喳喳,他听到窗外的叫声,往外头看去,只见阳光明媚,他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蒸好两笼包子,林莲花进来帮忙了。 她嗔怪道:“怎么又让你柳姐干活儿?” 沈柳笑了笑,“婶子可别怨闲哥儿,是我看他包包子就手痒,想帮忙和面。” 几锅包子蒸好,林莲花特意留了沈柳吃晚饭,可劲儿的吃包子,临走还拿了几个让她捎回去。 林莲花吃完晚饭照常给温温熬药,如今已经不用天天吃药了,前几天她去济世堂包药,莫彦玉说吃完这几副以后就不必再吃了。 这句话让林莲花差点又落了泪,她的女儿以后总算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不会被嫌弃是药罐子、是拖累。 何云闲去取烧好的热水,心里还想着办学堂的事,看见林莲花,倒想起来另一重事。 他随口问道:“娘,冬鹤是不是上过学堂?我看他好像识字,还会写我的名字呢。” 林莲花笑道:“他一夯货识什么字?他呀,这辈子就认识这仨字儿!” 看何云闲一脸不解,林莲花就把事情原委解释给他听,谢冬鹤幼时落水伤到脑袋,这是何云闲早就知道的事。 但他却不知道,谢冬鹤是为了救他才落水。 谢冬鹤这一辈子,就只认识这三个字,是何云闲的名字。 是小时候在溪边,他把那个漂亮的小哥儿从河里捞起来时,一边捂着淌血的头,一边被小哥儿笑盈盈地抓着手,一笔一划在泥巴地上写下的三个字。 那时候他还没傻,记性还不错,所以他只写一次就记住了那个名字,就是失忆也没忘掉。 这也是林莲花当初决定下聘的原因,她一听何玉杰说那个哥儿叫“何云闲”,就知道这桩婚事是天定的。 她也知道何云闲嫁到自家要吃苦,是委屈他了,所以一直努力补偿他,相处的时候看他又那么聪慧乖巧,更是满意,也更愧疚,全把他当亲儿子疼。 何云闲幼时的记忆也随之串联,他也想起来了,原来谢冬鹤就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 他愣愣的,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什么时候回到屋里了都不知道,游魂似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何云闲回过神,仔细看着谢冬鹤那张脸,忽然泪流满面,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冬鹤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又是抱又是哄的。 “谁欺负你了?别哭,还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何云闲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回忆讲给他听,谢冬鹤模糊的记忆也隐约想起来什么。 他眉头紧皱,还不等他努力回忆起来,何云闲就主动亲了上来。 夫郎难得主动,谢冬鹤自然求之不得,也一翻身压了上去,一拉被子蒙住头,小船就摇摇晃晃荡了起来。 小船即将穿过桥洞时,谢冬鹤忽然停住了。 “我想起来了,你说,我要是还记得你,你就嫁给我,做我夫郎。” 何云闲紧紧抱着他的肩膀,眼泪滴答滴答落在他肩上,烫得不像话。 “是不是疼?” 他摇摇头,“不疼。” 于是小船在江上荡了荡,终于停泊靠岸。 谢冬鹤紧紧抱着怀里温软的夫郎,蒙尘的记忆一点点回笼。 十岁那年,他随娘去了红溪村,意外救下一个落水的哥儿,开玩笑说:“说书讲的话本子里,大英雄救了美人,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小哥儿没有拒绝,矜持地浅笑,漂亮得让谢冬鹤脸红。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嫁给你?就是在婚书上写了别人的名字你也不认识。” 他连忙说:“你教我,我肯定记得的。” 然后哥儿就真的教他写,温柔地帮他捂着头上的伤,说:“你别摔傻了,十年八年后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要是我还记得呢?” “那我就嫁给你。” 时光荏苒,仿佛是命运一般,即便他们两人都早已不记得那段过往了,可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在一起了,都没有辜负当初的约定。 他叹息一声,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夫郎,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也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 *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了许多,何云闲喂完鸡鸭,又把小驴牵出来绑在枇杷树上,想着让它多晒晒太阳,长得更壮。 刚放下喂驴的木桶,他听到有人敲门。 最近经常有孩子来家里找温温玩,何云闲也没多想,开了院门,门后的却是一个憔悴的妇人。 才几个月不见,张霜花似乎又消瘦了许多,她眼下发青,双眼含泪,只怜悯地看着他。 何云闲不愿叫她“娘”,就没有开口。 “我儿,过得可好,在谢家有没有受委屈?” 这句话何云闲在被何大伟关在柴房里、逼他嫁人时等过,在被娘亲手送上花轿时也等过,但都没有等到。 如今再说这句话,已经太迟了,因为何云闲已经不需要了。 何云闲一点不接她话茬,任她说着。 “你哥哥被赌坊的人打断了两条腿,治了一个多月,家里钱花光了也没治好,前天夜里没了,现在都不能下葬。你爹也难过,天天关在家里喝闷酒。” “算娘求求你了,你看你现在也不缺钱……” 何云闲听懂了,原来还是想管他要钱,他打断了张霜花的话。 “你不是我娘,现在我娘就在家里等我。” 张霜花直接变脸,疾声厉色:“你又不是她生的,对你好一点,你就真把她当亲娘了?” “说到底你们又没有血缘,她还能真心对你好?你又不姓谢,你在谢家就是个外人!” 以前何云闲也是这样以为的,他终究不姓谢,所以他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但林莲花会熬夜给他做冬衣,就怕他冻着,给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慈母心。谢冬鹤瞧着凶悍,可一心一意为他好,他要什么都给,温温也活泼可爱。 日子就是再不好,他们也齐心协力一点点过好了。 所以现在,他可以坦然地说:“不,我不是外人,我们是一家人。” “出嫁前我曾说过,我不再是你儿子,你也认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张霜花一脸不可置信:“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院门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张霜花脸一阵青一阵白,末了,眼角一串眼泪淌下来。 “我也是个没良心的。” 她转头离开,踩着积雪一步步离开,微风刮过落雪,掩盖了她曾来过的痕迹。 * 天气又暖和了一些,何云闲这两天身子有点不适,胃里总翻江倒海的。 他自己并不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天气时冷时暖,胃口不好罢了。但谢冬鹤不听,非要拉着他上济世堂。 小驴个头又窜了不少,虽然还不能拉重货,驼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谢冬鹤把板车套到驴身上,赶着驴车悠悠到镇上。 李抱衣坐在门口悠闲地晒太阳,他年老体衰,已经把医馆交给莫彦玉管了,自己偷闲。 见到何云闲两人,他打了声招呼,就打起了瞌睡。 何云闲也不想打扰他,进去找莫彦玉,他一下车有点不舒服,干呕了一下。 第92章 莫彦玉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边给他把脉边说着话。 “这段时间倒春寒,别是吹病了。” 他眉头忽然皱起,又给何云闲另一只手也把了把,一言不发,严肃的样子让何云闲心里直打鼓。 难道是什么疑难杂病吗? 谢冬鹤也担忧得很,嘴唇紧抿,夫夫俩这下全都忧心忡忡的。 就见莫彦玉喜笑颜开:“你有喜了。” 这下两人全都目瞪口呆,全都僵住了,谢冬鹤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搓了搓手,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莫彦玉说了一些要注意的饮食,他也认真听了记下,临走还买了好多红枣枸杞,要给夫郎调养身子。 何云闲也挺惊喜,他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对这里头已经有了个娃娃这件事,还没什么真切的实感。 一回家,林莲花知道这件事也高兴得一拍大腿。 “怀孕了平常的衣服穿着不舒服,娘这就给你扯布做新衣去,还得给娃娃也做衣服,你不知道,娃娃都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 何云闲见她提上篮子就要跑去扯布,哭笑不得:“娘,我这还才不到一个月,哪用得着那么急?” 家里最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也就何云闲自己了。 一家人又高兴又紧张的,不让他干这不让他干那,生怕他苦着累着。林莲花又是做衣服又是煮补食,自己怀孕都没这么操心。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晒着太阳,浑身都暖融融的,谢温温好奇地趴在何云闲肚子上,试图听里面的动静。 “这里面真的有娃娃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现在娃娃还小,还要过几个月呢,以后温温就有小侄子了。” 何云闲摸了摸温温毛茸茸的发顶,听到林莲花在灶房里喊他过去,说是熬了甜汤给他喝。 他进去前,回头一望。 只见冰雪消弭,院里那棵枇杷树长出了新芽,枝条嫩绿,一片生机勃勃。 春天,终于来了。 以后还会发生很多事,或好或坏,何云闲不知道他还会遇见什么人什么事。 但等到夏天,那颗他亲手种下的枇杷树就会硕果累累,而他的相公和家人始终会陪在他身边。 这是何云闲唯一确信的事。 ----------------------- 作者有话说:后面更新番外,还是每晚零点更新[狗头叼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