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反派他火葬场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失忆后反派他火葬场了》作者:咸鱼玖玖【完结】 文案: 叶宁宁喜欢上了书中的反派男二,他天资优秀,清冷矜贵,同时也背负凄惨身世。 结局却为女主堕魔,遭正派绞杀。 于是穿书后,为改变他的结局,她助他破幻境斩邪念,随他进了乌林结界为救他九死一生。 叶宁宁以为,少年人的喜欢总是那么唾手可得,就像她,仅凭几行文字几日相处就喜欢上了他。 可他还是堕魔了。 原本清风霁月的少年披头散发,双目赤红。 斩妖剑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叶宁宁也是怕的。 但她想,他们是同门,亦是生死共度的挚友,她或许能阻止这场厮杀。 然而长剑还是贯穿了她的身体。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少年愣了愣神,眼底恢复了几分清明,却是为一道惊慌失措的清甜女声——“大木头!” 是林婉儿。 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叶宁宁无奈地想:果然……炮灰就是炮灰,哪能抵得过女主一声呼喊。 * 季煜安始终坚信,叶宁宁还活着。于是他走遍万里山河,终于在一个凡人界的边陲小镇找见了他的姑娘。 而那姑娘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既然忘了,那便从头再来吧。 季煜安小心翼翼、处心积虑,只为她再次将目光转向自己。却发现,原来她来自于一个他难以触碰的世界。 她亦另有他人宠爱。 主动爱他一场已是她的怜惜。 * 季煜安一生无多光明。 后来终于有人爱他,却被他亲手推开。 自此无数日夜他再难入睡。 哪怕重来一次,亦患得患失。 为她卑如尘埃,为她痴如疯魔。 阅读指南:【求收藏,么么么】 1.女主失忆只会忘记穿书和跟男主有关的事,但会记得自己是个现代人,会恢复记忆【非失忆强行he梗,而是为了虐男,增加追妻难度】 2.女主性子较为洒脱平和,随遇而安,本体是个吐槽怪。 3.男主平静型疯狗,入魔捅人是误会,但不妨碍追妻。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女配 穿书 轻松 救赎 主角:叶宁宁 季煜安 配角:林婉儿 慕衍之 其它:救赎、追妻 一句话简介:穿书女配就要和男二he 立意:不要被过往阴影困住,向阳而生 第1章 救救我救救我! 当叶宁宁一睁眼发…… 当叶宁宁一睁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破庙中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穿越了,只当自己做了个梦,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了双眸欲备睡去。 紧接着脖子上又传来了一阵刺痛,叶宁宁被迫睁开双眼,发现环境还是那个环境,自己却被一个女人挟持在了怀中,脖子上的刺痛正是那女人的手所导致。 哦,不,不能称之为手,那是一只蛛臂,而所谓的“怀”,是那只蜘蛛的大圆肚子。 换言之,所谓挟持叶宁宁的“人”,其实是只大蜘蛛,只有头看起来像个人罢了。 叶宁宁傻了。 “小丫头,别怪我蛛娘恶毒,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师弟!” 沙哑的声音传来,唤醒了叶宁宁的神丝。 她转了转眼珠,就差没当场哭出来。 这什么跟什么啊?别人穿越一睁眼就是小楼别墅,怎么她一穿越,到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庙不说,居然还被一只大蜘蛛给挟持了? 救命我想回家。叶宁宁又慌又怕,她倒不是怕死,毕竟死后还有可能穿越回去,她怕的是死前那非人的折磨。 毕竟蜘蛛都能成精,她穿越走的大概是仙侠副本。 “蛛蛛蛛......蛛娘,不不不不蛛女侠,您有话好好说,先把我脖子上的那个啥放开行吗?”叶宁宁可怜巴巴。 她真怕这蜘蛛精稍不注意一用力,给她脖子划拉一下,瞬间血溅三尺,想想都觉得疼。 蜘蛛精见她害怕,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放心,等我分吃了季煜安那小子,我定会整个儿吞了你,让你死得完整。” 啊啊啊啊!你大爷的这么一说更可怕了好不好!叶宁宁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就在叶宁宁觉得生存无望之时,一阵风刮了进来,蜘蛛精搁在她脖子上的蛛臂也紧了几分,随即白光一闪,无数支利剑将蜘蛛精和叶宁宁围在其中。 破庙外,一人踏剑而来。 那便是蜘蛛精口中的季煜安,叶宁宁的便宜师弟。 一看到来人,叶宁宁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是仙是魔也好,是鬼是人也罢,救救我救救我! 然而少年季煜安看都没看叶宁宁一眼,便操起长剑向蜘蛛精攻去。 这季煜安!竟然一点不顾同门师姐的安危!蜘蛛精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将怀中的少女抛到了半空中。 就在叶宁宁以为那蜘蛛精要弃她而逃之时,她的腹部突然被一支蛛臂贯穿,剧烈的疼痛迅速扩散,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叶宁宁重重跌落在地,偏偏头脑异常清醒,硬生生承受着这蚀骨之痛。 修真世界好可怕。作为一个不过才十八岁的现代少女,叶宁宁第一次感受到了异界的残酷,她疼得满脸是泪,满腹委屈。 而这边,季煜安已经和蜘蛛精缠斗在了一起。破庙摇摇欲坠,房梁轰然倒塌,烟雾四起,一人一妖缠斗的身影隐入了尘埃之中,无人在意旁边的叶宁宁是死是活。 蜘蛛精也不过才修炼了几百年,因此并不是季煜安的对手。不过季煜安久久不结束战斗,只是为了刻意折磨这只蜘蛛。 这是他季煜安独有的恶趣味:折磨手下败将,尤其是将死之妖。 修道之人本不可背上过重的杀欲,否则易堕入魔道。但季煜安从不在意这些,他向来道心坚定。 万剑阵中的蜘蛛精遍体鳞伤,每一个伤口都弥漫着一股灼烧之感,然而被季煜安刺了一剑的胸口却是寒冷之气。 冰火两重天,蜘蛛精备受折磨,表情狰狞扭曲。 “好啊季煜安!今日你如此对我,我将......”蜘蛛精艰难喘气,一字一句怨毒道:“我将燃尽妖魂,以妖魂为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入正道不得所爱......!!” “哈哈哈哈....不得所爱!”蜘蛛精尖利地笑着,笑声伴着诅咒盘旋于天地之间,它的身形却慢慢化为尘粉消失于空中。 季煜安就站在这尘埃之中,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彼时的林婉儿一靠近破庙,便听见了蜘蛛精还未消散的笑声,她心下一紧,赶紧小跑过去,恰好看到了躺在地上正疼得浑身发抖的叶宁宁。 “啊!”林婉儿惊呼,引来了季煜安的注意,“宁宁你怎么了?” 蜘蛛精死了,叶宁宁的神志开始混沌,但身体还残留着蜘蛛精的妖毒,因此疼痛并未减轻,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季煜安走近,伸手无力地抓了抓他的道袍下摆,“求你......救救我。” 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叶大小姐!起床!”门外一阵暴力敲门咚咚锵锵。 叶宁宁被吵得心烦,她一把掀开被子,暴躁怒吼:“叶溯你个狗!大清早的你又发什么疯?” “起床,陪我逛街,给你嫂子买礼物!”门外的叶溯大少爷似地拉长了语调,“再不起来,我可就把这篇写满你小情郎名字的草稿纸交给爸妈咯。” 叶宁宁边换睡衣边回:“叶溯你有病吧,我哪儿来的小情郎?” “哦,是吗?那……季煜安是谁?”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宁宁一惊,迅速冲出门外,一把抢过叶溯手中的本子翻看着,上面果然零零星星写满了“季煜安”三个字,偶尔还夹杂着一些数学公式,这一看就是她上课期间神游的杰作。 叶宁宁有些恍惚了。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想,腹部就传来了阵阵疼痛,她低头看去,鲜血汩汩,沿着大腿哗哗流下,脚底瞬间殷红一片。 “宁宁、宁宁!你怎么了?”叶溯慌成一团,急忙上前抱住她。 叶宁宁紧紧拽着他的衣摆,声音痛得断断续续,“呜……哥,我好疼.......” “这是什么?”叶溯惊呼。 叶宁宁顺着他的视线艰难地望去,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一只蛛臂贯穿。 这时,叶溯的表情逐渐扭曲:“宁宁,你告诉哥哥,季煜安是谁?是不是他伤了你?” “不是的哥哥,季煜安他……”叶宁宁想解释,却见叶溯的人形正逐渐消散,她顿时慌乱不堪,忍痛伸手想要抓住他,“哥、哥哥!” “宁宁!”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破空而来,在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的瞬间,叶宁宁也睁开了双眸。 ---- 第2章 果然穿书了啊 叶宁宁靠在床头,双…… 第2章 叶宁宁靠在床头,双眸有些茫然地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轻纱床幔,雕花紫檀床......以及眼前身着姜黄色云纹道服的明媚少女。 “宁宁,你终于醒了!”明媚少女将叶宁宁的手捧到胸前,一脸欣喜。 尽管现实已是如此,但叶宁宁还是不死心,她盯着眼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是谁?” “我是婉儿呀宁宁!”林婉儿急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叶宁宁在心中迎风落泪。 她果然是穿书了。 那是高考完的暑假,闺蜜小余给正在网上找小说的她发来了一个链接。 打开链接,里面是一篇推文,名叫《我的温柔师尊》,简介里只有这么一句话,“师尊,在这三千世界,我只信你只爱你,可你为何不多看我一眼......” 好家伙,这简介,这风格,妥妥修仙虐文标配啊。叶宁宁心中一喜,立刻打开了链接。 好巧不巧,小说中出场仅四章,就被蜘蛛精抓去折磨致死的炮灰师姐竟与她同名同姓。 叶宁宁虽然觉得晦气,但还是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毕竟该文中的反派男二她是真的喜欢。 他的人设很常见——童年被抛弃,缺爱缺温暖,性格孤僻又偏执,被温暖活泼的女主治愈,深深地爱上了女主。 但可惜女主情有所属,于是在被女主拒绝甚至是利用之后,他便黑化成了大反派,一心想毁掉整个世界,让女主满心满眼都是他。 而那位叶宁宁心心念念的反派男二,名字就叫季煜安,原著女主正是……林婉儿。 配角同名同姓必穿书是什么不成文的定律吗! 不同次元间这么容易就穿来穿去也太随便了吧! 叶宁宁胡思乱想着,耳边又传来了林婉儿的声音,“宁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没……只是脑子有点疼。”叶宁宁回神,一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林婉儿松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起身倒了杯茶水,“来,先润润喉。” 叶宁宁点头以示谢意,接过了水杯,不由大口喝着,一时不察,竟是呛到了,没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 咳嗽声此起彼伏间,动作牵动到了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叶宁宁的面容瞬间扭曲,她倒吸口气,没忍住骂了声国粹。 “宁宁你方才在说什么?”林婉儿脸上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叶宁宁还来不及回答,脑子里便涌现了大量的陌生记忆,而这些记忆正告诉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清冷仙女人设。 好险,差点崩人设! 叶宁宁赶紧闭上双唇,忍着痛,不再多言。 这时林婉儿也被她的情况转移了注意,惊声道:“宁宁,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体内有妖毒,导致伤口没办法愈合。”是一道清冷的男声。 叶宁宁身形微微一僵,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不过才十六七岁,身形还未完全长开,但周身气质早已给人沉稳之感。他长相偏阴柔,眉眼间自有一股妖冶之气,更绝的是,他的右眼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痣。 幻想中的纸片人居然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叶宁宁竟生出一种想要上前摸摸看的冲动,好在伤口处的疼痛压制了她的行为。 “大木头你终于来了,快来看看宁宁怎么样?” 听到此话,叶宁宁不由紧张起来,见对方面色如常,她暗骂了句:你可真没出息啊叶宁宁! “叶师姐得罪了。” 话音刚落,叶宁宁便见一只瓷白的手虚虚落在了自己的腹部,随后,她的伤口就被丝缕热气所包裹,疼痛也随之消减。 叶宁宁的思绪散漫起来。 原著里并没有详写季煜安童年被抛弃的原因,但为了铺垫他爱上林婉儿,作者用了这么一段话,简要写了两人早期的羁绊——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年仅八岁的季煜安身着单衣流浪街头,几欲冻死,恰逢为林家大小姐采购的婉儿路过,婉儿心善,将手中吃食予他一半,又留下一件外衫便匆忙离去,至此,那挽着双髻,鼻尖一点痣的小姑娘,在他心中挥之不散。” 雪中送碳怎教人忘怀。 于是待二人以修仙者的身份再次重逢时,哪怕身为女主的林婉儿早已忘了童年的小小善意,也难以阻挡季煜安的心动。 腹部的热气骤然消散,叶宁宁猛地回神,不等她张口说些什么,一旁的林婉儿就凑了上来,她拍了拍季煜安的肩膀,“大木头,宁宁现在怎么样?伤势是不是很严重?” 季煜安落在叶宁宁身上的目光原本无波无澜,却在接触到林婉儿的一瞬间软了下来,他似乎对肢体接触很敏感,连带着耳根也泛起了些许粉红,“在下已将师姐伤口暂时愈合,但根除妖毒,还需一些时日。” “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停顿许久?”林婉儿脱口而出,不等她改口,季煜安便道:“师姐的事,林姑娘不必担心。” 叶宁宁初到异世,又刚经历一番危险,于是听到季煜安如此一说,心下一暖,竟不自觉对他生出一丝依赖。 但理智也告诉她,不要过多掺和进原著剧情,以免徒增麻烦,便开口道:“林姑娘若有要事,便不必为我费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 “季师弟亦是。” 话音一落,林婉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叶宁宁摸了摸腹部的伤口,虽已短暂愈合,但依旧隐隐作痛,随之而来的乏意也席卷了全身,于是她半靠在枕头上,不由合上了双眸。 “宁宁先好生休息,我和大木头便不多打扰了。”注意到叶宁宁此时的动作,林婉儿顺势和季煜安离开了房间。 这里是一处荒村,村子街道上,甚至偶有不知名兽类的尸骨出现,显然是山野间精怪捕猎的手笔。 林婉儿虽急着向下一站进发,但也不敢真的就将叶宁宁弃之不顾。 她心里明白,这位师姐此番受伤,本就有她的缘故,于是在季煜安外出时,她不得已承担了给这破烂木屋布置阵法,扫清潜在危险的职责。 而屋内,叶宁宁昏昏沉沉地睡着,思绪杂乱。 她想到了哥哥叶溯,想到了她的父母、同学……于是忍不住希望,这一觉睡醒,她能再次回到现代。 第3章 夜色深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弯刀似的银月悬挂于空,雪色月光透过薄薄的纸窗,铺满了叶宁宁所在的整个房间。 床上的少女面容惨白,她秀眉紧皱,细密的汗珠渐渐从额头浮出,再往下,白色的衣裙在腹部形成了褶皱,不一会儿,竟慢慢浸出血来。 窗外乌鸦掠过,发出尖锐的鸣声。 叶宁宁大喘着睁开双眸,环境依旧熟悉,她并没有回到现代,那么方才父母的哭泣也只是大梦一场。 还来不及失落,腹部伤口便传来阵阵疼痛。 叶宁宁轻抽了口冷气:这妖毒竟然这么厉害……我该不会就此失血过多而死吧? 他大爷的,炮灰果然是炮灰,下线的方式居然能搞得这么草率! 脑子里虽这么吐槽着,但叶宁宁还是捂着伤口强撑着坐了起来,勉强将腿盘起,她寻着记忆里原主的运功方式,调动体内的灵力往伤口涌去,试着修复不断裂开的皮肉。 腹部的伤口热了起来,叶宁宁这才意识到,原来白日里季煜安是在用他的灵力强行愈合了伤口,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儿——自己的伤口附近竟盘旋着一团浊气,且隐隐有往旁边扩散的趋势。 叶宁宁有些慌了,直觉告诉她,这团浊气并非善类。 于是她毫无章法地催动着体内的灵力,试图将这团浊气驱逐出去,但她毕竟不是原主,对术法掌握并不熟练,只知口诀,而无实践之法。 浊气躁动了起来,甚至在她的体内与灵力进行着对抗,叶宁宁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腹部,连同内脏的筋肉正寸寸崩裂,泱泱鲜血如流水般不停溢出,浸湿了整片衣裙,浓烈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叶宁宁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开始后悔白天说了那些话,心道:天杀的逞强装酷哪有活命重要!! 但也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失血过多,叶宁宁的脑子再度昏沉起来。 似乎有风,房门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响。 林婉儿那甜脆的声音传了进来,“大木头,你怎么浑身是血?” 叶宁宁寻声看去,只见那黄衫少女正面露担忧,拽着绀青劲装的少年,围着他左看右看。 原来他们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叶宁宁脑子里无顾冒出了这样的念头,紧绷的神经有些许的放松。 / 在林婉儿靠近自己的瞬间,季煜安不由挺直了肩膀,此时他的嗅觉变得异常敏感,少女的馨香好似就在鼻尖蔓延,彻底消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第3章 “林姑娘,在下无碍。”喉结微动,季煜安捏紧了手中的剑鞘,不经意间,一小株藿蓟草掉落于地。 林婉儿这才注意到,原来少年手中还握着一大簇藿蓟草。 这时她也确认了少年并没有受伤,血迹都来源于别处,于是她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原来……你是去采治疗妖毒的草药了。” 藿蓟草并不难找,通常长在湿润的洞穴里,只是植株常泛异香,对大部分妖兽都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因此其生长地出没的妖兽少则几只,多则十来种,暗藏杀机。 季煜安身上的血正说明了他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也说明了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林婉儿心中有些庆幸。 毕竟在历练途中,她遇到了这么一位实力强劲的同伴。 / 距离太远,叶宁宁听不清女主和男二具体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这身上的血要再流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叶宁宁伸出手做尔康状,尝试引起门口处两人的注意。 “林姑娘……”叶宁宁艰难开口,内心暗自祈祷:善良的女主啊,快展开你的圣母之光,管管炮灰的死活吧! 果然,林婉儿一眼就看到了叶宁宁的惨状,小声发出惊呼。 季煜安拦住欲冲进屋内的林婉儿,道:“林姑娘,劳烦你继续维持屋外的阵法。” 言罢,他闻着血腥味,大踏步进了屋。 对方带着扑面而来的安全感靠近,叶宁宁只觉伤口的疼痛都减弱了几分,随后她听见他道:“叶师姐,得罪。” 腹部骤然一凉,叶宁宁不由低头看去—— 季煜安竟用力震碎了她腹部的衣物,血肉模糊的伤口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她视线里,叶宁宁的脑子嗡了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 识海沉沉浮浮,叶宁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在海面随着波涛摇动的小船,终于 ,她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眼前也随之浮现出了熟悉的环境片段。 叶宁宁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已被敷上了绿油油的草药膏,这显然是季煜安的手笔。 汁水浸入了血肉,整个伤口由内到外都裹挟着一股奇异的凉意,不光驱散了疼痛,连带着伤口中盘踞的浊气也没了嚣张的气焰。 只是伤口微痒,正在生长出新的血肉。 叶宁宁一边感叹于这药草的神奇,一边大着胆子摸了摸伤口,确定再也不疼,也不再流血后,她直接坐起了身子,随后,小腿便踢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视线随之看去,她注意到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剑鞘,此刻正被其主人一手抱在怀中。 月色皎洁。 身形清瘦的少年席地而坐,挺直了背脊靠着床沿闭目,似乎陷入了睡眠。 叶宁宁借着月光细细看去。 他墨发高束,发尾安分地垂至后背,细碎的刘海间露出了一张白净的侧脸,柔和的轮廓线条与高挺硬朗的鼻梁相综合,竟有些雌雄难辨。 最美男二果然如是,也不枉她在书评区为他写下的千字长评。叶宁宁感叹。 不由将身子凑近了些,她看清了少年脸上的泪痣,也看清了他身上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难道又是为女主做了些什么吗?叶宁宁本能揣测。 随即她皱了皱眉,想到季煜安原著中的结局,心里涌上了一丝烦躁:他大爷的,这么好的男配,凭什么为了黑化而黑化,沦为男女主虐恋情深的垫脚石! 不过……他真白啊,是月光的原因吗? 叶宁宁想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食指,就在指尖即将接触到泪痣之时,恰逢有风吹过,一缕发丝缠上了她的手指。 下一瞬,剑鞘震动,叶宁宁急忙缩回手指,随后慌乱抬头,正对上一双黑墨般的眼眸。 第4章 勇敢肩负重任吧! “叶师姐醒了。…… “叶师姐醒了。”季煜安开口,语气不冷不淡,似乎并不在意眼前少女方才的举动。 只是他面色有些许倦意,嘴唇也毫无血色。 叶宁宁很快稳住了心神,“多谢季师弟相救。” 话音一落,她的脑子里涌现了一些原文不曾写过的片段。 原来原主与季煜安的历练任务相同,只是从下山起,二人便不再同行,直到这次,双方盯上了同一只蜘蛛精,才短暂相处了一阵。 而这时,季煜安与林婉儿相逢已一月有余,除却蜘蛛精这遭,他们还一同破获了某镇的幼童失踪案,在这一段经历中,林婉儿展现出的机敏聪慧也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感觉自己像颗锃亮的电灯泡是怎么回事?叶宁宁不禁想,最后是季煜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丝。 “同门相助,无需言谢。” 少年语气疏离而客气。 不愧是忠于女主的深情男配,真是区别对待。 叶宁宁默然。 尽管内心再怎么话痨吐槽,她也不敢面露半分。 毕竟季煜安一向心思缜密,这么快崩掉原主的高冷人设,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因此还是少说为妙。 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好在季煜安又道:“可否让在下查看伤口?” 叶宁宁颔首。 她也好奇这次他又用了什么法子愈合了伤口。 原著中,季煜安是位少年天才,不光剑道医术双修,更是年纪轻轻便突破了金丹期,这才让他得以跟随原主下山进行历练,前往乌林秘境寻至宝冼尘珠。 眼见着那只瓷白的手再次附上自己的伤口,叶宁宁多了几分不自在,毕竟这次的她不光衣衫不整,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腰腹还赤/裸着,肉眼可见的狼狈。 叶宁宁悄悄看了眼季煜安。 只见少年面色如常,零碎的刘海下是一双专注的眉眼,恰是一位专业的医者,正在诊治他的病人,眼里只有病案而无性别之分。 叶宁宁这才想起,不管是现代的她,还是原著中的叶师姐,都比季煜安还年长两岁,却不如他沉稳过人。 丝缕灵力通过他的手掌源源不断地输入进了叶宁宁的伤口,非但没有引起那股浊气的躁动,反而让其避之不及。 修道之人五感灵敏,叶宁宁深刻地感受到了体内两股气息的纠缠,平静之下是生死殊斗,却没有一丝疼痛。 作为现代人的叶宁宁除了刚穿来时遇到的蜘蛛精,这是她第二次切身感受到了修真界的奇幻。 但很快,叶宁宁就注意到了季煜安的异常,只见他眉头微蹙,气息竟有些急促。 她心中有些不安,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很快,丝缕黑气裹挟着他的灵力从体内溢出,下一瞬,他的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迹。 “季……” 季煜安收回手掌,拇指拭去了嘴角的殷红,神态虽然平静如常,但面色依旧惨白,额上也冒出了些许薄汗。 “多谢。”叶宁宁道。 季煜安点头:“在下已将大部分妖毒引出,师姐现可自如运气调息,伤口不会再崩裂了。” 言罢,他又将一白色瓷瓶递出,“这是剩余的藿蓟草,每两时辰一换,可彻底清除残留妖毒,促进血肉修复。” 叶宁宁的原身是个修真界学霸,对各类典籍了熟于心,因此她很快就从残存的原主记忆里搜寻到了藿蓟草的功效、采摘等要点。 但这药草未被炼制而只是碾碎成泥,还需辅以灵力才能发挥药效,足以说明得来仓促。 何况他方才还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替她祛除了妖毒。 想到这儿,叶宁宁又忍不住看向季煜安,却见他抱了抱拳,道:“那便不打扰叶师姐休息了。” 随即转身离去。 夜色渐浓,乌云散去,月光似剑。 门外传来林婉儿清甜的声音:“大木头,你怎么看起来面色这么差?宁宁呢?她怎么样?” “无碍。”季煜安声音清朗,竟带着几分柔意,“时辰已晚,林姑娘早些休息吧,在下值夜罢。” 仅听声音,叶宁宁几乎都能想象出门外少女的娇俏自然,其身姿该是何等的引人注意,以及少年眼中的温柔。 蓦地,她的心脏涌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叶宁宁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强行平复了内心的波动。 于现代的叶宁宁而言,季煜安三个字只是深情反派的代名词,虽是纸片人,却拥有着独特的魅力。 但于现在的叶宁宁而言,他是这个凶险异世中唯一的靠山。破庙中,他御剑而来,从蜘蛛精救下她;荒野间,他连夜寻药,替她拔除妖毒。 叶宁宁又想到了原著中季煜安的结局——在烈风谷被众修士围堵,身中四十九剑,鲜血染红了整个谷底,却是死不瞑目,周围无人为他悲悯,也无人替他收尸。 原著里的季煜安堕魔后做过不少草芥人命之事,确实死不足惜。但至少现在的他不该这样。 或许,她可以做那只蝴蝶,仅煽动翅膀,就可改变整个故事的走向。 第4章 黑夜中,叶宁宁再无睡意,眸色如月光般清亮。 她起身盘腿坐直身体,回想着原主留下的所有关于修炼的记忆,再次尝试着熟悉体内的灵力。 / 天空中乌云翻涌,遮住了大半的月亮,零碎的月光下,干枯的树枝不停晃动,在年老失修的院墙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影子。 名为“斩妖”的剑靠着树干,季煜安正盘腿坐在树下,头顶树影婆娑。 后颈处的灼烧感越来越明显,甚至伴随着些许刺痛,这种痛并非纯粹肉/体上的疼痛,而是附之入骨。 许是觉察到季煜安体内大量灵力流失,无法再镇压它的躁动,这抹灼烧越发嚣张,大有吞噬进而霸占他神魂之势。 早在寻药屠妖之时,季煜安就感受到了后颈的异常,现下他开始调动灵力前去探查。 不过刹那,季煜安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 原是他的后颈处被打上了一道契印,此刻一缕妖魂正不安分地盘踞其中。受契印保护,这妖魂不光不能被他立刻驱逐,反而会污染他的灵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以干扰他的神智。 费尽心思给他种下毒咒又如何?几百年的妖力根本不足以将这妖契长久维持。 低贱妖物,怎配撼动他的心神。 季煜安的笑容越发嘲弄。 第5章 青陵轶事 三人一连在这荒村休整了…… 三人一连在这荒村休整了三日,待叶宁宁伤势彻底痊愈后,他们再次踏上了旅程。一路向西御剑飞行,半个时辰后,几人便到了青陵镇。 青陵镇似乎是个很富饶的商镇,三人初入主街,就被小镇居民的安居乐业所惊叹。尤其是叶宁宁,作为现代人,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古代小镇的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服饰、交谈的口音也各不相同,很明显都来自于不同地域。 街上商品更是琳琅满目,货郎们走街串巷,商贩的叫卖声、店家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饶是出生全真界林大世家的林婉儿,在清幽的云流宗待久了,现如今再入世,也忍不住被这凡俗小镇的烟火气息所吸引。 唯有季煜安,面色无波无澜,双眸始终紧盯着镇子最中心的某处人家。 叶宁宁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目光再次落到季煜安身上,也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她暗自猜测着他在想什么,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找了话题,“季师弟,你在看什么?那边可有什么不对?” “有妖气。”季煜安淡淡道,握紧了手中的“斩妖”。 只是极为隐秘,若不细心留意,恐怕连他也无法觉察,由此可见,这只妖怪的实力不容小觑。 思及此,季煜安扫过居民们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兴趣:这凡俗小镇到底有何秘密,竟能引得一只大妖盘踞于此? 妖气? 听到季煜安的回答,叶宁宁神色一怔,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真问出了点什么。 但她毕竟有修为在身,细细一感知,也发现了镇中心那户人家的不同。 按理而言,小镇富饶,风水应当不错,更应有稀薄的灵气围绕,但唯独那户人家,隐隐盘旋着一股阴冷之气,甚至是死气。 死气?叶宁宁又是一惊,那岂不是不久后的将来,那户人家要出事? 这一瞬间,叶宁宁竟是心跳如雷,刚穿越异世就险些命丧黄泉的她,本能地生出了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大木头,好看吗?” 林婉儿清甜的声音拉回了叶宁宁的神丝,只见那黄衫少女举着一面由纯金丝线缠绕而成的半张镂空蝴蝶面具蹦跳至二人跟前,将那面具附于面上,只露出一双水色般的眸子,歪头等着眼前少年的答案。 一旁的摊主极有眼色,夸赞连连,面具之下,少女被夸得心花怒放,唇瓣勾起一抹微笑。 而那素来清冷的少年似乎也被少女的美好所感染,嘴角扬起了一抹极小的弧度,轻声道:“很美。” 哪知林婉儿对季煜安的回话并不满意,竟踮起脚尖,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好似一下秒,便要与少年鼻尖相触。 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的突然,突然到季煜安一下放大了瞳孔,满眼皆被黄衫少女所霸占,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沉稳自持。 这幅画面落入叶宁宁眼中,她的心脏竟在这一刻涌起了一股涩意。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努力排解这抹不适。 林婉儿将季煜安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逗你了大木头。” 随后拉开与他的距离,转头叫住了叶宁宁,“宁宁,你觉得怎么样?我相信女孩子的审美会更好,只要你觉得好看,我立马掏钱买下。” 这下,摊主看向了叶宁宁,目光极为热切。 “林姑娘天生丽质,无论什么饰品都合适。”叶宁宁报以微笑回应。 只是从内心而言,对于林婉儿的自来熟,无论是原主还是她,都有些不适应,总让她怀疑这种热情是不是别有所图。 但看到林婉儿的笑容时,叶宁宁又对自己的恶意揣测生出了些愧疚。 毕竟女主之所以为女主,善良纯洁是基本品质。 “还得是宁宁。”林婉儿喜上眉梢,只是下一刻,她又撅起了嘴巴,边从储物袋中寻找凡俗的钱币边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总是林姑娘、林姑娘地叫,也太过生疏了,唤我婉儿不好么......” 然而话未说完,林婉儿的神色僵了下来。 季煜安眸色随之一冷。 叶宁宁也感受到了不对。 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隔壁摊的一名年轻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衣着华贵,仪态优雅,项间还带着一串红白配色的珠玉璎珞,身边跟着两名丫鬟四名侍从,一看就是某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此女子面色虽与常人无异,但在懂行的人眼中,她印堂发黑,眉宇间早就盘踞着一股死气,这意味着她将命不久矣。 隔壁摊的摊主正拿着几张符箓,热情地向这名女子介绍着自己的商品,“楚小姐,这批都是刚到的新货,皆是上品,是全真界云流宗的弟子所制,可除妖伏魔。” 听到此话,就连叶宁宁也忍不住对商贩的说法感到无耻。先不说那些符箓是不是真的出自云流宗弟子之手,只论品阶,完全与上品不沾边,其中灵力也少得可怜,只能算是练手之作,更遑论用于除妖伏魔。 “多少钱?”女子温声询问。 那商贩一看,嘿嘿笑道:“楚小姐,全真界的东西一向来之不易,这价格嘛......” 楚菡颔首,一旁的丫鬟道:“无妨,你尽管开口便是。” 许是见叶宁宁三人久久未付款,面具摊主有些急了,又不好明言,便看情况道:“那女子是楚家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竟上街游逛,看的还尽是与什么妖啊魔啊相关的古怪玩意儿,倒是稀奇。” “楚家?”林婉儿收回目光,作势为叶宁宁挑选面具,实则是在打探消息,“看起来在你们镇很有名啊,是做什么的?” “楚家啊,是我们镇的首富,去过楚家的人都说他们家的陈设真可谓是奢华至极。”商贩娓娓道来,“楚家人鲜少在青陵镇活动,不过据说他们家是倒卖古玩的,生意遍布整个人间界。” “如此富有,怎甘愿屈于一个小镇?”林婉儿边聊,边付了钱,“你们镇近来可发生过什么奇事?” 商贩见三人服饰虽低调,气质却不同常人,以为是路过此地的游学者,也乐得与他们分享小镇轶事,“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要说怪事,还真有一件.......” 作者有话说: ---------------------- 怎么会有人能在二十度的天气里……还能冷感冒啊orz不过有一说一,大家是怎么发现我这篇文的呢?? 第6章 夜探坟山 “前几天镇东王家死了条…… “前几天镇东王家死了条狗。”商贩道。 林婉儿听及此,撇嘴:“这有何稀奇的?” 商贩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于是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这条狗啊……死状稀奇。” “那镇东王家是做狗肉生意的,每日清晨现杀现卖,这才能保证狗肉新鲜。” “不过据王家人说,这条狗原是楚家的护院犬,长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不知怎的,就被送到了这狗肉店里来。” “想着沾沾楚家的光挣挣大钱,于是那王屠夫并没有杀了这条狗,只是拴在后院养着。然而当天傍晚,这条狗竟然发了疯,挣脱了绳索,咬伤了隔壁张家的孙媳妇。” 说到这儿,面具商贩叹了口气,他当时也围观过现场,那张家媳妇的惨状实在骇人,半张脸都被这疯狗给咬没了,血流了一地,现在那地儿都还残留着血痕呢。 “然后呢?” 第5章 在林婉儿的催促下,商贩这才继续讲了下去:“后来啊,那王屠夫就赔了张家一笔钱。你说这生意还没做成就先折了钱,换谁都受不了。这王屠夫一气之下,便将这狗给宰了。” “奇怪的事就发生了,这狗啊,脑袋都给剁了,偏偏四肢还能动,在地上跑了好一会儿后,血肉一下子就给烂完了,像是死了好几天似的。” “现在虽然是三伏天,热得不行,但哪有新鲜肉一息间便腐烂的?” 叶宁宁此刻陷入了沉思。 原著里,女主和男二一进青陵镇,便被镇中盘踞已久的大妖盯上,很快双方就正面交锋,大妖成功被季煜安降伏后,小说里直接开启了下一段乌林秘境的剧情,没现在这么多弯弯绕绕,更别提护院犬发疯伤人一事。 林婉儿蹙眉想了会儿,追问道:“那张家媳妇现在怎么样了?” 商贩一听,面色有些难看:“疯了。” 叶宁宁不由看了眼林婉儿,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张家孙媳妇是外地人,她一女子远嫁他乡,为了不被欺负,性子难免泼辣,平日里虽牙尖,但并非不讲道理。” 商贩语气惋惜,“但自从被这疯狗咬后,她的伤口日渐溃烂,整个人也跟换了个人似的,逮谁咬谁,被咬之人的伤口亦会无法愈合,且变得疯疯癫癫,伤及周围人。” “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这下是叶宁宁问的。 “后来那张家孙媳妇就被关了起来,没多久便去世了,昨日才办完丧事,送上山埋土里了。”面具摊主说着,开始整理摊位。 这时隔壁摊的楚菡等人早已买好物品,向摊主道了声“多谢”,便与叶宁宁三人擦肩而过。 “确实是一件怪事。”林婉儿点头,见面具摊主不再多言,便道:“多谢老板分享了。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寻处地方歇脚了。” 面具摊主一向热心,又给三人推荐了一处客栈,几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了此处。 / 夜幕降临之时,三人顺利办了入住。 叶宁宁对主动推进小说剧情并无太大的积极性,彼时的她正思考着该如何给季煜安好好表示谢意,顺便拉近一下二人的距离。 然而刚打开房门,叶宁宁便见林婉儿正站在季煜安的房门前,似乎正准备叩门。 “嗯?宁宁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听到对方这么问,叶宁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林姑娘你呢?这么晚了找季师弟有何事?” 话音刚落,叶宁宁便意识到了奇怪之处,不由暗道:他大爷的,明明只是随口一问,语气怎么搞得像捉奸一样!叶宁宁你真是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林婉儿似笑非笑,眼神充满了深意,看得叶宁宁更不是滋味,但好在她只是语气轻快地回道:“方才我听客栈小二说,青陵镇有人去世后,尸体都埋在镇东北边的坟山上。我只是想与大木头商议,去探一探那张家孙媳妇的尸体。” 言罢,林婉儿眼中竟浮现了一丝诡异的趣味性。 不愧是女主,事不找人,便主动找事,否则怎么才能推进剧情发展呢?叶宁宁心说。 她本能地不想参与此事。 此时的叶宁宁压根没有身为修士所谓”除魔卫道“的责任心,甚至在内心深处将这一场穿书当成了在玩剧本杀,而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叫“叶宁宁”的炮灰,执行着一条“改变男二季煜安未来结局”的任务。 二人正交谈着,季煜安主动打开了房门。只见他看了眼楚家的方向,淡声道:“那走吧,去坟山。” 这下换叶宁宁微微一怔:为什么不去楚家? 楚家虽然有只该死的大妖,但好歹未来发生的事与原著剧情有关。去坟山,这可完全是剧本之外的事,生死难料啊! 思及此,叶宁宁心底有些害怕,却不敢表现分毫,而是问道:“那楚家的妖气如何处理?” 季煜安听出了她的意思,道:“凡夫俗子,生死各有命。楚小姐气数至此,作为修道之人,也难以插手逆天改命。” 叶宁宁这这下无话可说,只好强撑着镇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 为避免碰上守墓人,三人特意绕过了主道,也未用代步器物。 穿行于林立的土坟间,叶宁宁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正冒个不停,一想到自己身处于仙侠副本,她便忍不住想,这其中的某个坟冢会不会突然钻出个女鬼来。 好在这山间虽冷风呼呼,阴气森森,却没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 然而叶宁宁并不知道,那张家孙媳妇正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丧了命,难免心有怨气,若处理不当,确实有化为厉鬼的可能。 而季煜安也正是利用了这股怨气,在罗盘的指引下找到了张家孙媳妇的墓碑。 用“斩妖”将坟连同棺材一并劈开,一具无头女尸就这么赤/裸/裸地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让叶宁宁几欲做呕,那尸体的模样也让她不忍直视,匆匆撇了一眼,她便不由退到了季煜安身边。 哪知季煜安竟直接蹲下身子,手掌附于那张家孙媳妇的胸口,源源不断地输出灵力,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叶宁宁只好跟着蹲了下来,如此她也能更好地观察到两人的表情,很快她便注意到,季煜安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再看向林婉儿,她的表情更为复杂,交织着多种情绪。 两人的反应让叶宁宁捏紧了手心。 “这股气息很奇怪。”季煜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说完,他便紧盯着自己的掌心,直觉告诉他,这股气息还很熟悉,似乎多年前他曾在哪里见过。 “做个法送她上路吧。”林婉儿轻声道,“然后烧了这尸体。” “她的头呢?”事情进行到这儿,叶宁宁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无人回答。 几张符箓飞出,随着漫天的黄纸在半空中翻飞,淡蓝色的火焰随着季煜安口中的法诀燃烧了起来,那具可怜女人的尸体就这么湮灭成灰,消散于幽夜之中。 灰白的月光下,树影越发扭曲。 返回途中,林婉儿脚步匆匆,似乎甚是着急。 一路上叶宁宁都满腹疑惑,但她心知即便问出,答案也无从知晓。这一刻,她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间,她便与前面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也正是这时,叶宁宁听到了树林中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进食。 克制住内心的好奇心,她僵直身体,握紧了手中的佩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而后下一瞬,一阵疾风掠过,一张血盆大口带着刺鼻的气味竟直冲她而来,这次叶宁宁彻底失去了理智,她惊声尖叫,连佩剑都忘了拔出,仅凭本能胡乱地挥动着剑鞘,试图摆脱眼前的威胁。 “宁宁小心!” 在林婉儿清甜的声音中,一道白光闪过,鼻尖难闻的气味淡去,叶宁宁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勉强平复了心绪,这才看清了方才袭击她的东西原来是个男人,此刻正被季煜安的“斩妖”钉在了树干上。 但奇怪的是,被利剑贯穿了身体的男人好似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目露凶光,口流涎水,仿若处于捕猎状态的猛兽般,喘着粗气直直地盯着三人,身体还在不停地挣扎着。 “师姐有没有受伤?” 季煜安的声音拉回了叶宁宁的神丝,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正拽着自己的手腕,恰好侧身护住了她。 于是她的视线不由落到了季煜安白玉般的手背上,对方很快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动作有些越界,道了声“抱歉”后,放开了手。 叶宁宁将被触碰过的手背在了身后,回道:“无碍,多谢季师弟、林姑娘。” 话音刚落,叶宁宁就看到林婉儿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凌厉甩出,缠上了那男人的头,用力一拽,一颗头颅就这么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她的脚下。 男人的脖颈处并没有流出任何鲜血,反倒是身体抽动了几下,就再无动静,随后血肉溃烂,空气中也渐渐弥漫起了一股腐烂味。 林婉儿冷着脸,将头颅一脚踢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宁宁趁机询问。 “魔气。”林婉儿随口回道。此刻她的思绪逐渐飘远,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白衣男子的身影。 天谴深渊的魔障之气竟窜进了人间界,师父,留给你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第7章 意外频出 看过原著的叶宁宁知道,…… 看过原著的叶宁宁知道,这个世界仅有人间界和全真界两界。人间界由三洲两□□海构成,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镇皆分布其中。 而全真界,便是人们常说的修真界,其实并未远离人世,而是包含于其中一陆,只不过以大荒山为分界,与人间界相隔,其中分布着各类奇峰以及宗门。 世间万物皆可修行,人修人道,妖修妖道,结果如何全凭造化。 第6章 至于仙与魔,在这个世界里属于稀罕物。 叶宁宁将原著小说追了大半,才第一次看到“魔”这个字眼。 因此林婉儿提到“魔气”一词,叶宁宁是有点懵的,也是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件事—— 在追《我的温柔师尊》这本小说时,她是跳读的,先看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即反派男二的黑化和结局,以及男女主虐恋情深的高/潮剧情。 本想着后续再从头到尾二刷,却没料到来了个穿越。这就意味着,穿书金手指有“冷却时间”。 在季煜安问出“林姑娘如何肯定这是魔气?”之时,叶宁宁又想到了第二件事,关于魔气来源的天谴深渊。 原著里,天谴深渊异动还是林婉儿的锅。 那时她刚拜入云流宗男主门下,在意外得知其生辰后,为讨男主欢心,林婉儿受恶毒女配撺掇,只身前往天谴深渊采摘雪凝花制作生辰礼,却不幸遇到危险,最后被男主慕衍之救回宗门。 也正是在这段剧情中,二人所行导致天谴深渊异动,慕衍之受伤并沾染魔气,失控中被林婉儿安抚并治愈,男女主感情也得以迅速升温。 只是为了避免林婉儿私自前往天谴深渊一事被宗门长老所知,慕衍之选择了隐瞒,并特意在闭关前,以让女主下山历练为名,将她支离了云流宗。 可惜男主没有长嘴,其中弯弯绕绕并没有和女主详细解释,反倒被其误解成变相驱逐,离开宗门之时还伤心了许久。 当然,这些剧情都发生在林婉儿与季煜安重逢之前。 “此前遭遇过。”林婉儿回答的声音拉回了叶宁宁的神丝,她下意识看向季煜安,却见他不再言语,只是眼中困惑渐深,竟不知在想什么。 为打破沉默,叶宁宁开口道:“看来林姑娘经历颇丰。” 林婉儿的表情放松下来,“我们作为修道之人,有点经历不是很正常吗?走吧,去看看镇上是不是还潜伏着一些沾染了魔气的凡人。” “若是有,如方才那般处理即可。”林婉儿补充道:“凡人一旦被魔气所染,便不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成了神智全无,只凭心中兽/欲行事的怪物,因此遇到它们千万不能手软。” 这设定,和丧尸还有点像,唯一的区别便是,传播性不高,杀伤力不强,且这些家伙只在夜里活动。 叶宁宁在心里感叹,不由觉得在这修真副本里有些出戏。 “那若是修士所染,会怎么样?”季煜安突然道。 大概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智,享受血腥的杀戮机器。想到原著里慕衍之的表现,叶宁宁在心里默默地回答。若不是有主角光环在,只怕被几十名修士联合绞杀的大魔物便是他了。 林婉儿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这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从坟山回到青陵镇主街,已是三更半夜,街上还有零星的店铺开着,更有穿着统一服制的人在街上巡逻。 林婉儿借着买夜宵,和一商户攀谈起来,这才得知,这些在街上巡逻的人,正是楚家养的侍卫,巡街也是这几日夜里才开始的行为。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安排人巡街吗?”林婉儿端着碗馄饨,并不急着吃。 “据说是在清理一些疯子。”说话的是位老伯,现在正熟练地下第二批刚包好的生馄饨,“张家孙媳妇那事发生后,每到晚上都有疯子跑到街上伤人,这些疯子不光会咬人还会使用武器,要是常人碰到准没活路。” “以前我们这长宁街到了晚上也跟白天似的,可热闹了,现在嘛......”说到这儿,老伯叹了口气,“但愿事情快点过去吧。” 听到此话,叶宁宁点点头,心想:看来这楚家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只是不知除了那只镜妖,楚家到底还藏着怎样的秘密? 正想着,街口喧哗了起来,有人在喊:“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话音刚落,季煜安和林婉儿对视一眼,率先追了过去。 叶宁宁落在了他们身后,只好先付了馄饨的钱。 不消一息,季煜安和林婉儿就止住了脚步。 叶宁宁赶紧挤上前去。 只见楚家七八个侍卫举着火把,正将一男一女团团围住。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灰色破烂衣衫,似乎流浪了许久,被他护在身后的是一名十岁出头的女孩,衣着虽整洁干净,却是面部狰狞,被捆住了上半身,只余一双腿还能跑动。 “你们想干什么?”少年脸上充满戒备与杀气。 “把你身后的怪物交出来!”领头的侍卫厉声道。 “我妹妹才不是怪物!”少年怒气冲冲地反驳,“你们要是再敢靠近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领头人哪会受这等人威胁,一个眼神示意,众人便手持利剑纷纷上前。 只见那灰衣少年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以他为圆心的脚底立刻浮现出一些金色的符文,并迅速扩散至连同侍卫在内的季煜安等人身边,下一瞬,竟爆炸开来。 楚家侍卫躲闪不及,一时竟全无幸免,被这爆炸所伤,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唯余有修为在身的叶宁宁三人安然无损,他们彼此交换了眼神,皆明白这灰衣少年也懂得术法,虽然只是练气阶段,但对凡人而言已是难以企及。 “你明明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人了!”林婉儿忍不住道。 ”不可能!”少年怒道,却听见林婉儿反问道:“那你为何要用这附了灵力的绳索将她捆住?” “你们懂什么!只要去了全真界,我妹妹就还有救,只要我成为了仙人,她就还有救!” 少年将妹妹牢牢护在身后,感受到她的躁动不安,他甚至分神安抚,低声哄着她。 再一抬眼,看到气质出尘,灵气环绕的叶宁宁三人,少年眼中又浮现出一丝绝望,他能感受到三人实力皆在他之上,若真要动手,他断然没有安然离开的可能。 一时之间,少年思绪万千。他也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幼时父母丧于天灾,他与妹妹相依为命,机缘巧合之下受人点播能凝神练气,一路走来艰难修行,只为寻往全真仙界,拜入宗门求得一丝仙缘。 哪知初入青陵,妹妹便染上怪病,他们二人也被楚家人追杀。 这世间之事,怎会如此不讲道理? 常人之命,便如此低微宛如蝼蚁? 灰衣少年思及此,拔剑而起,直冲三人而来,由于叶宁宁与他距离过近,最先感受到了剑身这凛冽的杀意,她抽出寒泠剑,仅靠本能开始还击,两人毫无章法地斗在了一起。 林婉儿则甩出软鞭,将已经失去理智的女孩卷起,欲拧掉她的头颅之时,一道剑光闪过,竟劈掉了女孩身上的绳索,重获自由的女孩很快扑向一旁,不光躲开了林婉儿的攻击,甚至毫不犹豫地撕咬起了地上的侍卫。 “斩掉她的头!”林婉儿使着软鞭,将受伤倒地而行动不便的侍卫们一一转移至安全处。 恰在这时,季煜安亦扼住了女孩的脖子提至半空,最后看了眼那女孩因发狂而充血的双眸,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她便如破碎的娃娃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无力垂下了四肢。 “......真是好狠的心呐。”一道女声轻轻叹道,消失在了风中。季煜安面色微怔,不待他作出反应,周遭环境竟逐渐扭曲起来,随后,他便身处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妹妹!”另一边,眼见妹妹已命丧他手,灰衣少年目眦欲裂,摆脱了叶宁宁的纠缠,提剑向季煜安的后背袭去,“我要你偿命!” “季师弟!”叶宁宁试图提醒,却见季煜安好似被什么困住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回应,她来不及思考,大量的灵力在她的催动下注入寒泠剑,剑身破空而去,试图拦截灰衣少年的进攻。 待四周寒气肆意,灰衣少年持着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寒泠剑的主人。 这时叶宁宁也愣住了,掐诀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寒泠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眼泪不自觉溢出了眼眶,冰冷的触感让她的理智稍稍回笼,于是叶宁宁急忙跑了过去,双手扶住少年即将瘫倒在地的身体,崩溃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杀你的.......” 可是被寒泠剑贯穿的身体又该如何愈合? 温热的鲜血汩汩而下,浸满了叶宁宁原本洁白的裙裾,少年的生机也一点点地在她怀里消失。 “宁宁,这里不对劲儿!”林婉儿那清甜的声音响了起来,深陷悲痛中的叶宁宁却恍若未闻,她正捧着年轻少年的尸体不知所措,满脸是泪。 直到林婉儿的声音越飘越远,周围的环境飞速变换着,叶宁宁才如梦初醒般回归了神智,令她惊讶的是,侍卫、染血的少年连同季煜安等皆消失不见,眼下的她正身处于一间洁白的病房里。 作者有话说: ---------------------- 改一下屏蔽词..兽和欲连在一起被屏蔽还能理解,陆和四也能屏蔽orz 第7章 第8章 破除幻境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青陵……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青陵镇吗? 叶宁宁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现代环境。 她左看右看,干脆赤脚下了床,脚底一踩上地板,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那么真实,只是手刚覆上把手,门便从外开了,并重重撞上了她的鼻尖。 “好痛!”叶宁宁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也正是如此,她越发觉得这不是梦,她是成功回到了现代。 然而不待她思考如何回的现代,叶宁宁便听见了哥哥叶溯的声音:“宁宁?宁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哥......?”叶宁宁心底涌上一丝狂喜。 随后便被他一把抱在了怀中。 面对哥哥叶溯的举动,叶宁宁这时竟有些不适,脑子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觉得自家哥哥未免也过于热情了些,于是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宁宁,你前些日子出了一场车祸,已经昏迷了快半个月了。医生说,你要是再醒不过来,就只能做一辈子的植物人了。”叶溯的表情极度真诚,脸上的担忧也那么真实。 叶宁宁反倒越发困惑了:车祸?怎么可能出车祸?她穿书前明明正在熬夜追文! 到底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她现在正在做梦? 想到这儿,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还残留着疼痛。 “不过没事,宁宁既然醒了,我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叶溯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叶宁宁的手腕。 于是在叶宁宁醒来的当天上午,他们就走完了所有的检查流程,并在当天下午办理了出院手续。 从医院回到家中,卧室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 一向总损她的哥哥叶溯,这下也温柔无比,不光送上了亲手洗净切好的果盘,还贴心地询问:“宁宁,这次住院耽误的时间太久,你功课落下了不少,要不哥哥来教你吧?” 叶宁宁听得一愣:“什么功课?” 她不是刚高考完吗?长达三个月的暑假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呢! 听到此话,叶宁宁见叶溯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随后便换上了一丝担忧,“宁宁,你在说什么?你还在上学,当然会有功课啊?” 叶宁宁心头一紧,起身欲拉开与叶溯的距离,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果盘,玉白的盘子连同削成块的苹果瞬间掉落于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余光间,叶宁宁见叶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宁宁,你到底怎么了?” 叶宁宁心里乱极了,她试图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现在这局面却处处透露出一丝诡异。 她不甘心地再次开口,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地询问:“哥,咱们爸妈呢?我出院这种大事,他们怎么不来接我?还有我的手机呢?不可能住个院,连我手机都要给没收吧?” “爸、妈......”叶溯顿了顿,笑道:“他们在忙嘛,自然来不了......医院?” 只是这笑容落到叶宁宁眼中,显得那么不自然,就连他“爸妈”、“医院”两词的发音也格外奇怪,好似第一次接触这两个词汇。 至于“手机”他更是直接忽视了。 叶宁宁也笑了,整个画面漏洞百出,于是她暗自凝神掐诀,掌心中渐渐凝聚出寒泠剑的模样,操剑刺去,她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叶溯”的脸在这一刻换了又换,最后定格在一张女人的脸上。 叶宁宁不可置信:“楚小姐?” 随后又否定道:“不对,楚小姐是个凡人,断不会有这么浓郁的妖气!” 然而“楚菡”只是嫣然一笑:“没想到你这小姑娘竟如此聪慧,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幻境!” 幻境?镜妖!叶宁宁瞬间明了,原来他们三人竟是在不知不觉间触发原著剧情了。 “不过你有点特别。”“楚菡”面露探寻之意,“你的识海里竟有两个人记忆......尤其是第一段记忆里出现的那些东西,我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为什么呢?” 叶宁宁不愿多言,冷着脸朝镜妖攻去,只是下一瞬,她握剑的双手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也渐渐浮现出了那灰衣少年了无生气的脸,她想起来了——自己方才错杀了一个人! “不、我不是故意的......”叶宁宁收了攻势,身体一软,不由跌坐在地,双手抱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楚菡”见此,脸上恶意尽显,嘲弄地笑道:“原来你竟是外魂入体,夺舍之人!第一次伤人是吧?可惜了.....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 “念着你们三人修为不浅,本想与你好好缠斗一番,但现在看来......”“楚菡”冷哼一声,而后便化作万千镜片消失不见,只余声音回荡,“你就等着在我的幻境中被围困致死吧!” 叶宁宁再次抬头之时,周围场景已经变换,不再是现代化的装扮,而是长宁街口,本该失去生机的灰衣少年竟一身血色,提着剑带着杀意向她冲来。 “你们杀了我妹妹,即便是死,我也要你们偿命!” 此时叶宁宁的思绪却是混乱至极,她握着寒泠剑步步后退,提不起丝毫反击的欲望,嘴里只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说话间,剑仞便划破了她的手臂,鲜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接着又是一剑,大腿上也多了一条血痕,灰衣少年见她只知撤步躲闪,虽不知她为何如此,但知晓这是唯一一次战胜她的机会,下手愈发狠辣。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叶宁宁再无力抵挡攻势,却又不敢拔剑伤人,只好一个借力拉开了与灰衣少年的距离,下一秒却因失血过多,浑身力竭,只凭寒泠剑勉强支撑。 该怎么办......若长时间这么拖着,她会不会失血过多?要是再不出手,可真的要死了啊...... 叶宁宁喘着粗气暗想,抬眸看去,却见灰衣少年半边肩膀衣衫崩裂,血肉外翻,似乎被利器所伤,只是伤口已经凝固,其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色的冰晶,看起来像是出自她手。 好奇怪。她明明没有出手伤他,他身上怎么会出现伤口?叶宁宁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点,却是一闪而过,她拼命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对,那灰衣少年再次发动了进攻。 恰在这时,那灰衣少年竟被一条黄白相间的软鞭裹着腰甩开,紧接着叶宁宁便听林婉儿喊道:“宁宁你在干嘛?!” 这难道不是幻境?叶宁宁恍然,她环顾四周,女孩的尸体正软软地倒在季煜安脚下。 而灰衣少年只是肩颈处受了点伤,除此之外一切安好,眼下正被林婉儿控制着,叶宁宁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她并没有错杀,稍微松了口气后,她又被一声声哀嚎所吸引。 她蹙眉看去,只见楚家受伤的侍卫们皆双眸紧闭,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不过须臾,有人嘴角流出鲜血,咬舌自尽;有人双手持剑,切入自己的腹中......一一自戕而去。 视线再往上,叶宁宁注意到,一身华贵衣装的楚菡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高处,垂首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叶宁宁瞥了一眼季煜安,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神色越来越痛苦,竟不知到底在经历着怎样的幻境。 她咬牙,冲林婉儿道:“林姑娘,照顾好自己!” 不待对方回应,叶宁宁便双手掐诀,寒气迅速环绕于周身,凝结成了无数把寒泠剑齐刷刷地向“楚菡”攻去。 万剑之中,叶宁宁亦握着寒泠剑本体发起了进攻。 然而“楚菡”竟不为所动,反倒是叶宁宁眼前的画面开始变换不断,她知道,对方正在试图将她再次拽入幻境之中。 林婉儿有云流宗各类法器护体,本身修为也不弱,且不入幻境,加之镜妖的妖力只有在幻境中才能发挥到最大作用,因此叶宁宁并不担心女主会敌不过这镜妖实体。 而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找到季煜安,带他出来。 …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叶宁宁找不清方向,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她以冰霜之力凝出寒泠剑的实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抬头之时,眼前竟出现了一片自天幕横切而下的镜子。 叶宁宁毫无头绪,见此异象,她本能地操起剑就要打碎镜子,却不料在靠近的瞬间,她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跌入镜中。 神智再次回归之时,她正身处一庭院中。 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女声打破了死寂——“抚光!别回头,跑!用尽全力往前跑!” 叶宁宁不由顺着声音跑去,不光看到了地上到处都堆叠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感受了前方不远处那肆意的魔气,浑浊中正包裹着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少女警铃大作,迅速掐诀布阵,以那黑衣斗篷人为圆心,地上“刷刷”冒出了好几十根粗长的血色冰棱,将那人牢牢困于其中。 第8章 眼见阵法成功,叶宁宁急忙提速,终于掠过黑衣人,得以探查前方的状况。 那是一名红衣女子,她面容姣好,秀发如墨,身形纤细,不过一眼,便让叶宁宁难以忘怀。 而女子身后正站着一孩童,他衣着贵气,白皙的脖颈上留着一道青紫色的掐痕,面色冰冷,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恨意,眼角处,一滴泪痣分外惹眼。 第9章 快醒过来啊 原来季煜安自抚光,这…… 原来季煜安自抚光,这是原著里没有提到的。叶宁宁想。 只是她在这个幻境里没有遇到少年季煜安,而是他的缩小版。 然而不待叶宁宁多想,被她冰棱所困的黑衣斗篷人已经脱离了禁锢,冲天的魔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匆匆撇了一眼幼年季煜安,叶宁宁抽出寒泠剑,将红衣女子二人护在了身后:“走啊,快走!” 这个人的修为在她之上......若是被他杀死,她会不会也将在这幻境中殒命?叶宁宁蹙眉,努力平复着此刻因恐惧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不怕、不怕......只要拖一会儿就好了。 下定决心,叶宁宁冲了上去,剑意与魔气冲撞之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喉头一甜,大口鲜血不由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伤她至此。 叶宁宁有些绝望,很快,她又咬着唇,撑着寒泠剑从地上爬了起来:冷静、冷静,原著里是怎么破局的? 即便是幻境,也要有创造的模板。这镜妖为她设下的第一重幻境,依托的是她与灰衣少年缠斗的现实,而第二重幻境,则是以她的过往记忆为凭据。 眼下,她似乎闯入了季煜安的幻境。 那么这个可怖的场景,是镜妖以什么为蓝本创造的呢?他的过去? 想到这儿,叶宁宁心脏一紧,视线落到了幼年季煜安的身上,暗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这个浑身魔气的男人到底是谁? 下一瞬,叶宁宁瞪大了双眸,耳边是红衣女子在大喊:“抚光,不要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幼年季煜安竟双手握住了一柄剑,站到了黑衣斗篷男的面前,他冷声道:“我要杀了你。” 黑衣斗篷男见此,微微抬首,斗篷之下,露出一双浓重杀欲浓重的眼眸,他环顾四周,轻笑了声:“季家上下数百口人连同整个云渺城,以身祭道,真真是死得其所啊。”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逃呢?”黑衣斗篷男面露疑惑,随后语气一变,厉声道:“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成仙?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阻我的道!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男人周身的魔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暴涨,笼罩了整个庭院,血腥味越发浓重,那些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慢慢朝着几人靠近。 叶宁宁拧眉,颤抖着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催动着空气中的水汽,周身的温度不断降低,凝住了这些“活死人”的身体,她的体温却因灵力的不断游移而上升着,外冷内热间,叶宁宁的额头沁出了冷汗。 同一时间,血气凝成了一条冰鞭,缠住了幼年季煜安的腰腹,欲图扯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黑衣斗篷男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叶宁宁身上,他缓缓抬手,掌心魔气汇聚,目标直指正在施法的白裙少女。 叶宁宁重伤在身,又必须维持两种术法,现下早已到了极限,无力再抵抗对方的攻击,恰在这时,红衣女子冲她大喊;“姑娘,你带抚光走吧!” 言罢,红衣女子竟是以凡人之躯冲向了那魔物! “娘!”幼年季煜安骤然崩溃。 天地之间,风云突变。 整个世界剧烈晃动起来,房屋开始崩塌,地上出现裂痕,叶宁宁心神不稳,术法被破。包括黑衣斗篷男在内的所有人却渐渐化为烟尘,散于空中。 还来不及思考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宁宁便见季煜安挣脱了她的冰鞭,小小的身体向地上的裂缝深处跌去。 “季煜安!”叶宁宁踉跄一步,趴在一块完整的大地上,忍受着地动山摇,伸手就要去抓他。然而下一瞬,幼年季煜安就这么在她的面前消失不见。 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回头看去,四周的景和物悉数消散,叶宁宁再次陷入一片浓浓白雾之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奇幻,叶宁宁觉得整个脑子乱糟糟地快要炸开。 她狠狠拍了拍脑袋,猛然站起身来,朝一个方向快速奔跑着。 镜子,只要再找到一片镜子,是不是就能再次遇到季煜安?叶宁宁边跑边伸手抹了把泪,咬紧了牙关。 / 天空中乌云密布,哗啦啦下起雨来。 彼时约莫十二三岁的季煜安正跪在地上,他一手持剑,垂头抽噎着。 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衣斗篷的男人正缓缓向季煜安走来,闪着寒光的剑身在地上划动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风吹过,夹着冷意,将那男人的斗篷掀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与少年时期的季煜安竟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在这张脸上,那双眸子闪烁着淡漠的情绪,左侧脸狰狞地布满了血痕,整张脸皮崎岖无比。 在他的脚边正躺着一个红衣女人,胸口处插着一把长剑,她仰面躺着,视线落到跪在身旁的季煜安身上,红唇一张一合:“抚光.....快走......” 杀了他!杀了他!是他害死了你娘,杀了他为你娘报仇! 一股莫名的想法突兀地涌上脑海,季煜安双眸赤红,只觉后颈微微刺痛,一股浑浊之气渐渐将他包裹,他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来。 “不要...... ”注意到季煜安的异样,红衣女子哀哀道。 然而被浊气所裹挟的季煜安听而不闻,他脸上的哀恸骤然褪去,只剩下冰冷嗜血的杀意,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雨下得急了。 寒光闪过,季煜安已跃至半空,像个身手矫健的狩猎者,长剑直指那黑衣男人。 就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瞬间,整个天空忽然裂开,裂痕迅速蔓延开来,发出咔咔的声响,叶宁宁就是在这样一块碎裂的天幕中一跃而下,挡在了季煜安和黑衣斗篷男的中间。 巨大的灵力搅动中,叶宁宁勉强站稳了身子。 “滚开!”季煜安暴呵一声,眼里寒光闪烁,攻势极快的长剑不分敌我,毫不留情地朝叶宁宁的后背刺去。 感受到后背的杀意,叶宁宁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却见季煜安的双眼早已被一抹黑气所蒙蔽,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 这是入魔还是被幻境迷了心智? 思考到一半,凌冽剑意如此无情,叶宁宁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他手中,于是皱眉念诀,右手一翻,掌心凝结出一把冰锥,灵力汇聚,侧身躲开近在咫尺的剑刃,反手朝向她袭来的季煜安刺去。 “季煜安你他大爷的给老娘醒过来啊!” 叶宁宁咬牙轻呵,那把冰锥不偏不倚,精确地插入了季煜安的心脏,鲜血簌簌而下。 季煜安愣在了原地,他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啪”地断开了,万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来了。 随着季煜安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周遭的环境宛若被砸碎的镜子,咔咔碎裂。 叶宁宁心中一喜,果然,她不是被那镜妖用妖力生成的幻境中人,因此只要她重伤了幻境中的季煜安,便可破了这幻境而不用让现实中的他受伤。 只是不待她做出什么动作,身体就好似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迅速向某处飞去,再次睁眼,她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疼痛感直冲脑门。 “宁宁,小心!” 即便林婉儿及时提醒,腰间的软鞭也欲裹着她躲开危险,叶宁宁的后背还是受到一击,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小小一滩。 好痛...... 要痛死了。 生理性眼泪从脸颊划过,叶宁宁无力抬眸,看向林婉儿,此刻的她也格外狼狈,头发零散,衣衫破碎,好在没受什么伤。 再看眼季煜安,他似乎还没有清醒,只是他的佩剑“斩妖”正不断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响声。 “污秽之物,离宁宁远点!”尽管已经力竭,但林婉儿还在拼命从地上爬起,本名法器腾蛇软鞭不在手边,她只好看向了距离最近的“斩妖”。 叶宁宁也注意到了林婉儿的举动,为了不拖后腿,她咬破了舌尖,借着疼痛让自己的脑袋清明了几分,催动了寒泠剑高悬于空,勉强以保护自己。 有女主光环的照拂,不会死的,叶宁宁你再坚持坚持...... 有了灵力催动,“斩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再次散发出浅蓝色的光芒,看着惨烈的叶宁宁,林婉儿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就在“楚菡”欲对白裙少女做出最后一击时,“斩妖”破空刺去。 第9章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他们!”林婉儿的声音清脆悦耳,回荡在整个街头。 季煜安甫一睁眼,便看见半空中那抹娇小的明黄色影子正和一抹黑影纠缠在一起。 而后下一瞬,一道疾风掠过,那抹黄色的影子便飞了出去。 季煜安身形一闪,将林婉儿搂在了怀中。 “你这妖物......” 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林婉儿觉察到自己正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于是她惊喜回头:“大木头!你醒了!” 怀中少女那白皙的脸蛋上还带着些许血迹,那双眸子却水盈盈的,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季煜安轻声道:“辛苦你了,林姑娘。” 他伸手拿过自己的“斩妖”,看向那镜妖时,眼中的温柔散尽,只余冰冷。 听到动静,叶宁宁艰难抬头,只看了一眼,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便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顶锅道个歉,申鞭腿貌似收藏不够...字数还比较尴尬,压一下字数隔日更新,顺便再攒攒收 第10章 楚家人与囚龙阵 周围灵力与妖气轰…… 周围灵力与妖气轰然暴涨,整个王家地窖俨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场。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青蓝色剑光单方面的压制。 “轰——” 随着一声巨响,房梁崩塌,各种杂物四溅开来,一道黑色的身影随即飞出,重重砸入地中。 彼时的“楚菡”衣衫不整,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惨白无比,透出脸皮下鲜红的血丝,瞳孔赤红,眼白漆黑,露出了妖化的模样。 “滚出来。”季煜安剑指妖物,面无表情。 “楚菡”冷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就要逃。 开什么玩笑,它被困在一盏雕花铜镜中百余年,好不容易才被人发现带到人间界,又蛰伏了这么久才夺取了楚家千金的身体,怎甘心就这么命丧于此? 察觉到它的意图,季煜安反手收回“斩妖”,剑身插入地中,以剑身为中心的地面裂开,无数荆棘柔软而有力地从缝隙中钻出,将狼狈逃窜的“楚菡”紧紧缠绕包裹,鲜血从她的伤口中溢出,浸湿了带刺的荆棘,青绿色的藤上竟开出了朵朵艳丽的,叫不出名字的血色之花。 在这诡异妖冶的场景下,唯有”楚菡“放声尖叫,直至丝缕黑气从她的七窍中钻出,被季煜安的“斩妖”一一吸入其中。 绀色道袍少年就地盘腿坐下,口中念诀,原本被黑气缠绕的剑身慢慢地,再次显露出青蓝色幽光。 一旁的林婉儿正将晕厥的叶宁宁从地上扶起,先给伤口止了血,觉察到其体内大量经脉寸断,林婉儿有些无措,从储物袋中翻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颗她认为合适的丹药。 于是她忙喊:“大木头,宁宁她......” “我来。”季煜安走近,蹲下身子,眼神掠过那灰衣少年,“林姑娘劳烦你去看着他。” 地上的白裙少女身形是如此纤细,季煜安伸手拨开她面上的发丝,露出了一张面容惨白的小脸。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师姐的容貌,五官毫无疑问清丽秀气,如同工笔画描般干净清冷,此刻沾了些血污,配上无色的唇瓣,倒是平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 脑子晕晕乎乎的,闪过了不少零星的片段,叶宁宁难受得皱紧了眉头,随后,身体又传来了阵阵剧痛。 意识回笼,她被折磨得冷汗直冒。 直到一颗药丸在嘴里化为一缕凉意,并在一股灵力的催动下游走至全身,所过之处疼痛缓解,叶宁宁猛地睁开了双眼,“镜妖!那镜妖......” 话说到一半,叶宁宁觉察到了不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绀色,视线再往上,从喉结来到下巴,认清现实后,叶宁宁在内心无声地尖叫着:啊啊啊不对!这剧情不对劲儿!她怎么会被男二抱在怀中! 强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搂住,浓烈的男性气息强势入侵着她的感官,这让从未与男生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叶宁宁直接羞红了脸,脑子再次晕乎起来。 “那妖物已被收服,师姐不必担心。”季煜安道。 “季师弟实力高强,驯服这小小镜妖自是不在话下。”叶宁宁笑道,只是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竟说出了心中所想,表达方式也与原主人设完全相悖,于是迅速收敛了表情。 好在季煜安并未在意,只是问:“方才在下给师姐喂了颗凝肌丸,眼下师姐感觉如何?可否下地行走了?” 嗯?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叶宁宁愣了下,尽管内心有些失落,但她还是从他怀中脱离,道:“多谢季师弟。” 季煜安点了点头,前去查看荆棘藤中的尸体。 叶宁宁抚了抚胸口,内里还残存着丝缕痛意,为刚才那一瞬的暧昧氛围叹了口气后,她朝林婉儿的方向走去。 待走近了,叶宁宁才注意到那具灰衣少年妹妹的尸体,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看起来是那般瘦弱,只是受魔气的影响,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肉/体已然发生溃烂,一股恶臭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叶宁宁于心不忍,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听林婉儿对那灰衣少年道:“你妹妹只是一介凡人,被魔气所染后,早就注定是死,无药可医。” 不知为何,叶宁宁竟觉得女主的言语过于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 那被软鞭所绑的灰衣少年早已放弃了挣扎,半晌,他抬眸看了眼不远处靠着鲜血而盛放的荆棘藤,以及叶宁宁三人,他面露绝望,松开了一直紧握的铁剑,无力地瘫软在地。 “我给你两个选择。”林婉儿道,“一是放开你后,继续发起进攻,而后死在我的腾蛇软鞭之下,二是去全真界,你现已到练气四阶,如此修炼天赋和悟性,必有宗门愿意收你为徒。” “我......”灰衣少年面露茫然,看了眼妹妹那面目全非的尸体,眼底慢慢浮现出不甘心,再次抬头,只剩下坚定,“我要去全真界。” 他要求道,求一句为何。 觉察到叶宁宁走近,林婉儿一改漠然,换上了一副笑颜,眸光盈盈,“宁宁你终于醒了,身体还痛吗?” 叶宁宁回道:“多谢林姑娘挂怀,现已无大碍。” “那真是太好了。”林婉儿笑容不变,转头对那灰衣少年继续道:“既然这样,这个给你。” 她边说,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串银色哑铃,其上勾勒着繁复的花纹。 “我们宗的传音铃,到了全真界落星城,你便知道用法了。” 灰衣少年一脸虔诚的接过。 传音铃的用法并不复杂,只需将关键信息以灵力书写并注入其中,它就能秘密传音,召集周围方圆百里内的云流宗弟子,这是云流宗独有的通讯工具,也是其弟子身份的象征。 只是每对传音铃都需用千年银华打造,数量稀少。 因此林婉儿这番操作看得叶宁宁一脸羡慕:不愧是大宗门,如此财大气粗。至于男二所在的乌钰峰,相比之下可真是穷得鸟不拉屎。 随后林婉儿在灰衣少年身前蹲下,一手抬起他的下巴,“闭眼。” 指尖轻点在他的额间,大量有关落星城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然而刚做完这一切,叶宁宁就注意到,幽暗的街角处正走出一人,其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楚家侍卫,那人一身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左脸带着半块黑色蝶翅面具。 拍了拍骨节分明的手掌,他笑道:“精彩,实属精彩,没想到在这小小青陵镇竟能遇上如此仙人。” 又是原著里未曾发生过的剧情。叶宁宁微微皱眉。她只觉眼前之人太过邪魅,有点不安好心。 林婉儿歪头,笑容甜美,“还请问公子大名?” 不待这面具男子说话,其身后便有人指向季煜安,急切道:“大公子,就是他杀了楚小姐!” 那绀色道袍少年面容带血,怀抱楚菡的尸体,一双眸子波澜不惊,只是身后荆棘涌动,在月色的倒映下,地上影子分外扭曲。 尽管控告之人半身带血,胳膊断了一截,看起来惨烈无比,叶宁宁心中依旧气愤,她冷笑道:“你家小姐早已死去多时!我们方才所除不过是一只抢了她身体的妖物。” “我看你们才是妖物!尤其是他!”那人情绪激动。 面具男子摆了摆手,面色平静,“不得无礼。” 随后道:“在下楚瑜,楚家现任家主,见过各位仙人。” “今夜吾妹命丧于此,在下深感痛心,若有不敬之为,实为无奈。” 这人话虽恭敬客气,却暗含强势。叶宁宁明白,若要强行离开,少不得要与楚家人起一番冲突。 然而他们三人皆为修道之人,若是出手伤了凡人,日后修行影响道心。 就在叶宁宁深感头痛之时,林婉儿道:“这些便是证据。” 第10章 言罢,一颗翡翠色珠子从她手中漂浮于半空,在一面白墙停下,珠身散发出幽幽绿光,在墙上映出一幅幅画面——正是“楚菡”以幻境重伤在场之人,并露出妖化模样的所有过程。 弼息珠!还得是女主光环!叶宁宁盯着珠子两眼放光。 这件法器源于弼息兽的妖丹,其作用很简单,类似于现代的录像机,只要与主人心念相连,就能记录下来主人曾经历过的所有事,保存期限长达三月。 “若是还不够,”林婉儿收了弼息珠,下巴高昂,道:“我还可以使用搜魂术,叫楚小姐的魂魄归来,让她亲口讲述自己的死因。” 说话间季煜安将楚菡的尸体放下,周身寒意四溢,“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将楚小姐好生安葬。” 哪知楚瑜竟大笑起来,“你们不愧是本公子看重之人,所以,今夜你们谁也走不了!” 季煜安闻言,眸色一沉,“斩妖”破空而去,却又停滞在半空。 紧接着万籁俱尽,周围时间仿若静止,除楚瑜外的所有人皆待于原地动弹不得,只余面部表情还能做出变化。 似是看出了在场之人的疑惑,楚瑜道:“囚龙阵,百年前为楚家某任家主所创,笼罩整个青陵镇,既可作为风水阵,起生财之效,又可作为杀阵,困化神期大能于其中。” “正是这位家主所为,楚家遭天道所罚,后人仙缘尽断。”楚瑜慢悠悠解释,神色却越发疯狂,“可是我楚瑜并不认命!” 既然正道不可修,那便修邪道。 第11章 乌林秘境与妖契 “这些年我走遍…… “这些年我走遍三洲两陆,终于寻得一丝机缘,修得蛊术,然而逆天所为,总会遭到反噬。”楚瑜说着,将面具揭下,只见其上白骨森森,其间虽有皮肉残留,很快又被蠕动的不知名虫子给啃食殆尽。 叶宁宁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恶寒,她盯着楚瑜的身体,难以想象那身华服之下,他的肉/体已是何等模样。 “为了减缓这些蛊虫的噬咬,我每日食人肉浸人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楚瑜咬牙,满脸恨意。 说着,他又笑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进入乌林秘境,寻得冼尘珠,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里,叶宁宁内心讶然,她忍不住看了眼季煜安。 寻找冼尘珠便是他们二人此番下山的任务。传闻乌林秘境入口不定,是否寻得全凭运气。 不过叶宁宁并不担心任务无法完成,毕竟有主角光环的庇佑,怎样都能轮到他们,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相关线索。 “乌林秘境入口已定,但只有金丹以上修士能入,所以我任由那只千年妖物在楚家横行,舍弃了菡妹,只为引来除魔卫道的修士。”对于自己的安排,楚瑜很是得意,“现在,你们只需要替我进入乌林秘境,拿到冼尘珠即可。” 他说着,撩起了左手衣袖,手臂早已血肉斑驳,蛊虫翻动,他低声念咒,七八只不知名的蛊虫立马化为黄豆般大小的光团飞入三人额中。 叶宁宁皱了皱眉,只觉额头皮肤不断蠕动,好似有虫子在爬,其方向正是她的心脏。 联想到楚瑜的模样,叶宁宁骂道:“他大爷的,你真是个死变态!” 声音响起之时,楚瑜已解开了囚龙阵。 “夸得好。”楚瑜笑眯眯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今夜多有冒犯,还请三位仙人前来做客。” 叶宁宁下意识看了眼季煜安,只见他握住了“斩妖”,神色冰冷。 倒是林婉儿笑道:“同生蛊,楚公子好大的手笔。” 楚瑜讶然,似乎没想到有人识得这蛊虫。 林婉儿不再解释,轻声道:“叨扰了。” 她拍了拍季煜安的肩膀,眼神安抚了一番,便欲随楚家人一同离去。 叶宁宁不明所以,她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是这样,却也不好多问。 此时季煜安突然发话:“乌林秘境几日后开启?” “三日。”楚瑜耐心道。 “既然楚公子需要我们帮你做事,”季煜安说着,走到叶宁宁跟前,“那便先替我们的人疗伤。” “叶师姐你伤势过重,秘境中又危险重重,不如趁这段时日,借楚家调理好身子。”叶宁宁在愣神中听到了季煜安的密语传音。 这样也能省下储物袋中的丹药,为进入秘境做准备。叶宁宁在心中默默补充,尽管如此,心中依旧生出了几分欢喜。 楚瑜大笑一声,答应下来。 ... 这楚家果然家大业大。 一踏进楚家大院,叶宁宁暗自感叹。 目光所到之处,是楚家忙碌的下人,以及养在院中的奇珍异兽,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进入到了《山海经》的世界。 更别提屋内的装饰,那叫一个金碧辉煌,差点闪瞎了她这现代土包子的双眼。 叶宁宁虽神色如常,却是悄然打量着楚家的一切,想到了那已然是练气四层的灰衣少年。 他天赋如此,一心求道合情合理。 倒是这楚瑜,都有了如此富足悠闲的生活,怎么还想着修道的事儿?安安心心躺平不得爽一辈子? 叶宁宁暗自摇头。 不理解。 很快,三人在楚家安顿下来。 作为伤员的叶宁宁则被楚家下人引着去了后院。 这后院墨竹森森,风吹过,夹杂着一股舒服的凉意。 月色下,墨玉挖凿而成的池子中泛着粼粼波光。 侍女们鱼贯而出,将托盘上的药材一一放入墨玉中,热气氤氲。 显然,这墨玉雕琢而成的池子亦有玄妙之处。 只是待叶宁宁褪去外衣,将身子整个浸入墨玉池中时,她听到了呜咽声,那声音时而清脆宛若稚童,时而沉闷如老人,似乎有好几人在表达各自的悲切之情。 然而四周侍女神色如常,并未被这声音所扰。 叶宁宁细细感知了一番,在缭绕热气中,她看到了好些透明的人形——是池中药材精灵还未散去的阴魂。 开玩笑的吧?叶宁宁只觉浑身鸡皮疙瘩正冒个不停。她没想到这楚家为了给她疗伤,竟出手如此大方,连已经开了灵智的药材也舍得给她用。 足以见得这冼尘珠的重要性。 叶宁宁一边感到惋惜,一边在心中默默念诀为这些亡魂超度,低泣声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游走于四肢百骸的阵阵暖意,不光修复了体内的暗伤,甚至对她的灵力运转也提供了一份助力。 却是在这时,叶宁宁突然想起了一段在乌林秘境中发生的剧情。 秘境中有一大妖名为绘,其笔有绘万物而生的功效,所画即为真实。 但这大妖有个怪癖,那便是喜欢将闯入秘境的人编绘于自己的画中,将之作为自己画作中的主角,去演绎各种故事。 若画中人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则将永困于画中,在绘的编排下,经历不同或圆满或悲剧的人生,直到绘对这些故事腻味,而后以笔杀之。 原文中,季煜安和女主初入秘境,便被绘囚于画中,经历了三生三世的轮回之恋,就在季煜安愈发沉醉于甜蜜之时,女主记起了男主慕衍之,于画中的新婚之夜,她重伤季煜安,强行破除绘的禁制,取冼尘珠而去。 季煜安在这时才意识到,这一路的柔情蜜意,生死相随,不过是她在利用自己。 林婉儿一路所求,只有冼尘珠,心中所想,一直另有他人。 叶宁宁心中顿时一闷。 “仙人,时辰到了。”侍女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丝。 在侍女的服侍下,叶宁宁穿戴整齐。 “仙人随奴来。”侍女走在她身侧,“奴带您去公子安排的安排的客房。” 叶宁宁道:“可否让我自行逛逛?” 侍女一愣,但来者是客,自家公子又如此看重,她只好点了点头,默默从一旁退下。 叶宁宁朝某个房间走去,她不知道待会儿见了季煜安该说些什么,只是按本能行动。 / 黑暗中,闭目的少年陷入了梦魇。 “不要,不要伤害他......” 一声声凄厉的呼唤回响在他的脑海中,那个一身红衣的女人跪爬着拽住了眼前男人的裤腿,转头朝一脸迷茫的季煜安喊道:“抚光快走......” 恐惧慌乱和困惑一并袭上心头,年仅八岁的季煜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颤抖。 “娘!” 季家上下一百二十口人,皆无活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现在又要杀掉他和娘亲...... 睡梦中的季煜安脸上浮现一丝痛苦的神色。 梦境中画面一转,是幼小的他拿起了手中的剑,哭着喊着扑到了那个男人身上,却被男人一把捏住了脖颈。 他拼命挣扎着,瞪着那个男人的双眸中满是杀意和怨憎。 而眼前的男人神色漠然,一点一点地收紧了手掌,季煜安只觉呼吸一紧,被动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第11章 “季煜安你大爷的给老娘醒过来啊!” 忽然间,少女的声音宛若惊雷,骤然划破了那沉闷阴郁的梦境。 床上的季煜安睁开了双眸,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双眸浮现出一丝困惑。 她是谁?季煜安皱着眉,眼前闪过了林婉儿双手握剑,纤瘦身影挡住镜妖的身影。 幻境之中,亦是她吗? 季煜安以手抚额,竭力想要回想起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却只记得那个男人拿着剑缓缓走向他。 于是他的心脏极速地跳动,一股莫名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杀掉他!杀掉他!只有杀了他才能为娘亲报仇! “谁在外面!”房间外,结界轻微荡漾,季煜安冷声道,身侧的“斩妖”散发出幽幽蓝光,而后房门打开,寒意漫出。 “是我,季师弟。”感受到他的警觉,叶宁宁忙道。 “叶师姐,何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叶宁宁站在门外,只见季煜安全身都隐在暗色中,修道之人五感敏锐,她却怎么也无法透过这层黑暗看清他的身形。 “谢礼。”叶宁宁压下心中突如其来的慌乱,急中生智,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串挂着雕琢成梅花样的白玉流苏剑穗,“这一路走来,季师弟多次相救,这剑穗便赠于你。” “方才得罪了,师姐进来罢。”他的语气缓和下来,甚至还带了几分柔意。 错觉吗?叶宁宁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抬脚进了屋,下一瞬,身后的风便关上了房门,靠近了少年,她得以看清他的神情,只见他嘴角微勾,本就雌雄难辨的眉眼间隐隐多了些邪魅。 叶宁宁没有多想,反倒暗自纠结:要不还是先崩人设吧? 毕竟原主在原文中出场也不多,季煜安跟这位师姐相处时日短,不一定会看出她这冒牌货的性情有何不同。 想着,她直接抓过他的手,将那剑穗放在了他的掌心。 掌中指尖微暖。季煜安的视线落到叶宁宁的手背之上,梅花香晕开于空气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 不等他细想,后颈猛地传来刺痛,脑海里随即响起一道轻笑。 作者有话说: ---------------------- 玄学做法,周三申榜,上鞭腿上鞭腿 第12章 花灯节与生辰日 季煜安神色一沉,…… 季煜安神色一沉,些许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消散,他收回手,道:“天色已晚,师姐请回吧。” “季师弟也早些休息。”叶宁宁语调轻快。 “不愧是乌钰峰百年难遇的天才。”空荡的房间内,季煜安嘴里传出不男不女的声音,“就连这具身体,也是上好的修炼容器。” 说话的是那只蜘蛛精的妖契。 它对季煜安恨之入骨,强大的执念竟让它这一缕残魂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占据着他的身体,一不留神,他的身体自主权便会被这抹残魂掌控。 季煜安默念清心诀,眼中猩红褪去,神智彻底清醒。 “季煜安,你摆脱不了我的。”他轻笑道,带着十足的怨毒。 “就算你能趁我除妖时吞噬其怨气,在短短几日内以我之口吐你妖言,”季煜安声音清冷,“也不过只是一缕残魂,能奈我何?” 言罢,他面色微变,张口又是那不男不女的声音:“时机未到而已。季煜安,你太过狂傲了!” 脸上闪过一抹讥诮,身着绀色衣袍的少年盘腿坐起,催动灵力迅速游走至后颈,随着符文四起,一道印记融入皮肉之中。 锁妖魂,万恶销。 他有的是法子斩草除根。 原本躁动的妖魂再次安静下来。 季煜安看向了手中的剑穗。 如叶宁宁所想,他对这位师姐确实知之甚少,尽管在他拜入乌钰峰那天,她也在。 但在后续的时日里,除了参与宗门事务,叶师姐极少出现在众人跟前,同门偶尔提及她,也只是感叹其出生可怜,父母早亡,小小年纪便在世间再无依靠,因而修炼格外刻苦。 他与她之间,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 季煜安拿过“斩妖”,没有灵力的催动,剑身通体漆黑,只有细心观察,才能发现其上勾勒着荆棘藤暗纹。 这把剑不知斩杀了多少妖物,此刻依旧散发着妖血的腥味,与泛着雪色的梅花剑穗并不相配。 季煜安摩挲着剑穗上的梅花,将之收入了储物袋中。 / 临近秘境出现,楚瑜将重心放在了清理被魔气污染的凡人身上。 有了叶宁宁三人的加入,加之楚家人在事情发生后处理及时,这些可怜人最终得以安息,夜晚的长宁街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秘境开启的前一晚恰逢青陵镇的花灯节。 如墨夜色下,远山沉沉。 楚菡身死,楚家挂上了白绫,冲淡了些许节日的氛围。 却不影响青陵镇其他居民对节日到来的欢喜。 小镇灯火通明,各类花灯高悬于市,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青陵河贯穿整个镇子的主街,彼时两岸间已有不少男女老少正相约着写祝福语、放河灯,影影绰绰的河水中,装点着各色花灯的小船只慢悠悠荡过,透过随夜风飘扬的轻纱,年轻的男女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姑娘买个花灯吧。” 来往的人群中,叶宁宁被路边孤零零卖花灯的婆婆吸引了注意力。那婆婆头发已然花白,可见年岁不小,但双眸依旧清朗,带着和蔼的笑意。 花灯婆婆的摊子极小,其上摆的花灯数量不多,却各个做工精致,配色奇异,比之周围商贩的花灯更为独特。 摊子旁,则蹲着一位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此刻她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中的木棍。 叶宁宁默默看去,只觉这一老一少的摊子过于冷清,与热闹的街市格格不入。 “宁宁在看什么呢?”林婉儿凑了上来,自然地挽住了她的小手臂,显得十分亲昵。 不等叶宁宁回答,林婉儿便惊喜道:“宁宁你看,那些花灯可真漂亮啊!” 她说着,拽着叶宁宁朝花灯婆婆走去。 “来客人了,囡囡。”婆婆喜笑颜开,递上几个花灯,“快起来别挡着客人。” 蹲地上的女孩只是抬头看了叶宁宁几人一眼,不为所动。 婆婆笑了笑,也不在意。 “婆婆这些都是你做的花灯吗?好特别哦,方才我在那边一眼就看到了呢。”林婉儿向来嘴甜,“怎么卖啊?” 花灯婆婆被夸得不好意思,“姑娘喜欢便好,手提灯十铜钱,河灯五铜钱。” 林婉儿笑得双眸弯弯,随手拿起一个圆形提灯,塞到季煜安手中,“大木头,我瞧着这盏灯很适合你。” 那盏提灯灯面勾勒着一双异形兔子,在灯光的映衬下隐隐有蹦出之势,栩栩如生。只是如此小巧可爱的灯饰与季煜安的身形配在一块儿,显得有几分滑稽。 叶宁宁先一步拿起一盏花草纸灯,“这盏便好。” 手中纸灯泛着橘色暖光,伴着幽幽清香。 叶宁宁有些爱不释手。 林婉儿亦选好了自己的手提灯,却没急着走,而是又挑选了三盏牡丹花形状的河灯,朝身旁二人道:“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街上花灯流光溢彩,行人如织,三人寻了处宽阔人少的河堤,借了纸笔,像普通凡人那般写下了自己的祈愿。 穿越异世,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但她最牵挂的依旧是家人,眼下前路未知,叶宁宁心中茫然。 提笔写下的字歪歪扭扭,依稀可辨是“平安喜乐,万岁无忧”。 看向河中小船上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当初在林家,为了给母亲更好的生活,她暗藏锋芒,终于厚积薄发,被云流宗选中,她以为自己终获自由,却在惊鸿一瞥中陷于他的眼眸。 此后便是为了离他更进一步,她日夜修炼,最后得偿所愿拜入其门下。 然而他待她,却与寻常弟子一致。 只有在天谴深渊时,她得以窥见他失控时,双眸中流露出的炽热。 林婉儿垂眸,纸笺上,秀气字体留下了“宁尘”二字。 云流宗内,她恭敬唤“师父”。 青陵镇中,她得以唤他的字。 心绪平复,林婉儿向身旁凑去,“宁宁,你写了什么?” 话音刚落,她才发现原来叶宁宁早已将河灯放走,不由撇撇了撇嘴,又看向季煜安,“大木头,你呢?” “所愿太多,就不写了。”季煜安轻声道,将花灯放入了河中。 三盏花灯在河水中悠悠荡远。 这时一只千纸鹤自远处飞来,围着季煜安转了一圈,不停念着“抚光!抚光!生辰快乐”,随后落到了他的肩头。 “这是掌门的纸鹤。”叶宁宁用指尖碰了碰纸鹤。 季煜安将纸鹤放在手心,不一会儿,它那小小的身体里便传来了一道笑声,“抚光啊,不出所料的话,你今年生辰,为师仍在闭关,只好提前备好了这只纸鹤,无论去到哪里,它都会替为师将话带到。” 第12章 “抚光啊,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才好啊。” 随着声音渐渐消散,纸鹤亦化为一缕白烟飘走。 乌钰峰掌门张真在原文中出场不多,但形象鲜明,叶宁宁一下就联想到了他胡须发白,一脸乐呵呵的模样。原著中被父母遗弃的季煜安正是被他捡到收为了亲传弟子。 书中对季煜安与张真之间相处的细节着墨不多。 叶宁宁只知道这位掌门平日里极不着调,行事无常,不然也不会将他们师徒二人第一次遇见的日子定为季煜安的生辰。 这小老头此次闭关这么久,却依旧记得给男二送上生辰祝福,看来他们师徒之间的感情还不错嘛。叶宁宁为季煜安感到到庆幸。 目光所及之处,那绀色道袍的少年眉目柔和,眼底笑意晕染,万千灯火倒映于他的眸中,熠熠生辉。叶宁宁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季煜安,嘴角亦不自觉扬起了一抹弧度。 ... 乌林秘境这次的入口出现在了青陵镇旁的密林中,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楚家带的人并不多。 楚瑜站在洞口,眼底的野心毫不掩饰。 这丛林森森,生机盎然,连带着他以身饲养的蛊虫都蠢蠢欲动。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挟持他强行祛蛊?”叶宁宁再也忍不住了,秘术传音道。 林婉儿道:“哪有那么容易。同生蛊,顾名思义,与饲主同生,一旦饲主受了伤,则会全盘转移到被种蛊之人身上,饲主身死,我们作为蛊虫的寄生者,全身血肉也会被吞噬殆尽,直至死亡。” “不过,”说到这,林婉儿顿了顿,声音带上几分寒意,“被中蛊之人即使完成了饲主的要求,也少有几率能祛除这同生蛊。” “毕竟饲主可以选择催动蛊虫,吸干被中蛊之人的全身修为,助其修行。”林婉儿补充。 这年头,对某件事执念到疯魔的人可真不多见了。叶宁宁感叹,余光看了眼此刻正笑意吟吟的楚瑜,不禁骂了出声:“死变态!” 注意到林婉儿正在看她,叶宁宁忙道:“林姑娘真是所知甚广啊。” “那是自然。”林婉儿笑,并不客气。 云流宗作为全真界第一仙门,自然有不少杂记典籍收录。 当初为走修行捷径,林婉儿也欲做出和楚瑜一样的选择,只是被还未成为她师父的慕衍之发现,并拦了下来,她还为此受罚,去绝思崖面壁思过了小半月。 受罚结束后,慕衍之又在私下亲自教导了一番,助她领悟凌波剑法,这才让她顺利通过了拜师大比。 自二人相识,他总是这样,忽远又忽近,若近又若离。 天谴深渊中,他在她唇角擦落一吻。 却道:“人生在世,难得所愿,不若就此作罢。” 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如何甘心,她如何甘心! 思及此,林婉儿的神色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 感觉自己像灵感型写文选手...就算码了主线剧情,梳理了大纲,还是会在写的过程中删删改改很多...难道是没码细纲的原因?? 周四看看能不能上榜,这几天先不更,压一下字数。排榜机器人狠狠爱我一次!!我超喜欢机器人的大鞭腿!! 第13章 乌林遇险 “那这蛊虫的破解之…… “那这蛊虫的破解之法,林姑娘可知?”季煜安问。 林婉儿回神,摇摇头,道:“这秘境虽险象迭生,但也藏着不少机缘,也许会有解法。” 说话间,三人朝乌林秘境的入口走去。 想到原著剧情,叶宁宁对即将发生的事并无丝毫期待,也正是这思绪转化的一瞬之间,原本普通的洞穴入口蓦然发生了变化。 画面扭曲中,一股巨大的吸力正试图将三人分开。 林婉儿的软鞭缠上了叶宁宁的腰肢。 熟悉的荆棘藤亦从四周涌来,将三人紧紧包裹,待到白光闪过,再次睁眼时,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乌竹林。 竹身挺拔,枝桠横陈。竹林密集之处,这些枝桠更是彼此缠绕,密不可分,偶尔透出森森白骨。竹身通体漆黑,其上枝叶细密锋利,状似一把把飞刃,层层叠叠,遮天盖日。 彼时三人正处于竹林之中,若不是有细碎的阳光落入其中,叶宁宁都快以为自己对时间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整个竹林无风而动,散发出簌簌的声音,显得无比诡异。 “看样子,这些竹子靠吞食活物为生。”季煜安环顾四周,他手中的“斩妖”对杀意感知很是敏锐,此刻却毫无反应,可见这些乌竹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活人。 想来也是,能找到乌林秘境并进入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通过青陵镇除镜妖一事,叶宁宁对本名法器的掌控也愈发自如,当下便将寒泠剑握在手中用以防身。 沙沙声中,三人小心翼翼地前进。 叶宁宁本以为这恐怖竹林中不会出现别的生物,却是随着几人行入渐深,竹林中出现了无数荧黄色的光点,照亮了竹林的一小片区。 季煜安以剑鞘触之,些许荧黄色的光点便落了下来。 叶宁宁这才发现,原来季煜安并没有将她送的剑穗挂于剑鞘。 只是来不及失落,因为在下一瞬,她看清了那荧黄色光点是什么。 那光点内包裹的竟是一条小指指甲盖大小般的虫子,虫身密密麻麻全是肉瘤,细细一看,竟是一只只虫眼,虫身之上,还长着两对薄如蝉翼的翅膀。 恶心。叶宁宁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便想将这虫子弄走。 而这异虫却越聚越多,大有将三人包裹之势。 “小心!”季煜安话音刚落,那小只飞虫便向叶宁宁袭来,却被一根荆棘藤穿刺而过,荧黄色血液在半空中迸溅开来,在叶宁宁的白袍上洒落了几滴。 紧接着,无数异虫扇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朝三人逼近。 季煜安的荆棘藤杀意四溢,乌竹林似乎得到了某种召唤,细细簌簌的声音愈大,枝桠晃动。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在捕食吗?”叶宁宁大喊。 “走!”林婉儿一甩腾蛇鞭,打散了齐聚的异虫,血液溅于乌竹之上,很快便被吸食。 地表却晃动了起来,无数根茎自地下涌出,与季煜安的荆棘藤交缠在一起,彼时“斩妖”已从剑鞘中挣出,散发着幽幽蓝光。 叶宁宁挥动寒泠剑斩断向她卷来的根茎,仓皇看去,却见季煜安身后,无数尖利的乌竹叶欲对其做出致命一击。 季煜安是纯木灵根,按理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能操控万千植物,而这些乌竹却不受其控,难道已然成妖?他大爷的,真是出师不利! “季师弟,看好身后!”叶宁宁拧眉,手上动作不停,抵挡着乌竹根系的进攻。 “大木头,你快催动藤蔓,找找这竹林的边界!”林婉儿虽有各类法器防身,却是三人中修为最低,如此一番缠斗,已有力竭之势,“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林子!” 季煜安早有打算,只是这乌竹根系附地太广,牢牢堵住了他的荆棘藤蔓,根本毫无机会。 三人一时狼狈之极,不光要躲避乌竹的狩猎,还需时刻应付异虫的噬咬。 既然斩不完,那便烧了这竹林! 林婉儿眸色一沉,伸手摸出一盏琉璃灯,灯芯处火苗跳动,这是师父专门给她留的一簇地火,以灵力催动,高温之下可毁一切木制物品,这片诡异的竹林自然也不在话下。 “林姑娘!” 林婉儿只听季煜安轻呵一声,便被其一把搂在怀中,迅速向一旁退去,竹叶翻飞间,一大团幽蓝色的火焰在半空中跳跃。 乌竹摇曳得更猛了,这时季煜安敏锐发现,地理涌动的根系竟有退守之势,于是抓紧时间将藤蔓向西面八方延展开来。 混乱的战场不远处,一只半人半鹿的妖兽在乌竹林间跳跃,回头看了眼三人,以及紧追其后的三尾凶狐,它猛然发出一声鹿鸣,转身向竹林深处蹦跳而去。 那三尾凶狐口吐烈焰,似乎极不甘心猎物就此逃脱,于是低吼一声,矫健四肢一跃而起,紧追其后。 然而竹林晃动间根系翻涌,乌竹叶如利剑般向三尾凶狐破空而去。 看来这些竹子改变了狩猎目标。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竹林的边界提速赶去。 很快,凶狐的嘶吼与竹林沙沙的声音便消失于身后。 竹林之外,是更为广阔的一片天地。 这是一处低矮的悬崖,悬崖边上正矗立着一棵巨树,树上花朵簇簇,随风而落。 刚脱离危险,且并未有人受伤,加之乌竹林外是如此一片瑰丽的场景,三人紧张的情绪一下便放松下来,此刻正静静眺望眼前的风景。 悬崖之上,云霞漫天。崖底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各类妖兽生灵在其中奔走,一条宽大的河水贯穿整个丛林,河水的尽头消失于天际。 第13章 彼时天边飞来了一对鸟兽,它们在半空中一追一逃,似在嬉戏玩闹。 “没想到七彩长尾羽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秘境之中。”林婉儿突然感叹。 叶宁宁闻言看去,只见那对鸟兽一身七彩羽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实在是美极了。 于是忍不住道:“七彩长尾羽,是这怪鸟的名字吗?还挺贴切的。” “七彩长尾羽一雄一雌,一生一世相依相伴,是闻名于世的爱情鸟。”季煜安解释,“据传见过七彩长尾羽的道侣都将受到白首不相离的祝福。” 类似于鸳鸯吧?叶宁宁无端联想。 “但最重要的是,其妖丹和血肉可炼制同心结,同心结一旦种下,二人便会结为一对,彼此相爱,情深不渝。”林婉儿轻笑了声,“所以会遭到一些修士的捕杀。” 听到这儿,叶宁宁摇了摇头。 为了换取所谓的爱情,剥夺这种美丽的生命,实在是难以理解。 林婉儿言罢,半空中那一对七彩长尾羽正发出阵阵鸟鸣,雌鸟鸣声清脆悦耳,雄鸟则低声相合,看起来恩爱无比。 “林姑娘倒可将这些记录于你的山海绘卷中。”季煜安突然看向林婉儿,眼中闪烁着叶宁宁熟悉却不愿看懂的情绪,“若是我们能活着出去,姑娘的画作可否让在下一览?” 林婉儿讶然,似乎没想到季煜安还记得此事,毕竟这只是她的借口,随意一提。 对上他那双写满认真的眼眸,林婉儿恍惚了下,似乎看到了那白衣师尊,这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 与季煜安同行,除却他实力不错,目标亦是乌林秘境外,还因他看向她时,眼底的温柔与慕衍之别无二致,甚至还多了几分她想要的情愫。 心脏的一角软了下来,林婉儿拍了拍季煜安的肩膀,双眸弯弯,“那这么说的话,待我绘制完成,就让你第一个欣赏!” 听到二人此番交谈,叶宁宁思绪杂乱。 是了,为什么半路重逢,一向心思慎重的季煜安却从不对林婉儿生疑,只因她曾告诉过他,她离开云流宗来到人间界,只为走遍万里山河,绘制山河画卷。 更何况,他们还曾生死相随,在破获儿童失踪一案中,二人被困于下了禁制的洞穴中时,是林婉儿划破手腕,以血献祭仙人,才得以离开。 回想与季煜安相处的点点滴滴,从进入青陵镇起,叶宁宁以为,她在他心中应该早有不同。 不想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从未靠近过。 压下心中的异样,叶宁宁勉强笑道:“看来,季师弟与林姑娘之间还有着师姐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林婉儿一脸惊喜,“呀,宁宁你居然会开玩笑打趣我们了。” “不过你别多想啊,我和大木头之间可是纯洁的战友情,就跟我和你一样。”林婉儿说着,顺势与叶宁宁勾肩搭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叶宁宁不着痕迹地抚开她的手,先一步走在了两人前面,“好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得下去看看。” 她不嫉妒林婉儿,毕竟人家是女主,拥有被书中配角喜欢的资本。 她甚至也不愿意将其当作情敌,毕竟她没想过要让男二喜欢甚至爱上自己,她只想改变他的结局。 可是,她也没办法和对方做朋友。 眼前这局面,可真叫人难过。 ... 叶宁宁没想到,他们三人刚从嗜血的竹林中脱身,又撞见了打斗现场。 只见眼前石块与断裂的树木枝桠在空中四溅横飞,随后一道身影便从尘雾中跌出,正好被叶宁宁一把揽住。 却不待她说些什么,怀中女修便擦去嘴角的鲜血,双手掐诀,“你这孽畜,竟敢吞了我的赤火剑,今日之帐我决不姑息!” 话音刚落,叶宁宁只觉地动山摇,随后头顶上落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作者有话说: ---------------------- 上榜了..但涨幅差,有点茫然了。 不过文还是要好好更新,嗯。 第14章 消失的寒泠剑 抬首看去,叶宁宁…… 抬首看去,叶宁宁只见缓步走来的是一只□□外形的妖兽,它有着巨大而浑圆的肚子,整体约有三米之高,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叶宁宁不由有些紧张,细细看去,这妖兽还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嘴里上下皆布满密密麻麻的白牙,猩红的舌头时不时地舔舐着嘴角,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那妖兽此刻正双爪抱腹,一双带着利爪的粗腿隐在肚子之下,每踏下一步,便引起地面晃动,但因他体型过于庞大,步履缓慢,这也给了女修进攻的机会。 女修身形纤细,飞身半空,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多谢道友相救,但这妖兽喜好以灵器为食,若带有什么器物法宝,还请离它远些!” 然而却来不及了,叶宁宁早已唤出寒泠剑,操剑袭去。 那妖兽果然并不搭理女修的招式,任她将一道道灵诀扔到自己那厚实的外皮上,长舌一甩,便直取叶宁宁寒泠剑。 叶宁宁躲闪不及,寒泠剑脱手而去,尽管剑身寒气四溢,已将那妖兽舌端冻住些许,那妖兽鸡蛋般大小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紧接着,它甩动舌头,舌上寒冰碎裂,自空中掉落,那妖兽亦迫不及待地将寒泠剑扔入嘴中。 这是叶宁宁的本命法器,是原主费了好些力气才炼制而成,她哪能让这妖兽吞食,于是双手翻飞掐诀,感受到主人召唤的寒泠剑在妖兽的舌头间挣扎颤动,连带着周围的寒意愈发浓烈。 “道友!”女修大喊。 这妖兽似是被二人如苍蝇般的骚扰惹恼了,于是张嘴大吼一声,舌头与双爪配合,灵活向二人袭来,一步一行间,连地面都跟着颤动。 叶宁宁此刻正一心想夺回寒泠剑,对这妖兽的进攻并无丝毫想要回避的意愿,却在此时,腰间飞速缠上一条软鞭,紧接着她听见林婉儿那熟悉的声音,“宁宁小心!” 蓦然回头,是季煜安的“斩妖”如同破空之矛,打掉了妖兽的长舌。 又见一件至宝向自己飞来,那妖兽双眸中露出一丝贪欲,毫不犹豫转变了目标,放过了叶宁宁,长舌甩动,试图卷住“斩妖”的剑身。 季煜安跃至半空,绀色长袍随风翻飞,迎着“斩妖”与妖兽的长舌纠缠。 无数藤蔓从他身后涌出,将其包裹的同时,又如铁链般将那妖兽的四肢层层束缚,叶宁宁抬眼看去,只见那墨发拂过他的脸颊,藏住了他的神色,此刻却更显妖冶。 那妖兽似乎也明白眼前的季煜安才是劲敌,于是大口一张,吐出团团烈焰,很快,他身上的藤蔓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烧焦味。 叶宁宁这才发现,原来这妖兽皮糙肉厚,身上的火焰不但无法伤它分毫,甚至还助它摆脱了季煜安的藤蔓。 “赤火剑!”被妖兽击中的女修从地上狼狈爬起,见此情形,满眼竟是不可思议,这妖兽不仅能吞噬各类名器法宝,还能将其中修为吸收,为自己所用。 这也说明,她的赤火剑早已被它吸收殆尽。 通过女修的示意,叶宁宁很开也明白了这点,于是竭力想将寒泠剑召回,半空中,寒泠剑剑身震动不已,竟是不听叶宁宁使唤,在妖兽强大的吸力中,朝它嘴里飞去。 此时妖兽浑身火焰不断,所过之处,连带着周围的草木也跟着湮灭成灰,它的嘴里低吼着,涎水滴滴落下。 细细听去,这妖兽竟口吐人言,“吃......饿了就吃......” 能口吐人言的妖兽修为只高不低。 季煜安口中念念有词,“斩妖”剑身蓝光愈甚,剑身逐渐变得通透无比,天际宛若撕裂一般,一道巨大的剑影立于天地之间,无数剑刃在中间环绕,寒光闪动间,以妖兽为中心的地面,金色的符文缓慢游移,将妖兽整个困入其中,而后无数利剑从地下破土而出,连同天边的剑刃齐刷刷地向这妖兽刺去。 妖兽怒吼一声,剑刃划破了它的身体,鲜血从中不断溢出,染红了周遭的一切,它的行动也渐渐变得迟缓。 寒泠剑受到感召,亦将四周空气凝结,随后化为倾盆大雨,将妖兽身上的火焰熄灭,洗净了被妖兽踩踏过的草木。 眼见这妖兽似乎已经奄奄一息,林婉儿的腾蛇软鞭沿着它的身体游移而上,她亦跃至半空,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柄精致的弯刀,便直直向它的胸腹处刺去。 妖兽痛苦的嚎叫伴随着鲜血四溅,一颗血红色妖丹缓缓从它体内飞出,林婉儿眸色一喜。 却在此时,整个秘境地动山摇,远处飞鸟仓惶而出,近处无数秘境生灵发出嘶吼鸣叫,叶宁宁看去,林中黑影重重,只余一双双眼睛冒着精光,似乎只等战场中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后,而坐收渔翁之利。 叶宁宁顿时毛骨悚然,然而不待她出声提醒,身旁女修竟掐诀将四周草木再次引燃,而后一跃而起,朝阵法中的林婉儿扑身而去,竟将那妖丹劈手夺过。 第14章 “这妖丹,本就是我的!”女修狞笑着,“如今得来容易,感谢各位道友相助。” 眼见林婉儿要夺,女修一掌将其击开,并顺势抢过她的储物袋,本欲收于身侧,一条猩红的长舌却灵巧探出,勾住了储物袋。 随后,无数器物至宝自储物袋涌出,散落半空。 妖兽怒吼瞬间此起彼伏。 叶宁宁不知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急忙看去,只见林婉儿曾使用过的弼息珠、腾蛇软鞭,甚至是自己的寒泠剑皆不受控制地被那妖兽吸入嘴里。 而季煜安早已和女修斗在了一起,手中“斩妖”丝毫未受影响。 阵中光影错乱,林婉儿在混乱中只夺回了自己的腾蛇软鞭,那枚妖丹亦回到了妖兽体内,她勉强以鞭支撑将自己藏在了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却被那妖兽紧追不舍,长尾一扫,她被猛地甩至叶宁宁旁边。 彼时叶宁宁正双手颤抖,凝神召唤着寒泠剑。 几只幽狼却率先丛林中跳出,将叶宁宁围于其中,打断了她的术法,叶宁宁不得已分神,先凝出几个冰锥将其击退,却在这一念之间,她与寒泠剑的感应彻底消失,心底空落落的,像是什么裂成了碎片。 寒泠剑,消失了。 叶宁宁微愣。 勉强定下神来,前有幽狼以及无数等待时机加入战场的妖兽,后有口吐人言、能吞噬至宝的大□□,没了寒泠剑,叶宁宁只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之力。 恐惧弥漫心间,却没有丝毫消化的余地,因为那□□妖兽的阴影已然落到了叶宁宁的头上,熟悉的压迫感袭来,连带着那几只幽狼眼中也有了退却之意。 叶宁宁艰难回头,却见那□□妖兽的体型再次增大了一倍,眼前除了妖兽那浑圆的肚子,她竟是什么也看不见,因此她并未注意到,那吞了她寒泠剑的妖兽,此时的目标是她身后的林婉儿。 乌林秘境奇山异海遍地,妖兽精灵数不胜数。 权真界有古籍曰:“乌林秘境有妖兽名为蜍,形体高壮,行动迟缓,喜好以宝物、神器为食。 其妖丹可制血皿,训恶鬼,其骨皮可制盔甲,可御水火,挡名器。 妖兽蜍厌肉腥,不喜捕杀,只抢夺修士器物,凡人至宝。” 但若是有人自身便是一件名器呢? 贪食如蜍自然不会放过,猩红的舌头在半空中甩动,带着浓烈的腥臭之气。 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离,面对能挣脱季煜安剑阵的妖兽蜍,叶宁宁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这一瞬间,身后似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直直向面朝而来的舌头撞去。 叶宁宁的身子被巨舌卷过,急速向半空飞去,眼前残影闪过,半响,她这才看清,原来是那身着绀色衣袍的少年将女修驱走后,便赶至林婉儿身旁,替她挡下了凶狐的攻击。 彼时林婉儿正躺在他怀中,半边臂膀早已被鲜血染红,整个人好似昏死过去,叶宁宁只见季煜安低头看着她,一声声唤着“林姑娘、林姑娘”。 因为距离太远,叶宁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是那么急切,甚至在变调的边缘。 被困幻境之中,与这□□妖兽缠斗之时,他都从不曾这样。 叶宁宁的身子止不住地抖动着,她一时也不知是因为身后近在咫尺的□□妖兽,还是因为其他。 只是不待她再做出什么反应,那妖兽便长舌一卷,将叶宁宁整个人吞入了嘴中。 浓厚的腥味从扑面而来,将叶宁宁彻底包裹,妖兽嘴里空气稀薄,她只觉呼吸不畅的同时,那妖兽竟还在不停地咀嚼,满嘴獠牙如同闸刀,稍不注意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求生的本能让叶宁宁拼命闪躲,这才让她没能在第一时间碎于妖兽牙下,但在尖锐牙齿的研磨下,她亦浑身遍体鳞伤,整个人黏腻而湿漉漉的。 活下去。 无论如何,活下去! 叶宁宁脑子里不停闪过入嘴前的画面。 最后的最后,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水落下,叶宁宁咬着牙,拼命催动灵力,寒意疯长,冻住了四周的一切。 手掌被獠牙破了个窟窿,叶宁宁以血凝成冰锥,发疯般地刺着周围血肉,在她的视野之中,只余一片血红。 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 改一下屏蔽词,真没想到□□两个字也能被关小黑屋...明后天更剩下章节。 啊啊前面女主单恋男主看起来好憋屈,好想快进到追妻环节,不过该铺垫的还是要铺垫完整,才四万字而已!! 第15章 心有千千结 叶宁宁不知自己在那妖…… 叶宁宁不知自己在那妖兽嘴里待了多久,也不知眼下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妖兽嘴里的空气越发稀薄。 ……好想、好想回家。 他们现在在干嘛呢? 思绪混沌之时,叶宁宁迷迷糊糊地,好似回到了高考完后的某一个傍晚。 那个夏天烈日炎炎,即便是晚饭后,热气依旧没有消散。 客厅的窗外树叶葱绿,蝉鸣悦耳,她抱着手机摊在自家沙发上,任由空调的冷风吹起了睡衣领口的荷叶边。 她手里操控着某moba游戏里的英雄,眼尖瞅见叶溯拿着勺子挖她的西瓜,于是习惯性踹了他小腿一脚,“你干嘛!” 手里的游戏正在守家,她无法分出手来阻止叶溯对西瓜的偷袭,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妈,说:“你看哥哥!” 叶妈从精彩的网剧里分神,一掌拍开叶溯的爪子,轻声呵斥了一声,“抢你妹妹西瓜做什么。” 叶溯不情愿地收了勺子,反而凑过来对她手机上的操作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她走位太烂,一会儿阴阳她技能乱扔,终于,在大大的“失败”二字挂上屏幕后,叶溯毫不留情地放声嘲笑。 她忍无可忍翻出叶溯的战绩,就“谁更菜”的话题与他打起了嘴炮。 叶妈瞥了眼幼稚的儿女,复沉迷于网剧。 收拾完厨房的叶爸边笑边拿出渔具,问叶溯要不要夜钓。 夏日傍晚,夕阳西下。 空调西瓜,还有激情十足的竞技游戏。 如此画面近在咫尺,叶宁宁眨了下眼,就快要沉溺。然而尖利的兽牙刺穿了她的皮肉,痛感又换取了片刻的清醒。 叶宁宁一个激灵,握紧了手里的冰锥。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她再也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哪怕已经气喘吁吁,早已有力竭之势。 妖兽蜍似乎也感受到了嘴里的刺痛,于是舌齿在嘴里疯狂搅动了一番,叶宁宁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周身裹满了这妖兽的涎水,整个人湿漉漉的,就在她昏昏沉沉不知身处何地之时,眼前忽然一白,天光大亮。 疾风掠过,一大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叶宁宁不由张嘴大口呼吸起来,随后,她的身体便重重跌落在地。 痛。 好痛。 叶宁宁痛得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近乎晕厥。 □□妖兽的身影从头顶映下,又渐渐缩小远去,过了好一会儿,叶宁宁的瞳孔中才得以又映出光亮,也是这时,她明白了,原来自己被这妖兽吐了出来。 还来不及庆幸,右腿便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痛。 嗬、嗬。 叶宁宁喘着粗气,像条半死的鱼一般,瘫在了满是粗粝石子的地面,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痛意消减了几分后,她缓缓抬了抬手臂,其上早已布满了血窟窿,鲜血泱泱。 又伸手摸了摸右腿,除了痛,叶宁宁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的腿断了吗?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应该会断的吧? 天空阴云沉沉,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簌簌落下,猛烈地砸向天地,砸到叶宁宁的脸上,些许刺痛彻底让她神智清明。 “哈。”叶宁宁咧开嘴,无声地大笑着,低喃道:“没事……” 只是腿断了而已,至少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雨水淅淅,冲刷着世间的一切。 叶宁宁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在雨水的冲洗下,鲜血混合涎水顺着她的身体浸入了泥土,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然变得无比苍白,微风吹过时,皮肤表面泛起了些许疙瘩。 有些冷。 叶宁宁抹了把脸,在妖兽蜍的嘴里挣扎时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和灵力,此刻她没有办法抵御雨水的冰冷。 被寒意侵袭一久,叶宁宁的感知已经麻木,便不再被伤口的疼痛所困扰,于是她尝试着从地上站起,右腿使了劲儿,又是一阵锐痛传来。 右腿还存在着踩在地上的实感,说明并没有折断,叶宁宁有些欣喜,小心翼翼俯身看去,却见右腿小腿的状况也并不算好——一条血痕蔓延了整节小腿肚。 第15章 尽管已经止血,但伤口处血肉翻飞,丑陋刺眼。 叶宁宁颤着手放下了破碎的衣裙,盖住了这条血痕。 彼时的她肉.体虽冷,但脑子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乌林秘境凶险十分,她一身血腥极有可能引来其他捕猎的妖兽,若要避免成为盘中之餐,当下最要紧的便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处理伤口。 雨并没有变小的意思,但好在原主修道多年,身体素质不错,叶宁宁在雨中稍稍缓了口气,体力便恢复不少,只是右腿不便,于是她下意识掐诀,欲召唤寒泠剑做身体的支撑。 下一秒手势微顿,叶宁宁心中涌上一丝酸楚。 不见了,寒泠剑不见了。 原主辛辛苦苦,拼了好几年才炼出的本命剑不见了。 这剑,陪她破幻境,救季煜安,又随她进了乌林,一路护她周全。 却被她搞丢了!不,是被那妖兽吞了! 那妖兽……叶宁宁咬紧了牙关,心底一阵冷意蔓延开来,她一瘸一拐进了密林中,终于寻得了一处洞穴。 掐诀洗净了满身的血污,又凭着原主的记忆,叶宁宁在林中找见了不少对血肉愈合有利的药草,她不会炼丹,加之现实环境也不允许,因此只好用了原始的方式,将药草捣碎了敷上了伤口,又嚼了些吞下去,辅之灵力调息,以催动药效。 天色暗了下来,林中鸟虫声窸窣,无数幽光在昏暗的丛林中闪闪烁烁,叶宁宁感知到了无数杀意,于是布下结界,隔绝了自己的气息。 这是她穿越异世以来,第一次独自在野外过夜。 没了季煜安和林婉儿的女主光环庇护,她实在不安,一夜闭目调息的过程中,总是反反复复睁眼闭眼,不是起身检查结界,便是细细检查洞穴。 脑子里的画面不停变化,一边是破庙外少年御剑而来,救下在蜘蛛精怀中瑟瑟发抖的她,一边又是青陵镇花灯节时,少年那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散落星河的眼眸。 但更多的是,她被□□妖兽吞食进嘴时,他侧过的头。 多巧啊,就这么一眼。 她看到的是他低头为另一个女人着急。 叶宁宁忍不住想,他只要抬头、抬头看她一眼,是不是也会像他义无反顾奔向林婉儿那般,在那妖兽嘴里救下她? 可也就是这一眼,他只看到了林婉儿。 心脏顿时闷痛,体内灵力再也运行不下去,叶宁宁睁开了双眸,面色怔怔。 些许微光从洞穴的石缝间洒下,轻抚着她的脸颊,白皙的肌肤上残留了不少血痕,好在颜色浅,伤得不深。 此时洞外天色已亮。 叶宁宁回过神来,细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新的皮肉正在生长,除了疤痕略丑外,对她的行动再无影响。 再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伤痕蜿蜒,几近见骨,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牢牢盘踞在她那本光洁无暇的小腿之上。 想到这条疤此后或许将伴随一生,她叹了口气,不愿再看,转而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圈银丝以及一颗中品避水珠。 乌钰峰太穷了,能提供给原主使用的法器极少。 仅有的几件能拿出手的,皆是原主辛苦所得。 就譬如这银丝,就是原主在大荒山脉某雪山之巅,废了好大劲儿斩杀了一只百年雪蚕,才得以用其蚕丝炼制而成。 这线呈透明状,细若发丝,却极为坚韧,以灵力催动,可于暗处斩杀敌人。 那□□妖兽以灵物器宝为食,对血肉并无想法,这也是它最终放过叶宁宁的原因。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器物在它体内吸收后,不光其中灵力会为它所用,连这器物的残渣也无处可寻。 叶宁宁知道,要想夺回寒泠剑,她便不能再拖。 以避水珠做引,用极细的银丝布局,才有可能穿透它那水火不入的皮肉,将其困杀。 虽感受不到寒泠剑,但在妖兽口中待了许久的叶宁宁,对其气息分外熟悉,一路追查,终于寻得它的踪迹。 再见妖兽之时,它正身处一寒潭,潭中灵气充裕。即便在这妖兽的搅动下,潭水依旧清澈。 暗处看了许久,叶宁宁才发现,原来此前在季煜安的剑阵中,这妖兽亦受了严重的伤,在她印象中极为厚实的皮肉下,血口密集,看起来无法自愈。 彼时那妖兽低吼着,用长舌认真舔舐着伤口,涎水沾上伤口,又浸入了潭水,慢慢地,整个寒潭似乎都被它的涎水所染,一股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被涎水洗过的伤口,正肉眼可见地缓慢愈合。 很显然,这是那妖兽独有的疗伤方式。 叶宁宁皱了皱眉,当下手指翻飞,细密的丝线埋入了地下,悄声无息地探入了寒潭。 潭水随着她的催动,温度不断降低,整个潭面开始凝固,寒意渐渐席卷四周,那□□妖兽也觉察到了不对。 它仰天长吼,身子笨拙地从寒潭中站起,兽腿却被层层潭水凝住,它自然不甘受制于人,火焰自体内烈烈而起,融化了寒冰。 雾气腾腾,叶宁宁这才想起,这是一只能口吐人言的妖兽,修为千年,即便受了重伤,也难以击杀。 刚支棱起来的叶宁宁对自己的草率感到无语,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退路,于是凝神,试图以修为强行催使寒潭结冰,对抗妖兽吸收赤火剑后催发的烈焰。 作者有话说: ---------------------- 宁宁支棱起来!! 改屏蔽词...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hamahama 顺便滑跪求收藏! 第16章 杀妖兽夺寒泠 银丝迅速潜入了寒潭…… 银丝迅速潜入了寒潭,在叶宁宁的操控下,悄声无息地缠上了□□妖兽的身躯。 □□妖兽似乎觉察到了身体的异常,于是躁动起来,随着它动作越猛,它身上的火势亦越发旺盛,叶宁宁好不容易凝起的寒冰,就这样被它尽数融化。 融成的水自半空洋洋洒下,宛若大雨倾盆。 叶宁宁就这样被淋了个全身湿透,然而四周温度不断攀升,她身上的衣物又被迅速烘干,就连寒潭之水也在高温的作用下雾气缭绕。 显然,她若不是有修为在身,这持续的热气早就将她的皮肤灼伤。 叶宁宁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捏了捏掌心,不允许自己落荒而逃,若再逃,她将再难夺回寒泠剑。 然而下一瞬,叶宁宁只觉天摇地晃,那周身赤火环绕的□□妖兽,竟从寒潭中大踏步走出,长舌朝她迎面扫去。 他大爷的!又是这条恶心的舌头! 这次叶宁宁有了经验,直接侧身躲开,随后借着那妖兽的长舌一跃而起。 那妖兽豆大的眼眸狠狠瞪住了空中的少女,随即咆哮一声,动作越发狂乱。 这是它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对活物产生了杀意。 谁叫她三番五次前来惹事! 叶宁宁自然也读出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知道她已经彻底激怒了它。 火虽克冰,但眼下她也别无他法,依旧操纵着寒潭之水凝成万千冰剑,从四面八方将其困住。 就在冰剑席卷而去的瞬间,叶宁宁拧眉一拽,收紧了早已布好的银丝,那无数看不见的丝线便如铁索般层层绕绕,先控住了妖兽的双腿,又束缚了它的长尾,紧接着是一对利爪。 叶宁宁快速掐诀,妖兽身后的寒潭便掀起惊涛骇浪,朝它倾覆而去,直接熄灭了熊熊烈火。 勉强喘了口气,纤细的身体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头顶黑影闪过,一条黏腻湿润的舌头就将叶宁宁整个缠住,飞速往那血盆大口送去。 她早有准备,先一步拿出避水珠,用力掷入了妖兽嘴中,那长舌不自觉一松,她再次于空中坠下。 “你……给我吃……吃了……什么?!”妖兽怒道。 它一动,身上看不见的丝线便沿着伤口,往它皮肉内嵌入一寸。 身体猛然砸向坚硬的、布满粗粝石子的地面,疼痛感瞬间直蹿天灵盖,叶宁宁只觉头皮发麻,没忍住哼了一声,好一会儿,她才勉强从地上爬起,仰头笑道:“当然是你最爱的宝贝。” 言罢,她催动了被附着在避水珠上的一抹寒气,又进一步将银丝收紧。 身子却克制不住地轻颤。 不能松懈、不能松懈。 成功、一定要成功!成功拿回寒泠剑!成功活下来! 周身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这强烈的威压让叶宁宁倍感不适,身上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汩汩,染红了衣裙。 她不由咬紧了牙关,绷直了身体。 随着灵力的灌入,那丝线状似有了意识,它松开了对妖兽的束缚,转而如鬼魅般一缕缕钻入了妖兽的伤口,细密的痛意让妖兽不断挣扎。 地面震动,尘土飞扬。叶宁宁的发髻被碎石打散,三千青丝于烟尘中飘扬。 第16章 “吃!吃了你!我!要!吃了你!”□□疯魔般怪叫,长舌与长尾并用,狂扫四周,卷起阵阵罡风,与少女的灵力场激烈碰撞。 叶宁宁没想到这妖兽临死之际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她措不及防,喉头一甜,嘴角难以自控地溢出一丝鲜血。 这抹痛楚与□□疼痛完全不同,好似深入骨髓,痛至灵魂,叶宁宁紧皱眉头,掐诀的手微颤,终于,那抹避水珠上的寒意一点一点凝固了妖兽体内的血液、内脏,就连寒泠剑,也给予了久违的回应。 银丝深入妖兽血肉,亦在叶宁宁的示意下慢慢收紧,宛若利刃般刀刀割肉。 妖兽蜍的动作慢了下来,它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内部出现了问题,于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将刚吞入的避水珠吐出,却在张嘴的瞬间,叶宁宁心下猛然一喜——这感应……是她的寒泠剑! 叶宁宁脚踏飞石,借力跃至半空,落到了妖兽大张的嘴上,剑光闪烁间,她握住了剑柄。 妖兽蜍见她自投罗网,憋住气就要将其连带寒泠剑重新吸进嘴里。 强风肆虐,发丝狂舞,叶宁宁就快要睁不开双眼,但她依旧倔强地不肯放开双手,只是大口喘气道:“他、大、爷、的,” “把、寒、泠、剑还给老娘!!” 一声怒吼落下,寒泠剑整剑拔出,叶宁宁丹田处一股丰厚的灵力环绕盘旋,最终直入长空,化为一道巨大的剑影凌于她身后。 寒气不断上升,最后竟形成了个风暴,将一人一兽掩在其中。 风暴中心,随即传来一声“轰隆”,一道灵力场以波纹的形式弹至方圆百里之外,惊起群群飞鸟。 过了良久,风暴停,尘土落,唯有一着血色长裙的少女抱剑,背靠在妖兽蜍的巨掌上,仰头望向天空喘着粗气直笑。 笑着笑着,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却又不自觉蓄满了眼泪,晶莹剔透。 真好啊,寒泠剑回来了。 她又一次活下来了。 事实证明,就算只有她一人,也能做到护自己周全。 既然这样,她便自行寻找冼尘珠,先女主一步拿到,只要是她拿到冼尘珠,也许就不会发生季煜安被引诱至绘跟前的剧情。 想到季煜安,叶宁宁总觉得心脏处好似一下一下针扎般刺痛,她长吸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也是在这时,她发现自己丹田处灵力充盈如瀚海,就连她浑身的筋骨也无比舒爽。 怎么回事?这……难道是境界突破? 不待叶宁宁细想,倏而感受到了一股他人的气息,握紧了寒泠剑转身,她猛地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眸。 心脏骤然极速跳动,些许紧张、些许意外,些许难以启齿的欣喜一并涌了上来,冲击着叶宁宁的整个身心,以至于她呼吸一窒,握着寒泠剑的手也微微发麻。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剧烈波动的情绪,道:“季师弟怎么在这儿?” 他这么急切,是……在寻她? 还是寻这只□□妖兽? “叶师姐,你没事就好。”季煜安收了杀气,眼中却平静无波,视线在叶宁宁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看向了她身后的妖兽蜍。 那□□妖兽已经气绝,从下到上的半边身子被寒冰冻住,只要剑气划过,所冻之处便会碎裂成块,再往上,它兽嘴大张,一柄寒冰巨剑矗立其中,其上银丝缠绕,妖血尚在温热。 季煜安的眼神动了动,复又看向叶宁宁。 如他所料,以这位叶师姐的修为,斩杀一只被他重伤的妖兽自然不难。 只是彼时的她白裙尽染,浑身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肌肤新旧伤交织,破碎清冷,像极了一副撕损的工笔画卷。 那双眼眸,依然波澜无惊。 然而某一瞬间,季煜安竟无端觉得,这寒潭深处,恍若承载无尽思绪,令人难以琢磨。 “咳.......” 细细的咳嗽声响起,吸引了叶宁宁的目光,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季煜安的手臂,露出一张面色苍白,又明媚依旧的脸来,“宁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黄裙少女说着,就要蹦跳着朝叶宁宁而来,却被季煜安以剑拦下,他垂眸看她,“林姑娘,你心脉处火毒未解,断不可有如此大动作。” 林婉儿闻言并不生气,只是眉眼弯弯,“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只是见到宁宁安康,心中高兴。” 转而又向叶宁宁解释:“宁宁,大木头在替我寻九香圆叶荷之时,见此处灵力暴涨,妖兽嘶吼,我猜测会不会是你,便执意要前来探查。” 说到此时,林婉儿嘴角擒着笑,却是不住地咳嗽。 ……原来在她与□□妖兽殊死搏斗之时,他一直在陪着女主寻找解毒药草。 叶宁宁抿唇,这才细细打量二人,那黄裙女子虽看起来面色难看,但整体穿着干净清爽,并未受到乌林险境的惊扰。 反倒是一旁的绀色衣袍少年,满身肃杀之气,时刻处于警觉状态,“斩妖”蓝光幽幽,就连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她果然是个电灯泡。 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叶宁宁的心忽然无比平静,她抱了抱拳,道:“多谢林姑娘挂念,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就不……”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女声打断,“是谁,杀了本座的宠物蜍?” 那女声分外妖媚,飘飘然地,好似在一下一下轻挠着叶宁宁的心房,她的视线不受控制顺声看去—— 林中慢悠悠地走出一只三眼异瞳黑纹白虎,那白虎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在对上叶宁宁视线之时,前爪刨了刨地,伸了伸懒腰,宛若一只乖巧的大猫。 一双玉足在浓密的虎毛间若隐若现,纤细的脚踝上,一串红绳打成结垂了下来,成了白毛间唯一的亮色。 竹青色裙摆层层叠叠,挂着各色奇异珠串铃铛,再往上,是一截柳腰,与裙色一致的肚兜下露出一片雪色肌肤,指甲点缀着翠绿,藕臂撑着身子,那女人就这么柔弱无骨地靠坐在虎背上。 女人手里把玩着一缕翠色发丝,懒懒抬眸,与叶宁宁四目相对,“看来就是你了。” 声音淡淡,带着兴味。 作者有话说: ---------------------- 宁宁柔弱也强悍~ 不黑原女主、原男主,但原女主确实并非真善美,否则也不会导致她和原男主的虐恋。 宁宁只是误入他们虐恋play的一环。 每日做法:涨收涨收猛猛涨收(滚来滚去爬来爬去尖叫嘶吼) 第17章 最喜欢狗血戏码 陌生女人的眼神,…… 陌生女人的眼神,让叶宁宁浑身都冒着不安,只因那双眼中透着太多像看宠物般的玩味。 女人话音刚落,她素指一扬,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副空白画卷,紧接着她指尖轻点,翠绿色墨汁扑洒于空,于画卷中勾勒出□□妖兽的身形,随即叶宁宁便见,被她斩杀的妖兽尸体消失殆尽,再次出现时,已在画卷之中。 至此万物平静,仿若那场战斗从未发生。 “绘……”叶宁宁喃喃,一时怔愣,不知是因为女人的美貌,还是震惊于原著大妖竟主动出现在主角团面前。 绘咯咯笑了起来,一个起身,猛然跃至半空,俯身拉进了与叶宁宁的距离,她盯着少女瞳孔中的自己,道:“你知道本座?” 叶宁宁被她的举动惊了一惊,不由后退半步,耳边却炸开林婉儿的声音——“宁宁小心”。 腰间缠上了一根软鞭,叶宁宁的身体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发丝飞扬间,她看到绘的眸色动了动,显然已被身后的黄裙少女所吸引。 想到原著的剧情,以及绘的战力,叶宁宁担心林婉儿和季煜安的安危,于是长剑一划,地面噗嗤冒出了万千冰棱,试图将绘与三人隔离。 翠绿色墨汁在空中挥洒,随着三眼异瞳黑纹白虎一声怒吼,叶宁宁眼睁睁看着无数凶兽凭空出现,其修为比之初入乌林时遇见的那批高了不少。 随后,那异瞳白虎便朝宁宁三人直冲而来。 上百妖兽的叫声瞬间此起彼伏,战斗一触即发。 绘坐于一只异鸟背上,嘴角擒笑,懒洋洋地俯视被兽群围困的三人,好似在欣赏一场人兽角斗。 黄白相间的腾蛇软鞭在兽群间挥舞,与季煜安的青蓝色“斩妖”剑气相得映彰,就连他们二人,也是背对背配合得极为默契。 眼前利风闪过,叶宁宁终于回神,侧身一剑劈开怪形妖兽的利爪,目光又忍不住落到林婉儿身上,只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额间亦溢出了涔涔冷汗。 林婉儿火毒在身,只要催动灵力,心脉处便会遭狐火灼烧,修为又不比他们二人,鏖战越久,越对她不利。 想到她也曾救过自己几次,叶宁宁心一横,朝季煜安大喊:“季师弟,你先带林姑娘走,这里我拖着。” 电光火石间,叶宁宁想起,原著中,冼尘珠就在绘的洞府某处。 第17章 如此一想,她咬牙,割破了手腕,双手紧握剑柄,寒泠剑插入地中,鲜血沿着剑身迅速蹿入尘土。 叶宁宁口中念念有词,灵力狂涌,地面崩裂,血色符文渐渐浮现,唤出无数寒冰凝成的剑刃。 符文困住兽身,剑刃便毫不留情的刺入。 越多的鲜血汇入地下,血凝剑阵便越强。 叶宁宁眼前只余一片血色,她再次抬头之时,便猛地提剑,借力朝绘迎面刺去。 却在这时,荆棘藤将她层层缠绕,裹着她连同林婉儿,穿过众妖兽上空,又刺死前来拦截的飞兽,试图一路往秘境东处逃去。 隔着荆棘的缝隙,叶宁宁看到,那少年乌发翻飞,看向绘的双眸中,眼底充满了嗜血杀意,整个人跃跃欲试,好似在为棋逢对手感到兴奋。 眼角处的泪痣更显妖冶。 叶宁宁有些不安,她挥剑破开困住自己的荆棘藤,回头道:“林姑娘,保重。” “不、不要,宁宁别去!”林婉儿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衫,一向明媚的眼眸中充满了哀求,眼下秘境危机四起,若她独自一人,该如何保证自己的周全? 叶宁宁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可要她抛下季煜安,她也做不到,眼神扫过,凝血阵中,几只修为高深的妖兽早已蠢蠢欲动,一旦挣脱,他们谁也走不了。 要不然,就三人一起撤退。 叶宁宁想着,丢下一句“林姑娘,我去去就回”,便朝踏着依次浮现的冰阶朝绘而去。 绘以笔做武器,执笔在空中绘出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凝聚着妖力,于半空中与季煜安缠斗。 而她本人,衣袂翻飞,秀发飘扬,空白画卷在异鸟身上铺开,裙裾层层铺开,她墨汁扑洒,以指尖代笔,竟旁若无人地作起画来。 叶宁宁知道,这是个偷袭的好机会。寒意悄声无息地靠近,画卷上的墨汁凝成了冰点,迎面朝绘袭去。 绘似乎早有所料,施施然起身躲开,手掌翻转,毛笔又挡下了叶宁宁刺来的寒泠剑。 “这秘境中,已经很久没有人闯入过了。”绘莞尔,对上叶宁宁警觉的双眼,她道:“本座不想杀你们。” “只是你杀了本座圈养的蜍,作为补偿,不若就让你们陪本座玩乐吧?”绘言罢,毛笔点上了叶宁宁的额头,在她那惊诧的目光中,画卷展开,将她完全包裹,最后吞噬。 这一幕落入了季煜安眼中,他眸色一沉,荆棘藤化为利刃,朝绘狠狠刺去,“斩妖”亦分裂出万千剑刃,与符文纠缠。 绘回眸一笑,执笔一画,荆棘藤便碎裂成断,从空中簌簌掉落,恰在此时,她所绘的符文也被季煜安的剑摧成碎片。 凝血阵中百妖嘶吼,一只锖牛抬首,双角猛击结界,地动山摇间,它破阵而出,随后,越来越多的妖兽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望着半空蓄势待发。 “你们逃不……”绘嘴角上扬,只是话未说完,眼前黑影闪过,她被季煜安扼住了脖颈。 “能口吐人言,想必修行已久。”季煜安冷冷道,“若不想辜负这万年心血,落得个魂飞魄散,那便放我们走。” 绘仍然笑着,“不过是个小小元婴,竟敢威胁本座?” 季煜安不再多言,“斩妖”在他的催动下,剑身环绕着磅礴灵力,于万千妖兽中穿刺而过,所过之处,无一不是鲜血四溅,大半妖兽尽数死于剑下。 而季煜安,神色未变,只是眸底血色涌动,仿若恶鬼,他一点一点地,捏紧了手中纤细的脖颈。 绘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向来上扬的嘴角刺刻抽搐着,显然分外痛苦,但她神色并不慌张,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绀色衣袍少年的身后,一副画卷缓缓展开。 似是觉察到了不对,季煜安微微蹙眉,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失去主人感应的“斩妖”嗡嗡震动,随后一并钻入画中。 眼看被她绘出的妖兽死的死,伤的伤,绘眼底流露出些许惋惜,轻叹了口气,画笔挥动,眼前一切再次归于画中。 三眼异瞳黑纹白虎朝绘昂了昂头,绘做了个手势,“等等,还有漏网之鱼。” 她赤脚踩在地面,环顾四周,“林姑娘……?” 话音一落,三眼异瞳黑纹虎长尾一甩,将一截树枝扫落至绘的脚边,而后白光一闪,地上坐着虚弱的林婉儿。 “化物遁走之术,有人在本座眼前用过。”绘笑道,她躬身,一手抬起林婉儿的下巴,“你很熟悉,本座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林婉儿被迫仰头,“你想做什么?杀了我?还是将我困入你的画中?” 视线扫了扫,绘的眼神忽然在林婉儿的腾蛇软鞭上顿住。 “腾蛇?”又望向林婉儿,绘的笑容敛了几分,“你和云流宗是什么关系?” 林婉儿没料到这只大妖竟会知道云流宗,面上不动声色,不愿作答。 绘不恼,反倒耐心十足,“你的鞭子,是由这秘境腾蛇炼制而成,几十年前,有个云流宗的弟子闯了进来,猎杀了无数妖兽,甚至一路杀到了本座的洞府。” “不过他很识趣,没有挑衅本座,反倒是以礼相待,只是可惜,本座没能将他留在这秘境之中。” 绘说着,将林婉儿的腾蛇软鞭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在她身后,一副画卷缓缓展开,其上正画着一条黄白相间的腾蛇,它头长犄角,腾云驾雾,四爪撑开,正凶狠地朝一执剑青年扑去。 那青年一身白衣似雪,墨发高束,只露了一张侧脸,身形气质,却犹如谪仙。 林婉儿神情怔愣,不自觉唤出了声:“师父……” “原来你是他徒弟?”绘的眸光闪了闪,眼底思绪似乎十分复杂,“能把腾蛇鞭赠予你,想必你在他的心中颇有地位。” “……当年若是他能留下,本座自然也不会亏待他。”绘叹了口气,很是惋惜,余光看见林婉儿悄悄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神情更是变了又变,她不由挑了挑眉。 “你和我师父之间……”林婉儿咬了咬唇,问道:“关系如何?” 他和你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林婉儿酸涩无比,却不敢问得太过直白,她怕得到的答案证实了心中所想。 果然……这对师徒很有问题。 她可最喜欢这种虐恋情深的戏码了。 恶趣味涌上心头,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道:“你既然是他最看重的徒弟,那么本座理当多照看照看你。” “阿白对九香圆叶荷的生长地很熟悉,你就随它去吧。”绘向自己的宠物虎招了招手,它便乖乖走上前来,埋头让她摸了摸,“在你身上的火毒痊愈之前,阿白都会护着你。” “它已经开了灵智,懂人语,需要做什么,你只管支使。” 交代完,绘执笔画了一副轿辇,飞身坐了上去。轿辇红帐轻纱,小几上摆满了瓜果糕点,她斜斜靠在软榻上,垂眸看着林婉儿跟着白虎远去。 而她所去的方向,正是未明湖。 抚了抚手边的画卷,绘脸上的笑意越盛。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开启浮生绘梦副本,推进男女主感情线了 火葬场大概要到20w字左右开启了了(想写想写) 求求点点收藏吧qwq 第18章 绘梦浮生【1】 刁蛮九小姐 “九小姐、九小姐……”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些小心翼翼。 叶宁宁被吵得心烦,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就要朝床幔外的婢子发火,却被她颤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九小姐,今日八小姐认祖归宗,夫人特地叮嘱奴婢,让奴婢提醒小姐你早些梳洗打扮,去前厅参加宴席。” “知道啦。”听到是母亲的吩咐,叶宁宁的起床气下去了些,却还是有些不满,在床上又翻滚了好几遍,这才允许人进来伺候。 婢女青荷、翠竹伺候左右,叶宁宁眼皮直坠,整个人迷迷瞪瞪。 眼见叶宁宁衣衫已经穿好,还未梳洗打扮,却又打起盹儿来,青荷和翠竹极为默契地交换了个视线——她们谁也不想主动唤醒九小姐,挨一顿训斥。 好在这位九小姐的头重重一点,自己清醒过来,突然问道:“八小姐?本小姐什么又多了个姐姐?” “这位八小姐才到山庄不久,九小姐没印象也正常。”翠竹道。 叶宁宁皱了皱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山庄确实来了客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娘亲膝下吃着桂花糕,听见来人是个舞女,还领着个女孩,说是父亲流落在外的女儿时,她便被母亲叫人带回了自己的别院。 没想到才短短三天时间,这个女孩就正式成了叶家八小姐,甚至叶家还为她的归来办了个宴席。 算了,她爹儿女多,再来个十、十一也正常。 叶宁宁思罢,又问:“我哥哥也会回来吧?” “会,当然会。”二位婢女忙点头。 第18章 叶宁宁口中的“哥哥”,是红枫山庄的二公子叶麟,与她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其人温润成熟,待人处事如沐春风,周围人都赞颂连连。 唯独一点为人诟病,那便是过于娇纵叶宁宁,以至于这位九小姐小小年纪,就在红枫山庄以刁蛮任性闻名。 当然,下人们的想法叶宁宁并不知晓,此刻她正美滋滋地转圈欣赏镜中的自己。 她身着一席彩绣软烟罗齐胸襦裙,转起圈来,裙摆层层叠叠,格外娇俏;乌发间缀了金钗,饰以流苏,项上带了珠玉璎珞,耳朵垂了一副金丝包珠坠子,如此盛装打扮,足见少女对自身美貌的重视。 不过更重要的是,无论裙子还是各类饰品,皆是哥哥叶麟送给她的礼物。 两位婢女不住称赞,夸得叶宁宁心花怒放,脚步轻快地领着二人往前厅走去。 越往前厅,便越发热闹。朱漆长廊之上,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见此情景,叶宁宁忍不住好奇起来,问道:“你们见过我八姐姐了吗?” 青荷和翠竹对视一眼,小心回道:“未曾见过八小姐。” 话音刚落,叶宁宁就听一假山处正在小声交谈—— “诶我跟你说,前几天我见过这位八小姐,漂亮得可跟个天仙似的。” “瞧你这话说的,这庄子里哪位小姐不美?尤其是那九小姐。” “不过这九小姐美则美矣,那性子可是极差!小小年纪,就敢掌掴下人,啧啧……人家命好,就算如此,也有哥哥宠着呢。” “你小点声!”说话的婢子轻吸了口气,左看右看一番,“这八小姐可不一样,人又美心又善,还会给下人道谢呢,也不怪老爷给她赐了凤栖院安顿。” 听到这里,叶宁宁便再也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本小姐性子差?什么叫那八小姐人美心善? 这些乱嚼舌根的坏丫头,就该送出山庄重新发卖!叶宁宁越想越气,直冲冲地往假山处去。 青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大着胆子拦下了叶宁宁了,“九小姐,夫人还等着我们去前厅呢。” 叶宁宁气极,“青荷你敢拦本小姐,信不信本小姐连你一块儿罚?” 好在翠竹机灵,立马安抚:“九小姐你若真罚了她们,不就真如她们所说,性子极差吗?要传到二公子那儿,那可就坏了小姐你的形象啊!” “何况这些婢子年龄不大,看着也才刚进山庄,让奴婢和青荷警告几句,这事便过去了罢。” 叶宁宁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翠竹说的是,那就交给你们俩了,本小姐先去前厅。” 前厅此时已坐了不少人,看到叶宁宁进来,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 叶宁宁对他们的反应习以为常,她自小容貌出挑,每每出现,都少不了他人的吹捧夸赞,何况今日,她还盛装出席。 北冥月朝她招了招手,“宁宁过来。” 见到母亲,叶宁宁喜笑颜开,在众人的目光中,大踏步走到她身旁,身子一弯,就往她怀里蹭着撒娇,“娘亲。” 北冥月摸着她的头,视线往她身后扫了扫,“你那两个婢女呢?” 叶宁宁便小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是不等北冥月做出反应,身旁的红枫山庄庄主叶沐风,也是叶宁宁的生父,眼风一扫,严厉道:“身为叶家女儿,却如此不注意仪态,成何体统!” 叶宁宁抬头,想撇嘴,又怕叶沐风斥责,生生忍了下来,就近寻了处位置,端正地坐了下来。 北冥月看看身侧高坐的男人,红唇微动,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却是垂眸低头不语。 紧挨叶宁宁坐的是叶家的七小姐叶清清,看到吃瘪的九妹,她捻着帕子,掩着樱桃小嘴,噗嗤笑了声。 叶宁宁和她一向不对付,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叶清韵,想打架不成?!” 这厢话正说着,那厢却传来些许惊呼。 叶宁宁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亦不由瞪大了眼眸,只见来人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却早已出落的个亭亭玉立。 她那芊芊身形裹在了洁白无瑕的衣裙中,明明珠钗不饰,粉黛不染,单单是站在那儿,素净的五官和优雅的仪态,就足以惊艳四方。 一向自恃貌美的叶宁宁第一次感到了自卑,随后,这些酸涩又被涌上来的嫉妒所取代。 尤其是在觉察到父亲看向这位八姐姐时,眼底充满了温柔之后,叶宁宁心中的不爽瞬间达到了极点。 跟着八小姐叶婉进来的是叶家二公子叶麟,叶宁宁下意识张嘴就要唤“哥哥”,却见他的视线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转向了叶婉,细心地引她入座。 叶宁宁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她才有些茫然地扫了扫在场的众人。 她的八姐姐叶婉正举杯朝正前方说着什么,引得山庄庄主叶沐风眼底满是笑意,她又看了看旁的几位哥哥姐姐,他们都表现得那般真心实意,或是夸叶婉礼数到位,或是羡慕却不眼红她的美貌。 加之除了九妹叶宁宁,叶婉最为年幼,叶家在场的长辈和兄长姐姐们,对她亦是无比爱护。 这不,一向与自家姐姐妹妹不交好的叶家六公子,也在叶婉祈求的目光中,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叶宁宁突然觉得,很奇怪。 奇怪在这位八姐姐才刚被叶家人认回,便夺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如此众星捧月。 是不是正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这位八姐姐有给人下蛊的能力? 一面又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多余在父亲不喜,哥哥忽略。 想到这儿,叶宁宁不甘,又望向了娘亲,朝她悄悄挪了挪身子,小手牵着她的大手,低声道:“娘,宁宁讨厌这个叶婉。” 北冥月捏了捏她的手心,并不看她,道:“宁宁不可任性,免得惹你爹爹不高兴。” “何况你八姐姐这么漂亮,性子看着也好相与,你为什么会讨厌呢?” 讨厌就是讨厌!还需要挑什么缘由! 叶宁宁不满极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娘亲也会向着叶婉说话! 于是她撇着嘴,冷脸从座位上跳下,翠竹、青荷不在身边,北冥月心思在叶沐风身上,哥哥叶麟又只盯着叶婉,一时间,竟无人注意到她溜出了宴席。 眼见身后无人跟随,叶宁宁心脏涨涨的,涌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眼下已然初秋,风吹过时带上了几分凉意。长廊边的树叶染上了微黄,轻飘飘落下后,铺了一地,给这一处无端增添了些许寂寥。 叶宁宁只顾埋头走着,一路上撞了不少婢子,刚开始,她还会想着好好教训一番这些不长眼的下人,但一见到她们眼底的惶恐,又心生无趣。 她又不是恶鬼!做什么这么怕她? 想到那嚼舌根的下人,夸八小姐人美心善,说自己性子差,叶宁宁就后悔,没能亲自教训她们一番。 可转念一想,叶宁宁又觉得难受。 她在这红枫山庄十二载,竟不知身边有这么多人惧她,甚至是不喜她…… 天边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阴沉沉的,整片大地十分压抑。 “九小姐、九小姐?你要去哪儿?”翠竹追了上来,身后跟着青荷。 “滚开!”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叶宁宁口不择言,头也不抬,加快了步伐。 眼见余光中出现了翠竹的裙角,她咬牙,干脆拔腿狂奔了起来,满头的金钗珠饰叮叮当当,扰乱了她的头发—— 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 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叶宁宁也没看清前行的方向,只想着跑!跑!逃离这个令她无比讨厌的地方! 身后的声音渐行渐远,呼吸也开始断断续续,叶宁宁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一停,她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 宁宁此时的人设是绘编排的,在她觉醒后,就会恢复本性了,虽然话痨、嘴巴念念叨叨的,但并不刁蛮任性。 不是故意断更的,一方面是想压压字数看能不能伸到个不错的榜单,一方面是数据不好,忙忙三次元的事,顺便调整心态orz 不过不会弃坑的,专栏有本已经完结的现言小甜饼,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订阅,阿里嘎多 第19章 绘梦浮生【2】 隐卫营十三 只见视线之内郁郁葱葱,一望无际,身后小路若隐若现,藏在了翠绿的深草间,叶宁宁这才意识到,她跑进了山庄的后山,并且来路未知。 丝缕恐惧如百足虫般缓慢攀爬至全身,叶宁宁僵直着身体,不敢大喊,怕迎来山中虫兽,只能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间穿行。 四周寂静无声,偶有鸟雀于树丛间扑棱飞过,叶间簌簌作响,叶宁宁抱紧了胳膊。 不怕、不怕,她可是叶家九小姐,定会有人前来寻她。 如此一想,叶宁宁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只是没一会儿,天色越发暗了下来,空中乌云堆积,随后,点点雨滴不停打了下来。 第19章 雨水打着树叶,滴滴哒哒。 焦虑灼烧着心脏,叶宁宁淋着雨,忍不住在林中狂奔。 回家!她想回家! 咬着牙,眼泪还是划过了脸颊,叶宁宁抬手一抹,没注意脚下,整个人便猛地栽倒在地,视线天旋地转,身体咕噜噜滚下了个小矮坡,右脚狠狠撞上了一块石头。 好不容易,叶宁宁翻滚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她仰躺在地,雨水无情地砸向了她的脸颊,感受着初秋的冰冷、越来越暗的天空以及浑身的疼痛,叶宁宁终于嚎啕大哭。 “呜呜……” 谁来接她回家? 只是哭着哭着,她被搂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一柄小刀悄声无息地横上了她的脖颈。 “你是谁?”一道鸭嗓传了过来。 叶宁宁顿了顿:幻听吗? 她不敢相信这后山还会有别人,于是又呜呜咽咽起来,却在此时,她觉察到了脖颈上的刺痛,看清是一把刀后,她抖着身体,忍住了哭腔:“你要干什么?” “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叶家的后山?”男声虽然是个鸭嗓,但厉声发话时,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叶宁宁心中的害怕莫名散了几分,于是耿着脖子道:“我是叶家九小姐,凭什么不能出现在我家的后山!” 至少这山林之中还有个人陪着她。 尽管这人拿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少年这才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来,对方衣着华丽,戴着不少金钗珠饰,裸露在外的肌肤也细腻白皙,确实是一位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我如何信你?”握着刀的手却松了松。 “你如何信本小姐?”叶宁宁听此,加大了音量,“你小子给本小姐等着,要是本小姐还活着,回了叶家,第一个罚你!” 少年沉默地放开了她。 叶宁宁这才回头,捂着脖子看清了他,他身形格外纤瘦,却并不羸弱,一身黑衣衬得他格外肃杀,再往上,她愣了愣。 只因这是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蛋,就连脸上的刀伤也成了装饰,若不是对方开口说了话,她会毫不怀疑,这是个长相出挑的小姑娘。 “你真好看。”被挟持的火气烟消云散,叶宁宁轻声道,“居然比本小姐还好看。”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黑。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想着,既然眼前这位是叶家的小姐,他应当护她周全,并送她回去。 于是躬下身来,“叶九小姐,得罪了,眼下奴带你去个能避雨的地方。” 叶宁宁看懂他的示意,想着自己有腿伤在身,便趴上了他的后背,搂住了他肩膀。 少年背着她穿行于丛草间,寂静的林中,除却雨声淅淅,树叶沙沙,便只剩她叽叽喳喳。 “你会送本小姐回去吗?” “回九小姐,会。” “你叫什么名字?” “回九小姐,十三。” “十三?好奇怪的名字。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后山?” 少年默了半晌,道:“回九小姐,十三是偷跑出来的。” 他是叶家隐卫,是叶家培养了他,他理应服从于叶家人,哪怕只是回答一个小小的问题,又或者是与同伴自相残杀。 就在今天,他将长剑刺入了朋友的胸腹,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了自己怀中,他甚至都不能哭。 然而往后,这样的厮杀将反复发生。 那些与他一同接受训练的朋友们,终将与他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因叶二公子曾说:胜者为王…… 不,只因只有一人才能成为真正的隐卫,被送到叶家诸位小姐或公子身边,获得赐名。 “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回九小姐,隐卫营。” 叶宁宁默然,她没想到这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竟然出生隐卫营。身为叶家小姐,她自然听过这三个字。 自小,身边的人就告诉她,待她及笄之时,她就能拥有一名专属于自己的隐卫。 少年停下了脚步,道:“回九小姐,到了。” 这是一处低矮的洞穴,从外看去,里面环境甚是干燥,地面还铺了不少枯枝落叶,许是从前有人来过。 叶宁宁却面露嫌弃。 浑身湿漉漉的,她想念家中温暖的床。 “九小姐,将就一下吧。”十三边说,边撩起衣服下摆,将一处石头擦干净,才将她放下。 “十三!你!”叶宁宁踢飞了不少树叶,却见少年聚了堆枯叶,寻了不少树枝,不知用什么法子,竟升起了一团火来,她的语气不由软了软,“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 “回九小姐,待雨停。” 火升了起来,环境也暖了不少。 叶宁宁挪了挪身子,又往火堆前凑了凑,只是下一瞬,她的肚子就传来阵阵咕噜声。 她起得晚没吃早膳,在前院参加宴席时,程序繁复,加之离桌早,也没吃上多少,这厢自然是饿了。 十三看了她一眼,只见这位九小姐脸上浮现了一丝羞赧,觉察到他的视线后,她快速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嘲弄本小姐?!” “等回了家,本小姐要将你发落出卖!” “十三知错。”少年立刻低头,不敢再看她一眼。 不该听的都听到了,看也看了,那就—— “快去给本小姐弄点吃的来啊!”叶宁宁又恼又羞。 十三就这么淋着雨出去了,手中还握着把匕首,只是他刚离开,叶宁宁看着空荡的山洞,想到少年那略微单薄的背影,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凶了? 刚想着,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叶宁宁甩了甩脑袋,驱逐了繁复的思绪,低头查看起脚踝的伤,那里已然青紫一片,用力摁了摁,还会传来明显的疼痛。 她抿唇,尝试着站了起来,随后又迈出了第一步,脚踝处立马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痛感,她随即放弃,复坐了下来,烘烤着衣衫,整理自己的发髻。 然而摸了又摸,她始终摸不到那支梅花流苏玉簪,叶宁宁心中一慌,环顾了四周,依旧没发现簪子的踪迹——丢了。 哥哥送她的东西,被她弄丢了一件。 想到叶麟,叶宁宁就想到了叶婉,嘴角一撇,她暗道:丢了就丢了!说不定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呢! 捂着肚子等了好一会儿,十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这次,叶宁宁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吓得朝后一缩,“十三你你你!你居然让本小姐吃兔子!” 十三手里确实提溜着只兔子,还是一只被草草剥了皮的兔子,粉红的兔子肉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回九小姐,只有这个了。”十三道,嗓音很是沙哑,引得叶宁宁仔细看了他两眼,却见他浑身湿透,衣服表面沾了不少污泥,看样子为了找到并捉住这只兔子,他费了很大的劲儿。 “知道啦。”应了声,叶宁宁就盯着他烤起了兔子。 最肥美的兔子腿被分给了她,表皮烤得有些糊了,渗出不少油来,叶宁宁皱了皱眉,咬了口勉强吞了下去。 这兔肉果真难吃。 囫囵吞了几口,五脏庙终于不再空虚,叶宁宁抬手就欲将剩下的兔肉扔掉,却见少年抱着兔身狼吞虎咽,似乎也是饿极了。 心念一动,叶宁宁将兔腿递了过去:“本小姐吃饱了,这剩下的就赏给你了。” 拽着兔腿的小手已经沾满油污,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白嫩,而那兔腿,虽让人啃了些去,但吃得集中干净,一些糊了的表皮也被细心地撕去。 再往上,那双眼眸无比认真,倒映着暖橘色的火光,瞳孔间好似有星河璀璨。 十三垂下眼帘,躲开了她的视线。 “嫌弃本小姐?”见久未等到回应,叶宁宁目露凶光。 “回九小姐,十三不敢。”十三回过神来,双手在身上擦了下,想到自己满身污秽,他又搓了搓手,这才接过了兔腿,垂头道:“多谢九小姐。” “十三你太木了。”叶宁宁道,“就你这样,真能活到离开隐卫营,被我哥哥姐姐选中?” “算了,你这么木,应该没人选吧。”叶宁宁也不看对方的神色,自顾自嘀咕,又望向洞口不断下坠的雨滴,以及深蓝色的夜空,她的表情惆怅起来。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来寻她? 眼眶微涩,叶宁宁揉了揉眼睛,心道:没人找就没人找,待雨停了,我自己也能走回家! 思及此,一阵乏意席卷而来,叶宁宁蜷缩在石头上,迷糊睡去,睡前还不忘念叨:“十三你给本小姐好好守夜,不可偷懒!” “回九小姐,雨快停了。” 后面的话叶宁宁并未听到,她陷入了昏沉中,梦里光怪陆离,出现了许多画面片段,尤其是一个人脸总会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 那人一身绀色衣袍,手持长剑,侧脸处,一颗泪痣格外显眼。 第20章 绘梦浮生【3】 别死 第20章 他是谁?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宁宁在梦境中挣扎着,猛地睁开了双眸,却在此时,她发现十三正靠在石壁上,双目紧闭,一旁火堆也正处于熄灭的边缘。 “十三!本小姐不是叫你好好守夜吗?” 叶宁宁瞬间清醒过来,拖着受伤的腿先拨燃了火堆,又伸手推了推黑衣少年。 橘色的火光再次照亮了整个山洞,洞外的雨不知何时早已停了,因而叶宁宁能清晰听见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少年的喃喃自语:“热、好热……” 叶宁宁觉察到了不对,还带着油腻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好烫! 这是怎么回事?十三发烧了? 叶宁宁先是一怔,好半天,她才又伸出手去,那额头的温度好似要将她灼伤。 怎么办?怎么办? 无措连带着恐惧如蚂蚁般啃食着她的心脏,叶宁宁望着漆黑的山洞和地上的少年,连连喊道:“十三、十三你醒醒!” 双手不自觉摸到了他的左臂,一股黏腻感让叶宁宁倍感不适,借着火光一看,才发现掌心沾上了些许猩红,她心中一震:血!好多血! 叶宁宁在十三的衣衫上猛擦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回神:十三受伤了! 于是又大着胆子去撕他的左臂衣袖,淋了雨的伤口并未彻底愈合,其上甚至还有嫩肉翻飞,似乎是利刃所致,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叶宁宁不忍直视。 她的动作不算轻柔,反而很粗鲁,但陷入昏沉的少年似乎没有痛觉,反倒拽着她的手,主动将脸贴上了她那冰凉的手心。 再这么烧下去,他会不会死啊? 叶宁宁实在怕极了,眼泪不自觉涌了上来,她哽咽道:“十三、十三你别死……呜呜我不对你这么凶了,你别死。” 听到了她的抽泣声,十三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发现他还握着她的手,急忙坐直了身子,“九小姐,十三知错。” “你都快死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叶宁宁生气道,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发烧时,翠竹总会弄条湿帕子放在她的额头,还会让她少穿点衣物。 “十三你快把你那衣服脱了!” 十三愣了。 叶宁宁才不管这些,干脆自己上手去扒,他在外淋雨时间较长,此时衣物都还未彻底干透。 十三想要阻止,却浑身无力,用来防身的匕首就在手边,他摸了摸,又不敢拿起,只能任由她将自己的上衣全剥了下来。 少年□□白净,因而其上的新旧伤极为显眼,叶宁宁不敢细看,只留下一句“先给本小姐好好躺着”,便一瘸一拐地来到洞口,忍着不适,双手挖了一抔湿土来。 浸了雨的泥土带着凉意,或许可以用来降温,叶宁宁如此想着,先在他的额上贴了一坨泥巴,又在他那迷茫的眼光中,将两团泥分别贴在了他的腋下和小腹处。 少年的双眸似乎带了一层水汽,他表情呆愣,在火光的映衬下,就仿若一只温顺的、傻乎乎的大猫,叶宁宁难得好脾气地解释:“降温!懂不懂啊。” 冰凉的泥土似乎吸走了他身上的高温,十三的脑子越发清明,除了口渴以外,便不再觉得难受。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叶宁宁盯着火堆,添了些柴。 “回九小姐,是在隐卫营受的伤。” 十三仰躺着,只能斜着视线看叶宁宁,也因此没被发现。 少女的发丝泛着暖橘色的光。 “哦……”叶宁宁点了点头,“十三,本小姐改主意了,只要你能活下来,到时候就选你做本小姐的专属隐卫。” “本小姐罩着你,如何?” 身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回答:“回九小姐,十三……” 生死之事,他如何决定? 对于他的犹豫,叶宁宁很是不满,侧身直视他,“你必须给本小姐活着!” “回九小姐,十三定不负所期。”十三唇角勾了勾,一闪而过,叶宁宁并未觉察,反倒因为他脸上的一颗泪痣怔愣起来。 “十三,你这里居然有颗痣。” 叶宁宁忍不住用指尖触了触,泪痣很小,又与脸上的伤疤离得近,因而她也是才发现。 好熟悉的痣,熟悉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千万次。 十三的心思并未放在这颗被突然发现的痣上,而是在感受到叶九小姐指尖的触感后,他微微侧了侧头,试图将那刀伤藏在阴影中。 平日里他并不在意这些伤痕。 毕竟他刚进入隐卫营时,就一直在实训,那时他的武功还称不上顶尖,在这个过程受点皮肉之伤在所难免。 可如今,这样的他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叶九小姐眼前,会不会……吓到她? 彼时的叶宁宁早已被洞穴外闪动的火光吸引了注意,她伸长了脖子去看,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九小姐、九小姐!” “宁宁、宁宁!” “是我哥!我家里人来寻我了!” 叶宁宁一脸欣喜,起身就要往外走,哪怕腿脚不便。 “九小姐,十三送你。”少年说着,就从地上利落地坐了起来。 天这么黑,她就这么出去容易受伤。 叶宁宁顿住了身形,回头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十三你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他们发现,或许会受罚。” 想了想,叶宁宁又从地上捡了根木棍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这次她没有回头,“十三,本小姐命令你,不准跟上来。” 夜色昏暗,叶宁宁就靠着一根木棍,缓慢地、艰难地走向了不远处如银河般流动的火星。 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叶宁宁扔了手中木棍,又理了理衣衫发髻,这才扶着树干大声喊道:“哥哥,我在这里。” 火星越发近了。 在看清一身白衣的叶麟后,叶宁宁又惊又喜,“哥哥!” 忽而想到自己弄丢了梅花白玉流苏簪,叶宁宁语气复低沉,“哥哥……我、我……” “宁九妹!”女声甜糯,“宁九妹果然吉人天相,平安归来,这下二哥哥和夫人总算能心安了。” 叶宁宁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人群中除了她的两位贴身丫鬟和哥哥、娘亲外,还有……八姐姐叶婉。 彼时叶婉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温婉可人。 叶宁宁的情绪一下便跌落谷底,她本想很不客气地问:“本小姐和你又不熟,你来装什么亲昵?” 却在张唇的瞬间,见叶麟伸手摸了摸叶婉的头,听她道:“宁宁性子顽劣,这次多亏了八妹你惦念着她,否则……” 目光转向叶宁宁之时,叶麟叹了口气。 北冥月则没有留情,“宁宁,这次你独自一人跑到后山,惹了你爹大怒,待回去之后,禁足七日。” 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又有些无奈,“宁宁你长大了,可不能再任性了,学学你八姐姐,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吧。” “娘亲!”叶宁宁不服,她挺直了腰板,瞪圆了双眼。 她想问,凭什么叶婉才到叶家几日,他们便对其如此疼爱,相反,对自己却是百般苛责,还拿她们二人进行比较!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了,“叶婉才回叶家几日,你们一个个的就都向着她,替她说尽了好话,她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我呢?那我算什么?” 残存的理智告诉叶宁宁,她现在无理取闹的样子定是丑陋极了,可是满腔的激愤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燃尽了她的冷静和克制,让她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怪异之举来自何处时,便将各种恶毒的话说出了口。 果不其然,在场所有人皆变了脸色。 好在叶婉打破了沉默,她面带歉意,“九妹,八姐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八姐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九妹宽恕。” 叶宁宁怒目而视,“关你何事,你个......” 却被北冥月语气严厉地打断,“青荷、翠竹,快带你们小姐回房好生休息。” 叶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好似不明白,在他面前一向乖巧温顺的妹妹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 知女莫若母。 北冥月知道她这女儿虽性子刁蛮,才学浅薄,比不得其他几位姐姐,也因此不讨叶沐风欢喜,但好在她生的貌美,又有个能干的哥哥照拂,无论在叶家还是嫁出去,日子也能过得平平安安。 然而如今,叶婉回归,叶家上上下下无不对其喜爱有加,若宁宁再不改改她的性子,甚至故意针对,彻底惹怒叶沐风,只怕在叶家会更加难过。 想到叶沐风,北冥月心中涌现些许酸涩。 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得他青睐,何况是她的女儿,他们的亲生骨肉。 听闻北冥月如此言语,叶宁宁侧身躲开了青荷,倔强道:“本小姐自己走回去!” 却是旧伤在身,这一折腾,叶宁宁脚踝一痛,身子不受控制地就要往地上栽去,好在翠竹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了她。 第21章 恰在这时,林间树影闪动,发出急速的沙沙声。 “谁在那里!”叶麟面色一沉,示意身后侍从前去搜查,叶宁宁却是心中一惊,忙道:“或许是只野兔。” 好在叶家侍从并没有发现什么。 叶宁宁松了口气,脚上的疼痛感让她委屈更甚,于是抽了抽鼻子,正欲向叶麟撒娇之时,一抬眸,便对上了他那双略带失望的眼神。 只听他道:“回去吧。” 叶宁宁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最终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 求收藏,渣作者努力更新努力完结 啊啊好想完结!! 第21章 绘梦浮生【4】 算了本小姐教你吧…… 叶宁宁被禁足了,连红枫小筑的课程也被耽搁了,但带教嬷嬷的考核并不会推迟,若是考核不通过,平日里的课业量不光会增加,她每月的吃穿用度也会被扣除部分,作为惩罚。 最让叶宁宁受不了的,便是七姐姐叶清韵总会三番五次来嘲笑她。 虽然叶清韵不知叶宁宁和叶婉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矛盾,但她自从知道这位九妹不喜对方之后,膈应人的话通通都变成了对其的夸赞。 尤其是赞叶婉的舞姿,称得上是“一舞动倾城”。 这天,叶清韵又来了。 她道:“九妹啊,你和八妹选学的都是跳舞,今日八妹连惊鸿舞的考核都提前过了,可你呢?还在禁足呢?”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叶宁宁冷冷道。 一连几日,她都被强制待在风荷院,整日抄书,哪儿也不能去,除了叶清韵锲而不舍地拜访外,就连二哥叶麟和母亲北冥月都不曾来看望过。 叶宁宁心中早就积了不少怨气。 “九妹不会以为,我是专门来看你笑话的吧?”叶清韵笑了笑。 叶宁宁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便示意青荷和翠竹关门送客,哪知叶清韵并不恼,继续道:“当然不是,你七姐姐我啊,只是担心你会跟不上课程,通不过考核。” “所以便好心建议了八妹,让她来教教你。” 叶宁宁怒了,“叶清韵,你要不要这么恶心。” 叶清韵并不要惊讶,只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人家八妹心善,愿意带你上课,九妹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啊。” “滚吧你。”叶宁宁彻底没了好脸色,直接关上了大门,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徒留院子里的叶清韵几人。 青荷和翠竹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叶清韵并未为难二人,只是对随行的婢女淡淡道:“走吧。” 屋内,叶宁宁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她没有哭,只是胸口闷得难受,同时也格外困扰,为何自己会这么在意叶婉,一提到对方,她的内心总是涌现出无尽的......嫉妒和厌恶。 这一躺,叶宁宁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到醒来之时,屋外天色已暗。 屋内没有点灯,翠竹和青荷也不知去了哪里,叶宁宁衣衫不整地坐在床头,窗外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倒映了满屋的树影,显得那般可怖。 叶宁宁有些害怕,肚子也饿得慌,便借着月光朝大门摸去,嘴里唤着翠竹和青荷的名字。 好不容易摸到了门框,叶宁宁却瞥见窗边树影涌动,一道黑影闪过,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她一个激灵,正欲尖叫出声时,便听一男声道:“九小姐别怕,我是十三。” 叶宁宁猛地噤声,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道:“你离本小姐近点,这屋里太黑了,本小姐看不清你。” 话音刚落,窗外有风吹过,乌云慢悠悠地散开,月光瞬间倾洒了满屋。 视线亮了起来,叶宁宁看清了一身黑衣的少年,道:“你来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 “回九小姐,十三来看看你。”十三道。 这一次,他又从十人厮杀中活了下来,因他的表现过于突出,实力在这一批隐卫中已然断层,隐卫营营主便延长了下次选拔的时间。 “......哦。”叶宁宁没想到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还惦念着自己,语气忍不住软了下来,“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回九小姐,已经痊愈了。”十三依旧站在角落,不敢离叶宁宁太近,只因他怕身上的血腥味冲撞了她。 空气沉默了下来。 叶宁宁刚睡醒,又没吃晚膳,肚子因此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有些尴尬,别过脸去,“本小姐现在完好无损,你看够了也该走了。”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青荷和翠竹的小声交谈。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掌灯?”青荷埋怨,“也不叫小姐用膳?现在怎么办?按九小姐的脾气,我们又得受罚了。” “本就是我们失责。”翠竹叹了口气。 “你可别赖我。”青荷反驳,“九小姐屋内的事分明是你的责任。” 叶宁宁听得烦了,佯装刚醒,唤了声二人的名字,也懒得说她们的过错,只是简单说明了自己的需求。 交代完后,一侧头,却见少年早已消失,只剩下窗外树影晃动。 用过晚膳,翠竹提醒叶宁宁今日的《女德》还未抄完,便研墨侍奉在了身边。 《女德》内容枯燥且乏味,还要手抄一百遍,叶宁宁心中早已厌烦,何况她根本用不明白毛笔,为了尽可能地抄完,纸张上字迹凌乱扭曲,毫无章法,不一会儿,她便手腕酸痛,将笔一扔,说什么也不肯抄了。 翠竹在一旁劝了半天,到最后竟慢慢变成了哀求。 叶宁宁不为所动,似乎听够了她的念叨,竟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将她赶了出去。 整个身子趴在了书桌上,叶宁宁把玩着手中的毛笔,只觉百无聊赖。 树影动了动,来人像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跳进了屋内,“九小姐。” “你怎么还没走?”叶宁宁讶然,压下了声音,“来看本小姐笑话吗?” “回九小姐,十三不敢。”十三答。 叶宁宁抬眸看去,只见少年一脸沉静,面上无多表情,自然也无法分辨他说这话是真是假,于是懒懒地“嗯”了一声。 若不是叶婉回来,二人间有了如此明显的对比,她还不知叶家有这么多人不喜她。 想到这里,叶宁宁不由道:“十三,你是不是.....” 她想问十三是不是也讨厌自己,但看样子对方就不是说谎的料,便转口道:“本小姐被禁足了,还被罚抄了这本烂书,你既然不愿走,那就替本小姐抄了这些书。” 十三半晌没动,目光只是在满桌的纸张上扫了一眼,道:“回九小姐......十三不识字。” 自然也就不会写字了。 叶宁宁瞪大了眼眸,“这怎么可能!” 她身边的青荷和翠竹多少都认得些简单的字呢,只是不会写罢了。 话一出口,叶宁宁上前拉过了十三,“写字多简单啊,你连这么复杂的刀剑都会使,怎么不会写字?” 将毛笔放在他的手上,她道:“你来。” 烛火摇曳中,少女的发丝和眼眸都染上了一抹暖色,今日的她虽不似初见那般盛装打扮,但依旧难掩国色,只是少了几分凌厉。 十三握着毛笔,就像是握着把剑,如同上战场般地将毛笔笔尖对准了宣纸,而后模仿着叶宁宁写下的字迹,画出了一个个鬼画符,期间因用力过度,毛笔也变得塌软起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叶宁宁不由想:若是这笔再硬点,只怕他会将这些纸全都戳破吧? 于是她伸手制止了十三,“算了,本小姐教你,希望你能聪明点,一教就会。” 说着,叶宁宁的小手便包住了十三的右手,卸了他大半的力道,只是不知紧张还是不适,他臂膀的肌肉依旧紧绷,这让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十三,放轻松,本小姐又不是什么恶鬼!还有,你身子离桌子近点。” 十来岁的年纪,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大,甚至十三还比叶宁宁稍矮一点,于是少女那炽热的温度尽数铺洒在了他的鼻尖,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馨香。 十三只觉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好似自己正身处悬崖之上,一不留意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可是她就在他的身边,离得那么近,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她的睫毛。 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 待到毛笔已经写下一字,十三终于将注意力拉回了右手。 叶宁宁专心致志地带着十三的右手在纸上游走,不一会儿,纸上便留下了好几行黑色符号,这几乎不能称之为字,但她很满意,她认为,在自己的带领下,十三应该已经掌握了拿笔的力道以及手势。 字写得好看与否并不是她的追求,能把《女德》抄完才是最终目的。 “ 回九小姐,这些都是什么?” 叶宁宁放开了他,又拿了新的纸笔,蘸了墨,头也不抬,“你管这做什么,想识字,下次你带本,嗯......有图的书来,本小姐教你读。” 第22章 一般带图的书都是话本子,里面的内容可比《女德》有趣多了。 叶宁宁想着,抬眸看了眼十三,又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抄书!还是说.....你还不会握笔?” 十三悟性不差,又常年练剑,很快就明白了毛笔的用法,只是疏于练习,又不懂字词结构和笔顺,写出的字竟连叶宁宁也不如。 “真丑。”叶宁宁对此毫不留情地点评,“或许再写写就能赶上本小姐了。” 言罢,她还是将十三抄好的宣纸混入了自己的纸张中。 经过大半晚上的努力,叶宁宁不仅顺利完成了当天的任务,就连第二天的抄写也完成了大半。 眼见夜色已深,一股困意袭来,叶宁宁打着哈欠道:“十三,本小姐要睡觉了,你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吧。” “回九小姐,十三这就离开。” 对方并未回话。 离开之前,十三没忍住又回头,再次看了眼少女的闺床。 作者有话说: ---------------------- 做梦,梦见明天就完结!! 可恶哇,最近终于闲下来了码字码字,退一万步讲,我为什么不能绑定码字系统! 收藏涨吧涨吧,又要申榜了x﹏x 第22章 绘梦浮生【5】 惊醒 屏风格挡了部分视线,床幔亦格外厚重,十三并未看清什么。 她丝毫不在意房间中有他的存在。 她对他总是这样信任,全无保留。 月色暗淡了下来,少年的发丝在夜空中飞扬,怀中玉簪紧贴着肌肤,带着些许冰凉。 / 第二天,叶宁宁没能等来十三,她不免有些担心,但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叶婉来访。 叶婉好似独爱白色,到她的风荷院的时候,亦是一身雪白,粉黛略施,身后只跟了一个婢女,看起来很是低调朴素,全然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前些日子才因叶婉的事被母亲斥责,这厢一见面,哪怕内心再不爽,叶宁宁也忍了下来。 作为姐姐,叶婉确实称职,将带教嬷嬷教的东西一一细致讲解了一番,叶宁宁听得直发愣。 “怎么了九妹,可是有何难处?”叶婉笑问,一旁,她的婢女兰香则拿着帕子替她擦着汗,叶婉便从中接过帕子,摇摇头道:“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兰香晶亮的眼眸中满是崇拜,“这怎么行,服侍小姐可是奴的职责,万万不可怠慢。” 叶婉轻轻推了她一把,“什么主不主,奴不奴的,快去。” “行嘞,既然这样,香兰边和翠竹、青荷两位姐姐一道去给两位小姐准备些点心。”香兰说完,便扭着腰肢去了。 见叶婉和香兰间的相处如此亲昵,叶宁宁忍不住道:“她不过是个奴婢,我们做主子的,何必如此待她?” “丫鬟也好,主子也罢,人人生来平等。”叶婉解释,只是觉察到对方眼中的不屑后,她便不再就此多言,而是又问了遍:“九妹,方才那些动作可记住了?” “这有何难。”叶宁宁轻哼了声,甩动袖子跳起刚学的惊鸿舞来。 只是才跳三五个动作,叶婉便上前打断了她,一手摁着她的腿道:“太紧绷了,放松些。” 叶宁宁虽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轮到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叶婉又拍了拍她的腿,“动作太快,节奏不对,重来。” 叶宁宁再次照做。 叶婉这才退开,又看了会儿,摇摇头,道:“跳错了,九妹,你看我做。” 叶宁宁这次彻底怒了,她干脆停下了动作,起了坏心思,撒娇道:“八姐姐我错了,惊鸿舞太难了,我 其实没记住多少动作,要不姐姐再跳一遍给我看看?” 叶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摆起动作跳了起来。 衣裙飞扬,伴随着叶婉用合适的力道将水袖甩出,身姿舞动间宛若游龙。 叶宁宁却无心欣赏,她打断了对方,“八姐姐能否重新跳过,这个动作我方才没看清。” 说着还摆出一脸无辜。 叶婉轻喘了下,重新来过。 不一会儿,叶宁宁又道:“等一下八姐姐,这个动作是不是这样子做的?” 她说完,跑到叶婉跟前装模作样地摆起了动作,叶婉只好停下来纠正她的姿态,“脚尖绷紧。” “我知道啦八姐姐。”叶宁宁笑得天真,道:“这个动作我记住了,但是前面的我又忘了,要不八姐姐再重头跳一遍吧?” “九妹!”叶婉这下也知道对方在故意捉弄自己,语气冷硬起来。 叶宁宁不答,只是笑。 看了眼她身后,叶婉面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再次跳起舞来。 叶宁宁不明所以,却听身后响起了箫声,她这才转头看去,吹箫的正是她的六哥叶诩,其身旁还站着一脸愤愤不平的香兰,青荷和翠竹则缩在叶诩身后,不敢与她对视。 而此时,叶诩只是抬眸看了眼叶宁宁,便专心替叶婉伴奏,彻底沉浸在她的舞姿中。 叶婉的身形越发轻盈动人。 一曲终,一舞毕。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叶宁宁见叶婉一脸欣喜,道:“叶麟哥哥。” 果不其然,叶麟正从一棵枫树下走出。 眼下已是初秋,枫叶叶尖泛起了些许红色,微风吹过时,叶片缓缓飘落,撒落了一地,与叶婉的裙裾相得映彰,如此美景,本该赏心悦目,叶宁宁却觉得无比刺眼。 “哼。”路过叶宁宁身旁,叶诩冷然道:“若不是我恰巧路过这里,还不知你会怎么欺负八妹呢。” 却被叶婉打断了对话,她急忙上前,拉住叶宁宁,看了眼在场众人,解释道:“六哥哥,不是这样的,方才我只是在教宁九妹跳舞,并非什么欺凌。” “八小姐你就是太心善了!”香兰气冲冲道,即便是叶家二公子和六公子同时在场,她也毫不畏惧,“方才九小姐对您的刁难,奴婢和青荷姐姐、翠竹姐姐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宁宁急忙将目光转向叶麟,“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啊,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分明就是有意的!”香兰毫不客气。 叶宁宁浑身发抖,脑子里的思绪乱作一团,此时此刻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见到叶婉便会情绪失控,为什么总会不受控制地嫉妒她、陷害她? 再次抬头之时,她果然看到了叶麟眼中浓浓的失望,再看向叶婉,她的表情是那般楚楚可怜,但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却掩藏着些许嘲讽,些许得意洋洋。 叶宁宁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瞧了瞧,便见对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叶宁宁浑身一颤,恶狠狠地扑向叶婉,“你个虚伪的女人!你给我滚出风荷院!” “宁宁!”叶麟反应迅速,直接将叶宁宁控制在了怀中。 叶宁宁被迫抬头,双眸中已满是泪水,“哥哥,我不喜欢她,你让她走,让她离开叶家。” 叶婉好似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步步倒退,直到被香兰扶住了身体,便道:“我本以为,借着这次教习,能缓和一下与宁九妹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言罢,她超叶宁宁鞠了个躬,看起来诚意十足,“对不起,九妹。” 叶麟放开了怀中的人,看向叶婉时,满眼心疼,道:“不是你的错,八妹,是我平时对宁宁太过娇纵了。” 叶宁宁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叶麟,却见对方不再看她,只是冷声道:“青荷、翠竹,将叶九小姐的禁足时日延长。” “待你什么时候知错了,再离开风荷院。”叶麟终于舍得分给叶宁宁一个眼神,只是神色冰冷,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柔。 叶宁宁缓缓瘫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叶麟、叶诩二人护着叶婉离开了她院门。 好一会儿,她才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路过青荷和翠竹时,轻声道:“本小姐饿了,去准备晚膳吧。” 屋内寂静无声。 叶宁宁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回想起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棉被。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和二哥对她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 为什么除了她之外,大家都这么喜欢叶婉? 这一切好陌生,这还是她从小待到大的叶家吗? 万千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叶宁宁就这么哭着睡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她又梦见了那个酷似十三的少年,梦见了破庙中的少年御剑而至,斩杀了妖物救她于危难之中;梦见了某个小镇上的万千灯火,少年双眸璀灿如星河;梦见了一袭墨绿长发的绝美女人,她手腕一动,笔下便流出一幅幅画卷...... 睡梦中的叶宁宁呼吸越发急促,她不由抓紧了手中的被子,嘴里不停喊着:“哥哥、哥哥......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第23章 “叶宁宁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大清早的就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一道男声自遥远处幽幽传来,语气散漫又疑惑,原本黑雾雾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叶宁宁看见眼前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抚摸着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你?” 他好熟悉......叶宁宁仅是一念闪过,便脱口而出,“叶溯,你怎么在这儿?” 叶溯闻言翻了个白眼,“这是我房间,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叶溯,别欺负你妹妹!” “我欺负她?她自己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叶溯话未说完,叶宁宁便冲出门去,一把抱住了还穿着围裙的女人,“娘亲!” 不对!不是娘亲,是妈妈! 叶宁宁脑子一痛,浑身温度渐渐升高,四周不知何时竟燃起了熊熊大火,随后,她就见那名叫叶溯的青年和围裙女人在火中燃烧殆尽。 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叶宁宁伸出手就要去抓,嘴里大喊:“哥哥、哥哥!” 同时耳边也炸开了一道惊雷,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所有的桎梏,“九小姐!九小姐,你醒醒!” 叶宁宁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燥热,体温高得极其怪异,头也跟着无比疼痛,她抱着脑袋,试图再次回想起梦中的一切。 从那泪痣少年到墨绿秀发的女人,从叶溯到围着围裙的女人。 他们都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真正的娘亲,真正的哥哥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 写这章的时候我也做了个梦,梦见我家来了个寄住的姑娘,凭借莫名其妙的手段,夺走了我家所有人的目光和喜爱,而我受到了冷落....... 所以梦中的我疯了,噶了全家x﹏x 我是真会做梦啊,可见我写这个副本的精神状态真癫啊啊 第23章 绘梦浮生【6】 春宫图 叶宁宁只觉头痛得快要炸开,没忍住大口喘着粗气,直到翠竹小心地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脸担忧,“九小姐幸好你醒了......” 九小姐?谁是九小姐?她不是刚高考完吗? 不对、不对,她是穿书了...... 头好痛!头好痛! 叶宁宁放声尖叫,直到翠竹牢牢将她困在怀中,“九小姐你发烧了,青荷已经去前院请大夫了,你再坚持坚持。” “我不是九小姐!我是......”叶宁宁抓紧了翠竹的手臂,双唇一张一合——我是叶宁宁! 这红枫山庄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虚幻! 翠竹没有听到叶宁宁无声的呐喊,她只是不停地张望着门外,待青荷终于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后,她都急得快哭了! 毕竟这九小姐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发个烧,其表现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如此大的事要是传到了大夫人耳中,他们风荷院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身旁的叶宁宁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就在方才这一瞬,她感觉到了寒泠剑的震动,不由想:在这绘的画卷中,是否能动用修为呢? 翠竹道:“九小姐,大夫来了,不哭不哭,乖乖治病喝药,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叶宁宁从个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却不解翠竹为何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这具身体好歹在年龄设定上也过了十二岁,不至于做什么都要大人哄着吧?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此前在红枫山庄发生过的桩桩件件,记忆中的她刁蛮任性,总是在主动挑事,简直和自己原来的性子相差到了八百里开外! 叶宁宁终于没忍住在心中暗骂:他大爷的,这绘到底给老娘安排了个什么人设啊?怎么看都像个恶毒女配! 思绪走远间,那边大夫已经把完了脉,写了张药方递给了青荷。 两婢女对视一眼,翠竹面露难色,道:“大夫,九小姐的病需休养几日方可痊愈?” 大夫收拾着药箱,看了眼床榻上的叶宁宁,笑道:“九小姐体内本就寒气淤积,加之傍晚时情绪过激,这才导致高烧不退,今夜一副药煎了可先退烧,明日再熬另一幅方子,只要好好服药,不出三日便可药到病除,不再受寒气所扰。” 大夫说罢,也不等二位婢女道谢就转身离开。 “奴婢先去煎药。”青荷道,徒留翠竹紧拧秀眉,看着叶宁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叶宁宁恹恹地靠在床头,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掌心上。 “九小姐,方才你也听大夫说了,要好好服药才是。”翠竹斟酌着语气,她实在是怕这位九小姐会闹着不愿服药,“俗话说,良药苦口。” 叶宁宁点点头,随口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既然是绘写的故事,她也没必要费尽心思维持人设了。 如此一想,叶宁宁对翠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直接视而不见,同时在心里也有些好奇:若是绘发现笔下的人物崩了人设,她会怎么做呢?是强行操控人物的思想,以将人设拉回正轨,还是直接修改整个故事走向? 药很快就端了上来,一旁还配有蜜饯。 隔着老远,叶宁宁就闻到了这冲天的苦味,想到自己小学生麻疯病时,也喝过这般原汁原味的中药,还为此请了一周的病假。 那时候叶宁宁喝药总是扭扭捏捏,喝一口便干呕一下,偶尔还会将药偷偷倒进了厕所,也导致了她的病治疗效果甚微,因发病带来的红疹子久久不散。 直到有次叶溯回家,撞见她喝药的场景,嘲笑她怕苦,说她是个小菜鸡。 她不服气,就嚷嚷着让叶溯也尝尝。 哪知叶溯不甘示弱,一口气就将碗里的药汁喝了个精光。 这让叶宁宁彻底服气,也学着他的样子,灌了一大口在嘴里,一饮而尽,苦味迅速掠过了舌尖,只剩下回味的甘甜。 就在叶宁宁准备张嘴说话时,叶溯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嘴里塞了颗阿尔卑斯糖,将中药的苦味彻底掩盖。 “记住没,喝药就得我这么喝。”叶溯挑眉看着她笑,又在叶妈经过时小声道:“下次可不准将药偷偷倒掉了,不然我就告给咱妈听。” “九小姐,药已经放凉了,赶紧喝了吧。”翠竹的提醒让叶宁宁从回忆中抽离,她看着眼前黑乎乎的汤汁,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后还是认命般喝了下去。 叶溯教的喝药方式果然有用。她暗暗想。 简单填饱了肚子,又抄完了书,叶宁宁上床歇息,待到屋内烛火尽灭,翠竹关上了房门,些许议论声传了进来,“这九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阿弥陀佛,就这样吧,可别再像以前那样了,实在是太难伺候了!”青荷说完,感叹:“要是能调到八小姐院里去就好了,香兰说,她待人可好了。” 待人可好了?叶宁宁听到这里,联想到叶婉刚回到叶家时周围人的种种表现,暗道:她该不会就拿的女主剧本吧?还是万人迷的那种? 思及此,叶宁宁手抚胸口,心中略感憋屈。 可恶啊,到了别人的副本里,她怎么还是个配角啊! 夜色愈深,窗外云涌变化,月光忽明忽暗,而后缓缓隐藏在了云层深处,原本如幕布般漆黑的天空褪了色,变成了朦朦胧胧的湛蓝。丝缕金光从朵朵云间泄了出来,慢慢铺洒至人间,唤醒了天地上下沉睡的万物。 一声鸡鸣率先从不知名处响了起来。 这一夜叶宁宁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总会反复出现许多过往,她也因此醒得很早,推开窗,一大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着浓厚的露水青草味。 窗外树影晃动,叶宁宁抬头看去,浓密的枝桠间,清瘦的少年正靠着树干,二人就在这一瞬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季......”叶宁宁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对方并未觉察,她又迅速改口道:“十三,你怎么来了?” 她把窗户打开,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天色还未彻底大亮,便低声道:“快进来。” 一时间,叶宁宁心跳如雷,她没想到,季煜安竟然会与她一同进了这个副本,而且两人早已有了交集。 那么这个副本里的林婉儿是谁?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等叶宁宁多想,十三就利索地跳进了屋内。 她看着对方,表情微怔。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却与幻境中少时的季煜安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戾气,看起来甚至有些......木讷?总之气质与记忆中的他截然不同。 十三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垂眸道:“回九小姐,这是你上次让十三带的书。” 许是才起床的原因,这位九小姐只穿了件里衣。 没人教过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却本能地不敢看如此穿着的她。 她是叶家九小姐,而他只是个名不经传的隐卫。 第24章 他怎么敢......亵渎。 “书?”叶宁宁回神,接过十三手中那本封面奇异的书后,随意翻了翻,里面确实配了不少插图,图片旁边还有文字讲解,她放缓了翻书的速度,却不敢张嘴念出里面的内容,甚至连图片都不敢让十三看到。 十三自然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只是不待他询问,叶宁宁就合上了书,道:“里面的内容你可曾看过?” 十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不识字,书中讲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是粗略看了看图,每幅图都是一男一女,皆光裸着身子,看起来像是在修什么奇异的功法。 想了想,十三道:“十三不知里面是什么内容。” 叶宁宁悄悄松了口气,作为二十一世纪标准的网瘾少女,偷摸看点里番色图以及小黄文都......极为正常,可季煜安不一样,遇见女主前,他一心修道,遇到女主后,他又克制内敛,对她从无任何邪念。 实在是纯情极了。 “九小姐,这书可有什么不妥?”十三问。 叶宁宁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由带入了成年后的他,却又不敢切实地想象出他沾满情/欲的模样,于是心虚道:“这书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苏嬷嬷处。” 十三口中的苏嬷嬷,正是叶家各位小姐的带教嬷嬷,她房里的书,自然都用于教学,也难怪一本春宫图内会附上文字解说,重点强调该如何让男人感到快活。 叶宁宁陷入了疑惑。 叶家几位千金个个都貌美如花,按理而言,她们拥有着良好的身世背景,寻个好人家嫁了去理应不难,除了重点学习礼仪和管家之道外,不该又费尽心思学些跳舞唱曲这些讨好人的技能,更何况这房中之术? 这叶家真是处处透着古怪,也不知绘到底在编排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宁宁边想,边将研讨房中术的书包了起来,道:“这本书从哪里来的便放回哪去,下次可不准去苏嬷嬷房中找书了。” 十三虽应了下来,却没立刻离开。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九小姐有了细微的不同,他却说不清楚这种怪异感到底来自哪里。 十三猜测:或许是昨日之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想到九小姐呆坐在地上那无助、茫然的身形,他心中顿时一闷。 昨日风荷院中发生的一切,他皆看在眼里。 作者有话说: ---------------------- 有一说一,我也时常觉得自己像篇玛丽苏文里的女配角,总有人比自己优秀或更讨喜orz。 羡慕之余还要告诉自己,不能当恶毒女配,不可以嫉妒或感觉不公平。 但其实就算是配角,也会有人爱吧?正如十三之于九小姐。 第24章 绘梦浮生【7】 远山别鹤 平心而论,叶家八小姐的确优秀出尘。 但不知为何,一见到叶九小姐的眼泪,十三就不自觉地想起了山洞中,她担心他死去时眼底的慌乱。 这是第一次,无依无靠的他也有人关心。 也是这一次,他窥见了叶九小姐的善良。 她不坏,只是想要一点无条件的偏爱。 正如众人对叶婉那样。 叶宁宁敏锐地注意到了十三的神情,问:“十三,你在想什么?” 十三不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回应:“九小姐,昨日之事,请别放在心上。” “若是不喜欢八小姐,那就离她远点。” 叶宁宁一时无言。 原来他都知道。 而且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在替她说话? “嗯,你说得对。”叶宁宁笑着回答,突发奇想地问:“你既然看出我不喜欢八姐姐,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十三望着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从那一晚起,他就决定为她而活。 叶宁宁心中一颤。 真好啊。她想。 她终于被季煜安坚定地选择了一回,哪怕这只是一场浮生绘梦。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乌林秘境,没有林婉儿,有的只是青梅竹马、侍卫与小姐的身份,他只臣服于她。 可若是绘梦初醒,他还会记得她吗? / 日头西下。 叶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风荷院中,与昨日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旁还跟了叶家六公子叶诩。 一见到叶宁宁,叶诩对她的嫌恶毫不掩饰,“昨日你这般欺负八妹,今日本公子便亲自守在这里,叶宁宁你若再敢做什么小动作,休怪我不客气。” 叶婉摇了摇头,道:“六哥哥别这么说,宁九妹年纪尚小,我本就该谦让着她。” 她话音刚落,叶宁宁便道:“昨日之事确实是我不对,八姐姐对不起。” 语气真诚自然,她说这话时,甚至鞠了个躬,一举一动间,就像是换了个人。 叶婉与叶诩对视一眼。 片刻,叶诩开了口,“叶宁宁,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叶宁宁不做解释,只是道:“习舞之事就到此为止吧。麻烦八姐姐替我给苏嬷嬷带个话,就说我不学舞了,也不参与考核。” 认清自己又是个配角后,她可不想参与叶婉的个人秀,抢夺她的万人迷光环,成为她展示个人魅力的工具人。 没错,她摆烂了。 禁足就禁足吧,受罚就受罚吧,她只想赶紧崩了人设,摆脱这莫名其妙的恶毒女配剧情,最重要的是,她得找到从这个副本中出去的契机。 送走了叶婉和叶诩,叶宁宁安心地享受起了自己的禁足时光。 时间一晃而过,禁足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取消,只是叶宁宁离开风荷院的次数越发地少,每日除了去红枫小筑上课,她最爱的便是去后山闲逛。 减少与叶婉,以及其相关男人的接触后,叶宁宁直觉自己的身心健康有了极大的飞跃。 那些嫉妒和莫名恨意也慢慢消失。 只是这期间,十三来风荷院的次数越来越少。 毕竟一年一年过去,离正式成为隐卫的日子越来越近。 无聊的时候,叶宁宁也会打听打听其他院的消息。 比如,叶家五小姐嫁人了,嫁到了晋王府做妾氏。五小姐和七小姐叶清韵平日里关系极好,叶五小姐出嫁那天,叶清韵哭成了泪人。 后来,叶清韵与叶婉的关系越发亲近,偶尔与叶宁宁相遇,她出言嘲讽更甚,只是此时的叶宁宁不愿再与对方多费口舌,如此一来,叶清韵也就没了兴致前来招惹。 此后不久,叶五小姐的胞弟叶诩跟着去了京城。 叶五和叶六的生母三夫人却在这时患上了重病,整日郁郁忧愁,据说病因是叶五小姐在晋王府出了事,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好在宫中当妃子的叶大小姐出面将其保了下来。 叶二公子叶麟和庄主叶沐风忙了起来,整日不在山庄出现。 叶清韵选了自己的隐卫,然而从此开始,她与叶婉的关系不知为何,渐行渐远。 叶宁宁在红枫山庄的第一个新年,过得很是清冷。 第二年,叶婉及笄,那日,红枫山庄难得热闹非凡,除去齐聚一堂的叶家人外,独属于叶婉的及笄盛宴上,还来了不少世家公子和小姐。 然而即便是这样,叶婉依旧是毫无疑问,最出风头的那个。 及笄之日虽在冬季,却是难得的晴天。 山庄红枫凋零只剩枯枝,园中的红梅却在皑皑白雪中盛放,鲜红热烈,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与叶家其他几位小姐公子不同,叶婉的生母在将她带回红枫山庄后,便因病去世,她在叶家无依无靠,这几年间,也发生过些许大大小小的意外,最终都靠着叶沐风和两位哥哥平安度过。 这一点,北冥月也提点过叶宁宁,让她多照顾点叶婉,如此不光可以挽回自己的风评,还能在叶沐风身边谋得个好印象。 叶宁宁觉得悲哀。 在她看来,北冥月除了有正妻头衔外,便再未从叶沐风那儿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尊重,不仅要与房中四位妾室共享丈夫,还要祈祷他早年在外睡过的女人别找上门来。 然而北冥月依旧幻想着能换取对方的真情,为此不惜让儿女对其进行讨好。 琴音靡靡,叶宁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台上,叶婉停下了舞姿,她一身红衣灼灼,上了妆的脸蛋美艳无双,双眸中甚至还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妩媚。 她素手端起一杯酒,婷婷走向高坐的叶沐风,对上他的眼眸,“父亲,红梅一舞,婉儿祝您万岁无忧。” 叶宁宁心中一惊,不由想到了林婉儿,忍不住细细看去,却见台上那少女与记忆中的黄衫少女并无任何相同之处。 她们只是名字相似。 再看去,叶沐风和叶婉彼此对上了视线,凭借多年来看小说和电视剧得来的经验,叶宁宁忽然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古怪,只是不待她多想,台下就响起了各种奉承的话,就连北冥月也主动敬了叶婉一杯,不断夸赞对方。 第25章 唯有叶宁宁所在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她唤来了翠竹,“你去跟母亲说,我吃饱了,就先行离席了。” 翠竹犹豫:“老爷还未离席,九小姐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 叶宁宁有些无语,道:“那你就说,本小姐身体不适。” 说着,她便下桌自顾自快步离去,暗想:不拿出点刁蛮劲儿还真治不了这些人了吧。 就这样,身后的丝竹乐声渐行渐小,连青荷和翠竹也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出了屋,红枫山庄飘起了小雪,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叶宁宁心生些许亲近,她又感觉到,丹田处的灵力正在翻涌,就连寒泠剑也在不断地召唤,她寻了处安静人少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细细纳气于丹田,催动着体内的灵力。 腹部灵力游移,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所压制,无法彻底运转于丹田之外,寒泠剑也好似被桎梏在了某个虚无之地,无法来到她的身旁。 叶宁宁不甘,彻底沉下心来,灵力翻涌间,始终冲不破这层禁制。 忽而一阵寒风吹过,雪越下越急,叶宁宁直觉周围温度不断下降,丹田处却有火热在燃烧,冰火两重天下,折磨欲甚。 体内的灵力好似发了狂,在丹田处四处冲撞,叶宁宁一身雪白的肌肤渐渐浮现出丝缕暗红,她想摆脱这种折磨,意识却不受控制地被剥夺。 “喂你怎么了?”虚空处好似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 是谁?叶宁宁拼命想睁开双眼。 “快醒醒,别睡!”她的身体腾空而起,似乎被人抱在了怀里,一股热气从外传至了体内,叶宁宁不由呢喃:“热,好热!” “热?”说话的人摸了摸她的额头,“太好了,还有意识。” 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了青荷和翠竹焦急的呼喊,“九小姐!九小姐!” “糟了,可不能被他们发现!”男声道,“叶九小姐是吗?林某对不住了。” 听到此话,叶宁宁抬了抬手,抓紧了他的手臂,艰难睁开双眸后,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色劲装,动作干练无比,见怀中女子醒来,他便低头看来。 如此,叶宁宁对上了一双琥珀般的猫眼,颇有几分异域风情,随即便见对方笑道:“你终于醒了。” 只是一眼,陌生男子将她放下。 屋内暖了不少,叶宁宁警惕地开口:“你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彼时她身上覆盖了不少白雪,就连双眉和睫毛上亦有雪花停留,加之她容貌生得清冷,语气波澜不惊,像极了出没雪山间的雪妖,林远鹤愣了愣,这才道:“九小姐你方才寒气入体,晕厥在了雪地中,是在下救了你。” “多谢林公子。”叶宁宁颔首。 “在下林远鹤。”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如猫般眯了起来,其中流光溢彩,“今日受庄主所邀,前来林家做客。”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他怎么表现得像是偷溜进来的?叶宁宁闻言,心中涌起一丝怀疑,不由细细观察起对方。 他气质散漫,动作言语却不失分寸。劲装虽是简单的黑色,却精致异常,其上饰有暗金色绣线海浪云纹,腰间悬挂双龙呈祥玉佩。 足以见得身份不凡,大约也是为叶婉而来。叶宁宁了然,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念之间,她对叶婉又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 ---------------------- 有人能猜到绘给宁宁和男主安排了什么剧情吗? 猜不到也没关系,这个副本会很快收尾,到时候就知道了。 (本人真的好想写宁宁失忆后,努力搞事业,男主平静为爱发疯的剧情啊啊,哦对,后面还会出现个男配,搞点小雄竞嘿嘿,这也是在数据不好的情况下支撑我更新的根本原因) 这篇文的灵感其实来自于某个提问:“有哪些女主先喜欢上男主,男主却不为所动,后面又追妻的小说?”然后我就此写下了这篇文的开头。 严格来讲,我并不想把这篇文写成一篇传统的追妻火葬场文(前期男主对女主虐心虐身,女主付出所有心死死遁,打算搞事业后,男主又追悔莫及跑去纠缠女主最后he)。 而是女先喜欢男,暗恋男,努力对喜欢的人好,但追不上只好放手,把自己变得优秀再吸引对方的故事。 前期会有一点虐女主,但我尽可能地写出,这些虐不是为虐而虐,而是能渗透女主的成长,在一次次虐中能更理智洒脱地看清爱情,认清“爱很重要,但爱并不只来源于爱情”这一命题。 (原谅我这么长篇大论的作后碎碎念,也是提醒自己中后期剧情不崩,文笔在线,能写出我想写的东西,不辜负追读的小天使,毕竟我写文太吃情绪和状态了orz) 第25章 绘梦浮生【8】 我想要十三 “九小姐缘何这般看着在下?”林远鹤饶有趣味道。 叶宁宁摇了摇头,“是我唐突了,抱歉。” 既然他不愿暴露身份,她便不再多问。 林远鹤并未觉得冒犯,转言问:“九小姐方才怎么会出现在雪地中?” 叶宁宁笑,眸色清冷,“这似乎与林公子无关。” 言罢,她竟猛咳一声,转身将要离开之时,却被林远鹤叫住:“林姑娘情况有些严重,不如让在下替你祛除寒意?” 如此直白唐突,叶宁宁都要以为对方是不是有所企图,又见这位年轻公子眼神纯净,并无亵渎之意,鬼使神差下,她答应了下来。 内力微热,融化了周身的寒意。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而过。 冬日的天黑得极早,院中烛火已然亮了起来。 目送林远鹤从柴屋离开的背影,叶宁宁隐约觉得,绘所编排的故事正逐渐拉开序幕。 不远处,翠竹和青荷终于寻来,她们脸上又惊又慌,远远便喊道:“九小姐,夫人让你赶紧打扮一下去前厅。” 待到走近了,青荷还是没忍住抱怨道:“九小姐,你可让我们好找,幸好夫人没说什么,不然我们又要受罚。” 这几年叶宁宁的脾气收敛了许多,青荷和翠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这一次,她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被带到了前厅,此时宾客已散,前厅只剩下几位夫人和叶沐风,以及许久未见的叶麟与叶清韵。 叶宁宁到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大厅中央的十三,此刻他依旧一身窄袖黑衣,只是身量已高,身形颀长,墨发高束成马尾,露出一张已然英气不少的脸蛋,看起来帅气又干练。 虽然长相与记忆中的季煜安越发重合,但气质仍然相差甚远。 叶宁宁那颗被林远鹤莫名扰乱的心脏,在见到十三后骤然沉静下来。 直到叶沐风指着十三道:“婉婉,他在这一批隐卫中最为顶尖,你若选了他,他便只属于你。” 叶宁宁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此前她没从未想过,十三还有被叶婉选走的可能。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叶婉,只见对方缓步走向大厅中央,在缓缓打量了一番在场的四名备选隐卫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到了十三身上,红唇轻起,“你愿意跟我吗?我叫叶婉,以后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十三抬头,看清了眼前的少女。 她一身红衣,美得惊心动魄,就在二人对视的瞬间,冥冥之中,他只觉心底好似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应该跟随这位八小姐,至死不渝。 但也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九小姐的声音——“不行,不可以!” 十三猛地一惊,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他所念之人到底是谁。 叶宁宁瞥了眼十三,顶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八姐姐,我想要他。” “放肆!”北冥月抢先开口,“今日是你八姐姐的及笄宴,你来掺和什么?” 叶宁宁捏紧了裙边,依旧不为所动,道:“我也觉得十三不错,所以希望爹爹能将他赐给我。” 叶沐风看也不看叶宁宁一眼,反倒斥责身旁之人,“北冥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 “麟儿,带你妹妹下去。”北冥月神色慌张。 “八姐姐,”叶宁宁挣脱叶麟,双眸转向了叶婉,“求求你,把十三让给我。” 叶婉愣了愣,随后无奈道:“九妹,这是爹爹专门为我所筹办的及笄宴,选谁让谁,我如何做主?” “不。”叶宁宁直直地盯着叶婉,“爹爹最疼爱的就是你。” “叶宁宁你到底在闹什么?”叶麟压低了声音,“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改了性子,没想到今日在八妹的及笄宴上,你又来这出?你为何总是针对八妹?” 叶宁宁站在原地,对此充耳不闻。 在这叶家,在这三年里,她从未争抢过什么。 可如今事情关系到十三,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手。 她怕,怕十三到了叶婉身旁,在万人迷光环的影响下,他会对对方产生情愫。 第26章 这一刻,叶宁宁又想到了林婉儿,绘梦之外,他的目光追随着对方,只有在这绘梦之中,她与季煜安才终于有了情感交集。 如今连这点虚幻,她也不能得到吗? “来人,把九小姐拖下去。”叶沐风似是看够了这场闹剧,语气冰冷。 此话一出,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叶宁宁有些绝望,却在这时,十三开口:“方才八小姐问十三,愿不愿意跟随你,十三的回答是:不愿。” “还请八小姐、叶老爷成全。”他说着,抱拳跪了下来。 变声期过去,他的声音清冷悦耳。 叶宁宁恍惚,好似见到了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季煜安。 可季煜安,又从不会为她拒绝别人。 心绪翻涌又猛地下坠。 目光在十三与叶宁宁之间流转一番,叶婉心底暗自发冷。 在这三年间,她靠自身魅力几乎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从未有人拒绝过她的要求,尤其是男人。 但今日,她没想到,竟会有男人拒绝自己,对方还是个身份低贱的隐卫。 “我竟不知,十三与九妹关系如此之好。”叶婉笑,面露惋惜,“若是这般,我这个做姐姐的,便成人之美吧。” 叶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莽撞了,世家小姐与隐卫关系匪浅,这当如何? 她心中一悚,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十三道:“回八小姐,此事与九小姐无关,十三所言均出自个人意愿。” 言罢,他转向叶宁宁,垂眸道:“虽不知十三有何过人之处,但感谢九小姐抬爱。” 叶宁宁只觉身子僵直发麻,她只能暗自掐紧了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十三在撇清他们二人的关系,只有这样,或许能免她责罚。 那他呢? 叶沐风神色一冷,厉声道:“十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主子,不忠不义,叶家留不得你。” 叶沐风说完,唤来了大批黑衣人,“将他带下去,凌迟处死。” 叶宁宁瞬间瞪大了双眸,她急忙跪下,拦在了十三跟前。 “至于叶九,念在你与婉婉生辰只差几日,本该与她一同选留隐卫。”叶沐风冷哼一声,余光掠了眼北冥月,“但你竟敢与你姐姐争抢,如此不懂规矩!所以剥夺隐卫属权。” “沐风!”北冥月也跟着跪了下来,“不要,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叶沐风不为所动。 后面的话叶宁宁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视线扫过之时,周围早已围满了黑衣人,一个个带着面罩,裸露在外的双眸波澜不惊,毫无情绪,就像是只知执行任务的傀儡。 其他人,包括叶麟在内,皆一脸冷漠。 唯有北冥月别过了头,低低抽泣。 一旁的叶清韵亦水眸涌动,不知藏了何种情绪。 无助无力。叶宁宁开始后悔于自己的冲动。 倒是叶婉,感受到叶沐风强烈的杀意后,她的面色白了白,眼底露出一丝惊恐,于是面朝叶沐风跪下,“爹!十三武力高强,性子单纯,是叶家不可多得的人才,万万不可如此草率处死。” “但他对婉婉不敬。”叶沐风对上叶婉时,语气软了下来,似乎有谈判的余地。 叶婉忙看向十三,“十三,你与九妹既然并无关系,又缘何拒绝我?” 话语中暗示明显,叶宁宁悄悄看了眼十三,这一刻,她更期待十三能做出有利于他自己的选择,却又怕他固执己见,于是暗自祈祷:活下去,十三,活下去。 十三好似亦有所感,他指尖微动,正好触到了叶宁宁冰凉的手背,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挺直的背脊正在微微颤抖。 其实三年之中,他们二人见面寥寥。 有时他从隐卫营中偷跑出来,甚至只能匆匆看她一眼——她在屋中读着满是文字的话本,在后山的林间安然小憩,在院中的树下琢磨着练剑…… 她总是一个人,像他一样。 但她从未自厌自弃,每天都能活出新的花样。 大约是阳光眷顾了她,使她一身都是暖意。 他看得入迷,惊醒时蓦然想到。 在那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在他用剑一次次刺入同伴时,黑暗无光的隐卫营让他变得分外麻木—— 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即便是活下来,成为主人手中的刀后,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仅仅是为活着? 然而生死一线之时,怀中玉簪的温热总会灼伤他,提醒着他,当年她是那么意气风发:“十三,只要你活着,活下来,本小姐就罩着你。” 如今,她遵守了约定,出现在了这里。 她想要他活下去。 他该让她如愿。 “回八小姐,十三方才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八小姐宽恕。”十三轻声道,“十三愿为八小姐所用,还请八小姐赐名。” 叶婉闻言,莞尔一笑。 她并不是非要十三做自己的隐卫不可,只是他的出现,激发了自己久违的好胜心。 被拒绝的瞬间,她自然恼怒。 可眼下,这名隐卫竟又跪倒在她的裙裾之下,尽管做出此番举动只是为了她那没脑子的九妹。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做她的足下之奴,只有抢他人所属才能让她极尽欢愉。 叶宁宁浑身一松,整个人瘫坐在地,却听叶婉道:“九妹对不住了。” 语气那般真诚挑不出错,随后她又对十三道:“从此之后,我就叫你影吧。” 作者有话说: ---------------------- 宁宁有点活在婉儿的阴影中了…大概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不自信和患得患失... 好好好每日定点催眠:我是头勤奋的大黄牛,我是黄牛,我是牛……我要努力耕!狠狠耕! 顺便求收藏拜托拜托。 第26章 绘梦浮生【9】 逃吧,逃离叶家…… 叶沐风的视线在叶婉和十三之间流转,轻叹了口气,“婉婉,爹知道你心善,不愿这贱奴丧命,才将他留在身边,可若是这样,只怕会养虎为患。” 叶婉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便宜爹有的是法子,她无需开口坏了自己的形象,只需等待。 “罢了。来人,将七步散给十三喂下。”叶沐风话音刚落,众黑衣人便一拥而上,强行给十三喂下了一枚红色药丸。 叶婉心中暗道了句“果然”,面上却是于心不忍,只看了一眼,便朝叶沐风投去了哀求的目光,却见他招手道:“婉婉,过来。” 随后将一瓶解药交由她手中,“七步散每三月需服用一次解药,有它在,这贱奴跟着你,爹才能放心。” 及笄宴上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十三跟着叶婉退下,待他与她擦肩之时,叶宁宁只能瞧见他的衣角。 那些未曾被挑中的三名预备隐卫又被带了下去,不知去向是何处。 叶宁宁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中,却不知何时,叶清韵来到了她的身旁。 这几年中,叶清韵与叶宁宁交流甚少,在仅有的几次宴席上碰面,她也不如叶五小姐出嫁前那般活泼,反倒面容忧愁,心事颇多。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我所熟悉的叶九。”叶清韵轻声道。 山庄灯火通明,随处可见高挂的红色灯笼,枯树树影斑驳,在惨白雪地的衬托下难掩萧瑟。 “七姐姐这是怎么了?”叶宁宁看了眼对方,却见她身形无比纤细,一双眼眸深深嵌在了眼眶之中,她身后空无一人,贴身婢女不知何时竟被遣离,“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 “叶九,也许你当年不与叶婉亲近才是对的选择。”叶清韵苦笑,“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叶婉总能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那是当然,人家叶婉一看就是玛丽苏文女主,剩下的,不过都是配角,以衬托她的高尚人格,无穷魅力。 叶宁宁暗自吐槽,想到这点,她咬了咬唇。 所以她才没能阻止十三被叶婉选走。 还有此前,她对叶婉那些莫名其妙的嫉妒与恨意。 这其中恐怕都有万恶的剧情之力在起作用。 “我记得,幼时你与八姐姐关系匪浅。”风吹过时有些冷,叶宁宁拢了拢外袍,“但是五姐姐出嫁后,你和八姐姐倒是生疏起来了,就因为如此?” 叶清韵摇了摇头,眼底猛地露出无边的恨意,闪着冷冷寒光,“她抛弃了我,毁了我的清白。” 随后,叶宁宁听到了一段往事。 在叶五小姐出嫁,叶宁宁沉浸于研究体内灵力的那段时间,叶清韵与叶婉关系还未决裂,于是某天叶婉提议,想与她偷跑下山,去京城偷偷看看五姐姐。 叶婉说,她们偷跑下山,为了不引起山庄的人怀疑,就尽可能少带点人。 可是她们在途中发生了意外,遭到了一伙强盗的劫持。 第27章 那时叶清韵已有了自己的隐卫,她和叶婉都在隐卫的保护下成功逃了出来,只要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叶家人将她们接回去便可,但偏偏......叶婉非要救一名倒在路边,因遭到追杀而受重伤的陌生男人。 男人引来了大批武功高强的刺客,她的隐卫也死在了这场围剿中,后来......男人的手下终于前来救他,那群人却在慌乱中只带走了叶婉,而她叶清韵被遗弃在了那个山村,那群强盗卷土重来,收刮完在此遗留的财物后,他们发现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她。 幸而后续叶家人赶来及时,不然她只怕会丧生于此。 若不是叶婉要她下山,若不是叶婉要救那个男人,若不是她的隐卫替叶婉挡了一剑,她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当时的叶清韵一身狼狈,眼泪流尽,可是不管她如何控诉,叶沐风连同叶麟,他们的意思都只怪她咎由自取。 叶婉在他们身边哭得伤心欲绝,一个劲儿的道歉下,换来了叶沐风的轻言宽慰,而面对她却是充耳不闻。 再次提及往事,叶清韵没了流泪的力气,她淡淡感叹道:“世间多有不公,可这不公,大半出在叶家。” “她救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莫名地,叶宁宁想到了林远鹤。 叶清韵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讽刺味十足,“那个男人衣着不凡,面容俊美,定会是某位贵族王侯,若不是如此,叶婉怎会轻易救他?”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她冷哼一声,“她救的人,正是辰南王世子林远鹤。” 好好好,剧情到这儿就算是圆上了。 叶宁宁并不觉得惊讶,毕竟玛丽苏小说中,女主出行总会救下一个身份特别的男人,随后就展开一段旷世绝恋。 当然,这也足以见得绘脑子空空,才会写出这么一个万人迷女主,一段看到开头就能猜到后续的故事。 叶宁宁抿嘴。 不同于她一开始就纯坏,叶清韵明显拿的就是黑化恶毒女配剧本,所以才会在绘的剧情安排下,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虽然对方只是绘笔下虚构的人物,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她正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叶宁宁对叶清韵还是生出了些许同情。 毕竟在这场绘梦中,她一点一点地看着对方从曾经那般鲜活的模样,变成了如今被剧情蹉跎后的形如枯槁。 那么属于自己的故事主线又会是什么样呢?叶宁宁的思绪不由飘远,直到叶清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叶九,逃吧,逃离叶家。” 这一刻,叶清韵的眼底溢满了温柔,“当初五姐姐出嫁时,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那时候,她没未当真。 她对叶家仍然还抱有幻想。 直到那位传闻中暴虐无度,素有克妻之命的裴将军前来提亲。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身为叶家千金,却被养在了远离大宅的山庄中,还要像勾栏院女子那样,学那些讨好男人的手段吗?”叶清韵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就快要消散在空中,“那是因为我们的父亲——叶沐风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将我们像宝一样献出去,献给那些达官贵人,去笼络人心,去达成他的野心。” “五姐姐在京城的大宅院中被迫争宠,失去了自由。”叶清韵笑,眸中盛满苍凉,叶宁宁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就快要随这冰雪一同消融,她的心底由此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而我,我也要出嫁了,我的隐卫——叶瞳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闭上双眸,叶清韵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叶瞳的模样。 那清瘦的,第一次见她时,就露出腼腆笑意的少年,临死之时还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哭啊,七小姐。” 在叶家,无论容貌才艺,或是娘亲的出身,她都比不上几位姐姐妹妹。 这十六年来,也只有他会看着她,笑眯眯道:“七小姐可不能妄自菲薄。” 她会死,叶清韵会死的。叶宁宁脑子里突兀冒出如此想法,于是急忙开口问道:“七姐姐,你甘心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做什么? 叶清韵缓缓摇头,而后望着叶宁宁笑了起来,眼底似有什么在渐渐消散,道:“宁宁,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勇敢下去。” “七姐姐,你也是。”叶宁宁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地安慰。 随后,她便看着一袭白裙的叶清韵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于灯火阑珊之中,就好似烟花绚烂后湮为尘埃。 院中积雪反射着月光,白得刺目。 / 叶宁宁本以为,接下来几天叶家会发生些大事,然而从翠竹和青荷那儿打听了半天,也只是听到了些许琐事—— 譬如及笄宴上八小姐叶婉一舞惊鸿,名动京城,引来了一大批人上门求娶,只是皆被叶沐风拒绝;譬如叶七小姐和裴将军的婚事商定在了下月月初,其生母四夫人忙前忙后为其清点嫁妆;譬如叶七小姐出嫁在即,正积极在府中走动,为各院都送上了贺礼,其中更是包括叶八小姐…… 叶家的下人们都在私下道:两位小姐关系重归于好,可真是一件幸事。果然,叶家八小姐谁人不喜谁人不爱? 只有叶九小姐是个怪胎,性子虽然改好了许多,但过于沉闷了些,整日待在风荷院闭门不出。 听八卦听到这里,叶宁宁很是无语,这关她什么事儿? 于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 青荷这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噤了声。 翠竹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神示意:青荷你个大嘴巴!怎么连下人们私下聊的内容都给告诉了九小姐? 叶宁宁看了眼面露怯意的二人,语气玩味,“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青荷、翠竹对视一眼,连连道歉。 “既然做了下人,还是守些规矩。在我院子里,我可以不介意你们私下议论主子的事,但若是去了其他人院中,你们还是这种性子,只怕会招来无妄之灾。”叶宁宁暗叹口气,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所以这几日我七姐姐都待在了八姐姐的凤栖院?” “对。”青荷点头。 叶宁宁“嗯”了声,又发起了呆。 奇怪,叶清韵不是怨恨叶婉吗?怎么还会做出这种刻意讨好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 努力存稿不断更,努力努力。 顺便求涨收~ 啊啊感情流拉扯写多了总想换个脑子,写个无脑剧情... 第27章 绘梦浮生【10】 癫,都癫起来 夜幕降临,风荷院静了下来。 穿书之前,叶宁宁是南方人,因而从未在现场见过雪,在这绘梦之中,反倒是见过好几次雪。 古代雪景纯粹干净,尤其是这红枫山庄,各院灯笼亮起来时,叶宁宁只觉仿若置身于一场璀璨星海之中,又好似重回了青陵镇的花灯节上。 将青荷和翠竹遣回房中休息之后,叶宁宁拿起把木剑在院中舞了起来,石桌上还装模作样地摆了壶酒,配了酒杯。 当年她跟带教嬷嬷拒学那些过于暧昧的舞蹈后,便转而学起了舞剑,一来舞姿不必讨好,二来也能保持用剑的手感。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她眼前一花,木剑亦掉落在了雪地中。 再次回神后,叶宁宁发觉自己竟站在了屋顶之上,瓦片上的积雪似刚刚融化,因此她身形不稳,整个人就要往屋下栽去,好在一只温暖的手掌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肢。 抬眼看去,将她薅上屋顶的人竟是才见过不久的林远鹤。 叶宁宁第一反应是,他跑来她风荷院做什么?正常走向不该去找叶婉吗? 第二反应是,他大爷的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去哪里不好非得往屋顶上站?这寒风刮着真是冷死了。 而此时罪魁祸首还跟没事人一样,望着她笑道:“九小姐,又见面了。” 叶宁宁将林远鹤的手从腰间抚开,将外袍下摆垫在了瓦上,勉强隔绝了雪水的冷意,这才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确定不会有掉下去的风险之后,她看向林远鹤,皮笑肉不笑:“林公子,你有事吗?” 林远鹤亦坐了下来,先是向她道歉,表示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后,便话锋一转,道:“九小姐,在下想与你做个交易。” “说吧。”叶宁宁嘴上如此说着,却在心中道:上来就做交易,搞得两人很熟一样。 “在下想见八小姐叶婉。”提及这位叶家八小姐,林远鹤的声音温柔如水。 叶宁宁压下了莫名涌上来的妒意,随后一阵恶寒,心说自己猜得真准,这叶婉果真是魅力无穷,竟然能让仅有一面之缘的林世子念念不忘。 “在下知道,你与八小姐的隐卫关系匪浅,因此想拜托你将他支开,届时在下会给你制造机会。”林远鹤不疾不徐,“如此一来,九小姐也可得偿所愿,见上这隐卫一面。” 第28章 “你竟然调查我!”叶宁宁冷哼一声。 林远鹤只是笑而不语。 然而这笔交易确实让人心动,叶宁宁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她道:“什么时候?” 对于她的干脆,林远鹤反倒有些意外,于是追问:“你就不担心在下对你八姐姐做点什么?” 叶宁宁闻言,似笑非笑,“你与她,与我何干?” 林远鹤微愣,半晌才回:“那就明夜吧。” / 约定的时间很快来到,叶宁宁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毕竟林远鹤武功再高,能在红枫山庄的大部分院子都来去自如,也敌不过叶沐风对叶婉的重视。 当晚,便有嘈杂声从凤栖院传来,一群黑衣人在黑暗中穿梭,只为了找到那个闯入者。 就连叶宁宁的风荷院也被人大力搜查了一番,好在她演技过关,送走了来人。 青荷与翠竹白日里一直待在风荷院,加之事发突然,被这一番阵仗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人走了,二人才缓过神来。 这时青荷问:“九小姐,凤栖院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叶宁宁点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几人说着,就往凤栖院赶去,只是一路上叶宁宁速度很快,将青荷和翠竹远远甩在了身后,等到她们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拐入了假山中,借助假山的掩护,在夜色中悄然去往了她和林远鹤的约定地点。 才靠近半步,耳边便一道疾风划过,扬起了脸颊边的发丝,待她回眸看去之时,伴随一声轻唤:“九小姐?” 那缕青丝已飘飘然落下,缠上了寒光闪闪的剑身。 叶宁宁心中一惊,有些恼怒:“十三!” 却不知为何,十三剑意越发凌冽,剑光闪烁间,她只来得及注意十三那充满杀意的双眸,以及眼角的泪痣,下一瞬,有人在她腰间猛然一击,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十三的剑刃上扑去。 啊啊啊啊林远鹤!你个贱人!叶宁宁的脑子一片混沌,然而被长剑贯穿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柔和的暖意,直到双手抓到了一片衣袖,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十三搂在了怀中。 此时的林远鹤早已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十三搂着她的腰,仍要提剑追去时,却被她紧紧摁住了剑柄,“十三,让他走。” 垂眸对上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十三才仿若如梦初醒般放开了怀中的柔软,持剑退出好几步后才跪地道:“九小姐,十三......影知错,请九小姐责罚。” 见他一条腿的膝盖已经浸入了积雪,叶宁宁走近,道:“我一向心地善良,责罚就免了吧,你先起来。” 十三起身,沉默半晌道:“九小姐与那贼人认识?” “什么贼人不贼人,说话别这么难听。”叶宁宁摇了摇食指,道:“他啊,可是辰南王世子爷,是我八姐姐的仰慕者,这次私闯山庄,只是为了一睹我八姐姐的芳容呢,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她说完,却久久未能等到十三的答复,于是回眸看去,只见他正一脸隐忍,似乎感觉到了些许不适。 “十三?十三你怎么了?”叶宁宁靠近,伸手想要去扶他,却被十三以剑别开,“九小姐,不妥......” 随后语气慌乱,“九小姐,十三先行告退。” 什么意思?叶宁宁满腹困惑,直接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见对方决意如此,她干脆又拿出了过去的刁蛮劲儿,“给本小姐站住,没有本小姐的允许,你不准走。” 十三对叶宁宁的话充耳不闻,身体上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持剑的手微微颤动,终于掉落在地。 中毒了?什么时候?十三迷迷糊糊地思考,努力回想着此前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却在这时,他的鼻尖闻到了一丝少女馨香。 抬首看去,十三只注意到了那张水润的红唇,它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在说什么...... 十三不由自主地往红唇靠近,好想、好想...... 待到那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自己跟前,叶宁宁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十三那张白玉般的脸不知何时竟飞上了一抹红晕,而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眸如今亦水波潋滟,眼神迷离,就好像、好像中了某种催情的药物? 不是?这绘的剧情已经足够狗血了,怎么连这种烂俗梗也不放过啊?!叶宁宁边腹诽,边扫了眼身边的环境,只见这穹顶之下,四周毫无遮挡,她咬咬唇,一巴掌打在了十三的脸上,“十三!你大爷的给老娘清醒清醒!” 这一掌下去,十三的神智短暂回笼,他快步后退,只想离叶宁宁远点,却因脚步不稳,身子栽倒在了雪地里,少年脑后高束的马尾已经散落开来,发丝暧昧地贴上了他的脸颊。 叶宁宁神色怔愣间,十三已然抬首,那双眼眸欲色尽染,唇瓣泛起了胭脂水色。 他轻喘着,声音微哑,“九小姐,十三这是怎么了?” 这究竟是什么毒?为什么带给他的感觉这么陌生? 难受却又很舒服.....尤其是当九小姐靠近他时,体内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 九小姐、九小姐......十三在心中低喃,有些贪恋她的体香。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眼见十三又快失控,叶宁宁掐了掐掌心,急忙道:“十三,你……中了□□。你先忍忍,我们先离开这里。” “你还能使用轻功吗?” 十三轻轻“嗯”了一声,本想克制,呼吸却在叶宁宁靠近的瞬间猛地急促起来,他以剑相别,低低道:“九小姐,别……” 一股热流涌出,燥热更甚,他不由轻叹一声,额间渐渐浸出汗来,下腹的变化愈发明显,平日里不曾细心关注过的长剑在此刻彻底苏醒,唤起了炽热的杀意。 十三颤着身子,想要远离叶宁宁,又难以抗拒。 面对如此难以启齿的心思,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可理喻。 她是身份尊贵的九小姐。 似一朵大雨中盛放的曼陀罗,娇艳欲滴。 又满是……诱惑。 他无法克制,不,他怎么能以长剑相指。 十三神色痛苦。 叶宁宁哪管这些,直接拉过他的手搂上了自己的腰,由于几年下来,他的身量已然高了不少,这会儿,她将头凑上前去时,鼻尖只能抵到他的脖颈,于是她轻笑一声,任由自己的气息挥洒,“先带我走。” 不、不要。 十三咬牙,手掌却克制不住地在她腰间摩挲,他只好不停低唤“九小姐、九小姐”,祈求她能宽恕自己的冒犯。 感受到他如此猛烈的反应,叶宁宁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将自己越扣越紧,而后便被十三带着跨过了屋顶,朝她的闺房而去。 作者有话说: ---------------------- 这个副本说起来是男女主谈恋爱本,实际上大概是个配角觉醒本?? 这章包括下章剧情可能会有点高能,不喜求放过orz,不过宁宁是绝对高位,别骂女主别骂女主,其他人随便骂(合十双手) 第28章 绘梦浮生【11】 妄念、贪念、欲念…… 幸而青荷和翠竹并未回到风荷院, 叶宁宁刚松了口气,却惊觉腰上一空,身体腾起, 轻轻坠入柔软的被褥中。 觉察到十三要走, 叶宁宁冷声道:“十三!你要用这幅模样去找谁?” 言罢, 她伸手一拽,将他猛地拽倒在了床上, 如此一来, 十三衣衫大开, 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许是因长年累月的训练,十三虽瘦却并不羸弱, 反倒有一片形状漂亮的薄肌,从胸膛到腰腹。 这还是叶宁宁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异性的肉/体, 她只觉双颊一烫,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马远离彼时的十三,否则一切就将失控,然而她的掌心还是在不自觉地往下…… “十三,你很难受是吗?”忍着心中的悸动, 她轻声问。 她指尖微凉, 十三却已神思迷乱,他蓦然想到了多年前叶九小姐让他带的那本满是图画的书册。 书册上的人物一男一女,衣衫不整, 彼此暧昧地纠缠在了一起, 就如同现在的他和九小姐。 这一刻,十三才觉察到那本书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他有些无措, 想要自行安抚却又不敢,毕竟此前他也从未有过。 于是再次看向叶宁宁之时,他的眼尾已经发红,那颗泪痣显得越发妖冶,“九小姐……” “你若是强行运功祛毒,只怕会经脉逆行,暴毙而亡……我不想让你死。” “所以十三,我想帮你。” 叶宁宁一手轻抚他的脸颊,一手不断往下,十三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只是用一只手本能地握住了她那只往下游移的芊芊素手,柔软温暖。 心脏在这一刻快速跳动起来,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中如此清晰,叶宁宁咬咬唇,也不敢低头细看,只是凭着直觉摸索,内心暗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审核大大求求放过。 第29章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酥麻骤然席卷全身,十三难以克制,发出了洗了个热水澡喝了杯温牛奶后,感觉到分外舒服的声音,于是身体一软,整个人靠在了她的肩上。 指尖的触感让叶宁宁本能地想要抽手,却在听到他的轻喘声,以及感受到脖颈处温热的鼻息后,她想到了水滴石穿的典故,贯穿坚持不懈的精神,不再畏惧困难,动作大开大合势要将铁杵磨成针!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鲜活体验,夜色昏暗中,十三只觉自己的五感越发敏锐,他嗅到了九小姐身上不知名的芳香,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声和纠缠的心跳,以及深刻地感受到了九小姐掌心的细腻轻柔。 于是他忍不住垂眸看去,只见她勉强握住了那把高昂的利剑,雪色与剑光相交织,风光旖旎。 情至高处,他一遍遍轻唤“九小姐、九小姐”,一声声好似在祈求她的爱怜。 叶宁宁此刻也晕乎乎的,明明是盛冬,她却觉得浑身燥热,体表已然冒出了一层薄汗,她回应着对方,“看着我,十三,看着我,看清我的样子。” 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叶宁宁边说,边撩开了他的发丝,露出了他的眼眸,湿漉漉的好似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二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十三又迅速别过头去,他咬牙隐忍不发,叶宁宁就偏不让他如意,因为她只是在磨针什么都没有干。 前世加今生,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女,这一刻她想到了许多,想到了绘梦外的季煜安,想到了他平常那般清冷矜贵的模样。 可如今,他就在她的身边,在她手下,放荡迷离 ,受困于欲。 她承认眼下的自己有些卑劣,趁虚而入。 可是他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夜色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他的呼吸骤然一窒,温热的手掌扣着她的腰肢,收紧了力道,随后叶宁宁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石楠花香,掌心间充满了黏腻和灼烫。 恍恍惚惚地,叶宁宁想,若这真是一场梦,能不能不要醒来?醒来之后,他也许再也不会这般待她……绘梦之外的剧情,她又要怎么抗拒? 但若是真的就此沉醉于这场绘梦,冼尘珠如何?乌钰峰的未来又如何?她的父母、哥哥,便再也没希望见到了吧? “九小姐,对不起……”余光瞥见叶宁宁手上的晶莹,喉结上下一动,十三嗓子一涩,“是十三唐突了。” 他说着,轻轻喘气,实在不敢直视眼前的少女,于是慌忙整了整衣衫,起身欲从床上下来,却被对方拽住了衣袖,他不得已回眸,对上她的眼神。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故意将掌心朝他晃了晃。 脑子轰的一声,十三浑身僵硬。 明明已经解了毒,为什么身体的反应还是如此强烈? 叶宁宁正欲说什么时,门外传来了青荷的声音,“都怪你,又把九小姐跟丢了,现在我们上哪儿去找小姐?” “你急什么?凤栖院那边出了大事,大夫人和叶庄主眼下正在气头上,各院都在关注那边的事,风荷院这边还能再瞒一瞒。”翠竹此刻冷静异常,“只要在事发之前找到九小姐,不就没事了?” “那你说,九小姐有可能去哪?” 房间内,趁着十三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的情况下,叶宁宁轻轻将他又拽回了自己身旁,视线下移,只见他那原本偃旗息鼓的长剑隐隐又有抬头之势,她面露讶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十三。 这药质量这么好?效果能持续这么久? 叶宁宁胡乱地想着:好好好,现代技术都无法造出的强力春药,就这么随随便便出现在这奇幻副本中吧? “不急,我们先把九小姐的屋子暖暖,再出去找找。”翠竹说着,便要推门而入,“除了后山,九小姐这几年从未离开过山庄院内,大不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后山看看。”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我们……” 青荷正担忧着,叶宁宁急忙咳了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青荷、翠竹,你们在本小姐门外叽叽歪歪的,到底想做什么?” “九小姐!原来你在这里,真让奴婢们好找!”青荷惊喜出声,隔着外面一层屏风,又有黑夜做掩护,她们看不清叶宁宁闺床的情况,因而不疑有他。 “哦,本小姐乏了,所以就先行回了风荷苑。”叶宁宁懒懒道,指尖在十三掌心画着圈圈,感受到他浑身僵直,她干脆半支着身子,从身后趴到了他的肩上,用气声威胁道:“你若敢走,我就告你非礼。” 她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十三无奈,又有些羞赧。 “九小姐,屋寒露重,奴婢给你送一盆碳火暖着罢?”翠竹道。 “不必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叶宁宁回,“明日你们再将今夜凤栖院发生的事说与本小姐听。” 将两位贴身侍女打发走后,十三终于回应了她,“回九小姐,十三不敢。” “只是眼下十三这番模样……实在有辱九小姐的双眼。”十三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他如此说辞,并非不愿待在这里……而是九小姐向来金贵,被娇养于山庄之中,却为了救他,甘愿做出这般行为,他心中有愧。 更何况,就在方才,他甚至对她产生了妄念。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觊觎她。 肖想她的娇嗔,意淫她的媚态。 他怎么能如此贪婪、可耻,毫无底线。 分明她才垂爱一场。 叶宁宁读不懂他的心思,因而气极反笑:“十三,你为什么如此抗拒我?还是你觉得,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听闻此话,十三猛地抬眼,语气又急又慌,“回九小姐,十三没有。” 电光火石之间,叶宁宁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心脏闷痛,声音微颤,语气低沉下来:“那你……是在念着我八姐姐吗?” 是啊,他现在是叶婉的隐卫。 他就算离开凤栖院,也是为了追查扰乱叶婉院房的刺客,根本不是专成来见她。 思及此,叶宁宁又觉得自己心胸狭隘。 明明是她希望叶婉能选下他,只为留他性命;明明他也为她冒了很多风险,可她仍不知足,仍然在意极了一些细节。 她只想让他专属于自己,怎么就这么难。 “……” 这个问题对从小就受训:“忠诚是叶家隐卫首要职责”的十三来说,极难回答,尤其是现在,他有了确定的主人,那个人正是八小姐叶婉。 现实告诉他,他的首选应该是叶婉。 然而他又那么不甘,甚至害怕。 “不是。”他跪了下来,趴在她的床沿,道:“十三所念所想,从来都是你,你别生气,也别难过,好不好?” 他将她的手抵在了胸口,“你不开心,十三这里,会很疼。” 初入隐卫营时,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将刀剑刺入了相伴五年的伙伴体内,血腥味恶臭、刺鼻,如同懦弱的他,让人厌烦、可恨。 后来,为了逃避现实,他偷跑到了叶家后山。 在那秋雨簌簌的林间,他想到了去死,譬如枯叶烂于尘土。 只要结束了生命,就不必再面对世间的残忍。 直到她哭着求他,别死。 原来也会有人让他别死。 生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有人重视,甚至惦念。 他开始期望,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跟在她的身边,能一直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在那暗无天日的隐卫营,他无数拼杀,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哪一次,每一次都只为了活下来,就算爬也要爬到她身边。 “十三。”感受着他的心跳,叶宁宁定定地看着他,“我们逃吧。” ----------------------- 作者有话说:已老实,审核求放过。 x﹏x调整不下十遍了,我真老实了。 审核大大让我过吧啊啊啊。 十三是季煜安,又不是季煜安。 分不清会痛苦,分得清也痛苦。 所以后面,季煜安会不会自己醋自己呢? 毕竟宁宁也那么喜欢十三啊。 说实话,码这章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这章会踩雷orz,要是踩了雷点默默取收就好,别骂女主。 ps:喜欢的话可以点收藏,猛猛涨收!!(???) 第29章 绘梦浮生【12】 逃亡之路 一场大雪袭来, 大天地间银白一片。 风呼呼吹着,夹杂着一声声急切的马蹄声,卷起的雪粒子如同刀割般拂过叶宁宁的脸颊。 第30章 这一路上少有天晴, 更多是风雪相交, 十三却丝毫不敢耽误, 他白天驾车,晚上还得守夜, 颇为劳苦。 叶宁宁一手挑着马车帘子, 一手拢紧了脖颈间的围脖, 眯眼望着眼前景色疾驰般掠过,随后看向了车头, 声音裹着风雪,“十三, 你冷不冷?下着这么大的雪,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歇歇吧。” 十三驾着马车不语。 未得到回答的叶宁宁并不恼,也不怕风雪的凌冽,反倒伸出手去,接了一手的雪花,冰凉的触感让她分外喜欢, 翡翠玉镯碰撞着黄金白玉手链, 发出些许清脆的声音。 很快,他们进了一座小镇,路上行人寥寥, 商贩挑着担匆匆而行。 马车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 随后彻底停下,叶宁宁正玩得开心,待十三撩了帘子进来, 拨燃了火盆子之时,她的一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掌心的雪花捧进了马车,便迅速化成水低落下来。 “十三你看,这雪融化得好快。”叶宁宁炫耀般地朝十三张了张双手,反倒被他一把抓住,用柔软的毛巾擦净后,便捂在了自己怀中。 整双手虽然很快暖了起来,但被他锢得太紧,叶宁宁不由动了动手指,“怎么了?” “九小姐,不可如此。”十三一脸严肃,语气颇有些无奈,“若是生了冻疮,可有你难受的。” 叶宁宁抽回了手,“首先,既然我们已经离开了叶家,你就该唤我的名,其次,我哪有这么金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生病?” 她说着,又打开了厚厚的帘子,问:“这里是哪里?” “回九小姐,这里是永和镇。”初入镇子时,十三看到了那屹立在镇口的石碑,“离青州或许就几十里了。” 叶宁宁道:“十三,我不是让你唤我名字吗?都已经离开叶家了,你我就不再是主仆关系。” 十三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宁宁,走在她身侧,又撑开了伞替她挡住了大量风雪,道:“……是,叶九小姐。” 叶宁宁直接气笑,狠狠拍了他一下,站在雪地中不肯动了,紧盯着他的双眼,“既然不肯改口,那要不再叫我一声姐姐?” 寒风瑟瑟,扬起大片雪花,恰似梨花簌簌而落,她就这么望着他,眼底闪过狡黠,以及一丝隐秘的期待。 十三垂眸,睫毛微微颤动,抖落一片雪花,沿着泪痣而下,融化成水,压下了脸颊的温度。 他替她拢了拢斗篷,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脸颊,又是一怔,才道:“……宁宁,屋外寒冷,有什么进屋再说。” 叶宁宁抬首,眼见他玉白般的双颊连同脖颈处一片粉红,无心点破,只是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二人离开红枫山庄已有五日。 这一路上,他们还算得上顺利。 最初叶宁宁想的是,通过乔装打扮,二人做乞丐模样,低调前行,一路往南去。 然而十三依旧惦记着让她吃好穿好,说什么都不肯让她穿男装、住便宜黑店,跟着他风餐露宿。 叶宁宁拗不过他,只好退了半步,易容成普通人家的姑娘,在外扮做他那病弱,且一路南下前去求医的姐姐。 也正是如此,十三才道:“姐姐身子娇弱,十三自当精心伺候。” 就这一声姐姐,哄得叶宁宁七荤八素,让她彻底绝了与十三“相互扶持、任劳任怨”的心思。 于是每逢在外探路,十三总能抽出时间给她带些糕点零嘴,除此之外,还给她淘来一辆便宜马车,修缮后做了她的代步工具,在这寒风凌冽的冬日,尽可能地让她出行舒适。 好在叶家人的重心都在叶婉身上,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风荷院的异样,由此给他们的离开争取了不少时间。 尽管这一连五日,总有红枫山庄的人白天在宁州城打听,夜里暗自搜查,幸而二人并未引起什么怀疑,还是安然出了城。 进了屋,店小二正坐在柜台前,温着酒,烤着火,昏昏欲睡。 旅店不大,目光流转间,屋内陈设便可尽收眼底,但胜在人少,环境整洁,桌椅擦得锃亮。 十三皱眉,似乎对这间旅店并不满意,却在发觉叶宁宁并无异议,甚至兴致勃勃地盯上了柜台前温的酒后,他心下了然,也就上前扣了扣桌面。 店小二被吵醒,擦了擦口水,看清来人后,立马清醒过来,“客官可是要住店?” 十三点头,“嗯。” 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好嘞,还请公子随我上楼……” 闻着丝缕微甜的酒香,十三判断这酒度数不高,念着她喜欢,喝了又能暖暖身子,于是他打断了店小二的话语,询问:“这酒怎么卖?” “酒?”店小二显然没想到十三会看上这普普通通的糯米酿,愣了会儿才笑道:“这酒不卖,是我娘酿来自家人喝的。” “不过客官若是想尝尝,待会儿我温些送上来,就不用额外收钱了。”店小二很是热心,笑起来老实憨厚。 听闻此话,叶宁宁笑回:“多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 听其声音,清清泠泠煞是好听,又见眼前男人身后露出了一小截抱着暖炉的藕白玉指,店小二红了脸,暗自猜测说话的姑娘应该面容姣好,于是他动了心思,悄然侧目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被黑衣男人的目光冷冷凝住。 十三身量高,又有股江湖之人的凌冽气质,加之神色冰冷,店小二蓦地对上他的双眸,本能地就往后退了半步。 “带路吧,我们想看看客房。”十三边说,边示意店小二走在他身前。 叶宁宁由此落在了最后,刚挑好了房间,便又被十三握着手腕带了进去,一转身就落了锁,连那店小二的模样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怎么了?”叶宁宁敏锐地觉察到了十三的低气压。 十三不愿回答,只埋头给她整理着床。 叶宁宁也不急,就在他身旁左转右转,看他动作利索地铺上了床单、被子,又细心地挂上了厚实的床帘,回想起这一路上的照顾,她不由感叹:“十三,你真能干,就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十三的动作顿了顿,道:“以前在隐卫营,这些常做。” 说到这儿,他终于抬头看向叶宁宁,对上她那双笑盈盈的眸子,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这些日常小事,十三都可以代劳。” 见此情景,叶宁宁立刻搬来了张椅子,“那十三岂不是会很辛苦?来,先坐下歇歇。” 又将手里的暖炉塞到他怀中。 “九小姐,我……”十三有些不知所措。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公子、小姐,你们要的酒来了。” 叶宁宁眼前一亮,应了声“来了”,起身就要去开门,却被十三先一步拦下,他开门冷声道了谢,接过托盘送走了店小二。 “十三,你好双标。”叶宁宁被十三挡得严严实实,“做什么不让我看他?” 十三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方才在楼下的时候,那小子欲图偷看你,十三只是怕他不怀好意。” “既然你都这么想了……”叶宁宁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十三,“要不然你就退了隔壁的住房,今晚和我睡一间屋?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能保障我的安危吗?” “九小姐,这样不可,男女授受不亲。”十三边回答,边取了酒杯擦洗干净。 只是他话音刚落,在一片酒水倾洒的叮咚声中,他听到叶宁宁拉长了声音,语调上扬,重复了一遍他的“男女授受不亲”。 六个字砸向十三心间,十三似是想到了什么,耳尖肉眼可见地迅速攀上了一抹红云。 这一幕落在叶宁宁眼中,她才惊觉自己像极了个调戏黄花大闺女的浪荡子,但她对十三的反应很是满意,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玩。 十三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为了避免失态,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只是一不留神,浅褐色酒水飞溅,就这么溢出了杯子,一股浓烈的米酒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叶宁宁装傻般抓住了他的手,明知故问:“十三你怎么了?耳朵好红。”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摸他的耳垂,却被十三递过来的酒杯挡了下来,到这时,他才勉强与她四目相对,生硬地逃避了话题,“九小姐,酒温刚好,适宜入口。” “十三!你转移话题。”话虽这么说,叶宁宁还是接过了酒杯,瞪了眼十三后,就听他道:“十三知错,九小姐就别为难十三了罢。” 叶宁宁呷了一口米酒,发酵后的糯米香甜瞬间入侵了整个口腔,热流沿着食道而下,带着暖意快速游戏了全身,她不禁喟叹一声,舒服地眯了眯双眼。 “十三,你尝尝,好喝。”叶宁宁顺手将杯中剩下的酒递上前去,在她期待的眼神中,他眸色微动,就着喝了一口。 第31章 雪下得越发急了,被风裹挟,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木窗,发出阵阵声响。 叶宁宁酒量不好,如今大半米酒喝下去,早有微醺之意,就这么懒懒地靠坐在桌上,看着十三往窗户走去。 “十三你是要帮我加固一下窗户吗?” 十三“嗯”了声,道:“夜深了只怕会更冷。” 叶宁宁是变异冰灵根,并不畏寒,但见他如此,便道:“十三,你好贴心哦。” 一回头,就见她顶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望着自己笑弯了眼。十三浑身微热,只好别过脸认真检查木窗。 透过木窗一角,冷气灌了进来,再仔细看去,那洁白的雪地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几个黑点。 十三拧眉,再看向叶宁宁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悄声无息关上了窗。 ----------------------- 作者有话说:有点羡慕十三这小子了,宁宁好会提供情绪价值好会夸夸。 28章审核误我...改了十来遍,改到最后我直接发癫,结果就过了!就!过!了!我现在也不敢再回头修改28章,怕又送去高审,越改越烂。 看过片段的朋友还问我:你写的沙雕文?还蛮搞笑的。 我:…… 今天这章来得晚了点,因为没有放存稿箱。 第30章 绘梦浮生【13】 那就杀了叶婉…… 夜色迷离。 叶宁宁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中她总能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那剑声尖锐,好似就在耳边, 甚至, 她还听到了有人在长廊上噔噔急走, 大口喘气的声音。 她拽紧了被子,下一刻,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小姐……” 门外那人“嗬嗬”喘气, 好似枯木在风中苟延残喘。 叶宁宁猛地睁开双眸,敲门声一下下砸进了耳朵, 刀剑声越发清晰,她才惊觉这并不是梦, 急忙起身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叶宁宁仔细看去,那人半身尽是嫣红,浓稠的血水一滴滴垂落于地。 见房内的姑娘终于开门,店小二得以见到她的面容,却是来不及欢喜, 生命流逝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张了张手想要抓住叶宁宁的衣衫,又怕污了她,于是只好急切道:“小姐快走, 楼下那些人……” 他说着, 眼底闪过白雪、黑衣和刀光剑影,呼吸越发困难,只好一遍遍重复:“走!快走!” 叶宁宁将店小二抚进屋内, 忙问:“十三呢?就是跟我一起来的男人,他在哪里?” 店小二踉跄着步子,最后脱力倒在了叶宁宁怀中,意识模糊间,他颤巍巍地抬手,指向窗外,“走、走啊……” 觉察到不对,叶宁宁一把抱紧了他,“不,不要闭眼,不要!” 声音越小,怀中人终于咽了气。 叶宁宁心中不安感更甚,她放下了店小二的尸体,握紧十三给她防身的匕首,下楼去了。 这一路上都蔓延着血迹,显然皆来自那无辜的店小二,一股闷痛紧紧缠上了心脏,她的眼前一遍一遍地浮现出店小二浑身是血、断断续续喘着气,最终呼吸停滞的模样。 拿着匕首的手微微颤了起来,她想要流泪,眼眶又无比干涩。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理智告诉她,这都是虚幻,都是绘用笔捏造的虚幻的“人”,可是指尖残留鲜血的温度又那么灼烫。 屋外打斗声不绝于耳,叶宁宁狠狠拍了拍颤抖的大腿,一鼓作气跑到了门前,寒意席卷,月色清冷,入目的是一片茫茫白色。 蓦地,一缕鲜血在视线内迸溅开来,叶宁宁的瞳孔猛地放大——“十三!” 声音宛若惊雷,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几名黑色蒙面人迅速提剑朝她而来,她由此看到了他们手背上叶家死侍的标志。 人群中,十三黑发散乱,他跪在雪地上,一柄长剑刺进了他的下腹,听到叶宁宁的声音,他回首,目眦欲裂,“宁宁,快走!” 鲜血砸向雪中,绽放一朵朵红梅。 白皑皑的雪中倒了不少尸体,重伤的十三却再次站了起来,他拽住刺剑的黑衣蒙面人,一剑封喉,又借力奔向叶宁宁,试图拦截向她袭去的其他蒙面人。 他实在着急,全然顾不上身后刺来的刀剑,双臂和双腿上又多了不少伤痕。 “不要!”眼泪啪嗒一声掉落,叶宁宁望着夜色深处,大喊:“我不逃了,我不跑了,我回去!我愿意回去,放过十三!放了他!” 她边喊边跌跌撞撞奔向十三,然而就在二人相拥,她被十三扣在怀中的瞬间,她又听见了剑身入肉的噗嗤声。 血腥味弥漫,浓稠的液体浸湿了叶宁宁的衣裙。 十三抱着她,又一次跪了下来,叶宁宁面朝着他,伸出双手,回抱着他,颤颤巍巍地往他身后摸去——血、全是血,那剑刃如此锋利,连带着她的指尖也被划破了皮。 那些黑衣蒙面人终于停下了进攻,但深入十三身体的利剑又被猛地拔出,她听到他痛得闷哼了一声。 眼泪彻底模糊了视线,天空中,那弯月亮如此无情。 在这一刻,叶宁宁无比讨厌月亮。 一路出逃时,无多天晴,风雪交加,他们行路艰难。偏偏今夜月色皎洁,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十三在她怀里动了动,最后用剑勉强支撑起身子,拉开了与叶宁宁的距离,轻声道:“宁宁,脏。” 他想起初见时,她瞥见那个山洞时脸上嫌弃的神色,想到了那啃了一半的兔腿。 她那么爱干净,可他的血脏。 叶宁宁沉默着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可惜我没办法带你走了。”他强撑着,声音破碎,双眸中的光亮在渐渐消退,“宁宁,你回去,好好活着,能为你而死,我、我很满足。” 不要、不要!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不会死!” “……对、对不起,我要食言了,宁宁。”每说一个字,十三的呼吸就轻一分,可他还在坚持,“我答应了带你走的,可是、可我还是食言了……我好想……” 好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十三的脖颈瞬间青筋凸起,他咬着牙坚持,想要说出最后的话语,可是无论怎么挣扎,他全身的力气连带着未说出口的告白,皆消散于月色与雪色中。 他的头颅就这么垂了下来,叶宁宁无力地将他抱在了怀中,哭到呼吸不畅,几欲窒息,直到一支梅花流苏玉簪掉了出来,碰巧砸到了她的手背。 她垂眸看去,簪子上的流苏已然掉了不少,光秃秃的只剩下白玉簪身。 显然捡到它的人并不懂如何保养玉簪,只知贴身揣入怀中。想着他笨拙的模样,叶宁宁蓦地想笑,更多的却是眼泪汹涌。 透过泪帘,叶宁宁好似看到了过去在这绘梦中所经历的一点一滴,一股无名之火渐渐点燃,随后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够了!够了! 她受够了被剧情摆弄!受够了绘安排的一切! 凭什么她要无故遭受这些! 恋爱脑的母亲,是非不分的父亲和兄长,还有被万人迷女主光环所迫害的叶清韵、十三和她! 既然无法扭转剧情走向,那就杀了叶婉!杀了这个副本的万人迷女主!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就毁了整个绘梦! 如此一来,十三,不,她和季煜安或许还能破了这绘梦画卷…… 叶宁宁死死握住梅花玉簪,眼中满是恨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四周的异常。 待黑衣蒙面人尽数湮灭成灰,风声消失,银月褪去,天空乌云密布之时,绘那张绝色倾城的脸渐渐在半空显现了出来。 巨大的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地面,叶宁宁终于回神,一抬头,就从她那双墨绿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清晰到好似在照镜子。 绘红唇轻起,声音妖媚至极,“想杀了叶婉?你对她真是好强烈的恶意……本座编绘你的故事线时,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么个走向呢?” “叶宁宁,你很特别,这么快就能从本座的绘卷中清醒过来,还能更改本座原本的故事走向。” “为什么?” 叶宁宁虽然惊异于眼前的场景,更多的却是愤怒,她冷声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绘挑眉,有些讶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反问本座?” 随后她笑道:“不过本座喜欢你的性子,叶宁宁。” “只要进入了本座的绘卷,本座自然可以掌握来者的前尘往事,你、还有季煜安,知晓姓名,不是很简单吗?” 叶宁宁敏锐地觉察了什么,很快就反应过来,林婉儿不在绘的故事里,从头到尾在这幅画卷中,只有她和季煜安是真实的人。 第32章 “那么现在,你可以回答本座的问题了吗?” 叶宁宁垂眸看向正靠着她肩膀,已然合上双眸的十三,感受到他还残存着鼻息后,暗自松了口气,回道:“因为爱。” “我的娘亲和父兄,断不会像红枫山庄的他们那样待我。” 她深刻体会过父母之爱,兄长之爱,所以知道爱是什么形状,于是本能地不接受,也不相信他们会不再爱她,而是去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叶婉”。 绘面露困惑,半晌才了然道:“原来如此。” 言及于此,叶宁宁忍不住嘲讽:“绘,你创造的女主叶婉真的很烂,非常烂!她除了有一副凌驾于其他女配之上的美貌,还有什么值得被这么多男人喜欢的点?” “她若真善良,就不会引导叶家人对我不善,更不会对无故遭受侮辱,陷入绝望的叶清韵视而不见。” “她若真有才德,就不会这么多年来脑子空空,只会跳舞,只会靠吸引男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绘神色未变,“那又如何?她依旧顺风顺水,所有人都爱她,所有人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你,你和季煜安,今日只怕是不能活了吧?” “就像……叶清韵。”绘轻笑出声,“说起来,本座真是意外,你的一番话,改了她的结局。” “在原本的故事线中,她在见了你最后一面后,就应该自缢而死,可是在林远鹤进入红枫山庄见叶婉那夜,她给叶婉送了一个情月花香囊。” “此前叶婉房中就有一盆半开的迷迭花。屋内碳火带来的温暖能促使迷迭花开,香气弥漫。其花香混合情月花香香,就会变成催情香,她连同所有靠近她的人,皆难以幸免。” “叶清韵想借此报复。” 所以当时十三才会有那般表现。 若是那晚十三没有追着林远鹤而来,他和叶婉是不是就…… “叶婉虽没了清白,但事情败露,叶清韵不得已选择了自尽。”绘的声音打断了叶宁宁的思绪,“于是叶家人来寻你了,寻你替嫁,故事兜兜转转,又圆回去了呢。” ----------------------- 作者有话说:这章作话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还是求收藏吧,求涨收涨收。 绘出场了,副本也快完结了。 第31章 绘梦浮生【14】 绘梦真相 什么意思? 不等叶宁宁发问, 绘便道:“按照原来的故事线,十三也就是季煜安,会成为叶婉的隐卫, 在暗处深爱着她, 为她赴汤蹈火的同时, 看着她周旋在一个个男人中间,爱而不得, 卑微成泥。” “而你, 你会被叶家所有人厌弃, 会因爱上林远鹤而为他付出一切的同时,嫉妒陷害叶婉, 最终被叶家人安排替嫁死去的叶清韵,在裴将军府受尽折辱。” “这就是本座为你们准备的虐心情节, 可惜……你识破了这一切。” “是啊,幸好我识破了一切。”叶宁宁轻轻呢喃。 可还是晚了,她的行动采取得晚了。 想到见叶清韵最后一面时,她那清瘦的身形,想到这一路走来,十三的照顾, 以及最后无辜枉死的店小二……叶宁宁后悔, 又出离地愤怒。 凭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要任她摆弄!任她操控! 丹田处灵力再次躁动起来,叶宁宁试图催动周遭的寒意,强烈的压制感却再次袭来, 一如她此前在红枫山庄强行突破禁锢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她用不了灵力! 她的修为, 她的寒泠剑到底去了哪里! 一股浊气涌了上来,叶宁宁不甘地捏紧了梅花玉簪,就好似握紧了一柄利剑, 她死死咬着唇瓣,抬眸看向了绘。 绘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你想杀了本座,真是蜉蝣撼树。” 她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自当掌控一切。 尝到了唇瓣的鲜血,叶宁宁渐渐冷静了下来。 绘万年修为在身,如若有意,早能飞升成神。 何况他们还身处她的主场,既然杀不了她,那就—— “先杀了叶婉,离开这里。” 绘对叶宁宁能猜到这一切毫不意外,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叶宁宁,以你的心性,本座相信你一定会做到,但是你当真舍得离开这里吗?” 舍得或是不舍得? 这场绘梦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叶宁宁暗自冷嘲,然而视线掠过,她看到了靠在自己肩上的十三,他此时呼吸虽微弱,但平稳。 那颗一向妖冶的泪痣,配上惨白面色与嫣红血色,如今却添了几分凄美,叶宁宁忍不住用指尖触了触他的脸颊。 季煜安已然如此,只能她以身破局。 出了这里……他又会怎么待她呢? 蓦地,叶宁宁想到了二人在这绘梦中相处,他看向她时那双温柔的眼眸。 绘好似并不期待得到回答,她只是深深看了眼叶宁宁,便咯咯笑了起来,笑声盘旋于上空,随着她那张巨大的脸渐渐消散。 被静止的一切再度活了过来,唯独那些已经湮灭成灰的黑衣蒙面人尸体不再出现。 然而,从夜色中走的叶二公子,叶诩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其他叶家侍卫,并无一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宁宁,沉默半晌,叶诩带着一副极为痛心的模样开口了,“宁宁,为什么要离开红枫山庄?” 叶宁宁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道:“你是想说,正是因为我的离开,所以才导致了父亲大怒,十三重伤,叶家死侍损失无数?”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些哀戚,“哥哥,为什么到现在,你第一时间还是在指责我呢?” “我确实犯了错,但也仅仅只是偷跑出叶家,何苦让你们如此大费周折前来抓捕?”叶宁宁边说边拿出了那支白玉梅花簪,“若是现在想让我回去,那就救十三。” 提及十三,叶诩神色冷漠,叶婉及笄宴上那场闹剧,叶家人无人不知。 想到自己的两个妹妹竟看上了同一名隐卫,并为其相争,叶诩就恨不能将这低贱之人挫骨扬灰,于是待叶宁宁言罢,他立刻示意叶家侍从上前,欲将她强行捆绑带走。 叶宁宁早已看出叶诩之意,她将白玉梅花簪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救十三!若是不答应,今日我便随他死在一起!” 她在赌,赌这裴大将军的重要性,赌他们会留她一命替嫁。 “叶宁宁!不准胡闹!”叶诩拧紧了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和嫌恶。 三番两次地闹出这么大动静,任他过去再宠她爱她,也要失去耐性! 叶诩没有将叶宁宁放在眼里,他甚至亲自上前,想要将失去意识的十三踹开。 他在赌,赌她贪生怕死,赌她不会为了一名低贱的隐卫而丢掉性命。 可叶宁宁偏不如他所愿,她用力,簪子划破了脖颈上娇嫩的皮肤,霎时间,一道浅浅的血痕显现了出来。 她神色未变,只是定定地看向叶诩,重复道:“救十三。” “快!抢了她的簪子!”叶诩终于变了表情。 叶家侍卫很快一拥而上,叶宁宁双手握紧了簪身,将尖锐的一头再次对准了脖子上的伤口,这一次刺入,伤口将会更深,有极大的风险会伤到颈部动脉,在这无法使用灵力,医疗又落后的地方,她一定会死。 叶宁宁闭上了双眸—— “我答应你!”叶诩慌张的声音让她停下了动作,“我会将十三待回山庄,让医术最好的大夫进行救治。” 得到承诺的叶宁宁并没有放开手中的簪子,她点了点头,道:“好,但我有一个要求,在这期间,我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要看着他痊愈。” “以及——七步散的解药,你让八姐姐给我。” “叶宁宁,你别得寸进尺。”叶诩恼怒,“你和十三的事,为什么偏要扯上八妹!” 叶宁宁没说话,只是扶着十三。 “好,回去之后,我会和爹爹说。”叶诩咬牙。 虽然闹到如此地步,但叶宁宁还是叶家九小姐,叶家人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 马车用上等的紫檀木打造,紫檀香清新,冬暖夏凉,车身雕刻精美的花纹,高贵而典雅。两匹踏雪乌雅身材高大,站于雪地中仰天长啸。 天际初亮,叶宁宁一身衣袍血迹斑斑,裙裾浸了污浊雪水,黏腻地紧贴着身体。她仍然紧握着白玉梅花簪,神情高度紧张,一张脸毫无血色。 “上车。”叶诩示意。 “我要十三和我一起。”叶宁宁不为所动。 叶诩恨恨瞪她一眼,让人将十三扔进了马车,叶宁宁这才点头,掠过前来服侍她的青荷、翠竹二人,自顾自爬了上去。 第33章 马车内部熏香四溢,铺满了柔软的天鹅绒毯,火炉散发着热气。 十三身上的伤已经连夜处理好。 由于遍体鳞伤,他上半身只披了件厚外袍,露出白玉般的肌肤。 然而腹部和背部的伤口实在太深,透过雪白的纱布,隐约可见其血色,加之失血过多,仍然处于昏迷中。 马车环境很是舒适,前行过程中一路平稳,叶宁宁昏昏欲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因此当身侧之人有所动作时,她迅速睁开了双眸。 二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十三,你终于醒了。”叶宁宁先是欣喜,后又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腹部的伤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这里是哪里?” 十三试图撑着身子坐起来,叶宁宁靠了过去,却在这时,她一个不稳,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中,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了一起,而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闷哼。 完蛋!是不是碰到他的伤口了? 叶宁宁边道歉,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怀中坐起,却被他扣住了后腰,二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进,十三的唇瓣擦过了她的嘴角。 许是马车内火炉烧的太旺,一股热气迅速席卷了全身,十三的白面皮上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层绯红。 叶宁宁先是一怔,又因担心他的伤口,实在没心情困于这旖旎氛围中,于是凭着感觉往他的腹部摸去。 “九小姐,十三自己来吧。”十三垂眸,忍不住按住了她的手,而后指尖微动,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于掌心中。 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眸,恰好看到十三闪躲的眼神,这一瞬,她恍惚觉得,自己此举似乎是在乘虚而入,吃十三的豆腐! “十三,我确实好色,但我并不是猥琐之人。”叶宁宁拍了拍他,正色道,却见他双颊的红潮越发惹眼,她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低声解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然而语气中多了些许心虚。 随后,叶宁宁听到了一声轻笑,疑心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她抬眸,恰好对上他那双水色潋滟的眸子。 “我知道,这一路上宁宁辛苦了。”十三说到这儿,又问:“我们现在是正往红枫山庄去吗?” “嗯。” 四周空气凝了凝。 叶宁宁以为十三会问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但等了许久,他始终一言不发,反倒是腰间的手掌越扣越紧,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揉入体内。 她不得不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贴紧他的胸膛、下腹和双腿。这姿势虽暧昧,但实在别扭,并不舒适。叶宁宁不由动了动,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听他道:“宁宁,别动。” 他的心脏正平稳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叶宁宁勉强撑起身,抬起头,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脸,只是还来不及读懂他的神色,便被他摁住了后脑勺,吻了下去。 唇齿碰撞间,叶宁宁有些吃痛,刚想逃离,十三就加大了力道,她没有半点后退的空间,只能被迫承受他那毫无章法、突如其来的亲吻。 她感受着他唇舌的炽热,感受着他那猛烈的进攻、入侵,终于溃不成军,几近沉溺,然而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 ----------------------- 作者有话说:啊啊存稿用完了!!所以今晚是裸更x﹏x 顶锅道歉,我要努力攒稿! 第32章 绘梦浮生【终】 替嫁杀局 不知过了多久, 十三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喘着气,睁开双眸, 看着怀中的叶宁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听她道:“十三?” “我带你走。”十三道。 这一次, 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带她走。 他脸上的绯红还未彻底散去, 眼底却蒙上了一层薄冰, 恍惚间, 叶宁宁好似看到了绘梦之外的季煜安,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眼眸, “季……” 你想起来了吗? 然而话一出口,叶宁宁便觉察到了不对——他方才说什么?带她走? 心中一窒, 她再次认清一个事实,十三还是绘梦中的十三,一时之间,她竟也认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希望十三能彻底想起一切,还是就让他只做十三。 可十三和季煜安, 本就是同一人。 她为何又如此纠结呢? 十三并未听到叶宁宁脱口而出的“季”字, 他只是撩了撩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她的忧思,“我知道你回叶家, 是为了我, 但比起这个,我更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黯然一笑,叶宁宁摇了摇头, “十三,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次,我不能再逃了。” 梦该醒了。 “好,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十三没有任何异议。 “十三你最好了。”叶宁宁脸上绽放出笑容,掩藏了所有的心绪。 要杀叶婉,就势必要回红枫山庄,但只要回到红枫山庄,她和十三的处境又会陷入被动之中。 离红枫山庄越近,叶宁宁便越发焦躁。 好在行路途中,一场暴雪袭来,叶家的人不得已在永州城停了下来,并在叶诩的安排下,住进了永州城最大的酒楼——醉香楼。 酒楼内,楼下高朋满座,楼上人来人往,甚至酒楼中央,搭建了巨大的台子,歌舞升平。 叶宁宁紧靠着十三,扫了眼四周,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林远鹤。 这次的他一改低调,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花团长袍,墨发高束,饰以墨玉,轻摇折扇,眉宇间自是一股风流倜傥,与叶宁宁对古代世子爷的想象完美重合。 此时林远鹤正与身侧的人谈论这什么。 与他交谈之人一身黑灰烫金色滚边长袍,虽坐于轮椅之上,也足以看出他的身材雄壮,许是征战沙场许久,他周身自带一股戾气。 想不到这裴大将军不光克妻,还是个残疾。叶宁宁大概能猜到为何他会性情暴虐,引得良家女子不愿嫁之。 收回目光,叶宁宁注意到,叶诩招了招手,示意叶家侍卫先带二人上楼,便提步朝林远鹤等人走去。 “哥哥,你要去哪儿?”叶宁宁突兀发声,叫住了叶诩,她声音脆生生的,带了点小女儿的娇柔,很快就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 林远鹤和裴慕一并看了过来,二人眼中,神色难明。 十三刚想有所动作,便被叶宁宁暗自按了下来,随后,她感受到叶诩悄然扫来了一记眼风,于是断定,裴慕好像并不知道叶家人替嫁一事。 有贵人在场,叶诩不好发作,他的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妹妹,你先上楼休息,哥哥有事,稍后就来。” 叶宁宁见目的达到,也就乖巧地点了点头,朝林远鹤二人嫣然一笑后,便随叶家人盈盈离去。 她并不关心裴将军、林远鹤和叶家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利益链,她只知道,她必须为自己博得一个机会。 夜幕降临,热闹一天的醉香楼陷入了沉静,十三被安排在了叶宁宁对门,由专人看管的同时,叶诩也住在了他的隔壁,如此一来,叶宁宁不光能随时注意到十三的情况,又杜绝了她逃离的可能。 很快,风雪夜中,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叶宁宁从床上坐起,静静看着林远鹤闯入房中。 “见过世子爷。” “你知道本王会来。”林远鹤挑眉。 “熟人相见,自有诸多想问。”叶宁宁笑了笑,“不知世子爷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出现在永州城?” “裴将军娶亲。”林远鹤也不隐瞒,“娶的正是你七姐叶清韵。” 早年裴慕曾为朝廷平定东北,扩大了国家版图,战功赫赫,获得了无上盛宠,一时风头无量,却因一次意外,为救圣上而废了双腿,自请迁出京城,安居永州。 圣上感激裴慕救命之恩,对其极为挂念,这次娶亲,他也格外重视,这才汇了一大批人齐聚永州。 叶宁宁暗自推测,这裴慕娶叶清韵,有林远鹤在其中搭线做桥。 于是她道:“叶清韵死了,从叶家出嫁的人是我。” 林远鹤面色未变,显然对此并不意外。 叶宁宁微微蹙眉。 难道是她判断错了?裴慕知道替嫁一事? “这是裴将军亲自求圣上赐的婚。”林远鹤道:“叶清韵死了,换成你正好不过。” 听闻此言,叶宁宁凉凉一笑。 原来叶清韵的炮灰命埋得这么深。 她轻叹一声,道:“你们这是在做局,想端掉叶家?” 圣旨之下替嫁,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尽管如此,叶沐风还是将她抓回来替嫁,只怕是裴慕许了他极大的好处,让他冲昏了头脑。 第34章 只是这好处暗藏杀机。 也是,叶沐风生为江湖中人,却培养了这么一大批死侍,年年找各种由头给朝廷官员送礼,费尽心思让两个儿子当差,又培养了一批批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出去联姻,甚至将手伸到了京城,野心昭然,若不找个机会除掉,后患无穷。 “你很聪明。”林远鹤点了点头,“那么你该知道今晚本王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八姐姐与叶沐风父女情深,你无法在事发之前带走她,所以希望在出嫁之时,我能制造混乱,你能趁机将她带走,对吧?”叶宁宁笑道,“你告诉我这些,却不怕我转头告密,只因为你知道,十三于我分外重要,而此番回到红枫山庄,叶沐风定不会放过一个背叛过叶家的人。” “何况,十三武力高强,从他能带我逃离红枫山庄,一路暗杀无数死侍就能看出,所以你也希望,能通过我,借十三一用。” 林远鹤眼底划过一丝欣赏,点头。 叶宁宁表情很平静,“我可以按照你的计划行事,但在这期间,我希望你能确保十三活着,我不信任叶家人许的承诺。” 林远鹤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也没想到叶宁宁竟会如此通透,一点就知,于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意一动,认真道:“圣上降罪之时,本王也会尽力求情,留你一命。” 叶宁宁笑而不语。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活着,而是接近叶婉。 / 到达红枫山庄的时候,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雪转为了大晴天,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雪地越发白了。 天气好了起来,一路上又有人伺候,十三的伤势恢复得极好,所有伤口都已结痂,只是这一路上他越发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刚到山庄正门,叶家侍卫便一拥而上,如叶宁宁所料,将她和十三强行分开。 演戏自然要做全,叶宁宁挣扎了一番,便被叶家人彻底控制,另一边,十三眸色满是冷意,一脚踹开围困他的人,从一人身上拔剑而出,就要强行将她带走。 然而抬眸瞬间,他对上了叶宁宁的目光,彼时她眸色清明,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面上却是苦苦一笑,“十三,好好活着。” 她言罢,便在十三怔愣的神色中,跟着叶家侍卫远去。 一路上,叶宁宁并不担心十三会看不懂她的意思,她只期望林远鹤行动效率能快点,截下押送十三的死侍。 再次回到风荷院,翠竹和青荷都已被换下,从早到晚,叶宁宁的闺房前后都守满了侍卫。 有了与林远鹤的合作,叶宁宁安下心来,她只需要静静等着出嫁之日的到来。 待嫁期间,北冥月也来看过她,为她掉过眼泪,安慰她别担心,嘴里还说着,叶沐风安排这门亲事,只是为了她好。毕竟身为她的父亲,怎么会害她? 叶宁宁听了这些,只想发笑,暗嘲这一切不过是自我安慰。但她并没有戳穿,还是配合北冥月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如此一来,也能放松叶家人的警惕。 正月十五,天晴,宜出嫁。 前厅院中的梅花开得正盛,红艳艳的如血染一般。 天未大亮,湛蓝色的夜空中还挂着一轮弯月,迎亲的人还未来,风荷院早已灯火辉煌,身着大红衣裳的婢女们端着一盘盘金银珠链、红枣桂圆……在叶宁宁的闺房鱼贯而出。 叶宁宁一夜未睡,却分外精神,手脚上的绳索整整捆了她五日,就连今日出嫁,也未曾松开。 低头看去,原本白嫩的手腕上已然浮出一片青紫,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坐在铜镜跟前,任由婢女们给她梳妆打扮。 镜中少女逐渐从清冷的白描工笔画变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彩绘,鲜明动人,叶宁宁也是这才发觉,原来她所占据的这幅躯体如此好看。 “小姐,随我们走吧。” 话音一落,婢女剪掉了她手上的绳索,将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蒙了上去,叶宁宁的视线内瞬间只剩下一片大红,只能由婢女一路引着出了房门。 一路上人来人往,到处喜气洋洋,叶宁宁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只好凭借听觉判断现在身处何处。 很快,她便听不知是谁道:“八小姐果真风华绝代,想必其妹妹也是如花似玉吧,这裴将军可真是有福了。” 叶婉以谦逊的姿态回应着,眼波流转间,她瞧见了远远而来的新娘,于是信步走了上来,示意原本侍奉在叶宁宁左右的侍女下去后,她牵住了对方的手,道:“七妹,没想到转眼间,也到了你出嫁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最后陪你一程吧。” 果然,叶宁宁又听那人道:“八小姐果真人美心善,如此疼爱自家妹子。” 她亦握紧了叶婉,乖顺地唤了声“八姐姐”。 四周人纷纷小声应和,夸赞二人姐妹情深。 听到是叶宁宁的声音,叶婉神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只是她想松开的手,被对方握紧。 时间流逝。 叶宁宁越发冷静。 大红盖头之下,一只手伸了过来,叶婉就要将叶宁宁的手放入其中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 “来人!有刺客!” “快!拦住他,千万别让他扰了七小姐出嫁!” 叶婉甩开叶宁宁就要逃,却被她牢牢禁锢,而后,她便见身侧的新娘一把掀了盖头,面容彻底落入众人眼中,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疑惑道:“叶家嫁女,不是嫁的七小姐吗?这怎么变成了八小姐?” “是啊……这七小姐去哪里了?” “你不是叶清韵!”替裴慕前来迎亲的林远鹤厉声道:“大胆叶沐风!竟敢欺君!来人,将叶家上下带走审问!” 话音刚落,迎亲队伍撕了外衣,拿出刀剑,将红枫山庄正门团团围住,现场瞬间乱做一锅粥。 不远处,叶沐风也觉察不对,他一声令下,叶家死侍连同普通侍卫,皆倾巢出动,与林远鹤带来的迎亲队伍斗做一团。 趁乱之中,叶宁宁抢过一把佩剑,斩断了脚上的绳索,将剑刃对准了叶婉,只是刀尖微微颤抖。 事发之前,她一向镇定,对杀叶婉的信念坚定不已,而机会就在眼前,叶宁宁却有些犹豫。 无论如何,至少眼前的叶婉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没穿书之前,她连鸡鸭都不敢宰杀,又怎么敢将这利剑刺入人的体内? 就在这愣神间,周围人早已杀红了眼,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血腥味弥漫。 不知何时,叶诩竟闪身来到了叶宁宁身边,将她手中的剑挑落于地,“叶宁宁,你竟想对八妹动手!” 随后安抚不知所措的叶婉,“八妹别怕,我护你周全。” “孽畜!居然敢背叛叶家,早知如此,老夫就该杀了你!” 看到眼前场景,叶沐风也明白过来,自己已被叶宁宁联合他人算计,视线掠过,裴慕虽行动不便,却有专人护着,远处打斗的林远鹤显然武功不低,他只能将所有的恨意倾注在了叶宁宁的身上,于是一记掌风袭去,这就要取她性命。 十三一路从远处杀来,利刃挥动,刀光剑影间,无数人倒在了他的跟前,他踩着尸体,飞身靠近叶宁宁,一掌挡下叶沐风的进攻,并将之击飞几米开外。 他搂着叶宁宁的腰肢正要离去,却听她道:“十三,杀了叶婉!” 然而不等她过多解释,叶沐风再次进攻,叶宁宁只好挣脱他的怀抱,又抢了柄剑,自顾自向叶婉奔去——杀了她!破绘卷! 这一次,她不能再犹豫了! 叶诩边抵抗裴慕的人,边示意叶家死侍将叶婉护着,叶宁宁亦受到牵连,裴慕带来的人连她也不放过,逼着她步步后退。 好在十三已从叶沐风的纠缠中脱离,迅速赶来,几剑斩杀了前来拦截的喽啰。 叶婉尖叫着就要逃离,十三却从一侧闪至她身旁,在她惶恐的眼神中,毫不犹豫,一剑封喉,鲜血四溅,她浑身一软,倒在了十三脚下,死不瞑目。 在丹田处早已盘旋已久的灵力终于冲破桎梏,充盈了整个身体,卷起了阵阵寒风,然而不等叶宁宁欣喜,下一瞬,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腹部传来,鲜血汩汩而下。 “宁宁!”听着十三的呐喊,叶宁宁抬眸,只见他神色骤变,目眦欲裂,随后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利剑向她奔来,接住了她倒下的躯体。 他大爷的是叶沐风。大意了。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得被捅上一剑?? 叶宁宁只觉身体正在消散,这个过程极为缓慢,缓慢到她能清楚地看到十三那扭曲的面孔;看到他低下头正说着什么时,眼角有泪滴划落,滴到了她的脸上;看到他再次抬眸时,已双目赤红,浑身杀气四溢,宛若恶鬼。 第35章 有关十三的所有画面都跟着慢了下来。 叶沐风被他一剑穿心,叶诩被他砍掉了头颅,叶家人无一幸免,皆被虐杀,就连裴慕和林远鹤也无法阻止他的厮杀,那柄剑在他手中浸满了鲜血,染红了雪地,染红了一切。 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尸骸遍地。 叶宁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三,也是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平日里的十三,乖顺、克制,甚至有些羞涩,不过只是他在她面前的伪装。 他分明拥有着最极致的欲. 望,最热烈的爱恨,正如他们最后那一吻。 她想叫住十三,想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可是当她的身体彻底散为尘埃之时,她看到了十三身上萦绕的灵气,看到了他手中凝结的“斩妖”,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倨傲的神色。 天地上下燃起了熊熊烈火,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天空、雪地、红枫山庄、地上的尸体……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火焰之中化为了灰烬。 “有趣!实在是有趣至极!”绘含笑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叶宁宁猛地清醒,随后,她便看到了半空中,原本绘满万里山河的画卷裂开了一道口子,“斩妖”飞出,向她身后的绘刺去。 ----------------------- 作者有话说:其实今晚码了六千多字..但是删掉了,因为有些情节感觉很多余,也不想再拖这个绘梦的节奏了。 第33章 你后悔了? 叶宁宁回头,正好对上…… 叶宁宁回头, 正好对上季煜安的目光,她顿时欣喜道:“季煜安!太好了,你没……” 然而话音未落, 她只见少年眉头微蹙, 道:“师姐?林姑娘呢?” “林姑娘?”绘咯咯直笑, “怎么现在只惦记着那位林姑娘?” 叶宁宁神色一怔,来不及说什么, 季煜安已然看向了绘, 眼底布满冷意, 荆棘藤破出,大殿上空漂浮的绘卷皆被他那尖锐的藤蔓一一穿刺、撕碎。 随着绘卷碎片簌簌而落, 绘一向淡然、甚至带着戏弄的神色终于褪去,蒙上了一层寒冰, 她执笔拨开“斩妖”,厉声道:“季煜安!你竟然敢毁了本座所有的绘卷!” 声音之中裹挟着强大的妖力,形成一道声波以她为中心震开,使得整个大殿动荡不已,甚至唤醒了宫殿深处掩藏的凶兽。 那凶兽一声长啸,竟是哈哈大笑, 声音如同雷鸣般轰隆刺耳, 嘲弄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绘你这老妖婆竟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听闻此言,绘呵呵直笑, 并不搭理这凶兽, 反倒是执笔凝眸,看向了季煜安。 两股强大的妖力相交织,带着极强的冲击力, 叶宁宁一时不察,竟呕出一口血来,好在她迅速运行灵力,抵挡了威压。 “季煜安……” 心中疑云满布,叶宁宁呆呆看着那绀色衣袍的少年,却见他丝毫未受到妖力的影响,反倒在听见她的声音后,还分心看了她一眼,只是神色无波无澜,应了她一声“师姐”,便召回斩妖,与绘在半空中对峙,朝对方冷声道:“那又如何?既然将我困入其中,那我便将它们撕个干净!” 言罢,巨大的灵力场展开,他那荆棘藤倾涌而出,就要将绘裹入其中。 事发突然,以至于叶宁宁许久才缓过神来。 这样的季煜安,清冷强大,一如他们初见。 绘梦之外,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就连他唤的也是师姐,而非宁宁。 他看她的眼神,也全然没了绘梦中的深情温柔。 就好像,作为十三的他,已经彻底死在了那场为她而战的厮杀中。 不…… 叶宁宁猛地惊醒,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收拾好情绪,迅速从地上爬起,执起寒泠剑,就这么跌跌撞撞往宫殿外跑去,只是背影仓惶,像是在逃离什么不愿面对的真相。 趁着绘与季煜安纠缠,她应该前去找冼尘珠。 叶宁宁正想着,绘的声音竟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想要冼尘珠,那就去未明湖杀了蝡蛇!” 她浑身一僵,猛然看向身后。 只见绘那墨绿色的长发正不断疯长,化成了万千利刃,将季煜安的荆棘藤寸寸斩断,素手翻飞间,她手中的毛笔溢出一道道绿色墨汁,就像活过来一般,以特定的形式浮于二人周围,形成法阵,将她自身与季煜安皆困于其中。 绘为什么要告诉她冼尘珠的具体位置? 叶宁宁一时心乱如麻,想到季煜安,想到林婉儿,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将她层层包裹。 眼下的她真是像极了一个提线木偶,被人强行提溜着前行。 思及此,叶宁宁蓦地顿住脚步,提剑折返,看着大殿中好似龙卷风般环绕的绿色墨汁,她不再犹豫,寒泠剑相护,以身破局,闯入其中。 刚进入阵中,她便觉察异常。 这法阵汇聚磅礴妖力,能轻易而举压制他们的修为。 阵法中央,季煜安正被符文所困,跪于原地动弹不得,叶宁宁持剑破之,剑气行至,却被符文尽数吞噬,她不得已只好飞身上前。 而此时,绘的身后,亦有他的万千“斩妖”利刃,蓄势待发。 “随我们一道进来的黄衣姑娘,她在哪里?” 听到季煜安又一次提及林婉儿,叶宁宁身形一顿。 绘有心戏弄,轻飘飘道:“也许是死了?” 话音刚落,季煜安周身灵力暴涨,利刃好似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于半空游走,在叮当碰撞声中,迅速向绘席卷而去。 绘面带笑容,游刃有余地躲避剑刃的同时,季煜安身上的符文越缠越紧,直至鲜血淋漓。 叶宁宁再也忍不住,操剑破空而去,然而季煜安的剑刃并不长眼,连带着将她的脸颊也划破了血痕。 “季煜安,别冲动!林姑娘或许没死,她这是故意而为之,千万不可上她的当!”她边喊,边持剑挡住斩妖分裂的剑刃,随后跪在了季煜安跟前,替他输送灵力。 绘淡定执笔,将剑刃尽数斩断,调笑道:“你为何要进来?舍不得让本座杀了他?” “师姐?”季煜安看向叶宁宁,神色晦暗。 他的眼神……叶宁宁匆匆移开视线,对上绘的目光,“我进来,就是为了带他走。同时我也好奇,你为何要告诉我冼尘珠的位置?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面对叶宁宁的问题,绘难得认真,“你很聪明,本座很喜欢你。” 视线扫过季煜安,又回到叶宁宁身上,她笑道:“可惜深情用错了地方。不若你跟本座走?本座修行万年,亦能给你想要的。” 叶宁宁握紧了寒泠剑,颤声道:“别扯这些,回答我的问题。” “那位林姑娘在未明湖,虽然没死,但她唤醒了凶兽蝡蛇。” “无数修士进入这秘境,可不就是为了这颗珠子而来,你们也不外如此,而那冼尘珠就在蝡蛇体内。” “天谴异动,金铃将开。冼尘珠等来了它的有缘人,而本座,也厌倦了这秘境中的生活。” “数百年前,权真界第一修者晏泽仙君飞升成神之时,要本座镇守冼尘珠。于是本座倾尽妖力,以笔绘出整个秘境。” “晏泽仙君却不信妖性,设计将蝡蛇与本座捆绑,相互桎梏,两重妖力共筑乌林秘境的同时,也将我们囚禁在了这里。” “你要我们杀了蝡蛇?”季煜安开口。 “对。”绘笑意盈盈,“杀了蝡蛇,本座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林姑娘,包括秘境外那只缠着你们的恶犬,本座也能一并处理,从此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至于冼尘珠,你们拿去便是。” “杀了蝡蛇,你妖力全盛,到时取我们性命轻而易举,我们如何能信你?”季煜安冷然道,觉察到身上符文有所松动,他暗自汇聚灵力。 “既然如此,”绘笑了笑,“本座愿与你定下血誓,任何一方违背承诺,皆被血誓反噬,魂飞魄散。” 绘言罢,执笔起势,已然在空中勾勒出血誓咒印,只要双方取一滴血汇入,即刻生效。 可话虽如此,对季煜安来说也实在太不公平,蝡蛇实力与绘不相上下,他又如何能杀? 叶宁宁紧紧盯着季煜安,“我们可以另想办法,万万不可冒险行事!” 季煜安却是置之不理,一剑划破手掌,印上了血誓咒印,这才道:“师姐若有他法,何不早言?” “再者林姑娘出事之时,师姐又在何处?” “你是在责怪我?”叶宁宁心中一颤,“她出事的时候,我明明和……” 第36章 只是话未说完,前方血誓已成,季煜安背对着她,道:“现如今林姑娘身陷未明湖,只怕是凶多吉少,师姐怎么忍心拖延时间?” 言罢,他一剑破除绘的阵法,御剑匆忙离去。 字字句句,所言皆是林婉儿。 待他走远,叶宁宁这才低声喃喃:“为什么?” “后悔了?”绘歪头看着她笑,把玩着手里的墨绿色发丝,媚眼如丝,“后悔破了本座的绘梦。” 叶宁宁掐了掐掌心,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她与季煜安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明明曾经得到过,让她怎么甘心这温存转瞬即逝。 “两人入梦,为何你先醒来,他却迟迟不曾回应?直到你杀了支撑那个小世界的女主叶婉。叶宁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季煜安本就不愿醒来呢?”绘轻声道。 “这段梦于你而言,或许是个噩梦。于季煜安而言,却是个美梦,所以他根本没有清醒的契机。” “噩梦深刻,美梦易散。而你强行将他唤醒,他自然记忆全无。”绘言及于此,满意地看了眼叶宁宁的神色,勾唇一笑。 怪不得,怪不得绘会问她,舍不舍得。 叶宁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伤心或是追悔莫及?可这一切,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何,跟本座走吧?给本座讲讲你们那个世界的故事,只要哄了本座开心,”绘循循善诱,“若有朝一日,你的出现被天道觉察,本座也有办法护你周全。” “不。道不同不相为谋。”叶宁宁并未注意到绘口中的“天道”字眼,只是在听到绘的提议时,本能做了拒绝。 她虽飘零于异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也犯不着与虎为谋。 三番两次被拒绝,绘并不羞恼,只是问:“那你现在当如何?” “杀蝡蛇。”叶宁宁跳上了寒泠剑,衣袂翻飞间,她虽心有茫然,也依旧没有回头。 ----------------------- 作者有话说:榜单字数更完,一万五左右,打算停更几天休息一下,最近作息太混乱了状态有点差。 不过放心,不会断更太久,到时候会挂请假条。 绘活太久了,妖力又强大,看啥都是玩物心态。 第34章 秘境坍塌 未明湖就在大殿的后面,…… 未明湖就在大殿的后面, 浅蓝色湖水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闪烁着奇异的色彩,湖泊中央, 一棵巨大的花树随风而动, 花朵簌簌而落, 湖面铺满了胭脂色花瓣,若非花树之上盘踞着一条通天巨蟒, 这样的场景还称得上是梦幻。 那巨蟒的外形与普通蟒类无异, 只是鳞片呈粉红色。 叶宁宁赶到的时候, 这条巨蟒正俯下蛇头,蛇信探出, 发出嘶嘶的声音,紧盯着湖底。 季煜安一剑刺去, 巨蟒似有所感,眸色微动,粉色鳞片微张,长尾扫去,湖水在强劲的风力下,裹挟着花瓣掀起惊涛骇浪, 朝那少年迎面打去。 叶宁宁急忙飞身而去, 湖水在她浑身寒意的影响下,凝起了层层薄冰,垂眸一瞬, 她看到了沉睡在湖底的林婉儿。 湖蓝色的水泡将她裹在其中。 明黄色的裙摆在水泡中荡开, 少女睡颜恬静,并未被湖面上的动静所惊扰,看起来依旧明媚, 只是手腕处有一道血色划痕,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湖水,化为极细的丝线状,往湖中央花树树根流去。 “林姑娘!”叶宁宁踩在薄冰之上,催动着灵力,一道水柱凝成冰柱,将林婉儿送了上来。 水泡破开,她自半空轻飘飘地落下,叶宁宁急忙接住了她,“林姑娘、林姑娘,快醒醒!” “凡人,放开她!”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一道蛇尾扫来,冰面咔咔碎裂,叶宁宁抱着林婉儿躲闪不及,瞪大了眼眸愣在了原地,好在腰间一紧,她被季煜安的荆棘藤拖到了半空。 “师姐,带林姑娘走。”季煜安不曾回头,“斩妖”剑疯魔般向蝡蛇巨大的蛇身刺去。 斩妖斩妖,有妖即斩。 在季煜安的催动下,剑身发出了不同寻常的暗红色剑光。 见此情景,叶宁宁怒吼,“季煜安!以身祭剑你疯了吗?” 她浑身颤抖,难以置信为了杀蝡蛇,救林婉儿,他竟愿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话音刚落,无数荆棘涌动,竟不顾叶宁宁的挣扎,就要将她甩出未明湖几米开外,显然是想让她带着林婉儿就此逃离,最好不再回来。 见林婉儿被叶宁宁带走,蝡蛇长啸一声,发出道道声波,四周树林涌动,同罡风扫起的飞石一一碎裂,划破了本该平静的空气,天地间阴云密布。 而唯有未明湖,只荡起了些许涟漪。 叶宁宁只好咬牙,借着湖水,一剑划出百米高的冰墙,在季煜安的掩护下,带着林婉儿远离了未明湖。 飞石碎木尖锐,划破了叶宁宁的脸颊,蝡蛇妖力震动,一股腥味从喉头深处涌出,她忍痛咽了下去,旧伤复发,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带着昏睡的林婉儿实在不便,叶宁宁只好一掌击向她的腹部,强行将她唤醒。 林婉儿猛地睁眼,腾蛇软鞭迅速缠上了叶宁宁的脖颈,好在对方急忙唤了声“林姑娘”,这才避免了一场误杀。 “宁宁?你怎么在这里?大木头呢?”林婉儿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这时,叶宁宁的冰墙裂成了无数碎片,正向她们二人砸来,她只好快速起身,长鞭一扫,与叶宁宁一同撤离。 看着眼前赫人的场景——飞石尘土、扬起半空的湖水,以及支起整个身子、足以遮天蔽日的巨蟒,叶宁宁几乎失了所有力气,她毫不犹豫地怀疑,自己会死在这场混战。 好在身体的疼痛让叶宁宁又清明了几分,她克制住心底的恐慌,紧紧拽着林婉儿,“林姑娘你为什么会在未名湖底?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遥遥对上蝡蛇的视线,林婉儿眸色一沉,执鞭又冲进了未明湖。 在湖底沉睡之时,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天谴封印被破,人间权真生灵涂炭,名门正派束手无策,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她的身世,于是将她献祭,催使金铃花破体而出,镇守了整个天谴。 死前她无名无姓,无人在意。 死后她亦无人祭奠,无人回忆。 那个人告诉她,这就是她生而注定的命运。 可是她不甘心! 凭什么这个人必须是她? 凭什么前人的过错必须她来救赎! 先天灵体,狗屁先天灵体! 她要活着!她只想活着! 能扭转她命运的冼尘珠,她势在必得! 狂风肆掠,林婉儿越发坚定。 见林婉儿头也不回,远处,又有季煜安在鏖战,叶宁宁亦提剑跟了上去,她的折返无关其他,只是想着,若是畏死而逃,对他们二人的生死不管不顾,她只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远远地,叶宁宁看到未明湖中央,季煜安发丝缭乱,嘴角已然浸出了一丝鲜血,眼底却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斩妖剑刃终于划破了蝡蛇蛇身,留下了道道血痕,他的荆棘藤则乘虚而入,从它体表的伤口不断扎了进去。 不对劲!叶宁宁心中一凛。 蝡蛇修为不低,怎么会轻易被季煜安伤到? 难道又是绘在从中作梗? 显然,蝡蛇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仰天怒道:“绘!你这老妖婆竟然敢算计吾!” 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 “晏泽仙君让你我画地为牢,无法离开乌林秘境的同时,又阻碍你我彼此残害,以免破了他留下的禁制。”绘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久久不散,“千百年来,你身怀冼尘珠,霸占未明湖,捕杀无数修士,不断吸收其中灵气,不就是为了能强行破局?” “可惜,在晏泽仙君设的局里,你我皆是棋子。”绘轻叹一声,“你死或是我亡,全在今日。” 她话音一落,叶宁宁便见季煜安身形一顿,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随后他的荆棘藤猛地调转目标,沿着地面蹿进了绘的宫殿,冷声道:“孽畜,收了你的妖力!” 绘只是咯咯直笑:“小少年,你的身体可是上好的修炼容器,不用白不用。放心,有血誓在,本座伤不了你半分。” 季煜安只觉丹田处妖力盘旋,正欲喷涌而出,他皱紧了眉头,只好分了一股灵力前去拦截,久未出现的妖契却因此兴奋无比,不断叫嚣着:“走大运了!走大运了嘿嘿……” 后颈妖契灼热,季煜安的视线渐渐模糊,神智亦被强势剥夺,很快,整个识海就被同一个念头占据——“杀了它杀了它!只要吞噬了这蛇妖,就能一步成神!成神、成神、成神!” 第37章 妖力喷涌而出,污染了他的“斩妖”和荆棘藤。 藤蔓疯狂长,密密麻麻,藤身胀大,宛若幼蟒,紧紧缠上了蝡蛇蛇身。“斩妖”剑身暗红色光芒渐盛,无止尽地抽取着季煜安的灵力,悬置半空,蓄势待发。 叶宁宁正犹豫着是否要催动“斩妖”之时,却见季煜安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欲坠,她急忙掷出寒泠剑,接住他后,亦随之而至。 怀中少年双眸暗淡,早已失了焦距,丹田灵力已有枯竭之势,大量妖力在他体内游走。 绘倾注的妖力这么霸道吗?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死?叶宁宁病急乱投医,立马将自己的灵力灌输至他体内,浇灌他丹田的同时,又试图驱逐这股妖力。 再次抬眸,叶宁宁看到,“斩妖”正悬而不决。 “吾要杀了你们!将你们赶尽杀绝!” 蝡蛇蛇身疯狂摆动,整棵花树猛烈摇晃,万千花瓣随未明湖湖水四溢,狂风猛浪中,它高高扬起蛇身,粉色鳞片微张,荆棘藤竟有松动之意。 林婉儿穿梭于湖水形成的雨帘中,稳住身形后,手中软鞭化蛇而出,腾蛇现形,死死缠上了蝡蛇。 随后她一跃而起,掐诀汇聚灵力,催动“斩妖”,一剑将蝡蛇拦腰斩断,霎时间鲜血四溅,天空中电闪雷鸣,一场血雨倾盆而至。 蝡蛇蛇眸微微闪了一下,两截蛇身便轰然落入未名湖中,溅起一片水花。 见此情景,叶宁宁松了口气,恰在这时,季煜安亦恢复了理智,刚朝她道了声“多谢”,就神色一沉。 那荆棘藤像长了双眼一般,游至叶宁宁身后,将预备偷袭她的半截蛇尾切成了块块碎肉,而后扎根其中,开出了朵朵艳红色的小花。 如此场面落入叶宁宁眼中,她心中一悸,下意识往身侧少年莞尔一笑,“十三……” 只是话未说完,她便见,季煜安正四处搜寻那黄衣少女的身影。叶宁宁笑容一滞,不再言语。 … 感知到冼尘珠就在蝡蛇蛇胆,林婉儿唤回腾蛇,乘蛇落到蝡蛇上半截躯体,摸出那柄专门挖蛇胆的匕首狠狠刺去—— 下一刻,蛇头原地弹起,蛇信迎面朝林婉儿袭去,缠住她的腰肢,蛇口大开,竟要将之吞入腹中。 事发突然,林婉儿只觉血腥味扑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好在“斩妖”破空刺来,将那蛇头定到了一处矮坡上。 “大木头!”林婉儿敛了杀意,惊喜回头,“多谢相救!” 见她并未受伤,身上的火毒也已痊愈,季煜安抿了抿唇,掩住了眼中的情愫,道:“是在下来迟了,林姑娘无碍便好。” 林婉儿拍了拍季煜安的肩膀,笑眼弯弯,“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不必愧疚。” 言罢,这才看向了他身后的叶宁宁,道:“也多谢宁宁。” 叶宁宁扯了扯嘴角,“取冼尘珠要紧。” 季煜安催动“斩妖”将蛇头搅得七零八碎,两颗血红色珠子缓缓浮至半空,一颗妖丹,一颗冼尘珠,皆被他收入囊中。 林婉儿握住腾蛇软鞭,半掩双眸。 血雨淅淅沥沥,三人皆一身血色。 只听一声指响,天边一缕金光劈开了乌云,驱散了血雨,带来了天晴。 叶宁宁回首看去,那只三眼异瞳黑纹白虎再度出现,绘倚在虎背上,慵懒地扫了她一眼,素手在空中画了几笔,未明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枯竭,那棵花树亦随之枯萎衰败,整个场景呈现一片萧瑟。 绘面上的惋惜一闪而过。 未明湖,晓明日,修道之人潜入,皆可窥视自身命运。她与蝡蛇盘踞于此,守神器,亦是为了守这面湖。 这就是乌林秘境最为核心的秘密。 至此,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紧接着,整个秘境开始剧烈震动,万兽逃亡,山石倒塌,天地撕裂,像一幅被外力撕毁的山水画卷。 绘朝三人笑笑:“没有蝡蛇妖力支撑,秘境要塌了,你们随本座走吧。” ----------------------- 作者有话说:世界观要展开啦,林婉儿窥见自身命运,叶宁宁有原著在身,两只蝴蝶将共同扇起一场风暴。 卖萌打滚求收藏x﹏x 第3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秘境坍塌,并未…… 秘境坍塌, 并未波及外人,一直守在洞口处的楚家人,除楚瑜外, 都只能感受到空气中荡开的一圈波纹, 随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感受到叶宁宁三人的气息, 楚瑜眼中露出狂喜,若非还要维持楚家家主的体面, 他早已扑了上去。 “三位仙人, 此行可还顺利?”面具掩藏了楚瑜的神色, 华丽衣袍之下,他依旧是气质翩然的贵族公子, 注意到赤足而来的绘,他眼眸一亮, 笑意扩散,“这位姑娘……当真是身姿绰约,不知在下可否有缘得知姑娘芳名?” “乌林有妖,其名为绘。”绘笑道,“外界都是这么称呼本座。” “绘……名字很特别,想必姑娘也是特别之人。”楚瑜亦笑, 眼底阴鸷一闪而过, “这三位仙人是楚家贵客,绘姑娘既然与他们是朋友,自然也是楚家座上宾, 可否赏脸来楚家小坐?” 绘妖之名, 他自然也听过,只是现在,他无法确认这三位修士与她的关系, 不敢贸然行动。 “可惜了……”绘神色一敛,毛笔如利剑破空而去,直指楚瑜命门,电光火石之间,叶宁宁大喊:“等等!同生蛊!” 毛笔于空中一顿,就此被楚瑜躲开。 楚家人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持着刀剑向绘冲了过去。 绘言笑晏晏,只是将笔于半空挥了挥,点点翠绿色墨汁汇聚妖力,化为利器,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一刹那间,楚瑜带来的人软软倒了一地,脸上甚至还带着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 叶宁宁不由后退,鼻尖被血腥味充斥,看着惨死的普通人,胃里一阵翻涌。 这就是修真界。 即便她来到这里已有好些时日,可她依旧无法融入这个妖物横行、凡人之命微若蜉蝣的世界。 此时此刻,叶宁宁只觉绘像极了一条恶毒美人蛇,外表足够让人放松警惕,给予致命一击时,却从不犹豫。 再看向身侧,只见季煜安微微蹙眉,操纵着荆棘藤钻入地下,不断涌动间,地面裂出了一个个浅坑,将尸体尽数掩埋。 他的身侧,林婉儿脸上无多表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在觉察到叶宁宁的目光后,她才关切地问道:“宁宁你怎么了?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 说话间,绘的目光也落到了叶宁宁身上,“你不让本座动手,是因为同生蛊?” 不待她回答,林婉儿便将一切长话短说,主动解释了一番。 听到几人交谈,楚瑜朗声大笑,“既然你们对同生蛊如此了解,要想活命,那就交出冼尘珠,且替本公子杀了这妖物!” “不过是小小蛊虫而已。”绘眸色潋滟,空白绘卷自身后展开,寥寥几笔,绘卷上竟出现了叶宁宁三人的模样。 就连楚瑜也顿住了身形,紧盯着这奇异的一幕。 绘卷上,无论少年少女,一举一动皆栩栩如生,比之现实中清冷寡言的季煜安,画卷之人更多了些少年气,这让叶宁宁想到了十三,顿时一愣。 绘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叶宁宁的反应,笑道:“既然出了乌林,本座便重新编绘画卷,你们三人可以血诱之,将蛊虫引入画中。” 楚瑜冷笑一声,嘴中念念有词,叶宁宁便只觉面皮之下似有长虫在蛄蛹,微微作痒,她忍不住用手摸去,果然,光滑的皮肤上凹凸不平。 叶宁宁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僵直,尘封的记忆苏醒—— 那时爷爷奶奶还在,每年小学暑假,她都会和叶溯到乡下去玩,夏日漫长。恰逢小学毕业,没有暑假作业,他们漫山遍野地跑着,成了村里远近闻名的野孩子。 某天,同村的小孩带着她去捉猪儿虫。 哥哥叶溯嫌他们幼稚,并未跟来。 青翠的大白菜叶子里,肥大的猪儿虫密密麻麻,叶宁宁只看了一眼就打了退堂鼓,说什么也不愿意捉这些虫玩。 其他小伙伴们虽觉得扫兴,但也并没有强求,小学生叶宁宁就寻了处阴凉地等着他们,这一等,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阵酥痒,叶宁宁不得已睁开了双眼,刚要开口说话,一条猪儿虫就这么蠕上了她的嘴唇。 再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头发、衣服领口、裙摆和大腿上,到处都爬满了猪儿虫,无穷无尽! 惊恐之下,她急得又蹦又跳,边哭边抖着衣服,猪儿虫肥硕的身子被她无意识捏碎,溅出青绿色黏腻的汁水,她彻底崩溃。 第38章 而那群罪魁祸首就站在不远处,哈哈直笑。 叶宁宁因此高烧一场。 虽然叶溯狠狠揍了这些小孩一顿,但关于虫子的阴影,却在叶宁宁心中难以磨灭,正如此刻,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虫子的蠕动、爬行,甚至是在繁衍、啃食,只是这次,它们掩藏在了她的身体里。 叶宁宁几乎快要疯了,然而无论她这么抓,怎么蹭,恐怖的感觉依旧。 绝望之时,青蓝色剑光闪过,叶宁宁手腕传来一阵刺痛,鲜血涌出,化成一缕血丝钻进了绘的画卷中。 体内的蛊虫却在这时越发躁动,叶宁宁的脑海充斥着一个念头“好痒!好痒”,她瞪大了泛红的双眸,失去理智般用手疯狂地抓挠着双颊、双臂,抓挠着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 虫子、虫子!到处都是虫子! 指甲扣破了皮渗出些许血珠,却丝毫无法遏制这股奇痒,恍惚间,她的双手被一双大手牢牢遏制,整个人身形一晃,跌入了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师姐,冷静点,用灵力将它们催出去。” 叶宁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抓紧了他的衣袍,脸色惨白,脆弱得好似一朵即将枯萎的山栀子。 一股灵力游走于体内,驱赶着那些虫子,汇聚于她的手腕,沿着那条血痕飞了出去,直至进入画中。 叶宁宁咬唇克制住想要逃离这些虫子的冲动。 怕归怕,但她不能在此时拖后腿。 而后,她对上了季煜安那双如春水般旖旎的眼眸,不受克制地,又一次想到了绘梦中的十三。 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已不记得二人的过往。 掐了掐掌心,她道了声:“谢谢”。 待她稳住身形,季煜安这才收回了手,只是目光落到那绘的画卷上时,他不合时宜地想,乌钰峰大师姐素独来独往,原来亦有害怕之物。 没了同生蛊,也就没了后顾之忧,林婉儿甩出软鞭迎面朝楚瑜攻去,绘见此,反倒画出一桌一椅,安然坐了下来,喝上了热茶。 被林婉儿的软鞭击中,楚瑜的身体散开,化为万千螽斯,黑点密集,犹如蝗虫过境,竟遮盖了整片天空,嗡嗡声刺耳,将之围困于其中。 叶宁宁见此,皮肤上泛起阵阵鸡皮疙瘩,握着寒泠剑竟有些犹豫。 “清凝丸,可修复皮肉,亦可平静心绪。”再次回神,她手中已然多了两粒药丸,而说话之人早已提剑而去,身影清峻潇洒,很快,便与那黄裙少女并肩作战。 一瞬间的悸动烟消云散。 更多的,是意识到自己身为局外人的尴尬。 叶宁宁收了药丸,催动寒泠剑加入了与楚瑜的纠缠,而这时,绘遥遥朝她招了招手,“过来,不如陪本座喝茶。” 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关注自己?叶宁宁看了对方一眼,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果断选择远离。 “……要下雨了。”仰头看了看天色,绘轻声道。 恰在这时,传来了林婉儿的声音,“大木头?大木头你怎么了?” 叶宁宁闻声看去,只见那密集如黑幕般的螽斯迅速抓住漏洞,破开剑光,附满了季煜安全身,如痴如醉地吸食着他的血肉,转眼间他的身体便血痕满布。 林婉儿神色一凝,顿时束手无策。 寒泠剑与斩妖相碰,发出了叮叮的声响,然而刀剑哪如这见缝就钻的螽斯狡猾,很快,就连林婉儿的一只手臂都不能幸免。 “绘!你为什么还不出手!”叶宁宁忙喊。 看了半天戏的绘终于放下茶盏,指尖一弹,一滴墨汁飞出,打散了围聚在季煜安二人身边的螽斯。 螽斯飞远,又缓缓凝成了人形。 楚瑜已然形销骨立,血肉所剩无几,他强撑着一具骨架,眼底写满了不甘。 “他本无仙缘,逆天而行,现已是强弩之弓。”绘呷了口茶,淡然道,“其实不必本座出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下起了一场小雨。 绘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叶宁宁,就这么赤脚走在雨中,轻轻哼着歌不知要往何处而去,雨丝飘扬,却避开了她的身体。 “宁宁,快过来看看大木头。”林婉儿急道。 叶宁宁慌忙赶到季煜安身前。 雨水淅淅。 他就这么躺在泥坑中,双眸闭合,唇色泛紫,白玉般的肌肤上血痕满布,原本纤尘不染的袍子也污秽尽染。 仔细探查了一番,叶宁宁惊觉他全身筋脉逆流,丹田处枯竭的灵力并未完全恢复,甚至隐隐有萎缩之势,她本能地就要往他体内灌输灵力,于是并未发觉,腾蛇软鞭悄声无息地缠上了她的腰肢。 待她回神时,软鞭杀起骤现,刺进了她的腹部。 “宁宁,对不住了。”在叶宁宁震惊的眼神中,林婉儿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却还是抽出沾血的软鞭,卷走了季煜安的储物袋,抱着受伤的一只臂膀,在雨中渐行渐远。 第36章 楚家异变 被软鞭所伤的第一时间,…… 被软鞭所伤的第一时间, 叶宁宁想的是,幸好女主收了手,没让软鞭将她刺了个对穿。 剧痛自腹部传来, 叶宁宁疼得两眼犯晕, 好在她对处理伤口一事已经非常熟练, 迅速调动灵力降低了伤口处的温度后,再强行将一部分血液凝固, 如此就避免了失血过的风险。 又掏出清凝丸吞了下去, 感受到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叶宁宁这才勉强心安。 雨越下越大了。 叶宁宁喘匀了气,伸手拍了拍季煜安的双颊, “季煜安,醒醒!” 这么大个人晕在这里, 她又重伤,拿头抗走? 然而少年不为所动,只是眉头微蹙。 该不会死了吧?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叶宁宁顿时一慌,赶紧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微弱不说, 身体也冷得好似块千年玄冰, 早跟个死人没两样了。 叶宁宁这才彻底慌了神。 手忙脚乱地几乎将所有的灵力都灌进了他的丹田,直到他的身体泛起了些许暖意,而自己也感觉到了冷, 叶宁宁这才停下了输送。 “季煜安、季煜安!”叶宁宁又一次唤道,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 嘴唇嗫嚅了下,似乎想说什么。 她心下一喜,握住了他的手,而后,她便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冷了下去,方才那点动静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宁宁不甘心,再次探了下他的丹田,原本充盈的灵力正不断地倾泻而去。 真是白高兴一场。 她泄了气,慌乱又茫然。 抬头看了眼四周,天大地大,雨雾蒙蒙。 她要去哪里找人救他? 乌钰峰穷得要死,通讯器是没有的,她也就没办法向宗门求助,何况,季煜安这情况,单温养丹田这一点,就少不了需要各种灵丹妙药。 既然回不了乌钰峰,又该去哪里呢? 隔着重重雨帘,叶宁宁看到了一动不动的楚瑜。 她眼前一亮——那就潜入楚家! 楚家那口墨玉池效果极好,应当能缓燃眉之急。 为了顺利进入楚家,叶宁宁甚至拔了楚瑜的衣物,拿走了楚家的令牌。 一切准备就绪,叶宁宁咬牙,将季煜安架在了肩上,以寒泠剑做支撑,长长吸了口气,才迈出了步子。 季煜安身量高,又无意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叶宁宁的肩上,连带着她步伐也有些踉跄。 腹部的伤口在这一番折腾下,又有崩开的预兆,好在这痛感压下了她心中的慌乱,脑子冷静异常。 只是没走几步,双腿又开始酸软,每踏出一步,就两股战战。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叶宁宁忍不住道:“季煜安,你真是个扫把星。” 一穿书就碰到你,然后一直在倒霉倒霉倒霉。 骂完缓了口气,觉察到季煜安的身体正在下滑,她又握紧了他的臂膀。 从穿书到现在,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挨打。 若非原主留下的身体实力够强,不然在这种高强度挨揍下,她早就死够千八百回了。 就连原著里,被林婉儿出手暗伤的分明是季煜安,也换成了她被捅。 越想越委屈,叶宁宁干脆骂了个爽,“季煜安你大爷的就是个笨蛋、煞笔!活该林婉儿不喜欢你。” 骂到这里,叶宁宁闭了嘴,她想到了自己。 毕竟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追着他跑不说,现在还任劳任怨地扛着他去楚家。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同门一场,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救你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你还是十三。 第39章 那个只听她的话,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十三。 那些美好的相处虽是幻梦一场,甚至他根本不记得,但那些悸动和欢喜,又那么真实,成了她融入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切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中,而不只是一抹游魂,隔着玻璃窗观看所谓的主角演绎他们的故事。 心中酸涩,叶宁宁抽了抽鼻子。 到达青陵镇时,大雨已停,叶宁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雨停了,镇上来往的商贩、店铺又一次活跃起来,甚至在看到叶宁宁扛着一个无意识的高大男人时,还有人特意凑上来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这种情况下,叶宁宁当然不会推辞,让人将季煜安带到了楚家人的豪宅门口。 有了楚瑜的令牌,加之楚家人曾见过她与季煜安,二人也就顺利进了门,在叶宁宁的要求下,很快就有人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 将季煜安安置在了那尊神秘的墨玉池中后,叶宁宁终于松了口气。 彼时天色已晚,天边挂上了一弯月牙。 楚瑜已死,用着他珍藏的珍贵药材,叶宁宁毫不心疼,只是绝大多数灵草她都不懂药理,便尽数都给塞进了墨玉池中,这池水奇异,经过上一次的浸泡效果来看,她猜测它自会综合药性,不至于酿成药性混杂最后毒死季煜安的惨剧。 忙完季煜安的事,叶宁宁挑了些愈合血肉的药材,坐在一边吸收起来。 陡然松懈下来,人很容易失去警惕。 树影绰绰,微风轻拂。 楚家的地窖中,无数奇异的虫子倾巢出动,如游蛇般涌向了叶宁宁二人所在的墨玉池。 随后,一只只螽斯也从中飞出,飞过阴暗的后院,飞过灯火通明的长廊,落入了来来往往的楚家人身上,也落入了青陵镇居民体内。 虫子爬动的沙沙声,起飞时的嗡嗡声再度响起,叶宁宁惊恐地睁开了双眸,却见白日里还无比友好、热情的楚家人正一个个持着刀剑,红着眼就要朝她砍来。 “妖人!你竟然杀了楚公子,我们要让你偿命!” “偿命!偿命!” “对于楚公子的遭遇,我很抱歉!”叶宁宁一边闪躲一边大喊着解释,“我的朋友还在疗伤,有什么事,我自愿跟你们走,还好解决!” “偿命、偿命!” 所有人都疯魔般重复喊着,所有人都涌了上来,刀剑不长眼,叶宁宁躲闪不及,本就布满伤痕的腿又挨了一刀。 见无人听她言语,叶宁宁只好唤出寒泠剑防御。 越来越多的人撞破了门冲了进来,甚至还有几个熟人混在其中,叶宁宁握着寒泠剑,头痛不已。 这些人一个个地,无一不是正常人的模样,都是活生生的凡人。 她没有办法下手。 可若是不还手,今夜死在这里的就是他们。 叶宁宁被逼的步步后退,直到她看见,有人调转了目标,将刀剑对准了墨玉池中疗伤的季煜安,一条条不知名的虫子,也一并涌了上去。 她不得不飞身而去,一剑挑开那人的长剑,又忍着恶心,催动灵力冻住那些虫子,将之研磨成了粉末。 此时背后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叶宁宁本能将寒泠剑反转,就此刺了进去。 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她回眸,正巧对上他那双已然没了生机的眼眸。 她杀人了? 叶宁宁愣在原地,甚至忽略了从那人嘴中飞出的螽斯。 她呆呆地看向面前的众人,只见他们面面相觑,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害怕、恐慌,竟都默契地后退了半步,好似看到了一位杀人恶魔,这让叶宁宁越发确认,自己亲手杀了个凡人。 “杀人了!杀人了!”有人大喊。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叶宁宁大喊,“我不是杀人犯!” “你就是!你杀了人!” “杀了这妖女!杀了她!不然我们也得死!” 人群再次躁动起来,他们再次捡起了武器,一窝蜂地冲向她,以及她身后的季煜安。 “别过来!求求你们了!别过来!”叶宁宁退无可退,求生的本能让她再一次将寒泠剑刺入就近的人中,鲜血再次溅上了她的长裙、脸颊,她依旧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虫子沿着她的腿爬了上去,甚至试图钻进她的伤口,叶宁宁彻底崩溃,丹田灵力运转,鲜血被她无意识地凝成了尖锐的冰锥,划破空气,刺向了在场的凡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越来越多的血流淌,越来越多的螽斯发出嗡嗡的声响,叶宁宁眼前一片猩红,越来越无措,身子一软,竟就要栽倒在地—— “师姐小心。”季煜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接住了她的身体,而后随着一阵清泠的剑声响起,他将仅存的活口尽数斩杀后,院中石墙坍塌,也挡住了从外涌进来的青陵镇居民。 寄体死亡,螽斯从尸体嘴中飞出,齐聚半空,密密麻麻,挡住了微弱的月光。 荆棘藤漫出,织成了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困住螽斯以及其他的虫群,将其一并绞杀。 令人讨厌的虫子声终于消失。 季煜安却感受到了怀中人的颤抖,他垂眸看去,“师姐不必多心,他们是被楚瑜养的虫子所控,这才会……” 话音未落,叶宁宁猛地抬头,抓紧了他的衣袍,朝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季煜安你为什么总是慢了一步!为什么总要等事情无法挽救时,才赶到我身边!” 月色之下,她哭得满脸是泪,那些彷徨、不甘、委屈、愤恨一并都发泄了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咬唇,拼命克制自己的失态,直到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随后她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指在她唇瓣轻触了下,抬眸看去,却只来得及看清他收手的动作。 季煜安怔愣,竟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番举动。 ----------------------- 作者有话说:螽斯是楚瑜的本命虫,且作为一个小小小boss,自然会留有一手,宁宁急着救季煜安就没想到。 不知不觉都十万字了啊啊,快了,属于季煜安的火葬场要来了,大概后面会很虐男...因为他很缺爱,非常缺爱,差不多一生都为爱而活。 第37章 青陵覆灭 “师姐,抱歉。”季煜安…… “师姐, 抱歉。”季煜安几乎是本能地就认了错。 听到此话,叶宁宁仓惶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遍地都是尸体, 她甚至还能听到这些人死前的哀嚎, 眼前似乎还有四溅的鲜血, 她握着寒泠剑的手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了她的剑下,死在了她的冰棱阵中, 花灯节上流光溢彩的一幕幕, 转眼间就成了一场虚幻。 杀人犯……不、她不是杀人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她只是想活着!她只是想活着…… 叶宁宁的剑猛地掉落在地, 发出清脆的声响,激起石墙之外一阵阵的谩骂, 往日里那些热情的青陵镇居民已然发了狂,只想冲进来将她虐杀。 “师姐、师姐?”季煜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她抬眸的瞬间,他蓦地愣了愣,声音低了下来,“楚家人在青陵镇盘踞多年,楚瑜一死,必定会催动楚家某些秘法的启动, 这才导致了居民们变成这般模样。” 是啊, 这一切分明是楚瑜的过错。 混沌的脑子在季煜安他那清冷的嗓音中渐渐冷静,叶宁宁收起了寒泠剑,却不敢再看四周环境一眼, 随后不动声色地抚开了他的手。 她扯了扯嘴角, 道:“不必道歉,你我同门一场,我自当舍命相救。” 舍命相救…… 季煜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不自觉想到了在乌钰峰的时候。 她是乌钰峰的大师姐,实力出众,勤勉自立,好几次,师父在他面前提及她,眼底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而如今,她那本该纤尘不染的白裙沾了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痕,多了几分破碎。 仅仅是为了他。 同门之情,原是如此。季煜安默道。 借着夜空中那轮月牙微弱的光,叶宁宁看向了楚家大院的深处,“若楚家的事真如季师弟所说,那我们必不能袖手旁观,一起去看看罢。” 说到这儿,她回眸看了一眼,又很快敛了神色,没忍住暗想:若是林婉儿提出要求,他只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夜色之下,她的双眸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与林婉儿不同,她的眼神像极了一汪深不可测却又暗流涌动的古井,总在不经意间将他人捕获。 第40章 细细忆起一路相伴,季煜安这才发觉,他从未见这位叶师姐展现过真心实意的笑颜,却又好似在某个时刻,他曾见过她微勾的嘴角,狡黠的神色。 季煜安皱了皱眉,脑海深处隐隐作痛,直到他垂下眼帘,避开了叶宁宁的视线,这才勉强平复了心绪,“师姐说的极是。” 叶宁宁不再多言,走在了前面。 季煜安的荆棘藤展开,潜入了地下,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楚家地窖,入口处黑得一眼望不到尽头,荆棘藤一进去,就触到了好几副骨架与黏稠的血肉。 这一次,季煜安走在了前面,“斩妖”闪着幽幽蓝光,悬浮在空中照明。 叶宁宁跟在他身后,在“斩妖”的微光下,她只能看清眼前人的背影,除此之外,四下无声亦无光,她缩了缩臂膀,有些害怕的同时,又有些心安。 只是下一瞬,她便觉手腕处传来了一阵酥痒,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将她缠绕,她浑身一僵,不敢再动,犹豫了番,才开口唤了声“季煜安”。 待前方人回首,道了声“师姐”后,叶宁宁这才看清,原来缠在她手腕上的,是季煜安的荆棘藤,而荆棘藤的那头,则缠着他的手腕。 叶宁宁只好应了声“无事”,掐了掐掌心,思绪散漫起来——楚瑜这变态心机深重,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地窖虽黑,但好在道路平稳。 不一会儿,一股腐烂味扑面而来,叶宁宁抽了抽鼻子,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面前的季煜安亦停下了步子,唤回“斩妖”后,借着剑光,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这里横七竖八摆满了人或动物的尸体,有好几副甚至都成了骨架,剩下的则被啃食得辩不出模样。 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了些许水声,叶宁宁觉得很是奇怪,刚想叫季煜安探查一番,忽然,一滴水落了下来,擦过了她的鼻尖,随后,她闻到了浓烈的铁锈味。 叶宁宁不禁抬头看去,恰逢其时,季煜安带着“斩妖”靠了过来,她由此看清,这地窖的墙壁上,钉了个奄奄一息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垂着脑袋,四肢呈大字型,用暗钉钉在了墙上,伤口处凝成了暗红色的疤痕。他浑身赤裸,只余一件破布遮住了关键部位,而暴露在外的双腿和胸腹上,都布满了刀口。 尤其是最为肥硕的大腿和臀部,其上血肉模糊,好似有人拿了小刀,一点一点割了肉来。 胸腹上的口子虽小,却并未呈现结痂的迹象,反倒还在往外浸着血,一滴一滴砸向了地面。 莫名地,叶宁宁想到了楚瑜一手持碗,一手拿刀,对着此人边割边吃、边接边喝的场景。 他果然是个变态!! 死了都还这么吓人!! 叶宁宁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再次回神,她便见季煜安手起刀落,已将墙上之人放了下来,而后他走近蹲下,探查了他的鼻息。 半晌,他道:“油尽灯枯。” 叶宁宁心中怅然,为这条逝去的生命。环顾四周,墙上到处都是鲜血染红的痕迹,显然这里被囚禁过许多人。 角落处又传来些许沙沙声,紧接着,就是一道还带着些稚气和哭腔的女声,“救救我、救救我,我想出去,这里好黑,我好怕。” 还有活人?叶宁宁急忙循声而去,脚底也不知踩到了何物,柔软而黏腻,她不敢多想,又怕那女声消失,只好回应:“小妹妹,你在哪里?姐姐这就来找你。” “姐姐……”她唤着唤着,喉头一噎,发出了一道清晰的吞咽声,这才加大了音量,哭着大喊:“姐姐,我在这里,这里好多人,他们都死了呜呜,我饿了,所以我吃了好多肉,我不是故意的,可我还是好饿……” 刚走进,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叶宁宁的裙摆,她顿时看去,耳边又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姐姐……”两只手拽着,一点点地爬了起来。 叶宁宁急忙俯身去搂,却被季煜安的“斩妖”的剑柄打开,那小女孩亦吓得缩回了手,蹲在了地上。 借着剑光,叶宁宁这才看清了那女孩的模样。 她衣衫褴褛,约莫七、八岁,正是享受父母疼爱的年龄,却四肢干瘦,唯有肚子鼓鼓囊囊,好似在孕育着什么。 她怯生生地看着叶宁宁,“姐姐?你会带我走吗?” 一张口,小女孩喉里又是一阵涌动,她竭力想吞下去,却是弄了半天,嘴里还是堵满了东西,她只好长大了嘴巴,一些密密麻麻黑乎乎的虫卵,伴着好些不知名的飞虫,就这么涌了出来,落到了地面的血肉中。 小女孩糊不清地又唤了声“姐姐”,却听得叶宁宁头皮发麻,又出离愤怒——楚瑜、楚瑜这个死变态,竟然用这么小的孩子孵化虫卵!! 他怎么下得了手! 叶宁宁简直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怀着这么大一肚子的虫卵,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强撑着只为了能出去!只为了活着。 然而刀光闪烁间,“斩妖”已然朝小女孩飞去,叶宁宁拧眉唤出寒泠剑将之拦截,一阵铿锵声后,她怒道:“她还这么小!你竟然想就此将她了结?!” “师姐,她已是这般光景,如何能活?”季煜安收回“斩妖”,凝眸与她对视,面色冷静异常。 叶宁宁早已将小女孩抱在了怀中,安抚好她的情绪后,才道:“我会带她回乌钰峰,我会找到救她的办法!” 血水的粘稠感沾染了她的指尖,叶宁宁闭着眼,又想起了院中发生的一切,那些被螽斯所控的人,或许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却尽数都死在了她的剑下。 她不该、她不该杀了他们。 可是若不还手,死的就是她。 好多血。都是血。 叶宁宁一颤,抱紧了女孩,再次抬首,只说了声“我要毁了这里”。 话音刚落,整个地窖中血水涌向了地窖各处,凝成了一层层寒冰。 寒泠剑在她的催动下,亦化成了一道巨大的剑影,自内部不断往外延伸,几乎快要直上苍穹。 剑气裹挟着灵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卷起阵阵罡风,连带着整个地面也开始强烈地震动,脚底裂开了一条快到的地缝,地缝中,隐隐有白骨在翻涌。 “季煜安,这里不对劲!”叶宁宁话音刚落,荆棘藤裹着三人跃至半空,一道龙吟响起,只剩骨架的龙头终于挣脱地底的束缚,冲出了地缝! 好在地窖坍塌之前,叶宁宁二人带着小女孩御剑飞出,站在了青陵镇的上空,俯身看去,镇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月色下,地面凸起,碎石尘土不断涌动,好似镇底有什么正在疯狂游走,镇中房屋倒塌,河水倒流,哀嚎声、逃亡声四起,直到整个青陵镇彻底反转、颠倒,龙头探出了楚家,只剩白骨的龙身从地底彻底抽离,遮住了月亮,穿梭于云层中,越飞越远。 “仙人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飞走的又是什么东西?”小女孩紧紧抱住叶宁宁的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空中后,她赶紧睁上了眼睛。 “囚龙阵,困虬龙。”季煜安道,“那是一条还未成年的幼龙,被楚家人埋在了地底,如今血肉化骨,它心有怨恨,就此毁掉了整个青陵。” 龙,天地灵气孕育而生。 难怪青陵镇作为一个凡人小镇,会有灵气环绕,吸引来各方精怪,又能助楚瑜培育蛊虫。 小女孩听不懂,只知季煜安方才想要杀她,于是缩了缩头,不敢再多问,还一会儿,才凑到叶宁宁耳边,小声道:“仙人姐姐可以带我回家了吗?我想回家。” 叶宁宁这才后知后觉,那个繁华小镇已不复存在,流光溢彩的花灯节终成回忆,凡人之命微弱蜉蝣,只剩下了她怀中唯一的活口。 “好,我带你回家。”叶宁宁虽在回应她,却是对季煜安道:“我想回乌钰峰了。” “返回宗门自然迫在眉睫,只是这冼尘珠……”季煜安顿了顿,又想到了林婉儿,“不过师姐可知,林姑娘可在何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以身祭剑,灵力枯竭陷入昏迷之时,她将冼尘珠带走了。”叶宁宁隐藏了其中细节,“她是云流宗弟子,眼下应当也会回到宗门。” “……你想寻回冼尘珠?” “这毕竟是宗门重任。”季煜安微微蹙眉。 他没有明说,叶宁宁却明白了他的心思:寻回冼尘珠是假,寻那林婉儿才是真。 她忽然觉得疲惫至极,一闭上眼,眼前总会不断浮现楚家上下十几口人的尸体,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的双手又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第41章 搂紧了小女孩,叶宁宁笑道:“既然如此,季师弟早去早回。” ----------------------- 作者有话说:叶宁宁be like:爱咋咋地,姐不陪你玩了。 主要是杀了这么多人,心理留下了阴影,需要赶紧调整一下心态。 第38章 落星城与乌钰峰 第一缕晨光划破了…… 第一缕晨光划破了云层, 很快照亮了整片大地,季煜安御剑离开时,叶宁宁没有跟上去。 在原来的剧情里, 冼尘珠也被林婉儿带回了云流宗, 只是事情发生时, 他刚与她结束了浮生绘梦中的三世轮回之恋,也正因如此, 他才无法接受心爱之人的欺骗和背叛, 堕入了魔道。 起初, 在秘境中有绘困着,季煜安还未彻底失去理智, 直到林婉儿和慕衍之用冼尘珠封了天堑深渊,绘离开乌林秘境后, 季煜安一路杀回了星落城。 原著设定中,季煜安体质特殊,堕魔后与天堑深渊产生了共鸣,男主前脚刚封印的天堑深渊,便再次大开,魔气污染了整个权真界, 造成灵力枯竭, 不少修士疯魔,成为季煜安的傀儡。 为了绞杀这个魔头,整个权真界的宗门甚至结成了联盟, 这才有了烈风谷围杀的剧情。 季煜安死后, 后续的剧情又回到了男女主身上,但叶宁宁并不记得细节如何,她只模糊地想起, 他俩的结局……好像是个悲剧。 不过眼下,青陵镇不复存在,三世轮回被她所破,秘境已毁,冼尘珠被夺时受的伤,也是她替的,不知不觉间,原剧情线在她这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所干扰下,越走越偏。 叶宁宁想,他应该不会再走上原路吧? 她也想不出,季煜安还有什么黑化的理由。 彼时叶宁宁亦心有茫然,满腔寂寥无处可依。 她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归处在何方,又能做些什么,只好选择先带着她救下的凡人女孩返回乌钰峰,寻找这虫卵的解法。 女孩名叫月临,乖顺漂亮,原是楚家下人的女儿。一次母亲因犯事被楚家人责罚后,便失踪了,月临实在想念娘亲,只好悄悄在楚家找寻。 直到楚家上下她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她也一无所获,这才鼓足勇气溜进了楚大公子的后院,恰好被楚瑜抓了个正着,也就被他带到了地窖孵化虫卵。 言及于此,月临又说,她在地窖见到过很多熟悉的人,他们多数都在楚家做活,其中还有好些叔叔婶婶曾给过她糖吃。 只是他们都死了,被一大群虫子啃食尽了骨肉,还有一些哥哥姐姐,则是被楚大公子吃掉的。 在被困于地窖的那些日子里,陆陆续续也有像她这么大的小孩被送进来,他们无一例外的,肚子都鼓鼓囊囊。 刚开始,地窖里还有大人的咒骂、哀求和小孩的哭闹,楚大公子也每日都会下来一趟。 直到后面,楚大公子不再来了,地窖里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 “不对,还有沙沙声。”月临忙补充,“就像风吹树叶时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里,叶宁宁忍不住抱住了月临,她将头埋在女孩的肩膀,湿了眼眶,却在这时,她感觉到一只小手抚上了她的后背,稚嫩的嗓音道:“仙人姐姐,别哭、别哭,不要害怕,月临在呢。” 叶宁宁有些尴尬,“你怎么发现的?” 月临皱了皱鼻子,又用指了指,道:“我听到了抽鼻子的声音。以前我被娘亲责骂,心里感到难过,又不想掉眼泪时,就会抽鼻子憋泪。” “原来你们大人也会这样呢。”月临说着,吐了吐舌。 叶宁宁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沉默。 然而提及娘亲,月临的神情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她搅着手指头,轻声道:“我找到娘亲了,她也在那个黑黑的地方,可是她说,她出不去了,就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和娘亲一起,听她给我讲故事,但是我很饿很饿,她就让我吃肉,吃了很多很多的肉。” “那个肉很臭,特别难吃。”月临顿住,抱着肚子又要干呕,好在她皱紧眉头,忍住了,接着道:“娘亲说,只要我撑住了,就不会变得像他们那样,被虫子吃掉。” “所以我不停地吃肉……但是后面,娘亲也不说话了。”月临瞪大了眼眸,泪珠滚滚而落,而后她又迅速擦净,笑了起来,“娘亲没有骗我,我等来了仙人姐姐。” 叶宁宁重重点头,“小月临,跟着我,我罩着你。” “仙人姐姐,你真好。就像我娘亲一样。”月临手小,握不住叶宁宁的大掌,只好握紧了她的大拇指。 … 为了尽快赶回权真界,一路上,叶宁宁都带着月临御剑而行,然而就在距离落星城还有段路程时,月临终究是扛不住飞行带来的疾驰感,在半空吐得昏天暗地,一张口就溢出一大摊密密麻麻的黑虫卵。 月临年纪虽小,却很坚强,未曾哭闹,只是这一次呕吐,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有所异常,忍了很久的金豆子还是滚落了脸颊,拽着叶宁宁的裙摆表示害怕。 叶宁宁心疼她,只好雇了马车前行,本该在两天内就能到的星落城,硬是耽搁了将近半月。 幸好眼下,星落城城门近在咫尺。 星落城作为权真界和人间界的中间城,城中人员复杂,有凡人亦有不同门派的修者,还有各类妖修、灵宠。 凡人来此,或收符箓、灵药,传至人间界倒卖,或参加宗门灵根测试,以寻仙缘,或求仙人处理凡尘异事。 修者来此,或是做各种交易,或是去人间界走一趟。 人间界和权真界使用的交易货币不同,权真界修者主要以灵石为主,因而星落城的进出者所做的第一件事,皆是寻钱行兑换货币。 通过了城门处修者的查验,叶宁宁先将还未用完的人间界货币尽数换成灵石后,这才带着月临去找了星落城的医修。 月临腹中的虫卵,以及孵化的部分幼虫,与她已经形成了共生关系,有这些虫卵在,她尚可进食,补充养分,孵化的幼虫便以她的血肉为食,直至成长到能从她口中飞出。 一旦将腹中的东西清除,又因她自身是凡人,不曾辟谷,就会导致她的□□将极其虚弱,无论吃掉多少食物,也无法消化、吸食其中的营养,直到活生生饿死。 叶宁宁不敢让月临听到这些,边捂住她的耳朵,边问那医修:“也就是说,她只能顶着这副模样过活?” 医修在捡药,解释道:“也并非如此。我将她腹中的东西祛除后,你再以灵药温养数月,即可痊愈。” “但她是凡人,灵药药性对于她而言过于霸道,用药前还需将药性驱散部分,如此一来,费时费力不说,还将搭进去大量灵石。” “这位道友,为救一个凡人,此举实在不值。”医修说到这儿,已将捡好的药分类摆在了她眼前,“还要救吗?” 叶宁宁扫了一眼,所用的药皆百年起步,甚至还有少数的年份已达千年,确实价格不菲,她又看了看一脸疑惑,却又乖巧无比的月临,咬咬牙道:“你救便是,至于价钱我来负责。” 医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才拿完七天的药,叶宁宁的储物袋就已空空如也,望了眼碧空如洗的天空,她只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穷啊,真的好穷。这难道就是身为炮灰的待遇吗? 她又想到了林婉儿,想到对方随便一掏就是碧息珠、琉璃盏……再次感叹—— 什么时候她也能豪掷千金,体验一把有钱人的快乐! 月临显然注意到了叶宁宁的低气压,拉了拉她的衣袖,满脸自责,“仙人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月临的病让你为难了?” “不不不,没有。”叶宁宁急忙反驳,“我只是想家了,小月临千万不要多想。” 月临这才重新绽放笑颜。 没了虫卵寄生,小姑娘的情绪好了很多,跟着叶宁宁在主城街道逛得不亦乐乎,这不,她停在了一个贩卖小灵宠的摊子面前,望着一只赤橙相间的幼狐看直了眼。 叶宁宁探了探干瘪的储物袋,无声叹了口气,好在月临只是站了一会儿,便拉着她的衣袖,仰头笑道:“仙人姐姐,我们还急着赶路呢,走吧。” 话音刚落,一名修士竟持剑朝月临刺来,叶宁宁手持寒泠剑,侧身,迅速挡下了来人的致命一击。 也是这时,她才看清对方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然而叶宁宁还来不及多想到底为何会突发暴乱,那人又持剑刺来,嘴里还念念叨叨“杀、杀”。 “月临,避开!” 叶宁宁被迫与那人纠缠一起,通过几番交手,她探出对方实力不过才筑基,按理来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然而对方一招一式间尽是杀意,且毫无退却之意,于是质问道:“这位道友,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般对我?!” 第42章 对方充耳不闻,只是怒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叶宁宁并不想痛下杀手,只好以剑防御,步步后退,而后她注意到对方的右手手臂上有一处剑伤,伤口间竟弥漫着丝缕黑气。 这股黑气分外熟悉,叶宁宁皱眉,猛然一惊——竟与青陵镇那具女尸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难道他沾染了魔气? 若真是如此,天谴深渊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大爷的,这破剧情到底要崩成什么样子! 叶宁宁正思考着,身侧传来了一阵刀剑相碰撞的声音,她定睛看去,原来又有发生同样症状的人与其他修士发生了冲突。 “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 说话之人一身红衣,面容俊朗,在人群中格外惹眼,言罢,感受到叶宁宁投过来的视线,他急忙飞身而至,与她背靠背道:“这位道友,你可知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睨了红衣男一眼,叶宁宁的视线又落到了面前一胖一瘦的修者身上,他们皆穿着同样的服饰,约莫是同一个宗门的弟子,只是不知为何,竟沾上魔气,光天化日之下发了狂。 但这毕竟是叶宁宁的猜测,于是她并没有回答红衣男子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道:“这两人能不能杀?看样子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 红衣男子一愣,半晌才道:“这就要杀人了?你真狠。” 话虽如此,握紧寒泠剑的叶宁宁并没有出手就是杀招,她还在犹豫,若是判断出错,自己又将添上两笔命债。 “让让!快让让!” 不远处,监城司终于来了人,领头的一声令下,就将发狂的两位修士给制服。 “不愧是我云流宗弟子,办事效率就是高。”红衣男子赞道,叶宁宁闻言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难以想象以他的气质,居然也会是云流宗的人。 觉察到叶宁宁的目光,红衣男子朝她眨了眨眼,淡然一笑,连带着嘴角还出现了个小梨涡,“这位姑娘看我作甚?” 若不是错觉,叶宁宁想,他的眼中应该还写了几个大字“难道是被本少爷迷住了吗”。 这般自恋的模样,这种欠揍的气息。 好熟悉,实在太过于熟悉。 可他与叶溯长得明明一点都不像。 叶宁宁蹙了蹙眉,赶紧将这个荒诞的念头甩了出去,抱了抱拳朝他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原谅。” 红衣男子面露惋惜,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折扇,装模做样地摇了摇,长叹了口气。 叶宁宁不明所以,便道:“这位道友,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吧,有缘再见。” 说完,她朝月临招了招手。 红衣男子浑身一僵,神色震惊,“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叹气?” 居然不按他所料做出反应!这不应该啊! 叶宁宁只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恰逢月临靠了过来,仰头朝对方笑道:“是仙人哥哥吗?你真好看。” 和叶宁宁相处久了,月临的胆子跟着大了起来。 “这这这,这是你的女儿?”红衣男子有些心痛,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见倾心的女子,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再看一眼叶宁宁,他又想到了不久前的惊鸿一瞥。在那医士堂中,她一身白裙,纤尘不染,将储物袋往前一推,嗓音清清泠泠,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救一个凡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特别,愿为凡人出头的女子。 更别提方才,她手持长剑,只身站在那小女孩跟前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一位女战神。 叶宁宁不知对方所想,反倒是在听到他误会自己有个女儿时,神色冷了下来,“这位道友,你的问题有点冒犯了,恕我无法回答。小月临,我们走。” 开什么玩笑!她这么年轻!这么有活力!怎么就像是有孩子的样子了?还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都修仙了,谁还闲着没事干生孩子? 有这个精力,自己长生不老不好么? 言罢,叶宁宁转身就走。 月临急忙跟了上去,喊道:“仙人姐姐,等等我。”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红衣男子站在原地,望着叶宁宁渐行渐远的背影,收了折扇,抵唇而笑。 从星落城北门而出,就彻底进入权真界,一路往北,过了云流宗,便到达乌钰峰。 月临看出叶宁宁着急,便主动提出与她御剑飞行,并表示自己会努力适应这种飞行的感觉,她望着对方笑道:“仙人姐姐既然带我来了这里,我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嘛。” 叶宁宁当然没有推辞,于她而言,早回乌钰峰就意味着早赚灵石。 风呼呼而过,吹乱了二人的发丝,扬起了一大片雪白色的裙摆,途经云流宗时,叶宁宁不由俯瞰,只见这脚底是仙雾缭绕,细细感知,周围灵气充沛。 那宗门建筑鳞次栉比,其中弟子各司其职,在青山云雾中若隐若现,好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派模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漂亮。”月临惊叹,“是仙人姐姐修仙的地方吗?” 叶宁宁摇头,“不是。” 看出她情绪不高,月临识趣地不再多问。 不一会儿,乌钰峰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直入云霄的青山,树木葱郁,目光所过,皆是一片翠绿,除却山腰处有白雾环绕外,整座山在整个权真界可谓是平平无奇。 寒泠剑缓缓降落,最终落入山间。 乌钰峰只有一座门派,因而外界便以山称呼此宗门。正门处高悬着一块牌匾,其上却是空白,门外唯有一绀色衣袍的小年轻在扫着地,见到叶宁宁二人,他立马欣喜道:“叶师姐!叶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叶宁宁颔首,带着月临进了去,道:“师父出关了吗?” 那小年轻嘿嘿一笑,“师父啊,师父可等了你和季师兄好几天了。” 他说着,顿时眼前一亮,伸长脖子朝叶宁宁身后看去,“季师兄!你也回来了!” 听闻此言,叶宁宁身形一顿,缓缓转身,月临则拉了拉她的衣袖,躲到了她身后。 正门处,季煜安从“斩妖”上跳了下来,他神色严肃,风尘仆仆,怀中还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那女子面容明艳——正是离去不久的林婉儿。 “季师兄,这位姑娘是……” 不等小年轻问完,季煜安就抱着林婉儿快步走近,与叶宁宁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救人要紧”。 ----------------------- 作者有话说:昨天没更,今天多更点。 我要控制自己不要熬夜,一熬起夜来就控制不住,一控制不住就老四五点睡...一睡得晚就起得晚,一起得晚文就更得晚啊啊啊。 第39章 藤蔓绕木而生 这一幕落到叶宁宁眼…… 这一幕落到叶宁宁眼中, 她只是笑了笑,感慨自己真是料事如神,这冼尘珠寻着寻着, 一点儿也不耽误他抱了个林婉儿回来。 心脏还是泛起了些许涩意。叶宁宁下意识捏紧了掌心, 直到她听见月临用稚嫩的嗓音在问:“仙人姐姐, 你怎么了?” 恰逢有风吹过,片片树叶飘然而落, 平添几分寂寥。 叶宁宁回过神来, “没什么。” 月临的视线在季煜安的背影和叶宁宁之间转了转, 张了张嘴后,最终还是乖巧地点头应着, 不再多言。 季煜安救人的时候,叶宁宁没有去围观, 毕竟这个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在此前不久,林婉儿还刺了她一鞭,现在回想起来,伤口都还隐隐作痛。 回到乌钰峰的第一天,叶宁宁将重心都放在了月临身上,毕竟这小姑娘无父无母, 跟着她来到权真界属实不易。 一路上, 月临亦不负众望地,不光是对乌钰峰好奇,连带着对她的过往也会问个不停。 “仙人姐姐, 这座山为什么要叫乌钰峰呀?” “不知道。”叶宁宁答。虽然显得很敷衍, 但这是事实,毕竟原著也没告诉她呀。 “仙人姐姐,你所在的宗门叫什么呀?” “乌钰峰。” “嗯?啊?”月临望向叶宁宁, 却见对方无奈道:“确实就叫乌钰峰。” 月临“哦”了声,接着问:“那仙人姐姐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怎么开始修仙的呢?我娘亲说,我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清奇。叶宁宁被月临说话的逻辑逗笑,而后又沉默半晌,才道:“我?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是从别人肚子里出来的,我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犹记得那天,白光一闪,我就这么开启了修仙的旅途。” 第43章 她带着哄小孩的语气,内容半真半假。 月临却是信了,“仙人姐姐能修仙,原来是这个原因。我来自娘亲的肚子,那我是不是就不能修仙了?” “这倒不是,你若想修仙……”叶宁宁话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小女娃,要想修仙,可以拜老夫为师啊。” “师父?”叶宁宁心里一惊,先是庆幸自己没对小孩说什么穿越、穿书之事,后又抬眸四处寻找说话之人的踪迹,好一会儿,她才见不远处的墙头之上,正屈腿坐着个灰袍白发长胡子的老头。 那老头右手甚至还拎着一壶酒。 若非他周身环绕着一股灵气,叶宁宁压根想象不出,对方这么个不正经的老头,竟会是这堂堂乌钰峰的掌门人,天才少年季煜安的师父流道仙君张真! 见二人看向他,张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从墙上一跃而下,笑眯眯地对月临道:“小女娃,叫老夫一声师父,你就是老夫的徒弟了,怎么样?想不想成为像她那样厉害的人?” 他边说,边指了指叶宁宁。 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月临明显有些害怕,拽紧了叶宁宁的裙摆,躲到了她身后。 “师父,您老人家可别闹了,这徒收得也太随便了点。”叶宁宁有些无语,“再怎么说,也得来个轰轰烈烈的拜师大典吧。” 张真站起身来,“哪随便了,你和抚光,还有乌钰峰其他的弟子,不都是这么拜老夫为师的吗?” “何况这拜师大典也可事后再补嘛。” 也是。叶宁宁扶额。 她倒是忘了,这小老头有专捡孤儿做徒弟的癖好。季煜安是这样,原主也是这样。 “对了,抚光呢?”张真环顾四周,晃了晃酒壶,“为师还等着他陪我喝酒呢。” “他带回来个姑娘,正在救人呢,师父您老人家若是闲来无事,正好去帮个忙。”叶宁宁急着安顿月临,话一出口,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赶人的味道。 张真幽怨地看她一眼,“没想到有朝一日,为师竟然会被自己的徒弟嫌弃。” 就在叶宁宁无言以对之时,张真神色反倒认真起来,道:“罢了。待安抚好这小姑娘,你来青云阁一趟。” 叶宁宁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 按照残存的原主记忆,叶宁宁终于寻到了自己原来所居的庭院,院中唯有一棵百年老树,如今已经枯萎,露出了粗壮而光秃秃的枝丫。 环境看起来虽干净,但偌大的庭院始终有些空旷,叶宁宁想着,改天在这枝丫上搭个吊床,方便她看书小坐,也方便月临摇着玩。 进了屋,屋中陈设也极为简洁,唯有一床一桌一躺椅而已。 尽管离开乌钰峰有些时日了,但这屋子依旧一尘不染,叶宁宁让月临在院子里玩着,自己铺着床。 好不容易整理完一切后,院中又传来了一道女声,“你是谁?怎会出现在我师姐的院中?” 这嗓音分外熟悉,叶宁宁很快就将这女声的主人和脑海中的某个女子对应了起来,她开了门,只见来人果然是她的小师妹——苏若。 记忆中,这位小师妹总会一脸崇拜地追着原主跑,不是问怎么修炼,就是求对方带她下山。 尽管大多数时间,原主甚少在宗门大众跟前出现,为人也甚是高冷,浑身泛着一股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但苏若并不在意,她甚至精准把握了原主的日常轨迹,每日在固定时间前来“骚扰”一番。 原主面上虽冷脸相待,但对苏若的态度并不恶劣,反倒对其给予了很详细的修炼指导,也会给她分享一些秘境趣事。 这不,叶宁宁刚露脸,小师妹苏若瞬间两眼放光,只差没扑了上来,“师姐、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好在对方还有所收敛,只是围着叶宁宁左转右转,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 “师姐、师姐!这次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师姐、师姐!你和季师兄有没有在历练过程中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可恶早知道我就求师父让我下山了!” “师姐、师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们是不是在山下遇到了很多危险呀?” “师姐、师姐!我瞧着,你好像又变厉害了!” 好了好了!停停停! 叶宁宁忍无可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像每年春节亲戚朋友总会问小孩的期末成绩那样,问道:“苏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修炼得怎么样了?现如今是何境界了?” 苏若的声音终于变小,嘴唇嗫嚅,“师姐……” 仔细观察了番叶宁宁的表情,她又提高了音量,嘿嘿笑道:“师姐,在你下山历练的那段时间,我虽然在修炼方面没什么大进步,但是——” 苏若张开手臂,甚是得意,“你的院子可都是我在打理哦,看看,多干净!” “还有、还有,我还种了很多灵药,师姐若是受了伤需要疗伤药材,直接去我的药圃里采就可以了!”说完,苏若眨巴着一双大眼,朝叶宁宁露出了个“求夸”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大狗狗。 夜色渐晚,夕阳西下。天边云层翻涌,些许金光从中透出,在空中织成了大片大片的彩霞,给万物铺上了一层暖意,连带着院中那棵枯树,好似也泛起了一丝生机。 看着苏若的模样,叶宁宁终于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以及身为大师姐的威严,笑出了声,“我知道了,又不是责怪你。” 苏若欢呼一声,犹豫了下,便一把抱住了叶宁宁,见对方没有将自己推开,她又轻声道:“师姐,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呀?不过我喜欢。” 一时之间,叶宁宁的心情有些复杂。 无论苏若还是师父张真,对她的善意都出自于原主。她却占了别人的身体,又享受着因原主而来的好。 想想真是可耻。 叶宁宁掐了掐掌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离开这种温暖和牵挂太久了,再次触到,竟会因此感到满足,甚至贪恋。 在还未返回乌钰峰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宗门,她需不需要再像初入这个世界之时,努力去适应这个环境? 但幸好,在乌钰峰第一天所遇到的每个人,叶宁宁都很喜欢,这种心安的感觉,像极了在湍急河流中飘荡的浮萍终于来到了一处平静的河岸,有了倚靠。 “仙人姐姐,快看,那棵树发芽了。”月临拉了拉叶宁宁的裙摆,小手指向了院中,她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那棵枝丫蜿蜒的枯树果然冒出了点点嫩芽。 “是师父的生机术!”苏若惊道,“原来师父也来看过师姐。” 在少女欣喜的声音中,嫩芽越长越快,越长越多,刹那间,整棵树翠绿盎然,树冠大张,在院中随风而动。 紧接着,这株百年古树绽放了朵朵浅粉色小花,一簇簇、一团团,在彩霞之下生机勃勃,风吹过时,花瓣簌簌而落,院中芳香四溢。 月临看呆了眼,喃喃道:“好神奇。” 苏若则直呼师父真厉害。 而叶宁宁,却突兀地想到了季煜安的荆棘藤,他的藤蔓也能瞬间绽放艳丽的花朵,这或许与张真所修的道有关。 “师父这是在提醒我去找他呢。”叶宁宁笑道,嘱咐苏若好好照顾月临后,便往青云阁赴约去了。 / 青云阁位于乌钰峰的东边,在一处悬崖边所修建的院子里,那院子…… 叶宁宁走近了才想起,那院子是季煜安的居所。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巧合。 深吸了口气,她还是推门而入,院中种满了各类花草,芳香扑面而来,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某个四季如春的花园。 刚踏进一步,一盏酒杯扫过大片花树,于空中溅起片片花瓣,就这么朝叶宁宁飞来,好在她反应迅速,立刻将其接下,杯子中酒水伴着花瓣轻微荡漾,却未洒落分毫。 “宁宁,来喝。”小老头拎起了酒壶在半空中晃了晃,双眼看似清明,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红晕,“抚光这小子千杯不醉,为师实在是喝不过他,不爽、不爽!甚是不爽呐!” 叶宁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季煜安身上。 “师父既然要喝,抚光自当陪您喝个尽兴。”那少年正色道。 在乌钰峰掌门面前,他少了太多冷意,叶宁宁想,这才是十三该有的模样。 原来自绘梦醒后,他并非不会展露柔情。 只是不会对她而已。 或许在他眼中,除了师父张真和女主外,便再无其他。 第44章 此刻的季煜安面色如玉,双眸就似她手中那盏清酒半潋滟,只是正欲与张真碰杯时,他的身侧却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夺走了那杯酒。 季煜安蹙了蹙眉,道:“林姑娘,这酒……” 却听她道:“这杯酒,合该婉儿喝才对。” 言罢,林婉儿将酒一饮而尽,对着张真倒扣酒杯,看起来甚是豪放,声音清甜,“多谢张掌门相救。” 张真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是云流宗弟子,行事作风果然大气。” 言罢,他又看向叶宁宁,“宁宁,你怎么不喝?” 季煜安的目光这才跟着落到叶宁宁身上。 只是眸中多了点讶然,好似未料到她也会来。 叶宁宁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她捏着酒杯想了半天,还是认命般地强咽了下去,这酒口感过于辛辣,刺激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酒水见底,叶宁宁飞身上了阁楼,张真立马给她满上,她推辞一番实在推不过,又一杯酒下肚,脸上已飞上了一抹绯红。 张真再添一杯,叶宁宁只得断断续续道:“师父,我不喝了,真喝不了了。” 她的手在空中摆了摆,又无力地落下,却恰好搭在了季煜安的手背上,感受到掌心的冰凉,她双眼迷蒙地看向了这只手的主人。 天边已暗,月色皎洁,夜风送来了花香,面前的少年发如墨,肤盛雪,五官柔美,眉宇间的淡漠冲淡了女气,多了几分雌雄莫辨之意。 叶宁宁恍惚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醉了。她盯着那颗妖冶的泪痣,抿唇笑了起来,说了句“你真好看”。 声音轻到快要随风散去,于是除了与她离得较近的季煜安,没人注意到她嘀咕的内容。 这一幕落到季煜安眼中,让他感觉万分熟悉,熟悉到好似他们曾经历过。他不由接过她的酒杯,朝张真道:“师父,这杯酒就让抚光替师姐喝了吧。” 言罢,他喉结微动,酒杯见底。 清冽酒香萦绕在鼻尖,他一抬眸,就对上叶宁宁含笑的双眼,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子,“季煜安,这是我的酒杯,你喝错啦。” 季煜安迅速错开视线,不自觉将手中空杯握紧。 张真摇摇头,叹道:“老夫这俩徒弟,一个酒量太好,一个酒量太差,实在没意思。” 林婉儿的目光在季煜安和叶宁宁二人间转了转,道:“来,张掌门,婉儿陪您喝。” 言罢,又搂过叶宁宁的腰,“宁宁,你喝醉了,不若就先回去休息吧。” 张真摆摆手,道:“不急,老夫还有话说。” “天堑深渊出现异动,魔气溢出。前段时间,云流宗已发出昭告,命各宗弟子前去镇压,为师想,你们二人,这几日又该动身了。” 听及此,林婉儿正在续杯的手微顿,几滴酒水珠子就这么溅了出来。 叶宁宁重重叹道:“师父啊,这么重要的事,您怎么现在才说,还是在酒局上,实在太不靠谱了吧。” “好哇你个小女娃,装醉是吧?”张真佯装生气。 她只是微醺,又不是醉得神志不清,成了个智障,这点人话还是能听懂的。叶宁宁撇嘴,暗道。 “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事?”张真语气一转,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 叶宁宁回:“撞见两名失控的修士。” 季煜安凝眸,道:“归一派弟子堕魔,整个门派由此覆灭。” 林婉儿沉默不语,想到了近日发生的一切。 自她从乌林秘境离开回到云流宗后,师尊只见了她一面,目的是为了冼尘珠。 此后再次相见,便是在执法台上。 她私自去往天堑深渊的事败露,云流长老一致同意,在她受完七七四十九鞭鞭刑后,剥夺她云流弟子的身份,逐出宗门。 执鞭之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尊慕衍之。 而那手中鞭,便是他赠予她的礼物,腾蛇。 慕衍之修为逼近炼虚,每一鞭落下,都能引起风云变幻,她被缚灵链锁了琵琶骨,像条狗一样,跪在了他脚下,承受着鞭挞。 再次回想起受刑的过程,林婉儿搂着叶宁宁的手微颤。 她固然犯了错,可当鞭子落下时,他的眼中竟无一丝怜悯。 她不明白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她导致了天堑异动? 仅仅是因为她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道、他的职责固然重要,那么她呢? 她又被置之于何地? 觉察到林婉儿的异样,叶宁宁抚开了对方的手,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由于二人靠得极近,她不光闻到了对方身上清新的体香,还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联想到她白日里浑身是血的惨状,叶宁宁忍不住猜测:她到底怎么受的伤? 将原著涉及男女主的虐心情节仔细想了个遍,叶宁宁恍然大悟——云流宗执法台。 季煜安大约是在前去寻冼尘珠时撞见了女主受刑的过程,这才出手将她救了下来。只是这段剧情和原著还是有些偏差。 原著里女主被打得奄奄一息后,还被扔出了云流宗,带着伤在权真界游荡了好些时日,更惨。 男主也惨,刚封印完天堑深渊,就遇上堕魔的季煜安在星落城胡作非为,带着伤和他斗了几个回合,差点死在他手中。 叶宁宁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剧情线改是改了,只是这走向,怎么总让季煜安和女主纠缠在一起。 听到叶宁宁的声音,林婉儿这才道:“我只是想到了我与你、还有大木头在人间之时,遇到的那些被魔气所染的凡人。” 张真点了点头,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看不出什么表情。 自世界初创,天堑深渊便一直存在,曾是为了封印堕神以及上古魔兽,因而每隔几百年,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变故。 云流宗为权真界第一位飞升者晏泽仙君所创,亦在经过千年变迁后,成了权真界第一大宗,历代弟子皆承担着镇守天堑的职责。 只是这一次,天堑深渊的异动来得频繁而猛烈,虽无魔兽脱逃,但四溢的魔气已将权真界东北污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消失了无数小门派。 “事态如此严峻,所以师父才提前结束了闭关?”季煜安道。 张真呷了口酒,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道:“镇压天堑深渊,拯救整个权真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留下来看家,年轻人嘛,就要多干点实事才行。” “不过,”张真摊手,“为师要的冼尘珠呢?这么久了,你们二人竟无人提起?” 林婉儿道:“珠子已被我师尊拿去。” 叶宁宁晃着酒杯,盯着对方似笑非笑,眼里写道:“捅我一鞭之事,快给老娘道歉”。 林婉儿面不改色。 见此,叶宁宁磨了磨后槽牙。 只是张真在听到此话后,神情蓦地严肃,“你师尊是云流宗的谁?” “师父?”季煜安敏锐地觉察到张真的不对,他在乌钰峰十来年,鲜少见自己的师父露出如此神色。 “琅华仙君慕衍之。” “竟然是他,你竟然是他的徒弟!”张真拍桌大笑,良久,他才敛了神色,“也罢,冼尘珠为神骨所炼,有浊世间污秽之效,何况慕衍之修为高深,必能催动神器,封印天堑深渊再好不过。” 他说着,看了眼阁楼外,“抚光、宁宁,天色已晚,你们二人归吧,至于林姑娘,老夫还有事想问。” 叶宁宁有些不明所以,看向季煜安,却见他颔首,乖巧应了句“是”,便起身退下,她急忙跟了上去。 待二人走远,张真唤出本命藤,猛地刺向林婉儿的手腕,霎时间,鲜血四溅,落到了阁楼外的花草之上。 那些花草在季煜安的精心养护下已生灵智,被林婉儿的血液这么一浇灌,无数花草精灵竟显出了些许幻影,晃动着身子,纷纷喜不自胜。 而张真的藤蔓如着魔一般,痴恋地缠上了林婉儿的身体,整个动作柔软、温和,就像是婴儿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就连走远的季煜安,也感觉到体内的荆棘藤正在翻涌,他顿步,回眸看了眼青云阁。 “金铃花树,万木之首,原来如此。”张真眼露震惊,随后大笑道:“百年前,琅华仙君就曾告昭整个全真,此生永不收徒,眼下你却成了他的徒弟。” “真是造化弄人。” “我师尊为何不愿收徒?”林婉儿冷静问道。 “看样子,你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份。”张真道,“你师尊为何做出这个决定,老夫并不知晓。” 第45章 不等林婉儿开口,张真又道:“这冼尘珠本是为我那徒弟抚光而寻,只是眼下它有更重要的用处。” “藤蔓绕木而生。抚光是纯木灵根,又有扶芳藤养于体内,他对你有天然的信任。老夫希望,若他身陷险境,你能在天堑深渊中护他周全。” ----------------------- 作者有话说:昨日没更,今天更新二合一。 过渡章节,后续接着走剧情。 前面提过的不正经老头张真终于正式出场了。 第40章 你信她还是信我 张真言罢,双眸深…… 张真言罢, 双眸深深地凝着林婉儿,想起了一段过往。 几十年前,乌钰峰还是乌钰峰, 流光宗也还是流光宗, 是权真界新兴门派, 全盛期甚至能赶超云流宗,那时候, 他还只是一名普通弟子。 而乌钰峰脚下, 曾有座城名为云渺, 虽比不得星落城的繁华,却在乌钰峰所在的大荒山系一带小有名气。 云渺城中有一修真名家, 季家。 家主季月琅既是流光宗外门弟子,亦是云渺城城主, 在修道之路虽无甚天资,却在云渺城治理有方,百姓们因此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他也因此赢得了城民们的爱戴和拥护。 直到十年前的某日,云渺城上下皆被一股血气笼罩, 流光宗弟子赶到时, 城中上下数万人皆无活口。 尸体横七竖八,挤占了街道,鲜血染红了云渺城的天空。而前去探查的流光宗弟子, 亦被埋藏在城下的阵法困杀。 张真至今记得, 那被困杀的几名弟子中,还有两名是自己的师弟,那还是他们首次领任务下山。 后来, 流光宗几名长老带着自己的嫡传弟子亲自出动,这才破了云渺城阵法,一路探至季府。 幸而季府院中还有活人,只是他们正围着祭台,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在口中吟唱。 祭台之上,只绑着一名孩童。 扭曲的黑色符文将那孩童层层缠绕包裹,云渺城早已死去的百姓再次站起,魂魄被强行抽离,化为一道道黑气,进入了那孩童体内。 而季月琅,就站在祭台正下方,被所有人围在其中,看着那孩童的挣扎,享受着这一切。他面皮皲裂,双目赤红,周身血腥气环绕,已然堕魔。 流光宗弟子随之与季月琅展开了一场恶战,然而血色祭台一旦开启,若献祭人数不够,便永不停止。 为围困季月琅,流光宗调走了大半弟子,他的师兄师姐,他的师妹师弟,纷纷前赴后继。 他被留下来守住流光宗后方,师父说,他们大家都等着归来后,能有他设宴欢迎。 可是最后,他们连同流光宗掌门和长老们,都没有归来,肉.体和魂魄皆消失于那场祭祀之中,无影无踪,就好似从未来过这世间。 季月琅终于被囚,困在了乌钰峰深处。 张真永远记得那天,流光宗空旷无比。 白幡漫山遍野,随风飘扬,像极了一朵朵开得正盛的雏菊。山风从宗门正殿穿堂而过,发出呼呼声响,犹如生人嚎哭。 血雾终于散去,一场雨后,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乌钰峰最高处直上云霄,俯瞰而去,可见整个云渺城之光景。 云渺城成了一座空城,唯有季府填满了季家人数百人口的尸体,一名孩童在期间穿梭,神色呆滞,不哭不闹。 他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季月琅,记得他的家是云渺城,记得那一场血祭,也记得流光宗弟子的折损。 张真将他带回了流光宗,收他做了徒弟。 初期他夜夜噩梦,困于梦魇无法清醒,张真不得已消除了他所有的记忆,连带着流光宗亦改了名,唤作乌钰峰。 幸好,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却无季月琅的野心,勤勉乖顺,只是性子疏离,甚至有些孤僻。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乌钰峰将重振。 ……可是世事无常。张真暗叹。 乌钰峰新一代弟子并未按照他的设想培养起来,诸多弟子中,独有季煜安与叶宁宁可当重任。 然而就在数月前,囚禁季月琅的地牢结界开始松动,若无法再次封印,这个魔头出来的第一件事,定是带走季煜安。 张真只能将他支走,去往深渊。 但无论哪条路,于他而言都困难重重。 “张掌门。”林婉儿轻唤,拉回了张真的神丝,“大木头他,到底怎么了?若婉儿护不住他,又该如何?” 张真道:“林姑娘只需答应老夫即可,你若能做到,老夫可告知你神器凝魂皿的下落。” 凝魂皿?林婉儿心里一惊,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凝魂皿,竟也真的存在。 “婉儿自当不负张掌门所托。”林婉儿朝张真抱了抱拳,心事却无限翻涌。 张真捋着胡子大笑起来,“好,就冲你云流宗弟子的身份,老夫信你绝不会食言,既然如此,老夫这就放心了。” “林姑娘,若日后你我再见,凭今日这番言论,老夫还可应你三个愿望。” 他言罢,背手一跃,身形于黑暗中渐行渐远,而他此去,却是往林中深处。 / 天气晴朗,夜空呈现出干净的湛蓝色,繁星点缀于其中,连绵成一片星空之海。 这还是叶宁宁第一次看到如此令人沉醉的景色,她不由放慢了脚步,微醺的头脑也在此刻多了几分清明。 她并不急着回到自己的住所,毕竟被张真留下的林婉儿还欠她一个道歉。 只是回身的瞬间,叶宁宁注意到了身后的季煜安,压下心中的讶然,和些许隐秘的欢喜,她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回师姐,在等林姑娘。”季煜安神色无常,“她的伤口还需换药、服药,我需叮嘱一番。” 更重要的是,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夺走冼尘珠,为什么回到云流宗后,她会受到如此刑法。 执法台上,面对琅华仙君,她为何会露出这么难过的神情? 随他回到乌钰峰后,她为何总是心事重重? 在他的记忆里,她始终明媚爱笑,从未神伤,何况是为了一个男人。 季煜安突然意识到,从下山初遇这位林姑娘到乌林秘境这一路相伴,他对她并无太多了解。 她就是一团黑雾,其间到底裹了多少秘密,他不得而知。 而过往那些隐秘的悸动,竟掺杂了几分可笑。 他甚至辨不清自己心里的那个姑娘,真实的一面到底是什么样。 而他竟也愚蠢地、茫然地,只靠着本能去追逐对方。 说什么山海绘卷,说什么同行相随。 出秘境之后,她利用了他的信任,选择不告而别。 就算只是朋友,也做不出这等欺瞒之事吧? 从云流宗将她救回,到底是为了冼尘珠,还是为了那些许心动,季煜安已经分不清了,他不过是想知道,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思及此,他垂下了眼眸,掩盖了翻涌的思绪,因而没能看到叶宁宁在听到他的回答时,嘴角勾起的一丝嘲弄笑意。 叶宁宁只是想,虽然三人一路经历了这么多,她依旧是个局外人,给他们情感纠缠做个见证。 就如现在。 交代用药一事,不过几句话而已,早在疗伤之时就可叮嘱,等到现在才说的,恐怕不是这些吧。 或许是看这风景正好,想表个白吧。 毕竟他刚英雄救美,在林婉儿那儿早留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前往天堑深渊,生死难料,这不抓紧时间表明心意,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说失败的概率是百分百罢了。 不过要是因为表白失败而黑化,那可就太难评了。 叶宁宁咬了咬唇,心里莫名不爽,却还是扯出一抹笑来,“好巧,我也在等她。” 闻言,季煜安看向她,想问“为何”,却见她抬头看起了星空,显然是回避与他进一步交谈。 她的身侧是一大片隐藏在黑暗中的竹林,四周微风轻起,竹林传来沙沙声响。月光自她头顶倾泻而下,白色衣裙泛起了淡淡银光,侧脸发丝微扬,平添几分寂寥,好似不经意间,她便会消失于这世间。 季煜安却油然而生一种想要抓住她的冲动,紧接着他又被一股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无力感所包围。 “师姐。”季煜安还是唤出了声。 她骤然回眸,就这一瞬间,她好似又回到了他身边,“你想说什么?” 季煜安迅速避开眼眸,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只好冷着脸,半天才道:“没什么。”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宁宁蹙眉。 难道是发现了她的心思?想暗示她什么? 第46章 亦或是在想借口将她支走? 从破庙到乌林秘境这一路相伴,她并未抱着一定要攻略季煜安的目的。 叶宁宁想,她对他确实喜欢。 喜欢他的长相,每一丝每一毫都戳中自己的审美。 喜欢他的强大深情,可以为女主赴汤蹈火,倾尽所有。 虽然很可惜,这些情感通通都不是为了自己。 就算是有,也只是昙花一梦,镜花水月。 十三是他,可十三再也回不来了。 梦醒后她只剩下回忆。一场空而已。 叶宁宁掐了掐掌心,目光落到了季煜安院子的院门上,那门本就通体漆黑,伸出院墙的树还投下一大片阴影,更显得深不可测,像极了吞噬人生命的黑洞,亦如她此刻空落落的心。 初次见面,她就坚信,季煜安本该风光霁月——他御剑而来救下她的样子,那般意气风发。 然而原著中,他却自小被父母抛弃。来到乌钰峰后,又不善与人交往,因而没多少朋友,才会在遇到女主,感受到女主给予的那么一丁点善意后,将其视作了唯一,甚至救赎,却到最后,又被骗被利用,堕了魔。 这就是他的一生。 叶宁宁忽然明白,自己对季煜安原来还有着依赖与……怜悯。 可是她为这份感情已经付出的够多了。 心脏瞬间酸涩肿胀,叶宁宁眨了眨眼,狠狠暗骂道:叶宁宁!你可真没出息! 只是失个恋而已,又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瞎了眼睛哑了嘴,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叶宁宁踢了踢石子,“既然你我都在等林姑娘,那先说好,我的事更重要,你让我先说。” 她脸皮虽厚,可没厚到要在别人的告白现场做电灯泡的地步。 话音刚落,二人耳畔同时传来了林婉儿的声音,“大木头,对不起。我并非为了冼尘珠才靠近于你,亦非刻意不告而别……” “在离开秘境那日,我收到了云流宗的密信,信上说我师尊在天堑深渊遭魔兽袭击,身受重伤,我一时情急,为了救我师尊,这才出此下策,盗走冼尘珠。” 叶宁宁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眸,“林婉儿你……” 你他大爷的放屁! 玲珑传音符早就被你丫的送给了他人,又是怎么收到的云流消息? 何况,你盗冼尘珠就算了,大爷的还刺了老娘一剑!还不道歉! 只是话为说完,她便见林婉儿神色越发愧疚,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宁宁、大木头,真的对不起,你们拿我当朋友,我却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林婉儿,你闭嘴吧你!”叶宁宁气得脑子发木,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凝出寒泠剑刺了上去。 却是下一瞬,她的寒泠剑与季煜安的“斩妖”碰撞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抬眸看去,他皱眉,道:“师姐,林姑娘还有伤在身,有什么话好好说,怎可刀剑相向?” “她有伤在身?她盗走冼尘珠那天,刺了老娘一鞭!”叶宁宁怒道,“可你听听她说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边说,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才发现林婉儿刺的伤口早已彻底痊愈,未曾留下一点痕迹,她气恼,猛地收回了寒泠剑。 叶宁宁冷眼看着季煜安向林婉儿求证,却见她双目含泪,已然梨花带雨,摇着头否认道:“宁宁,我怎么可能故意伤你?我们一路做伴数月之久,我早就把你和大木头都当做了最好的朋友。” “当日你在正面对抗楚瑜之时,我才有此机会取走冼尘珠。”林婉儿解释,“除此之外,大木头的储物袋我早已完完整整归还于他。” “我只是想救我师尊,想帮云流镇守天堑深渊。” 叶宁宁冷笑,“季煜安,你信她?” 季煜安神色一怔,回首看向林婉儿,她只是望着他,双眸水光盈盈,倒映出了清冷的月亮,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她抿唇苦笑,道:“宁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产生这么大的恶意,但是大木头,我说的句句属实。” “若有不实之处,我今日就可死在宁宁剑下。”言罢,她就要越过季煜安朝叶宁宁的寒泠剑撞来。 叶宁宁急忙驱散寒泠剑,避开了身体,却见林婉儿被拦腰搂在了季煜安怀中,她激烈地挣扎,看起来伤心欲绝,而自己却是冷眼旁观,像极了个恶毒女配。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叶宁宁道:“别演了,我没必要为这点事杀了你,我只是希望你说实话。” 季煜安这才放开了林婉儿,却是对叶宁宁道:“师姐,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至于当日到底怎么回事,林姑娘不若拿弼息珠探查一番。” 林婉儿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两人,“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之间,更不应该存在欺瞒。”季煜安声音微冷,不再看她,反倒是凝眸暗想:原来如此……原来他们仅仅是朋友关系。 既然这般,他就不必再为她困扰。 “弼息珠,不在这里,被我师尊没收了。”林婉儿眼中写满了伤意,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宁宁,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上了大木头,但是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得到他,而污蔑我。” “可是我和大木头之间,重来都清清白白,是你误会了我,宁宁。” 林婉儿脸上尽是失望,似乎被伤透了心。 她不能让大木头知道全部的真相,就算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意,但她也无法接受他对自己那失望的眼神。 她这一路上苦苦维持的形象,绝不能让宁宁毁于一旦。更何况,那一鞭仅仅只是误伤,伤势也并不严重,自己已经道歉,她为何总紧抓着不放? 叶宁宁和季煜安具是一震。 “师姐?”他的手几乎下意识颤抖起来,生平第一次觉得那般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婉儿,你……”叶宁宁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无法否认自己对季煜安的心意,却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承认,若她承认,不就正合了林婉儿的意——自己是为了和她抢男人才这般针对她? 她看向季煜安,却见他不知在想什么。 他犹豫了。 叶宁宁心底一凉。 她这才意识到,在这场争执中,季煜安其实从未信任过她,否则不会将此事闹成这般,剪不断理还乱。 “季煜安,我是喜欢你,却断不会做出自甘下贱之举。”叶宁宁边说,边步步后退,到最后直接御剑而去。 ----------------------- 作者有话说:好想说点什么...阿巴阿巴。 第41章 深渊蛉龙 夜色深深。 …… 夜色深深。 一道锐利的身影在林中极速穿梭, 惊起沙沙声不断,倏尔,身影在一面湖泊前停了下来。 湖水汹涌, 好似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 水面泛起不正常的寒意。 藤蔓在地中穿梭而行, 感受到地底传来的浓浓煞意,张真衣袍一挥, 藤蔓自湖中破水而出, 裹着他的身体越过了湖面, 再次驻足,眼前是一片荒凉, 草木枯萎,地面甚至有规律地泛起了些许暗红, 像是有什么阵法正在启动。 这里是乌钰峰禁地。 自十年前设立之时,这里神秘而危险。 亦是他独守乌钰峰唯一的目的。 回望过往,张真惊觉,自己早已修行四百余年,初入道门,他如闲云野鹤, 走遍两界, 潇洒肆意。 随着时日渐长,孤寂感挥之不去。于是他跟随流光宗初代掌门,见证了它的兴起、崩塌。 他并非修道天才, 四百余年, 才堪堪步入大乘之境。如今只身来到这里加固封印,他暗想,或许自己此番将是凶多吉少。 一只只注了灵力的千纸鹤如蜂群奇袭, 从张真周围朝四面八方飞去,夜风迎面而来,送着千纸鹤渐行渐远。 这是他留给乌钰峰弟子最后的东西。 若他身死,这些千纸鹤将带着他的夙愿归来。 思绪止,张真踏入通往地牢的通道。 / 叶宁宁御剑绕着乌钰峰转了好几圈,风在耳边呼呼吹着,她那洁白的裙裾在夜空中飘扬,像是翻飞的夜蝶。 俯身看去,乌钰峰丛林郁郁葱葱,怪树林立,山路陡峭。 忽然,林中疾风掠过,叶片沙沙,一群飞鸟从中惊出,叶宁宁心中一惊,正欲俯身进入丛林仔细探查之时,林中又恢复了寂静,好似无事发生。 许是林中有野兽在捕猎。叶宁宁暗道。 思绪被打断,叶宁宁的头脑反倒冷静下来,回首望去,身后空空荡荡,只剩黑暗蔓延,好似稍不留意,便可悄声无息将人吞噬。 第47章 季煜安并没有跟来。 叶宁宁为自己那点期望感到可笑。 调转剑身,她往自己的庭院赶去。 眼下已至后半夜,但她的院中依旧烛火通亮,苏若和月临正往老树下搬运搭建秋千用的材料,一切准备就绪后,苏若简单掐了个诀,一个精美的秋千就这么搭建好了。 月临拍手直呼神奇,并表示自己以后也要修仙,随后又面露惋惜:“今日遇到了仙人姐姐的师父要收我为徒,可惜我没有答应。” 叶宁宁只觉心中一暖,忽然觉得,在这异世,她或许非飘零无依,收了寒泠剑,她开口道:“没事,小月临。明日你可以让苏若姐姐带你去见他,他也是苏若姐姐的师父哦。” 听到叶宁宁的回话,月临立马跑到她身边,带这些眷恋,蹭了蹭她的裙摆。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苏若欢呼,叶宁宁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院中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原来是苏若将再次逢春的枯树装点了番,其上挂满了精致小巧的花灯。灯笼形状各异,颜色不一,灯火亮时,整棵花树连带着秋千亦流光溢彩,与天空繁星交相辉印,好似天边星河倾泻而下,流入了这小小的庭院中。 说话间,苏若已经坐上了秋千,晃了晃,便又跳了下来,拉过叶宁宁,欢喜道:“师姐,你来试试。” 见叶宁宁坐上了秋千,苏若双手叉腰,得意无比,“师姐怎么样?我做的还不错吧?” 叶宁宁并未回答,面上惬意的神色却暴露了一切。苏若见此,与月临相视而笑。 三人玩闹了会儿,苏若终于想起来问:“师姐,师父唤你去青云阁是为何?” “他老人家出关时,可是连我们这些弟子都没通知呢,反倒是你一回来,他便来了你的院子,又将你和季师兄一并叫去了青云阁。” 话虽是这么说,但落到叶宁宁耳中,却并听到丝毫嫉妒之意,反倒像是少女娇嗔。 苏若年纪小,心思单纯,藏不了多少心事,亦不会有太多心眼。 叶宁宁就将青云阁的事简要说了番。 苏若惊呼:“什么!去天堑深渊?怎么这么突然?” 苏若这一批弟子从未下过山,因而并不知山下的情况,也并不知此去一番凶险重重。 叶宁宁望着她那张还带着婴儿肥,尚显稚嫩的脸,笑道:“那能怎么办?师傅亲派的任务,这可不能不完成。” “那我也要跟着仙人姐姐去吗?”月临小声插话,叶宁宁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几日你就跟着苏若姐姐生活,记得按时服药。” 纵然很是不舍,但苏若还是拍了拍胸脯,“师姐你放心,我苏若定不辱使命!待你归来,我必将宴请整个乌钰峰,为你洗涤风尘!” 叶宁宁被她一番豪言壮语逗得直笑。 苏若、月临亦咯咯直笑,一时间,院中氛围竟无比欢乐。 叶宁宁只觉那颗为季煜安所伤的心,正在缓慢愈合,她对解决天堑深渊之后,重回乌钰峰这件事又充满了期待。 别离之时很快到来。 叶宁宁并未选择和季煜安、林婉儿同行。她心中郁结未消,自然做不到能毫无芥蒂地与他们相处。 一路御剑西行,云雾拨开,叶宁宁终于踏足了云流宗,其宗门前汇聚了一大批服饰各异、样貌不一的修士,但无一例外地,他们皆神情严肃。 高台之上,一银发紫眸的男子正面朝众人,他容貌俊朗,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其上勾勒祥云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男子气质出尘,自带仙人之姿。 如此耀眼,显然正是本文男主,琅华仙君慕衍之。叶宁宁混在人群中,高高仰望着他,想到了原文中有关他的描写。 与出身低微,为了活命拼尽全力往上爬,爱恨强烈、只为利己的林婉儿不同,慕衍之作为云流宗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他背负着镇守天堑深渊的使命,在云流宗长老们的尽心教导下,他自小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他的前半生也过得枯燥无味,不是在打怪升级、专心修炼,便是在听长老们念叨:“宁尘你需牢记,心怀大道者,断不可为私情所困,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若无林婉儿掺和进来,他的一生,便可概括为简单的一句话:“为苍生而生,为苍生而死”。 但偏偏,命运让他们二人相遇,又互相吸引。叶宁宁当初追文时,也曾为二人的绝美虐恋而真情实感过。 平心而论,这对恋人的追求与价值观并不相同。但若非如此,又怎会互相拉扯,极致纠缠。 慕衍之深情却克制,在林婉儿眼中,也就显得行为极为矛盾。 他坦诚接受了自己将为天堑深渊而死的命运,因而动心之后,他会回避林婉儿的靠近,却又在对方陷入危机之时,暗中照拂。 譬如林婉儿被恶毒女配林浅诓骗,私闯天堑深渊,意外引发天堑异动时,他能千里奔袭,只身闯入,冒着堕魔身陨的风险将她救出。 又如此次林婉儿回到云流宗,私闯天堑深渊一事被林浅告知云流长老时,她本该被剔除灵根灵髓,震碎丹田,贬做凡人,是男主慕衍之与长老周旋,将她保下,换为鞭罚后逐出云流。 却也如此,他对林婉儿的感情暴露,被云流长老处罚,同样挨了四十九鞭,甚至以林婉儿为要挟,逼迫他喝下了忘情水。 只是他为对方做的这些,他从未坦言,他只希望她能永远自由,永远坦荡,而非为他所困,被迫卷入他的命运。 而林婉儿,热烈明媚,对慕衍之动心,且在敏锐地觉察到对方待自己亦有不同后,她在他面前便从不掩饰,大胆直白,时时刻刻以他为中心。 这是吸引慕衍之的地方,亦是让二人情感走向虐恋的推手。 正如慕衍之吸引林婉儿的地方,是他的温柔隐忍,却也成了他不能如她所愿反抗命运的源头。 在林婉儿认为,从来如此,并非绝对正确。慕衍之那些所谓的道与使命,不过是旁人强加,而非他真实所愿。 原著叶宁宁并未仔细追完,季煜安死后的剧情她只是大概翻了翻,二人恋情最终以悲剧结尾,她很是理解。 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外力多于主观性,若是想要更改,并非一件易事。 那么她呢?叶宁宁想,若是再也无法回到父母身边,她在这里又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正思考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叶宁宁没有回头,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好在对方亦没有开口。 一道灵音自上方传来,慕衍之的话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天堑异动,权真危在旦夕,宁尘在此,望各位道友结为同盟,镇天堑,泽苍生。” “此战,宁尘定将全力以赴。” 台上男主话语铿锵,台下修者纷纷附和,叶宁宁的视线一一扫过,恍惚间,竟觉悲壮。 有人修道为己,或追求长生,或欲飞身成神,或想换得富贵荣华;有人修道为他,或匡扶正义,或除邪祟斩妖魔。 然机缘难寻,境界难进。 如今这些人,却愿冒着舍弃一身修为的风险来到这里,只为了换得两界长存。 阴影落下,叶宁宁抬头,只见一架巨型飞舟正缓缓驶出,云流宗众弟子飞身而上,其余人亦唤出灵器跟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东北进发。 越往东北去,便越发荒凉,草木衰败,残垣断壁,整片上空都笼罩着暗红色的雾气,罡风四起,雾气深处似乎还夹杂着凶兽的怒吼。 金丹以下的修士早在靠近之初就已双目赤红,隐隐有失控之势,只好止步于东北边境,原地坐下调息,守着外圈。 越往里,雾气越深,就连感官本就敏于常人的修道之人,亦有视线模糊之感。 云流宗留下的七杀阵法就在天堑深渊入口,然而看向依旧往前行驶的飞舟,叶宁宁知道,这里距入口还有好一段距离。 行至越深,心脏跳动的速度便越快,脑子里思绪翻涌,无数记忆碎片涌了上来,叶宁宁蓦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挨打的事。 那时她才上小学六年级,父母工作忙,放学时也就没来接她,只是让叶溯在学校正门等她一起回家。 那天出门上学时,她与叶溯在路上闹了点矛盾,加之班里有同学约她一起去不远处废弃的大楼玩,她便从学校小门溜出,与同学结伴去了那栋大楼。 虽然有保安在大楼巡逻,但小学生跑得快,反应机敏,也就没被这群大人发现,相反他们还故意在楼里玩起了捉迷藏,显得格外刺激。 第48章 直到夜慕降临,整座城市被霓虹灯笼罩,大楼深处一片漆黑之时,她才踩着路灯的影子,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她慢慢悠悠,甚至还逛了逛家附近的夜市。 家里人却因为她的久久不归而急疯了,叶宁宁到家之时,叶爸恰好掏出手机,打算拨出第三通报警电话。 于是当夜,叶宁宁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叶母为此还替她请了一天的假。 当时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挨打,叶宁宁也就对父母还有叶溯产生了怨恨,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挨打,也不懂为什么一向爱护自己的爸爸妈妈,竟会因为放学归家太晚,而狠狠打了她一顿,更让她生气的事,叶溯竟然还在她挨打之时,站旁边看她笑话! 那夜叶宁宁没有吃晚饭,在房间里躲了一晚,默默计划着想要离家出走,以惩罚这些打小孩的大人。 直到后面哭累了,她趴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又有哥哥叶溯来哄,她才彻底消了气。 再想起这段已然过了好几年的往事,已是高中毕业的叶宁宁,心中却再次涌出了一股怨恨,甚至比之当初还要强烈,这时,一道模糊的声音在告诉她:“既然他们不理解你,那就杀了他们……” 更多的往事涌了上来。 叶宁宁想到了那些捉弄她,而在她身上扔虫子的小孩,那声音便换了种说法:“他们欺你辱你,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来,拿起剑,杀了他们!让他们痛苦绝望!” 这一次,声音越来越近。 再然后,是绘梦初醒时,季煜安指责她不顾林婉儿安危,本该是委屈、不甘的情绪,却在这一刻转变成了愤恨,叶宁宁听见那个声音道:“他误会你,指责你,只有杀了他,才能缓解你的难过,杀了他,让他用鲜血偿还!” 声音越来越近,好似就在她的耳边。 叶宁宁不自觉地唤出了寒泠剑,回首看向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季煜安,寒意自掌心传来之时,她猛地回神——不、不对! 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就这一瞬,叶宁宁已将剑刺了出去,好在她愣神之时,藤蔓已经缠上了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桎梏,寒泠剑也被季煜安劈手夺过。 “师姐小心,这魔气能惑人心智。” 他的声音清泠如山泉之水,叶宁宁眼中的赤红终于散去,视线清明时,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季煜安搂在他的剑上。 再然后,二人身侧,林婉儿那抹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季煜安的荆棘藤极速往前追去,正欲将她拦截之时,身后又破空刺来一柄利剑。 叶宁宁急忙用寒泠剑挡下,她不由回眸,却见身后刀光剑影,已有不少修士内斗起来。 再这样下去,天堑深渊封印不成,他们反而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叶宁宁挣脱季煜安的怀抱,飞身而起,寒泠剑插入地中,以空气中四溅的鲜血起阵,将落于身后的修士尽数隔开。 “季煜安,帮我!” 话音刚落,无数荆棘藤涌上半空,交缠编织,直至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藤墙,只要墙外之人想要越过,便会被荆棘藤打回。 “我们走,快追上去!” 叶宁宁尾音落下,脚下却传来强烈的震动,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竟看到,浓雾深处探出了一张巨大的人脸,那人脸面皮猩红,其上竟有三目,眼眶大若银盘,却是眼眸紧闭,神色呈现安详之色。 整个脑袋红发旺盛,细若游丝,聚在一起密不可分,从半空垂至地下,有修士不慎闯入,便会被这毛发困住,窒息而亡。 再往后看去,那人脸后连着一截长不见头、粗壮无比的暗红色蛇身,蛇身扬起、落下之时,地面便跟着震动,一股无形的冲击力撞上了飞舟,霎时间,飞舟尽碎,成百修士从中跌落。 而慕衍之和林婉儿并不在其中,似乎已经趁机进入了更深处。 暗红色雾气竟在此时变成了一团浓黑,在其深处,传来阵阵凶兽怒吼,以及可怖的“咔咔”声,好似有什么口子正在缓缓开裂。 空气中血腥味浓郁,几乎快要让人窒息,紧接着,无数尸体伴随凄厉的叫声飞了出来。 有人声音颤抖:“蛉龙……是蛉龙!要出来了,它们要出来了!” 有人在怒吼:“跑什么跑!不能退缩!拦住它们!” 有人在大喊:“我们牵制蛉龙!让琅华仙君能在里面安心加固阵法!” 叶宁宁不由止住了步伐,心跳如鼓,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以及这么血腥骇人的场景,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往前半步。 恰在这时,半截身子迎面砸向了叶宁宁,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一低头,便是一张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 叶宁宁吓得放声尖叫,眼前再度浮现出楚家后院时那大片血红……她只觉脑子阵阵眩晕。 “师姐?师姐?”季煜安一把扶住了叶宁宁。 将尸体扔开,她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眩晕感竟越发强烈,叶宁宁心中一凛,像是知道了什么事实,拽着季煜安的衣袍用力擦拭,直到手中黏腻感消失,掌心微痛,她才停下了动作。 晕血……身为修士,她居然晕血。 叶宁宁暗自发笑。 她以为时间隔了这么久,自己已经忘了楚家发生的一切,现实却提醒她,忘不掉,不可能忘掉。 赤红鲜血,黏腻的手感…… 还有那些发出惨叫的凡人…… 季煜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宁宁,他不由加紧力道,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道:“师姐,我送你出去。” “放开我。”叶宁宁轻声道,“这与你无关。” 季煜安拧眉,不由分说便要将她带走,却被叶宁宁打断,她看向前方,恰了掐掌心,御剑继续前行。 不能退缩、不能退缩。 何况她已经行进至此。 一旦封印失败,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天堑深渊的影响下,月临、苏若、师父张真还有整个乌钰峰……或许都将不复存在。 恰逢前方一道金光闪烁,透过浓雾,叶宁宁看到半空中正有一迟暮和尚正领着众弟子高声吟唱,在佛光照拂下,些许失去理智的修士再次恢复清明。 一顶金钟从他手中缓缓升起、放大,最终笼罩上空,身处钟内的叶宁宁只觉内心无比平静,耳边没了惨叫,没了凶兽怒嚎,只剩下靡靡禅音。 “琅华施主坚持不住了,还请各位前去相助,这里有我们镇守。”金钟的主人缓声道,让人莫名感到放心。 叶宁宁与季煜安对视一眼,选择飞至上空,翻过蛉龙的蛇身进入,然而蛇身高数丈,久久看不到尽头,好在季煜安的荆棘藤已经收回,裹着二人,攀着蛇身一路往上。 就在二人快要远离钟鼎之时,脚下蛇身竟缓缓蠕动、立起,季煜安拽着叶宁宁,催动荆棘藤将他们送到空中。 身体在不断坠落,身边的季煜安并未放开她分毫,叶宁宁分神看向了那盏金色巨型钟鼎,中鼎之下,蛉龙盘身,睁开了浑圆赤红的眼眸。 仅仅一眼,强大的威压传来,叶宁宁身形一震,只觉整个灵魂都在震荡,她脸色一白,喉头一甜,一丝鲜血溢了出来,她不敢用手擦拭,只能将之舔尽。 而那蛉龙已然开始搅动风云,身体撞向了钟鼎。 声波荡开,叶宁宁毫无防备,季煜安搂住她的腰肢,挡在了她身前,挥动“斩妖”,剑气撞上声波,将其回弹,虽避免了声波冲击,强大的惯性下,二人却加快了下坠的速度。 ----------------------- 作者有话说:我看评论区对原女主人设有异,认为我在黑她,解释一下,宁宁穿的原著本身就是一本虐恋小说,而原男女主的虐恋很显然是外力+二人性格造成。 原男女主本身都不完美。 尤其是原女主,她在本文中最大的问题是自私,过于利己,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最后就是,宁宁和婉儿间不存在雌竞,只是三观+处理问题的风格不同。婉儿大事上拎不清,但很会把握机会做有利于自己的事。宁宁是个人感情会纠结,会为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感到内耗,但大事上会比较理性。 后期婉儿也有属于自己的高光,毕竟她是原女主,只是还不到时候。 第42章 跳下去。 就在叶宁宁不知所措之际…… 就在叶宁宁不知所措之际, 季煜安调转了身位,将她护住,她抓紧了他的衣衫, 在风中大喊道:“季煜安, 快用你的藤蔓!” 恰在这时, 一柄折扇在底下飞旋、放大,随后稳稳当当将二人接住, 再然后, 叶宁宁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 扇子的主人是那位曾在星落城偶遇的红衣男子, 此时他正用手背擦着血,脸上梨涡微露, “两位道友,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第49章 见叶宁宁正望向自己, 他眨了眨眼,“又见面了,这位姑娘。” “哪里谈情说爱了?”由于这位红衣男子的气质实在太像叶溯,叶宁宁下意识便开口怼,怼完发觉不对劲,这才抿嘴道了声“多谢”。 如此一番, 引来季煜安道:“师姐何时认识了这样一位朋友?” “不认识。”叶宁宁回。 她站稳身形, 看向前方,这里充斥着浓黑的雾气,天堑深渊的入口正在扩大, 引得漆黑色玄天链铿锵作响, 而蛉龙的蛇尾就卡在这玄天链中间,只要一摆动,深渊便会又裂开一寸。 怪风呼呼地吹着, 如刀割一般,透过玄天链的缝隙,叶宁宁隐约看到深渊内部,无数魔兽正争相往外挤,可惜出口被蛉龙那巨大的身躯以及玄天链挡住,它们的影子探出又被迫缩回。 林婉儿的身影便在那深渊入口摇摇欲坠,本该在七杀阵阵眼处催动冼尘珠的慕衍之正站在她跟前,与她对峙。 遍布整个深渊的阵法符文在没有灵力启动的情况下已然暗淡,蛉龙那被魔兽咬得白骨森森的蛇尾依旧往外游移,最终彻底拔出,长尾一摆,魔气跟着散开。 而林婉儿,却在蛉龙的蛇尾下一躲不躲,彼时的她已经双眼微红,显然正受到魔气的干扰。 叶宁宁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只是心里一惊,本能地冲上前去,因而并未听到身后的红衣男子大喊:“在下顾骁!不知姑娘芳名?” 紧接着,她便看到慕衍之飞身上前,后背承受着蛇尾的冲击,将林婉儿救下。 叶宁宁为此松了口气。 蛉龙的蛇尾扬至半空又重重落下,四周瞬间地动山摇,被蛉龙那一眼震慑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被迫穿梭在尘雾飞石中的叶宁宁只觉深思恍惚,那道混沌的声音再次出现,如影随形,“叶宁宁,遵从内心的惶恐,逃吧!逃离这里,不要再管他们!活着更为重要!” 不!她不能逃!叶宁宁一剑劈开迎面砸来的石头,咬破了舌尖血,恢复了几分神智。 “还管那个女人做什么!你喜欢的男人喜欢着她,让她死在这里不是更好?”声音话锋一转,道,“只要她死了,你喜欢的人自然就会爱上你!你也不必再为此伤心难过!” “你忘了吗?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楚家那些人是你为他而杀!绘梦之中,是你将他唤醒!可是他却对这些视若无睹!他甚至还忘了你!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别说了!别说了!叶宁宁握着寒泠剑的手猛地颤抖,不由止住了身形。 她想到了他为救林婉儿,任由自己被妖兽蜍带走的场景,想到了他遗忘自己时冷漠的眼神,想到了乌钰峰对峙时他对林婉儿的偏袒。 林婉儿是女主……所以男主爱她……男二也爱她! 而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就连乌钰峰众人对她好,也不过是出于原主……这个世界,没人爱她! 叶宁宁满眼茫然。 直到藤蔓缠上她的腰肢,将她带到半空,避开了蛉龙的长尾,随后她又跌进了一个怀抱,再次抬眸,叶宁宁猛地推开了季煜安,笑道:“季煜安,林姑娘在那边呢,你应该先去救她。” 她从来就没被他坚定选择过,每一次。 这一次,他救自己,也不过是在救林婉儿时的顺手而为。 叶宁宁想,自己该承认了。 承认她永远也比不过林婉儿。 承认她在这个世界,不配被爱…… 不远处,林婉儿那明黄色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深渊内部,魔兽怒嚎,一只长着三个头的怪鸟出现在了林婉儿的身后,她却浑然不知。 师姐修为高深,琅华仙君忙于加固阵法,而林姑娘……难能自保。季煜安暗道,他想到了乌林秘境中,林婉儿身中火毒的时候。 那时火毒第一次毒发,以至于她遭烈火焚心,痛得浑身发抖。他本欲独自前去寻药时,那明媚的少女浑浑噩噩地抓住了他的袖袍,哭着求他:“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她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手却死死抓着,怕极了他离开,怕极了他将她丢下。 她是那般脆弱。 像只被暴雨击打的枯叶蝶。 在那样的场景下,他蓦地想到了过去曾做过无数次的噩梦。梦里他也是这样,紧紧抓住了一名红衣女子,苦苦哀求,让她别走。 当梦与现实重合,他不忍再将她丢下。 在这段时间里,她以惊人的毅力苦苦熬着这噬心之痛,直至晕厥,就连昏迷中,亦拽着他不放。 她放不开他。 醒来的第一时间,季煜安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她脸上又扬起了熟悉的微笑,她道:“大木头,原来你一直都在。” “若你深陷险境,婉儿也必将为你赴汤蹈火。” 后来,他陪着林婉儿去寻解火毒的九香圆叶荷。 一路上,他几次想去寻失踪的师姐,她便挽着他的手臂,展露对他的依赖,每一次遭到妖兽袭击,她都乖乖地躲在他的身后。 再次遇到叶师姐,是在妖兽蜍的尸体前。 她杀了它,只受了点小伤。 叶师姐是乌钰峰的大师姐,自然能独当一面,在危险中,她自当会照顾好自己,无需他担心,就如眼下。 于是季煜安收回了缠在叶宁宁身上的荆棘藤,道了句“师姐,照顾好自己”,便提剑而去。 果然。 叶宁宁笑着点头,最后看了眼季煜安为救林婉儿而远去的背影,她提剑往回走。 去哪里呢? 总之离开这里。 林婉儿、季煜安和慕衍之……通通都与她无关!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何必管这些事! “这位姑娘,想临阵脱逃吗?”顾骁摇着折扇,闪身拦住了叶宁宁,“这可不像你。” “我跟你很熟吗?”叶宁宁奇怪地看他一眼,“更何况,这怎么能叫临阵脱逃?” “只要姑娘告知在下芳名,我们二人不就熟了吗?” 顾骁边笑边将折扇扔出,将朝叶宁宁背后袭来的一道利风挡下。 叶宁宁却是一愣。 她刚刚怎么了?她摸向自己的心脏,正急如鼓点。 一道金光闪过眼前,叶宁宁猛地惊醒。 她忍不住寻光看去,在那浓雾中,彻底从天谴深渊脱困的蛉龙已然飞至半空,猛烈地撞击着钟鼎,金色的光芒照透了浓雾,照在那蛉龙的蛇躯上,便发出“滋滋”的声响。 蛉龙每撞击一次钟鼎,声波便向四面八方袭去,周围一圈和尚竟顺势呕出一口鲜血。 “叶宁宁,我叫叶宁宁。”言罢,叶宁宁默念清心诀,将心底的戾气驱散后,再次握紧了寒泠剑。 / 身后传来了鸠鸟的鸣叫。 林婉儿在慕衍之怀中挣扎,“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救!我们二人早已不是师徒,你又何须做出这般行为?” “婉儿!不可胡闹!”慕衍之眸色沉沉,眼见她身后的鸠鸟正在冲撞着玄天链,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林婉儿一掌击开,手持冼尘珠奔向七杀阵阵眼。 身体重重跌落在地,林婉儿只觉浑身剧痛,却比不上心中钝痛一丝。 回想起与慕衍之从相知相遇的点点滴滴,再到执法台上他那淡漠的眼神,林婉儿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自己? 若他不爱自己,为何要收她为徒?为何要在云流宗亲自将她教导?为何要在绝思崖上默默为她送上烟花?为何要在天堑深渊落下那一吻? 若他爱自己,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驱逐?第一次,她以为是自己在修为上不够努力,所以才会被他逐出,可是第二次,她分明带回了冼尘珠,可他也仅仅只为冼尘珠而来,并未正眼看她。 再次相见,是他收回了腾蛇软鞭,对她施以鞭刑。 她苦苦哀求,“师尊,我错了,求你不要用腾蛇。” 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件赠礼! 那是他的心意,也是她的情感寄托,他怎么能用以斩断她的念想! 可他充耳不闻,一鞭接一鞭地落下,嘴里不再唤她婉儿,而是反复质问:“逆徒你可知错?” 可是师尊,婉儿何错之有啊?为你取雪凝花制作生辰礼有错?为你刺伤朋友盗走冼尘珠有错?还是错在不该爱上你? “情难自控,你并没有错,而错在他不爱你!错在他一直在利用你!”脑海中那声音轻声道,“你本是先天灵体,是孕育金铃花树最好的土壤。他收你为徒,就是为了你体内的金铃花树!” 林婉儿轻轻摇头。 她不信他对她无情。 刚刚他分明救了自己。 “你若不信,那就来打个赌吧。跳进天堑深渊,跳进去,看他是会选择救你,还是为了他的大义,选择将深渊封印。来吧,跳进去。”那声音循循善诱,“你可是金铃花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第50章 是啊。跳进去。 林婉儿紧盯着慕衍之的背影,不自觉地往前。 他正盘坐在七杀阵中,冼尘珠被嵌进了阵眼中,发出了些许微光,驱散了周围的黑雾,在他的催动下,光芒渐甚,玄天链亦跟着游移,正在锁住深渊入口。 那道声音道:“跳啊,快跳!你若不跳,又怎么证明他对你的爱?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吗?” “这位道友,替本座照看一下婉儿。”慕衍之用灵力将这句话传达给了季煜安。 此时的林婉儿却听不到了,狂风肆掠之间,她再次站到天堑深渊边缘,毫不犹豫从玄天链的缝隙间跳了进去。 第43章 深渊之下 “婉儿!” “林…… “婉儿!” “林姑娘!” 两道男声划破了整片黑雾, 叶宁宁浑身一震,紧接着她就看到季煜安那抹绀色身影蹿进了天堑深渊。 慕衍之本欲起身跟进,却在看了眼正在启动的七杀阵以及已经逃离深渊的蛉龙, 他咬牙继续催动灵力, 冼尘珠越亮, 玄天链移动的速度便越快。 紧接着,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染红了他的衣衫, 也染红了布满整个天堑深渊入口, 嵌入地底的符文。 “快,给琅华仙君护法。” 顾骁话音刚落, 叶宁宁早已飞身上去。 然而周围的雾气却越流越快,深渊入口处突然迸发出强大的吸力, 黑雾升腾、盘旋,竟然在入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三人衣袂翻飞,秀发狂舞,玄天链碰撞声不断,伴随深渊巨兽的狂怒, 响彻耳畔, 周遭的一切似乎稍有不留意,便会被卷入其中,被其撕裂、碾碎, 不复存在。 叶宁宁勉强撑开双眼, 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出季煜安消失在深渊入口的身影。 他去救她了。 为了她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 而他们却在封印入口。 那他和林婉儿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就此死在里面,再也回不来? 叶宁宁输送灵力的手不住地颤抖,心脏快速跳动, 神智再度混沌起来,她又听到了那道声音,在质问她:“叶宁宁你竟然如此冷漠,如此无动于衷!你本可以救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跳入了深渊!若他们被凶兽所吞噬,而你,你就是害死他们的真凶!你真的能做到于心无愧吗?!” 不!快停下!快停下! 视线内一片猩红,好似鲜血糊进了她的眼眸,叶宁宁再也坚持不住,崩溃道:“不能封印深渊,不能封印!他们会死在里面,先救他们出来!” 见慕衍之不为所动,叶宁宁大喊:“慕衍之,林婉儿是受到魔物蛊惑这才跳了下去,她是你唯一的徒弟,她唯一在乎的便是你!你当真舍得她殒命于此?!” 这一瞬,雾气凌冽,竟卷起了她的身体,身侧的顾骁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细密,显然已到了极限,但他还是分神拽住了叶宁宁的手腕。 这里魔气太过浓烈,每催动体内灵力一次,便会侵入几分,顾骁亦无法确保自己是否能一直保持清醒,便沉声道:“叶姑娘,跌入深渊之人,哪还有活下来的道理,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封印深渊收服蛉龙,如此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顾骁言罢,远处响起了蛉龙嘶吼。 叶宁宁寻着声音望去,不少佛修弟子已在蛉龙之音的影响下,死的死,伤的伤,唯有那位早已是迟暮之年的和尚还在坚持,半空中,只飘着他的身影——萧索清瘦,与蛉龙庞大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似乎是那群年轻和尚的师傅,也是唯一能正面对抗、牵制蛉龙,为慕衍之等人争取时间的人。 叶宁宁心中一颤。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被这里的魔气所影响。顾骁说的对,先封印这里才是明智之举。 可是为什么她却难过得快要哭出来,完全没有封印完成在即的如释重负? 呼呼风声中,叶宁宁听到了慕衍之轻轻叹气,道:“他们还活着。” 她不由看向这位白发紫眸的男子,听他继续道:“婉儿身上有本尊的命记,里面注入了本尊近三层的修为,若她身死,本尊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 “只是她与那位道友能不能在封印完成之前活着出来,本尊……无法肯定。” 慕衍之皱紧了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她的眸子不再明亮。 一时之间,慕衍之眼前尽是林婉儿的音容笑貌。 是落花雨树下舞剑之时,她笑声清朗,夸赞:“师尊好厉害,可不可以也教教婉儿?” 是天堑深渊中,她拽紧他的衣衫,将割破的手腕伸入他嘴中,小心翼翼地唤着他的名字,安抚他让他恢复神智。 是执法台上……她语气凄哀,眼眸黯淡,求他放下腾蛇鞭。 心脏处密密麻麻如蛆虫噬咬,传来阵痛,慕衍之终于断开了源源不断催向冼尘珠的灵力。 磅礴灵力因而无处安放,在他体内疯狂涌动乱窜,竟引发了反噬,引得经脉寸寸震裂,七窍被黏稠的鲜血填满。 好在珠子光芒只是暗了一瞬,七杀阵法依旧在启动,玄天链锁天堑的速度也未受到任何影响。 魔气涌回深渊所形成的漩涡吸力更甚,在顾骁惊诧的一声呼喊中,慕衍之的身子就这么跌了进去。 “慕衍之!” 叶宁宁本能地伸手想抓,却徒劳无益。 这幅场景却让顾骁心惊胆战,怒吼道:“叶宁宁你发什么疯!别去!你会被魔气卷进去!” 浓墨般的魔气在翻涌咆哮,叶宁宁的身子在空中甚至扭曲起来,□□撕裂的疼痛从下肢传至腰腹,她恍然如大梦初醒。 然而还是晚了。 眼下情况紧急,叶宁宁毫不怀疑,若顾骁再不放手,要么是他被自己连累,卷入深渊中,要么就是她的身体被这魔气拦腰截断。 “松手!顾骁你给我松手啊!” 发丝虽挡住了部分视线,但叶宁宁还是看到了顾骁眼底的倔强,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只好同样吼道:“你他大爷的再不放手,老娘一剑斩了你!” 说话间寒泠剑已唤出,握在了手中,寒芒一闪,叶宁宁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朝深渊而去,这一切发生得实在突然,她只来得及瞥见顾骁那红似血的衣袍。 “守好七杀阵,守好冼尘珠!” 叶宁宁的声音在半空盘旋,最终又被风声吞没,顾骁看着手腕处剑刃残留的伤口,颇为无奈地勾了勾唇。 / 骨节泛白的手抓住了玄天链,本命剑霜华亦卡在了深渊边上,慕衍之这才没能继续下坠,然而无数堕神留下的冤魂混合魔气如影随形,宛若闻着血肉之气的鬣狗,将他层层包裹。 影气化成了锋利的剑气,划破慕衍之皮肉的同时,还带着过往之中,曾让他痛苦挣扎的记忆碎片。 在他眼前,是一面湖。 湖中花树灿烂,正是未明湖。 离开乌林秘境后,慕衍之总会梦到在湖中窥见的未来之景。梦中少女明媚,裙裾翩然,却在言笑晏晏间走向了毁灭。 在这之前,她动摇了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道,让他生出心魔,修行受阻,最终导致天堑深渊封印失败,云流宗上下全军覆灭,只剩他独活。 未明湖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劫,因而才会对外宣称不再收徒。 林家初见时,她正为了救一只兔子而和林家嫡出大小姐产生冲突,随后便被对方仗着有修为在身,摁在地上殴打,分明已血染胸口,她却未曾松开那笼中兔子分毫。 此后,他总能看到林家人待她、与她母亲的刻薄,不光在衣食住行方面通通克扣,还动则明讽暗贬。只因她的母亲是个凡人,而她亦修为低下,比不上林浅大小姐天资聪慧。 慕衍之并未动任何恻隐之心。 他那时想,不若让她就这么受困于林家,甚至死在林家的斗争中。 直到她为了通过云流宗的收徒大考,日夜苦修,熬红了双眼,熬瘦了身子。 撑不下去时,她便蹲在娘亲床前,一遍遍向熟睡的娘亲承诺:她一定会进入云流宗,她会在云流宗好好修炼,一步登天,让林家所有人都敬爱她们母女,让娘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终于一步步走到了他的眼前,那双清亮的杏眼中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从不见过往的黑暗。 他控制不住地收了她为徒,在一次次相处中,才惊觉,自己已被她吸引。 也惊讶于命运的不可抗拒性,他因此恐慌于云流宗的未来。 所以他不能放任她靠近,放任自己沉沦……若是别无他法,他宁愿趁此机会,亲手将她斩杀! 魔气沿着慕衍之的伤口浸入,他的眼眸泛起了些许红丝。恰在这时,他听到了林婉儿的声音,“师尊!师尊你来救我了!” 第51章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师尊定不会弃她于不顾,赌约是她胜了! 就在林婉儿欣喜之时,脑海中那道声音却发出了一阵大笑,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天真! 不等她有所反应,脑海中回归了平静。 此时此刻,林婉儿正被季煜安牢牢护住,“斩妖”剑插入了壁崖,荆棘藤一面将二人紧紧缠绕,稳住了他们的身形,一面张开尖锐藤刺,试图驱散涌上来的黑气与怨魂。 七杀阵守住了洞口,魔兽们又不甘心地退回了深渊深处。在他们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其中闪烁着一双双亮幽幽、透出杀意的眼眸。 凛冽影气未曾伤林婉儿分毫,只在脸上留下了些许浅浅血痕。 从记忆碎片以及魔气蛊惑中回神的她丝毫不惧,于她而言,只要有师尊在,哪里都心安。 林婉儿看了眼鲜血淋漓的季煜安,神色闪过一丝不忍后,红唇张了张,还未说话,便听他道:“林姑娘,在下先送你上去。” ----------------------- 作者有话说:葫芦娃救爷爷...orz 林婉儿跳,林婉儿跳完季煜安跳。 季煜安跳,季煜安跳完慕衍之跳。 慕衍之跳,慕衍之跳完叶宁宁……哦她没跳,是被魔气卷下去的,不过下都下去了,就救救人吧。 第44章 季煜安,抓住我 看着季煜安脸颊上…… 看着季煜安脸颊上还残留着鲜血, 林婉儿忍不住伸手将之擦去,见他神色微怔,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明媚笑容, 柔声道:“谢谢你, 大木头。” 季煜安未语。 荆棘藤却如水般轻柔地缠上了她的腰肢, 一路往上,她却是头也不回。 感受到主人心底的杀意, 霜华剑在崖壁间震动, 林婉儿刚靠近, 便对上了慕衍之那双微红的双眸。 “师尊?” 由于此前曾见过入魔失控的慕衍之,林婉儿立马明白了状况, 她当机立断,唤出了他随身携带的腾蛇软鞭, 这才格挡了破空刺来的霜华剑。 “师尊,是我,我是婉儿!” 将腾蛇软鞭缠上玄天链,林婉儿看了眼头顶,那里被魔气形成的漩涡堵住了出口,而周围影气肆虐, 没了季煜安的庇护, 她浑身上下很快也布上了血痕。 魔气如丝般沿着伤口钻了进去。 林婉儿只觉自己的头脑又一次混沌起来,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好在没了那道声音在脑海中念叨,慕衍之也在她的身旁。 林婉儿抓住空隙, 咬破了舌尖恢复了几分清醒, 默念清心诀的同时,她冷着脸试图借助季煜安的荆棘藤,将自己送上去, 然而慕衍之的霜华剑紧追不舍,她只好控制软鞭缠上慕衍之的腰腹,自己双手紧紧抱着对方,一遍一遍地低喃着他的名字。 那时在深渊中,他与她亦是这般相互依偎。 慕衍之眼眸微闪,透过影气裹挟的记忆碎片,他看到了当时的情景,那是他痛苦、纠结的开端。 杀了她!若不杀她,命运既定,他要如何更改!他要如何面对云流宗上下死去的弟子! 霜华剑再次袭来,却又在半空停滞、颤动,最终只擦破了林婉儿的手臂。 慕衍之眉头紧皱,浑身血色尽染。 不、不能杀,她是他唯一的徒弟,这不是她的错……是他自己未能守好本心。 在影气的搅动下,林婉儿早已分不清身体上的痛楚到底来自于哪里,她看出了慕衍之的挣扎,心脏酸涩,低声道:“师尊,婉儿知道霜华剑的刺杀并非你的本意。” 就算已被魔气干扰,他也在努力控制霜华剑的杀意。林婉儿眼底含泪,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先逃离这里,只要逃回云流宗,宁尘就会得救。 无数鲜血从她的身体上滑落,坠入了黑漆漆的深渊之下,不知为何,竟刺激得其中魔兽发出怒嚎,紧接着,鸠鸟破鸣,带着强大的气流从地下冲了上来。 凶鸟展翅,搅动着深渊中魔气化为的影气,如龙卷风般咆哮翻涌,试图将深渊中的三人撕碎、吞噬。 却在这时,另一股磅礴魔气从林婉儿脚底涌了上来,直冲鸠鸟裹挟的影气,她不由低头看去,只见季煜安浑身泛着黑气,他垂着头,神色不明。 在他身下,魔气与影气两两相撞间竟形成了巨大的能量场,眼看就要冲出波及季煜安的身体,荆棘藤却疯狂涌动,迅速编织成一道藤墙,挡下了这道冲击。 而后,季煜安便攀着崖壁上的荆棘藤迅速蹿了上来,身后的“斩妖”裂为无数青蓝色剑刃,暂时为他挡住了鸠鸟的追击。 “大木头,帮帮我!”林婉儿喊道。 话音刚落,鸠鸟纤细的羽毛如锋利的剑刃,穿透荆棘藤藤墙,掠过季煜安,目标直指林婉儿,紧接着,它挥动双翅,荆棘藤立刻化为碎片寸寸而落,“斩妖”剑亦暂时消失在了它那蓬起的羽翼之中。 一道阴影从季煜安头上掠过,再次抬眸,他看到鸠鸟那三只头正与林婉儿二人对视。 三个头虽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在对上林婉儿之时,眼眸中竟是凌冽杀气。 显然在场几人中,它们最想杀的人是林婉儿。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季煜安加快了往上的速度,眨眼间便来到了林婉儿身边,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熟悉的依赖神色。 仿佛在这一刻,在这深渊之中,他是她唯一的倚靠。 影气在他跟前环绕,却并未进攻,在独属于他的记忆碎片中,季煜安看到了一幕幕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 是血雾笼罩的云渺城。 是魔气冲天的季府。 那些碎片中,有无数云渺城百姓在哀嚎,成百上千具尸体横陈于街道上,粘稠血液染红了这一片土地。 而季府……季府上下吟唱着奇异的歌声,祭台之上,绑着一个孩童。 在对上那孩童双眸的瞬间,季煜安只觉神魂震动,下一瞬,他仿若身临其境,回到了十年前的季府,回到了那祭台之上。 他能感受到百姓的怨魂涌入了他的体内,在他体内嘶吼、哀嚎、挣扎,一次次冲撞着他的灵魂,一次次刺激着他的耳膜,一次次想要重获自由。 他的躯体太过幼小,他的灵魂太过脆弱。他在这些怨魂哭嚎和怪异的吟唱声中哭泣、哀求,而那个男人,却是望着他狂笑,眼底竟是野心。 他道:“我儿,再忍忍。只要献祭完成,整片大陆都将臣服于我的脚下!你就是神的孩子,你将会在我的光环中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 “我不要至高无上,我不要成为神的孩子!我要我娘!”季煜安崩溃大喊。 “你娘回不来了。”那个男人笑道,“她为我献祭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她的荣幸。” “我儿,你将成为我修炼的容器,成为我成神之路上最大的助力,这也是你的荣幸!” 笑声在空中盘旋,祭台之下的人越发癫狂,他们不知疲惫地跳起了祭祀的舞蹈,吟唱声越发高昂。 娘亲回不来了……是为了献祭? 不、不是!娘亲死了!她死了!分明是他杀了娘亲! 后颈处妖契滚烫,许久不曾出现的那道声音再度于季煜安脑海中阴笑,带了点幸灾乐祸,又有些蛊惑般道:“啧啧啧……可怜,季煜安你真是可怜呢,乌钰峰少年天才,原来只是个被亲人舍弃的器物哈哈哈哈!你爹利用你,你娘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了你哈哈哈实在是笑死个人了!” “大木头,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了林婉儿清甜的声音,如雨落古井,荡起层层涟漪,也让季煜安从过往的记忆抽离。 三只头的鸠鸟近在咫尺,看着将林婉儿挡在身后的季煜安,六只眼睛中皆浮现出一抹嘲弄之色。 季煜安心中戾气未消,眼底杀意迸现。 这里出现的一切画面,皆是来人所经历过的苦痛。季煜安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日日夜夜困扰他的不安到底源自哪里,青陵镇中那镜妖为何能布下幻境困他于其中。 这本就是他的记忆,是他已经丢弃的记忆。如今再度被唤醒,他要活着回到乌钰峰,找到季月琅,杀了他!为他、也为娘亲报仇! 季月琅这样自私之人,怎配苟活于世! 随着季煜安心念一动,“斩妖”剑从鸠鸟的羽翼中穿梭而出,一道庞大的剑影在半空中缓缓浮现,占据了整个天堑深渊的入口。 踩着晃动不已的黑色玄天链,季煜安再次催动荆棘藤,将林婉儿连同慕衍之裹入其中,带着二人,荆棘藤缓缓往上。 鸠鸟自然不会让到手的猎物就此脱逃,竟不顾季煜安的拦截,肉身承受着荆棘藤的穿刺,狠狠撞上了崖壁,尖锐鸟喙啄向了林婉儿。 第52章 季煜安只好扑了上去,以身相护,鲜血从他的脸颊处滑落,他却看到,林婉儿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琅华仙君身上。 眼见着几人离天堑深渊出口越近,魔气形成的漩涡却堵住了整个出口。 林婉儿正思考着到底要如何逆流穿过漩涡之时,冼尘珠的珠光从外透了进来,驱散了入口处大半的魔气,被光芒笼罩的三人瞬间神智清明,只觉如沐春风般神清气爽。 被魔气漩涡带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叶宁宁也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来不及多言,也来不及细细感受身体的疼痛,她迅速将寒泠剑插入地下,正欲扶着剑伸手拉林婉儿之时,玄天链移动的速度猛地加快,几乎快要将整个天堑深渊出口彻底封住。 鸠鸟再次发出鸣叫,催动着它身后的魔气如狂风巨浪般向出口三人逼近,而后,那些不甘心退居于深渊渊底的魔兽们亦跟着冲了上来。 这是它们冲出天堑深渊的唯一机会! 若再次错过,便将永世长眠于渊底! 感受到这冲天的魔气,以及看到正在缠绕加固的玄天链,林婉儿终于慌了神。 若是在此鏖战,他们三人皆无法脱困! 她和师尊要想活着,就只能牺牲大木头一人……不,他那么强,不会出事的,她只需要他拖延一会儿时间。 一会儿就好。 林婉儿咬了咬唇,一手挡住了慕衍之的视线,而后在季煜安那惊诧的眼神中,腾蛇软鞭由她号令,卷上了他的身体,将他从玄天链上扯离、扔出,甩向了鸠鸟。 “季煜安!”目睹一切的叶宁宁不由大喊。 这一刻时间在她周围好似慢了下来。叶宁宁清楚地听到了耳边玄天链游移的声音,听到了身体下坠时的风声,听到了鸠鸟在爆鸣。 她那白裙在空中翻飞,与林婉儿明黄色的裙裾短暂地交汇后,便飞速落下,奔向了那道绀色衣袍的身影。 在撞上那如巨浪般涌动的魔气的同时,叶宁宁在鸠鸟鸟背上翻滚了一番,勉强稳住身形后,她俯身向下,朝他伸出了手:“用荆棘藤蔓抓住我。” 第45章 原来一直是她。 身体在不断…… 身体在不断下坠, 耳边风声呼呼,脑子里却是海潮起伏,林婉儿的眼神在视线内不断闪过, 季煜安已然分不清其中到底是愧疚还是冷漠。 他一遍遍地回想, 想到她黄色的裙摆, 明媚的笑容,想到她用清甜的声音唤自己“大木头”。 想到那浮光月影的禁制中, 她守在他身边, 以血献祭, 破了禁制,这才让二人有了一线生机。 她那时对他总是笑意盈盈, 总是温言细语,就连深陷困境, 她选择依赖的人也是他。 无数次,他曾为此产生过涟漪无数次。 他也曾幻想过,她待他有所不同。 直到琅华仙君出现。 他才惊觉,自己或许只是个替身。 同行这么久……他们总该是朋友吧。 可是画面流转变动,最终定格的却是她将自己推下深渊的眼神。一时之间,季煜安只觉自己仿若被困于一望无际的漆黑之中。 “是谁一次次被人抛弃, 原来是你啊季煜安。被自小依赖的娘亲扔下, 被喜欢过的姑娘背刺……你所爱的是场虚幻,你所信任的一直是欺骗。” “季煜安,不若把身体交给我如何, 我可以替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便再也不会被抛弃!被欺骗!被利用!杀了他们, 你才会获得真正的爱与救赎!”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言笑晏晏声声唤他“大木头”是假,她小心翼翼让她别走是假。 从头到尾, 她心里所念所想,一直都是冼尘珠,一直都是另一个人! 在这个深渊中,他可有可无,他无人在意。睡过去……只要睡过去,就能逃避,梦中自会有他想要的一切…… 季煜安的双眸逐渐失去了焦距。 “季煜安!” 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了空气,霸道地闯入了他的耳中,紧接着,她似乎恼怒至极,又大喝一声,“季煜安!你大爷的快催动藤蔓抓住我!” 熟悉的声音,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哪里听过——是那场幻境! 她也是如此怒喊,催使他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那抹身影越发清晰,是一道纯白。 是叶宁宁,是师姐。 原来是她! 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或是求生的本能,季煜安身上藤蔓疯长,如游影一般对鸠鸟步步追赶,随后层层缠上了鸠鸟的身躯,也缠上了叶宁宁的手腕。 叶宁宁面上一喜,不顾影气对皮肉的穿刺,她满心满眼只关注藤蔓中的季煜安。 鸠鸟长鸣,却摆脱不了季煜安的缠绕,又不甘心再次回到深渊,它只能在半空摇晃、挣扎,甚至是疯狂地撞击天堑深渊两壁,试图将叶宁宁二人摔落。 身后魔兽亦紧追不舍,担心浓厚的魔气将季煜安吞噬,叶宁宁拽紧鸠鸟羽毛稳住身形的同时,还需分神催动寒泠剑,与“斩妖”一道为他拦截跟出来的东西。 好在头顶上林婉儿和慕衍之已经顺利出了天堑深渊,有了慕衍之与顾骁共同催动阵法,入口处的魔气漩涡被冼尘珠彻底驱散,天光大亮,白光透过玄天链照了进来。 只是玄天链依旧在游移,入口处越发狭窄,眼看着竟有封闭之势,叶宁宁心里越发急了,她直接一掌拍向鸠鸟其中一个头颅,冷声道:“够了!别他大爷的瞎撞!要想出深渊,就往上飞!往上飞懂不懂啊笨鸟!” 其中一头侧眸,狠狠瞪了叶宁宁一眼,显然听懂了她的想法,尽管心中实在不甘,它还是挥动翅膀改变了方向,往入口处飞去。 回头再看一眼季煜安,他已然攀至了鸠鸟脚边,她只要一伸手,便可将他拉上来。 叶宁宁也这么做了,发丝狂舞间,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幸好我来了。” 她可是乌钰峰大师姐,罩着师弟师妹是个人职责所在。 叶宁宁蓦地想到那老不正经的张真,忍不住想回去之后,她可要好好在他面前夸夸自己。 还有苏若和月临,一定会对她更加崇拜。撑起乌钰峰一片天,有她叶宁宁一份力。 季煜安凝着她的手腕,其上已然被他的藤蔓勒出了血痕,藤蔓上的锐刺甚至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她的血肉,她依旧面色平静。 手腕上藤蔓轻轻缩了回去,就在叶宁宁不明所以时,一只冰凉的手触上了她的掌心,她本能地紧紧握住,而后用力,恰逢鸠鸟靠近了深渊崖壁,季煜安脚上借力,身子一挺,终于坐到了鸟背上。 却不知为何,鸠鸟猛地晃了晃鸟身,背上二人瞬间左倒右歪,季煜安整个人直接栽倒了叶宁宁怀中。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叶宁宁被用手揽上了季煜安那圆润的后脑勺,而自己腰间亦是一紧,被对方牢牢抱住。 鸠鸟越加不满,鸟身呈笔直状态,一鼓作气直直地往深渊入口冲去,只是刚一触到玄天链,其上的符文便灼伤了它的表皮,它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其中一头冷冷看了眼叶宁宁,似乎在控诉她骗了自己。 毕竟背了二人半天,却还是出不去这劳什子深渊,任哪只鸟都会生气! 一阵嘶鸣过后,鸠鸟再次甩动身子,狠狠撞向深渊崖壁。 叶宁宁大约懂了鸠鸟的愤怒,但来不及吐槽,季煜安已经拽紧了玄天链,并用荆棘藤扣住了她的腰,二人彻底脱离了鸠鸟鸟背。 鸠鸟此时并不想轻易放过二人,竟不顾玄天链的灼烧再次撞了上来,叶宁宁这下也恼了,唤出寒泠剑刺向了对方,并对季煜安道:“你先走,我断后。” “斩妖”也在此刻追了上来,与鸠鸟在半空纠缠,而后叶宁宁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为了不落下深渊,她被迫拽住了一根玄天链,稳住身形后,才发现出口近在咫尺,抬眸一看,慕衍之已经前去与蛉龙争斗,顾骁守在林婉儿身边,二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又看了眼身后的季煜安,他半边身子都悬挂在玄天链上,尽管有荆棘藤做支撑,但身后有鸠鸟追击,他没法脱身。 却在感受到她那探寻的眼神后,他皱眉道:“师姐你先离开。” 叶宁宁咬牙,只好爬了上去,并将寒泠剑卡在了两条玄天链间,勉强撑出了一道仅能通过一人的口子。 “顾骁!顾骁快来帮忙!”刚一冒头,叶宁宁便大喊。 顾骁眼里一喜,迅速赶到她身边。 在二人的合力之下,季煜安亦安全从深渊脱离。 将寒泠剑拔出,玄天链立刻飞速移动,这道深渊裂口长宽百里,而此时此刻的玄天链就像是针线缝衣一般,将整个天堑深渊入口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直至这道裂缝归位一道普通的裂痕,其中再不见半点浓黑的魔气。 第53章 玄天链上符文闪过暗红色的光,不一会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一切归于平静,无风无声,只剩下烈日高照。 直到身后响起了阵阵欣喜的声音,他们在欢呼此次封印天堑深渊一事会进行得如此成功。 叶宁宁亦带着笑容转过身来,浓烈的血腥味铺鼻而来,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映入眼帘,她这才惊觉,原来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并非是一场幻梦。 无数修士们的牺牲依旧历历在目。 远处,蛉龙依旧在和那迟暮和尚对抗,叶宁宁不知他到底坚持了多久,但那原本纤尘不染的明黄色袈裟已经血迹斑斑,他气喘吁吁,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幸而慕衍之及时赶到,与那迟暮和尚联手,终于将那粗壮、足以遮天蔽日的蛉龙收入了金钟之中。 只是慕衍之先前耗费了大量灵力催动冼尘珠,后又使出绝杀大战蛉龙,如此一套流程走下来,自半空落地时,竟有些无力支撑,林婉儿那道明黄色的影子立刻就追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对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见此场景,叶宁宁有些好奇季煜安的表现,于是瞥了眼对方,而后她便在措不及防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师姐,怎么了?” 叶宁宁紧急避开双眸,随口扯了句,“我在想,你要不要跟我回乌钰峰。” 却暗叹了口气:算了,男二肯定是跟女主走。只是可惜他还不清楚林婉儿喜欢的到底是谁。 转念又想,自己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事情已经解决,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赶回乌钰峰,想看到月临和苏若,想躺在自己能香香软软的床上能美美地睡一觉。 如此一想,叶宁宁只觉浑身轻松。 然而一放松,身体上那由魔气漩涡带来的撕裂疼痛感便越发强烈,她脚下一软,竟有些站不住,直接往后跌去,好在一柄折扇抵住了她的腰间。 “叶姑娘竟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顾骁朝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漩涡。 哪知他话音刚落,竟憋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本就白皙的一张脸这下更是白得跟死人没两样,衬得双眼眼底那一片乌青越发显眼。 看起来比她这个被搅了下半身的人还惨,叶宁宁都怀疑这个顾骁是不是本就有什么怪病缠身,导致肉.体孱弱。 藤蔓悄声无息缠上了顾骁的折扇,将之抚开,他一愣,目光落到了藤蔓主人身上,只见对方眸色冷然,似是故意般地,走到了自家师姐身侧。 叶宁宁对此一无所知。 她再次扫了眼顾骁,在那满口鲜血的冲击下,脑子阵阵发晕,于是咬牙回道:“五十步笑百步,顾骁你也不过如此嘛。” 言罢,叶宁宁在内心默默流泪,她一定是太想家人了,所以才老把这个姓顾的小子当叶溯怼。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于是准备道歉,却见顾骁一手摸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双眸中写满了几个字“哎呀哎呀我好柔弱呀”。 叶宁宁心中的愧疚顿时消散——还有这精力演戏,说明她的话影响不了对方分毫。 果真是叶溯翻版。 心理素质杠杠的! 摇摇头摆脱这眩晕感后,叶宁宁手执寒泠剑,这就要离开之时,远处林婉儿却叫住了她,并靠了过来。 第46章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宁宁,这一次…… “宁宁, 这一次谢谢你们。”林婉儿握住了叶宁宁的双手。 感受到掌心中的厚茧子,林婉儿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在这一刻充满了真情实感,于是又重重说了声“谢谢”。 “不用。”叶宁宁收回了手, “我只是奉师父之命。何况天堑深渊一旦彻底打开, 也将危及两界, 修道之人,除魔卫道自是本职。” 叶宁宁说着, 笑了笑, 只是眼底平静无波。 她对林婉儿虽无恶意, 但也谈不上喜欢。 作为原文女主,她陷入与原男主的虐恋, 大结局时一无所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亦是可怜之人。只是眼下对方的心思实在复杂,叶宁宁看不透。 林婉儿苦笑,她想问“我们还是朋友吗”,却又抿紧了双唇。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自她初遇季煜安时,她便打定主意,与他相伴进入乌林秘境, 找到冼尘珠, 甚至不惜编织出无数谎言。 即便后续叶宁宁加入,她也只当此次乌林之行又多了一份保障。直到三人行至青陵镇,又进了乌林秘境, 几经生死, 她才生出几分互相扶持之情。 叶宁宁对自己的感情却始终不亲不疏,不远不近。这位乌钰峰的大师姐,一直游移于所有人之外, 除了对季煜安。 而她,亦对二人心怀鬼胎。 只是当她沉睡于未名湖时,是叶宁宁将她带出,亦是他们二人与她一道杀了蝡蛇,这才能毁掉乌林秘境。 夺走冼尘珠时,她偷袭了叶宁宁一鞭,对方虽有怨言,却从未私仇明报,反倒在天堑深渊中将她和师尊救出。 林婉儿自觉可耻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叶宁宁确实是个好姑娘,她去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去希望。 “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我们有缘再见。”叶宁宁言罢,只给林婉儿留下了一道纯白的背影。 紧接着,季煜安也跟在了她的身后。 林婉儿张口想要唤住他,为天堑深渊中的举动道一声“抱歉”时,她才惊觉,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自己。 虽有些失落,但她也只能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却在此时,顾骁走到了林婉儿身旁,“真可惜,她就这么走了。” 他说着,摇了摇折扇,又道:“或许林姑娘知道他们是什么门派?” “乌钰峰。”林婉儿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了慕衍之,在对上他那双无奈又怜爱的眼神时,咬了咬唇跟了上去,只是心中忽然有些许茫然。 天地之间,云流宗她两进两出。这一次,她又要随慕衍之归去,第三次回到宗门……这到底是为何? 林婉儿忍不住想到叶宁宁。 若是她,她会怎么选择呢? / 虽然身体还在隐隐作痛,但叶宁宁还是强撑着御剑,飞快地赶回了乌钰峰,落地之时,依旧是那位小少年在打扫门口的树叶,一见到她,便惊喜道:“叶师姐。” 由于这种场景此前发生过,叶宁宁甚至有一瞬地茫然,怀疑自己是否又穿越了,紧接着那小少年又唤了声:“季师兄。” 叶宁宁这才发现,原来一路上季煜安都跟着自己,她只是回首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前走着,行至一半,身体上的痛意却越来越严重,尤其是胸腹内部,好似有血肉在撕裂。 她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一股暖流从胃部涌了上来,鲜血喷涌而出,直接染红了整片胸口。 视线不受控制地看了过去,叶宁宁眼前阵阵泛黑,即便耳边传来了小师弟的惊呼,她的意识已被强势剥夺。 直到身体落入一个泛着冷香的怀抱,起伏汹涌的意识之海归于平静后,叶宁宁才发觉,自己正被季煜安打横抱在怀中。 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好奇,为何他会回到乌钰峰而不是追随林婉儿而去,只是含糊不清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皱眉,眼里的担忧与心疼毫不掩饰,叶宁宁心中的疑惑渐甚——他怎么了?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 迷迷糊糊间,她想到了以前的季煜安,想到了他此前对林婉儿的柔情蜜意,脑子里无数画面交织纠缠,叶宁宁又想到了浮生绘梦中的十三。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以至于在听到他答“你受了严重的内伤,一路上又御剑飞行,这才导致了内伤出血”时,叶宁宁只是轻轻“嗯”了声,作为回应。 随后,她便靠在了季煜安的胸口处,闭眸喘着粗气,默默忍受着身体的疼痛。 想到十三,叶宁宁心安了几分。 只要是他在,总会想办法救她的。 “师姐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最近可有在好好陪月临哦,就不要怪我没有修炼啦。” “仙人姐姐,月临等你好久了,今天苏若姐姐正带着我练习如何聚气……” 听到她们的声音,叶宁宁动了动眼皮,却始终睁不开眼,随后她又听见二人的惊呼声,尤其是苏若,说话时都在颤抖,“季师兄,大师姐她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她是不是……” 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苏若的声音哽咽起来。月临干脆放声大哭,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喊“仙人姐姐”。 居然还记得为她哭丧。叶宁宁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无语,自己还没死呢,于是费力道:“别哭了,我没事。” 第54章 月临这才破涕为笑。 苏若擦干了眼泪。 而叶宁宁话刚出口,又一股鲜血涌出,感受到胸口的黏腻,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更不敢睁眼——实在是再多看一眼就会晕厥…… “师姐受了重伤,内脏出血不止。苏若你好好照看她,我去寻药材。” 季煜安边说,边抱着叶宁宁进了她的闺房。在这个陈设简单、颜色单调的屋子里,窗户上却突兀地挂上了一串风铃,床上还扔了两个奇形怪状的布娃娃。 实在格格不入。 摸到床上的娃娃后,叶宁宁松了口气,瞬间满满的安全感。这是她第一天来到乌钰峰时,裁了原主的几件普通衣裙简单缝制的,参照的是她现代卧室中收藏的龙猫娃娃。 虽然丑得没眼看,但好歹是一种寄托。 既然决心要在乌钰峰安定下来,那么长期居所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审美细心布置一番,这样住着才舒服嘛。叶宁宁暗想,却也不忘对季煜安说了声“谢谢”。 “师姐不必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季煜安答道,随即转身便欲离开,苏若适时提醒,“季师兄,不若你先去我的药圃找找,看有没有针对师姐伤势的药材。” 一来一去奔波间,太阳渐渐西沉,夜色已晚。 湛蓝色天空下,群星环绕着圆月高挂于夜幕,散发着慈爱的光芒。整个乌钰峰一派祥和,微风路过林间,顿时沙沙声一片,与虫鸣伴奏出奇妙的旋律。 折腾了一下午,叶宁宁的伤势彻底安稳下来,苏若与月临陪伴在她左右,与她闲聊,尤其是苏若那小嘴一张一合,讲了不少八卦,顺带嘴了几句师父张真,“师父也真是,刚一出关就不见了踪影,说好了收月临为徒呢,我都替她等不及了。” “他去哪里了?”叶宁宁抓住了关键信息。 苏若摇摇头,嘟囔道:“谁知道呢,他总是那么神出鬼没。哎,有这样不靠谱的师父在,乌钰峰的振兴之路如此艰难,也就说得通咯。” 叶宁宁笑道:“这不有我,还有你……你季师兄呢。” 提到季煜安,她心中多了几分茫然。 从天堑深渊归来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出现了转变,叶宁宁一清二楚,但她并不确定,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尤其是在明知她喜欢对方的情况下。 天堑深渊中林婉儿那一鞭,她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季煜安也是,这段剧情的性质神奇地合上了原著中“绘梦三生醒,情执乌林秘境”。 想到这里,叶宁宁有些忐忑。 平心而论,她自然乐于看到季煜安与林婉儿的纠缠断开,但她不希望是以这种形式……何况眼下他的表现也太过于平静了些。 ……实在不太符合原著里的偏执人设。 要是来个突然黑化,这谁受得了。 叶宁宁正烦恼着,苏若打断了她的思绪,“师姐说的是。” 随即她乐呵呵道:“不如我明天搬来和师姐一起住,这样不就更方便我跟着师姐修炼了吗?对哦,我还可以让季师兄将乌钰峰其他弟子集合起来,一起听师姐教学。” “行吧行吧。”叶宁宁敷衍着。 苏若顿时欢呼起来,与月临击了个掌后,她扔下一句“我今晚就去准备”后,便跑了出去,路过季煜安时,还甜甜喊了声“师兄好”。 她们的谈话尽数穿进了季煜安的耳中。 他正手执“斩妖”,坐在院中那棵老树下,对着苏若颔首间,心中涌起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彼时那老树绽放的花簇已呈现凋零之势,残花落了满院,好在树冠依旧茂盛,将树下人庇护。 生机术催使枯木逢春,这显然是师父的手笔。 一片落叶飘落至眼前,季煜安体内的荆棘藤便不受控制地钻出,缠上了那落叶,轻轻放于地上。 这株藤蔓来自于师父的扶芳藤,当初师父将之培育后,见他喜欢,便赠予了他,教他以血肉养护,最终认他为主,虽然脱离了主藤许久,却依旧记得师父的气息。 有师父在,便是家。 就算云渺城不复存在,季府已经荒芜。 “救命……抚光,救救我!抚光、抚光……” 是师父!季煜安猛地握紧“斩妖”,循声追去。 第47章 蛊惑之音 树影绰绰,月色冷冷…… 树影绰绰, 月色冷冷,季煜安穿梭在林间。 很快,他来到了一面湖边, 其上白雾升腾, 在觉察到有人来到之时, 瞬间湖水翻腾、涌动。 跃过湖水,便是乌钰峰禁地。这里自设立以来, 师父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在季煜安的记忆里, 一向好脾气的师父只会因闯入禁地一事而责罚弟子,甚至不惜将之逐出师门。 季煜安顿住了身子, 可是体内的荆棘藤却越发躁动,甚至脱离了他的意念, 钻入了湖水,试图往地下探去。 空气中带着两股熟悉的气息,一股自然来自于他的师父张真,而另一股……是冲天的魔气,不光与天堑深渊的魔气如出一辙,还与记忆中的季月琅带给他的感觉一致。 季月琅…… 季煜安的心脏极速跳动着, 童年时云渺城血雾似乎历历在目, 这一刻,他又听到了那祭台之下的歌声。 他们在吟唱,他们在跳舞。 歌声诡异, 舞蹈扭曲。可他们脸上都带着欢喜, 仿若在迎接神的降临。 逃、逃离这里。 握着“斩妖”的手微微颤抖,季煜安不敢再向前半步,可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妖契那道不男不女的声音,它嘲讽着:“不敢面对?但这就是你的过去!不见季月琅,你又如何杀了他!如何为你娘亲报仇!” “何况,你的师父此时此刻正在他的手中,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妖契越说越兴奋,地底下那股气息带来的威胁,它亦能感知,可是正如此前在乌林秘境中,那道强大的妖力将它从锁妖符文中唤醒一样,是一次机会。 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它就能彻底夺得这具身体,顺利修炼成神! “闭嘴,孽畜!”季煜安眸色一沉。 却跃过了湖面,来到了一道隐藏在丛草间的黑门前,眼下黑门已开,露出了有人进入的痕迹。 它说的对,杀了季月琅,只有杀了他,才能摆脱从前的噩梦,才能救出师父,才能为娘亲报仇。 季煜安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荆棘藤立刻疯狂涌出,灌满了整个入口。 短暂地沉默过后,妖契嘿嘿笑了起来,不住地念叨“进去吧、进去吧”,进去与那股气息纠缠,两败俱伤后它必坐收渔翁之利! 夺得凝魂皿!夺得这具身体! 数千怨魂必为它炼化、吸收,任它调遣! 然而季煜安顾不上管这妖契,因为他又听到了那歌声,歌词含糊,哼唱之人亦嗓音嘶哑,那曲子却以银铃相奏,悦耳清脆如月色下泉水泠泠。 季煜安不自觉沉醉于这歌声中。 再度解封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中来回闪现,个中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 他看到了娘亲,看到了他们的故事。 他的娘亲,出生于云渺祁家,在这个人人都有能修道的权真界,她虽无灵根仙缘,是个凡人,却依旧在外祖父、外祖母的宠爱下长大,因而性子明媚张扬,肆意自我,一身烈烈红裙艳惊四方。 直到后来,她与季月琅相遇。 他温文尔雅,面容姣好,更重要的是,他出自云渺第一修真世家季家,又是当时风光正盛的流光宗弟子,站在了她无法触及的高度。 于是她仰望对方,崇拜对方,甘愿追随对方。 对方亦与她许下山盟海誓,对她百般呵护。 但在修道这条路山,季月琅并非天骄,甚至称得上资质平平,做了好几年流光宗的外门弟子。 视线落到流光宗门匾上的瞬间,季煜安猛地神魂震荡——弟子数千,繁荣无双的流光宗……竟沦落成了现在的乌钰峰。 “抚光,我儿,你终于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强势进入了季煜安的脑海,他带着笑意,听起来亲切无比,“你看到了吗?看到了我和你娘的故事。” 话锋一转,季月琅伤感道:“阿言呐……当初为了我,你献祭了自己,可是流光宗却让你我二人多年的谋划功亏于溃,就连我们的抚光,也被他们抢走……” “阿言,你甘心吗?”季月琅喃喃问道,说话声空灵幽然,像是带了某种咒术。 话音刚落,季煜安与娘亲对上了视线,青丝披散,红裙散乱,一双眼眸溢满了泪水,红唇一张一合,他却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季煜安欲快步往前将她搂入怀中时,女人却骤然消失在眼前,他不由崩溃大吼:“你把我娘还给我,还给我!” 第55章 他想起了娘亲笑起来的模样,想起了她的声音,想起了她身上不知名的香气,却也想起了她那场决绝的自戕。 “不,娘亲不要,不要扔下我……” 可是转眼间,又是她匍匐于地,抱着季月琅的腿,任由利刃一剑剑刺向身体,直至血肉模糊之时,她依旧在一遍遍哭求,“季月琅,不要用抚光,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阿言求求你!” 抛弃他的是她,为救他舍弃生命的亦是她。 他不分清哪个才是真相,实在分不清。季煜安逐渐混沌,甚至崩溃,不由跪倒在地,就在这时,一双纤细玉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轻轻搂进了怀中。 “抚光,娘亲在这里啊。”一缕青丝泛着幽香,从耳边垂了下来,季煜安一侧头,就对上了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眸色潋滟,让人几经沉溺。 心脏在海潮中起伏半天,最终归于平静,季煜安放开了“斩妖”,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贪恋又茫然。 紧接着,一双大掌抚了抚季煜安的头颅,他抬起头来,一身青衫的季月琅面色慈爱,缓声道:“抚光怎么跪在这里?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言罢,季月琅俯身将他扶起,“不要难过,爹和你娘都在这里。” “对啊,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告诉爹娘,爹娘都会帮你解决。”娘亲亦含笑道。 “季老爷和夫人感情真恩爱呀。” “是呀是呀,他们感情好,也是我们的福分呐。” “哎呀快别说了,今日也是少爷成亲的日子呢。” “对哦,希望少爷也能姻缘美满呢呵呵。” 耳边传来侍女的低喃,季煜安看了眼四周,只见季府上下红灯笼高挂,长廊红绸微扬,福禧剪纸做饰。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皆身着红衣,脸上喜气洋洋。 祁言搭上了季煜安的手,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温柔道:“抚光,新娘在等着你呢。” “小时候你外祖母总打趣你,看到个小姑娘便问:‘小抚光,想不想要她做你的小新娘呀?’,你面皮薄,不光脸红得跟那枫树叶似得,念叨多了,甚至还要哭鼻子呢,没想到转眼间,就到了你成亲的时候。” 季煜安就这么被祁言牵着,乖顺地跟在了她身后,红裙翩然间,他仿若回到了幼时,她也是这般牵着他走过了云渺城的大街小巷,父亲季月琅就跟在他们身后,一会儿为二人送上沿街的零嘴,一会儿又上前接过娘亲刚买的小玩意儿。 美丽的小女子会摸摸他的头顶,直夸“小少爷生得真漂亮”,来往憨厚的百姓会唤一句“季夫人好”,引娘亲频频报以微笑。 想着想着,心脏渐渐柔软。 感受到娘亲手掌中的温热,季煜安蓦地觉得,时间停留在当下也很不错,这里有娘亲,有爹爹,有繁荣热闹的云渺城,还有……心爱的姑娘。 想到这儿,季煜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衣袂翻飞间,他甚至将祁言扔在了身后,他一把推开了房门,掠过沿路的囍字,又穿过层层叠叠的红绸,在暖橘色烛火中,他看到了端坐在床上,被盖头遮掩的新娘。 她身形纤细,绞动的手指正显示着她的紧张,听到开门声,她颤声道:“是……我的夫君吗?” “……嗯。” 她会是谁? 一切都静了下来,季煜安听到了自己那急速的心跳声,甚至还听到了风路过的声音,他撩开了红盖头,杏眼红唇皆在这一刻映入了眼帘。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如月牙,声音清甜,“夫君,你终于来了……” “为什么是你?”季煜安几乎脱口道。 “为什么不是我?”她歪着头反问,“你所念所想,难道不一直都是我吗?” 季煜安皱眉,正欲转身出门问个清楚,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皮肉中,荆棘藤从体内冲出,缠上了她的腰肢。 荆棘藤越收越紧,她的身体越发扭曲,最终在荆棘藤的强力收缩下皱成了一团,宛若一张被人为揉搓成团的宣纸,然而那张红唇依旧一张一合,声线变换,“怎么了?你不满意为父送你的新娘?” “季月琅!竟是你!”季煜安眼中迸出恨意。 “抚光……”娘亲出现在了身后,季煜安回首看去,却见她神色凄哀,“留下来吧,我们都在这里。” “是啊……留下来吧。”季月琅的声音如梦似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犹如空谷回声,“我儿,留下来,待爹爹解决了外面那些杂碎,我们一家三口便永远在一起。” 这声音落入耳中,季煜安只觉识海荡开了阵阵涟漪,竟不自觉开口应下,“爹,抚光……” “季月琅!从前你野心昭然,为一己私欲,不惜修行巫术,献祭云渺城百姓们的爱戴、信仰与拥护!以搭建血色祭台,数千人为你枉死!数千怨魂无处归去!” “如今,你将抚光蛊惑至此,到底有何居心?!” 张真的怒斥声如平地惊雷,震动了季煜安的神思,他恍然回神,“师父!” 却在这时,季月琅温若静水的声音传来—— “流光宗上下依傍灵根修行,天资优越之弟子无数,修炼所需至宝皆倾向于他们,而我、我季月琅虽身怀灵根灵髓,却无出众资质,是为你们眼中的庸钝之人,自然不配拥有同等资源……” “既然如此,我修行巫术,以飞升成神踏破天道,也就情有可原了吧?” “我儿,快助爹一臂之力,摆脱封印!” “抚光!快闪开!” 张真话音刚落,季煜安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季月琅那张狞笑而扭曲,又有些模糊的面容上,片刻后,他抬首环顾四周,眼前之景这才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眸中。 脚下是各种符文设立的阵法,几根粗如海碗碗口的麒麟玉柱间,玄色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锁住了一具躯体的琵琶骨,又穿过了四肢。 那具身体披头散发,头颅下垂,俨然已经失去了生息——正是被囚禁数十年的季月琅。 再看向四周,满地碎成段,沾着鲜血的扶芳藤映入了眼帘,只是其切口处萦绕着丝缕黑气。 季煜安的荆棘藤蠕动向前,将师父张真包裹其中,又在师父的催动下,散开了藤身,露出了血迹斑斑又破碎的衣衫。 张真那雪白的头发散了下来,也就衬得血肉模糊的断臂伤口越发刺眼。断剑掉在了手边,他却无法拾起。 来不及思考为何眼前是这番模样,也来不及询问师父此处的细节,季煜安只想扶起师父,先带他离开这里。 却见张真朝他苦苦一笑,“抚光啊抚光,你不该来的。” ----------------------- 作者有话说:断章不该断在这里的,但这几天三次元有点忙,就不得已没敲完,下个章节应该能把这部分的剧情走完。 应该有小可爱看出来了,现在季煜安和叶宁宁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错位。 碎碎念一下,季煜安的身体就是个多功能器皿,真是啥乱七八糟的都能装啊。 第48章 扶芳藤之殇 后面的声音季煜安听不…… 后面的声音季煜安听不到了, 最后的最后,他只看到师父那一张一合的双唇间,白花花的胡须抖了抖, 随即, 他又看到师父站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眼底溢满了杀意。 □□被师父的扶芳藤禁锢, 就连独属于他的荆棘藤也在这一刻叛变, 纷纷涌出, 试图逃离他的身体。 季煜安感受到了体内经脉血肉撕裂般的疼痛,荆棘藤尖锐的利刺张开, 好似要将他从内向外刺破,然而这些痛意竟比不上神魂吞噬之痛的一丝一毫。 他听到体内妖契在慌张大喊:“你是谁?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找到了我?” 回应他的男声一如既往地温柔, “此等低贱妖物,也配抢夺这具躯体?” 出去!滚出去!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啊啊啊啊啊! 季煜安死死抱紧头颅,身子瘫坐在地,神色痛苦。银白月色下,“斩妖”剑爆起,无数剑刃围绕着在清瘦的少年周围, 于空中盘旋震动, 却未曾刺入,好似在犹豫,又宛若在迷茫, 不知该刺向谁。 他瞪大了双眸, 整片眼眶都泛起了血红,面容上表情不断变换,有翩翩公子般的温润, 有惊惧之下的恐慌,有背负血海深仇的愤恨。 灵魂在撕扯,无数魂魄在他体内乱窜。 季煜安长大嘴巴,无数人影在其中翻涌挣扎,浑浊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大喊:“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季月琅!季月琅啊啊啊!” “放了你们?我的城民们呵,做我成神之路上的垫脚石,是你们的荣幸呵呵呵……”同样的,季月琅那清朗的声音亦从绀色衣袍的少年嘴里传了出来,他慢悠悠道:“小小残魂,竟敢在我儿体内盘踞这么久呵呵呵呵……” 第56章 “生为其父,我理应替他清除一切潜在危险。”季月琅轻轻笑了起来,“我会吞了你,吞掉一切。” “不、不要!放过我!求求大人放过我!”妖契在脑子里挣扎尖叫,它冲撞着季煜安的丹田,又往他的灵府潜逃,最终还是被季月琅的魂魄追上,喋喋不休的求饶声嘎然而止,识海内归于平静。 感受到这些的季煜安再度躁动起来,他想要打破桎梏,想要冲出身体,想要杀掉季月琅,却在此时,一道温暖将他整个灵魂包裹于其中,这种感觉,像是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肚子中,又像是幼时的他钻进了母亲的怀抱。 季煜无比安贪恋这种感觉,灵魂在荡漾,他竟觉昏昏欲睡,就要在其中彻底失去意识之际,这道温暖又忽然抽离,向某处飘去。 不要!不要!不要扔下我! 季煜安急忙追了上去,刚跑了几步,他便觉察到了不对——四肢白胖,双腿笨拙。不知何时,他竟回归到了孩童的身体。 因而无论他怎么追,怎么努力地奔跑,也赶不上那道温暖消失的速度,待他停下来回顾眼下所处的环境之时,他已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黑夜总会暗藏危机。 就在季煜安不知所措之时,寂静被打破。 “终于找到你了,小少爷!” 一句话汇聚了无数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季煜安心有不安,迈着小短腿就要逃离,一道道透明的人形却就此窜了出来,他们脸上无一不是狰狞满布,恶意显然。 他们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泣,最终重叠成了无数痛苦的哀嚎,犹如万鬼齐恸。 一双双手伸向了季煜安的后背,他们拽住了他的四肢,环住了他的脖颈,手掌蒙上了他的脸颊,一张张透明而扭曲的脸挤在了他的眼前。 其中一张人脸上滑过了一滴泪,“小少爷还记得我吗?我是街上卖木雕的张大娘,小时候你可经常偷偷跑到我的摊子上玩呢。” “可惜了。可惜我出不去了,不如这样,你来陪我吧。” “是啊是啊,小少爷,来陪我们吧。” 尽管手上的力道在越收越紧,季煜安却并未有丝毫窒息之感,也未曾体会到任何痛意。 明明身体正在被撕扯,□□也碎成了无数片,他也只是呆愣愣地,一遍遍问:刚刚追逐的那道影子,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这黑暗中,永永远远,就当是为你爹赎罪。” 当“爹”这个字眼落入耳中时,季煜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在透明人怀中挣扎、反抗——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娘!你骗了我!”季煜安猛地大喊。 那道安抚他痛苦的温暖,分明是娘亲的灵魂,是她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是她又一次将他丢弃,任他被这里的怨魂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你告诉我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啊啊!我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只为了送季月琅走上成神之路?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必须是我!凭什么是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呐喊,他质问,声音消散了黑暗之中,只剩下泛着晶莹光亮的碎片找了一小处空间。 … 久久瘫坐在麒麟玉柱下的“季煜安”终于抬起了头颅,他已然双眸赤红,视线环顾四周一圈,“斩妖”剑震动不停,而后猛地掉落于地。 看向不远处念念有词的张真,“季煜安”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红眸水色潋滟,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儒雅。 “斩妖”剑传来共鸣,他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剑柄,撑起了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剑又一剑,他毫无章法地劈向了将自己困住的荆棘藤。 “抚光?”嘴里念念有词的白头发老头神色一怔,随后颤声厉道:“抚光!你要做什么?” 剑气袭向张真,那具微微佝偻的身体就这么飞了出去,狠狠撞向其中一根麒麟玉柱,又轻飘飘地落下。 剑刃划过地面,“季煜安”拖着“斩妖”剑柄,发出了阵阵刺耳的杂音。他行至张真身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张真,“张掌门,你好好看我,我是谁?” “你……季月琅,你为何对他这么狠心。”张真呕出一道鲜血,眼中泪光涟涟,“抚光啊抚光……” “季煜安”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好一会儿才道:“我本以为,当年流光宗将我带走后,你们会杀了他,可是没想到,你竟会将他收为徒弟……这就是所谓的惜才怜才吧?” “这是可惜,我不是你们眼中的天才,否则季家与云流宗便不会如此轻视于我,便永远也体会不到众星拱月的感受。” “然而世事难料,季煜安与我血脉相连,他却是一大奇才。”说到这儿,“季煜安”神色感慨。 当年季煜安一出生,他便觉察到了这孩子与上古神器凝魂皿之间的共鸣……明明这凝魂皿,是他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寻来,只为能在自己的成神路上助力。 那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这世间原来从未有过公平,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却被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拥有。嫉妒和不甘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他淹没、窒息,甚至差点促使他下手将这孩子杀死。 直到他看到了祁言的双眸,看到了她眼中的欢喜与深情。她爱他,所以甘愿为他育下这个孩子。 季月琅这才勉强将情绪压了下来,并暗下决心,要以慈父之态对待他们二人的孩子。 直到流光宗在云渺城发布召令,为城中适龄孩童测试灵根,而那孩子,又一次在灵根测试上惊艳了众人。 所有人都在恭喜他,羡慕他,只因他得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孩子,甚至流光棕还派了专人来询问他,是否愿意将这孩子教给宗门,由几位长老亲自培养。 那时,他已入了宗门十余年,却从未取得过内门弟子的资格。凝魂皿和巫术的诱惑就在眼前,祁言每每看向他时,眼里的崇敬也那么鲜活。 既然如此,那就成为季煜安。 这样一来,他既不用与祁言分开,又可享受到这绝佳的天资。 季月琅这么想着,于是私下组织了一群散修,将凝魂皿融入了那孩子的身体,与他的血肉灵根成为了一体,让他成了凝魂皿本身。 而后,他寻来古籍,在季府搭建祭台,于云渺城中布下阵法,跳起了祭祀的舞蹈,哼唱起了巫歌,献祭了城民对他的信任,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催动凝魂皿,将逝去之人的魂魄禁锢在了那孩子的体内。 只要祭司完成,他便可夺走那孩子的身体,炼化怨魂,飞身成神。 以此等邪术飞身,也只能成为堕神或者魔神。 可季月琅并不在乎,名号哪有翻手为雨覆手为雨的权利重要,哪有世人的仰望重要。 然而祁言发现了这些秘密。 思及此,祁言拔剑自戕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季煜安”只觉心脏隐隐作痛,他以手扶上了这具新身体的心脏,那道清丽脱俗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阿言,你看,我办到了。”“季煜安”言罢,那道魂魄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轻唤,因而不为所动。 “季煜安”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眷恋,“娘亲,抚光终于见到你了。” 祁言的眼中闪过些许茫然,与不可置信,“抚光?” 她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季煜安”,却是无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祁言秀眉微蹙。 “季煜安”出言安抚,“娘亲,无碍,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 “抚光,娘亲很想你。”祁言双眸含泪,与“季煜安”那双如春水般的眼眸四目相对。 “季月琅啊季月琅,你真是丧心病狂。”真真切切地感受季月琅的疯狂后,张真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来面对眼下的境况。 只是他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祁言的注意,她疑惑道:“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唤抚光月琅又是为何?” 这里灵气浓郁,因而即便只是一道魂魄的祁言,依旧拥有着清晰的感知力。 “乌钰峰掌门,张真。”张真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咧嘴笑开,“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祁夫人。” “至于季煜安……”张真话还未说完,便被笑意盈盈的“季煜安”一把扼住了喉咙。 “抚光,你要做什么?”祁言一着急,出手相拦,“季煜安”侧首,轻声道:“阿言,闭眼。” 祁言的神色冷了下来,“你不是抚光,你……” “不、不可能。”她猛地摇了摇头,强撑着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抢占抚光的身体!” “季煜安”不答,长袖一挥,将祁言再度拘回了自己的神魂中。事情发生只在一瞬,在这针尖对麦芒的气氛中,张真凝视着眼前十来岁的少年,无端地想到了与他的初见。 第57章 在那尸海之中,小小的孩子虽身着华服,却瘦瘦小小,脸色惨白,眼眶深深陷了进去,好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却在见他第一眼时,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老爷爷,这里不安全,快回吧。” 正是他的父亲害得云渺城荒芜,流光宗不再,张真那时本想杀了他。 可他那么小,他又明白什么呢? 难道父母犯错,就该殃及幼孩吗? 何况他也只是个遭到迫害的可怜人。 张真日复一日地纠结,在夜里辗转反侧,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日,他再度找到了这个孩子,带他回到了已经改名换姓的乌钰峰。 许是流浪了一段时日,这孩子总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也排斥与乌钰峰其他弟子来往。张真为此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在某天也走上父亲的老路。 好在相处中,他展露出了善良的一面。身为纯木灵根的幼年季煜安,与乌钰峰上的奇草异木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因而他那满院的花草被他照料得很好,不出几年,甚至修出了灵智,诞出了精灵。 作为失去双亲的小孩,他也会没有安全感,夜里总会惊醒,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娘亲,又或是在梦魇中发狠,想要手刃让他痛苦的那个男人。 少年脸上蓦地闪过一丝纠结,“师……” “季煜安”咬牙,嘴角颤动,艰难地扯出了一抹微笑,“张掌门,就让一切成为秘密吧。” 他收紧了力道,张真在他手中猛地咳嗽,脖颈上青筋凸起。“季煜安”见此,又满意地笑道:“若非当年流光宗以阿言的神魂为要挟,我又怎会被你们囚禁于此。” “你们以灵根修行,自诩正统,因而摒弃其余一切修道之法,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只是你们生而傲慢。” 说话间,荆棘藤亦钻出了“季煜安”的身体,在其身后高高扬起,利刺微张,藤末锐利,蓄势待发。 张真早已无从挣扎,他在这里耗了多日,灵力已经所剩无几,面对死亡,他却并无一丝恐惧,他只是深深凝望着季煜安的脸,挣扎着笑了起来,恍惚想起,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在乌钰峰的这几年,这孩子从未有过心安。 是他们对不起他。 “季煜安”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荆棘藤迅速划破空气,亦贯穿了这白发老头子的身体,大片鲜血在眼前迸溅开来,其中几滴甚至溅进了少年的眼眸。 刺痛传来,他眨了眨眼,“师……” “季煜安”冷笑,将之再度压回了体内。 张真亦笑,荆棘藤在他体内搅动,血肉翻飞,本就呈现干涸之势的丹田中,灵力依旧在飞速流逝,通过荆棘藤进入了对面之人的体内。 “抚光啊抚光,剩下的路,该你自己走了。”张真言罢,神色突变,燃尽其中一魂的声音强行闯入了“季煜安”的识海,震耳欲聋,“祁夫人,若你还想见到抚光,那就帮他,杀了季月琅!” “师父!” 一声怒嚎响彻整个地牢,季煜安颤着身子,整个上半身一片猩红,鲜血的温热灼伤了他的双手。 眼泪如洪水决堤,浇灌在了张真那早已咽气的身体上,季煜安语无伦次:“师父、师父,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 “抚光,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季煜安”脸上笑意盎然,“这是为父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49章 狠狠发疯!! 恋爱脑的妈,自私的爸和…… 如今父子二人共用一具身体, 体内彼此神魂互相绑定,甚至交融。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作为他未来的修炼容器培养。 季月琅不知为何, 竟想到了季煜安幼时, 他曾那样鲜活可爱, 天真无邪。 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 身上留着他和祁言的血。 季月琅缓缓抚摸着脸颊, 心中竟涌现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这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又还给了他本就渴求已久的天资。 以至于在进入季煜安身体初始, 他并没有想过要将季煜安的魂体完全吞噬,而是利用被凝魂皿所困的怨魂, 以及祁言,迫使对方陷入永久的沉睡。 张真算准了这点,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分了一丝神魂进入了季煜安的识海,将他彻底唤醒,也试图动摇祁言的神魂。 这一刻, 少年神色无比扭曲, 面容狰狞宛若恶鬼,他失去了以往的风光月霁。 一面是季月琅温柔的笑意,一面是他自己痛苦的挣扎。 前一刻他还被娘亲的神魂温柔地搂抱在怀中, 下一刻便被无数冤魂撕碎囚禁……他好不容易挣脱了所有的桎梏, 短暂地恢复了清醒,面对的现实却是恩师死在了自己的手中,死在了他亲手赐给自己的藤蔓中。 带着温热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 师父临终之音依旧震耳欲聋,脑子里的画面如走马观花般一一闪过,是母亲自戕时的决然一笑,是血雾笼罩的云渺城,是尸首横城的季府……他茫茫然如在漫天风雪中独行流浪,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心上落满了皑皑白雪。 再然后,他看到了初上乌钰峰时那漫天的彩霞,看到了师父张真笑起来褶皱满布的脸,看到了师妹师弟们面对他时恭敬又崇拜的笑颜,甚至是青陵镇中穿过万千灯火,不远万里来到他身边的千纸鹤…… 恍惚间,他听到师父在缓声笑道裹住了:“抚光啊抚光,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才好啊……” 可是鲜血灼烫了他的双手,师父生的气息已然消失殆尽。 一切都不会好了。 胸膛溢满了潮水,心脏在潮水中起伏不定,不断膨胀渐大,就快到了炸裂的边缘。 原本翠绿粗壮的荆棘藤忽而干枯,藤刺越发尖锐,却又轻柔地裹住了张真的尸身,只是再也开不出艳丽红花。 季煜安浑身麻木而僵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自己?! 他明明只想要个普通而温暖的生活,想要承袭师父的恩情。所以他牢记光复乌钰峰的使命,在修真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无数次濒临绝境之时,他都咬着牙坚持下来。 这一瞬间,季煜安又哭又笑。 他为什么要想起一切?! 为什么要面对这种现实?! 为什么要拥有所谓的天资?!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个父亲,甚至是母亲? 他的人生,再也不会好了。 受到主人心绪的牵引,“斩妖”剑颤抖不已,好似呜呜悲鸣,剑身裂开了道道花纹。 季煜安闭上了双眸,身体瘫软在了张真的怀中。 剧烈的痛苦让他无意识地逃避,也就再次失去了所有感知,魂魄在黑暗中起起伏伏,缓缓地,又一次呈现出了分裂的状态。 直到季月琅那如梦似幻的声音自识海深处传来,“张掌门,仅剩神魂还敢进入他体内,真是没想到……既然如此,那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师父!师父还在!季煜安如梦初醒,立刻沉下心来跟着探去,很快,他便在识海深处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里昏暗一片,四周黑色深处,掩藏着无数怨魂,在觉察到季月琅和季煜安两抹神魂时,嘶吼声从黑暗中破出,带着浓烈的不甘,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隔离。 那一抹纯白色的人形泛着微光,神情却极为木讷,好一会儿,季煜安才小心翼翼地确认,这道魂魄并不健全,却还是凭本能做事,在看了他一眼后,便与季月琅那道纯黑中泛着些许猩红的魂魄纠缠在了一起。 来不及思考,季煜安亦冲了上去,季月琅狞笑一声,“不过是一道残魂,我儿,你救他又有何意义?” 季煜安不答,他只是拼命地撕咬着季月琅,他不懂魂魄之间该如何争斗,亦无法调动灵力,在这一片虚无中,他只剩下一股想要带着师父魂魄抽离这里的执念。 对他而言,自己是生是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师父的魂魄,只要他三魂六魄俱全,就还有重生之可能。 然而吸收了数千人拥戴的季月琅,早已不是当初那位普普通通的修士,他的气息也不再是纯净灵气,而是魔气。 黑气将季煜安牢牢包裹,也让他眼睁睁看着师父那道纯白的魂魄被这丝缕黑色缠绕,直至只剩如碎星般大小的白点。 他目眦欲裂,伸手想要抓住那一缕白光,指缝间却是空空荡荡。 “师父、师父!” 那道灵魂并没有回应,反而是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刚刚会那么疼?” 第58章 “好啊张真……居然敢惊扰阿言。”季月琅轻声道,黑气冰冷,带着强烈的杀意。 黑气迅速蔓延,转眼间,师父的残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噬骨之痛席卷全身,恨意若蛇紧紧捆绑住季煜安的心脏,此时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既然季月琅能强行吞吃他的师父,那么他也可以吞掉对方! 那道念头越发强烈。 强烈到整个脑子都在猛烈催促——吞掉他、吞掉他、吞掉他、吞掉他!吞掉一切! 他们都不让他好过,那么他就毁了这里!毁了一切!毁掉!毁掉!通通毁掉! “是不是抚光?是不是抚光来了?抚光、抚光,娘亲好想你,娘亲终于又见到你了。”女人十分欣喜,甚至试图将少年搂在怀中。 休想!你休想再骗我了!季煜安无声嘶吼,灵体再也无法维持人形。 “抚光?你怎么了?” 吵死了,吵死了! “不对,抚光还只是个孩童,不可能是现在这幅样子,不对不对,又不对了,方才有个人告诉我说,我已经死了……对,我已经死了……不,我为什么死了?” “阿言别多想,你没有死,我还在,这里只是出了点小意外,我会护你周全。” “季郎原来你也在,所以我没死,我一直都没死对不对?云渺城和季府发生的那些事,其实只是个梦对不对?” “对,阿言都是梦,一切都是梦,我们的抚光拜入流光宗多年,现在已学成归来,长成少年模样了。” “可是为什么抚光不认我?他怎么会不认识我?抚光,我是娘亲啊。” 一男一女的声音在耳边交织不断,季煜安心中躁动不安——滚开滚开滚开!臭女人滚开啊啊! 吵死了吵死了!快吃掉她!吃掉她! 对!吃了她、吃了她就安静了!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女人在尖叫,抬眸之时,视线内闪过了一抹赤红,再然后,季煜安只觉整双眼睛皆被这赤红填满,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痛!好痛!我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痛?抚光你在做什么?抚光,是我,我是你娘亲……” 她的声音分外尖锐,一下又一下扎进了他的神魂,然而痛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填满的充实感。 季煜安贪婪地将之吞吃、吸收,忍不住调动了全身的力气,灵体扭曲缠绕,不一会儿,竟分裂出无数带着利齿的藤蔓,狠狠啃食咀嚼着他能触到的一切。 “阿言、阿言!季煜安!” 男人在怒吼,黑气将他层层绞缠,这其中蕴藏的浓郁魔气却让季煜安整道魂魄都在兴奋,他如捕猎的游蛇,死死之纠缠。 吞了他吞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吞了这里!吞了一切! 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季煜安竟激动得浑身颤抖,利刺狠狠刺入而后如跗骨之蛆,牢牢附于其上,疯狂进食吸取,黑气亦环绕上了他的灵魂,却让他无比舒适,直到这里再次归于虚无,识海最终归于平静。 良久,黑暗中传来了无数人汇聚而成的轻声欢笑,“嘻嘻嘻……太好了,结束了结束了,嘻嘻季月琅终于死了……接下来就是流光宗,十年前他们见死不救,今日流光宗上下就埋葬于此吧嘻嘻嘻嘻……” “小少爷不要难过,还有我们在爱你呀嘻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小少爷你可要替我们报仇呀嘻嘻嘻嘻……” 笑声空灵,又很快消散。 微风穿堂而过,玄色铁链铿锵作响,男人的身体在半空晃荡。 密密麻麻重新焕发翠绿的细小藤蔓攀上了两具尸体,吸食着血肉。 少年静默不语,“斩妖”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裂痕间亦有藤蔓种子洒落,在一股无形力量的催动下,剑身眨眼间便植株密布。 地牢之外,圆月朦胧,天色微亮,些许雾气在山野间弥漫,青草绿叶披上了一层薄纱,树林间虫鸣奏响了乐曲,鸟雀振翅间,“滴答”一声,晶莹露滴从叶片上狠狠砸下,快要没入尘土之际,又被一根突如其来的藤蔓接住。 随即,更多的犹如婴儿手臂般的墨青色藤蔓从地牢入口涌了出来,它们张牙舞爪,所行之处无不鲜血四溅,林叶簌簌,飞鸟迅速逃离,而这些藤蔓亦向四面八方蔓延,寻找就近的活物。 藤蔓尽头,是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红眸刺眼的同时,那惨白胜雪的面皮下,青筋凸暴,在他身后,藤蔓翻涌,遮天蔽日。 ----------------------- 作者有话说:没料到这周会这么忙..晚上睡觉基本只能睡五个多小时,两眼一睁就是上课,上完课搞搞作业,补个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身心俱疲啊啊。 天天都睡不醒,为什么天天都这么困啊…… 第50章 漫天千纸鹤 尽管服了…… 尽管服了药, 身体内伤愈合很快,但许是心理作用,叶宁宁时不时还能感觉到些许疼痛, 于是在这个修士不必费时间睡眠的世界, 她难得没有修炼, 而是选择沉沉睡了一觉。 梦境光怪陆离,总是弥漫着一股厚重的血雾, 她行走在其中, 眼前闪过了季煜安那粗壮的荆棘藤, 少年那张清冷白净的侧脸上,泪痣格外刺眼。 藤蔓缠住了叶宁宁的腰肢, 将她送到了对方的怀中,就在她伸手想要触碰之时, 眼前画面陡然一闪,那条长着张人脸的怪异蛉龙就这么闯进了她的眼中。 叶宁宁本能地握紧寒泠剑,却见那人脸突兀一笑,浓雾散去,楚家那些惨死在她手中的青陵镇居民,无一不是鲜血淋漓, 嚎叫着要她偿命。 鲜血再度糊住了双眸, 叶宁宁猛地大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仙人姐姐、仙人姐姐?”月临稚嫩的声音划破了沉闷梦境,随后, 一双小手环抱住了她的腰, 叶宁宁瞬间清醒,睁开了双眸,“我没事, 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猜到了。”月临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月临陪着你呢,仙人姐姐。” 注意到月临那双泛着红血丝的双眸,叶宁宁问道:“小月临,你这是一夜未睡?” “苏若姐姐忙着布置自己的房间,月临便守着你,不知怎的有些失眠,这才不得已熬了一宿。”月临抿着唇笑道,“不过无碍,只要仙人姐姐安好,月临白日里随时可以补觉。” 楚家那场惨剧依旧历历在目,叶宁宁的脑子顿时阵阵眩晕,但握着月临的小手,望着女孩的笑脸,她又有些心安。 推开房门,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瞬间铺面而来,小心翼翼活动了一下身体,体内并未传来锐痛。 她松了口气,暗自感叹:修仙就是好啊,就连伤筋动骨也成了一晚上就能痊愈的小伤。 “呀,这树……” 叶宁宁顺着月临的声音望去,只见院中那棵百年古树已然叶片凋零,秋千孤零零地悬挂在上面,随风轻轻晃动,枯叶铺了一地,呈现出一派萧瑟之意。 那小老头的生机术这么不靠谱吗?才两个月不到,这树又得枯死了。叶宁宁直犯嘀咕,视线一扫,又见旁边那空荡的屋子已挂上了水墨窗帘,墙上贴了剪纸,便知是苏若的手笔。 “一晚上的时间便能将房间布置得七七八八,苏若师妹看样子是个行动派啊。”叶宁宁点点头,又补充道:“可惜了,她这点没用在修行上。” “仙人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苏若姐姐搬到这里来的初心,不就是为了修行吗?”月临笑嘻嘻地为她找补。 叶宁宁摸了摸她的头,“小月临,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和她相处得还不错嘛,都知道为她找借口了。” 月临吐了吐舌,“我去看看苏若姐姐还在忙什么,怎么还不来看仙人姐姐?这可不符合她的性子。” 她说着,朝着院门小跑而去,恰在这时,一道罡风从外席卷而来,白色裙摆在半空中飘然而起,又重重砸落在地。 叶宁宁迅速起身,一把搂住月临,又唤出寒泠剑挥出剑气,这才避免了二人遭到误伤。 紧接着,她感知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正从不远处传来,并伴随着不少乌钰峰年轻弟子的惨叫,再回眸看去,地上瘫软之人正是苏若。 叶宁宁心里一紧,立马飞身赶到她身边。 彼时少女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止不住地汩汩而下,很快就在地上汇成了小小一滩,但她仍强撑着身子,哀哀唤道:“师姐、师姐,快走,季师兄他、他疯了……” 苏若喘着粗气,一下又一下,像个破烂的风箱,话音刚落之时,门外有跌跌撞撞跑来一名男弟子,“走,叶师姐,走……” 第59章 然而话直说了一半,一道残影掠过,“斩妖”剑立刻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少年瞬间死不瞑目,双唇微张,依旧保持着“走”字的嘴型。 叶宁宁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前方,满天藤蔓遮住了天光,黑气环绕中,少年面色白不见血色,其上纹路密布,唯有一双眼眸蒙上了赤色。 他摇摇晃晃地拖着身子,在藤蔓间缓缓前行,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却还是本能地催动“斩妖”剑从年轻男弟子身上抽离,调转剑锋,又对准了她。 为什么?重重疑惑充斥着脑袋,叶宁宁恐惧害怕的同时,又出离愤怒,她想要质问他,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为什么她这般努力,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命运! 苏若拽紧了叶宁宁的裙摆,忍痛唤出本命剑与“斩妖”纠缠,“走,师姐,带着小月临走,去找师父,只要师父回来了,我们就没事了。” 她说着,目光从叶宁宁身上游移到季煜安之时,身形却骤然一僵,“不,不可能……” “以师父的修为,他的生机术可维持三月之久,只要草木挺过这三个月的风吹雨打,便可重唤新生……这才一个月有余,再度逢春的古树竟然衰败枯萎……” 苏若朝着季煜安凄厉大喊,“师父出事了,是不是你杀了他?季煜安!是不是你!” 叶宁宁整个人如遭雷击,眼见藤蔓划破空气朝苏若刺来,她顾不上月临,拔剑挡在了苏若跟前,寒意冻住了藤蔓,又碎裂成块。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叶宁宁咬牙强迫自己冷静,季煜安怎么可能手弑恩师?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 叶宁宁目光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尸横遍野,她的师弟师妹们皆死在了季煜安追杀中,满目猩红让她的心脏极速跳动,脑子如遭当头一棒,她竟觉天旋地转。 不、不可以晕,撑住。 叶宁宁掐紧了掌心,些许刺痛传来,她勉强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苏若却是持剑冲了上去。 她的背影那般纤细,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恨。而后,叶宁宁便看到,藤蔓紧紧缠上了苏若的腰肢,将之撕扯成了两半。 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碎肉伴着鲜血从空中落下,被茂盛的丛草埋葬。原本明艳的少女宛若烂在泥里的海棠,面庞蒙上了一层死气。 “苏若、苏若!” 叶宁宁无力呼喊,即便泪水遮挡了视线,却也挡不住那少女残破的身躯。 晕厥感如潮水般将她裹挟,她死死咬着唇,转头搂住已经吓呆的月临,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风吹云动,太阳出来了,光芒刺目。叶宁宁只觉自己好似在做梦。明明数日前,他们还在庭院中开怀畅饮,灯火迷离中弥漫着欢声笑语。 怎么转眼间,乌钰峰就变了幅模样? 是浸入泥土的鲜血,是被虐杀的少女尸体。他们曾经都是那样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在她的眼前成了一具具尸体。 季煜安、季煜安…… 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她不够努力吗?是她没有付出吗? 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毁掉她所贪恋的一切? 叶宁宁颤着身子,与季煜安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乌钰峰的所感受到的温暖……那些画面在此时竟通通搅和在了一起,如浆糊般猛猛灌入了她的脑子。 不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就是做梦,她还在做梦! 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叶宁宁扣住了寒泠剑,掌心痛意如此明显,她崩溃至极,“醒过来!醒过来!为什么醒不过来,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月临的声音满是哭腔,“仙人姐姐,月临害怕。” “呜呜呜……我们会不会死?” 月亮的哭声如平地惊雷,穿刺了叶宁宁耳膜,她僵直着脖子——不是梦! 思绪被迫回到现实。 叶宁宁看到,少年的藤蔓攀上了苏若的尸体,大口大口地吸允着鲜血,宛若凶兽分食,朵朵红花开满了荆棘藤,花瓣又自半空扬扬洒下。 天地之间,好似下了场血雨。 四周已无任何活物,于是荆棘藤从四面八方袭来,在叶宁宁愣神间,卷走了月临,小小的女孩吓得惊声尖叫,然而下一刻,鲜血便从胸口溢出。 此番场景猛地撞进了叶宁宁的眼中,她慌忙用剑奋力斩断了荆棘藤,脱身飞去之时,只来得及抓住月临那飘然而落,沾了血的衣角。 月临!月临! 月临…… 楚家后院发生的一切在眼前飞快闪过,尽管叶宁宁在拼命地保持着冷静,可是无力感依旧将她牢牢包裹,她想哭,却只是张了张嘴,而后,荆棘藤攀上了她的身体,又猛地将她咂向院中的枯树。 霎时间,树叶沙沙,已经呈现褐色的叶片从树顶上轻轻飘落,发丝飞扬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季煜安……” 叶宁宁的右臂不住地抖动,却怎么也捡不起掉落在不远处的寒泠剑,忽而一阵风吹过,她好似听到了张真的叹息,又好似是他在自己耳边低喃。 “宁宁,走……” 那浑身泛着黑气的少年面容已经彻底模糊,他成了一团行走的雾气,其中隐隐传来痛苦的嘶吼,他似乎也在和她一样,在质问,问为什么自己会沦落于此。 他的声音混合了浓烈的魔气,在半空中荡开,整座乌钰峰地动山摇,飞石四溅,感受到主人的心绪,荆棘藤亦不断涨大粗壮,与尘雾一同掩盖了日光。 叶宁宁听到了低低哀鸣,从雾气中传来,她匍匐着身子爬行,任由石粒擦破了她的肌肤,一点点地抓住了寒泠剑。 剑身入地,她闭上了双眸,手指翻飞掐诀,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凝血阵法混合着苏若、月临,混合着十来名乌钰峰弟子的鲜血,在季煜安周身启动。 这一刻,她竟然拼了一股劲,只想杀了他,是他毁了乌钰峰,毁了这里的一切。 叶宁宁无法接受,也难以接受。 手刃同门,恩师生死不明,这算什么道理!这算什么! 汹涌的情绪连同复杂万千的思绪一同塞满了她的脑子,后脑隐隐作痛,叶宁宁却无暇顾及,无尽哀恸折磨着她,她竟希望,若疯掉的人是自己也好。 血丝从地面钻出,如游丝缠上了少年,寒泠剑破过荆棘藤,在离少年心脏近在咫尺之时,又蓦然顿住,轰的一声,叶宁宁瞪圆了双眸。 “斩妖”贯穿了她的身体,风停了下来,环境寂静无声,于是叶宁宁听到了荆棘藤在她体内发芽的声音,听到了丹田在碎裂,听到了灵根发出的“咔咔”声……鲜血如泉涌般极速往外流动。 身体被荆棘藤裹住,在半空高高挂起,叶宁宁对上了少年浑浊赤红的眼眸,冷香被血腥味玷污,她开口:“季煜安,为什么……” 可是“生”的气息在流逝,她发不出声音,远远地,传来了一道清甜的声音——“宁宁!” “大、大木头?” 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就连荆棘藤也松了力道,他动了动嘴,唇型在道:“婉儿?” 眼泪忽然溢出了眼眶,叶宁宁长大嘴巴,笑意自心底涌了上来,却形不成一道笑声。 “嗬嗬……”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叶宁宁看到太阳露出了光亮,天边碧空如洗,无数千纸鹤乘着清晨草露的芳香而来,还带着张真温柔的呼唤—— “宁宁啊宁宁……”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了更多的声音,是月临在唤“仙人姐姐”,是苏若在喊“师姐、师姐”,甚至是十三在呢喃“宁宁”…… 意识彻底消失之时,她想—— 季煜安,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我想回家了。 我要回家…… 第51章 林姑娘你带走,他留下。 “宁宁、…… “宁宁、宁宁!”林婉儿哭泣的声音彻底惊醒了季煜安,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上前去夺叶宁宁,又被藤蔓冲天的季煜安吓得止住了步子。 “师姐、师姐?”季煜安彻底回神。 可是少女不再给予回应,她那乌黑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身体在空中轻飘飘落下, 又被千纸鹤紧紧包裹着飞远。 季煜安浑身僵直, 踉跄着步子想要去追,却又被脚下的月临绊住了去处。 再次环顾四周, 乌钰峰空空荡荡, 无声无息。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大脑轰的一声, 季煜安放声怒嚎,原本平静下来的胸膛再度躁动, 熟悉的戾气瞬间胀满了他的身体,发丝飞扬间, 荆棘藤横扫四周,院中尘土飞扬,房屋坍塌,地面震动,竟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口子,无数山中生灵在嘶吼咆哮。 第60章 “停下!停下!” 林婉儿忍不住尖叫, 她无法接受叶宁宁的离去, 又怕自己死在季煜安的手中,心脏在这一刹那间伴着剧痛快速地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桎梏, 穿透她的身体冲出。 不可以发芽!不可以!!! 林婉儿死死扣住心脏, 身子抖动不停,脑子里闪过未明湖中,自己浑身是血, 养出一棵参天花树的模样。 她不能催动金铃花发芽,她不想死、她不想死!!林婉儿的红唇泛起了血丝,恍惚间,她好似听到张真在耳边道:“林姑娘,藤本绕木而生,试着控制他。” 她猛地惊醒,不光想到此前在天堑深渊中 ,慕衍之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也想到了当她的鲜血溅上扶芳藤时,藤身产生的依恋。 然而疾风却从耳边掠过,一根藤蔓穿刺而来,好在身旁的顾骁一把将她搂住,带她远离了危险。 红袍翻飞间,折扇在空中旋转放大,裂成两半锐利的手中弯刃,顾骁沉着脸将传音铃朝林婉儿扔去,“他堕魔了,快通知宗门前来诛魔。” 话音刚落,季煜安的藤蔓便扬起身子,又一次缠了上来。 林婉儿将顾骁推开,侧身撞上了藤蔓,很快,一股剧痛席卷而来,整条手臂皆被藤刺穿透,鲜血淋漓。 皱眉念诀,更多的鲜血流出。 林婉儿神色泛白,好在藤蔓停止了行动,像是寻到了母亲的幼兽,在她手臂上蹭个不停。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彼时季煜安无比清醒,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一遍遍在提醒着他,在他失去控制的这段时间里,他对乌钰峰都做了什么。 明明罪大恶极的是他,可偏偏所有人都想要他活着。 师父为了他咽了气。 师姐也被“斩妖”贯穿…… 到底哪里出了错,要让所有人都这样离他而去? 季煜安白着一张脸,神色呆滞,只剩下他们临死时的话语在耳边不停回荡。 林婉儿按住了顾骁催动传音铃的手,轻声道:“不要叫师尊来。” 交代完,她晃了晃头,朝季煜安走去,温润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衣袖,盯着他那刺目的泪痣,她蓦地想到了那枚被她带走的冼尘珠。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冼尘珠对乌钰峰张掌门而言如此重要,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可即便如此,在两界和大木头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折中处理,让他们前去镇守天堑深渊,独留自己解决乌钰峰之事。 红唇微张,林婉儿好想说一句“对不起”,浓烈的血腥味却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道:“大木头,快走。” 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叶宁宁逝去前的模样,林婉儿再一次朝顾骁重复,“顾师兄,不要叫宗门的人。” 他们一定会杀了大木头…… 宁宁已死,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半垂的手臂不断流出鲜血,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安抚着藤蔓,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消散之时,她听到了一声女人的轻笑,“可惜晚了,你们今日能不能走可难成定数。” 强撑着抬眸看去,铃铛声悦耳,一抹翠绿色裙裾率先映入眼帘,再然后,便是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亦如初见那般,言笑晏晏,一副事不关己,只想安稳看戏的模样。 把玩着指尖的秀发,绘笑道:“没料到本座会来吧?” “绘,你怎么会……”林婉儿在这一刻终于撑不住,彻底晕厥。 眼眸波光流转,绘收了轿撵一跃而起,毛笔刺出,拦住了慕衍之的霜华剑,睨了眼一躲也不躲的季煜安,她声音妖媚,“琅华仙君,好久不见。” “绘。”慕衍之拧眉,目光在林婉儿和季煜安之间转了转,他再次催使了霜华剑,周围弟子立马上前,将三人围住,摆出了阵法。 “林姑娘你带走,他,本座带走。”绘面上笑容未变,“天堑深渊一役中,云流宗上下元气大伤,所以本座不想动手。” 指尖微翘,绘指了指季煜安,“更何况,他还是个疯子,若再发生点什么,云流宗只怕也会如现在的乌钰峰一样,落得个满门覆灭。” “绘,你这是为何?在这之前,你分明从不插手人间界和权真界的事。”慕衍之制止了身边弟子。 绘轻轻摇了摇头,“琅华仙君还是管好你们云流之事即可。这小少年的堕魔之源,本座已然知晓,定会好生处理。” 若主角死亡,故事又怎么能接着演绎呢。绘暗自笑道,她跟来乌钰峰,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场好戏。 凝魂皿在这少年体内,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她自然要好好欣赏酿成每一出悲剧的细节,要好好看一看这些神陨留下的产物到底能在下界掀起何等风浪。 自打从乌林秘境中出来后,短短几月时间,她在两界间四处游走,看了不少爱恨情仇,听了不少曲折的故事,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无忧无虑。 这权真界有无数人都妄想着飞升成神,几乎所有修为逼近渡劫的修士都知道,无论是下界的日升月落、四季变幻,还是凡俗生灵的生死轮回,皆在神的掌控之中。 这真是无上的权利。 然而成神亦有代价,万年前,晏泽仙君飞升之时,就剥离了七情六欲,将己身之恶葬在了天堑深渊。 即成神需要飞升者舍去所有私欲——只有彻底无情无欲,才可真正做到公正公平,才可更好地遵循天道,维持下两界秩序。 那时绘便意识到,为何神陨之时会炼化成一件件神器,散落在权真界的各个角落,为何修道者成神后便不会再降临下界。 可是失去了人本该有的情绪和感知,孤零零地活个几千、几万年,这将是一件多么枯燥之事。 绘诞生于记录世间万事的毛笔之中,记录是她的本能,旁观是她的乐趣,她自然无法割舍己身之欲。 她抑制了修为,选择留在权真界,并和晏泽仙君定下约定,建乌林,守冼尘珠,感知神器所在的位置。 神器为心善者所用,利己可助修行,利他可去邪祟,如张真寻冼尘珠只为助长修为杀死季月琅,又如慕衍之拿冼尘珠只为镇守天堑深渊;若为恶者所用,自然是彰显野心,如季月琅用凝魂皿建立祭台,炼化季煜安为容器。 神器所在之地,就是一切产生的背景。身负神器之人,天然拥有跌宕的命运。 精彩的故事就此演绎。 思及此,绘再次看向了林婉儿和季煜安,眼底流露出了浓厚的期待。 混杂了无数魔兽的天堑深渊,不光是神之恶的集合,也是凡俗生灵贪痴嗔欲的汇聚,所以天道不允许神去插手深渊的镇守。 那就只能由权真界的修士为此前仆后继,因而一段故事结束,总有新的情节来续。 绘等了许久,又一次道:“琅华仙君认为如何?” 一截玄天链朝她迎面飞来,绘听到慕衍之道:“本尊要你将此物锁在他体内。” 绘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扇了扇空气中的血腥味,盯着季煜安的头顶,她轻笑道:“小少年,有点疼,你且忍忍。” 季煜安未答,他的脑子混沌如一滩烂泥,画面反反复复闪过—— 有幼年他与师父的初遇,在那彩霞漫天的傍晚,他们定下了初遇之时即为他生辰日的约定。 师父那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漫山遍野。 有昏暗的夜色中,少女挡在他跟前那道纯白的身影。那天的晚风很温柔,月色如此皎洁,花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少女双眸晶亮,倔强道:“季煜安,我确实喜欢你。”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回应。 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和不知所措的双手,分明是在欢喜…… 就如“斩妖”贯穿她之时,他亦没有收手……透过眼前的赤色,他分明看到了那抹纯白。 举目无亲时,是师父带他回了乌钰峰;魂体挣扎间,是师父分出一缕神魂将他唤醒。 幻境之中,是师姐将他骂醒;楚家后院,是师姐守在了他跟前;天堑深渊中,是师姐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被人爱过,好好地珍视过,可怎么就错过了。 一切都错过了。 季煜安浑浑噩噩,直到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体内怨魂在不住地挣扎,黑气溢了出来,荆棘藤再度躁动不安。 觉察到他的异样,一双冰凉的手扶上了他的额头,季煜安感受到体内铁链在飞速地游走,而后,他听到一个女人道:“小少年,说起来,本座这里还存着一段你的美梦呢,不如睡一会儿吧。” 第61章 视野被黑暗笼罩,季煜安只觉自己好似堕入了深海,潮水袭来,将他的意识轻轻包裹,场景变换间,眼帘映入一片翠绿,一张圆润的少女脸闯入了他的双眸。 她道:“我是叶家九小姐,你是谁?” 他是季煜安,是乌钰峰弟子。 可她却总是唤道:“十三、十三。” 他亦温润地回应:“九小姐。” “叫我宁宁。”她严肃地纠正。 “是,九小姐……宁宁。” 被遗忘的过往里竟不止他的幼年,还有一段如此旖旎的梦境,是他和师姐的梦境。 他们在梦中度过了四年,亦相爱了四年,这样的梦境,他怎么舍得醒来…… 于是一次次地,他在这梦中反复沉溺,然而无论怎么做,怎么阻止,他依旧无法更改少女打破梦境的执念。 “宁宁、宁宁,留下来。” 黑暗中,少年嗓音沙哑而急切,神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痛,黑暗入侵了眼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从梦中脱离。 绘的声音远远传来,言语间带着笑意,“宁宁在大事上很聪明,细枝末节处却蠢得可爱。看在你俩落得个如此结局的份上,本座便将真相告知于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季煜安轻声道。 却是暗想,为何独留自己活着。 绘手掌一翻,掌心间露出一枚梅花剑穗,正是一年前叶宁宁所赠之物。 “季煜安,活下去,与她重逢吧。” 这上面还沾着少女的气息,绘将之作为凭借,搜到了她的神魂,在某一个人妖气息混杂的地方,这足以见得,她并未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音一落,剑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了季煜安怀中。 ----------------------- 作者有话说:张真彻底死了。 一缕魂魄用于唤醒季煜安短暂的清醒,一缕魂魄用于护住宁宁□□,一缕魂魄用于修复她被魔气入侵的经脉和丹田。 所以千纸鹤归来了。 不过宁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死掉了,心死于季煜安彻底认清自己感情的那天。 绘就是个看客,无关正邪。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大瓜吃,哪里就有她。 第52章 开局乱葬岗,女鬼奇袭 衣裙紧贴着…… 衣裙紧贴着身子, 趴在泥泞中的少女长叹一口气。 好难受,浑身湿漉漉的。 好像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残留的记忆却告诉她,她此时应该正和朋友们以及叶溯在外野营。 既然如此, 她该不会被叶溯那家伙推进水坑了吧?等等, 推进水坑怎么可能会失去意识? 思及此, 叶宁宁猛地睁开了双眸,然而引入眼帘的是一地白花花的纸鹤, 以及……墓碑? 四周树影扭曲, 她仿若闯进了一场以捉鬼为主题的剧本杀, 扮演的角色还是个死去已久,被人烧纸钱祭奠的少女。 叶宁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抖了抖身子, 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手上按住了湿润的泥土, 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感叹:这布景也太逼真了吧? 刚从地上站起,她便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泥巴手感也黏黏糊糊的分外恶心,叶宁宁下意识就拿手往墓碑上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这才看清, 自己竟一身是血。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这些东西也太过玄幻了点! 叶宁宁猛地后退,脚跟却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滑倒在地, 泥土再次糊满了双手, 好在也摸到了将她绊倒在地的东西。 月色下,那竟是一小截白骨。 好好好!玩这么大是吧!叶宁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放声大叫,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叶溯你在哪里,这破鬼屋老娘不玩了行不行!” 一口气喊下来,腹部竟隐隐作痛。 叶宁宁撩开衣裙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竟有个才愈合不久的大洞,血肉模糊看得她头晕目眩。 少女顿时满脑子问号。 “呱呱——”突然,一只乌鸦仰天大叫,飞到了叶宁宁身旁的墓碑上,红彤彤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叶宁宁举目望去,只见周围昏暗一片,不见边际,原来她所处的环境是一座乱葬岗。 四周阴森森的,坟墓四立,而没有墓穴的尸体则横七竖八地暴露在月光之下。 她该不会……穿越了吧? 他大爷的,谁家好人穿越穿到乱葬岗啊?? 叶宁宁一阵恶寒。 不怕不怕,多年政治学习生涯告诉她,世界由物质构成,根本不存在鬼神。 但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毕竟在乱葬岗过夜她可做不到。 叶宁宁捡了根树棍握在手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迈动颤抖的双腿,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方向挪去。 “活人——本王要吃了你——”乌鸦骤然尖叫,猛地向叶宁宁扑来。 感受到一阵疾风将近,叶宁宁本能伸手一抓,便将那掠过的黑影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她盯着手中的乌鸦,顾不得害怕,反倒是一脸讶然,道:“乌鸦怎么会说话?” “呱——你竟敢对本王如此粗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乌鸦愤然开口。 他大爷的真成精了! 叶宁宁一惊,手中力道未曾注意,只听咔的一声,手中乌鸦疯狂煽动双翅,开始闹腾起来,“呱,本王的脖子!” “女人你给本王住手!” 叶宁宁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手劲儿竟会这么大,只是轻轻一捏,就差点拧断一只乌鸦的脖子。 “啧啧瞧瞧我们的鸦大王,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旁边的墓碑亦开口道,言语间少不了幸灾乐祸。 叶宁宁稍稍松了的手劲儿再次捏紧。 乌鸦那对赤色瞳孔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分外艰难道:“这里......会说话的不止我一个......求求女侠放.....放了我。” “噗嗤。”四周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响起了阵阵音色各异的轻笑。 叶宁宁拎着乌鸦,却是恍若未闻。 自乌钰峰一战后,她虽保全了性命,但季煜安的荆棘藤已经吸食了她的灵髓,灵根和丹田亦被“斩妖”剑震裂,现在的她除却力道大于常人外,根本与凡人无异,因此并不能听见周围精怪的声音。 这里属于大荒山山系,位于权真界南部,离乌钰峰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权真界开了智的精怪何其多,但能修到这只乌鸦口出人言,又能使凡人听见的地步,那倒是不多。 不过叶宁宁反应迅速,意识到自己这是穿进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普通古代。 但眼下的处境实在让她没时间缅怀远离自己的手机、wifi和空调、西瓜。 要想离开这怪异的乱葬岗,她现在唯一倚仗的便是这只乌鸦。 于是叶宁宁将乌鸦提到了半空,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慌,她摆出一副嚣张的神色,道:“喂,大乌鸦,这乱葬岗到底多大,怎么出去?” 得了片刻松懈的乌鸦“呸”了一声,不屑道:“你这凡人也忒没礼貌,要尊称吾为大王。” 小小乌鸦,居然比她还装。 叶宁宁面无表情,双眸中来回闪过同一个意思——“你说还是不说?不说你信不信老娘立马拧断你的脖子。” 作为一只智慧的乌鸦,这点威胁它还是看得懂的,尽管它并不明白为何对方作为一个凡人会有控制它的力量,但还是选择了一种最明智的处理方式,谄媚道:“嘿嘿女侠、女侠,别冲动嘛,一直往东走,就可以出去了嘿嘿。” 它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这片坟区表面上虽尸横遍野,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乱葬岗,但实际上,在这坟堆深处,有一片是葬了修真名家顾家祖宗的墓穴。 往东去确实是乱葬岗的出处没错,但是那里近几日盘踞了一只女鬼,有不少妄图进入这片区寻找顾家墓穴的凡人皆命丧她手。 既然它吃不了这倒霉的凡人,送给那女鬼也不错。乌鸦暗自得意。 叶宁宁一身白衣乌发,身形纤薄,面色煞白,胸口蔓延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掉的血液,脚踩地上走路跟飘着似的,她长长喘了口气。 不是,怎么这么累啊。 整个人跟肌无力似的。 又上下打量了番自己的模样,她心中竟涌上一丝奇异的快感。 这乱葬岗中,怕没有谁比她更像女鬼了。 原地站定休息了一番,叶宁宁继续往前,渐渐的,周围的尸体确实少了许多,正欲一鼓作气远离这里,耳边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明明天边的乌云正在异动,遮挡了朦胧月光,可叶宁宁却并未听到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就连手中的乌鸦也在一个劲儿的打颤。 第62章 一股寒意从渐渐爬上了后背,脸颊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轻扫,叶宁宁僵直了脖子,缓缓抬眸看去,一张皮肉溃烂的脸就这么撞进了她的视线。 鬼啊啊啊! 利爪迎面袭来,叶宁宁拽紧乌鸦的脖子转身就跑,乌鸦被扼紧了命运的咽喉,这一刻反倒顾不上害怕被女鬼抓住,只是在少女手中拼命地挣扎。 “小姑娘,这夜深露中,不若来姐姐怀里暖一暖。” 女鬼那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强硬地闯入了叶宁宁耳中,她只觉脑子混乱至极,密密麻麻印满了同一个字——“跑”!! 她可不想刚穿越就被吃掉! 跑了半天,身后的声音终于渐行渐远,那股寒意也没有跟着追来,叶宁宁缓缓停下脚步,也终于意识到手中还捏着只乌鸦,彼时它已经翻起了白眼。 “喂你别死啊!”叶宁宁捧着乌鸦猛晃,“你光顾着告诉我往东走能出去,怎么不告诉我那里有只女鬼啊?!” “女鬼?小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话音一落,女鬼的头颅竟倒挂在眼前,又一次冲击着叶宁宁的视觉。 他大爷的! 叶宁宁再次转身跑路,这一次,身后阴风阵阵,好几次,那女鬼的利爪都攀上了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救命啊、救命…… 双腿越发沉重,就连胸腹的伤口也有裂开之势,叶宁宁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实在跑不动了。 利爪也在这时穿进了她脖子间的皮肉,女鬼原本那还算甜媚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小姑娘你还想跑到哪儿去!不若被我吸食炼化,为我所用!” 你大爷的!用你个大头鬼啊你! 锐痛传来,叶宁宁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边跑边蓄力,待时机成熟后,便猛得转身,那只已然晕厥的乌鸦就这么被她全力扔向了女鬼。 那女鬼显然没料到叶宁宁会来这么一出,愣神间,便看到少女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处墓穴中。 感受到墓中有一股浓厚的气息,女鬼自知修为不足,只好恨恨离去。 叶宁宁并不知外面的状况,她实在怕女鬼追来,一路慌张,随后便脚下一滑,整个人翻滚一圈,从石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直到撞散了一具骷髅架。 雪白色硬骨头磕得她浑身一阵疼痛,过了许久,叶宁宁都还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她听到有人不客气道:“好你个盗墓贼,居然敢撞顾家老祖宗的骨架!” 说话间,一道利风袭来,折扇抵上了叶宁宁的脖颈,她急忙举着双手道:“等等等等下!我不是盗墓贼!” ——我只是个刚穿越到修真界的可怜小女孩! “叶姑娘?” 见对方虽一身红衣实在骚包,但好歹是个俊朗的男子,又收了杀意,叶宁宁这才放下双手,试探道:“你认识我?” 准确来说,应该是认识她这具身体的原主。 一路奔袭间,叶宁宁早已意识到自己这是魂穿,身体素质不光时强时弱,脑子里还未残留半点原主的记忆。 她这开局,可谓天崩。 顾骁没想到他竟会在这里,遇到还活蹦乱跳的叶宁宁,将对方上下观察了一番,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少女浑身是泥,头发都糊在了脸上,衣衫褴褛不说,还赤着脚,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全然没了二人初见时她那清冷出尘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竟不见她手持那把标志性的寒泠剑,也在她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灵力。 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几分警惕,以及些许好奇。 似乎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如此美人,在下自然是在某处见过。”顾骁扇着折扇,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却悄声无息分出一抹灵气,钻入了叶宁宁体内。 她美?叶宁宁擦了擦脸颊的头发,大着胆子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暗自感叹:可惜了,前言不搭后语,脑子不正常的程度跟叶溯一模一样。 面上却笑嘻嘻道:“既然相遇一场,那便说明你我必定有缘。我叫叶宁宁,你呢?” 她与叶溯同父同母,说起胡话来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顾骁。” 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神魂正常且稳固,唯独丹田处空荡一片,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少女,顾骁收回了灵力,折扇挥动,掩藏了眼底的难以置信……以及那抹心疼。 虽已过三月之久,但乌钰峰那场惨剧依旧历历在目,尤其是那柄利剑贯穿她身体的画面,曾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以至于他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当时他能及时赶到,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再度与她重逢,顾骁竟伸出了一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怀疑。 细想间,还未来得及收下的折扇边缘划破了手指,微小的痛意唤回了他的神丝。 “顾骁啊……” 这名字和他的体型不怎么相配啊。 骁勇善战,理当身材魁梧才对,可眼下这名男子,俨然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脸虽好看,却白得跟鬼似的。 算了,好歹有个整齐的五官。 看起来也是个人而不是鬼。 她还挑什么?赶紧抱大腿啊! 心思千转间,叶宁宁学着古装电视剧里角色们矫揉造作的模样,拱手笑道:“那顾公子可知该如何离开这里?小女子意外流落于此,对此地不甚熟悉,还请顾公子告知。” 顾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梨涡微露,却被折扇完美掩盖,因而叶宁宁只看到他眼中的波澜不惊。 “叶姑娘之忧,在下已经了解。”感受她那道偷偷望来的目光,顾骁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可是在下这老祖的骨架,姑娘该怎么赔呢?” 这这这这还真是他家祖宗? 不是,谁家好人不把祖宗放棺材里,给掏出来放地上啊? 叶宁宁杏眼一瞪,盯着散落一地的骨架吐槽不断,但还是搓了搓手,道:“要不……我给你拼上?” 她在穿越前可是个美术生,高考时素描和色彩的成绩都是全国前百名。 对人体的骨架和肌肉结构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复原的话,应该也能行吧? 顾骁顿时一噎。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宁只当是默认,当下便蹲下身来,细细收捡白骨,专心致志地拼了起来。 顾骁盯着少女那认真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比之原来的她,现在沦为凡人,又失忆的她竟更加鲜活、灵动。 他曾在过去的时日里,反复怀念起他们二人仅有的时光,想起她那如工笔画描般干净清冷的眉眼。 而如今她又带着全新的模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带给他的竟是另一种感觉。 一缕头发从她耳边垂下,顾骁不由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之时,少女传来了低喃:“不行啊,没有胶水,又不能打个孔穿条绳子给绑起来,这骨头和骨头之间要怎么才能连接呢?” 第53章 神秘折扇男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架好一会儿, 叶宁宁也没能想到骨头与骨头之间的连接方式,只好侧头,摆烂又带着些讨好道:“顾公子, 你看这怎么样?” 顾骁终于回神, 看向那骨架之时, 余光却撇到了叶宁宁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眸,心底升起一股趣味, 摇头道:“叶姑娘, 在下见你气质出尘, 容貌昳丽,确有怜香惜玉之心, 然而眼下顾老祖的骨架成了这副局面,只怕姑娘你难逃其咎。” 话音一落, 叶宁宁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今她闯了大祸,这所谓的顾家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立马跑路,可这墓穴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女鬼,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大女子能伸能屈。 叶宁宁没有丝毫犹豫, 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哭得梨花带雨:“奴家一介弱女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若此番公子愿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小女子甘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顾骁微愣, 道:“当真如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宁宁不住地点头,却见顾骁长袖一挥, 那所谓顾家老祖的骨架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顾骁的腰间。 叶宁宁这才注意到顾骁身上带满了乱七八糟的配饰,不由仔细观察对方—— 只见顾骁发间的串珠发带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鬓发侧边还别着一枚状如白羽的发饰。右耳缀着水滴状玉石,左耳的耳廓上则藏着几个金色耳钉。 再往下,叶宁宁的视线被顾骁的腰给吸引,那里除了一条绣着精致刺绣、镶嵌着细碎钻石的腰带外,还悬挂着月牙形的玉佩、珠串,走起路来难免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第63章 一身红衣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这么些精致的饰品,让叶宁宁不由觉得这人是个骚包,和叶溯挺像,毕竟她这个哥哥也挺爱护个肤,偶尔化个妆臭美一下。 直到顾骁说了声“那就随本公子走吧”,陷入内心戏的叶宁宁这才回过神来,“就这么走了?” “嗯?”顾骁挑眉,“忘了和你说了,这骨架本就是要被我炼化成法器的。” “你?我?这?”叶宁宁瞪大了眼眸,随即反应过来,“说得那么严重,根本是在耍我是吧?!” “还有一点,叶姑娘你方才那番话一出口,在下的誓约咒已然起效,若是违背承诺,后果自负哦。”顾骁说着,竟向对方抛了个媚眼。 这么一来,叶宁宁也就彻底绝了“待出这乱葬岗就趁他不注意拔腿跑路”的心思。 一路上,顾骁心请看起来很不错,嘴中时不时地就哼起了不知名的旋律,原本锋利冰冷的折扇也变回了一柄普通的折扇,在他手中一下一下地晃着。 这倒让叶宁宁不禁思考起来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和顾骁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从二人第一次遇见开始,他就表现得很是自来熟,眼下似乎还很愿意带她离开。 若他真与原主关系匪浅,那她这个魂穿的冒牌货被发现了,下场会不会很惨? 想到这儿,一阵寒意席卷全身,叶宁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循声看去,只见方才那女鬼正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就连形体也很是不稳的样子,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创。 “搞偷袭?这可不厚道。” 顾骁的声音传来时,叶宁宁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落后于他很长一段距离,也难怪这女鬼敢做出这种举动。 天幕黑如浓墨,若非云间还投出了点月光,这片墓地对叶宁宁来说,还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女鬼的视线在叶宁宁身上停顿一瞬,便冷哼一声,面上皮肉尽数溃烂、消失,露出了她原本可怖的模样,尖长的利爪划破了夜空,不过只是一瞬,她便来到了叶宁宁身侧,裂开血盆大口就这么咬了下去。 血腥味迎面而来,叶宁宁很快就感受到一阵剧痛,除了痛,她竟不合时宜地想:原来这女鬼要吃她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吃! 思绪虽杂乱,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反手拽住了那女鬼的长爪子,叶宁宁瞬间爆发出一股大力,这么一下竟生生掰下了一对爪子,这反倒迫使女鬼松了口,趁着空挡,她立马弓着身子滚到一边,一并泛着寒光的折扇恰好掠过她的头精准刺入女鬼的胸口,随后红色衣摆扫过她的脸颊,和女鬼扭打在了一起。 好恐怖,修真界好恐怖...... 宁宁怕得抱着头浑身发抖,伤口却在不断刺痛,这才让她勉强平定了心神,余光一瞥,只见肩膀处鲜血汩汩而下,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她只好紧紧按住了血肉,这一按竟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便抬眼看向了顾骁。 夜风灌入了顾骁的衣袍,像是催放了一朵血莲,他的身形实在飘逸,动作不紧不慢,折扇回到他手中甚至挽了个扇花后,才分裂成无数银片将女鬼彻底打散。 一时间,空旷的墓地里只剩下女鬼不甘的嘶吼,不知名的鸟也被这叫声吓得一惊,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顾骁擦拭着折扇,动作慢条斯理。 “她死了吗?”待墓地回归宁静,叶宁宁开口。 顾骁语气轻描淡写:“嗯,魂飞魄散。” 言罢,他这才慢悠悠地看向叶宁宁,随即面色一变,飞身将她搂入怀中,“叶姑娘你怎么样?” “死不了。”许是明白了顾骁“不装就会死”的特性后,叶宁宁反倒很是淡定,“就是我快要失血过多了。” 顾骁眉头微皱,催动着灵力在她体内迅速转了一圈,这一探下来竟是经脉寸断,其中尸毒盘亘,长此以往定会浑身疼痛不堪,受尽折磨而亡。 这时叶宁宁问道:“这女鬼为什么非要吃我啊?” “大约因为叶姑娘实在芳香四溢吧。”顾骁边答边打横抱起了叶宁宁,跳上了变大的折扇。 眼下叶宁宁虽灵根已碎,灵力消退,但因□□曾受诸多灵宝药材的淬炼,其血肉也对这些刚开智的山间精怪、妖物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而失去本命法器护体的她,不过是一棵行走的人参罢了。 叶宁宁对顾骁的顾虑一无所知,有些无语道:“这回答......”过于油腻了哈。 只是还来不及说完,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正呼呼吹着冷风,叶宁宁觉得有点冷,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醒了?叶姑娘睡得可好?”顾骁语气轻松。 什么叫“睡得可好”?她那是晕了好吗!这说话的语气也太贱了吧,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叶宁宁暗自磨了磨后槽牙,道:“呵呵,多谢顾公子关心呢。” 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顾骁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能扬起头,看向了身下的一切。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夜景,那点点灯火像极了天上坠下的万千星辰,沉浸于这星海中的叶宁宁喃喃道:“好美啊。”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是在半空中,失重感席卷而来,她不由抱紧了顾骁。 感受到叶宁宁的贴近,顾骁下意识收拢了双臂,却蓦地想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少女,一股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在此时涌上了心头,这迫使他绷紧了下颌,视线落向了远方,那是一座青山,半山腰灯火环绕。 “你怎么了?”叶宁宁的声音让顾骁有些措不及防,于是他未多思考便胡乱道:“在下方才在想:叶姑娘身体不错,很有分量。” 连续被顾骁犯/贱两次,是个人都忍不了,恰逢这时顾骁已然落地,于是叶宁宁趁他不注意,一个翻身就挣脱了怀抱,道:“都修仙了,顾公子身子还这么虚,不应该啊。” 紧接着,四周金光绽放一瞬,像是有阵法触发,叶宁宁觉察到不对,环顾四周,竟发现地面还有斑斑血迹。 “这里是哪?” “顾家。”顾骁声音冷淡。 回个家而已,为何神色严肃地像上了战场?疑惑间,叶宁宁听到了一道女声,从某个角落传来——“少爷、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之人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转而面向叶宁宁时,语气却不客气,“你是谁?” “知悉,不可对客人无礼。”顾骁状似冷言,面上却无多指责。 嘴唇张了张,知悉问:“少爷,这次回来后你还要离开吗?” 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两日前,顾骁少爷风尘仆仆地从云流宗归来,不知为何却与老爷发生了冲突,因而夺门而出,被顾家修士拦截,并在此发生了打斗,知悉躲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他一路闯了出去。 直到听旁人议论,她才知,原来是老爷想让少爷成婚。 可知悉想不明白,只是成个婚,为何要闹成这样。 那各个院里的女子,一个个的都美若天仙,在见到未来的新郎官后,都对少爷满意至极,脸上带着出嫁的期盼。 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可不是一桩美事吗? 知悉想着,视线落到叶宁宁身上,心中恍然,紧接着就涌起一丝不虞。 第54章 半人半狐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宁宁身边, 顾骁示意她跟上。 欸?这合适吗?一男一女?孤男寡女? 待那小姑娘消失,叶宁宁急忙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疗伤。”顾骁挑眉,很快, 他就闻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异香, 摇了摇手中折扇, 压下了心底的不适,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叶姑娘?” 叶宁宁倒也不尴尬, 厚着脸皮道:“顾公子真会想象。” 如今她初入异世, 脑子里也没一点能用的线索, 要想活命,还是能抱大腿就抱大腿吧, 毕竟顾骁还救过她,不至于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何况这具身体的伤口实在太多, 整个胸腹、肩膀,全是丑陋翻飞的血肉,动一动就是一阵疼痛,确实需要好好修补。 这么一想,叶宁宁的心绪越来越放松。 顾家比叶宁宁想象得奢华,一眼望去, 长廊九曲蜿蜒, 连通着由实木或白玉砌成的房屋,屋上雕刻的花纹瑞兽栩栩如生,恍惚间叶宁宁好似听到了凤鸟清脆的啼叫。 第64章 连廊间假山林立, 水雾缭绕, 尽管天色已深,个房各院的人都已歇下,长廊上依然有灯火缭绕, 这光亮的来源也并非来自于蜡烛,而是一只只萤火,无人之时它们就在这长廊上零散地飞着,光亮昏暗,等到来人时,它们便一下炸开,变成暖橙色的光点围绕其周围,一步一顿。 现代人叶宁宁从未见过萤火虫,于是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本以为这些飞虫会随着她的动作四散逃开,没想到竟直接落入了她的手中,这细细一看,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虫子,而是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透明珠子。 “怎么会?”她忍不住道。 “这是流萤珠,怎么了?”顾骁道。 叶宁宁摇摇头,没说话。她只是有些失望于自己没能见到过活的萤火虫。 “给我吧,它们不会再亮了。”顾骁说着,摊开了手,“流萤珠只为晚归之人而亮,感受过人的体温后,只能再注入灵力催亮。” 萤火虫那种东西,也就只能在影视剧或漫画小说中见到了吧?尤其是日本动漫。 叶宁宁将手里的珠子递出,思绪控制不住地发散起来。 第一次知道萤火虫的时候,叶宁宁才上初中。叶溯在某个暑假迷上了游戏,常常一整天都窝在网吧,于是某天她也尾随了过去,以“你不带我玩,我就告我妈你偷大人身份证上网”为威胁,迫使他带着自己在网吧也待了一天。 那天叶溯并没有打游戏,而是为了让叶宁宁保密,他在盗版网站上放起了日本动漫,唯美的画面上是萤火虫在舞动,动漫角色就在这流动的星河间尽情欢闹,实在是美极了。那也催发叶宁宁学美术的幼芽。 按照穿越前的时间线来说,这本该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个假期,不用担心成绩,不用担心作业写不完,也不用早睡早起,可惜......她还能回到现代吗?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消失?会不会着急坏了? 暗自叹了口气,叶宁宁道:“走吧。” 言罢,她不自觉走到了顾骁身前。 紧盯着眼前那抹纤细的纯白身影,顾骁默默放开了手中的流萤珠,它们又一次散发出了暖橙色的光芒,紧追着叶宁宁围了上去。 黑暗中人影攒动,顾骁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最后是在一方小院前停下的,四周竹林森森,随风而动,发出的沙沙声衬得此处越发萧瑟寂然,看样子是个非常适合杀人歼十的好地方。联想到这儿,叶宁宁有些不安,到这小院的大门前后,便再也挪不动脚。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问候:“何人在此?” 顾骁摇着折扇,腰间一枚玉佩飞出,越过了大门,似乎将门下之人砸了个正着,一声惊呼后,门吱呀一响,终于开了,来人缩着头捏着玉佩,笑得谄媚:“原来是少爷回来了。” 说话间,那守门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叶宁宁身上,“这位姑娘气质出尘,似有仙人之姿,和少爷走在一道,真是一对璧人啊。” 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真不错。叶宁宁暗槽。 一道风拂过她的腰肢,将她推着往前走,跟在顾骁身后进了大门,穿过院子,便来到一栋约莫只有十来层的高楼前。 进了屋,灯随人亮,叶宁宁才发现原来楼内中空,只有一层,自下而上悬挂了许多红绸,绸缎上又挂满了玉简。玉简无风而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叶宁宁就看到顾骁的折扇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一根玉简泛出了微光,随后一只只蓝色蝴蝶便裹挟着花香将她层层包裹,一股暖流在蝴蝶的触碰下迅速席卷全身,所过之处舒适无比,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消减。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蝴蝶便结束了治疗,又原路回到了玉简中。叶宁宁回过神来,上下抚摸着身体,无论胸口还是腹部,皆毫无伤痕,只剩下衣衫上血迹留有她曾受伤的证据。 “好神奇。”这就是修真界吗? 叶宁宁欢喜地道了谢,又好奇道:“这些玉简什么都能装吗?” “并非什么都能装,只能容纳术法。” 术法?这怎么容纳?叶宁宁心中疑惑不已,本想再问,却见顾骁一副不愿在此久留的样子,也就闭嘴跟了出去,只是一路到了门沿处时,他突然捂着胸腹半跪了下来。 “你怎么了?”叶宁宁急忙上前扶住了顾骁的腰,触手瞬间,她只觉这腰细得过分了点,有些许硌手......下一秒温热的血便喷溅到了她的肩颈处。 什么情况,怎么就吐血了?是那女鬼伤的吗?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还能活着离开顾家吗?叶宁宁一阵后怕,“你吐血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她说着,双手胡乱摸了一通,没能摸到任何伤口,反而只摸到了他那瘦削的骨肉。 怎么回事?修仙怎么会修成这样?辛苦抱的大腿难道是个弱鸡?叶宁宁欲哭无泪。 感受着她的双手,顾骁没有回话,只是发出了一声似喘非喘的声音。 不是吧?她还把人给摸爽了?叶宁宁浑身一悚,而后就注意到顾骁的身子正在发生变化。 淡淡的银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墨发之中一对暗红色的兽耳悄悄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他的右脸,慢慢长出了绒毛,并露出一抹似火焰般扭曲的花纹,右眼狭长上扬,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与红瞳相得益彰,而后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悄然缠上了叶宁宁的腰肢和大腿,一双长着血红指甲的手扼住了她脖子,在她那惊惧的双眸中,顾骁龇着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太糟糕了,怎么这么容易、这么突然就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面容?顾骁无力地想。 指甲划过她那白皙的肌肤,凉凉的触感勾起了他的渴望,又饥又饿伴随着一股□□席卷全身,让他没由来的想与她缠绵至死,然后将她拆骨入腹。 事实上,顾骁也这么做了,他将叶宁宁扑倒在地,一只手剥离她衣物的同时,也将嘴往她的脖颈处凑了上去——好香、好香。 前有女鬼追逃,后有变态缠绕,真是倒霉倒霉倒霉!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选穿越女主,而是个被老天爷随机扔进异世界的炮灰!叶宁宁怕得浑身发抖,上下牙不停打架,发出了“咯咯咯”的怪声。 “叶宁宁,你真会破坏气氛。”顾骁不由笑出了声。 什么气氛!还能是什么气氛!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某些地方游移,叶宁宁秒懂了身上之人的想法,心里泛起绝望:他不是叶溯!他连像都不像!就是个变态变态死变态!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被xxoo,可是冒然反抗的话,她会死的吧?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她要努力回家! 叶宁宁捏紧了双拳,屈辱地闭上了双眼——如果、如果她也能修仙就好了,这样她不光不会被辱,或许待她大道天成、踏破虚空之时,还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别哭了。”一声轻叹,顾骁松开了她,指腹蹭了蹭她的眼泪。 感受到那冰冷的指尖,叶宁宁愣了。这时她才注意到,顾骁的头额、脖颈正青筋暴起,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别看我。”他咬牙,尝试站起身来。 失去灵根灵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却拥有一副被灵气淬炼的血肉,对于妖兽鬼物而言,这真是一餐饕餮盛宴。 好想吃掉她,只要吃掉她,兽性就能缓解,他便不必变成这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 可若是沾了人的血肉,他还做得了人吗? 顾骁带着乱糟糟的思绪,一路跌跌撞撞往楼后奔去。 叶宁宁惊魂未定,直到月光洒入她的双眸,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想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出不去这里半步,伸手仔细摸了一翻,她才确认,这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她的去路。 无奈之下,她只能跟着顾骁往楼后而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地,只剩一面如镜子般的深潭。 第55章 顾家秘闻 经过一夜折腾,叶宁宁又…… 经过一夜折腾, 叶宁宁又冷又怕,月光也藏匿在了云中,只剩下黑漆漆一片。她哆哆嗦嗦环抱着自己躺在了深潭边, 低声哭骂着, 迷迷糊糊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累极了, 反倒是一夜无梦,直到有人推搡, 叶宁宁才被迫睁开眼。 “姑娘, 我家少爷呢?”守门人的表情甚是严肃, 似乎在怀疑是不是她对顾骁下了毒手。 读懂了这人脸上的神色,叶宁宁很是无语。但她也不能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便指了指深潭,道:“他在下面, 昨晚发生了点意外。” 守门人对此话自然是不信,一把提过叶宁宁的衣领就要往外拖。 第65章 她一整个措不及防,但无奈身体似乎被施了咒,根本动弹不得更谈何挣扎,只能保持着昨晚睡觉的姿势被人这么拖行。 等她回到现代,她真的要戒掉仙侠小说了!这破世界! 一路上叶宁宁愤愤不已, 直到潭底传来顾骁的声音:“此事与叶姑娘无关, 辉渠你出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守门人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边说边给她解了咒:“叶姑娘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 言罢, 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修真界,凡人天生低修真者一等, 即便是被如此折辱,也反抗不了分毫。叶宁宁边想边从地上慢吞吞坐起,由于被冻了一晚上,她浑身难受不堪,心中越发怀念现代的美好生活,对异世界新鲜事物彻底祛魅。 这边潭水翻涌了几下,顾骁跃出水面,半跪着将脸凑到了叶宁宁跟前,依旧是一双异瞳,脸上却少了绒毛,也收起了獠牙,“昨晚之事,抱歉。” 叶宁宁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做出此举倒不是因为害怕,毕竟眼下顾骁的模样比之昨晚正常了不少,她也信了只是一场意外,而是因为她不太适应顾骁这突如其来的认真。 “叶姑娘,你还在怨我吗?”顾骁产生了误会,一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狐狸耳朵耷拉了下来,潭水一滴滴落下,湿漉漉的衣物勾勒出他的身形,显得十分狼狈。 道不明缘由,顾骁也确实深感狼狈。 或许是因为兽型太过丑陋? 或许是昨晚他的行为太过丑恶? “停停停,我现在可不存在什么怨不怨的,”叶宁宁伸出手指,“我认为仅是道歉还不够,你还应该给我补偿。” 言罢,她合上双手捂在胸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小女子就是一介凡人,却险些因公子丢了性命失了清白,如果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这心中留下的阴影,该叫小女子如何消散?” 顾骁脸上的正色一扫而尽,竟向叶宁宁暗送秋波,“以身相许行不行?” 他皮相本就生得不错,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一眼还真平添了几分风情。 叶宁宁不吃这套,“少来,我要你带我修仙。” “娶了在下,让在下护着你不好吗?”顾骁声音有些落寞,“还是说你不喜在下这幅模样?” 这哪归哪啊。叶宁宁暗槽,面上却笑道:“你有修为在身,活个百年千年轻而易举,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寿命短身子弱,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变态神经病。 “叶姑娘,修真没你想得这么容易。”尤其是灵根尽碎之人。 要重新修炼,只能寻天材地宝重塑灵根,又或者是走上逆天而行,强取他人灵根。 然而无论哪一条路,于她而言都不可能实现。 叶宁宁看不懂顾骁的神色,只道:“我当然知道这很难。”仙侠小说里的主角为了得道飞升,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到处闯副本刷经验? 但再难能难得过高中数学?再苦能苦得过华夏升学教育? “既然叶姑娘如此坚决,那不如先让在下测试一下,你是否有这方面的灵根?”顾骁把玩着折扇,“先闯出这堵墙如何?” 叶宁宁闻言泄了气。她不光闯不出去,也拿刚刚那个叫“辉渠”的人没办法,等等!灵根也不是这么测的吧? 回过神来的叶宁宁怒目瞪向顾骁,却见对方的耳朵、毛发和尾巴正在渐渐散去,最后恢复成了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叶宁宁拧眉:“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若是妖的话,她跟着修炼没道理啊。妖修和人修压根互不相通。 “犬子自然是人。”远远地,一道清冽男声传了进来,“不信你看老夫。” 抬眸看去,那道无形的墙如水般波动了下,一位清瘦,身着青衫,约莫才三十出头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二人跟前。 “老不死的,又见面了。”顾骁冷笑。 叶宁宁的视线在他们间转了又转,实在无法相信这两人是父子关系,毕竟从外貌上看,来人的年龄似乎并不大,且与顾骁并无半分相似,最主要的是,顾骁对待他的态度像极了看到仇人。 顾道尘对顾骁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反倒看向了叶宁宁,“呵呵,这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小女姓叶名宁宁。”虽然心中疑惑颇多,但念及对方明面上是长辈,叶宁宁还是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态度。 “犬子这次能回来,可多亏了叶姑娘。”言语间,顾道尘竟带着感谢之意。 叶宁宁摸不着头脑,只能笑笑,随后她便见一条绳索飞出,锁住了顾骁的同时,也连带着将她也捆了起来,然而很快这绳子就消失不见,仿若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她不信邪地拽了拽,双手处果然传来一阵束缚感。 一家子神人!叶宁宁气急,却只能悄声对顾骁道:“他都这么锁你了,你快反抗啊?” “既来之则安之。”顾骁对着她挤眉弄眼。看向顾道尘时,眼底却只剩冷色。 之后就像梦一般地,叶宁宁收到了自己将要成亲,且嫁与顾骁的消息。 屋内,叶宁宁将顾骁拽到身前,质问道:“到底什么情况?昨晚这一切你给我个解释。”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事关自己,这些怪事再不深究就说不通了。 “严格来讲,我非人非妖。”顾骁坐到地上,曲着一条腿,背靠着墙,“而是半妖,一只狐狸。” 狐妖性淫,天生善魅,何况几月前他已成年,正处于第一次情潮期,只要稍加用药,就会彻底失去理智,陷入欲/望深渊。这也是顾道尘将他抓回的原因。 “这跟要你成亲有什么关系?” “交合繁衍。”说到这儿,顾骁神色冷淡,“外面那些女人,也是那老东西准备的。” 那些女人有一定修行根基,能承受他的□□,自小养在顾家,被顾家人驯化得忠心耿耿,自然是尚好的生育工具,只是他没料到...... “可是为什么还有我?” 闻言,顾骁的目光落在了叶宁宁身上,“许是他探出了你的不寻常之处,何况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不就是、不就是拿你当——”叶宁宁被这个真相雷得里嫩外焦,也在这时恍然大悟,若非为了救自己,顾骁又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叶姑娘莫不是忘了,我本就有一半血脉非人。” 顾骁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大约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一只赤狐,刚化出人形正处虚弱之时,就被那老东西捕获。 人妖结合在这权真界中实属罕见,但那老东西也这么做了。 只为了血脉的改善与延续。 权真界世家林立,在这西南地界,顾家不过是个后起之秀,根基并不平稳,几百年前顾家近百名弟子在一次历练中遭遇不测,致使灵力倒退不说,此后百年间,诞出具有灵根的孩子也越渐减少,更遑论天资聪颖之人。此后几十年中,竟再无灵根之子诞出,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无法修行就只能放逐至人间界。 因此顾骁的出生是一场试验,且他的天资也证明了试验的成功。 顾家不能从权真消失,血脉也需要被延续。 顾骁是顾家新一代的希望,却是赤狐苦难的开始。于是带着怨恨的妖契,烙在了她最有天资的孩子身上,为他刻下诅咒,让他有了人形兽性。 而狐妖一族,如若步入成年期兽性未褪,就会有情潮期的困扰,也有对血肉的渴望。 若是连至亲都无从信任,心也会无从所归吧。听到此处,叶宁宁忍不住想,几不可察地叹了声后,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我们得逃。” 顾骁对上她的眼眸,半晌才道:“逃自然是要逃的,但时机不对。” 言罢,他双手翻飞,掌中凝出一圈法阵,并往其中滴入了一枚指尖血,趁着叶宁宁不注意,也从她的指尖掠走一滴,随后阵法花纹不断变化,呈现出各种形态的狐狸模样,最终消失在叶宁宁眉间。 “这是什么?”叶宁宁捂住额头,一脸惊慌,“顾骁!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这是狐族妖契。” 话音刚落,叶宁宁更是追悔莫及——她就不该圣母心,胡乱对人抱有同情和信任! 第66章 “放心,我并非下咒,而是结契。”顾骁敲了敲她的额头,“结了此印,你与我可共享寿命,你若遇到危险,我也能受到感召,替你挡下致命伤害。” 叶宁宁苦着脸道:“你开什么玩笑?要是你遇到危险,我一具凡胎□□,可没法替你挡伤。” “叶姑娘,弱的那个不受影响。” 第56章 又遇怪东西 夜幕笼罩了…… 夜幕笼罩了整座临风山。 被困了一天一夜, 顾骁所谓的时机并没有到来,而叶宁宁已然饿得发昏,她戳了戳身旁之人, 有气无力道:“如果我快被饿死的话, 你那什么妖契也能替我挡吗?” “饿?”半晌, 顾骁了然,在腰间储物袋中翻了半天, 才摸出一粒辟谷丹。 这丹药嚼在嘴里索然无味, 但好在叶宁宁吞吃下肚后, 饥饿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屋门大开,一群穿着一致的人有序地走了进来, 原本淡漠的表情在看到顾骁之时,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害怕, 于是在他们解开了缚灵链后,便先对叶宁宁下了手,抬着她去了另一间屋。 也不知给她施了什么咒,或是下了什么药,躺在床上的叶宁宁只觉浑身无力,近乎动弹不得, 而屋内异香弥漫, 浓烈地叫她快要呕吐。 叶宁宁憋着气放慢了呼吸,抬眼看去,床上还有约莫六七个美人, 她们无一例外地, 皆带着魅惑又痴呆的微笑,像发情的雌蛇般扭来扭去,红纱绸缎下尽是她们妖娆的身姿。 这香该不会是什么不做就会死的催情香吧?!叶宁宁彻底屏住了呼吸, 合上眼不敢再看。 随后有人被扔到了她的身上,那人泛着浓厚情欲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喷洒,叶宁宁欲哭无泪地睁开了眼眸。 因为没法呼吸,彼时的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眸水汽泛滥,看得顾骁心头一震,运了灵力将那邪火往下压了压,才道:“这香只对兽类有催情效果,难道他们给你下了别的□□?” 听到此话,叶宁宁终于放开了呼吸,控诉:“顾骁!我知道你家变态,但没想到你家竟会这么变态!” 好好一个结婚,怎么搞得像是群劈,哦不,准确来说是牲畜配种! 话音刚落,床上的女人就这么扭到了顾骁身上,一双双手在他身上扒拉的同时,连带着叶宁宁也被吃了好几次豆腐,二人的衣衫也因此变得凌乱不堪。 “少爷,少爷,求你疼疼奴家吧......” “少爷,怜儿心口好热,你快摸摸它......” “嗯,奴家下面好难受,少爷嗯.....” 眼前是白花花的肉.体,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挑逗,别说顾骁,就是纯情准大一生叶宁宁也快要受不了,她又羞又恼,又急又怕,一时间竟也浑身燥热。 顾骁同样难受,但远达不到失去理智的时候,掐诀解了叶宁宁身上的禁制,道:“叶姑娘,感觉如何?” 带着轻喘又微磁的声音响起时,叶宁宁微愣,她分不清其中含义。 直到顾骁一掌挥开身边的女人,将之逐个震晕时,叶宁宁才恍然竟是自己误会了,便麻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下双臂,道:“你没事吗?” 那晚顾骁失控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总归有些担心。 顾骁未语,不知该如何解释。叶宁宁与他结的实为妖侣契约,可以极好地压制他的兽性,至于这月落草的催情效果,用灵力隔绝即可。 狐族性淫,却并非只追求□□,相反一旦结契,肉.体与灵魂生生世世就只认一人。这或许是他那赤狐娘亲给他带来的唯一利处。 手中折扇翻转逐渐变化成一柄白寒骨剑,其中一节被顾骁折给了叶宁宁,示意下用此防身,丝毫不担心她不会使用。 叶宁宁接过手中的白骨,纵使心中疑惑,也来不及细想,因为顾骁早已提剑冲出了房门,紧接着就是无数修士一拥而上,她跟在后面,一路皆有修士倒落身旁,就在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出什么力时,身后倒下的修士竟持剑向她刺来。 寒风涌动,叶宁宁脑海一片空白,却已出手用白骨挡住,随后侧身再刺,白骨没入那人肩颈,鲜血蓦地溅到了她的脸颊。 那修士的利剑“哐当”落地,竟似开了闸的阀门,让叶宁宁的脑子里涌入了许多片段,有藤蔓漫天,有尸体遍野,还有一柄从她胸腹穿透的长剑。 这些都是谁的记忆?原主的吗?她经历了什么? “叶姑娘,现在可不是发呆的好时候。”耳边一声轻笑,叶宁宁只觉腰间一紧,身体腾至半空,风呼呼刮着,灵力波纹以她回旋的裙摆为中心荡开,将包来的修士弹至数米远,只剩下顾道尘独立于夜风中。 “老不死的,后会无期。”顾骁勾唇,漩涡微露。 搂着叶宁宁踏上骨剑转身之际,缚灵链破空而来,如同追猎的毒蛇,带着凛冽寒意。 顾骁揽着叶宁宁,只能单手掐诀回防。 见此,她吞了吞口水,“放开我,你专心应付那破链子,我能自保。” 不就是御剑飞行吗,只要集中精神,将力沉在下盘,保持好平衡就不会掉下去了。 顾骁深深凝了叶宁宁一眼,沉声道:“那节白骨给我。” 叶宁宁乖乖奉上,随后只觉腰间一空,飞鸟从身侧掠过,又被缚灵链穿透,哀鸣一声,便极速向黑不见底的丛林坠下,她吓得猛地往下一蹲,干脆抱住了顾骁的小腿。 铿锵的碰撞声从头顶传来,叶宁宁不敢睁眼,因而并没有注意到,绕行的另一条缚灵链已然缠上了自己的腰腹。 失重感猛然袭来,叶宁宁已被拽住半空,她被迫睁眼,看清了眼前的光景,十几名御剑飞行的修士拦截至了跟前,而她自己则被缚灵链甩出,扔进了其中一名修士怀中,再往前看,才惊觉自己随顾骁已逃离顾家数百里远。 “顾少,这名女子似乎对你很重要?”搂着叶宁宁的修士道,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要么我杀了她,要么你自行收手,由缚灵链锁住。” 杀了她?那自然不可!叶宁宁仍然记得妖契一事。 若是她受了致命伤,会不会连带着顾骁也会受反噬?思及此,她有些挫败。 “没想到,连你也会听顾道尘的调遣。”顾骁面色如墨。 他本以为冒险带叶宁宁就近回顾家医治,有妖契在身,他不受情潮期困扰,就能顺利脱逃,却不曾想这一次,顾道尘提前做足了准备。 遍地阵法,缚灵链,月落草,散修群集......要的就是他只需归来一次,便有进无出。 这顾家,竟再也回不得了。 一时之间,心中之感,顾骁无处可言。 “我们无门无派,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顾骁未答,只是他的手势说明了他既不想屈服于顾家,也不想让叶宁宁陷入险境,手中骨节一翻,成了一柄小型折扇,就近掠过一名修士的脖颈,鲜血溅射间,他飞身跃起夺下一柄长剑,同一时间,脚底白寒骨剑与身后缚灵链也缠绕在了一起。 感受到脖颈处力道正在收紧,叶宁宁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力气大,又出其不意握住了身后男人的痛点,一手下去,竟惊得身后那修士一声怒叫,“贱人!” “顾骁,接住我!”叶宁宁趁机挣脱桎梏,往前迈步,恰在此时,一根缚灵链穿过了顾骁的肩胛骨,滴滴鲜血竟溅到了那白寒骨剑上。 在呼呼下坠的风声中,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叶宁宁清晰地看到了顾骁朝她追来之时,面上那扭曲的表情,也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后紧随的缚灵链,以及半空浮现的狐影,九条尾巴绽开一瞬,她听到狐影轻笑:“顾道尘,当年将我捕获的缚灵链,你还用着呢?” 下一刻,链子便拽着顾骁极速往后退去,而叶宁宁只听到了“噗通”的水声,并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她也在水波起伏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常言道:福大命大。这是叶宁宁睁开双眸后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在看清头顶的影子是谁后,她又觉得,其实死一死也没什么,毕竟谁想见到这么丑陋又潜藏危险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可名状之物,就像某些西幻类游戏里的史莱姆,但不同的是,史莱姆浑身柔软,黏黏糊糊,这坨东西却浑身都是乱晃的藤蔓,也不知在这里守了她多久,见她醒来,周身竟在那一刹那间开满了鲜红的花朵,并用藤蔓摘下一把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叶宁宁猛地从地上坐起,双腿往后蹬出好几米远。 见她不接自己的花,那坨东西身上的藤蔓、枝叶整个垂了下来,连带着花朵也枯萎了去,在纷扬的艳色花瓣中看起来甚是委屈,“林林、林林......” 第67章 见它没有第一时间伤害自己,叶宁宁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你会说话?你在说什么?” “林林......”见她靠近自己,那坨东西竟激动起来,一边含含糊糊喊着什么,一边藤蔓疯长,将叶宁宁整个包裹其中,她吓得不住地挣扎,然而那原本长满尖刺的藤蔓在接触到她肌肤的瞬间,变得分外柔软的同时,动作也绕过了她全身的敏感点,格外温柔,尤其是抚摸她腹部和脸部之时,如沐春风之感竟像是恋人般缱绻。 可脑子里装满了乱七八糟小说剧情的叶宁宁依旧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于是她干脆朝藤蔓狠狠咬去,藤蔓缩了缩,却没有避开,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越收越紧。 叶宁宁彻底受不了了,“放开我!” 她可不想搞什么奇怪的play! 藤蔓顿了顿,轻轻将她放到了地上。 叶宁宁深吸了口气,拔腿就跑。 第57章 你叫它萤火虫吗 叶宁宁一直跑到再…… 叶宁宁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之时才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庆幸,自己并没有受伤。喘了口气, 抬眼看去, 这密林葱葱郁郁, 近乎看不到光,也难以辨认方向, 她浑身湿淋淋的, 有风吹过时, 身体陡然一颤。 越到这时,她就越羡慕修者。 怎么别人穿到仙侠世界都能修仙, 就她穿成了个凡人?没有门派,没有背景, 甚至连原主记忆都不存在,她就像个被选中随机投放到异世界的炮灰。 叶宁宁放慢了脚步,环顾四周,竟发觉草木林立,期间还有簌簌声不停响起,好似有什么正在其中穿行而过。有了前几日的经历, 恐惧在心中无限放大, 一时间叶宁宁竟觉得,在片密林中,遇到什么猛兽尚还有一丝存活的机会, 但若是遇到什么妖怪鬼物, 那才真叫完蛋,比如说那一坨奇怪的藤蔓。 草木太深,叶宁宁只能扶着树干枝叶摸索着前进。 然后下一秒, 一条长着黑色鳞片,其上嵌有尖刺的尾巴悄声无息地扶上了她的腰肢,叶宁宁猛地抬头,便正对上一张血盆大口,紧接着,林中窸窣声更甚,上空是奇异的鸟虫,草中藏有各色的眼瞳,它们看着叶宁宁,皆虎视眈眈。 就在眼前那妖兽快要将她吞吃入腹之时,一阵疾风掠过,一只长得像猎豹的妖兽朝那黑鳞蛇形妖兽冲了过去,并将之撞到在地,蛇尾一扬,倒霉蛋叶宁宁就这么重重摔倒了草丛中,钻心的疼痛让她半晌都撑不起身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叶宁宁不用抬头都知道,在她跟前正站着一只妖兽。 跑!快跑!脑子里疯狂报警,可是叶宁宁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顾骁,顾骁......你能感受到吗?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妖契的主人。 就在利爪将要贯穿她的身体之时,整个树林忽然地动山摇,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围猎叶宁宁的妖兽进攻而去,趁此机会她咬着牙爬了起来,却因伤口疼痛没能站稳,整个身子向后倒去,而后便被这藤蔓层层叠叠包裹进了其中。 藤蔓太厚太多,叶宁宁的视线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耳边传来的妖兽怒吼,鲜血溅射,兽类逃窜的声音,她在那由藤蔓筑成的笼子里待了不知多久之后,四周才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刻她明白,是那坨奇怪的藤蔓救了自己。 觉察到笼子开始松散,叶宁宁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彻底扒开,指尖触碰的瞬间,那藤蔓再次收了利刺,竟欢欢喜喜向她身上缠来。 “不要,离我远点。”叶宁宁不喜欢这藤蔓的触感,边说还边用双手阻止它的靠近。 藤蔓在半空顿了顿,十分沮丧地缩了回去,又凝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坨,委屈道:“林林......” “叫我宁宁。”叶宁宁道。 “林林。”它认真道。 果然是在叫她的名字,叶宁宁暗想,可惜是个边鼻音不分的,于是再次重复:“宁、宁。” “林、林。”它一字一句道,这次它的声音清晰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子音。 联想到顾骁的经历,叶宁宁大胆猜测,或许这一坨藤蔓也是一个人,但由于各种因素,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他口中的“林林”应该是他作为人时认识的某某。 这样一想,叶宁宁不仅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更是彻底放下心来,有了自己的打算——这家伙智商虽不高,但武力值还不错,或许她可以诓骗他做自己的保镖。 “我该怎么称呼你?”怕他听不懂,叶宁宁还换了种问法,“我该叫你什么?” “十三、十三。”见叶宁宁神色温和,那坨藤蔓十分开心,藤蔓上的花一朵接一朵地冒了出来。 “十三?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因为我排行十三。”它是主人造出来的第十三个分身,从诞生开始,就只为了寻找叶宁宁。 由于在这异世经历了太多怪异之事,叶宁宁很快就接受了这坨藤蔓的所有,也不再过多追问,便直接命令道:“去把那些妖兽的肉收集起来。” 说完心里又很没底,她不确定这藤蔓是否会听自己的,如果硬的不吃,那就只能卖惨了。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十三半晌没动。 叶宁宁捂着肚子,嘴巴一瘪正准备装哭呢,就听十三道:“不可以,这些你不能吃。”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吃,只是本能在告诉它,若是让宁宁吃了,她吸收不了灵力,她会死。 为什么?在叶宁宁眼里,只要长得像兔子那就是兔子,怎么就不能吃了? “吃这个。”十三的藤蔓“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又“刷”的一声收了回来,叶宁宁定睛一看,藤蔓上挂着的,正是一只刚捕杀,连血都没干的兔子,货真价实的、可怜的大白兔。 这藤蔓也太好用了吧!叶宁宁脸上喜笑颜开,直接拍了拍十三,“干得不错!那这兔子就拜托你先帮我收着吧。” 有了十三在身边,叶宁宁在林中行走时,便再未遇到过任何妖兽的困扰,来一个他就帮忙杀一个,可谓是妖兽克星,偶尔走累了,身边的十三还能给编个椅子让她坐着,而自己则抬着她走。 然而在这椅子上坐久了,叶宁宁难免犯困,一觉醒来后便至深夜。 耳边有潺潺水声,她睁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十三用藤蔓给她搭了个小小的屋子,屋内不仅给挂上了灯笼,装点了花朵,就连床边也给她放了盏小灯,床头则放了个缝得歪歪扭扭的娃娃。 叶宁宁先拿过娃娃看了看,形似龙猫又不似龙猫,总之实在太丑,她有些嫌弃,就随手放在了一边,紧接着她的视线落又到了床边小灯上,外壳是用细藤蔓编织而成,凑近看去,叶宁宁这才发现里面发光的并非烛火,而是一只只萤火虫。 她一时欢喜,冲出小屋,唤道:“十三,你从哪儿找来的萤火虫?” “萤火虫?”一坨十三正在处理兔肉,闻言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灯笼里面的小虫子。” “你叫它萤火虫吗?”十三想:这些会发光的虫子可没有名字。 “它本来就叫萤火虫。”叶宁宁并未过多解释,“还有吗?” 十三默不作声,半晌,藤蔓收了回来,又散开,顷刻间,半空中便萤火飞扬。 平静的河面映出了夜空的繁星,点点萤火围绕着绽放,叶宁宁环顾四周,就好似身处于宇宙星空之间。夜风路过撩起了她的衣裙和秀发,她不由轻轻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十三静静待在她的身边,本体藤蔓又忍不住地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的玉手,她的腰肢,又总在快要碰到之时缩了回去。 他感受得到,她不喜欢自己的触碰。 可是为何他又忍不住想要触碰? 这一刻十三想到了自己的主人,在这片地界游荡数月,这是他第一次想到那个神魂癫狂的男人。 他只在被造出之时,见过主人。 他记得,自己是主人身上的一块血肉,由主人控制着本命剑“斩妖”,从胸口处剖出。 而后满地的血肉,多数化为人形或妖形,就这么纷纷离去。 他正欲离开时,主人轻声道:“原来你当时竟这么痛。” 随即他就看见主人拎着剑,满身血污,摇摇晃晃中也跟着走远,就像是奔赴一场旧梦。 那个“你”是谁呢?经历了什么才会痛呢? 十三想了一瞬,想不明白。 他虽是主人的分身,继承了主人一定的修为和能力,但样貌较之主人或是其他分身,最为怪异,因而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时,他不是被常人惧怕,就是被修士追杀,为了减少麻烦,他只能行走在僻静之处。 第68章 十三知道,自己作为分身并不够聪明,多数时间里都浑浑噩噩,连走到哪里、做了什么都不甚清楚。首要清楚的,就是借着萦绕在破布娃娃身上的气息,找到叶宁宁;其次清楚的,就是自己很孤独。 直到这一刻,心才充盈起来。 他有心吗?十三又忍不住想,藤蔓探了探,空荡荡的。 他只是分身,心在主人那里。 那么主人能感受到这份充盈吗? 可为什么只能让主人感受? 十三又想不明白了,他仔细盯着叶宁宁,她正在追着萤火虫四处跑,嘴里还发出张扬的怪叫,于是他晃了晃藤蔓:算了不想了。 叶宁宁玩累了,心情大好,对十三的主体也没那么排斥了,便主动凑了上去,笑嘻嘻道:“十三,我的兔子呢?” 十三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稍微避开了点,才将扒完兔毛的粉色兔肉给递了过去。 “生的?”叶宁宁不敢接,摆摆手提高了音量,“十三!我不吃生的。” 她又不是原始人!这里也不是原始社会,怎么能吃生的? 十三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宁宁的意思,但他只能摆了摆藤蔓,“没火。” 他的主体是藤,本能地怕火,压根就不会引火之术。 叶宁宁也愁了,视线一转,发现附近有不少干柴,于是她灵机一动:钻木取火。 这钻木自然不能是她钻,不然双手得废掉,叶宁宁抓起十三的主藤,又捏又晃,“十三十三,你来帮我。” 她又凑近了些,简单说了下流程。 听完后,十三没忍住要躲,又被叶宁宁拽住,“十三十三,我在一旁守着,这火绝对烧不到你的!” 第58章 难道它想杀了自己 火光摇曳,给叶…… 火光摇曳, 给叶宁宁笼上了一层橘黄色的轻纱,十三怕火,因此一开始离得远远的, 然而不知不觉间, 他的身体又离她越来越近, 直到炽热烫疼了他的藤蔓,他才回过神来。 “我去十三你着火了!”叶宁宁急忙拉着十三的藤蔓往水里埋, 待处理好后, 她气不打一处来, 双手埋在藤蔓间将他整个往河里推,“你给我离火远点。”要是被火烧死了, 这密林中谁保护她? 十三努力缩着藤蔓,最终成了小小的一团, 说不清楚为什么,又固执靠近。 叶宁宁无语,见十三浑身沾了水,想着湿柴引火难,也就随他去了。 “我其实觉得很奇怪。”这是叶宁宁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如此平和的夜晚,因而她才得以有时间思考诸多疑问, “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如此熟悉?而且......” 叶宁宁低头看了看身体上的擦伤、摔伤, 只见血肉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不是个普通人应有的能力。 即使是第一次腾空飞行,第一次用白骨伤人,第一次亲身经历了那么多血腥之事, 她都没有留下丝毫阴影, 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一切。 这也不是她应有的反应,毕竟她第一次见到爸爸杀鸡时,那只鸡死前奋力挣扎、扑腾的场面, 可是让她惊得汗毛直竖,当场尖叫,以至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吃鸡肉。 “这个世界?”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面对十三,叶宁宁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因为他是个笨蛋,他理解不了这些,“我原本所在的世界里高楼林立,车流不息,虽然没有那么多神奇的术法,但是我们可以坐飞机、坐高铁,学着各种科目,用着手机电脑,能点外卖,能网购,还能和朋友们逛漫展出cos、谈论明星八卦......” 说到这里,叶宁宁感叹,“这里很无趣。”也让人孤寂。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手机,没有奶茶。 说到这儿,叶宁宁想,她应该边喝奶茶边刷手机边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样才是真正的惬意,而不是拿着个烤得半生不熟,难吃得要死的兔子肉。 十三听了许久,也沉默许久,才道:“你会回去吗?回到那个世界?” 叶宁宁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与其说“不会回去”,不如说她压根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再死一次吗?或许死了就能回到现代。 可是她怕死,她也不能轻易尝试。 “我陪着你不好吗?”十三的声音轻到快要散在风中。 叶宁宁神色古怪。前有顾骁后有十三,一个个都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原主有什么万人迷光环? 果然这一切的怪异还是出在原主上。叶宁宁思考起来,或许她应该修仙,修了仙就会术法,有了术法就有更多可能..... 顾骁现在生死不明,叶宁宁指望不上他,于是她问:“十三可知离这最近的仙门有哪些?” 在听完她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后,十三心底就已经涌上了一丝恐慌,眼下再听到她询问仙门一事,这种不安更是让他如坠深渊,于是他近乎失控道:“你想寻道?为什么?有我保护你不行吗?就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不行吗?” “什么?”叶宁宁没有听清,下一瞬,她就见十三的身体迅速膨胀壮大,无数藤蔓扭曲疯长,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甚至来不及奔逃,就被藤蔓整个缠绕、包裹,身处之地也变成了个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牢笼,她挣扎、惊叫:“十三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十三听不见她的呼喊,脑子里只剩混沌—— 从这里离他们最近的仙门就是乌钰峰,是主人所在之地。 带她回去,回到主人身边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是带她回去,任务完成,主人会让他消失,她一定会忘了自己。 不能,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发生。 要绑住她,要留住她。 身上的藤蔓越收越紧,眼前是一片黑暗,叶宁宁突然明白:这坨怪物想要杀了自己。 随后一根藤蔓从她的腰肢抚上了她的脸颊,摩挲间又带上了一丝缱绻。 趁着藤蔓摸上了她的嘴唇,叶宁宁干脆一口咬了下去——要死她也不能死的这么憋屈! 十三并没有痛觉,只是稍微顿了顿,松了松控制叶宁宁的力道。 藤蔓含在嘴里,咬不动又吐不了,叶宁宁只觉屈辱,眼里蓄起了泪水又被她强行憋了回去,从来到这里后,她哭的次数实在太多。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被动?总是那么软弱?不行冷静下来,想办法要想办法,最重要的是,她要能开口说话。 觉察到藤蔓的束缚宽松了点,叶宁宁心下了然,看样子这怪物并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那它到底是为什么发疯?她说什么刺激到它了吗?还是说它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 叶宁宁小心翼翼动了动舌头,主动舔上了藤身,好在没有预想的奇怪味道,这让她稍微释怀了些,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十三整个藤蔓竟飞速游移,彻底从她身上散开,好像在躲避什么。 她就在这愣神间跌坐在地,视野里又重新出现了夜空下的河水和火堆。 十三紧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浑身轻颤,细小的藤蔓也在她身旁胡乱舞着,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叶宁宁搞不懂,她只想跑,又想到了十三的能力和这密林中潜在的危险,于是暗自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克制,不要冲动,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十三那句“我陪着你不好吗”。 “你、你是怕我抛弃你?”叶宁宁不太确定。 怪物也会有感情吗?也会产生依赖?可是他们明明才只相处了一天不到,这不应该...... 话一出口,藤蔓又缠了上来,像是将她环抱入怀,在她耳边含含糊糊道:“不要、不要......走。” “我没想离开你。”叶宁宁一动不动,生怕又刺激这怪物发疯,想到对方没脑子,不至于听出自己的谎话,便道:“我想寻仙只是因为好奇和羡慕。” 十三确实不懂,但本能让他信了她,藤蔓开出了朵朵小花,“最近的仙门,在这片森林之外的最西边。” 但本能也让他撒了谎。这片林子的最西边靠近凡人地界,那里气息混杂,如此一来,不光主人的其余分身寻不到她,连主人自己也轻易寻不过去。 叶宁宁安下心来,却没了心情闲聊,又想摆脱十三的触碰,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困了,便转身回了藤蔓小屋。 屋外水声清泠,虫鸣细微。 她睡不着,却也不敢睁眼,毕竟十三就守在屋外,它是个怪物,根本不用睡觉和休息。 叶宁宁背对着十三,像条远离了父母、兄弟,被主人接到新家的幼犬般蜷缩起了身子,将自己尽可能地藏在了床的角落,双手握成拳放在了自己的额边。 第69章 顾骁虽然像叶溯那般嘴欠,但好歹是个正常人......要是他在就好了,能替她杀了这怪物就更好了....... 天一亮,叶宁宁就催着十三上了路,她本以为它会不情愿,或者会再次发疯,控制她对她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但这一路上十三除了开着小花,分出一根藤蔓穿过她的指尖缠绕着,便再没有其他动作,照常为她捕食、生火、搭房,甚至连做饭都越发熟练。 或许在离开这密林,到达仙门前,她和这怪物应该能和平相处到底。叶宁宁垂眸看着掌间状似牵手的藤蔓,暗想。 叶宁宁默默算着时间,在林中穿梭至第七日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一处崖壁里,崖壁并不高,一抬头就能看清天际,也正是这一抬头,她发现了挂在崖壁上的那抹嫣红。 顾骁,一定是顾骁!他逃出来了! “十三帮帮我,把他从上面带下来。”叶宁宁说完,这才发现十三已经分出一根细藤沿着崖壁攀了上去,只是藏在了杂草石缝间,不注意看根本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她一时疑惑,不待细想,十三的藤蔓便编织成了一张网,在叶宁宁“不行不能这样,万一给摔到了怎么办”的喊话声中,它已经斩断了拖着顾骁的枝桠,霎时间,那抹嫣红就如雨打蝶翅般飘飘然坠了下来,砸到了藤蔓网上。 藤蔓被鲜血缓缓染上了颜色,叶宁宁心中一紧,急忙上前查看。 彼时顾骁发丝乱作一团,双唇紧闭,本就白皙的脸只剩惨白,就连唇瓣也失了血色。一身红衣破烂,其上那些饰品零零碎碎摔坏了不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剑伤、链伤遍布,像是遭尽了凌辱。 探了探鼻子,呼吸微弱,叶宁宁不放心,又将脸贴近,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彻底松了口气,本欲开口让十三给编织个轮椅将顾骁载着时,她的视线忽然顿住——那些旧伤之下暗藏着密密麻麻的小孔,孔内不停地冒出血珠——是十三藤蔓上的尖刺。 “十三谢谢。”叶宁宁扯出一抹浅笑,扶着顾骁抗在了肩上,却在下一瞬,藤蔓缠住了顾骁全身,就这么打算放在地上拖着走。 “你就这么想杀了他吗?” 叶宁宁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蹲了下来,不顾藤蔓上的尖刺,握住藤蔓就开始拽弄,手心多了些伤口,痛得她皱紧了眉头。 第59章 季郎中可在? 话一出口,叶宁宁就…… 话一出口, 叶宁宁就后了悔,眼下她一个凡人,顾骁一个半残, 要走出这片密林, 能倚靠的就只剩这坨怪物, 她竟敢出言挑衅。 叶宁宁心底不爽极了,同时又强迫自己冷静:要怎么说服十三带着顾骁, 带着她走出去? 这怪物不会杀她, 只对顾骁有杀意, 或许她可以以命相威胁?还是说示弱讨好? 值得吗?为了顾骁?为了这个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 可......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叶溯呢? 叶宁宁的思绪疯狂翻涌。她想家,她好想家。 若非手上的刺痛提醒着她十三还在身旁, 她简直要放声大哭。 “他死了,你会很难过吗?”十三没有收回藤蔓, 只是收了尖刺。 老实说,根本谈不上会很难过,顾骁与她本就不熟,哪怕他救过自己。但叶宁宁毫不犹豫, “对,但你根本不懂。” 说话间, 叶宁宁的眼泪如雨水般大滴大滴砸落, 又被那怪物全部接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他哭?” 他没有心,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可是叶宁宁的眼泪让他浑身痛得彻底。藤蔓已然张扬狰狞, 尖刺疯长,齐刷刷地向顾骁刺去—— 它竟然、它竟然!叶宁宁的脑子“轰”的一声空白一片,回过神来之时, 她已经整个扑到了顾骁身上,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抬眼看去,十三的藤蔓在空中无法自控地摇摆,遮住了天光,它们拍打、穿刺着石壁,攻击着身边能触及到的一切,甚至连自己,血色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最为粗壮的那根藤蔓被尖刺反复穿透又愈合,溢出了点点鲜红。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为什么要在意?他一个人就能保护她。 锁起来,要把她锁起来。 十三再次陷入混沌,藤蔓又一次将叶宁宁缠绕。 “十三,十三你冷静。”叶宁宁忙喊,直到红色侵染了她的白裙,她才惊觉,这些流下来的液体与鲜血没什么两样——那个怪物竟然在自虐。 眼下可不是让它死的时候。叶宁宁立刻抱住了主藤,主动将脸贴了过去,“十三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 “我可以解释。”她用力眨眨眼,泪水没入了藤蔓。 解释?该怎么解释?这次还能糊弄过去吗?叶宁宁带着哭腔道:“他是我兄长,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平日里行事极不着调的兄长。” 动静渐渐小了下来,那怪物摩挲着她的眼角,“我只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待他伤好,就得离开。” 如若不走,十三想,他一定会谨慎小心......杀了他。 犹豫一瞬,叶宁宁缓缓抚过藤蔓的每一寸,轻轻呵了口气,如叹息般道:“可以,我都听你的。” 藤蔓缩了回去,唯独有一根单独点过了叶宁宁的唇瓣,不安又执拗,“我只有你。” 叶宁宁垂眸,“眼下先救人吧。” 顾骁一直到了晚上都没能清醒,他像是做了噩梦,汗水浸了满身,一会儿念着“阿娘”,一会儿又愤怒地喊“我又做错了什么”,像是经历了什么十分可怕之事。 除了愿意给张简陋的床拖行着顾骁,十三半点忙都不肯帮,叶宁宁也不敢提太多要求,眼下她摘了片叶子盛了一捧水,正一边观察着藤蔓,一边尝试给顾骁擦拭身体,紧接着,藤蔓果然缠上了她身体,将她拽到了身旁,“我来。” 叶宁宁也没反对,只是道:“他为什么还不醒?” 十三闻言,藤蔓不由拍了拍地,叶子中的水洒了不少。 作为第十三个分身,他只擅长操纵藤蔓,医术是半点也不精通,因而他回答不了叶宁宁这个问题,只能通过观察顾骁的情况来判断,这男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要么死,要么活。半死不活最是恼人。 叶宁宁不懂这怪物在发什么神经,只能默默又盛了一捧水来,看着顾骁那张灰白的脸,她不由想,若是熬了这么久还是活不了,她只能就地将他给埋了,只是可怜他爹不疼娘不爱,死在了密林里谁也不知,几十年后除了自己,恐怕没人还能再想起他。 这么想,她又觉得自己运气还行。虽然穿到了一个危机重重的地方,经历了一些古怪的事,还被一个怪物缠上,但无论怎么说,她依旧心有挂念,还活得好好的。 替顾骁擦拭身体的十三谈不上半点温柔,几乎是藤蔓沾水快速扫了一遍后,就对叶宁宁道:“该歇息了。” 她没动,反而悄悄看了眼顾骁。 藤蔓在暗处不住地互相缠绕、穿刺,一滴滴血红没入了草林间,好一会儿,十三才道:“我......我不伤他。” 伤了他她会难过,她会哭。 他不想见她哭。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叶宁宁捏了捏就近的藤蔓,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突然在夜里醒来。” 藤蔓蹭了蹭她,格外乖巧,“我信你林林。” 叶宁宁上了床,背对着十三,心底发凉。如果这怪物真的趁她睡着杀了顾骁,她其实也无能力为...... 一夜惊魂未定,叶宁宁因此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一柄剑,血水声滴滴答答,她低头看去,原来是那柄剑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痛感是那么真实,甚至体内根骨、筋脉断裂的声音也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再然后就是藤蔓,遮天盖地...... 叶宁宁冷汗涔涔,从床上惊醒时,一根藤蔓还在亲抚她的脸颊,她顿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抱着头缩着身子躲在了角落。 “林林、林林?”她抖得厉害,十三不敢靠近。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鸟鸣,叶宁宁那失焦的眼神这才缓缓有了聚点,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腹部,没有血、没有剑。 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绝望?叶宁宁的身体如水般瘫坐了下来,半仰着头大口喘着气,不小心撇了眼身旁的藤蔓,身体禁不住一颤,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 彻底回过神来的叶宁宁着急去查看顾骁的情况,又怕惹了那怪物,她在床上呆坐了许久,直到那怪物去给她准备吃食,她才敢靠近那副被随意扔在藤屋门口的身体,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身上也没有新增的伤口。 不管怎么说,那怪物还是做到了答应她的事。 第70章 叶宁宁叹了口气,替顾骁擦净了脸颊。 / 青山镇靠近历城,往北去是一片被称作“迷失之林”的密林。 据传那林连绵数千里之远,林中常有古树参天,密不见日的同时,还有妖兽横袭,寻常人进去后便从未有出来的一天,只有一些修士会特意进去寻找机缘。 彼时空气中水汽氤氲,一场山雨似乎即将到来。一头戴斗笠,背挎竹兜的白衣男子从水雾中缓缓现出了身,俊白如玉的脸上,一颗泪痣分外惹眼,不疾不徐,他一路往镇南而去,引得急忙奔过想要躲雨的女子纷纷顿住了脚步,一步三回头间,还不忘与旁人小声议论。 “这季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那可不止,你没见他那翩然白衣,行走在雾间就如谪仙降临吗?” “哎呀呀那我可就不撑伞不躲雨了,生场病可不就能得季公子亲自照料?” “想什么呢?那季公子来我们镇上有些时日了,你们何曾见过他给常人看病?都是些路过的修士给抓点药罢了.......他还常去这迷失林中寻药,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可惜,可惜......” 这时有大胆的姑娘上前唤了声“季公子”。 “何事?”季无殇声音清泠如水击寒潭,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来,他本就生了副桃花眸,这么一笑更是眼波潋滟,宛若那江南烟雨不知不觉间就要住人心尖里去。 姑娘脸上飞出一抹红晕,姿态不禁扭捏,“季公子,小女未能带伞,可否借屋檐躲一躲雨。” 季无殇摘下斗笠,露出完整一张脸来,看得那姑娘更是一呆。 “姑娘不必担心,瞧这天色未必会下雨,何况......”季无殇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无殇这寒舍恐有客人拜访。” 眼看遭到拒绝,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恼羞,哼了声也就转身离去。 季无殇不甚在意,走了没两步也就进了院子,院中花草各色,落了一院芳香。竹架上分门别类晒着各种药材,其中还有某些兽类的骨架或是皮肉,他放下背篓,取出一些骨架,又拿了些药材进了屋研磨起来。 夜色将至,院中树影摇曳,花草微颤,有人叩响了院门。 季无殇动作微顿,心念一动,院门就这么开了。 来人是一名姑娘,裙色雪白,身形纤瘦,眉目间藏着些许柔弱,肩上却扛着比她身形高出许多的男子。 漫不经心抬眼,视线透过了小窗,季无殇眼眸微动。 院中有风掠过,来人裙裾与发丝飞扬,恍若山间栀子于雨中摇晃,纯洁与鬼魅交织纠缠,竟让满院的花草也失了颜色,似乎这天地间仅有她一朵亭亭独立于世。 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研磨杵发出清脆一声碰撞,季无殇也在这一刹那间,好似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这门怎么就突然开了。”叶宁宁嘀咕着,联想到镇上人对这季郎中的描述,她便大着胆子道:“季郎中可在?” 第60章 你与他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身上便…… 话一出口, 身上便骤然一轻,那顾骁就如蝴蝶展翅般轻飘飘得往屋里飞去了。 叶宁宁有些怔愣般张了张嘴,道了句“多谢”。 她也在这时才注意到, 院中花草各异, 牡丹海棠、菊花绣球......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 皆交织其中,算得上一片五彩斑斓。 可......现在是鲜花盛放的季节吗?叶宁宁边想, 边进了屋。 一股说不清的药香扑鼻而来, 不如印象里那般苦涩难闻, 但也算不上芳香,只是这么一嗅着, 脑子骤然清明,压在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消散了许多。透过那随风轻晃的白纱, 叶宁宁看清了旁人口中季郎中。 那是个极美的人,带着些雌雄莫辨之感。 纵使现代整容业发达,通过手机或是线下活动,叶宁宁也见过不少明星网红,却没有哪个有眼前这人的气质和容貌。 她一时愣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咒的木偶似的, 呆呆地看着季无殇为顾骁诊断, 那手法也不似叶宁宁想的那般严格按照“望闻问切”的步骤来,而是掐诀起势,她虽看不见, 但能感到空气中有如水般的波纹在流动, 将顾骁整个包裹。 “姑娘这是怎么了?” 声音也好听。叶宁宁恍惚想,紧接着回神,猛地捂住了脸, “没、没什么。” 总不能说是被美色迷了眼吧! 叶宁宁觉得丢脸,透过指缝小心看着季无殇,半晌又觉得做作,破罐子破摔般地凑到顾骁身边,转移了话题:“季郎中,他到底怎么了?” “姑娘不必担心,他只是被怨力所伤。”季无殇笑道,眉眼柔和,见叶宁宁一脸茫然,他补充道:“伤他的是一只怨狐,眼下只需把这股怨气祛除,再稍加修复内伤,处理下伤口即可。” 狐狸吗?叶宁宁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只狐影,浑身火红,九条尾巴在空中绽放之时,宛若一株摇曳的彼岸花。 “无殇瞧着姑娘似乎是个凡人,怎么会从迷失林出来?”季无殇说着,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叶宁宁的裙摆处。 闻言,叶宁宁回神,忍不住想:迷失林......名字还蛮贴切。 但她一向不喜欢被人追问私人之事,于是只道:“路过而已。” 说着,她从裙兜里摸出一堆或是金子,或是钻石一类,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的饰品,这些虽是顾骁的东西,但用来救他也算物尽其用了。 “这些是诊金,你看够吗?” 季无殇只是扫了一眼,摇摇头,面露歉意,“不是诊金的问题,是他的药,要祛除他身上的怨力,还需要一味凝露草,这凝露草喜好潮湿的地方,常生在背光的崖壁处。” “但是一般凝露草所在之地,常有抚壑鸟安巢。” “抚壑鸟虽说生性温顺,但雌鸟若是处于孵卵期间,则会性情暴虐凶恶。” 叶宁宁心下了然,慢吞吞收了桌上那堆“破烂”,一时没了言语。她能从迷失林安全出来,还多亏了那怪物藤蔓,虽然这一路上她都竭力想摆脱它的纠缠,但眼下为了顾骁,要再次进入这迷失林,她还得求助它。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出了这迷失林后这一路上的争执。 按照那怪物的性子,势必不同意叶宁宁独自带着顾骁来求医,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怪物竟然是个社恐,尤其怕人多的地方,那些个藤蔓缩成一团,小小一个,说什么也不愿进入青山镇,有些个过路人好奇往这边看了眼,那怪物就急忙缩在了她身后,努力不露出一丝存在的痕迹。 它不该是个弑杀的性子吗?谁让它不爽就杀了谁。 为什么会怕青山镇这些寻常人呢?他们那么弱,在它的藤蔓面前可毫无反抗之力。 那样的表现,反倒像个被父母亲抛弃,只能独自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因而惶恐又不知所措的孩童。 也正是如此,十三第一次没有限制叶宁宁的行动。 “如此一来,姑娘还要救吗?”季无殇仍然笑着,一双桃花眸中看不出半点别的情绪。 叶宁宁敏锐,觉察了他的冷漠,只当他不愿救个人还要那么麻烦,于是道:“季郎中不必担心,凝露草的事我会解决,若是还缺了什么药材,你也只管告诉我。” 大不了态度软和一点,说话耐听一点,哄着十三去。 待顾骁痊愈,她就让他困住十三,再给自己一笔钱,早日摆脱这些破烂事,拜进什么宗门修仙去。 “那就麻烦季郎中替我照看好他。”叶宁宁装模作样抱了个拳,转身就要推门而去,却不想听季无殇道:“姑娘留步。” “可否回答无殇一个问题。” “嗯?” “姑娘与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舍命去救? “朋友。”叶宁宁想也不想,怕他质疑,便开始瞎编:“生死之交,你方才不是问我怎么从迷失林那边来吗?其实就是他一路护着我,甚至为了我还受了如此重伤,他对我这么好,为了这份情谊,我总要也为他做点什么。” “若是这样,姑娘更应知道这迷失林的险处。”季无殇缓缓道,眼底水色深不可测,“就连修士进入也会九死一生,何况姑娘一介凡人。” 救个人而已,那么啰嗦问那么清楚干嘛。叶宁宁快要失去耐心,正欲开口问“你到底救不救”之时,又听季无殇道:“救死扶伤乃医者之道,既然这样,无殇便陪姑娘去取这凝露草。”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叶宁宁有些懵,她想拒绝——若是被十三发现自己带了个人回去,它不得又发疯!保下一个顾骁就够难了,这要是季无殇也嘎了,还有谁能救顾骁?! 第71章 一天天的,怎么就她遇到的烦人那么多! “不......” “姑娘怎么了?”说话间,季无殇已经走近,“姑娘若是担心你朋友无人照看,这些花灵会守护这里,旁人随意进不来这院子。”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院中花草纷纷摇晃做出回应,一大股芳香弥漫开来,尤其是那株不知名的花树,紫色小花形若铃兰,飘飘然落了叶宁宁满头满身,一时间好似要她葬在这花海中。 “若是担心它.....” 叶宁宁只觉脚踝处一痒,一根纤细藤蔓忽地蹿出,朝季无殇刺去,却被对方施施然夹在了两指之间,“那就不必了。” 言罢,那藤蔓就这么一道看不见的气给斩断,鲜血染红了季无殇的掌心,又被他用手帕细细擦净,连同不再挣扎的藤蔓一起随意扔进了花丛中,这时叶宁宁好似听到了花丛里传来的银铃笑声。 “走吧,这只跟着姑娘的妖兽已被解决。”季无殇宽慰似地笑,“姑娘不必再担心了。” “那不是妖兽,那......也是我朋友。” 其实是那怪物分出来的藤蔓,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上了她。叶宁宁默道,又无端不安。这一次被斩断,它的藤蔓竟然没有接合再生......对它的主藤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吗?姑娘的这位朋友还真是特别。”季无殇行至叶宁宁跟前,他身形颀长,与她说话时微微垂首,一丝未挽的青丝就这么落到了她肩头,“那方才无殇之举还真是冒犯了,望姑娘海涵。待见到了你那朋友,无殇可替他诊治。” 如此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叶宁宁措不及防,往后退步时,竟被绊住了脚,身体就这么向下倒了去,紧接着就像偶像剧里的狗血剧情那样,她被季无殇拽进了怀中,扑了满鼻的梅花清香。 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些,刚穿来时是修真大逃杀,紧接着是密林种田文,现在算什么?算温柔医修爱上我的小甜饼? 叶宁宁正脑补着,季无殇却突兀道:“姑娘身上为何有一丝妖气?” 妖气?难道跟十三和顾骁混多了,身上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吗?叶宁宁虽心有疑惑,却是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他们俩总不会害了自己。 额头传来一阵冰凉,叶宁宁急忙退出季无殇的怀抱,这才看清他来不及收好的指尖。再然后,她就看到对方视线掠过了自己,看向了屋内,眼底眸色翻涌。 然而这凝固的气氛只是一瞬,就被季无殇那如沐春风般的柔声打破,“许是无殇感觉错了,抱歉,唐突了姑娘。” 垂眸转身,季无殇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这一段孽缘带来的影响,竟比他预料的还要深刻。 他诞生于一场梦境,梦境里他的主人在凡尘中,与一名女子相知相爱。 直到梦碎。 是思念还是悔恨催生了他? 季无殇没能想明白,他有意识之时,他的主人正被锁在链子上,八条链子分别穿透了那人的四肢和肩胛骨,血流不止,不知是死是活。 他冷冷注视着那人,等待他祈求自己救他出去。 “去找她,找到她。” 就为了个女人,变成现在这般,他的主人,他的创造者......真让人失望。季无殇如是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自然不会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也不会如他那般,留在过去,困在执念,既已逝去,便成虚幻。 他依附于他而生,但又如何?他要自由,最大可能做到自由。 那个女人是个罪孽,是一切发生的缘由。 他不会去找她,不会被她引诱—— 她撞进了他的眼眸,闯入了他的怀抱,温度那般炽热。 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仿若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能随风熄灭;她的青丝不经意间与他相缠绕,暧昧旖旎,仿若结发为夫妻;她...... 可她怎么能做了那半妖的妖侣! “季郎中,你怎么了?” 季无殇猛地回神,混乱的头脑在这一刻彻底清明,盯着那张如工笔画般素净又耐看的脸,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笑意,“只是想到了些久远的回忆。” 她是罪孽,是无垠瀚海之上惑人心智的迷妖。 他该当杀了她...... 第61章 他会带她回家 从星落城一路往南而…… 从星落城一路往南而去七八百里, 有一座城名为云渺,因常年云雾缭绕而得名,几十年前, 一场动乱致使这座城被永藏结界之中, 每当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城屿显露在夜幕之下时,路过之人只会将之当成一场海市蜃楼, 或是一场幻梦。只有乌钰峰的老者还会喝着酒, 坐在山巅上, 半眯着眼谈论云渺城的繁华,谈论那流光宗的辉煌, 会对自己身前的弟子一遍遍讲着光复宗门之道。 从山脚到山腰,长梯一望无际, 一身黑衣的男子缓缓拾阶而上,长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头,月光藏在了乌云中,看不清他的面容,远远地,一声亲昵的呼唤被风从长梯上送了下来—— “师兄、师兄, 你终于回来了。”那声音闷闷的, 像是浸在了水里,听起来让人有些许不适,黑衣男子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弧度, 声音如深潭般清冽, “嗯,我回来了。” 山上那头又传来一声:“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笑意凝固, 他握住了手中剑。 一声声呼唤不断,他就这么一阶阶而上。 待行至半山腰,乌云被风推开,弯月露出了身子,洒下了一层如纱雾般的月光,浓黑似墨的木匾上烙下了“乌钰峰”三个大字,形似木偶人的小少年手持扫帚,一下下扫着落叶,月光之下,那小少年白皙的肌肤上露出漆黑一片的大洞,一只眼已经瞎了去,唇瓣只剩一根线条,勾出了一抹微笑。 那洞之间好似有水在流动,细细看去才知是不停游移的藤蔓,支撑着少许做出了清扫的动作,落叶堆了满地,被扫帚一下下抽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小少年重复着,季煜安同样回应着,用手推开了大门。 院中是一片寂静,小少年的问候也落在了身后。 灯火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屋内人影攒动,人声传了出来,“师兄、师兄,师父找你呢。” “师兄、师兄,师姐回来了吗?苏若好想她。” “师姐就在身后。” “师兄、师兄,历练好玩吗?” “待时机到了,有你历练的时候。” “师兄、师兄,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教我们修炼啊?” “明日午时,茗静堂。” “师兄、师兄,师父又不知跑哪里去了,能不能找找他啊。” “去极望崖看看吧。” 人声不断重复,此起彼伏,季煜安一遍遍回着,显得这小小的乌钰峰热闹极了。 走了不一会儿,他路过了一座黑漆漆的房屋,内里始终没有声响,这时一名女孩歪歪扭扭撞到了他的腿,那一双眼眶圆溜溜的,里面开着两朵小小的花,瘦弱的身子皮肉松散,藤蔓在期间缠绕,将她缝制成了个破布娃娃,可她仍然开心,伸着只剩骨架的小手抓紧了他的衣袍,一遍遍唤他:“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我在。”他同样回应着。 只是修道之人何其敏锐,他再怎么一遍遍回应,也骗不了自己。 他的视线禁不住穿透了黑暗,看清了屋内的一切,简陋质朴,未留任何痕迹,所有沾染她气息的东西,都被他散了出去,可怎么会连带着有关她的回忆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其实他总会梦见她,流着眼泪的她,转身决然离去的她,向他奔来一脸倔强的她,甚至是死气沉沉的她,却不曾见过展露笑颜的她...... 房间里的黑暗蔓延至了屋外,沾染了整个乌钰峰,像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无情吞噬着一切,连带着他。 有风吹过——“抚光啊抚光,你老想那么多作甚,来陪老夫喝酒才是大事。” 是师父的声音,季煜安抽离了神丝,快步循声而去。 “仙人姐姐,仙人姐姐。”小小的人儿一路跟着。 待走近了,那正对天际的极望崖上只有一根半截埋在土里的藤蔓。 是风扭曲了傀儡咒术的声音,让他以为是师父活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半的美梦被人残忍用刀劈开,碎裂了一地的幻影是他不愿醒来时最后的挣扎。 “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她还没有回家。” 第72章 而师父。也没有魂还的可能。 这是他第一次,给了不一样的回答。 于是刹那间宛若风停雨止,空气凝结,四周静了下来,空空荡荡。 这一瞬,恐惧席卷而来,不、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抬起了脚步,想逃,又顿住了身形,怔愣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月临,我们去接她回家。” 可她愿意回来吗?还愿意回到这里吗? 她会原谅他吗?她会原谅他吗?她会吗?她......会吗? 他握紧了剑柄,本命剑“斩妖”发出了阵阵嗡声,宛若悲鸣。 只要一切回到最初就好了吧? 极望崖的风很大,大到青丝与他的藤蔓纠缠在了一起,季煜安看向了远方,那里灯火涌动,天际划出了一道银丝——是天水谷林家。 再等等,等一切回到最初......回到所有人都归来之时,他会去接她。 / 夜色森森,天空中繁星点点。 叶宁宁不止一次地感叹过这古代自然环境的悠然,这也是她对于这个异界不那么排斥的唯一理由,当温柔的风抚摸着她的脸颊,连带着将她的烦恼也跟着散了去。 因而当一道凌厉如剑的气朝她身后袭来之时,叶宁宁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十三的藤蔓突然钻出,将她层层缠绕,将她拽进了一个由藤蔓构筑而成的怀抱。 又怎么了?事发突然,叶宁宁整颗心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情绪,抱着一根藤蔓温声劝道:“十三,他是唯一能救我兄长的人,你就不要发脾气了好不好?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救好兄长。” 相处了大半个月,她早已摸清了十三的脾气。 他就是条固执偏执,一切以她为中心的烈性犬。 像极了她上初中时,家里曾养过的那只德国黑背,平日里总会围着她转,对着她摇尾巴,咧着嘴笑,然而出门如若不戴嘴套不牵绳,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它凶得屁滚尿流。 十三不为所动,只是紧紧将叶宁宁束在怀里,藤蔓狰狞,于半空不住扭曲摇晃,好似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将来人整个撕碎。 季无殇面上带着和善的笑,“这位姑娘所说的朋友,原来是你。” 作为同一人的分身,彼此之间也会存在微弱的联系。 只是他没想到,作为分身之一的他,竟会没有人形。 “你们认识?”叶宁宁拍拍藤蔓,示意十三将自己放下来。 饶是再迟钝,她也感觉到了这二人间的氛围实在古怪。 “他没告诉过你吗?”季无殇似是意外,“我们......” “闭嘴!”藤蔓暴起,季无殇似是措不及防,竟被藤蔓死死包裹,缓缓提至了半空,尖刺穿进了他的皮肉,血珠如雨水般滴滴答答坠落于地。 “十三放开他!”叶宁宁瞪大了眼眸。 藤蔓充耳不闻。 他不能让宁宁知道,自己是另一人的分身。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奔向那人的怀抱。 他还有留在她身边的理由吗? 脖颈上的藤蔓强硬夺去了他的空气,季无殇白皙的脸瞬间染上一抹绯红,明明应该难受至极,他却勾着唇轻轻笑出声来。 由执念凝结而成的分身,所追逐也只有那个执念,不会有情感,不会有自我抉择,更不会背叛本体的意愿。 除了季无殇自己,他是个例外,毕竟他诞生自那人最虚弱之际。 那些链子拴住了他的神魂,浮妄山中每一日每一刻,他都在遭受那些符文的侵蚀,也许某一天,他就会某一刻悄声无息地死去。 可眼前这漫天的藤蔓呢?为了个那个女人,竟然会对自己下手,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 重要吗?她就这么重要吗? 困住他们的,让他们失控的,到底是对她的执念还是......爱意? 季无殇看向了叶宁宁,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那抹纯白的身影正努力掰扯着藤蔓,似乎想将自己从这险境中解救出来,神情是那么焦急、恐慌和疑惑。 ......演得真像。 她身上早已烙下了别人的妖契。 在他们追寻她之际,她身上有了别人的烙印! “自相残杀......你就不怕他会发现吗?” 藤蔓没有回答,只是逐渐收紧了力道,季无殇一张脸因此扭曲着,眸中生气似乎在逐渐流失,叶宁宁彻底慌了神,这时林中鸟兽奔袭,妖兽现身,率先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是一只怪形大鸟,那鸟喙形如尖刺,羽长蜂纹,正朝她正面扑来。 那个距离,叶宁宁只需贴地翻身就能躲开,可她顿在原地,转头喊了声“十三”。 果不其然,一根藤蔓甩出,穿透了那怪鸟,又将叶宁宁拽至跟前,眼见十三无暇顾及季无殇,她急忙道:“带我去崖壁。” 彼时季无殇已呈奄奄一息的状态,叶宁宁深深看了一眼,但一想到这些妖兽都是冲自己而来,便毫不犹豫跟着藤蔓在林间穿行而去,她不认识凝露草,但是没关系,只要找到鸟巢所在,把那片草薅光总会找到她想要的。 第62章 须臾灯 权真界修真世家林立,天水…… 权真界修真世家林立, 天水谷林家便是其中之一,世家大族资源雄厚,却也暗流涌动, 一场仅限林家子辈参与的重九竞魁因此拉开序幕。 这也是林婉儿五年前拜别娘亲进入云流宗以来, 第一次重返林家, 为了自己,也为了阿娘。五年前, 她测出灵根, 顺利拜入云流宗, 成为琅华仙君唯一亲传弟子,换得娘亲入了林家祠堂, 搬进了吟枫苑,有了婢女侍郎;五年后, 她选择参加重九竞魁,就是为了让整个林家人看看,那个曾经的凡人庶出之女,今时今日到底能做到何等模样。 远处脚步声渐近,驱散了林婉儿的思绪,她停下了手中软鞭。 来人身着一身红裙, 张扬艳丽, 与她平日里表现出的性子倒极为相称,一张口就是难听的话,“被云流宗驱逐的丧家之犬, 怎么还敢回来参加重九竞魁。” 林婉儿捏紧了手中软鞭。是了, 几个月前,因为乌钰峰一战,她不仅失去了好友, 失去了对她道歉的机会,也因为与魔头季煜安有所牵连,而被师尊亲自下达了放逐令。 “这些事与姐姐好像没什么干系吧?” 林浅翘着青葱手指,捂着嘴轻笑起来,“是与我无关,但若是你被云流驱逐一事,被爹爹和长老们知道了,这林家可还会有你与你那凡人娘亲的容身之地呢?” “重九竞魁之后,林家容不下我们,也得容。”林婉儿冷笑。 “你!”林浅咬牙,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莞尔一笑,“林婉儿,你这幅嘴脸跟谁学的?真叫人讨厌。” “如若无事,婉儿就不送了。”林婉儿说着,软鞭在空中一挥,划出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林浅面色一冷,“林婉儿,本小姐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待那抹红裙彻底消失,林婉儿飞身上了就近的阁楼,不由看向远方。 夜色中,灯火连绵千里,宛若星河倒倾。 什么“容不下也得容”,这其实根本不是她林婉儿的性子。她只是在无数个瞬间,想到了叶宁宁,只有她才会毫无胆怯地说出这种话,或许也只有她,才会在被驱逐出宗门之时,能坦然接受一切。 而她林婉儿,做不到。 她回到这里,一是为了带走娘亲,二是为了能夺魁后,能以门外弟子的身份再次拜入云流宗。 她要再次出现在慕衍之身边,问问他为什么。 在离开云流宗的时日里,她总会梦见慕衍之,梦见那双漂亮,又淡漠无情的紫眸。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眼中,不复从前的温情。 就算没有男女之爱,也有师徒之情不是吗?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对她这么残忍,为什么每一次被最先放弃的总是她? 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动不止,熟悉的狂躁感再次袭来,也恰在这时,林婉儿看到天边浓墨翻涌,圆月被云层吞噬,一条体态蜿蜒华美,张牙舞爪,须发飘逸之龙破云而出,乘着夜风向林家袭来。 不,那不可能是龙......这世间最后一条龙已在百年前彻底绝迹,不可能再出现,那到底是什么?这时林婉儿手中腾蛇软鞭阵阵轻颤,似在预示危机的到来。 伴随一声龙啸,她只觉脚底微微一颤,“嗡”的一声,符文从四面八方亮起,唤醒了护卫林家几百年的天罡伏鹤阵。 第73章 仙鹤鸣啼,与那蛟龙缠斗在了一起。 正待那蛟龙落于下风之时,天边万剑待发,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林婉儿浑身一震,她借着腾蛇软鞭上了屋顶,林家上下近百位修士已在半空呈围猎之势,夜风猛烈地拍打着他们的衣衫,发出阵阵风吼之声。 透过那飞扬的青丝,林婉儿看清了来人的脸——是大木头......数月不见,他成熟了不少,早已不见曾经的青涩木然。 愣神间,林婉儿听见他道:“林家家主,还请借须臾灯一用。” 声音清朗如深冬飞雪,没有半分情绪。 须臾灯是林家至宝,有引魂入体,将亡人复活之效,注入灵力越多,可召回亡人越多。 他没有堕魔,神志清醒,可此番举动,落到林婉儿眼中,竟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由须臾灯召回的魂灵,哪怕嵌入了躯壳,也只是具重复生前一切的行尸走肉,一遍又一遍困在过去的时光,无法转生没有来世。 宁宁当真愿意以这种方式归来吗? ......不,她一定不会愿意。 林婉儿那握着螣蛇软鞭的手青筋暴起—— 她应该阻止大木头,宁宁已逝,她不能让宁宁的神魂再受此拘禁...... 一道视线穿透,闯入了林婉儿的眼眸,她瞳孔一震。 “如此大动干戈,岂能用‘借’字一说。”林家现任家主林寅沉声道,唤回了林婉儿的理智,好在对方也收回了视线,催动了万剑阵,攻向了仙鹤,也刺向了周围数百位修士。 与此同时,地表龟裂涌动,一根根碗口粗的藤蔓钻出地面,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惨叫连连,鲜血四溅,藤蔓贪婪地吸食着血肉,于半空张牙舞爪,好似在嘲讽逃亡之人的弱小无助。 他要须臾灯换回叶宁宁,为此不惜灭了整个林家,这是他们的命数,她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这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能做的,只有保全自己和阿娘。 宁宁......宁宁,对不起...... 林婉儿咬着唇瓣,转身往吟枫苑奔逃,一路逃,一路运行灵力护住心脉,却惊觉自己体内筋脉竟灵力微弱,似涓涓细流,全然不似之前那瀚海波涛,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封了她的部分灵力。 是林浅......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滚开!”脚下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林婉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娘亲跑出了吟枫苑,此时正将一名小姑娘牢牢护在身后,一向只拿针线的双手在此刻却握紧了一柄长剑,胡乱挥舞着向藤蔓砍去。 “啊娘!”话音一出,手中软鞭便挥了出去,一鞭打开藤蔓的同时,她飞身落地,挡在了穆三娘跟前。 “婉儿,你怎么回来了?”穆三娘搂着女儿的腰肢,面上又惊又惧。 “我们先走!”藤蔓再次扑了上来,林婉儿来不及解释,拽紧了穆三娘的手腕。 为了专心准备重九竞魁,知道穆三娘在这林家过得还不错后,林婉儿第一时间并没有前去看这个女人,而是回了她们曾经所居住的院子。她想着,待她重九夺得魁首之时,能给她一个惊喜。而如今谁也没想到,她们母女俩再次相聚,竟会在这种时候。 觉察到穆三娘身形微顿,林婉儿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一直护着那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怯怯的,茫然如一只从巢中坠落的幼鸟。 “她是个可怜孩子,带上她。”言罢,穆三娘竟操起长剑,劈向了朝小姑娘刺来的藤蔓,林婉儿不得已出手,掐诀为长剑注入些许灵力,助娘亲斩断了那些藤蔓。 这时一名逃窜的家仆朝林婉儿三人扑了过来,瞳孔瞪大,溢满了恐惧:“救我......四夫人,救救我......” 饶是离家五年,林婉儿也对这人有印象。 当年她与阿娘初入林家,就是对方领着三五丫鬟,对她们颐指气使,要将她们赶出门外,若非当年阿娘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往大门上撞,加之恰逢林大夫人,也就是林浅她娘路过,她们早已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中,再也见不得明日的天光。 林婉儿眸中一凝,软鞭一缠,反手就要将那人扔给藤蔓之时,穆三娘不光摁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甚至将那老妪猛地扯到身后,像是护崽的老母鸡般护住了她。 那老妪不住道:“多谢四夫人......多谢。” “阿娘!”林婉儿怒道,“你为何总是多管闲事!” “婉儿,你既已修道,也该担起匡扶弱小之责才对。”穆三娘轻叹了口气,“何况在你离开这五年里,其他夫人屡次难为吟枫苑,他们多少也有照拂于我,我们做人应当恩怨分明。” 他人生死,与她何干!更何况他们还是林家人!林婉儿不悦极了,她不明白,为何仅仅过了五年,阿娘竟会向着林家人说话。 从前在林家,即便她那名义上的爹是林家家主,也从未对她升起过半分怜惜,任由旁人羞辱她与阿娘二人。 而她那好爹爹的其余儿女哪怕资质平平,却都有天材地宝伺候着修行,而她,只因她的阿娘为一名凡人,所以从未有人告诉她修行之道。 若非测出灵根,若非慕衍之到来亲自教导,她早已在这林家随着娘亲被蹉跎至死。 林婉儿狠狠挥着螣蛇软鞭,如同发泄戾气一般疯狂往鞭里注入所剩无几的灵力,将朝他们袭来的藤蔓清得一干二净,许是天罡伏鹤阵的符文起了作用,藤蔓竟在不知不觉间退守大半。 彼时她们也一路逃至了林家正堂前,院中聚满了林家家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凡人,面对凶悍的藤蔓毫无自保之力,因而有不少人的模样惨不忍睹,不是缺了条腿,就是少了条胳膊,更有甚者,胸腹上还穿了个大洞,鲜血如泉水奔涌,人也苟延残喘。 穆三娘不由别过脸去,她身后那小姑娘更是毫不顾忌地啜泣起来,而那老妪,则边抹着泪,边替旁人包扎伤口。 第63章 别无所求 穆三娘干脆搂过小姑娘,…… 穆三娘干脆搂过小姑娘, 轻声道:“婉儿姐姐回来了,她会护着我们的,烟儿别哭了。” “阿娘!”林婉儿实在不满。 待那小姑娘情绪稳定下来, 又被穆三娘哄着睡去, 她这才握住林婉儿的手, 顺着她的掌心、小臂到肩头一路往上摸,直至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左看看右看看, 眼中泛起了泪光, “都长这么高了,怎么感觉这么消瘦, 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说着她又叹气。一别五年,再次相逢, 怎么会在此番此景之下。 眼见那熟悉的,总是用忧伤且充满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娘亲又回来了,林婉儿彻底没了任何脾气,眼眶不由酸涩,心脏胀痛,又因在云流宗所待多年, 而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她在云流宗过得并没有那么如意, 宗内世家子弟那么多,每一个都有着让她羡艳的身份,以及身后家族那强力的支持, 就连她那名义上的姐姐林浅, 也是一抹耀眼的光。 表面上,她虽也是林家千金,离家那天, 除了娘亲,亦有百人相送。 可她从未有过一封来自林家的飞书,因为她的娘亲是个凡人,她哪里会用这些东西。 那些对于别人而言最为基础的修炼理论和仙门行事准则,她也从未听人说起过,只能自己一遍遍参悟摸索,小心翼翼避免犯错。 她不过是一只误打误撞爬出了阴沟的老鼠。 老鼠能做什么,左不过一生碌碌,为蝇头小利而奔波。 她走上修行这条路,也没有什么志向和野心,只是为了解决眼下的困境。 可她在云流宗过得也很好,带着面具,装得善良温顺,也交到了几多友人,虽然他们总是蠢笨无比,总是要询问她修炼的奥义。更何况,她还拜在了琅华仙君慕衍之的门下,他教给了她一切,甚至默许了自己偶尔的过界...... 思及此,林婉儿捏了捏穆三娘的手,习惯性地露出了她常展现的笑容,“阿娘,我自然过得很好,不然我这次回来做什么?” “傻婉儿。”穆三娘叹道,“娘又不是为了你能功成名就,才盼着你回来。” 她是个凡人,不信神佛,也不懂修道为何物。 只是偶尔听到旁人谈及那些修士斩妖除魔、闯秘境收妖兽的奇闻异事之时,她难免会一边骄傲,一边担忧。骄傲于这个曾经一出生,就被人预言会致使整片大陆民不聊生的女儿,逐渐长成了独当一面,能为普通人排忧解难的修士;又担忧于她会在这条路上遭遇不测...... 第74章 她这个女儿,自一出生就坎坷不断。 两岁遭人下了密咒,差点没能活过那一年。 那算命先生话虽难听,却找到了法子,解了这密咒,又在她的恳求下以命续命,让婉儿能多活几年。 四岁婉儿被鬼物缠上,整整一年浑浑噩噩,与痴呆儿无异,为了找到缘由,她带着她四处奔走,幸而遇到一位仙人,不光驱逐了这鬼物,还给了件法宝,护了她此后六七年,并给她指了条前往权真界的路。 她这才想起,她的夫君,婉儿的生父,也是位修道之人。 初见时,对方风流倜傥有谪仙之姿,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世族的雍容。而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村妇,除了有一具皮囊勉强能入他眼眸,其余便再也配不上他,于是她只能一直觊觎。 直到那日......他捉妖时着了道,被她救下。 一身如雪白衣被血污沾染,正如失忆的他被自己诳骗,成了她的夫婿。 她趁机拥有了他三年......婉儿出生那日,是林家人寻来之时,他也恢复了记忆。 十几年的光阴如弹指云烟,穆三娘早已记不清许多,只记得那日她怀抱婉儿,从家门一路跌跌撞撞追至村头那棵歪脖子树跟前时,那白衣翩然,墨法如瀑......他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悠悠而过的时光就是一场场暴雨,总会洗刷一切。穆三娘对林寅的感情,从痛苦怀念,到怨离别、憎时命、恨他无情,再到最后平静如古井无波......随那过往的消逝而散了个干净。 于是来到权真林家,她唯一所求,不过是为了给可怜的婉儿一个庇护。 “这个魔头是谁?” “谁知道呢?就这么突然来闯林家。” “要我说,此人怕不是与林老爷曾有过节......” “呜呜......那我们、那我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人群中声音熙熙攘攘。穆三娘神思回转,视线从院中人一一扫过,因为经历过带着女儿在人间被妖鬼侵扰,一路惶恐不安的日子,她更能共情普通人在这种场面下的无助,于是又忧虑地看向林婉儿,道:“婉儿,能不能先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就算拼尽全力,她能带走的也只有阿娘。林婉儿垂眸无言,只是捏紧了穆三娘的手心。 她算不上修道天才,相反还曾被琅华仙君慕衍之点评过,悟性虽好,先天根基却差。 要是师尊在就好了......想到他,林婉儿有一瞬失神。 恰在这时半空中仙鹤长啼,地表符文微微一闪便彻底没了光泽,藤蔓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只是这一次,它们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于黑暗中摇晃着,在月色下投出道道狰狞的阴影。 一道巨大的灵力场如石坠清潭般猛地荡开,林婉儿立刻向穆三娘扑去,却是晚了一步,凌冽寒意袭上后背一瞬,她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她只来得及将灵力注入软鞭,朝穆三娘甩去。 再看那穆三娘,她为了护住那小姑娘,竟以凡人之躯生生挡在了前面,好在软鞭来得及时,抵挡了大部分冲击,饶是如此,那道纤细的身影也飞出了近一丈远,林婉儿目眦欲裂,摇晃着身子冲了过去,软鞭化蛇脱手而出,缠住穆三娘的腰肢卸了大部分力,这才让她免于撞上身后那玄玉打造而成的镇宅狮。 “阿娘!你为什么不先护着自己!”林婉儿气恼,语无伦次道,“这些人就那么重要?!你宁肯舍命相救!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也是个凡人?” 穆三娘擦净了林婉儿唇畔的血迹,“我总想着有你在,你能护着我,我就护着他们......婉儿,你跟着我来林家的时候,也就那么大点......这一路上阿娘照顾不好你,你那时病弱,怯生生的跟在我身后,说话声音也跟个小猫儿似的......” 正因如此,那小姑娘刚进林家,就被她讨要去了吟枫苑。 婉儿寻道离去,平日里也无书信来往,她平时看着那小姑娘,就好像女儿还在身边一样。 林婉儿这时才恍然,忆起了更多她刻意遗忘的过往。 她小时候体质特殊,总会招惹些精怪,在人间时,她从不敢独自入睡,每每搂着阿娘才能进入香甜的梦乡,她一直以为阿娘顶天立地,无所不惧......其实阿娘也是怕的吧?否则不会夜夜掌灯,更不会在衣裙里、枕头下都塞着刀。 “幸好你有机缘。” 穆三娘话音刚落,天边剑声铿锵,一道人影从天际划过,一整个砸入了正堂,轰然一声,房屋倒塌,溅起一团尘雾,周围藤蔓像是得到了指令,盘旋着上了天空朝林家修士们攻去。 “告诉我,须臾灯在哪?”一柄长剑破空而出,钉入了林寅的胸腹,对方咳了口血,竟笑道:“你这魔头......屠我林家,琅华仙君定不会放过你!” 言罢他一双眼眸竟如剑般看向了林婉儿。 林婉儿握着软鞭,不自觉地浑身发抖,她还记得大木头那日魔气萦绕的模样,她还记得乌钰峰那日血流如注,是她夺了冼尘珠,也是她害得他险些葬身于天堑深渊,更是她......没有催生金铃花,才让宁宁身死...... 她也不想死。 可是如今慕衍之不会来救她。 这时蛟龙垂首,季煜安从龙首上踱步而下,彼时他一头长发无人打理,随意披散在了肩头,他通体漆黑,与这黑夜似是融为了一体。明明那双眼眸瞳孔清明,面色平静,可也正是这副模样让林婉儿觉得,他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天际修士惨叫连连,一道道躯体如蝶般轻巧坠落,藤蔓在空中飞舞,挥洒的血水连成了雨帘簌簌而下,院中不少凡人已被这幅场景吓得失去了理智,奔走间又被四散的藤蔓穿透,夺去了生命。 偏偏他就这么踏雨而行,血珠未能沾上他衣袍分毫。 曾经那个一路斩妖除魔的小修士,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半是愧疚半是祈求,又带了些熟悉的暧昧,林婉儿露出一抹笑容,明黄色裙裾却衬得她面色苍白,“大木头......你这些时日过得还好吗?” 这一声终于让季煜安看向了她,只是一瞬,又移开了视线看向林寅,“一盏灯罢了,你要为它赔上一切吗?” “须臾灯若是落入你手,整个权真只怕是生灵涂炭。” 季煜安默然,他不过是要一盏灯,要一盏能重铸乌钰峰的灯。 他没有疯,只是觉得生与死,正与邪,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林家既然不肯给灯,那所有人都没有必要再留。 他没有回头路,从乌钰峰覆灭之始,他也不必回头。 第64章 鹬蚌相争 迷失林中。 月已…… 迷失林中。 月已高升, 整个林间景色清晰入眼,正因如此,叶宁宁才得以发现, 面前那离地约有四层楼高的崖壁上, 有个如篮球般大小的鸟巢。 眼下季无殇指望不上, 叶宁宁只能自己去碰碰运气,这时一道沙哑又刺耳的声音传来—— “别让她跑了.......” 叶宁宁回头, 只见那兽影绰绰, 于林间或狂奔或爬行、跳跃。 有些在追逐他们的半道上已经打了起来, 有些依旧对目标紧追不舍,有些则因为其中妖兽实力过于强劲而悻悻离去。 “好香......” 为首的是一只长着三对翅膀的妖蛇, 对比其他还是兽型的样子,它已经炼出了长着尖锐利爪的四肢, 正供着背、拖着一望无际的长尾在地上爬行不止,蛇头更是长着张布满尖牙的人脸,借着月光,叶宁宁勉强看清了它嘴角涎水直流,仿若自己是这世间少有的美味,勾得它眼中贪婪无比。 如此怪异, 叶宁宁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咬牙道:“十三送我上去。” 十三并未立刻答应她的请求,反倒是试图用藤蔓代替叶宁宁。 “送我上去。”叶宁宁再一次重申,“你帮我拦住它们。” 以往在林间遇到的妖兽都仅有兽型, 可这次混入了一只半人妖兽, 纵使是叶宁宁,也能预料到这次情况很是危急。 这时崖壁上的鸟巢中,也探出了三只光秃秃的鸟头, 对着崖下惊叫不止,一只红冠尖喙大鸟展翅长鸣,背对着月亮直直向十三的藤蔓俯冲而下。 为首的半人蛇妖也一跃而上,扑向十三。 藤蔓率先缠上叶宁宁的腰肢,就这么轻轻一甩,她被甩到了离鸟巢约莫还有一米的地方,脚下泥土太过松软,勉强动了动,伴随着就是泥土皲裂而后簌簌而下,叶宁宁不得已用双手狠狠插入潮湿的泥土,一抬眼,她就注意到一丛绿草间藏着几株怪草。 第75章 其中一株叶片宽而薄,叶边呈锯齿状,似有水珠在一滴滴往下坠落。一丛丛草叶间开着好几朵黑色的花,瓣如柳叶,艳红色花蕊扭曲着半垂在空中。 另外一些草身低矮,若非那盛开的花朵发出淡淡幽光,点点如繁星落地,叶宁宁甚至注意不到。 身后打斗声此起彼伏,叶宁宁暗暗祈祷十三能撑住,而后抓着周围能抓的一切,尝试向那鸟巢爬去。 头顶三只鸟头除了嘴大一些,声音吵了些外,倒与普通幼鸟无异,叶宁宁小声念叨:“鸟鸟乖鸟鸟乖,我只是来取个草药,可千万别把你妈给招惹来——” 话音刚落,一道利风便从身后袭来,叶宁宁浑身一抖,正当她以为那抚壑鸟的翅膀要将自己开膛破肚之际,藤蔓也跟着甩了过来,将它拍飞,头顶的幼鸟在这一瞬间发出了惊声尖叫。 叶宁宁无法用双手捂着耳朵隔绝这利声,她只好缩着脑袋,忍着这快要刺破耳膜的噪声,离那鸟巢约莫半臂远的距离时,她干脆抓住了盛放着鸟巢的树枝,一鼓作气爬了上去,并成功趴在了枝桠上,刚喘了口气,抚壑鸟就拍打着翅膀再次向她扑来,她微微侧头看去,余光中,十三的藤蔓绞上了抚壑鸟,这一次甚至用藤蔓刺破了它的身体,鲜血瞬间溅射而至,洒向了三只雏鸟。 在雏鸟的凄厉叫声中,叶宁宁不再犹豫,探身向鸟巢旁的几株植物伸出手去,濒死的抚壑鸟扯出一声鸟鸣,奋力拍打着翅膀,挣开了早已穿透身体的藤蔓,鸟喙与双爪配合,向叶宁宁抓去。 叶宁宁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为了躲开抚壑鸟的进攻,她干脆整个身体都扑了出去,一股脑地将崖壁上的几株药草都抓了个满怀,然而利翅还是撕破了她的肩膀,鲜血汩汩而出,身后妖兽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 好在这时十三彻底夺走了抚壑鸟的生命,叶宁宁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即便痛得浑身发抖,她也不敢放开怀中的草药,正思索着到底是该靠自己离开崖壁,还是让十三接送一下时,一股寒风向她袭来,头顶也跟着投下了一道阴影,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抬眼看去,只见乌泱泱的飞行妖兽遮住了月光,随后脚底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叶宁宁低头看去,是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异虫正沿着崖壁向她爬来,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直接将她彻底困在了崖壁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妖兽?叶宁宁浑身凉了个透顶,直到一只长着三眼尾刺的怪鸟率先抓向了她那受伤的肩膀,她这才恍然意识到,是自己的鲜血引发了妖兽的暴动。 鸟喙从她的肩处撕下一块血肉,迅速吞了下去,叶宁宁眼前一阵阵泛黑,她终于支撑不住,本该抓着树枝的手忍不住一松,身体就跟风筝似的飘飘然坠了下去,又被飞行妖兽团团围住,在半空中就像她伸出了无数利爪、锐翅和尖喙。 纤弱白影顿时遍体鳞伤,变成了个看不清模样的血人。 叶宁宁已然痛得麻木,抱着药草的双手无意识地松了下来,注意到她状况的十三怒吼,数不清的藤蔓将叶宁宁包裹其中,直至无孔不入,编织成了个完整的球形,也正是如此,那只已修出人脸的蛇妖甩动蛇尾,缠住了十三的主藤蔓,一藤一兽在地上翻滚缠绕,紧紧拧成了一股麻花。 林林、林林...... 十三尽可能地往叶宁宁的方向蠕动,那只人脸蛇妖却在这时露出猥琐的微笑,口齿不甚伶俐,边说边伸出细长的舌头刮了一圈嘴唇,涎水滴落,“原来......你不是个妖兽,只是个杂种分身......嗬嗬嗬嗬......对着这么一块神仙肉,一只妖怎么可能会不馋呢......” 它可快要被馋死了。 神仙肉啊神仙肉,吃了之后,这修为少说能提升个百年。 到时候它就是个真正的人嗬嗬嗬嗬...... 十三无暇顾忌身上这只妖兽,他只是死死盯着叶宁宁的方向。 藤蔓疯长,却不如之前那般粗壮,而是细长又无力,如刚诞辰于这世间的婴孩柔软,胆怯,根本无法为叶宁宁做点什么。 飞行妖兽扇动着翅膀狠啄着球形藤蔓,丛林中,陆生妖兽也纷纷露出了一双双贪婪的眼眸。云层在这时缓缓游移,圆月彻底显露,冷漠地注视着地上发生的一切。 这一刻,十三想到了主人。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能活着。只要她能活下来。 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做,都愿意去做。 一抹纯白色衣角出现在了丛林的角落,烙着泪痣的双眸微微眯起,露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在灵力的催动下,异香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散去,不少还未开智的妖兽在这异香中失去了动弹的能力,纷纷倒了一地。 只有那人脸蛇妖一脸惊奇地看了过去,只见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骤然一冷,灵力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幽蓝长剑,转眼间就穿透了它的心脏。 季无殇慢悠悠地走向十三,见地上的藤蔓正努力向那团球形移去,双眸中露出一抹怜悯,他蹲在了藤蔓跟前,拦住了他的路线,“灵力彻底耗尽了吧?你?” “让开,让我看看她。” “还想着她?”季无殇冷声道,“她一路留着你这人不人妖不妖怪物常伴身侧,这等蠢货,你竟然还想着她?” “她很好。”十三像个小孩一般,一字一句,字字珍重。 好?好在哪里?这个蠢女人!蠢到一命换一命,蠢到对任何人都不设防! 可见十三依然固执重复“她很好”,季无殇面色怪异,突然道:“你喜欢她? “喜欢。”十三毫不犹豫。她如此美好,绝无仅有。 他为什么不喜欢?他喜欢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他想与她亲近,想与她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他们本就该一直待在一起,永远也不能分开。 他可以做她的奴隶,做她的爱宠,做她想要自己成为的任何。 他只是主人的一块血肉,后来他蚕食了这块血肉,才养出了一根藤,尽管他不断分裂出藤蔓,将自己往主人的模样构造,可他依旧不是人,更不是主人。 他茫然在世间游荡许久,只有她愿意把自己当做人,一个不是主人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灵力已然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无法维持此前的模样,只剩下一根主藤可怜巴巴地在地上蛄蛹,像只恶心的蛆虫。 想到这里,十三顿时忐忑不安。 她习惯了之前的他,会不会讨厌现在这幅模样的他? 这时球形藤蔓中传来一声轻唤,“十三你在哪里?你怎么了?我现在怎么没听见妖兽的声音了?” “你杀了它们吗?还是说我们已经离开这里了?”她每说一句话,就微微喘一口气,显得十分虚弱。 “林林。”十三含糊答了声,试图绕过季无殇。 作为分身,季无殇同样没有心脏。 可是这一刻,胸口处竟阵阵闷痛,他再次开口,却下意识用灵力隔绝了声音,“你爱她吗?” 爱?什么是爱?十三不懂,他只是扬了扬藤身,道:“她需要你救她兄长,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若是此后你再出现在她面前,我绝不会放过你。” 可笑至极!一个分身,本该没有灵智只有主人烙下的本能,竟会因为一个女人产生了自我。可这能有自我的分身,世间仅他一个就够了。 季无殇噙着冷笑,手中灵力汇聚,凝成了无数利刃劈向了地上的藤蔓,一刀刀一刃刃,将那扭动的藤身剁得鲜血溅射,直至剁成了一摊烂泥。 这时藤蔓簌簌,如花一般绽放,一身血污的叶宁宁抱着草药,表情还有些怔愣,似是没想到这颗藤蔓球会突然散开,等她回神时,眼里是躺了一地的妖兽和背对着她的季无殇。 独独没见十三,而脚底的藤蔓也如死了一般,软趴趴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四处游移。 第65章 她忘了一切 见到眼前光景,叶宁宁…… 见到眼前光景, 叶宁宁疑惑不已,她的目光四处搜寻一通,始终没找到十三。 她有些不安, “季郎中, 我朋友呢?就是那些藤蔓?” 季无殇没有第一时间转身, 而是边用用灵力洗净沾满血污的手,边道:“我来的时候, 你朋友已经被那人脸蛇妖......” 紧接着, 叶宁宁耳朵里就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他怎么了?” 季无殇转身, 惋惜道:“他已经死了。” “救不了了吗?”叶宁宁道。 季无殇摇了摇头。 “他的尸体呢?”她又问。 季无殇再次摇头。 第76章 也对。他就是个怪物,又不是人。死了怎么还会有尸体呢? 叶宁宁抱着草药, 忍痛走到季无殇跟前,扯出一抹笑, “劳烦季郎中看看,这些是不是凝露草。” 说着,她一股脑地将一切都塞到了他怀中。 余光瞥见二人身侧那只已经咽气的人脸蛇妖,叶宁宁不由闭了闭双眸,沉默地蹲下身来开始翻找着什么。 明明她浑身都是伤,但她并未感到丝毫疼痛。 她只是在想, 十三怎么会死呢? 他一直那么强, 他怎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泪水如雨珠般滴滴砸入地下,叶宁宁的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着。他死了会是什么样?没有尸体那会是什么呢? 直至摸到一滩模糊、冰凉的烂泥时,她浑身一僵, 缓缓抬起双手, 借着月光看清了掌心那夹着血肉,鲜血还未凝固的糊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死了怎么还是个怪物。 时间在这一刻回到了多年前的下午,她踩着洒落一地的夕阳独自回家, 打开房门的瞬间是扑面而来的空荡——父母还未下班到家,哥哥叶溯上高中后读了寄宿,那条养了三年的黑背也静悄悄的没有朝她扑来。 她游走在各个房间唤着它的名字,最终在阳台的角落听到了细丝般的呼吸声。 油光水亮的肚皮缓缓起伏,它奄奄一息应了最后一声,随后就像慢动作影视切换一般,生的气息消失在了最后一缕夕阳之中。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孤独前赴后继缠绕上来,叶宁宁再也绷不住,垂着脸嚎啕大哭。 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季无殇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眸,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承受着什么极刑,长袖之下,他握紧了双拳,压抑地开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就是个怪物,有什么值得难过。季无殇咬紧牙关。这个女人凭什么要为他难过。 他就是个怪物。这一路上,她依赖着他,又惧怕着他,甚至无时无刻不在筹备着逃离他、抛下他,她为什么要为他的死而难过?这没有道理。 可是在这个举目无亲,又危险重重的异界,在这个了无人迹的丛林间,正是这个怪物陪着自己,护着自己,听自己说那些不着边际、怀念现代生活的话语。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啊。”认清季无殇的冷漠,叶宁宁的哭腔带着恼意,她头也不抬,捡起一根木头就地刨了起来,这里的泥土被鲜血染得太潮,用木棍刨得太慢,叶宁宁干脆扔掉了工具,徒手挖了起来。 待到伤口沾满泥土,指甲也被糊得泛起痛意,一个小坑终于完成,叶宁宁仔仔细细捧起肉糊送入坑中,又开始掩埋。 季无殇就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浓墨涌动。 杀了她,杀了她胸口就不再会痛。 杀了她,他才不会满脑子都是她。 杀了她,他才不会是那个被执念影响而失去自我的分身。 他是季无殇,他是季无殇! 他是新生,他即是他自己。 动手季无殇,快动手! 右手颤抖着凝出灵力,最终聚成一把匕首,他只需心念一动,匕首就会穿透那个女人的心脏,她该死,她该死。 月色之下,白衣胜雪,丝缕黑气将季无殇无声缠绕,他皱紧了眉头,感受到体内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忍不住双臂抱胸,匕首散去,化成一道灵力驱向了一边扭动的人脸蛇妖。 随着手底的泥坑最终被堆成了个小小的土包,叶宁宁的情绪也彻底平稳下来。她失去了十三,失去了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朋友,剩下的路,她还是要继续走完。 如果她再厉害一点,也就不会造成眼下这种局面。 叶宁宁从地上站起,跺了跺蹲麻的双脚,边转身边道:“季郎中——” 余光却瞧见那人脸蛇妖的尾尖正向季无殇刺去,来不及出声提醒,她只好肉身向前扑去,脚下被不知名的妖兽一绊,脸着地摔下去之时,她眼睁睁看着那蛇尾穿透了季无殇的胸腹,鲜红色瞬间将白衣沾染。 “季无殇!”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叶宁宁急忙爬起来,却见对方拧眉一掌拍出了那蛇妖尾巴,那尾巴只是在地上轻轻跳了一下,便彻底不再动弹。 这么多血!这季无殇别也死了!叶宁宁惶恐地想着,见对方掐诀止住了胸腹的血后,她勉强松了口气,正欲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时,她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双眼眸竟似翻起了惊涛骇浪,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话刚一出口,叶宁宁就被季无殇反手环抱住了腰,身体嵌入了他的怀抱,随即耳边传来一声轻喃,“师姐......” “师姐?你认错人了。”叶宁宁只当这一系列举动都是他伤糊涂了,脱离季无殇怀抱后,她小心翼翼看向那人脸蛇妖,“它还没死吗?” “回光返照。”身旁之人的声音有点冷。 叶宁宁吸了口气,“季郎中,我们二人伤得太重,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她一身血气,实在怕又招惹来一群妖兽。 两人都双双半残,再遇上什么夺命妖兽,只怕得一块儿去了。 叶宁宁说着,视线落到季无殇身上,却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神色难辨,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伤得太重了。” 话音一落,叶宁宁才后知后觉般地注意到了自身的情况,身体如坠寒潭,在这瞬间密密麻麻痛了起来。除却肩膀处被啄掉一块肉外,脸颊、四肢、胸腹都有不同程度的血迹渗出,原本长袖长裙遮住大半肌肤的衣衫变得破破烂烂,配上沾了血污的凌乱秀发,跟个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脑子里顿时阵阵眩晕,叶宁宁控制不住往前栽去。 “宁宁!”季无殇顺势接过了她,一把打横抱起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叶宁宁还惦记着他的伤,撑着口气想要挣脱,又被他死死禁锢,双臂力道像极了十三的藤蔓缠绕,脑子实在混沌,她只能嘤咛一声,“疼......” 他这才放松了些力道,只是双臂仍然死死将她环绕,好似不这么做,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叶宁宁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昏昏沉沉正欲睡一觉时,又拽住他胸口道:“凝露草。” “我带着。” 听到这声回答,叶宁宁这才放心让意识消散。 月色泠泠。 季无殇抱着人进了小院,院中花灵在他踏进门的瞬间纷纷摇摆不定,轻盈如少女般的笑声一阵阵响起,热闹极了,仿若在恭迎主人的归来。 安神香让怀中人陷入了香甜的睡眠,尽管浑身还带着些失血过多的疲倦。那张糊满血痕的脸上很快浮现了一丝笑意,红唇微张间,她似乎小声说些什么,灵力顺着筋脉在她周身游移,惊觉她两弯秀眉微蹙,季无殇跪坐在床沿旁,凑近了她的脸旁,听清了是她在骂骂咧咧。 这样鲜活的她在他梦里见过千遍万遍。 如今近在咫尺,又似风似幻。 来到她身边的第一时间,先是恐慌,后是欢喜,再然后就是幻想。 指尖顺着她的脸颊寸寸滑过,那些伤痕就这么浅浅散去,露出白玉肌肤,像是蜻蜓点了下水面荡起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倾泻而出的灵力温润如情人缱绻的轻吻,少了曾经混乱无助之下的暴乱,他的身体似乎也被一抹如春水的温柔层层包裹,飘飘然好似顷刻间他也会随之坠入她的美梦间。 宁宁、宁宁.....他一遍遍轻喃着她的名字。 “叶溯!我说了几遍不要进我房间!不要进我房间!” 这一次她的梦话清晰起来,清晰到“叶溯”这个名字如利剑般穿透了他的耳膜,黑气如影似幻将二人彼此包裹,脑海中是另一个他在轻笑,“季煜安......她不记得我们,她不记得我们任何人,如此薄情之人,你还来到她身边做什么呢?” 甚至不惜抢夺了他这具分身的身体。 他是他的分身,因而在模模糊糊初有神智时,能感知他在浮妄山的挣扎和痛楚。 那是地狱。 血海尸山堆满了他的识海,成千上万的怨魂在他脑子里中絮絮叨叨,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们控诉着,尖叫着,嘶吼着,同玄天链一道撕扯着他每一寸血肉,嗜咬他的魂魄。 他的几欲神魂散去。 直到幻梦编织将他笼罩,但那场梦也被血色沾染。 可是他还不能死......他不能死。最后的最后,分身和主体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于是所有欲念凝成了实体,诞生了第一个分身。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都不由自主寻找她的存在。 第77章 不由自主......不由自主!他厌恶极了这不由自主! “这就对了嘛,叶溯你的零花钱归我了!”她笑了声。 忘了最好......只要——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季无殇扯了扯嘴角。 可叶溯是谁?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 作者有话说:注: 为了避免叙事混乱,占了季无殇身体的季煜安还是会用季无殇人名叙事。后期两人会分开。 季煜安分身很多,不会一一写明。 重点写十三和季无殇是因为就他俩有独立神智。 十三是混沌的“兽”。 季无殇是混沌的“人”。 但感情所向都是叶宁宁。 本质是因为她才得以诞生。 第66章 字抚光 不敢告诉她真名,又不甘心被唤…… 金光穿破云层, 天已大亮,是个舒适的好晴天。叶宁宁睁眼之时,只觉神清气爽, 脑子清明得能三下五除二做出一道高考数学压轴题, 只是跃跃欲试的心情被床沿边压着她衣裙的手给打断, 毕竟一个修真世界哪来的高考数学卷呢? 那双手白净细长,又骨节分明, 若是发到网上, 少不得有一群人夸赞, 只是细看之下指缝间分布着些许茧子。再往上,是一张阴柔与硬朗完美融合的脸, 似女非女,五官线条与脸部轮廓称得上漂亮又不能算过分柔和。 彼时他正双眸紧闭, 呼吸平稳,似乎正陷入沉睡。 只是一张脸白得过分,看起来十分病态。 无论再看几次,叶宁宁都得被惊得轻吸一口气。 但联想到他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她对这人又谈不上多喜欢——他太过冷情,不太适合深交, 哪怕总是笑眯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叶宁宁收回了视线, 坐起身时才注意到了自身的状况,浑身浅浅伤口已然愈合大半,皮肉的疼痛也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肩颈处包着纱布, 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愈合。 视线又落到了床沿上。 是他救了自己吗?一时间,叶宁宁觉得自己有些该死——她居然会觉得季无殇是个表面温柔似水私下却冷漠无情的阴暗逼。 在内心敲了敲木鱼后,她活动了下四肢。 虽然早已接受了这具身体的奇异之处, 但看到自己身上大部分伤口在一夜之间几乎好了个七七八八,她还是忍不住感叹,“叶宁宁,你可真是只打不死的小强。” 而眼下,小强最重要的先是换件干净的衣衫,然后赶紧让季郎中给顾骁治病。 只是话音刚落,叶宁宁就注意到,原本在她身旁安睡的季无殇动了动手指,再然后就睁开了双眸,一双瞳孔黑如浓墨,又仿佛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好似下一瞬就要将她给卷入其中。 “谢谢你啊,季郎中。”叶宁宁大大方方扬起了笑脸,“诊金的话,待一切结束,你要什么就给什么。” 不管有没有,饼画好了让人先治了病再说。 虽然功德又在无形中减去了许多。 “你......无需诊金。”他轻声道,神色无多变化。 叶宁宁秀眉微蹙,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她又听到对方补了一句,“只要你离开这里的时候能带上我。” 这下更奇怪了!叶宁宁面上神情毫不掩饰,“为什么?”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季郎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越说越绕,叶宁宁干脆闭了嘴,等一个答复,不料对方却猛地咳嗽起来,整具身体抖个不停,她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背部,又缩了回去,小心道:“你怎么了?” 随着鼻尖一阵血腥味弥漫,目光往下一移,她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下半身白衣皆被鲜血染了个透顶,这一咳嗽间,血水又汩汩而至,跟那泉水叮咚似的止也止不住。 “你、你这是怎么?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叶宁宁这下彻底慌了,“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还是什么邪术伤了你?这、这没办法医治吗?” 他一个医生都这么惨,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在担心我吗?”季无殇反倒淡淡扯出一抹笑意,这画面落到叶宁宁眼中,她有些悚然,然而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她又好似在他脸上读到了一丝少年情窦初开春意萌动,在心爱之人面前无措腼腆的意味。 错觉吧。这是错觉吧。就是错觉。一定是她被美颜迷了眼。 可是这一句问候也确实是担心。毕竟对方要是死了谁救顾骁?顾骁死了,谁带她拜入仙门? 于是叶宁宁问了个极其冒犯的问题,“季郎中,你有诊断过自己吗?这样下去,你会死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只是覆水难收。 好在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单手掐诀抚向腹部,伤口缓慢凝固起来。 他想知道叶溯是谁,那念头就像一条条锁住他神魂的玄天链,又像是一张张啃食他血肉的怨魂之口,强占着他所有的理智。 他以为挺过浮妄山之刑,吞吃一切残念冤魂,就再也不会堕落至混沌中。 然而昨晚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要找到那人。 要杀了他。 他不能让这人分走她的注视。 他在她的床沿待了许久,一次次描摹她的眉眼。 直到月亮西沉,晨露带来青草的芳香。“斩妖”在他手中嗡嗡作响,他隔绝了一切声音和气味,最终将剑刃对准了自己。 若是连做梦都念着,那个人对她一定很重要,他又怎能下手...... 更何况,这一切也怪他自己,怪他狂傲自负,怪他对师姐知之甚少,怪他太过钝然。 屋内的安静让叶宁宁有些不适,更不适的是眼前之人营造的光景。 只见他墨发如瀑般披散而下,发间露出些许白玉般的侧脸,下颌线清晰却又像她初学素描时随意挥下的排线,纤细、断续。空气中晕染了些许潮湿的意味,叶宁宁恍然觉得这种感觉像是南方秋末时节刚下了场带雾的小雨,莫名氤氲着哀伤。 但叶宁宁讨厌这种感觉,如山雨欲来,让她心慌。 “季郎中,你真的没事吗?”叶宁宁开口破坏了氛围,只是她边说,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伤口。而后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她为此盯着自己的掌心发了会儿呆。 “无碍,姑娘可唤我抚光。”他的声音拉回了叶宁宁的神丝,她第一反应是尴尬,心说这季无殇应该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吧?第二反应“这又是何意”? 听到她的问话,季无殇难得脸上带了丝笑意,“抚光是我的表字。” 这字......他垂下了眼眸。 “抚光?”叶宁宁唤了声,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数不多的知识储备告诉她,一般只有关系极其亲近之人,才会彼此唤字。 季无殇咳了下,脸上泛起淡淡的血色,“经此一遭,我们也算朋友了吧,我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原主也没留下什么关于她身世的记忆,她一个现代人,又哪来的字。 于是叶宁宁如实道:“我叫叶宁宁,没有字。” 紧接着叹了口气,开始瞎编:“你说得对,我其实早就把你当朋友了。只是作为朋友我实在不该骗你......送来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我兄长。” “我父母早已故去,为了纪念双亲,我兄长改做母姓,这一路上我们二人彼此相依为命,只为了寻仙问道,然而没想到,兄长他为了护我竟遭了妖兽重创,至今昏迷不醒......” “哎我那苦命的兄长。” 叶宁宁边说边在心中敲起了木鱼,原主双亲被她说得天上齐飞,实在罪过罪过。 等进仙门修了仙,她一定替原主找回记忆,查明她身死的真相。 握紧了拳又松开,季无殇面上血色褪去。 他的师姐,分明是个孤女。 相依为命的,分明是他们乌钰峰一脉人。 他们才是一道。 半晌,他才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冒犯了,触动了......” “宁”字即将奔涌而出,他咬了咬舌尖,道:“叶姑娘的伤心事。” 言罢他起身,“你随我一道去看看你兄长吧。” 叶宁宁霎时嘴角上扬,跟着进了另一屋,床榻之上,顾骁仍然一身污秽,红袍上的血渍已然凝固成了暗红,身形莫名消瘦了许多。 凝露草开着黑色之花,即便受到了磋磨,依旧散发出幽幽清香。 无数不知名的药草混合着兽类的骨血被扔进了一盏琉璃炉子,灵力包裹着炉子开始炼化,这些药草和妖兽年份不高,仅半柱香时间就已然结束炼化,最大可能提取出药效,并凝在了灵力中,汇合成一道晶莹的流水,将顾骁整个人完全包裹。 第78章 待流水染成漆黑,被季无殇洒落院内后,叶宁宁坐到床边,“都结束了吗?” 顾骁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然而下一刻,他又皱紧了眉头,大喊了声“不要”,紧接着手背青筋暴起。 “他怎么了?”叶宁宁抬眼看向季无殇。 “他体内有股狐怨,将他的神魂困在了一处结界里。”季无殇缓缓解释,“凝露草只能将他伤口处的怨毒祛除,无法唤醒他的神魂。” “就只能这样了吗?” 不等季无殇回答,叶宁宁兀自叹了口气,“看来我又要刨坑埋人了。” 她仁至义尽,真没法这样拖着一个活死人,祝他早埋早超生吧。 心脏一下一下缓慢跳动。叶宁宁不由自主地想,她其实自己并不难过。或许她也是个冷漠的人?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乱葬岗那落了一地的千纸鹤,被雨打湿了就只能湿淋淋地烂在泥地里,只有来处没有归处。她也在这个世界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毫无寄托,没有倚靠。 风吹动了院中花树,传来些许沙沙声。 “还有一个办法。”季无殇忽然靠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在鼻边晕染,叶宁宁抬眸,而他下意识避开了目光,“你的身上有狐族的气息。” 他说到这,顿了顿,声音哑了个彻底,“你的神魂可以进入那怨狐结界,带他出来。” 手指动了动,她那垂落的衣袖如水般从他指缝中溜走,突如其来的空荡让他的手追了上去,终于触到了她那微曲的手,只是那阵阵轻颤让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张开手指想要回握之时,她抽回了手站起来身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 作者有话说:加油加油。 一定要好好完结。 ps:这里季煜安重新问了遍名字是因为他在扮演季无殇,虽然没把握好人设漏了很多破绽,不过宁宁不在意,毕竟她没感知到他明晃晃的恶意,且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第67章 狐妖之境 季无殇死死地盯着她,瞳…… 季无殇死死地盯着她, 瞳色深处泛起了浅红,泪痣刺目,许是光的问题, 在他身后黑暗如深渊降临, 一点一点将他吞噬。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在这样的光景中, 叶宁宁的意识缓缓陷入了一片虚无,也正是由于这虚无, 她的感官如此清晰, 只觉浑身被一阵水流包裹, 灵魂轻飘飘地浮在了海面上,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迷失林中, 叶宁宁本能一悚,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逃跑或摸索的反应,耳边就传来了一阵阵呼喊,“快,她往那边去了。” 紧接着,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修士就从她的身旁急匆匆掠过, 中途有人顿下了步子, 朝她看了一眼,朝前喊道:“少主,这里有个凡人。” 顾少爷?叶宁宁打起了精神, 领头的人也在这时转过身来, 于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进入了她的视线——是年轻了好几岁的顾道尘。 怎么回事?这不是困住顾骁的结界吗?怎么会有顾道尘? “先带上她吧。”言罢,顾道尘转身踏上了佩剑,叶宁宁也因为这句话, 被人粗鲁地拽上了剑,那人甚至睨了她一眼,“怕摔下去就抱住我的腿。” 叶宁宁没说话,也没如对方所愿抱着他的腿。 她靠着这没由来的身体本能,很好地稳住了身形,一身白裙在半空中翻飞,倒比掌握着御剑方向的修士还多了几分仙气。 脚下景色层层掠过,迷失林一望无际。 直到林中出现了一抹火红的颜色,叶宁宁定睛看去,那是一团团毛绒绒的尾巴,而后御剑的修士们也紧急俯冲而下,顾道尘更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自半空中就将缚灵链甩了出去。 离得近了些,叶宁宁终于看清,那尾巴之下,是一名四肢着地爬行的女子,轻纱似的衣裙似有若无地包裹着她的躯体,露出分外诱惑的曲线,裸露在外的肌肤如阳光下的白雪般刺眼,只是一条腿上血肉模糊,好似受到了高温烫伤。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那女子回头,露出一张尖细的脸来,一双眸子虽是竖瞳,却带着不可言明的魅惑与懵懂天真,只是下一瞬,她便朝来人龇牙咧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缚灵链破空而去,在即将缠身的瞬间,那女子转身便是狂奔,速度虽快,却也看得出那受了伤的一条腿带着些隐秘的瘸拐。 “快,摆阵捕猎。”顾道尘神色淡定,眼底却闪着狂热,言罢大手一挥,缚灵链再次挥出。 闻言,叶宁宁身侧的修士嘀咕一声,“呸,真是碍事”,便将她从半米高处猛地推下,随即紧急飞上半空,与其余修士一同催动灵力,汇聚无数灵剑,自半空摆出了一道剑阵。 晦气!对这些早已习惯的叶宁宁只是暗骂一声,就迅速调整状态,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狂追而去。 赤色狐尾,半妖形态,又是围困顾骁的结界,这让叶宁宁大胆猜测,眼下正被围猎的狐妖正是顾骁的未来娘亲。 联想到顾骁曾谈及的顾家往事,叶宁宁浑身毛骨悚然。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将那些龌龊事再经历一遍。 是现实也好,虚幻也罢,她总要想办法救一救。 灵力席卷了整片迷失林,惊奇一阵飞鸟,密林深处,又传来不少妖兽的凶嚎,但许是顾忌这边人多势众,灵力浓郁,竟无一兽敢来打扰。 很快女子的速度越跑越慢,越跑越慢,直到剑阵自半空落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围栏,女子及时顿住脚步,这才没有撞上那凛冽的剑气,一回头,那顾道尘的缚灵链也随之而至。 女子只好弓起身子,狐尾高扬,摆出了战斗的姿势,那九条尾巴就如长鞭一般与缚灵链撞到一起,发出铿锵一声响,妖力与灵力交织荡开,除却卷起尘土飞扬外,数名修士的衣摆与发丝却纹丝不动,叶宁宁本以为自己会被震开,却只是被逼退了几步,发丝缭乱,差点挡了她的视线。 什么意思?这些居然对她没有影响? 叶宁宁一愣,随即一道闷哼声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抬眼看去,只见那半空摇晃的九尾已然受了伤,伤口处烟雾蔓延,好似被烈火烧烫过一般。 很显然,这条缚灵链与之前捆绑顾骁的那条并不相同。 “看来还有反抗的余地。”顾道尘冷笑一声。 “我......绝对不会跟你们回去!”她露出獠牙,不顾疼痛,转身攻起了身后剑阵,一招一式毫无章法,带着浓浓野性。 修士们默契吟诀,万剑震动,剑气缭绕,齐刷刷向女子刺去,这时顾道尘却道:“要活捉,还有别伤了她的脸。” 叶宁宁闻言看去,只见他的视线不断游移,从那女子的腰臀处到胸口,最后停留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缚灵链在他手里发出窸窣声响。 女子与万剑的争斗已然落了下风,在剑气的撕扯下,她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添了好几条嫣红。这时女子似乎感到害怕了,微微喘着气,脸上清泪欲滴,多了分楚楚可怜。 本就薄如蝉翼的轻纱外衣碎成了一缕缕,随着她的动作,风光若隐若现,不光叶宁宁看得老脸一红,就连一些年轻的修士神色也出现了波动,现场出现了些许急不可耐的轻喘。 尤其是顾道尘,呼吸急促,面上浮现出一丝潮红。 “不好,是狐媚之术。”年长修士平地一阵惊雷。 顾道尘的目光狩猎着女子,狞笑,“不愧是狐族!” 叶宁宁的脑子瞬间清明。 她只是个凡人,没有人注意她,也正因如此,她突然出手,一把夺了身侧之人的剑,莽着一股劲儿不管不顾地向顾道尘之时,竟无人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一柄剑的缺失使得剑阵出现波动,叶宁宁拼尽全力大喊:“快跑!” 剑至半空又停滞,最后哐当一声掉落于地。缚灵链也在这时拴上叶宁宁的脖颈,巨大的惯性让她像狗一样跪趴在地,她仰起脑袋看去,只见那女子在林中狂奔而去,头也不回,身后修士提剑追去。 跑!快跑!跑远一点! 她尽力了,她真的尽力了。 叶宁宁抖着身体,一边想,这个结界里发生的是过去之事,或许只是个顾骁的幻境、是一场梦,她不会死;一边感受着头顶的阴影,等待顾道尘做出最后的审判。 “你.......”顾道尘语气里充满不解。 抬头看去,眼前男人皱紧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妖孽中了一剑!”有人高喊,“少主!借缚灵链一用!” 第79章 “哼!区区凡人!”留下一句,顾道尘挥开衣袖,缚灵链在他手中折成两段,穿过层层树林,飞到了人群中,随后就是一阵兽嚎,摇晃的狐尾迅速萎缩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叶宁宁迅速起身跟上,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缚灵链已然将她五花大绑,也正是如此,她彻底沦为了一名普通的、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人类女子。 隔着道道人影,她与叶宁宁四目相对。 漂亮的眸子中不再是竖瞳,瞳色黑漆漆一片。 这时顾道尘捏住她的下巴游移半晌,一把将她捞起抱在怀中。 她再也没了兽型的张扬肆意,因挣扎蠕动而高昂的脖颈,落在周围男人眼中,只剩下不可明言的情色。 随着顾道尘御剑飞行于半空,众修士也纷纷离去。 不对......不对,这不是幻境,更不是顾骁的梦境。 是那只小狐狸的过往?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在这里一遍遍重复,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困住了顾骁让他迟迟醒不过来? 叶宁宁咬着指甲思考,脑子里不断回闪着她看自己的眼神。 这时林中沙沙,一名束着高马尾的女子拎着剑从中跌撞着奔了出来,猛地跪坐于地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九娘。” 高马尾哭得畅快,丝毫没注意到还有叶宁宁在,直到她主动靠近,轻声道:“你怎么了?” 高马尾一惊,觉察到对方只是个凡人,又面相和善,这才表明自己和刚才那名狐妖是朋友。 叶宁宁上下打量了一番,蓦地问道:“你是修士?” 高马尾咬唇,避开视线不答,将本命剑背在了身后。 叶宁宁了然,不再多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你所见,我是个凡人,这迷失林太大,我只靠自己出不去,你能带我离开吗?” “你要去哪?”高马尾擦干了泪,恢复冷静。 “去......”叶宁宁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去临风山山脚。” 那小狐狸的眼神告诉她,要让她去顾家,去亲自看一看发生的一切。 高马尾如愿将叶宁宁送到了临风山,只不过并非山脚,而是半山腰。 叶宁宁唤住对方离去的身影:“你就这么走了吗?” 高马尾没有回头,肩颈处微微颤抖,握住剑柄的手泛起青白,“我只是个散修,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办法。” 叹了口气,叶宁宁默道:看来既定之事确实无法改变。 第68章 她一直在等 等一个愿为她伸出援手的人…… 一路走着, 一路云卷云舒,周围景色在不知不觉间飞驰而过,就好似乘坐了一辆行驶在狂野之中的列车, 等到叶宁宁回神之时, 列车已然停靠, 她茫茫然地站在了顾家某处院门口。 此时院中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 周围丫鬟侍从鱼贯而出, 每人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发呆啊?快随我一道去看看少主夫人。” “怎么回事?少主夫人?” “你看着好生面熟。”那人疑惑打量了叶宁宁一番, 倒也耐心解释,“对啊, 今日顾少主成婚,新娘子可是个大美人呢。” 叶宁宁点点头, 也就跟着去了。 彼时顾家并无她初次来时那般富丽堂皇,仙气缭绕,整个顾府的布局陈设中反倒透露出一股衰败的气息,唯有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们脸上的朝气昂扬冲淡了些许寂寥。 很快,隔着人群,叶宁宁看到了新娘子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厚实的嫁衣, 盖头顶在头上, 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只是表情怯怯,看起来有些羞涩, 和叶宁宁在林中所见之人简直两模两样。 身旁几名小姑娘围着她一会儿整理发饰, 一会儿拍拍衣裙,要么同新娘子说话,问问她和顾少主怎么相识, 要么夸赞顾少主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是个极好的夫婿。 听着听着,叶宁宁身侧的小姑娘忽地叹气,“要是我也有灵脉、灵根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叶宁宁问。 那小姑娘看向那小狐妖,半是羡慕半是不甘道:“因为只有天资卓越之人才配得上少主,才配成为下一代顾家继承人的母亲。” “这是为何?”叶宁宁追问。 那小姑娘睨了叶宁宁一眼,“连这都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 言罢,对方嫌弃似地走开。 好在通过她们的言行,叶宁宁很快分析出,这些年轻鲜活的姑娘大多都是凡人,有些为顾家旁系所生,有些是附近凡人村落被卖掉的女儿,无一例外,年龄极小时就送到了这儿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士“夫婿”。 她们自小伺候“夫婿”的衣食住行,待来了月事,还需换着“夫婿”提供床上服务。 然而凡人时光不过弹指百年,她们很多人大半辈子都从未离开过这里,脸上总带着不合时宜的懵懂天真。 而另一些有着灵根灵脉和一定修为境界的姑娘,则被视做真正的“夫人”,有着怀孕生子的至高权利。虽然顾家血脉特殊,能成功诞下灵根之子的女人少之又少,但也足以让这院中大半的小姑娘憧憬、羡艳。 而那小狐妖,便是顾道尘的第十位“夫人”。 好一个荒淫无度的传销组织!这些人简直畜生不如!叶宁宁越听心越寒,孤零零站在人群中,视线从每个姑娘脸上一一掠过,渐渐握紧了双拳。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可恨她什么也做不了!! 忽地,她与小狐狸对上了视线。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很快被灌入了女人魅惑的声音,那声音好似羽毛在轻挠着掌心,一下一下实在勾人,“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或者来......替我解开这缚灵链。” 人群一下躁动起来,有人朝新娘子挤了过去,大声斥责对方不要脸,质问她“凭什么能嫁给道尘公子”;有人脸上则浮现出诡异的微笑,拔下头上发簪,向身旁人刺去,边刺边对那人恶语相向,诅咒她抢了自己的“夫婿”,所以不得好死;有人则颜面痛哭,跌坐在地哀嚎自己为何不得所爱...... 只有叶宁宁伸手推开一个个挡在她身前的女子,走向了身着嫁衣的小狐狸,她瞳色空洞,面色淡然,却伸手摸向了隐藏在厚厚嫁衣之下的缚灵链,她死死拽着那链条,拼命想要扯开,又被链上的咒术烫伤,顷刻间双手血迹斑斑。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叶宁宁一遍遍说着,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撼动那缚灵链分毫,眼眶中滴滴清泪溢出,她急切道:“我叫叶宁宁,你得了我的名,就可用我的身,如此一来,你就能逃离这里!” 那小狐狸看向叶宁宁,眸色深深,“你当真愿意?” 这时一名女子抱着孕肚步履娉婷而来,扫了眼院中闹剧,“哼,好一个惑人之术,竟引得这批蠢货陷入了你钩织的欲念中。” 女子声音如弦音入耳,使得整个院子骤然静了下来,姑娘们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时间,空气也跟着凝固。 像是吸入了一大口薄荷香,叶宁宁脑子里的混沌随薄荷味散去,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她的视线落在了她与小狐狸交织在一起的裙摆上,红白相融,甚是刺眼。 只是叶宁宁来不及做出什么,一道灵力化作剑气袭来,直接劈向了她与小狐狸牵在一起的右手,她不得已闭目正欲忍受这断掌之痛时,那小狐妖竟打开了自己的手,再次抬眸,小狐狸如轻燕掠过,火红嫁衣似彼岸花绽放于夜空,她只来得及接住小狐妖的回眸。 那眼眸水色潋滟,倒映了满天星辰。 叶宁宁跌跌撞撞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那翩然的裙摆,只留下顾道尘那狰狞的笑声。 随即大门轰地紧闭,周围景色像是倍速的电影片段般不断变换,可男人猥琐的言谈与女人的哭骂依旧萦绕耳边,渐渐地,那哭骂成了痛苦的嘶嚎,期间夹杂着牲畜发情的喘息。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言而喻。 叶宁宁捂着耳朵,崩溃地蹲下身子。 改变不了,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被一片阴影覆盖,“喂,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叶宁宁抬头看去,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他穿着身灰扑扑的道袍,脸蛋圆润胖乎,眉目间带着些许倨傲神色。 “顾顾顾顾骁?”叶宁宁大惊。 时间都过了这么久吗?顾骁居然这么大了? 小顾骁“啧”了一声,“区区凡女,谁准你唤爷大名了?叫爷顾大少。” 合着顾骁这小子,自小就这么讨人厌啊。叶宁宁撇了撇嘴,“是是是,顾大少。” 第80章 “哪院来的回哪院去吧。”小顾骁说着,不再给她眼神,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叶宁宁对此好奇,也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只是渐渐地她发现,顾骁原本潇洒自如的背影渐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一路上左顾右盼不说,神色也极度紧张,直到拐进了一处阴暗的院落时,他顿住了脚步,再次环顾了四周,而这下躲无可躲的叶宁宁也就被他给抓了个现行。 “你一直跟着我?!”小顾骁神色难看极了,但落到叶宁宁眼中只是少年人学大人装老成。 “这不是好奇......”叶宁宁刚开口,就见小顾骁不知从哪儿处变了把小剑出来,提剑就向她刺去,她顿时连连后退,“你这是要做什么?” 剑上缠了灵力,霎时化作万千利刃,卷起周围罡风烈烈。 没想到这小屁孩居然想杀了她!叶宁宁左避右挡,还是抵不住小顾骁有修为在身,身形快如鬼魅,不多时就被逼得退无可退,本以为自己会被这剑气扎成刺猬之时,那些利刃,连带着小顾骁的剑也奇怪地停滞在了半空。 这一刻,四周无风无声,只有叶宁宁发丝轻扬,缠绕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的黑气。 小顾骁瞪大了眼眸,“你是谁?你一个凡人,为什么我的小剑对你无用?” 话音一落,脑海深处翻涌起阵阵刺痛。 他皱紧眉头,手中剑哐当落地,不由自主双手抱头,整个人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挣扎,最后蜷缩着身子,嘴里发出呜呜咽咽如小兽般的哀嚎。 叶宁宁得了自由,蹲下身子小声唤道:“顾骁、顾骁?” 一连几声对方都不应,她只好伸手将他揽在了怀里。 “叶姑娘,好久不见。”小顾骁言罢,双手抱住叶宁宁的脖颈,抬头与她对视,见对方一脸懵的样子,他惨然一笑,“你辛苦了......” 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逃离顾家那日,他竟不知为何唤醒了——他那死去多年、怨魂附着于骨扇之上的赤狐娘亲。 顾道尘被她一击毙命。 而他,则被拽进了这场狐媚幻术里。一次次在那肮脏、可悲,又忘却已久的幼时记忆中轮回反复,又一遍遍遭受那老畜生顾道尘的缚灵链极刑。 顾骁看着自己那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浅笑。 原来......他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曾见过娘亲,见过她。 她记得吗?她还记得自己吗? 阿娘,你记得我吗? 思及此,小小一团身子倏地从地上爬起,拽住了叶宁宁,“你跟我来,去看看我娘亲。” 一大一小的身影越走越深,回忆越重,叶宁宁周围又像放起了电影似的,记忆片段不停浮现,那是顾骁和他娘亲的过去。 小狐狸被迫嫁给顾道尘的第一年,几乎日日夜夜都会受到妖兽类催.情药物的控制,这药物最为变态的地方,便是中药之人清醒着沉沦,一面是肉.体的欲望,一面是精神的绝望,她那用于战斗、捕食的尾巴,成了床笫间的调剂,扭动着、摇晃着、谄媚着,引得她落下泪来,却勾得顾道尘哈哈大笑。 叶宁宁一把抱住了小顾骁,颤着手遮挡了他的双眼,“你不要看这些。” “怎么了?”他没有拍开她的手,睫毛刮蹭着她的掌心,“不要看什么?” 太好了他看不见。叶宁宁放开顾骁,沉默地摇头。 第二年春,小狐狸怀孕,为了保下这个孩子,她被下了伤神之药,失去了对妖力的掌控,一双狐耳耷拉着,长长的狐尾垂了满地,在院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她抱着肚子吟唱着不着调的小曲,眉眼中难得多了分温柔。 年末时分,孩子诞生,她来不及抱上一抱,就被顾家人带走用秘法提前测了根骨。 ——单灵根,又具狐族血脉,天资罕见。 ----------------------- 作者有话说:小小走个剧情。 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完结... 第69章 狐狸少女与叶宁宁 她会不会也放弃自己…… 离得越近, 二人不由都听见了一女子的吟唱,她那曲调断断续续,所用语言甚是奇怪, 叶宁宁听不出来唱的是什么。 这时顾骁轻声道:“是狐语, 是狐族哄孩子的歌。” 他身上有一半狐族血脉, 加之在得知自己阿娘是一只狐狸时,他曾偷偷学过, 眼下小时候被封尘的记忆已然觉醒, 他更清楚这首歌的内容, 因为那时才七岁的他曾偷偷为她唱过无数次。 “好温柔。”叶宁宁点头。 忽地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时,即将面临高考的她, 被家人拉去了ktv庆生。爸爸、妈妈为了给她缓解压力和打气,一同给她嚎了首“好运来”。 叶宁宁垂下眼眸。 院中只有一间屋, 屋子周围布满了禁制,远非幼时的顾骁能破除。 窗边垫了许多石头,顾骁站上去,刚刚好能透过窗户瞧见里面的光景,他就站在那儿,合着女子的声音轻轻哼唱起来。 叶宁宁也凑了过去。 屋中没有烛火, 黑漆漆一片, 倒有一股奇异的女子香,她刚扒开一点窗纱,那女子就兀自冒了出来, 二人视线彼此相对, 那双眸子黑如浓墨,一张妖媚的脸上带了些许懵懂,三千青丝散了下来, 在她肩颈间缠绕,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整个人形销骨立,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她望着叶宁宁“咯咯”直笑,却不说话,听到小顾骁的歌声,她开心地拍了拍手,离远了些,站在屋中翩翩起舞,白纱太过轻薄,根本无法遮住她那胴体,随着她的动作一扬一落,春光隐约泄露。 可是她丝毫不介意。 顾骁埋下头闭了眼眸。 一舞闭,她又凑了过来,纤细白皙的掌心摊开放在二人眼前,睁大了双眸,脸上带着期待,狐尾在身后轻轻晃动起来,像极了一只讨食的萨摩耶。 “你还记得我吗?”叶宁宁忍住想要摸摸她脑袋的举动,轻声问。 小狐狸歪着脑袋,含糊道:“你是谁?” 顾骁翻找了一番,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幼孩拳头般大小纸包和一只注入了灵力的草蚱蜢,一并放在了她的手中。 小狐狸霎时喜笑颜开,面容染上了一抹春色,忙不迭地打开小纸包,里面是几片捏得皱巴巴的云片糕,她一把抓起尽数塞进了嘴中,又将蚂蚱放在窗台上,指尖一下一下戳着,致使那草蚂蚱不停地跳来跳去。 “阿娘你想不想听故事?”顾骁趴在窗户上,毛茸茸的脑袋与小狐狸的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小狐狸闻言,面露困惑,似乎不明白顾骁此话是什么含义。 他讲故事时虽是个孩子的声音,可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叶宁宁望着这一墙之隔的母子,又想起了方才在回忆片段中看到的画面。 顾骁的出生是顾家天大的喜事,同时也带来了新一轮困扰。 他是妖兽的孩子,对母亲极度依赖,因而即便顾道尘请了最好的奶娘进行母乳,又辅以灵草灵药滋养,他也硬是不肯张口进食,只是翻来覆去地哭闹,直到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顾道尘没法,只好将他送回了小狐狸身边。 小狐狸抱着这个小婴孩,又哭又笑,她无法接受这个强.奸犯的孩子。 寒风卷雪,铺天盖地。 在即将失去理智之时,她对他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顾家想要一个天道之子,想要一个能得道成仙的血脉。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她要他永生永世都为兽性所困,诅咒不解,他永无踏天之日。 那不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痛苦的起始。 天地白茫茫一片,小狐狸疯在那个雪天。 顾道尘因此厌烦了她,每每来此一次,像是完成某种任务。 顾骁太小了,保护不了小狐狸,因此在他周岁时,她第二次怀孕,生下了个半人半兽的畸形儿,剪断的脐带染得小狐狸双手沾满了血,鲜血唤醒了野兽嗜血的本能,也短暂地唤醒了她的神智,她第一时间吞吃了这个孩子。 一口一口,就像吞吃了痛苦。 后来小狐狸生下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她修行不过几百年,堪堪化作人形,人性并未养成,出生的孩子除了顾骁外皆半人半兽,实在难看,顾道尘对她彻底没了耐心,到顾骁两岁,将将喊出第一声“娘亲”的时候,顾家人将他抱离了小狐狸。 自此这个院子孤单单地,只有小狐狸。 后面的记忆片段太过零散,也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毕竟那画面无论怎么变化,都只有不同的男子在这个院子进进出出,紧接着就是小狐狸怀孕产子,陷入无尽的循环。偶尔闪过几个孩童的身影,也甚是模糊,眼下遇到小顾骁,叶宁宁终于明白,小狐狸记忆中的孩童其实就是顾骁。 第81章 再看当前这副光景,断层的记忆一下连接了起来。 这时小顾骁的声音戛然而止,叶宁宁的神丝回到现实。 “阿娘,阿娘。”小顾骁一遍遍唤着,可小狐狸只顾着盯着蚂蚱看,并未给出回应。 终于忍不住唤出了小剑,他要斩断这房间的锁,他要带娘亲离开,只是这时候,院门传来声音,“啧今日终于轮到我们俩兄弟了。” “叶姑娘快躲起来!”小顾骁一把将叶宁宁推开,皱眉掐诀藏了她身上的气息。 为了不拖后腿,她迅速跑进了一座长满了青苔的假山后,用层层杂草和植被掩住了自己的同时,她还能观察到院中的场景。 “小少爷,您怎么在这儿?”修士面露意外,“这儿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的?”小顾骁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脸上挂着孩童的天真。 “这......”俩修士对视一眼,“这儿关着个罪妖,我们怕她伤到您,您随我们一道离开吧。” 小顾骁点点头,走上前去,就在一修士弯腰抱他时,他突然出手,小剑抹了对方的脖子,鲜血四溅,另一名修士立刻反应过来,边捏碎腰间的传音法器,边拔剑抵挡小顾骁的进攻。 纵使他是个天才,这时候就已然步入炼气六层,可终究不是对方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持剑反扣在了怀中,“小少爷,你这是做什么要杀了我们兄弟二人?” “你们该死!”他大吼,回忆随着眼泪溢了出来。 自从偶然听到这里的女人是他娘亲时,小小的他训练结束后,终于找到机会溜到这里来看她。她长得很美,与自己一样有着狐狸尾巴和耳朵,只是顾道尘让他控制住,不可在外露出这副模样,一旦露出便会训练加倍。 可她不认得自己,只会在房间里自顾自哼歌,或是抠着指甲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爱搭理他,哪怕他一遍遍喊她。 直到有天他带了些糕点来,那日她看着他,双眼第一次有了光亮。 为此他每日发狠练习,只为了超额完成任务,能多些时间偷溜至此。 旁人总说他的娘亲是个疯子,可他知道她不是,她只是有些孩子气,和他一样是个孩子,她听得懂自己讲的故事,也会告诉他自己最爱吃的零嘴是什么,她也像自己一样,想念自己的娘亲。 然而这样的时日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天院中也进来了两名顾家的修士。 他们打开了这间房的锁,然后屋里传来了他娘亲的哭泣。 那时的他哪懂大人的道理,他天然地认为,爹爹就该保护娘亲,所以他找到了顾道尘,要他杀了那俩修士。 顾道尘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你去见她了?” 他读不懂那语气中的含义,只是边哭边道:“爹,救救我娘。” 顾道尘变了脸色,一把将他扇倒在地,“那就是个畜生!你身负匡扶顾家的重任,你怎能认一个畜生做娘!顾骁你记住,你天生地养你没有娘!” “我不是天生地养,我有娘亲,我要我阿娘!” “混账东西!” 灵力将他捆绑提至半空,顾道尘让人拿来了缚灵链。 一共三十六抽,抽得他遍体鳞伤,浑身血肉模糊,最终昏死过去。 后来.......大约是太过惨痛,小顾骁忘了这段往事,脑子里也彻底没了与她相处的细节。 “顾骁!”眼见小顾骁被控制,叶宁宁按捺不住冲了出来。 “谁!”那修士一见来人是个凡人,表情瞬间放松,紧接着他又看向院外,“老爷!” “放开吾儿。”顾道尘恍若恶鬼。 顾骁被猛地推出,与此同时院门被砰地踹开,一道人影飞身而至,手中缚灵链破空劈出,朝半空的孩童打去,看了那么片段,叶宁宁知晓这缚灵链对妖兽的影响,她没有任何思考,整个人飞扑出去,将顾骁护在身下的瞬间,缚灵链停在了半空。 “你到底是谁?”顾道尘神色难看至极。 “你伤不了我。”叶宁宁冷笑,“现在该我了。” 她翻身一把抢过身侧修士的长剑,与顾道尘的链子缠斗起来,这一刻身体深处某种本能觉醒,一招一式,招招有章法,逼得对方步步后退,直至他在链中注入灵力,搅断了她手中的剑,他神色倨傲,“不自量力!” “老不死的!”小顾骁适时冲出,灵力铺天盖地展开,小剑化为万千剑气,迎面而上。 顾道尘行云流水做出抵抗,就在他面露游刃之时,脚底忽然层层皲裂,九条狐尾自地底缠绕而出,一条狐尾缠住他的手腕,清脆一声将之扭断,缚灵链因此掉落于地,剩余尾巴将他死死搅主,朦胧雾气中显露出一道女子的身影。 “狡猾的东西!你这抹残魂可真叫姑奶奶难找!”她绕着他冷冷笑开。 “但是没关系,我会将你一口口吞下去。”她说着张开了血盆大口。 整个界面如玻璃般“咔咔”作响碎裂而去,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叶宁宁伸手抵挡,再次睁眼,她正身处于小狐狸的房间。 小狐狸神情破碎又怨毒,手中寒光一闪,尖身从后背透出,鲜血自心脏处汩汩而下。 “不要!不要!”叶宁宁上前试图接住她的身体,双手却穿透而去。 怎么回事?她愣愣看着双手。 “快来人!”门外一阵兵荒马乱,“那疯女人自杀了!” 门被粗暴地踢开,包括顾道尘在内涌进一大批男人。 小狐狸躺倒在血泊中,开出了一朵艳丽的彼岸花。 顾道尘神色冷漠:“拖下去,抽出她的背脊骨炼做法器。” “近日骁儿在云流宗拜师大赛中夺魁,这法器就当是他的奖励。” 抽骨炼器!连她死都不放过!叶宁宁想要拦住众人,可他们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那脊骨从她身体染血而出,最终形成了骨扇,她那白嫩的外皮附上骨扇,绘上了一副娇滴滴的美人图,最终交到了少年顾骁手中。 清泪一滴滴落了下来,又被一只手接住,透过掌心落到了黑暗中,小狐狸的魂魄缠绕着叶宁宁,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叶宁宁泣不成声,“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她改变不了过去。 “可是你尝试过。”小狐狸眨巴着大眼睛,“第一次是在迷失林,第二次是在出嫁前夜,叶宁宁你知道吗?我等这些等了太久了。” 那时她三百岁,按照妖兽年龄计算,才刚刚步入少女时期。 在第二年生辰,她化作了人形,也是在那年她交到了第一个人类朋友瑶。与只靠本性行事的妖兽不同,瑶言行温柔,如沐春风。 因她在九月生又是只赤狐,瑶给她取名为赤九。 瑶是一个散修,没有宗门束缚,于是她们有了太多时间待在一起。 她教她行走,教她说人类的语言,教她要知廉耻,穿衣蔽体。 她带她在林间奔跑,一会儿上树一会儿爬山,带她感受那自由自在。 可是后来,迷失林中来了更多的修士,她暴露在他们眼前,在他们脸上看到了那猥琐又狂热的神情。 在她被缚灵链打伤时,瑶躲在了暗处,用术法哭着说“我会去找人救你”。 便再也不见。 她为此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瑶的模样,只记得她曾说要来救自己。 待她附着在扇上的怨魂因顾骁结契出现波动,并被他的血唤醒时,她第一时间想起的也是瑶。 可她看到的不是瑶,是顾道尘那张恶心的脸。她杀了他,却没料到对方剩余一魂竟进了顾骁的识海。 顾骁......是她诞下的第一个孩子。 十几年前,她没能杀掉他。 现在正是机会。 于是她将二人困在了狐媚幻术中,预备慢慢折磨、绞杀,直到结界被强行撕开,凡女叶宁宁闯了进来,就像当年瑶突兀闯进她的世界。 她开始好奇,她会怎么选择。 她会不会......也放弃自己。 ----------------------- 作者有话说:该副本:少女の救赎。 断更是我的错,但收藏你能不能动一动。 啊啊啊每天一遍:我们的目标是!完结! 坚持坚持!! 第70章 “解了妖契” “解不了,除非你杀了我…… 赤九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叶宁宁来, 只见她那青丝用发带随意地挽在一起,松松散散地耷拉在肩头,明明五官清丽, 却未曾好好打扮过, 一身服饰十分简素, 裙摆还沾了不少灰尘。 那双眼睛虽甚是有神,却让赤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迷失林里那些父母被修士捕杀, 而被迫流浪的风离犬幼崽。 十几年光阴弹指而过, 赤九难得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对自己的怜惜, 她也因此对她有了怜惜。 第82章 赤九坐到叶宁宁身边,一双腿盘起来, 赤色裙摆散成一朵艳丽的牡丹。 她问:“你是个凡人,抽魂离体极为痛苦, 为什么愿意来到这里?” 叶宁宁微微一怔。 痛苦?她不是睡了一觉便来了这里吗?怎么会感觉痛苦? 按下心中惊疑,叶宁宁如实道:“为了救顾骁。” 赤九闻言睨了一眼身侧之人,结界破灭,顾道尘已死,她那便宜儿子已恢复成成年模样。 他就这么站在远处,手中还捏着那把由自己脊骨做成的扇子, 对上她的视线时, 目光闪烁。 幸而那张脸与自己更为相似,不然她一定会后悔放过了他。赤九暗想,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平心而论, 她对顾骁的情感很复杂。 若不是叶宁宁闯了进来,她只怕永远也不会知道,顾骁对自己竟有那么浓烈的情感, 她一直以为在被顾家折磨的十几年里,一直仅她一人。 原来她一直被人挂念。 在那难捱的日子里,他陪了她许久。 只是时光过于痛苦,她忘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血缘亲情竟如此神奇。赤九茫茫然想。转念又记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只普通的赤狐,修行多年只开了人智却未化形。 她是他们一族中唯一化形的狐狸,也正因如此,阿娘赶走了她。 因为她是个“人”了,要想得道成仙,就需得去人间历练,体验七情六欲,规范自身行为。 可是后来啊,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亲人...... 顾骁算得上是她唯一的血脉留存。思及此,赤九示意他跪坐下来,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发顶,魂体却穿过了他的实体,她只好叹道:“长大了啊。” “阿娘。” “......嗯?” “阿娘。” “做什么?”赤九不耐烦了。 叶宁宁见此场景,不客气地笑了出来,“感觉怪怪的。” 一个像是刚找到青蛙妈妈的小蝌蚪,一个像是被莫名其妙缠上当妈的小女生。想到这儿,叶宁宁打量起赤九,许是妖的原因,她还是少女模样,浓浓的青春气息,没有一丝刻板印象中的温柔母性。 赤九闻言,视线在叶宁宁和顾骁之间来回转了一圈,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叶宁宁下意识看向顾骁,却见他迅速别过了头。 这一路上即使身陷娘亲的迷障,他也依稀能感知叶宁宁的举动,知道她一路拖着自己离开迷失林,知道她愿为自己去找凝露草。 初见时顾骁只觉得她一身侠气,这在权真界实属罕见,他因而对她生了兴趣,再见时她虽满口不着调的言语,却灵动鲜活,让人不由心生亲近之感,再然后就是这一路扶持...... 这一刻他才细细盘弄起自己的感情,顿时心跳如雷。 “你跟他的关系已经到了哪一步?”觉察到气氛不对,再联想到叶宁宁身上的狐族妖契,赤九进一步追问,她喜欢叶宁宁这个小姑娘,但做顾骁的新娘子不行,顾骁配不上她,顾家也配不上她。 “我们......”叶宁宁捋了捋胸口的秀发,知道赤九产生了误会,但要怎么回答才显得自然而不暧昧,又符合她愿意舍命相救的逻辑呢? 她只好道:“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个失忆的人,与顾骁相识于一场意外。然而相处时间愈久,我就愈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直到逃离顾家那晚我才发现,原来是他像极了我那已经逝去的兄长。” 她没有撒谎,顾骁和叶溯的性子实在太像。 看到他,就好像叶溯在身边,也就能骗骗自己在这个异界并非孤身一人。 “我双亲去的早,是哥哥一手将我抚养长大。”叶宁宁没注意到顾骁神色有一瞬的落寞,“为了寻仙问道,我们一路相依为命,只是可惜他为护我意外离世,而我又流落于此。” “哥哥已经离开了我,我不能再看着顾骁......” 叶宁宁的声音回荡在一片漆黑中,像水击清潭,悠悠然荡开,一下下荡进顾骁的心中。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便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她来自哪里,她的家人是谁,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从始至终甚至无法分辨。 即便她就站在所有人跟前,他们之间也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团团狐火将三人环绕,一跳一跳地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映照着叶宁宁纤细的身影。 她太瘦了,好似不经意间就会被拽入黑暗。 赤九久久盯着她,轻声道:“既然如此,你不若认我做娘。” “不行。”顾骁出声打断,对上叶宁宁的视线,他咬牙,“叶姑娘虽是孤女,但她父兄娘亲在天之灵,一定不许她认他人作娘。” 叶宁宁跟着点头,“我其实更把你当朋友。” ——当妈就没必要了,那是真没代入感,何况也没有谁能取代她妈妈的位置。 她说完又看向顾骁,心道他还挺关注自己的,竟立刻替她找了个好借口。 顾骁淡淡回望她,随即收回目光,挺直背脊,绷紧下颌,下意识打开折扇慢悠悠扇了起来,这一副光景落到叶宁宁眼中,她只暗暗槽了句:装男。同时又忍不住想:拿着用亲妈骨头做成的扇子装.逼,这未免也太地狱了些。 但这也怪不了顾骁,他并未看过那些记忆画面,自然也不知手中握着的是何物。 叶宁宁只好用手肘戳了戳顾骁,他依着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二人小小的互动没能逃过赤九的眼睛,她眯着一双狐狸眼,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狐狸身时,也常会和兄弟姐妹们做些父母看不懂的小动作,他们将之称作为独属于孩子们才明了的默契。 虽然没能收她做女儿,但既然认了顾骁做哥哥,也就跟女儿没什么两样了。 赤九便神色宽慰道:“那就依你。” 然而作为顾骁的母亲,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在情绪方面的异常,想着他那颗少年心此时已碎成了一片片,赤九难得对他产生了些怜悯,便道:“顾......阿骁,你那诅咒,我给你解了吧?” “......不必了。”顾骁道。 他知晓阿娘对自己恨之入骨,他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她想起过去。在这狐媚幻术中,她愿意放过自己,也是受到了宁宁的影响。 可当她说出愿为自己解咒时,他心底难免一颤。 于是顾骁重复道:“阿娘,不必了。” 若非阿娘刻意提起,他几乎快要忘却她身死的事实。 她赠自己的不是诅咒,而是狐族烙印,足以清洗掉顾家血脉中的肮脏。 她若解开,他们间或许将再无联系。 赤九挑了挑眉,淡淡“哦”了声,就在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凝固时,叶宁宁忽感阵阵眩晕,身体好似飘在半空的气球,被一阵风吹着就要荡远,意识也跟着渐渐抽离...... “宁宁!”顾骁伸手要去抓。 却见她身后破开了一道亮口。 赤九一个旋身,化作一条赤尾绕着叶宁宁缠了上去,最终消失在了她的手腕处,只余下魅惑的嗓音——“有人等不及了,在唤我们出去呢。” 顾骁紧追了出去,于是天光大亮,耳边传来鸟雀脆鸣,适应了强光之后,视野里最先出现的是一抹纯白,裙裾垂在半空,挡住了搂着她腰的手臂,再然后,是少女陷入沉睡的安稳脸庞,最后是一张洁白如玉、缀了颗泪痣的脸,他半张身子隐在了阴影中,眉眼阴郁妖冶,一身血气味衬得他像是从墓中爬出的恶鬼。 “季煜安。”顾骁一字一句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他还记得宁宁被长剑贯穿身体的模样,她瞳色微闪彻底失去了生机,于是灵力倾泻而出,骨扇一转化作一柄长剑,向对方刺去。 季无殇神色未变,垂下脸探了探叶宁宁的鼻息,二人的青丝与呼吸彼此交织在了一起,在剑气袭来的瞬间,万千藤蔓破土而出绞住了那柄长剑,凝结的灵气轰然散去。 房屋摇摇欲坠,季无殇的脸在这时如鬼魅般骤然突进,顾骁只觉喉头一窒,垂眸看去,自己竟被扼住了脖颈。 “解了妖契。”他道。 在他身后,房梁、屋顶不堪其扰,轰隆一声彻底坍塌,捡起尘埃飞扬,唯于一张床安然无恙,被藤蔓护在了其中,缝隙里透出些许纯白。 顾骁笑道:“解不了,除非你杀了我。” 脖颈上力道一紧,顾骁霎时面红耳赤,但他垂着双手没有挣扎,依旧笑着,“季煜安,你真该庆幸她还活着并忘了你,而不是威胁我解了这妖契。” 随着面前之人的呼吸逐渐加重,他又道:“若非她对我有情,你觉得这妖契又怎会由着我种下?” 第83章 第71章 诱梦 季无殇倏然一滞,就连空气也…… 季无殇倏然一滞, 就连空气也跟着凝结,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听到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是了, 他早该想到, 她对他仅仅是......喜欢。 这浅薄的感情本就随风起随风止随时都可散去,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该为自己停留? 季无殇松开了顾骁。 房屋塌了一半,风吹云散, 夜已深, 天空是如墨洗般的深沉, 月亮冷冷挂在天边,像是夜空被剪了个破洞。 脖子上已是一道显眼的红痕, 顾骁也没管,就这么大咧咧暴露在空气中。 他不清楚宁宁和季煜安此前曾发生过什么, 但少女死去时绝望的模样始终难以忘怀,他那时曾强烈地预感她将再也回不来,就像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顾骁捏紧了骨扇,寒光迸射,手腕转动—— “季煜安你不该再出现,她也不会想跟你走。” 随着他话音一落, 骨扇入了那柔软的腹部, 鲜血点点而落。 随后骨扇拔出,一瞬间,季无殇身上黑气闪过, 他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眼尾泛起一抹妖的红。 “你!”似是惊疑于他没有反抗,顾骁一时没有动作,直到他看到那一身白衣如鬼魅般的男人转身, 好似要向宁宁靠近,于是灵力汇聚,他又一次刺出了骨扇,“离她远点。” 从浮妄山出来后,季无殇其实不太能感觉到痛,应该说一切感官都弱了几分。 因而此时此刻,他对顾骁的攻击不为所动,那鲜血晕染了一地,月光又给附上了一层浅银。 在叶家时,也常有这样的月光。 她是叶九小姐,爱看书,爱写画,爱摆弄一把木剑。 看书写画时,她身边的侍女总夸她“秀外慧中”,舞弄木剑时,她们又道“作为叶家的小姐,怎该玩弄这些粗鄙之物”......她拿着剑总是轻轻叹气。 白天时她最常去离后山最近的院子,在阴凉处摆张小桌,一侧堆满乱七八糟的零嘴,一侧则收拾得干干净净,摊上一张纸,然后蘸着墨画起来。 很奇怪,她那双手根本写不好字,却能寥寥几笔就画出山水的神韵。 累了倦了,她也就躺摇椅上晃悠悠地睡去,阳光洒落一身,荡漾着无声的安逸。 有时候她也会画人,只是那纸页翻飞间,勾勒出人轮廓的线条比之风景画,要更为清晰、锐利,浓墨甚是夸张,纸上的人踏剑而行,衣袂飘然,意气风发。 到了夜间,月色皎洁时,她便会掌一盏微弱的烛火坐在窗边,树影婆娑,在她的书页上投下浅浅的倒影。 他常倚在树上看她,树叶缝隙间透出的全是她的影子。 有时候她会发现,然后朝他喊话,问他为什么总出现在树上。 有时候她不会,因为他出现的地方和时间总是变幻不一。 ... 他们逃离叶家的路上,曾有过一小段难得平静的时光。 在某日夜里回客栈的路上,细雪如盐粒洋洋洒洒,她紧紧握住他的掌心,哪怕手背冻得皲裂,也固执地没有放开,更没有如往常那样,整个人都缩在斗篷里。 乌黑的秀发和卷翘的睫毛上都沾了雪,她一点点,离他近了一点,又更近一点,发顶刚刚到他的胸口,说出的话似乎思量了很久,带着些许他不太懂的涩意—— “此时也算共白头了。” ... 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被拉长过,她只要仰起脸伸出手,他从树上跃下,就能住进彼此的眼中。 可眼下,她就躺在他藤蔓里,身后阴影却拽住了他的步子。 灵力一道道袭来,季无殇忽然觉得烦了,藤蔓暴起将身后那人卷住,轰然摔进尘埃中。 “季煜安......”他又爬了起来。 他无意杀顾骁,又一次地将他摔了出去。 若是能摔个半残,或许她就再也看不上那个男人。 而他,他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有一副姣好的、最接近那幻梦的、她常常盯着看的皮囊。 衣衫已被血色染红,季无殇催动灵力替自己洁了身,然后俯身靠近了她。 魂体抽离进了别人的识海,眼下的她正陷入长眠之中,她神魂不稳,需要他的滋养,他们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去做一场梦,再重铸一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幻梦。 ......重新开始。 / 轰隆——天空下了场瓢泼大雨。 笔在手中哗哗地写着,最后又泄气一般甩落到桌上,潮湿感透过未关的窗闯进了屋里,使得叶宁宁愈发郁闷,她盯着桌上的试卷好一会儿,那一长串的数学题干瞬间变得可恶起来。 她是个艺术生,初入高三开始集中精力学文化课不免有些跟不上,尤其是数学,这是最拖她后腿的一科。 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最终算出个x=x的答案,叶宁宁抓狂地抱着脑袋哀嚎起来——数学可真是世界上最叫人痛苦的东西!! 她的动作惊动了桌上的错题本,于是一页夹在其中的草稿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她顶着一头鸡窝捡起,其上写了不少名字——“季煜安”。 引号里还默着不少令人牙酸的语句。 譬如:“那场雪中印着二人并行的痕迹,少年的眼眸却只印着身旁的姑娘。” 又如:“瞧见少女眉眼弯弯,少年的心思千回百转。” 再如:“他抬眸,睫毛轻颤,问她‘你怜天地,怜苍生,怎么独不怜我’。” ... 签字笔下行楷飘然,十分镌秀,与试卷上字迹一致。 叶宁宁拿着草稿纸却皱着眉深思,她为何不记得自己曾在纸上写过这些东西?可是这三个字为什么又那么熟悉,就好像她曾在心里默默唤了无数次。 而那些句子,中二、矫情。写下来有什么意义? 屋外雨声淅淅,卧室内是难得没有叶溯打扰的宁静。 叶宁宁却感到空落落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奔出这间卧室,然后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然而这念头驱使了半晌,她依旧没有行动,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在草稿纸上移动,眼前视野一荡,叶宁宁垂眸看去,此时自己手中竟握了支毛笔,宣纸薄透,墨水在纸上蜿蜒出一道道看不出形状的字来,偏偏她还满意地将宣纸拿起,吹了吹墨,道:“......你看,这几年我的字进步了不少吧?” 彼时雨声淅淅,树叶微漾。 于是她又不满道:“......你干嘛又蹲在树上?” 她唤了句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唇齿在动,可叶宁宁怎么也听不清她唤出的名字,那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叶宁宁满腹疑惑,正欲找出自己的对话之人时,一股冷气却悠悠然靠近,手中宣纸被抽出,她听见对方轻声道:“......是进步了许多。” 宣纸拿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颗泪痣。 这时窗外起了风,送来丝丝凉意。 叶宁宁有一瞬间悚然,怎么会是季无殇? 她应该是在做梦吧?只有做梦才会发生这等无厘头的事。 可是她为什么会梦见季无殇?! 脑子里一片混沌,可不等她思考更多,她又动了,伸手摸向了他的脸颊,凉意传来的瞬间,她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轻轻颤了颤,他垂下眼眸,目光好似在追随她的指尖,白皙的面皮渐渐泛起些许粉红。 她在做什么?叶宁宁有些茫然,又难以克制,心底竟涌上些隐秘的快.感,她好像、好像很喜欢看他这副涩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而这举动她似乎也做过无数次,在哪里?她曾在哪里做过? 指腹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来回游走,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可她无端觉得,从眼尾至侧脸处应该存在点什么,或许......是一道刀伤? “......”他好似唤了声她的名字,眉眼柔了下来。 可叶宁宁听不清,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他身上,一身黑色劲装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你浑身都湿透了,还不赶紧——” 他抓住了她的手,俯身靠了过来,那张脸越来越近,叶宁宁不由自主往后退去,直到后脚跟抵上了床沿,紧接着整个人不由自主栽倒在了一片柔软中。 这对吗?孤男寡女,良宵入梦。 “......你下去。”叶宁宁道,觉察到自己的手还握在他的掌心,她又被自己诡异的念头激得浑身泛起了热气——要来也应该她主动将他推倒,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里的水汽,凑近吻他的唇,听他的呓语。 第84章 疯了。叶宁宁你真的疯了! “......你看看我,看着我。” 那声音如房檐雨水溅落于地般断续,叶宁宁仰头想要听清他的话语,却见他整个人附了上来。 如墨青丝自肩头缓缓垂下,不经意间缠上了她那裸露在外的手腕,冷雨顺着发梢滑落,悄无声息进了那敞开的衣襟中,于是叶宁宁的目光也无法克制地看了过去,入目是一片冷白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水珠恰好滑过一丝痕迹,衣衫如凋零的花瓣层层散落—— 他牵着她的手寸寸下移,从锁骨到胸膛,滚烫炽热,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起伏的线条。 作为美术生,她知道这是何等的恰到好处。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她竟然完全不排斥。 为什么?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心底那一丝奇异的感觉? 第72章 可别重蹈覆辙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 叶宁宁在饥肠辘辘中醒来, 天光大亮,尽管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她依旧满脑子都是季无殇那张脸, 还有那眉眼, 那唇。 真是个糟糕的梦。 作为平日里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多坑女, 她也不是没做过满是俊男靓女,带着浓重意淫性.质的梦, 但像昨晚那般真实的, 还是头一次遇到。 叶宁宁边想边坐起身子, 然后她就看见房屋塌成一片,四周都是断壁残垣, 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地震,但离奇的是, 她所在的那张床却完好无损,院中花草也依旧生机盎然,风一吹,那紫色的小花就簌簌落了满身。 这是怎么回事?被妖兽袭击了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季无殇也没有顾骁。 叶宁宁顿时警觉起来,发现床头床尾分别放了两套衣衫时, 她只觉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什么离奇的副本中, 于是随手捡了根木棍防身。 弓着腰钻出横在眼前的房梁,踏出门槛,甫一抬眸, 便是一张白玉似的脸。 季季季季无殇!二人离得实在太近, 以至于叶宁宁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急忙抬头往后躲,哪知对方先伸出了手—— 你别过来!等等? 头顶传来一阵柔软, 叶宁宁这才发现是对方为自己护住了头,这才免于撞上房梁,被迎头痛击,她微微抿唇,“谢谢。” “举手之劳。”他边说边放下了手。 叶宁宁又退回了没有墙的房间。 余光瞥见他挥挥衣袖,扫开了挡在眼前的障碍,她忍不住想:看来他还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心脏莫名颤了颤,让叶宁宁想起了自己情窦初开的时候。 那时她才上初中,因为数学不好,就悄悄暗恋上了一个,在她看来是个数学天才的黑皮小男生,毕竟连老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来的压轴题,也会在课后找到他桌前与他讨论,倾听他的做题思路。 尽管那个男生在别人眼中脾气不好,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不用努力就能轻易维持年级前十的好成绩,有时说话十分毒舌、不客气,但她还是迷恋得无可救药,尤其是他一次次登上讲台,为同学们写下满满一黑板验算思路的时候。 青春期的小孩常常会胡思乱想,特别是在受言情小说的洗脑下,更是容易会错意,就譬如叶宁宁,就曾多次揣测过她喜欢的小男生,可能也在喜欢着自己。 因为他待自己细心——冬天上晚自习时,只要有学生进教室没关门,他总会不厌其烦地离开座位,替正对着风口坐的叶宁宁合上门。 也因为他从不会挑她的刺,对她毒舌。 ... 回忆走得远了,叶宁宁的思绪最终被一股面香拽了回来,视线被瓷碗放桌的声音吸引了过去,那是一碗热气腾腾,其上还盖着一层肉粒的杂酱面,汤红面白叶翠,她一瞬间食指大动。 “给我的吗?”话虽这么说,叶宁宁已经自觉坐到了桌前,眼睛紧紧盯着面,无意识咽着口水。 杂酱面!是她最喜欢的杂酱面! 来到这里后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香喷喷的面。 “睡了一夜,我想叶姑娘定是饿极了,因而特地带了碗面回来。”他温声解释。 叶宁宁匆匆扫了一眼,拿起竹筷就将脸埋在了面中,嘴里嚼着面,脑子里却不由又浮现出昨晚的梦——季无殇将她压在身下,拉着她的手从喉结一路探索到了腹部,嘴里一遍遍呓语,直到她对上那双泛着水泽的眼眸,她终于听清,他在唤自己的名字。 “宁宁、宁宁......”一声声轻唤带着笑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勾得她浑身酥麻,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这衣服湿透了,是该换了。”方向一移,她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外袍,他稍微用了力,长袍就此滑落,然而落到叶宁宁眼中,却像是她亲自脱了他的衣。 那精致的线条和完美的腰腹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咳——”眼泪糊了视线,叶宁宁被呛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了?”季无殇边说边伸出了手。 “没事、没事。”叶宁宁一手捂着唇轻轻咳着,一手赶紧晃了晃,只是半空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的掌心又碰到了一起,她急忙放下手,又握住了筷子。 出息点啊叶宁宁,你可不能被美色诱惑! “叶姑娘待我好像有些奇怪。”他又说话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宁宁低着头没回,装没听见这句问话,喊了口面问:“我兄长呢?怎么没见他?” “什么?”季无殇未做出回答,好似没听清楚。 “想不到你竟如此惦记我。”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又一个白瓷碗放到了她跟前,连带着还彻底挡住了本该出现在她余光里的季无殇,“看来是我来晚了啊,真是可惜了我这碗羊肉小馄饨。” 叶宁宁整个人放松下来,面对顾骁,她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紧张,“关心而已。” 顾骁坐了下来,拨走了叶宁宁那早已吃完,只剩下一碗红汤的面,“嘴上说着关心,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干嘛。”叶宁宁边说边挪回碗,抬眸看向顾骁,这一看却是愣了,只见他早已换下了那身惹眼的红衣,身上一连串繁复的饰品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了个香囊。他面无气色,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脖颈处、手腕处无不包扎着纱布。 “这一身伤怎么回事?”叶宁宁拉过他上下看了起来。 顾骁噙着笑,任由她摆弄了半天才道:“只是些皮肉伤,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叶宁宁松了口气,但也品出了一丝不对,“你上哪儿弄得?” “狗咬的。”顾骁笑眯眯道。 见他胡扯,叶宁宁冷哼了声,但也没深究,抱着碗喝了口面汤。 于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骁敛了笑,睨了眼季无殇,却接到对方一个阴沉沉的眼神,彼此无言间,他收回视线,面向叶宁宁,一手支起放在桌上撑着脑袋,一手敲了敲装着馄饨的瓷碗,“这还有一份。” 羊肉馄饨圆润饱满,葱段铺在泛着油花的汤上也是诱人的,可叶宁宁道:“如你所说,你来晚了,我已经吃饱了。” 香气钻入鼻尖,她提高了音量,“不过我可以尝尝——” 只是话音未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叶宁宁眼前,季无殇不知何时坐在了叶宁宁右侧,给她递了张丝帕,道:“既然吃好了,就换身衣裳赶路吧,我记得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馄饨霎时失了香气,叶宁宁道了声谢接过丝帕的同时,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了“换衣裳”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身衣裙早已留下大大小小的破损,好在没有走光的风险。 虽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无人提起,也就没必要往下打听。 叶宁宁边想,边拿起了备好的衣裙——一套月牙白,一套红绿撞色。 月牙白是齐胸襦裙,缀了些嫣红色,配了纱制外袍,裙摆绣了银线,层层叠叠如花瓣般散开,看起来仙气飘飘。 叶宁宁早就穿够了一身白,毫不犹豫选了撞色短衫,只是拿起这套衣服的刹那,她便看到季无殇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眉目间好似染上一抹春色,顾骁则面无表情,无多反应。 她心中涌起一丝怪异,却是淡然道:“麻烦回避一下。” 三下五除二脱去了上衣,手腕处那只状似纹身的赤狐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原来小狐狸一直跟着她?这是沉睡了吗?思及此,她安下心来。 换好衣衫,叶宁宁没忍住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衣裳设计窄袖束身,不仅合适漂亮,还行动方便,她难得有了心情整理自己的外形,由于不会扎发,便简单挽了个丸子头,捡了根还算有型的枯枝做了发簪。 第85章 这一番下来,叶宁宁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亦如当初她认清第一次暗恋男生的感情。 那个她初中暗恋过的男生,在中考结束,大家即将去往不同的高中之时,并没有如她所愿,向她表明心意,而是给她当时最好的朋友发了表白短信。 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个学霸,常和她喜欢的男生争夺年段第一,不同于男生在学习上松懈的态度,她的学霸朋友既聪明又努力,因而几乎每次大考都能拿下第一,最长了一次甚至蝉联了一学期,包括四次月考和期末考,最后中考总分更是与男生拉开了二十分的差距,成了全市状元。 她优秀漂亮,平易近人,吸引了男生的注意。 就像男生聪明贴心,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 最后的结局却告诉叶宁宁,那些所谓彼此互相喜欢的细节,只是她个人的错觉。 他确实不对她毒舌,但他会对喜欢的女生毒舌,那才是普通小男孩吸引目光的幼稚手段。 他确实惦记着关好门窗,但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学霸朋友刚好与自己坐在一块。 而季无殇......出现在她梦里,就只是个巧合。 那一瞬间的悸动,不过是普通人面对漂亮脸蛋的正常反应。 叶宁宁刻意忽视了院中氛围,先朝季无殇恭恭敬敬地鞠了躬、道了谢,便朝顾骁喊道:“哥,我们走吧。” “你跟他说我是你哥?”脑子里忽然传来顾骁的声音,显然是用了传音术法。 叶宁宁小幅度地点头回应。 起风了,花草摇曳起来。 下一瞬藤蔓涌动,混沌汤汁散落一地,空中飘飘然落下些月牙白碎片。 第73章 虚幻相生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青山镇渐渐被甩在了朦胧的雾气之中。 由于这里是权真与人间的交界处,凡人、妖、鬼、精灵、修者混杂,为了保险起见, 顾骁并未御剑而行, 反倒在出镇子时特地买了辆马车作为出行工具, 叶宁宁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原来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饰品早已换成了钱币。 鉴于二人未来还将建立持续的革命友谊, 叶宁宁主动讲起了在顾骁昏迷期间, 她一路的遭遇。 彼时顾骁扮演着马夫的角色, 二人的对话隔着一层厚厚的帘子,他配合着给予合适的反应时, 叶宁宁并未起疑,甚至露出了几分真情: “我本来想着, 等拜入仙门后再与它分道扬镳,却没料到它会因我而死......” “不过顾骁,你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顾骁用力拽紧手中缰绳,狠狠抽了下马匹,“许是什么罕见的藤妖。” “我猜也是。”叶宁宁认同道,又想起了季无殇,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这人行为有些割裂,尤其是在迷失林一行后。初次见面时他虽嘴角带笑,眼里却常是一股冷意, 分明是个虚伪的人。 但后来......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又满是真心实意的温柔。叶宁宁一遍遍回想着, 仔细对比着他前后的眼神,包括那场离奇的梦境,电光火石间, 她又抓到了一丝不同—— 迷失林后,季无殇身上还有种诡异的潮湿感,就像梅雨季期间密密麻麻长了满屋的霉斑。 这才是她想要赶紧离开青山镇的根本原因,准确来说,是逃。 这时马车外好似有惊鸟离林,带起一阵沙沙声,而后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叶宁宁才恍然回神,忙问:“怎么了?” “无碍,只是绊了块石头。”顾骁眸色沉沉,语气却很是轻快。 叶宁宁因此不疑有他。 半晌,她问出了从遇见顾骁时,就一直想问的问题,“顾骁,你知道失忆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与叶姑娘只是一面之缘,至于叶姑娘失忆前具体如何,我不多了解。” 叶宁宁闻言松了口气,“我想找回之前的记忆。”——其实是想以此为借口了解这个异界具体的情况。 这一瞬,她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穿越小说的女主都爱用失忆梗。 果不其然,顾骁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比如我们正身处哪块地界?又将要去哪个仙门?” ... 在顾骁的讲述中,叶宁宁渐渐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背景。 他们眼下正处于大荒山山系,只要跨过了这些群山,便正式进入了权真。 与人间传统的封建社会不同,权真按照东、西、南、北、中分别划为了五洲,除去与人间接壤的边缘地带和天堑深渊需听第一大宗云流号召外,洲内各城各派以自治为主,往往一座城或一个宗门就类似于一个小国,其内部机构有不同的运行风格。 权真是一个充满灵气、秘境和机缘的大陆,奉行实力为尊,凡人和精灵最为少见。 神、魔为一体两面,也是大部分人寻道之路上的两个极端目标。自这片大陆诞生以来,虽曾出现过神或魔现世的奇观,但见过之人毕竟是少数,因而神魔的身影渐渐成了一种传言。 叶宁宁对飞升成神或堕为魔障一事并不感兴趣,她对寻仙的执着只在于回家,于是便问道:“那这几万年来可曾有大道修成的飞升之人?” “自然是有的。”顾骁的驭马之术并不熟练,车轮骨碌碌转着,在林中穿行了好几日,才堪堪离开临风山。 说起临风山,必然避不开顾家,那夜顾道尘被怨狐毙命时,不少人都看在眼里。 然而对于顾家而言,为顾道尘报仇的重要性完全不如再寻一位新的当家人。 这个适宜的家主,顾骁当之无愧,因而这段时间为了躲避来自顾家的却息鸟追踪,他特地封了部分修为,以此掩盖气息。 期间叶宁宁也问过顾骁是否愿意回去掌权顾家,他并未给出正面回答。 于他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带叶宁宁拜入云流。 季煜安能在失控下杀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玲珑传音符在见到季煜安的第一晚就已经捏碎,算算时间,消息应已传回了云流宗。 “是吗?那么飞升之后他们都去了哪里?”这时车内的叶宁宁提高了音量,拉回了顾骁的神丝,“传说中飞升之人能踏破虚空,在不同的小世界之间穿梭,这是真的吗?” “飞升之后自然是去了上界。”顾骁答道,“至于能否踏破虚空......或许等我到那时,才能告诉你答案。” 言下之意便是,他也不知道。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叶宁宁泛起了困,撩开车帘往外一看,道路宽阔,两侧景色终于不再是层峦叠嶂,绿荫浓密。 天色已暗,月光洒进马车,拉长了她的影子。 叶宁宁只觉有些冷,不由抱紧胳膊缩回了座位,含糊道:“看来修仙也不过如此嘛......” 顾骁笑了声没有作答,不一会儿,马车内就传来了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新生一代中,最接近飞升境界的,整个权真不过琅华仙君一人。 境界越高之人,往往也会越发理智冷情,若非如此,一旦被七情六欲所扰,极易走火入魔,致使修为大跌,千年问道功亏一篑。 思及此,顾骁摇摇头,眯起双眸看向前方,禹城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禹城虽繁华,但离中州云流宗极远,若非靠近出了个琅华仙君亲传弟子的天水谷林家,整个权真或许不会对此有所关注。 离禹城愈近,顾骁心中怪异感便愈强烈。 马车驶至城门口接受盘查时,他终于也意识到这故违和感源自于哪儿——禹城监城司不知为何竟不再是天水谷的人,而换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宗门。 此外城门处还出现了好几名佛修。 权真大大小小的门派众多,大部分宗门收徒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否测定出灵根,靠灵根修行是绝大部分人走上寻道之路的开端,统一学习完基础后,再根据资质进一步划出剑、医、阵等职业,而少数门派因修行方式不同,对于弟子要求也就不尽相同。 例如佛修、音修甚至于幻术。 佛修之人,先得悟道八苦才能入门,而后斩七情除六欲灭五毒,是最为恪守道义、顺应天道的一派,也是最神秘罕见的一派。 如今佛修出现于禹城,让顾骁又惊又疑。 ... 一盏盏琉璃灯挂满了长廊,红绸轻扬。橘黄色的灯火照出了夜色中的假山池塘,叶宁宁疾走于长廊中,却不见有一人来往,她心底有些不安,半垂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叶宁宁猛地瞥见那院中白墙上映出了一张牙舞爪的黑影,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黑影竟朝着她的后背张开了血盆大口,距离不过方寸之间。 第86章 鼻尖涌上了一阵血腥味,叶宁宁咬着牙拔腿就跑。 这是梦吧?叶宁宁边跑边想,可那寒风就在身后时不时刮着,惹得她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她欲哭无泪,脚下根本不敢止步,只是不知跑了多久,叶宁宁终于绝望地发现,这长廊好似没有尽头,院中景色虽不断变换,可来来回回也就是假山清潭,长廊内侧则是个一扇扇紧闭着门,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的房间,她左右都别无选择。 肺部在剧烈的奔跑下似乎随时都要炸开,叶宁宁猛猛喘着气,脚下越来越软,生理上的感觉实在真实,她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个梦。 怎么办?叶宁宁的速度慢了下来。 “终于跑够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带笑声音,清清泠泠似冷冬寒月。 死腿快跑啊!叶宁宁不敢回头,余光一扫,竟见那院中白墙上早没了那追逐她的黑色影子,墙上只有她一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她瞬间头皮发麻。 喉头处的痛感却越发强烈,每呼吸一下,就好似有刀刃在刮喇着她的喉咙。 显然这场不知尽头的赛跑已经到了她身体的极限。 不知不觉中,叶宁宁扶住了身旁的柱子,琉璃灯一晃,在她身下落了一片阴影,叶宁宁毫不犹豫踩了上去,下一瞬,脚下竟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她低头看去,黑影寸寸缠上了她的脚踝。 叶宁宁脑子空白一片,已经没了思考的空间,仅凭本能疯狂地跺脚,却惊恐地发现,那缠住自己脚踝的那里是影子,分明是一缕缕黑发,随即一双细白的手拽住了她的小腿,丝丝凉意自下而上,叶宁宁不得已僵直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中缓缓涌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简直堪比伽椰子爬出电视机!叶宁宁抖着身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对我做什么?” “当然是吃掉你!”女人倏地冷笑,下半身从影子中涌出,胸腹以下是八只黑色的利爪,而她那双手也化为利爪死死扣进了叶宁宁的皮肉中,一张美人脸自中间裂成了两半,露出一排排獠牙。 第74章 风雨欲来 叶宁宁虽怕,但求生的本…… 叶宁宁虽怕, 但求生的本能也让她涌出一股劲儿,抓起飘来飘去的红绸塞进了那怪物的嘴巴,趁着对方不注意, 更是忍着皮肉被撕裂的痛楚, 硬生生挣脱了被它拽住的双腿。 “救救我, 救救我!”那怪物腹部忽然又传来另一道女人的声音,那薄薄的肚皮上甚至浮现出了一张人脸。 “闭嘴!”怪物一掌拍向自己腹部。 “啊——”那女人惊叫, 声音尖锐刺耳, “我可是云流宗弟子, 你竟敢吃我!你这畜生!” 叶宁宁趁机转身就跑,双腿受了伤, 血呼啦啦洒了一地,可她根本不敢停。 在她身后, 那怪物半张脸上露出冷笑,“老娘吃的就是你们这些个修士!” 修士?叶宁宁喘着气,一阵心凉。她身后这怪物竟能吞掉一名修士!快想办法,想办法!她不想死! 她下意识摆出掐诀手势,一只手虚虚一握,却是握了个空。 不对不对不对!她根本不是修士, 又怎能唤出本命剑拼死一搏? 而且她只是个凡人, 它为什么紧追着她不放? 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脑子,叶宁宁只觉头快要炸开,她逃跑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而那个怪物在她的影子中游移着, 最后探出身子向她扑了过来。 感受到身后的血腥,叶宁宁心一横,干脆将身子撞向了身侧的门。 房门忽地大开, 漆黑侵袭了她的视线,叶宁宁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藤蔓长廊尽头的黑暗处如泉涌般涌来,死死拖住了那怪物。 那怪物惊恐回头,“这竟然是你的梦?!” 感受到怪物似乎被什么控制住,叶宁宁急忙忍痛从地上爬起,缓缓呼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勉强平定了情绪,由于不确定保证在这屋内是否也藏着什么怪物,她不敢往深处走,只好小心翼翼地蹲在门口,被迫听着屋外的谈话。 一息间叶宁宁已然做好决定,如果来人为善,她就果断冲出去抱大腿,如果来人不善,她就悄悄躲在屋中,避开对方再找出口。 可是那人至始至终从未开口,屋外只剩怪物胡乱叫着—— “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灭我林家,竟还敢回来!” “呜呜放过我,放过我......我只是偶然路过那儿,才吞吃了这女人。” 随即空气骤然一凝,再次响起的声音断断续续。 “万物.....修行各有其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屠我林家......偏偏又放过了林婉儿那贱人.......” 叶宁宁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也清楚地听到了“林婉儿”三个字,她瞬间呼吸一窒,后脑勺一阵阵抽痛起来,好似有什么正挣扎着奔涌而出。 这时长剑划着地,发出冰冷的嘶嘶声。 别过来、别过来。她拼命缩起身子,然而余光里仍然出现了一抹琉璃灯火,再然后,就是一段泛着蓝色幽光的剑身。 腹部涌上一阵痉挛,叶宁宁干呕了下,瞥见那人似乎伸出了手想要碰她,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 识海沉沉浮浮,良久一抹温流将她包裹,灵魂好似得到了安抚。 耳边传来了清冽的水声,叶宁宁急忙睁开双眼——这里雾气朦胧,林影交错,而她自己正坐于一处温泉中,手上传来一片细腻的触感,抬眼看去,是如雕刻般的下颌线。 白袍浸了水,紧紧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绝美的线条,水珠沿着发丝滴滴落下,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 果不其然,又是季无殇!又是梦......一个接一个。叶宁宁只觉自己好似被困在了什么循环之中。 叶宁宁晃晃脑子,急忙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不料惊醒了对方,二人四目相对。 温泉热气涌了上来,叶宁宁只觉晕乎乎的,脚下也不知绊倒了什么,她一股脑又栽到了对方怀中,他抬手搂住了她的脑袋,轻轻唤她。 “季无殇,你......”你为什么总出现在我的梦里。 只是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被唇上的一股温润覆盖,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打斗声传来,叶宁宁迷糊想:这该不会还是梦吧? “你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是顾骁的声音,不是梦!叶宁宁又一次睁开双眸,掐了掐掌心,一股痛觉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皎洁月色,紧接着就是一柄骨扇抵住了那白皙细长的脖颈,叶宁宁用余光瞥着二人,本想偷听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却被寒气入了身,不由咳了咳。 于是顾骁与季无殇同时看向了床边。 叶宁宁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迷茫,“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都在我房间?” 月色下,季无殇轻声道:“我住你们隔壁,听到了你房里的动静,便过来了。” 而顾骁,自然是觉察到了季无殇的存在,因此出现在了这里。 叶宁宁对季无殇的到来并不意外,只见他双手下垂,对于顾骁的行为没有一丝反抗,半垂着眼看向自己的时候,一副无辜的模样。 熟悉的潮湿感再次袭来,叶宁宁压下心中的异样,知晓顾骁对季无殇有敌意,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她顺着季无殇补充:“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要吃我。” 咽了咽喉,她下意识隐藏了剩下一段梦。 “因为你被魇妖缠上了。”季无殇说到这 儿,又补充,“它修为不高,却跟了你们一路,只等着你入梦,在梦中将你吞吃。” 顾骁一脸冰冷,显然听出他话中有话,但还是收下了骨扇,季无殇那纯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抹刺眼的艳红。 叶宁宁先被季无殇那白袍的血迹所吸引,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视线上移,她自然也留意到了那抹红,注意到她的目光,季无殇手指沾了红,朝她笑了笑。 怪人。她避开视线,听见季无殇道:“我来的时候,它刚从你的梦中逃出。” 叶宁宁拧了拧眉,半晌没说话,回想起梦里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只青色的鸟儿精准落到了窗台上,月光在它羽毛上泛着清冷的银色,细长的小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睛看到顾骁后,它拍打着小翅膀落到了他的肩头,顾骁逗弄了一会儿,又将之放开。 “那是什么?”目睹了全程的叶宁宁问。 “我师父的灵宠。”顾骁道,想到了白日探到的消息——天水谷林家被灭门一事传遍了整个禹城,林家倾尽百年才炼制的法宝须臾灯不知所终。 第87章 那群佛修便是为此而来。 顾骁的师父霓虹仙子与琅华仙君关系一向不错。小青鸟此番来,还为他带来了重要的任务:琅华仙君闭关期间不慎走火入魔,霓虹仙子要他找到林婉儿的踪迹。 此时屋外风起云涌,月亮形状不停变换。 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叶宁宁轻声道:“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我还想睡会儿。” 这两尊大佛都是不用睡觉的修士,只有她还困在凡人的生活作息里,自打从小狐狸的结界中出来后,她常觉困顿,却又睡不安稳,因而整个身体总是轻飘飘的,好似稍不留意魂体就会往上飘啊飘啊,不知要飘到何处去。 在顾骁“你要做什么”的声音,与骨扇拦截的动作中,季无殇忽然上前,将两个香囊递到了叶宁宁眼前。 “这是什么?”叶宁宁拉住顾骁阻拦的动作,接过了季无殇手里的东西。 一个香囊中泛着淡淡的药草味,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其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梅花穗子,只是那穗子有不少线头,似是常被人拿在手中摩挲,看起来很是陈旧。 另一个香囊味道太过浅淡,具体是什么她没能闻出来。 “安神香,能助眠。”季无殇看向叶宁宁抚摸着穗子的手,温声解释,“另一个能催眠妖兽,如此一来,便能使得姑娘少些侵扰。” 在叶宁宁的道谢声中,顾骁眸子一凝,分出一丝灵力缠绕上了香囊。 ... 虽一夜无梦,可叶宁宁依旧觉得浑身疲倦,然而这一大早的,楼下已经聚满了人。 她下楼时,顾骁已然换了身艳丽的衣衫,摇着扇子站在一名年轻姑娘跟前,摇头晃脑说着什么,又恢复了记忆中那不正经的样子。 见叶宁宁下来,那小姑娘凑到了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顾骁师兄那灵根、灵脉俱损的妹妹?” 折扇敲上了小姑娘的头,却没能阻止她将话说完。 灵根、灵脉俱损是什么意思? 叶宁宁看向顾骁,却见他晃着折扇,神色藏在其中。 “流萤,你可真是个口不择言的笨蛋!专挑别人伤心事说。”另一名少年走上前来,拉开名叫流萤的姑娘,朝叶宁宁抱了抱拳,“叶姑娘你好,我是云流宗霓虹仙子的弟子云逐,顾骁是我们的师兄。” “从现在起,就请你随我们一道回云流宗。” “放心,我们也能保护好你。”流萤又冒了出来,却被云逐摁住了头。 第75章 禹城倾塌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她…… 叶宁宁从来没见过龙, 她自小长在华夏,于她而言,龙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 然而在离开禹城的飞舟上, 白茫茫的云雾间, 她看到了那翻腾的龙身, 通体漆黑,遮天蔽日, 最终太阳被乌云一点点吞噬殆尽, 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怎么会有龙?”流萤的声音被风雨扭曲。 “你个笨蛋!那怎么可能是龙!”云逐拧眉看了眼天空, 掐诀护住了摇晃的飞舟,“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云流宗。” 只是话音刚落,一条龙尾随着利爪猛地袭向了飞舟, 从叶宁宁那双澄澈的双眸前掠过,利风夺走了她的呼吸,周遭一下慢了下来,逗大的雨滴带着寒气,侵染了叶宁宁全身,她就在这雨幕中清楚地看到, 那龙尾和利爪上并非密密麻麻的鳞片, 而是不断游移的藤蔓。 藤蔓,藤蔓,漫天的藤蔓。 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画面竟出现了重合, 叶宁宁彻底愣在原地, 直到流萤惊呼一声“小心”后,她被推倒在地,天旋地转间, 舟身结界因为这条龙的袭击而锃地亮了起来,随后叶宁宁耳边炸开了剧烈的轰隆声,若非流萤将她牢牢护住,她早被这巨大的灵力波动震得七窍流血。 “不好!这东西是冲我们来的!”流萤大喊,“云逐快催动飞舟。” 然而来不及了,龙身又一次撞上了飞舟,结界彻底裂开,龙爪连带整个龙身都缠上了飞舟,晃动不停的飞舟彻底静了下来。 云逐修为不足,遭此反噬被灵力波纹弹至飞舟的边缘,整个人摇摇欲坠,流萤边哭着边伸手拽他,颤着嘴皮掐诀。 雨一直下个不停,没有灵气护体,叶宁宁浑身透湿,她双手攀着周身的栏杆,秀发被狂风打散,隔着飘扬的发丝,她看到那龙首缓缓从云雾中垂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一人一龙的距离止在方寸,然而她并未感受到龙的呼吸。 她对上了龙的双眸,意料之中,依旧是一团藤蔓。 再往上,是一张被雨浸得惨白的脸,叶宁宁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龙首之上站着的竟是一位妙龄少女,面上无喜无悲,甚至瞳孔漆黑一片,无光无亮,一身黑裙在风中摇曳翩然,犹如一朵来艳丽的罂粟。 隔着雨幕她们对上了视线,叶宁宁的心脏莫名狂跳起来,一股熟悉感油然而至,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恰逢龙首下垂,正将那少女缓缓送到叶宁宁跟前。 “叶姑娘!”伴随顾骁一声呼唤,无数金光自飞舟下迸射而出,将半空中的所有人包裹其中。 “师兄、师兄,云逐他失去意识了。”流萤扒着船沿,哭着朝底下大喊。 一声龙啸长吟,蛟龙似再也等不及了,长尾松动,飞舟碎裂片片掉落,流萤死死抱着云逐,已然飞身离开了舟身,于半空中踏剑而行,根本顾不上叶宁宁,被忽视的叶宁宁决定自力更生,铆足一股劲儿扑向风中翻飞的船帆,将整个身子趴在了上面。 一瞬间,风在耳边,云在眼前,身子起伏不定,再然后,那藤龙长尾一甩,龙首近乎快要擦过叶宁宁的脸时,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黑裙少女的一举一动,她蹲在龙首之上,身形纤瘦似风雨中摇摆的柳枝,那双眼眸在与叶宁宁近在咫尺之时,偏偏露出了一丝温柔缱绻,她张开双臂唤着她的名字,“宁宁,我们回家。” 回家?回哪里去?她的家根本不在这里! 一股愤然涌上心头,叶宁宁死死抓着船帆,任由身子往下坠去,没有伸手,亦别过头。 黑裙少女静静凝视着她,宛若要将她镌刻在瞳中,而后龙爪朝叶宁宁挥去——她彻底消失在了爪缝之中。 众佛修念念有词,忽然领头一身披袈裟的和尚怒目而视,“孽畜!” 禅音似水波荡漾,又带着难以抵御的杀意直冲上空,同样地,折扇从顾骁手中脱离,如步步莲花,一朵朵托着将他带上了云层,来到了破碎的飞舟上,金色符文与禅音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罡风,铺天盖地向那藤龙席卷而去,天地色变,禹城城民如鸟兽四散,自然也有身着其他门派服饰的修士加入了这场屠龙之战。 脚下骨扇化作长剑,灵力托着顾骁的身子,在翻涌沸腾的浓云中穿梭,寻找着叶宁宁的踪迹,却在这时藤龙摆动着身姿,躲避着顾骁追逐的同时,也在蓄力闯出法阵。 龙身在眼前不断游移,顾骁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怪异之处,入目皆是黑气缠绕的藤蔓,细听之下,竟有怨气吟咏。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可眼下并非他细想的时候,符文连同舍利子构成的阵法已被这藤龙掀起惊涛骇浪,霎时间云海狂沸,灵力被束缚在了阵法之中,然而凝聚一瞬又轰然炸开,引得符文剧烈颤动,最终寸寸开裂,龙身之下启动阵法的僧人无一不嘴唇微动,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时顾骁好似听到一道狐狸嘶鸣,直冲云霄。 阿娘?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宁宁出事了吗? 神色怔愣间,一道利爪朝他迎面袭来,雨珠化作冰冷的利器携带凌冽寒风,噼里啪啦打向顾骁之时,血雾似烟花砰砰绽放,与一袭红衣交相辉映,而后他便如那天边飞燕轻轻掠过了天际。 “顾骁!!”目睹一切的叶宁宁惊叫出声,扒着龙爪的双手泛起青白,眼前一幕幕忽然与一道女孩飞出的身影无限重合,莫名地,她竟止不住地惊恐——他会被腰斩、他会被腰斩! 叶宁宁拽着爪缝,一整个面赤耳红,爆发出了惊人力道,硬生生掰出了道仅允许她通过的口子,便毫不犹豫朝顾骁纵身一跃。 好在折扇接住了半空中的顾骁,他勉强撑起身子仰头,边见藤龙云海中,叶宁宁红绿相间的衣裙像是挥舞的旗帜,直奔他而来。 然而腾龙似是被叶宁宁的行为激怒,竟疯狂搅动云雾,风雨交加间竟形成了一道漩涡。 顾骁顾不得休整,再次御剑而行向前闯去。 第88章 这时有人高喊:“禅心大师!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紧接着无数利剑破云而出,进了那漩涡。 然而看了眼半空中那几乎覆盖了整个禹城的巨型龙身,那催动剑阵的修士眼中划过一丝惧意。 法号名为禅心的和尚睁开双眸,瞳孔中似有金光闪过,微叹道:“这孽畜魔气缠身,若是修为低者靠近,恐有心智迷惑之风险。” 然而至宝金鳞梵钟已于封天堑、困深渊蛉龙中破损,无力再战。 若要再困这沾了魔气的扶芳藤龙,只能舍了他一身修为,滋养金铃现世。 漩涡中风声雨声密密麻麻嘈杂而起,剑气划破罡风,叶宁宁只觉自己会被撕裂成碎片之时,一柄泛着幽蓝光芒的剑气突兀地了进来,又化作无数剑影将她护于其中,而后在那藤龙龙身所构成的无尽黑暗中渐渐渗入了一抹白,而后便是无数血气弥漫。 “季无殇?”叶宁宁的身体顺势下坠,落入了来人的怀抱,然而她来不及心安,只是拽住了他的衣袍,“救救顾骁,救救他。” 他没有回复,沉着脸挥袖,灵力凝成剑影,在龙身卷起的漩涡中劈开了一条路来,叶宁宁这才注意到,原来那血气并非来源于他,而是来自于这藤龙。 藤龙散开了身子,龙首又一次出现在叶宁宁跟前,隔着剑气云海,狂风雨帘,黑裙少女远远与她对视一眼,平静如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眼眸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紧接着无数利剑在黑裙少女的后背蓄势待发,她那疯狂撩动的发丝如同在蛇窟纠缠的发.情群蛇。 鬼魅、危险。 再然后便是藤龙跃起,利剑打上了龙身,发成铿锵之声,灵力聚散间,顾骁的身姿携带着禅音靡靡,骨扇隐藏在刀光剑影中,又拨开云雾,一举穿刺了黑裙少女的胸腹。 霎时间藤龙摆尾摇首,发出长鸣,经文再度聚成了法阵,将藤龙围困。 少女嫣红的血浸染了周遭的雨水,洋洋洒洒淋满了整个禹城,一滴滴血珠落到禅心大师那白皙的面皮上,他仰首抬眸,天边巨龙扭曲挣扎,好似困兽犹斗,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疑。 直到龙尾拍开了已是强弩之弓的顾骁,又一尾破空向那凡女的后背刺去。 怀抱女子的白衣男子身形一侧,本该被穿刺的女子换成了他人,鲜血刹那溢出,他却并未放开分毫,反而揽紧了她的腰肢,朝她安抚似地笑了笑,而后身影消失在了藤龙翻涌不止的龙身中。 藤龙的出现太过诡谲,禅心大师微蹙眉头,掌心微合,绽出无数金色佛莲穿过已然坠下的黑裙少女,这一刻死气生生不息,没有一丝活人的征兆,就像是个被造出来的傀儡娃娃,从一开始就没有魂体魂魄、连同心脏。 禅心大师神色一凝,莲花疾驰而去,又被轰然掉落的藤龙龙身挡住了去路,他只好脚踩莲花借力追出,于轻漾的雨帘中,他看到了那红绿衣裙的女子周身泛着莹白——她魂魄不稳,将要抽离。 外魂入体,有违天道,必诛之。 杀念四起,金色莲花刺破雨珠紧追不舍。 而恰在这时,妖气与魔气缠上了她的身,抑制了那将要逃离的白色,随后九尾狐显,逼退了禅心大师的莲花。 顷刻间,藤龙龙身终于砸向了整座禹城。 ----------------------- 作者有话说:存稿用完了啊啊啊啊真的惊恐 不过差不多剧情也要收尾了 第76章 师承乌钰峰 离开禹城一路往北,雨…… 离开禹城一路往北, 雨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天上依旧乌云密布,阴阴沉沉,直至二人来到另一处山峰, 季无殇搂着叶宁宁的手骤然一松, 脚下那柄看起来格外普通的佩剑也失去了平稳, 一整个斜飞往半山腰的石阶上撞去。 叶宁宁摸着一手的血,将季无殇护在身前, 闭着眼扑倒在地, 本以为会传来一阵剧痛时, 临空中又被他翻了个身,红绿与洁白风中翻飞, 引得一旁的树簌簌作响,最终二人互相搀扶着站在了石梯上。 “季无殇, 你感觉怎么样?”叶宁宁自然地搭起他的臂膀,视线扫过他那腹部的嫣红,血虽然止住了,但破损的衣衫与血肉已然糊做一团,看起来甚是赫人。 季无殇喘了口气,“修养一阵即可。” 面色是肉眼可见的惨白, 那眸中却是一汪春水。 叶宁宁别开视线, 抬眼往石阶看去,“我们现在在哪儿?” 这里林静水清,雾气缭绕, 叶宁宁只觉自己仿若误入了仙境, 连带着被那奇怪藤龙追杀的惶恐也逐渐平复下来,这么一想,她脑海中又浮现顾骁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 是他拼尽全力杀了那少女, 才有了她和季无殇能平安逃离。 只是不知顾骁眼下又身在何处?是否受伤? 叶宁宁瞥了眼手腕上的小狐狸图案,不知为何,原本是个劣质纹身般的图案竟变得栩栩如生,连那狐狸九条尾巴上的皮毛都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乌钰峰。”季无殇的声音又缓又轻,袖中手颤了颤。 杀魇妖,催动藤龙毁禹城,又舍了一分身,体内原本被他压制许久的“季无殇”再次恢复了神智,就在这一瞬的分神中,“季无殇”垂眸看向为了稳住他身形,近乎半靠在他怀中的叶宁宁,视线落在她那卷翘的睫毛上,最后是那饱满而缺了些血色的唇畔。 在这段时日里,他想杀了她的心散去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那一段段幻梦,她的眉眼,她的...... 觉察到了这点,季无殇微蹙眉,神色恢复清明的同时,眼底紧接着划过一丝寒意。 “乌钰峰?真是个怪名字。”叶宁宁扛着他边沿着石梯往上爬,边问:“还撑得住吗?” 这里仙气缭绕,应该有世家门派之类的,她正好带着他求助。 季无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重重咳了声。 叶宁宁了然,怕他滑落,又额外搭了只手搂着他的腰。 她虽是个凡体,力气却大得惊人,扛起一成年男子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季无殇身形比她高出太多,他那满头青丝顺势就垂落下来,时不时蹭着她的耳朵、脸颊,痒乎乎的。 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身体的温度随着他那一呼一吸渐渐上升。 叶宁宁有些不适,想躲,可淋了一场雨而失温的身体又舍不得这温暖。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叶宁宁起了话题,不知为何,她想要探寻一下他心中所想。 她自认为从性格,准确来说从人格层面上讲,她并非是个具有强烈吸引力的人,更遑论被别人一见钟情。 诶?不过被一见钟情的话,长得好看也能做到吧? 叶宁宁觉得自己真相了。 但穿成个没有自保能力的美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残忍呢。 说起来美女,她在现世最好的朋友也是个美女。叶宁宁的思绪不知不觉发散起来。 “我并非一定要跟着你们。”季无殇似是叹道,“我离师门太久,到了回去的时候本想与你们同行,只是没想到,叶姑娘好像误会了,甚至你兄长......” 他顿了顿,“叶姑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宁宁浑身一僵,她何止误会了,还误会了个大的。 不,主要还是怪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叶宁宁嘴硬,“误会?哪有什么莫须有的误会。” “你也没做错什么。”她急忙又补充,“你看你救了我,我现在也在帮你,我们之间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他一字一句缓声道,传至叶宁宁耳中却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确实不反感季无殇的靠近,细想一下,她还有点喜欢......叶宁宁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惊,又慌乱想:叶宁宁你可真肤浅,怎么能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就喜欢上了呢? 叶宁宁彻底闭了嘴,垂眸专心赶路。 石阶不长,虽然扛着季无殇,但他并未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这行程已然过半,叶宁宁依稀看见了建筑院宅。 此时风过林动,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依稀能感受到她那炽热的体温,忽地想起乌林秘境之外,他也受了伤,只是那次他一醒来,就来到了楚家。 那一次她也是这样,扛着重伤的自己去楚家求助吧。 季无殇想着,心底忽然涌上一丝惊疑——他对师姐最深刻的记忆,竟然全都来自于乌林秘境之后,而乌钰峰中的师姐,他近乎一无所知,二人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第89章 墨绿色裙裾在石阶上一步一漾,若非浮生幻梦,他竟不知该去何处才能见到她身上别的颜色。 “乌钰峰......”叶宁宁站定,抬首看着眼前的门匾,而后门开,从中探出了个毛绒绒的脑袋,是个白皮圆润的小少年,“师姐、师兄回来啦!” 师姐?叶宁宁左看看右看看,季无殇笑着点头,“回来了。” 小少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静候二人进了门。 甫一进门,一大股风裹挟着花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视线里涌入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五颜六色的花草装点着四周,看起来生机勃勃,唯一不大好的就是,缺少点人气。 许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这时转角处涌出三四个小少年,他们背着剑,穿着统一的道袍,谈笑着走向了林中蜿蜒出的小路;一袭白裙的少女抱着一团药草匆匆奔过,忽地消失在了长廊之中;不远处的天边传来刀剑的碰撞声,原来是一男一女正在切磋,从天上一路斗到了地面,衣袍翻飞扬起浓烈的少年气。 风吹草动,少年们张扬肆意。 一切都活了过来。 叶宁宁本想多看两眼,又被季无殇的咳嗽拉回现实,她侧头道:“乌钰峰就是你的师承之处?” 这也太巧了吧? “不巧。”季无殇对上了她的视线。 话音刚落,院中人如梦初醒,纷纷看向二人,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看来他还挺受欢迎的嘛。叶宁宁暗想,又觉得有些怪异——这些人的表现好像个npc,季无殇不做出任何举动,他们也不会有所反应。 季无殇一边回应着大家的招呼,一边引着叶宁宁往里走去。 穿过一栋栋建筑,一棵参天古树吸引了叶宁宁的注意,枝叶青翠欲滴,花朵儿在其中若影若线。枝叶在风中晃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好似在邀请她进入院中。 “就是这。”季无殇道。 叶宁宁边回应着,边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引入眼帘的是一树的灯笼、红绸,以及写满祈愿的木牌,再然后,一抹瘦小的身影正迎面向她飞来,叶宁宁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女孩正在荡着秋千,穿着翘头穿鞋的脚丫在空中一上一下晃动。 “月临,去叫你苏若姐姐。” 闻言,小女孩立刻停下秋千,蹦跳着就要离去,却在看向叶宁宁之时,又一脸欣喜地冲过来拉住了她的裙身,“仙人姐姐!” 她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张开双手抱住了她的腿。 叶宁宁一时不知所措,这小女孩也太热情了吧? 不等她细想,先前在前院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裙少女也冒了出来,冲着她两眼放光,“师姐!师兄!” 师姐?叶宁宁正疑心自己是否听错时,季无殇又道:“苏若,你师兄我可正受着伤呢。” 苏若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季无殇身上,看了一眼后,却是笑盈盈地哼歌离去。 叶宁宁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丈二摸不着头,好在季无殇解释,“她就是这种性子,不必太过在意,我们进屋等着罢。” 只是腿上的小月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还是季无殇牵过了她的手,才使得叶宁宁重获自由,进了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屋中陈设极其简单,叶宁宁却莫名觉得,早在很久之前,她曾用心地装点过这一片天地,譬如那窗户,她给挂上了素色的窗帘,靠窗的桌上也被她放上了一束束花;又譬如那张床,她曾在那床头放上过一个形象丑陋的娃娃,床下被她专门放了个柜子,用以存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叶宁宁有些怔愣,连带着精神也跟着恍惚,好似整个人飘在了半空,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这屋里忙里忙外。 “叶姑娘?”随着一声轻唤,叶宁宁被抓住了手腕,即将涌出的画面在这一刻被猛地按了回去,眼神也恢复了焦距,她低头看去,季无殇已经半靠在床头,衣衫不知何时散落开来,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肤的同时,那伤口也尽情地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真的不要紧吗?”叶宁宁不敢直视那伤口,只好环顾四周,放在桌上的一篮子灵药正提醒着她,苏若方才来过,只是她静悄悄的,好似一阵风。 第77章 嫉妒 趁着季无殇休息之时,叶宁宁…… 趁着季无殇休息之时, 叶宁宁打算独自逛逛乌钰峰,出了这院子,走上一座架于半空的石桥, 感受着身边缭绕的雾气, 欣赏着在半空御剑飞行时那翩然的衣角, 叶宁宁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广场,广场中央, 七八名少年正手持长剑, 笔画着招势。 眼下正是傍晚时分, 缕缕夕阳给广场染上了橙红,也让少年们的衣袍沾上了暖意。 长剑掠过半空, 带起衣袍纷飞,搂起一抹残阳, 美得好似在惊鸿一舞,偏偏空气中又划过剑气,所过之处,带着凌冽的风。 柔中带刚,刚中夹柔,并非华而不实的招势。 叶宁宁看得入了神, 两指相并, 以此做剑,不由跟随少年们的动作舞了起来。 直到浑身发了热,这一剑即将进入尾声时, 叶宁宁才停了下来, 喘了口气,扇了扇手掌,却是一回眸, 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季无殇,他静静立在那儿,长袖盛满了夕阳,随风而起时撩动了一道道波光。 “让你见笑了。”叶宁宁为了压下那抹羞赧,脸上露出了个怪笑。 季无殇摇摇头,语气温和,“我听闻你一直想拜入仙门,眼下乌钰峰如何?” 叶宁宁闻言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脑子晕乎乎的。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支撑她一路走来的信念便是拜入仙门,顺利飞升踏破虚空,她知道这是一条艰难之路,可是回家的念头日日夜夜都折磨着她。 尤其是在某天醒来时,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消退。 她初入异界,一股强烈的游离感总是包裹着她,潜意识里总会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留下来,不要因为某个人留在这里,更不要对这里抱有任何期待。 就算她一直拿顾骁与叶溯做对比。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想到“哥哥”,一想到“叶溯”,脑子里首先浮现的却是顾骁的脸,叶溯的模样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如果一直留在这里,她不仅会因为融入这个世界而忘掉叶溯,忘掉爸爸妈妈,忘掉现代世界所养成的一系列行为习惯,更会逐渐忘了自己本该来自于哪里,忘掉自己本来的模样...... 这叫她如何接受,如何接受以另一个人的样子活下去。 她虽然还活着,却不再是她自己。 留在乌钰峰......不好吗? 眼前少女陷入了思考,季无殇垂下眼眸,心中如海浪奔腾翻涌,又似千万根玄天链啃食着他的魂体,可在离开浮妄山后,那些玄天链早已被他剃得一干二净。 难道你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云流宗?一直念的都是他? 袖中手握了握,那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逐渐清晰。 自离开青山镇后,他总是忍不住悄然窥视着他们。 天晴时她总会掀开车帘,偶尔甚至会钻出马车,与那个男人并肩坐在车外,学着他的样子牵引马匹,举止不熟练时,他靠近指导,她也不会回避。 这一路掠过的景色——蓝天白云中经过的飞鸟,半空合拢翅膀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就连只是大片翠绿的稻田她都会同那个男人分享。 她清脆的嗓音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总是满眼惊奇。 顾骁、顾骁......名为“嫉妒”种子如扶芳藤种下,在他体内不断生根发芽。 他时不时搅动林间,唤起风声。 可她从未留意,只是随口问一句:“顾骁,刚刚那动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一次提起过他。 即便是藤蔓十三。 只有下雨时她才会嗜睡,潮湿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可若非他刻意引导,梦里也丝毫不会出现他的影子,那绮丽梦境中除却雨声、书页,就只有那个男人! 她在梦里一遍遍唤的不再是“顾骁”,而是“哥哥”! 她的身上甚至还留有他的烙印。 那抹妖契、那抹妖契! ... “因为他是我兄长,我们这一路都相依为命,我不能失去他!” “若非她对我有情,你觉得这妖契又怎会由着我种下?” 第90章 “季无殇,求求你救救顾骁,救救他!” ... 手颤了起来,剑气从指尖涌出,又没入双臂,崩裂伤口,痛意传来,季无殇才感受到了片刻清明,血再次溢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袍。 叶宁宁惊呼一声,“你怎么了?” 他那眼尾染上一抹嫣红,如玉脸庞被夕阳染上一丝妖媚,叶宁宁被迫避开视线,下一刻,阴影却向她倒来,并顺势栽在了她怀中,他的头搁在她的肩颈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那敏感的肌肤上,叶宁宁浑身一颤。 季无殇本就身形高大,这么一来,反倒似她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中。 太近了,也太过于暧昧......叶宁宁想推开,又顾念着他受伤,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一个敢身闯藤龙之身救她的人,怎么有时候偏偏脆弱得好似一株雨中栀子。 注意到二人的举动,这时正忙碌的乌钰峰弟子们一下涌了上来,用略带机械嗓音询问着:“师兄你怎么了?” 心下划过一丝诡异,只是不待叶宁宁细想,她便听到季无殇在她耳边道:“麻烦也姑娘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叶宁宁僵直了身体,又如初来乌钰峰那般,扶着季无殇离开。 进了白日所待的院子,天已经彻底黑了,屋中没有烛火,夜色中也无月亮,身为凡人的叶宁宁看不清身旁的一切,又不敢放开季无殇,直至走到床边,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她连带着对方一并跌入了柔软的床铺。 身下之人立刻发出一声闷哼。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去找苏若。”叶宁宁慌忙撑起身子,扶着床沿就要离开,却被季无殇一把拉过,又拽到了身旁。 “别走。”他说。 这时月亮从云层中走出,洒下一片银色,穿透了窗户,叶宁宁侧头看去,只见季无殇一脸双目紧闭,一脸隐忍,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噩梦。 他这是怎么了?伤情加重了吗?叶宁宁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这才发现,季无殇寻到她之时头发散乱,衣衫也未收拾整齐,似是发现她不见后,就匆匆追来,根本不像是恢复齐全的样子。 她高估了修士的自愈能力。 叶宁宁蹙了蹙眉,伸手向下摸去,果然沾了满手血迹,她实在担心,猜测这伤口有毒,要想彻底治好并非只是简单上个药,然而她对药理一事一窍不通,只好安抚道:“季无殇我知道你难受,你稍微忍一忍,待找来了懂行的人,你就不会再遭受折磨了。” 哪知下一刻,他手上一揽,竟将她死死扣在了怀中,一颗毛绒绒的头埋在了她颈边,身子也不由紧贴了上来,刹那间两人体温共享。 叶宁宁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这算什么?发烧了?还是脑子已经被毒糊涂了? “季无殇你放开我。”叶宁宁挣扎,力道变大了些。 神志不清成这样,再这样下去,他得变成个傻子吧? 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双手撑起了身子,俯身看向了她,一双眼眸微红,其中欲色如潮汐涌动,而后在她那惊疑的眼神中,他垂眸咬向了她的脖子。 你不能爱上别人,你是我的。 鲜血入了嘴,加深了眸中的颜色,黑气悄无声息将二人包裹。 你他大爷的!疯了吧?!叶宁宁吃痛,轻哼一声,随即她又僵住了身体——他居然、他居然!温润和柔软覆盖了颈部的伤口,传来了一阵阵酥麻。 “季无殇你别这样,我是叶宁宁。”她竭力推着他的身体,就算受了伤失去意识,也不该拿她发泄。 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要抗拒他的靠近?他反手扣住了叶宁宁的手腕,将之举过了头顶。 “你大爷的死变态!”叶宁宁抬脚就要踹。 黑暗中传来了些许簌簌声,有东西静悄悄地抚上了她的身体,然后束缚了她的双腿,缓缓缠上了她的腰肢,并且困住了她的双手。 藤蔓......?为什么会是藤蔓? 叶宁宁瞪大了双眸,恐惧蔓延的同时,她也认清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眼泪溢上了双眸,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一阵轻叹,再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掌盖住了她的视线。 “季无殇......”叶宁宁嘴角微颤,“你一直都清醒着对不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久久凝视着那抹嫣红,闭上双眸没有回答,垂首吻了下去。 皎洁的月色下,二人的青丝铺了满床。 热气在唇边喷洒,他碾过她唇瓣,又想要进一步勾着她,但对于叶宁宁而言,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她也不会轻易认输,于是她紧紧闭着双唇,不给他任何机会。 然而他就像一位稳重的猎手,在猎物没有漏出破绽之时,并不急着出手一击毙命,动作始终迟缓温柔,直到她所有的空气都被掠夺,呼吸变得急促,不得不城门大开之时,他猛地闯了进去。 在失去视野的时候,往往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无比敏感,就比如她身下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鼻尖弥漫着一股夹着血腥味的梅香,以及唇齿之间的温润、柔软。 除去浑身上下的桎梏,他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强迫行为。 神丝恍惚间,叶宁宁想起了曾从心底涌起的悸动。 只是眼下光景,像极了南方秋冬时节不知何时就会来一场的淅沥小雨,带着潮湿突如其来地将人包裹,黏腻、冰冷,瞬间破坏掉人的心情。 这不是她要的喜欢。 唇舌勾缠的下一刻,叶宁宁用力咬了下去。 第78章 进退两难 季无殇的动作顿了顿,半…… 季无殇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叶宁宁听到了一声轻笑,紧接着她的耳边又传来了一声低哑的轻唤:“师姐”, 语气缱绻, 短短两个字的字音像裹上了什么离奇的术法, 尾音如羽毛般一下一下挠着她的心房。 叶宁宁蹙眉,刚想张嘴问个明白时, 便感受到他再次含住了自己的唇, 湿润、柔软, 让她想起曾经因为好奇而吃过的栀子花花瓣,夹杂着略微急促的呼吸。 你个发情的公狗!念着别人还来亲她?! 神经病、疯子!傻哔—— 叶宁宁被迫仰起头, 口中呜咽着,又亮起尖牙咬了下去, 咬得他唇瓣鲜血淋漓,一时间自己嘴里也满是黏稠,舌尖掠过时,勾起一阵阵腥甜。 “季无殇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瞬间莹白的月光闯进了她的视线,他不再捂住她的眼睛,藤蔓也松开了她的手。 叶宁宁立刻伸手推搡, 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掌心, 紧接着青丝缠绕,十指相扣。他用了灵力,根本挣脱不开。 她恼了, 用另一只空出的手趁机去抓他的脖子, 握住它然后一把掐住,她力道虽大,却是个凡人, 按理来说在修士面前,不会那么轻易就控制了对方这么脆弱的地方。 因而感受到掌心间滑过的喉结,叶宁宁第一反应是愣住:他为什么不躲? 只要稍一用力,她就能折断他的脖子。 他直起身子,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臂膀和胸腹,线条精致有型,其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深有浅,新旧错落,好似受到了极大的酷刑。 叶宁宁避开视线,又被他轻轻捏住了手腕,她因此对上了他的双眸,黑沉、潋滟又迷离,月色下他面容如玉,沾了血的唇更衬得他妖冶无比。 “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杀了我吧。”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不再喜欢我,那就杀了我。 叶宁宁不禁心头一颤,掌握他生死的那只手不由松开,舌尖无意识撩过了唇角,“季无殇你——”太卑鄙了。 只是话未说完,他再次俯身,叶宁宁紧急侧头躲避,却被他扼住了下巴,张开双唇露出了一排贝齿。 在她看不见的视角里,原本了无血色的唇瓣已然抹上了胭脂,红润饱满,沾上了晶莹的液体,起伏不定的胸脯带动着双唇呼出了暖热,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用这种话威胁她,太卑鄙了!卑鄙的疯狗! 他钳住她的下巴,带着强势的进攻,在她的城池搅弄风云,一旦发现她将要做出反抗的行为,他又会立刻逃离,唇齿追逐间竟成了调情,她只能喘着气承受这一切,只觉自己像一团被人任意揉搓的面团。 温热的液体滑落,叶宁宁带着哭腔的嘤咛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季无殇在这时放开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无措,“为什么?” 叶宁宁扭头闭眼,不肯回答。 她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可她不接受这种方式。这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从藤蔓十三到禹城,再到他突兀“受伤”,被他骗上了床,又听他轻唤“师姐”二字,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难道是他出门在外随手捡的狗吗?被他用骨头逗来玩去? 第91章 越想越气,叶宁宁憋回了眼泪,一掌狠狠扇了过去。 清脆声响犹如炸雷,她用尽了全力,那张秀美的瞬间红肿,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我才要问问你,为什么?!”叶宁宁怒吼。 趁着他愣神,她抓紧时间挣脱了藤蔓,搂了衣裳赤脚下了床,再未回头看过一眼,便跌跌撞撞向门外奔去。 屋外寂静一片,即便各房各院都亮着烛火,却没有一丝人气,就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个彻底,叶宁宁奔行的速度越放越慢,觉察到无人跟来后,她干脆变成了走。 青石铺设的地板泛着凉意,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叶宁宁这才注意到了乌钰峰的不同,树影在月色下斑驳扭曲,宛若一个个鬼影,白日里热闹的样子好似一场幻梦。 在一处亮着烛火的屋外,她轻唤:“有人吗?” 无风也无声。 叶宁宁拧眉,干脆推门进去。 屋内陈设精致,木质门窗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琉璃制成的风铃随着她推门的举动发出了轻响,地上铺设了绣着花草的锦织地毯,再往内,入目的是花鸟屏风,桌边的净白瓷瓶中插着几株不知名的花束,只是花束已然枯萎,褐色花身颓废地耷拉在半空。 绕过屏风,床榻、衣橱、妆台一应俱全,无一不装点了些许巧思。 由此可见,屋主人有在好好对待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没人?叶宁宁想不通,正准备离去之时,余光却瞥见床头幔帐外露出了一只手。 那指甲还染着丹蔻,只是手背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斑点。 叶宁宁小心翼翼走过去,撩开了床幔,下一刻却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这床上躺着的是与她仅有两面之缘的苏若,可眼下,她那张本该白净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配上那安详的神色更是诡异至极,再往下,腰处衣裙糊作一团,透露出些许暗红色,紧接着就是腿...... 那腿竟然并未与腰衔接在一起!胯骨处被齐齐斩断,露出血肉模糊的平面,尽管已经凝固,也没有散发一丝血腥气,可这视觉冲击实在太强,尤其是有了白天那个鲜活苏若的对比。 “呕——”叶宁宁捂住嘴,将要离开之时,却见苏若动了,她睁开了双眸,面露迷惑,“师姐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像是没看见叶宁宁面上的惊恐,她又自顾自问:“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苏若用双手撑起了只剩上半部分的身子,面上的表情鲜活起来,“坏了,今天的药圃我还没有打理,得赶紧去看看。” “师姐、师姐,要不你陪我去吧?”苏若笑着,伸手来拉叶宁宁的衣袖,“正好你来给我讲讲那些草药的各种功效,我学一学。”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苏若鼓了鼓嘴,掰过了自己的下半身,试图拼接上去,叶宁宁再也受不了了,转过身往屋外冲去。 “师姐、师姐!”苏若边叫边追了出来,声音几乎快要传遍整个乌钰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唤她,“师姐师姐。” 隔壁的房门甚至打开,露出个小女孩,是白天的月临,她虽然没有苏若那般可怖,还是正常人的模样,可看向叶宁宁的眼神中充满了呆滞,动作也并不连贯,就像是个匆匆上了发条还来不及调整动作灵敏度的木偶,“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起风了,乌钰峰响起沙沙声一片,树林中似有什么疯狂涌动。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她的归处。 似是白日里淋了雨受了凉,此刻又有寒风迎面吹着,叶宁宁只觉头隐隐作痛,好似脑海中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苏若、月临...... 师父...... 渐渐地,叶宁宁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了逃离的脚步,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身后正在追逐她的那些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只是他们早就已经死去...... 林中深处,涌动的东西终于显出原形,是一条条藤蔓,如蛇一般悄声无息地将她整个人缠绕,只是动作甚是温柔,剧烈的头痛让她脚下一软,跌进了藤蔓中,就好似跌进了用软毛铺就的温床。 再然后,腰上出现了一双手,紧紧将她扣在了怀中,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叶宁宁看到乌钰峰众弟子已经围了上来,尤其是苏若,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脸上带着困惑。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道:“苏若,你吓到你师姐了。” “她是我师姐?为什么要怕我呢?”苏若不服气。 师姐?谁是他们的师姐?叶宁宁恍惚想着,彻底坠入了黑暗,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逼退了涌上来的记忆片段。 ... “师姐为什么要逃呢?” “师姐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师姐......” 层层藤蔓中,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抵上了她的前额,丝丝黑气钻了进去,神魂深处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不由颤声尖叫,“好疼,放开我,放开我。” 她疯狂挣扎,伸手想将他推开,他却反手扣住了她的双手。 意识被强行清醒,又疼得脑子一片模糊,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撕裂、张开,被染上了一道道黑气,叶宁宁无助又绝望。 它们会吃了她,会将她绞成碎片。 谁来救救她。 “顾骁......”救救我,救救我。 身上之人停下了动作。 叶宁宁像是抓住了希望,“顾骁?” 不准叫他的名字!他要毁了这妖契,毁了它!黑气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可她体内的妖契始终在排斥、抵抗,是受到了她的意志催动吗? 她已经痛得浑身颤抖,他若强行将之击碎,她那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 他只能收了灵力,将头埋在她的肩头,湿润浸湿了脸庞,没入了她的肩颈和锁骨。 “你明明说过,喜欢我。” ----------------------- 作者有话说:男主视角: 恢复记忆:他杀了她,毁了乌钰峰=破镜难圆。 不恢复记忆:她想不起来喜欢他=他是个小丑。 女主视角: 恢复记忆:??? 不恢复记忆:莫名其妙被疯子缠上。 第79章 我们重头开始 天已大亮,万物在阳…… 天已大亮, 万物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叶宁宁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只是映入眼帘的场景还是昨晚曾待过的那间房时,她一个激灵, 从床上翻滚而起, 跳下床就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 门开了,进来的是季无殇, 手上还拎着饭盒。 “你睡太久了, 来吃点东西。”他温声道, 浑然不提昨晚之事。 叶宁宁睡了一觉脑子也清明不少,她总觉得这乌钰峰跟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渊源不浅, 她或许应该跟他们说清楚,然后让他们放自己走。 但是......这样可行吗?叶宁宁想到季无殇那偏执的眼神, 想到他低喃着一声声“师姐”,她莫名涩然,又担心,自己若是将实情全盘告知,说这具身体已经换了内芯,说她是个穿越来的游魂, 他们也许会把她当做异类, 绑上绳子给烧死吧? 叶宁宁不敢细想,决定装傻,依言坐到桌前, 看着他一样样将菜拿了出来, 两荤一素,还配了一汤,冒着热气, 香味扑鼻,都是家常菜做法,还正好踩中了她的口味。 一般而言,筑基之后修道之人便会辟谷,不用再摄入五谷杂粮,叶宁宁下意识认为,这或许是他一大早买的,便没有多问。 权真界虽然充满了妖兽鬼怪,还能修仙,各行各业存在着失真感,但人间界习俗和衣食住行倒与华夏古国没什么两样,这算得上是叶宁宁唯一感到宽慰的点。 叶宁宁扫了一眼饭菜,又看向季无殇。 “怎么了?”季无殇递给她一双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了好些纱布。 叶宁宁挑眉,猜到了这饭菜是他花了些心思亲自做的,眼下正捧着一双受了伤手来她面前博取同情,她偏不接招,反而问道:“乌钰峰有厨房?” “嗯,苏若入门短,还忘不了凡尘,这小厨房便是她备的。”季无殇垂下眼眸。 用须臾灯复活的人,不仅时刻需要用灵力温养他们的神魂,记忆永远也会停留在死去之前最美好的时光中,通过须臾灯,也能窥见他们的前尘往事。 在苏若的记忆里,乌钰峰大师姐虽然极少笑,却是个心细之人,会对她的修行予以严格要求,她最怕的就是师姐每日追着她问课业情况。 那时候的师姐其实从未进过乌钰峰的小厨房,只是在苏若给她端来一碟碟菜肴时,会浅尝几口。只是时间久了,师姐开始批评苏若,让她专心向道,不可总留恋凡尘俗物。 第92章 然而自从历练归来后,师姐变得鲜活起来,她会与苏若分享各种饰品,会与她一起御剑去人间界买食材,在小厨房做些他从未见过的吃食,譬如“辣条”,又或者“面包”,遇上做饭工具不称手时,她还会想方设法找器修的师弟师妹们造出来。 思及此,季无殇又有些茫然。或许是那场浮生绘梦改变了她? 他不由看向叶宁宁,她正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 这一筷子菜沾上舌头的瞬间,叶宁宁就有些想吐——太咸了!油也是生的,有股腥味儿。 她秀眉蹙了蹙,看到季无殇正歪头盯着自己看,默默无言刨了一大口饭,勉强把菜吞了下去。 忽地冷风吹过,叶宁宁缩了缩脚,然而还是被对方留意,“怎么没穿鞋?” 叶宁宁沉默着将双脚往桌子下藏,若她再细心点,就会发现,彼时的自己只穿了件雪白里衣,青丝未绾,大片锁骨正暴露在空气中。 外袍悄声无息披上了她的肩,再然后,一抹暖意包裹上了她的双足,叶宁宁浑身一颤,脚一抬就踢了过去,恰逢对方抬头,这一踢,就踢到了对方脸上,然后她便见那张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与昨晚被扇了一巴掌,还带着红痕的脸互相映衬。 “放开我,我自己来。”叶宁宁扔下筷子,身子往后仰,试图将脚挣脱,却是白费了一番力气,她知道又是对方动了手脚,一怒之下卯足了劲儿朝对方踹去。 这一脚又上了脸,准确来说,他那张脸从未闪躲过,放的位置刚刚好够她踹到,因为用了力,空气中发出了一声脆响。 “变态吧你。”叶宁宁破口骂道。 季无殇双腿跪地,于桌檐下扬起了头,小心翼翼捧着她的一只脚,看向她时眸中水色潋滟,“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生的好看,笑起来温温柔柔,像极了一朵正待人采撷的娇花。 叶宁宁怔住,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穿上了鞋,又站起身来收拾桌子,问道:“要不要去找苏若玩?小月临也在等你呢?” 语气、举止,表现得就像是与她相知相恋已久,与她俨然成了一对老夫老妻。 “季无殇,你要不说说你和我的故事吧?”叶宁宁轻声问,“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他顿了顿,道:“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怀疑这一切吗?” “你怀疑乌钰峰大师姐另有其人,怀疑我,连带着乌钰峰其他弟子都认错了人,是吗?” 叶宁宁抬眼看去,“那为什么我是个凡人?”她脑子里塞满的也只有现代的记忆,哥哥和爸爸妈妈,难道这些全是假的吗? 季无殇握住盘子的手蓦然加了力道,脸色惨白起来,半晌才缓缓道:“师姐,你根骨已碎,灵力全无,自然是个凡人。”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叶宁宁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期待问道:“那我如何才能重新修炼?” 重新修炼就能找回记忆了吧?就能搞清楚一切了吧? “只要师姐安心待在乌钰峰,便有法子修复灵根灵脉,重头开始。” 为什么不给个直接答案?叶宁宁刚想追问,却见对方抬眸与自己对视,那双眸子泛着些许猩红,眼尾上扬,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疯狂,再然后,他凑近了她,俯身将她环抱在了怀中,声音微颤,带着些期,“那样的话,师姐会和我重头开始吗?师姐......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叶宁宁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还是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因为兴奋而微颤的身体,瞥见他那微红的耳垂,她轻声道:“好。” ... 这里黄沙弥漫,不见天日,环境里黄澄澄一片,让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地上堆了些乱七八糟的尸骸,风一吹,又被沙子覆盖,一角明黄从沙子中露了出来,再然后是一只手抓了抓黄沙,整个人缓缓站了起来。 入目是一片荒凉,凭着在云流宗学过的知识,林婉儿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权真界最为荒凉之地,名为“无极”,心中感念,腾蛇鞭划破满是黄沙的空气,化作小蛇乖巧地缠上了她那莹白手腕。 林婉儿甩了甩头,喉中干涩无比,双唇也起了皮,储物袋已然在林家的打斗中丢失,此时身体正处于极度缺水中。 想到林家,林婉儿浑身一颤。 阿娘、阿娘! 她在这黄沙中茫然奔走,直到力竭,又摔倒了黄沙中,风沙入了眼,刺痛感让她终于认清现实——阿娘为了保她,早已死在了那场屠杀之中。 以凡人之躯抗住灵力波动,最终的结果便是,肉.体四分五裂,再也辨不出原貌。 那黑沉沉的夜里,周围是血海尸山。 她扑向娘亲的身体,眼泪滑落,却不敢哭出声音,她看不懂也猜不透现在的大木头......不,季煜安,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他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握住腾蛇软鞭,浑身颤抖,她知道此时应该出手,或许可以偷袭成功,可若是行刺失败,她也会死吧?会像这里的人一样,死无全尸。 “季煜安......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失去了乌钰峰,而我也失去了林家,我们到此为止吧......”她双腿跪地,却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会替你在师尊面前扛下这一切,须臾灯在你手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林婉儿,你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种!居然向你的杀母仇人求情......”不远处,林浅以剑作为支撑,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举剑朝季煜安后背刺去,“魔头,去死吧!” 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飞出,被席卷而来的藤蔓缠绕、撕裂,血肉被吞吃殆尽。林婉儿没有抬头,捏着腾蛇软鞭的手已经泛了青白,许是血腥味太过浓重,她竟觉得有些恶心,胃部翻腾,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穆三娘那张还带着慈爱表情的脸直直闯入了她的眸中,林婉儿浑身一僵,与阿娘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阿娘,至死都没有怪过她。 林婉儿只觉恶心感更甚,还伴随着浓浓的愧疚、嫌恶,或是其他的情感,一并将她裹挟。 她想笑,眼泪却流个不停,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走上这条路,明明是为了让阿娘能活得更好,为了让自己活得自由自在,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迷失在了云流宗的繁华中,沉溺在了慕衍之的温柔中。 她忘了自己的初心,忘了自己的来处,偏去追随不属于她的明月。 “阿娘、阿娘......”林婉儿喃喃道。 阿娘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藤蔓刺向林婉儿的瞬间,她灵力暴起,软鞭化为腾蛇剑,剑气汇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来人刺去。 ----------------------- 作者有话说:啊..不知不觉日更快十万字了。 感谢追到现在的读者,追连载辛苦了。 我争取日更到大结局,加油加油。 第80章 陈年旧梦 那夜下了场大雨,噼里啪…… 那夜下了场大雨, 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的时候,林婉儿分不清那是血雨还是普通的雨滴,她被季煜安的藤蔓扼住了脖颈, 悬挂在了半空, 在对上她视线之时, 从出现在林家时便淡漠无比的他罕见地露出了表情,大约是嘲弄。 “你居然会为了个凡人出手?” 一瞬间, 莫名的情绪席卷了全身, 林婉儿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曾经确实错过了很多次出手的机会,乌林秘境中, 叶宁宁被妖兽蜍吞噬之时,她的螣蛇软鞭分明已经缠上了它的身体, 可她又松开了鞭子,她当时想着,叶宁宁那么强,一定会活着回来,用她拖住蜍再好不过。 天堑深渊中,将师尊送上去之后, 她也能在渊口用腾蛇软鞭助叶宁宁一臂之力, 带他们上来,可她却迟疑了,面对罡风烈烈, 想到那魔障之气惑人心智的能力, 她怕了,她觉得或许自己会拖他们的后腿。 就连娘亲挡在她身前时,就那么近的距离, 足够她耗尽所有灵力,挡下那致命一击,但她犹豫了,因为短时间内强行爆发,会致使她灵脉碎裂,她被云流宗驱逐,师尊所赠宝物也被她消耗殆尽,灵脉碎裂后若无及时医治,她将会彻底成为凡人。 每一次,都差一点。 雨水滴落双眸,模糊了她的视线,在那朦胧的视野中,藤蔓缠上了她的身,开始嗜咬她的血肉,而季煜安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废墟中,探寻起了须臾灯的下落。 第93章 疼痛让林婉儿保持着清醒,脑子里的记忆越发清晰。 她想起了更多的往事,譬如她与季煜安的初见,不是在青陵镇的荒郊野外,而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那时她刚来林家不久,她和姐姐林浅的关系还没那么差,于是难得出门一次,林浅借了她一个小丫鬟,还给她收拾地干净漂亮。 她享受着周围人的温暖,于是在遇到小乞丐季煜安时,也毫不犹豫将这温暖分了一点出去。 可是后来......一年一度的灵根测验到来,他们天资愚钝,也谈不上十分勤勉,要想在修行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就只能靠天材地宝滋养,就连她也是因为进了云流宗,拜在了慕衍之门下,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无论是家族还是门派里的资源只有那么多,权真界信奉弱肉强食,外有世家、派别之争,而娘亲和她则被迫卷入宅子内斗中,一切都变了。 林浅变了,她也变了。 那些表面上还能维持和谐的兄弟姐妹,各房各院的夫人们,都扯下了伪装。 修道、修道......又有什么好的呢。 如果不走上这条路,她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不,也不会,她生来就异于常人。 浓浓的不甘心涌了上来,林婉儿忍不住想:为什么偏偏是我? “能被云流宗看中,这是你的机缘。”记忆中的阿娘摸着她的头,“从前我护着你,以后你也能自己护着自己了。” 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是......真的如此吗?站在她跟前的,不是师尊,就是阿娘,甚至......是叶宁宁。 她死去的时候,也像这般疼吗? 林婉儿怔怔想。 就在心脏即将被藤蔓贯穿,头颅即将被拧掉之时,林婉儿的身体忽地被片片霜花所包裹,而后自半空轻飘飘地落下,一枚霜花乖巧地坠在她的掌心,又化作利器与季煜安的藤龙缠斗在一起。 伤口在磅礴灵力的滋养下迅速愈合,远处一柄剑破空而来的同时,林婉儿也被灵力扬起了身体,砸向了一个人的怀抱。 白发紫瞳,一身白袍翩然,林婉儿看着他的侧脸,“师尊?” 你为什么会来?林婉儿来不及问出口,伤口处洒落片片霜花,再然后她便见慕衍之持剑的手微微发颤,双眸中有一抹嫣红闪过——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快走!”慕衍之大吼,旋即卷起一阵狂风。 风雨交加间,林婉儿的身体飞了出去,又被一只毛发旺盛,四肢粗壮,额头有一只独角的猛兽接住,扔到了背上。 藤龙怒吟,朝慕衍之的灵兽紧追不舍。 不远处,轰声四起,透过道道荡开的灵力,林婉儿觉察到了不对——师尊的修为不知何时,竟已跌到了炼虚境界,与彼时的季煜安不相上下,甚至会因为分神护着她,而难以应对对方的杀招。 为什么?为什么?林婉儿的脑子混沌一片,恍惚想起自己刚入宗门时,总会听旁人谈起师尊的荣光,他是权真第一人,是云流镇守天堑深渊最好的一把剑,天资卓越的同时,百年来也一直刻苦修炼,将斩妖除魔镌刻心间,人间甚至为了他专门修建了庙宇。 她那时想,这人虽活了百年,但人生过得该是那么无聊烦闷。 她抱着那样的念头,总是想拽他入世,看看这人间繁华。 他分明渴望这些,又一次次克制。 林婉儿不明白,人生在世,为何不能随心肆意。 霜花形成一道屏障,替她挡下了灵力冲击,也隔绝了雨珠,在藤龙不管不顾缠上来之时,林婉儿还未做出反应,便被霜花汇成的寒霜剑斩开。 “万年前晏泽仙君飞升,七情六欲尽数舍离。”道恒长老讲课的声音在林婉儿脑海中回荡,“为什么?问得好。” “因为神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不可再有私心。有了私心,又怎能主持下界之秩序?有了私心,又怎愿公正对待自己的职责?若想大道所成,我们也该如此。” “有没有弟子愿告诉本君,你道心所为?” 没有道心。林婉儿还记得她那未说出口的答案,她不过是随波逐流,时运到了就顺势而为,为自己谋利。 但当道恒长老走到她跟前,静听她的回答时,她道:“婉儿胸无大志,学这一身本领,只为匡扶正义,庇佑弱小。” 四周风吹雨打,身下的火鳞兽被藤龙缠得不耐烦,举止狂躁起来,连带着林婉儿也被扔到了半空,又被藤龙龙尾摔了回去,她灵力已竭,身上伤口还未愈合,这么一来,扛不住又吐了口血。 霜花紧急将她包裹,带着一股股暖意。 林婉儿趴在火鳞兽背上,脑子一阵阵眩晕,隔着疯狂舞动的长发,她看向林家——白光与黑气相交织,纠缠不休,霜华剑发出一声声悲鸣,她身上的霜花也缓缓融化成了水。 自从堕魔后,季煜安身上的灵力便不再纯净,而是一抹抹黑,那些还未被他吞掉的冤魂时不时会发出嘶吼,林婉儿这才意识到,原来从头到尾,凝魂皿就在他体内,他靠着凝魂皿化怨魂为己用,又很好地吸收了从天堑深渊带出的魔气,境界一步步攀升,成了如今的模样。 师尊......她要去帮师尊。意识到什么的林婉儿艰难催动腾蛇软鞭,然而那鞭身只是一颤,便不再动作。 身下的火鳞兽一口咬住藤龙,又甩头将之扔出,仰天长啸一声,许是得到了指令,掉头不再与藤龙缠斗,在夜色下越奔越快。 藤龙也受到召唤,往林家方向褪去,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林婉儿视野中的最后一幕,只剩下从云流宗方向赶来的各弟子和长老,其中不乏有人注意到她的身影,想要前来拦截,却被火鳞兽怒吼逼退,如此一来,云流宗被分成了两批,一批赶往林家,一批追逐火鳞兽要捉拿林婉儿。 许是奔乱中,火鳞兽只能将她扔在了“无极”,因这里太过偏远荒凉,又无秘境资源,能在此活下来的皆为凶兽,即便是修士也不敢轻易进入,云流宗的人没有跟来,或许也是想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记忆到此为止,林婉儿坐在黄沙中,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沙尘,心中平静无比,干脆身子一倒,躺在了沙子中。 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若就此在这死去。身下黄沙软而细腻,她一时觉得困极了,双眸渐渐合了起来,风呼呼刮着,黄沙覆了面,远远看去,竟真像是埋了座坟。 识海中发了冷,林婉儿虽阖着眼,却被这冷气勾着,神识被迫保持着清醒,她在那一片无垠的海中飘啊荡啊,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细细感受,这才恍然发现,原来是慕衍之留在她身上的命记。 从前那命记埋得太深,她也从未有过这濒死之际,因而直到现在,她才有所察觉。 它在这识海中冷气四溢,就为了不让她彻底放弃行动。 师尊......林婉儿一遍遍想着那双紫色的眼眸,联系前因后果,竟止不住地笑出声来——慕衍之,你分明对我有情,为何却从不言说?这段情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堪一提、羞于承认吗?! 一时间她怨极了,挣扎着逃离了慕衍之留下的命记,神智回归后,却发觉身上正有股浓烈的鼻息喷洒而来,她立刻警觉,一睁眼便对上了一个红彤彤的大眼睛。 定睛一看,那是一只半截都藏在黄沙之下,上身圆润白胖又泛着些许血丝,宛若肥大蛆虫的妖兽,大眼睛下是一对细小的孔,这似乎是它用作呼吸的鼻子,再往下,就是一张上下皆密密麻麻布满了白牙的大嘴。 ----------------------- 作者有话说:加油完结,加油加油。 今天九点才下班,可恶可恶。 第81章 巫蛮族与天堑 她那么努力才活下来…… 她那么努力才活下来, 怎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腾蛇软鞭如利剑般划破空气,扬起一阵阵黄沙,在妖兽的怪叫中, 与之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风起沙涌, 这还是林婉儿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战, 从前她总是站在别人身后,寻求庇佑, 为此不惜舍弃了许多, 但现在......她要靠自己。 阿娘死时含笑的眼睛, 季煜安的嘲弄,慕衍之的欲言又止......一一自眼前划过, 妖兽嘴中喷出的浓沙渐进了林婉儿的眼眸,她一时吃痛, 竟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舞动起了鞭子。 虽为云流宗弟子,她却并没有实战经验,徒有一身花里胡哨的招式,即便与这妖兽缠斗在了一起,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要完美复刻飞雪鞭法,反倒给了这妖兽可预测她下一步动作的空间。 第94章 眼下章法一乱就只剩蛮力, 妖兽竟被这鞭子甩得节节后退, 那双猩红色大眼睛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除贪婪以外的情绪,手中软鞭化蛇而去的同时,林婉儿又掐诀凝出一柄剑, 由于灵力已是枯竭边缘, 丹田处隐隐痛了起来。 她虽不是剑修,修为不高,但基于师尊在她体内所留命记, 她照猫画虎也能用仅剩的灵力凝成霜华剑,给那妖兽致命一击。 林婉儿咬着牙,她双眸紧闭,除了打在脸上的风沙,她什么也感知不到,自然没能在黄沙翻涌时迅速做出反应,便被妖兽那半截尾巴给紧紧缠绕了起来。 窒息感席卷全身的瞬间,林婉儿绷不住哼了一声,只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拧得咔咔作响——好疼唔,肋骨、肩颈、背脊......都断了吧。 腾蛇鞭化为了参天蟒蛇,亦缠住了妖兽的身子,迫使它发出了一阵阵怒吼,妖力四散间带起黄沙如利刃层层刮过林婉儿的皮肉,那张一向干净明媚的脸上布满道道血痕。 风沙越来越急,竟在不远处形成了一道漩涡,正急速向打斗的一人一兽而来。 妖兽卷着她,将之拖行在沙面上,开始往反方向急速奔逃。 林婉儿白着一张脸,无数沙粒塞满了她的口鼻,呼吸都快要被彻底夺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她才不要与这出生同归于尽! 霜华剑......凝! 腾蛇怒号的同时,妖兽也收紧了对林婉儿的控制,她霎时浑身鲜血淋漓,再也辨不出人形,黄澄澄一片的半空中,霜华剑虚影呈现。 刺刺刺!刺下去啊!周身灵力好似被狂风吸走,在林婉儿身体崩溃的边缘,霜华剑终于穿刺了那妖兽,腾蛇也乘此机会将之搅成了碎片。 碎肉洋洋洒洒打了一身,一颗妖丹砸在了林婉儿怀中,她一顿,将还沾着沙子的妖丹一口气吞了下去。 有了妖丹作为补充,内伤得以舒缓,眼睛恢复了常态。 林婉儿却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因为身后风暴圈越来越近,她已然能感知那道道风刃,她拖着残破的身体,在黄沙地面上一点一点往前爬着。 她不能死。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甚至为此做了很多错事。 她要为阿娘报仇。 不能死...... 可是身子已经卷进了风暴圈中,林婉儿实在无助,恰在这时,霜花们托起了她的身体,一股浩瀚灵力缓缓涌进了她那破损的筋脉,并将妖丹内的妖气尽数吸收转变。 紧接着一道华光直入云霄,风暴圈散去,连带着常常被黄沙覆盖的天空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晴朗,一切归为宁静之后,被黄沙掩埋的人动了动,最终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自乌林秘境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突破的征兆,没想到这一次境界进阶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林婉儿笑自己因祸得福,将软鞭化作一根蛇形拐杖,在黄沙中越走越远。 ... 不分昼夜不知道走了多久,林婉儿终于看到了活人的踪迹,这一段时间里,她只与黄沙作伴,虽有妖兽出现,但也被她捕杀,生吞了妖丹或是血肉,有了这些作为支撑,对于前路的茫然和恐慌才不至于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林婉儿靠在一棵已经干枯的歪脖子树上,悄声无息地观察着远处的一切。 眼前一片宽阔,几乎无山无树,唯有地上青草延绵无尽,全然没了“无极”中的荒凉与死气,来往之人戴着各色纱丽或是花帽,头发包裹或是散下来,配上些叮叮当当的发饰。 女子容貌绮丽,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是漂亮的麦色;男子爽朗,结实的肌肉在田地中挥洒着汗水。 这是一处安居乐业的村落。 林婉儿观其服饰与言行举止,渐渐确认自己是来到了巫蛮族人的部落。该地与权真界西北部边境接壤,因这片地区的人几乎不敬鬼神,也没有形成一个个像样的国家,而极少有修士踏足这里。 除了几年前天堑深渊异动,蔓延至这里的缝隙中钻出了不少魔物,她才随云流弟子来过此处,只是并未停留太久,她就因受了伤被紧急召回了宗门。 林婉儿安下心来,往人群密集处走去,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会涌上无垠的疲倦,她没走几步,便直愣愣地栽倒在了地面。 神智再次回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深邃,英气十足的脸。 “美人姑娘,你终于醒了。”他开口,语调有些奇怪,一字一句间隐隐有灵力波动,这使得林婉儿足以判断出他所说的内容。 “谢谢你救了我。”林婉儿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双眸弯成了一对月芽型,显得明媚又暗藏一丝脆弱。 巫蛮族的女子多以直接坦率为主,笑起来时从来都是眯着眼,露出一排排雪白牙齿,泽兀从未见过像林婉儿这般含蓄温婉的姑娘,声音听起来也甚是软甜,一时间竟愣了神,反应过来时,对方正盯着自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泽兀急忙摇头,“没有。” 视线往下,那一身破烂的明黄色衣裙下,隐约露出了些许白皙的肌肤,即便是在昏暗的屋子内也白得有些扎眼,泽兀红了脸。 恰逢一名少女闯了进来,大声道:“哥,你的脸怎么红得跟海狄那只沙猴屁股一样?是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云乌!”泽兀被戳中心事,不敢看林婉儿一眼,恼羞道。 云乌大咧咧笑着,将手中水盆一放,又朝床上扔了一套衣裙,便推着泽兀道:“好了好了,哥你快出去,别耽误美人姐姐换衣服。” “美人姑娘你可别听她瞎说。”门即将合上时,泽兀扒着门槛伸了个脑袋进屋。 林婉儿只是安静地笑了笑,悄声无息地用灵力在四周探查了番,泽兀有一定修行在身,也懂得怎么使用,而这个叫云乌的女孩,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她讶然的同时,曾在云流宗学过的洲治史内容浮上心头。 巫蛮族擅长巫术,靠声望为食,却对修行一事并不狂热。每个族群里面只会选择一到两位有“巫神”天赋的孩子进行培养,为全族祈求福泽,当瘟疫或是战乱来临时,他们也肩负着庇佑族人的责任。 这是一个神奇的部族。 “我身上的伤?”脱下衣物,林婉儿才发现外部的皮肉伤已经愈合不少,其上还残留着药物的痕迹。 云乌闻言解释:“你那些伤还得多亏我哥,他厉害吧?” 林婉儿点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正打算自行宽衣时,又被云乌拦了下来,“你别瞎动,还是我来帮你吧,我哥说你内伤严重,得静养,做不得重活,最好是时时刻刻躺在床上。” “我没有那么脆弱。”话虽这么说,林婉儿并没有拒绝云乌的帮忙,毕竟她很好奇,那几片布怎能做完整的衣裳穿上身? 随着云乌一声好了,林婉儿才得空看自己一眼,纱制的衣袖很短,只能遮住上臂,上身仅一件肚兜形式的布料做遮掩,腰肢难以被完全包裹,但令人宽慰的是,下身是灯笼型的裙裤,出行方便。 云乌双眸亮晶晶地盯着她,“真好看啊,你太适合这身衣服了。” “就是这头发不行,太素雅了。” 云乌自顾自说着,全然忘了林婉儿还是个伤患,打乱她的青丝,开始替她打扮起来,林婉儿乖乖坐在床头,显得乖巧无比,没有一丝威胁性。 直到云乌问:“美人姐姐是从无极那边来的吧?那边可危险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觉察到窗边有一道人影闪过,林婉儿眼神微动,“我是权真云流弟子,意外之下流落无极,这才来到了这里。” 听闻她来自云流,云乌夸张地感叹,“没想到美人姐姐你这么厉害。” 心底疑念彻底打消,她朝窗外望了望,正欲张嘴时,又被自家哥哥一个禁制给封了嘴。 云乌鼓鼓嘴,摸着林婉儿那一头柔顺的青丝,心思无比雀跃。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亲自接触到来自云流宗的人。 几年前,村里就曾来过一群自称是权真云流宗的人,他们说什么天堑异动,需各村落巫神前去援助,便带走了哥哥,自那天起,族人们便自发地为哥哥祈愿,村里到处挂满了红绸,夜间烛火通宵。 好在不久后哥哥便被那群人护送了回来,那什么天堑异动并未引发太大的波澜。 自此哥哥就常常提及那段往事,感叹云流弟子多么厉害,夸赞他们多么大义凌然、无私奉献,甚至为了救他差点被一头魔物吞噬,这也让他坚定了为族人做好事、努力修行,护这一方安宁的目标。 她因此对这群人有了向往和好奇。 ----------------------- 作者有话说:走走剧情... 第95章 第82章 前奏 “我们再也离不开乌钰峰了。”…… 不知不觉中, 叶宁宁在乌钰峰已待了近半月,白天这里一切如常,弟子们按时听课、训练, 唯一怪异的便是, 大部分乌钰峰弟子在她主动搭话时都不怎么理她, 唯有苏若和月临缠她缠得紧,尤其是小月临, 几乎她走哪儿跟哪儿, 满嘴仙人姐姐地叫着, 又说不出个有重要信息的内容来,这样叶宁宁不禁怀疑, 这两人是不是季无殇派来监视她的。 到了夜晚,有了之前的教训, 叶宁宁几乎不再随意出门,虽然乌钰峰一切平静有序,但细节处总是难掩异常,她不想自找麻烦。 除了第一天来乌钰峰时季无殇做出了可恶行径外,后续他待她一直体贴。 一日三餐由他亲自包揽,无聊了他也愿意带着她去山下逛逛走走, 她问起过去之时, 他也会详细讲起,从二人的初识,再到秘境历练, 讲到两人共同的师父张真。 或许是其中细节被刻意掩埋, 二人的相知相恋从季无殇耳中听来,算得上是平平无奇,叶宁宁因此会想, 他眼中的那个“师姐”或者“叶宁宁”或许并不是自己,他那些执念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个发泄口。 叶宁宁只能哀叹:我竟然做了别人的替身。 在极望崖坐了一个下午,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了云海,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于她而言,她不过是个看客。叶宁宁这么告诉自己。 说起张真,这就是季无殇第二个不愿提起的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时,叶宁宁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闭目垂头,下颌绷得紧紧的,高大的身形一下变得瘦削,迎风吹着像个小孩似的。 由此,叶宁宁第一次想到了那个藤蔓十三。 在她将要离开迷失林,踏上青山镇时,十三最为细小的藤蔓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又一点点放开,它害怕人群中未知的恐惧,也害怕她离去,更害怕她因为兄长的逝世而难过,所以还是放开了她。 多么复杂又奇怪的情感。 当然至此,她也知道了无论是最初的藤蔓十三,还是禹城藤龙和那黑裙少女,都是季无殇的分身之一。 叶宁宁对此点评:季无殇这变态确实能生,物种还不重样,建议一直生为国家做贡献。 第一个不愿她提及的名字,则是顾骁。 起初这个名字是她有意说出,毕竟禹城一别,她视野里只留下他在风中下坠的身影,虽然二人只是半道相识,但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拐走了他娘亲的神魂,难免要惦记着他一点。 可这名字一入耳,季无殇就跟疯了一样,浑身颤抖着,双眸泛着红,似乎还含着泪,任她打骂,也要用那些藤蔓痴缠着她,再然后......她就只记得自己做了场氤氲绮梦,梦里全是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柔软的唇瓣和他一遍遍的祈求。 梦里的她意识如同在海浪中翻涌,起起伏伏,几经溺亡而去,听不清他的呢喃。 一夜之后,又是看似普通的一天,只是那一身的红痕,尤其是藤蔓缠绕过的地方,在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而顾骁这个名字,叶宁宁绝口不再提及,在羽翼没有丰满之前,她做出任何让对方不满的行为都是在挑衅。 但好在季无殇是个信守诺言的人,答应助她修行的第一天,就带着她吐息纳气,汇聚五行之灵。 只是可惜,叶宁宁什么也感受不到,所谓丹田处也是空空如也。 季无殇这时候就会宽慰地笑着,道:“再等等。” 此后几天,季无殇便忙了起来,常常半夜才回乌钰峰。 即便他做了细致清洁,叶宁宁也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叶宁宁不知道该等什么,只是潜意识告诉她,她不能在乌钰峰久待,却对离开毫无头绪。 为了缓解这种焦躁不安,她迷上了练剑,一柄普通的铁剑在她手中耍得行云流水,与苏若竟也能斗得有来有回。 彼时极望崖上,叶宁宁手中的剑如飞雪流云,在风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又一次将苏若的剑给打落。 苏若没有第一时间捡起自己的佩剑,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不愧是咱们乌钰峰的大师姐!” 叶宁宁将剑捡起递到苏若手中,“再来。” “哎呀不行,我打不过师姐。”苏若急忙摆手,她瞥了眼天色,“太晚啦师姐,我先去做饭。” 说完她像是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蹦跳着就要离开,深蓝色背景中,她那飘扬的裙摆好似一只飞舞的蝴蝶,这使得叶宁宁一时竟忘了她身上的怪异,不禁又唤住她,“苏若。” 苏若回头看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怎么了?” “你.......”叶宁宁心中生出一丝期许,“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今日是个罕见的阴天,极望崖的风大得出奇,崖边一棵枯树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咔咔的轻响,好似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落崖下。 苏若面上笑容不变,“当然可以,那么师姐你想去哪儿呢?” 她说着说着,双眸神色黯淡下来,逐渐变得木讷,“可是师姐,除了季师兄,我们所有人都离不开乌钰峰,我们再也离不开乌钰峰了。” 又是这样,好端端的人,又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哪里是修仙的宗门,简直是个鬼城吧。 叶宁宁的心脏揪成一团,不知怎的,忽然难过起来,这时胸口处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去,是苏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她莞尔一笑,“师姐天色已晚,还是随我早些回房吧。” 联想到第一夜曾见过的苏若,叶宁宁推开她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了,我还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怕再次见到那样的苏若。 夜晚对于乌钰峰而言,似乎是个动荡的时刻。 待苏若离去,叶宁宁坐在了崖边,背靠着枯树,一双腿耷拉在悬崖上,一晃一晃。 她难得一次没有在入夜前回房,只为了搞明白这情绪的来源。 崖底黑漆漆一片,那不断翻涌的云雾好似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奋力将她卷入,她的身体也开始随着这漩涡往下倾倒。 直到有人扑向了她的后背,“仙人姐姐!” 叶宁宁猛然回神,一把抱住了月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月临这里很危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月临好似看不见那深不可测的崖底,埋在叶宁宁怀中一个劲儿地笑着,“月临想姐姐了,苏若姐姐说你在这儿,我就找来了。” “仙人姐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啊?”话锋一转,月临有些委屈。 叶宁宁拍了拍她的背,暗道:傻孩子,有没有可能,我可不是你口中的仙人姐姐呢? 念着这里风大崖深,叶宁宁抱着月临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回去吧。” 临走时她不由瞥了眼崖底,那里只剩下一片浓稠阴云,哪里有什么漩涡。 夜色渐深,怀中的月临呼吸声越来越弱,身体也越来越轻,等到叶宁宁有所觉察时,月临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她仰着一张小脸笑道:“对了,仙人姐姐,方才还有个人在等你呢......” “月临、月临!”一股莫须有的恐慌袭上心头,心脏处熟悉的痛感再次传来。 然而话音未落,月临便彻底失去了生机,小小的身子上,皮肉开始剥落,渐渐露出腐败的一面。 路过一片茂林时,沙沙声更甚。 叶宁宁的双手颤抖起来。 没事的,不要多想,只要天亮了,她还会醒来。 叶宁宁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可无论怎么暗示,鼻尖弥漫的尸体腐烂味都在提醒着她,月临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月临?救救她? 一路奔驰,叶宁宁这才注意到,往常通宵烛火的乌钰峰,这次却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个人影,她慢下了脚步,孤零零地站在了她从未来过的一间院子中。 院中花草茂盛无比,有个人正背对着她,青丝如墨泼洒。 无风无月也无灯,叶宁宁不太确定,“季无殇?” “宁宁。”他转身,一身黑衣融入了夜色,手中一柄剑闪着幽幽蓝光,蓝光之下,似有涓涓细流。 叶宁宁后退一步,皱眉——眼前的季无殇怎么有点奇怪? 那白玉面容染上了几分阴郁,不似之前的温润,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季无殇,可他的容貌,与季无殇又有细微的差别。 视线落在那柄剑上,叶宁宁只觉腹中一阵抽痛,抱紧月临的骨架转身想跑,四周藤蔓却一拥而上,缠绕上她的四肢,并抢走了月临。 “你要做什么?”叶宁宁急了。 第96章 藤蔓卷着叶宁宁,飞身入了他的怀抱,他紧紧抱着她,低声道:“宁宁别怕。” 鼻尖血腥味越发浓郁,连带着身上也弄上了粘稠的液体,借着那幽蓝剑光,叶宁宁彻底看清,自季无殇身上流下的竟是一道道鲜血,那血丝没入院中,地面上渐渐勾勒成一个奇异的阵法。 符文浮动,血丝将二人包裹,青丝纠缠间,季无殇面容惨白,整个身子扭曲起来,血肉从他身上剥离,除了一颗头颅,浑身上下竟无一块完好,又不断有藤蔓填充进他的身体。 叶宁宁挣扎着想要离开,又被他死死扣住,被迫与他额头相抵,而后白光涌现,钻入了她的丹田,意识模糊间,她只觉那抹白光正在筋骨中不断游移。 ----------------------- 作者有话说:写了大几千删删减减... 这章莫名难写,可能是过渡章的缘故 第83章 重塑灵根 白光在全身游移之时,叶…… 白光在全身游移之时, 叶宁宁只觉体内似有什么在缓缓重塑,天地之间气呈五彩,唯有源源不断的绿光涌进了她的身体, 丹田处变得充盈起来。 她忽感身轻如燕, 只是视线掠过, 季无殇的肉身已经碎裂成块,血肉模糊间, 他那张脸也变得格外扭曲, 叶宁宁的声音已然变调, “季无殇、季无殇你在做什么?” 他那双白玉手臂,不, 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而是一层薄薄的白皮, 其下涌动的是一根根藤蔓,在接触到叶宁宁脸颊的瞬间,白皮破开,藤蔓涌出,那已不再是青绿色,相反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就好似与他肉.体相连, 又或者说,它本来的称呼该叫做触手。 叶宁宁想逃,又被那触手缠住, 温热、柔韧, 并附带上了吸盘,所过处留下了一道道的透明黏稠痕迹,空气中弥漫出了淡淡的腥香, 钻入叶宁宁鼻尖之后,她禁不住张开嘴轻喘起来。 这香......叶宁宁神丝已经迷离,再看季无殇的面色,也已经染上一抹嫣红。 触手桎梏着她,将她的红唇送到了季无殇跟前,他低头将之含住。 灵根灵髓剥离之痛让他忍不住颤抖,本能让他放出了催情之香,只有这样,他才能抵抗那蚀骨之痛。 师姐,当初你也是这般痛吗?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血肉掉落间,又被扶芳藤无情啃食殆尽,黑色灵力如丝线般勾缠而上,迫使沾了血腥的扶芳藤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黑袍下,触手争先恐后奔涌而出,贴近叶宁宁的肌肤,感受她那不断攀升的体温,天地灵气在她身边环绕,带着治愈的浅绿色。 这本是他的木灵根。 他亲手碎裂了她的灵根,他早该还给她。 哪怕粉身碎骨,血肉尽无,他也要还她。 扶芳藤是一种异化植物,长于天堑深远附近,藤蔓长而能进深渊且不被魔气所染,具有强大的再生、愈合和吞噬能力,因而被流光宗带回驯化,传至张真师傅手中,在乌钰峰禁地之中,唯一一株扶芳藤主株早已被他吞噬,以血肉滋养。 而换灵根需以法器灵火花莲为阵,辅以蕴藏灵力的血液为引,本体莲花长于寒月清泉,百年仅有一朵,被癸阴派采集最终炼制成了法器。 癸阴派传承弟子极少,即使屠尽,收集的血液也仅能引法器花开,却无法最终支撑阵法的完成,他只能选择将自己作为祭品,开启法阵。 灵根剥离开始,若无同等修为之人护法,无论最后是否成功,被执行剥离的人,都将面临无法避免的反噬,轻则修为散去沦为凡人,重则死无全尸,神魂俱灭。 借凝魂皿固魂,与藤融为一体,彻底抛却肉身,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 夜色已深,浓云汇聚,天际如沸水般不停翻腾涌动,云雾间时不时电闪雷鸣,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院子位于乌钰峰半山腰最为开阔之处,眼下却被云雾掩藏其中,唯有风过时,隐约可窥见其中华光。 林中草木疯长,各类藤蔓自四面八方涌向了这一方小小的院子,有些攀上了墙院,有些穿过了因没有灵力滋养而失去活力,已经腐败的尸体,有些沿着地面蜿蜒而行......直至构建成一座巨型藤蔓牢笼,将这小院笼罩其中,忽而沙沙声响起,藤蔓叶片间绽开朵朵鲜花,形态各异,色彩绮丽。 透过藤蔓缝隙窥视,无数触手将少女温柔托起,青丝缠绕下,露出一张氤氲红潮的脸来,凌乱不堪的月白色衣裙与黑袍相交织,柔顺的面料下,似有游蛇涌动,撩起一角处,无力地垂下一双玉腿,被触手缱绻舔舐。 红唇微动,叶宁宁呢喃着那个名字:“季无殇......” “......” 微光投落的阴影中,她朦胧瞧见一双泛着嫣红的眼眸,听他做出了模糊的回应。 湿润的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的唇瓣摩挲,掠走了那暧昧的晶莹,在微颤中钻进了檀口——呼吸一滞间,叶宁宁的理智回归了几分,她的唇舌本能地做出了抵抗,一进一退间竟成了难以言说的追逃情趣。 叶宁宁瞪大双眸,竭力看清眼前的一切,那烟粉色触手不断游移,缓缓勾勒出一个怪异的人形,它匍匐在她身上,传递炽热的温度。 在她身上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叶宁宁恍恍惚惚地回想,脑子里闪过一张雌雄难辨,又带着几分阴沉潮湿的美人脸。 空气中弥漫的异香带着令人沉醉的甜腻,勾得体内似有波涛汹涌,叶宁宁轻哼一声,不得已掐紧了掌心,痛感传来,却是杯水车薪。 “季无殇......放开我。” 被堵塞的唇只能发出几个不成语调的音节,她只能伸手推搡,指缝间却被触手占领,一股颤栗随之席卷全身。 “宁宁,再等等。”他一边感受她身体的每一寸,一边出声安抚。 扶芳藤已与他的身体彻底融合,却还需要时间磨合,才能幻化出他想要的模样。 叶宁宁却等不及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场幻梦,陌生的情.潮将她折磨得几近溃败,她讨厌这样永无止尽,好似总要将她拖进深渊的梦境。 可越是这样,脑子越是混沌不堪,大段大段莫名的记忆片段自识海深处翻涌而至,好似要将她彻底沉溺。 ... “小宁子,这极致的师徒虐恋文,可是我专门给你找的。” “哇哇哇开虐了开虐了,男二黑化了!” “师姐、师姐,你什么时候才回乌钰峰?” “仙人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宁宁啊宁宁......” 伴随着一张张脸如走马观灯般在她脑中闪过,无数声音吵着叫着。 “好哇叶宁宁,你居然敢背着我偷偷谈恋爱!” “谁谈了谁谈了谁谈了!叶溯你可不能污蔑我!” “那季煜安是谁?” ... 季煜安、季煜安...... “季煜安......”茫然的眸中忽然涌上眼泪,叶宁宁仰着头,皱眉忍受着记忆回归带来的疼痛,连带着驱散了迷香带来的溺亡之感。 身上之人顿住,“你叫我什么?” “季煜安。”叶宁宁轻声重复,话音刚落,痛苦就攀上了她的眉眼,拧成了难以分离的一团。 她因此像濒死的夏蝉般不住地抖动着身体,下一瞬,她似乎被剧痛折断了背脊,忍不住弓起了全身,紧接着她便忍无可忍,四肢挥舞挣扎,于空气中划出一条条杂乱的弧线,灵力在她的掌心汇聚又散去,她终于尖叫出声:“疼!好疼!” 脑子疼,身体疼,全身上下无一不泛着疼痛。 那天也是这无边无际的藤蔓,遮盖了蓝天,吞噬了阳光,啃食了一切生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好疼,好疼。她碎成了一片片,断成了一寸寸。 血雾糊上她的眼睛,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满天千纸鹤是她生前最后的一眼。 这不是我的记忆!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个穿越异世的倒霉蛋,我才不是、根本不是那个被杀掉的可怜人! 叶宁宁无声地叫嚷,挣扎的动作让她的身体成了扭曲的枯树枝干。 “宁宁、宁宁。”注意到她的异常,季无殇的触手撤去,她那纤细的身体在半空中飘然而落,如雨中蝶翅,脆弱易折。 初次恢复人形的怀抱泛着冷,梅花香气被血腥暗藏,然而怀中人并无任何反应,她已然彻底昏厥。 季无殇紧紧凝视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恢复正常瞳色的眼眸中再度染上猩红。 她的反应告诉他,她的识海内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她抗拒那些过往,可这些回忆本就因她而来。 她回想起来吗?她若是想起了一切,她会原谅自己吗? 第97章 须臾灯恢复的乌钰峰终究是回不到过去的乌钰峰。而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不,他可以给她要想要的一切,除了记忆。既然总是反反复复,那就将之彻底抹去。 季无殇半跪在腾笼中央,身形不断变化着,触手捧起了少女的脸颊,他闭上双眸,忍痛抽离了自己的神识,微微喘息间,他的神识伴随黑色的灵力一同侵入了她那重新构筑、还稍显脆弱的识海。 识海被人强行闯入,痛感立刻传递四肢百骸,叶宁宁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于是识海内磅礴的灵力如泄了闸的洪水向那抹神识奔腾而至,只是靠近之时,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那进来的神识在急躁中暗藏温柔与探寻。 她的神识忍不住离开了识海内的躲藏之地,犹如那被心悦少年所吸引的怀春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而后双方触碰的瞬间——便是久别相逢的情人,在这无人境地极尽缠绵。 就在他的神识将要在这沉沦之时,他被拽进另一个陌生的空间,眼前展开一幅全新的画面。 空旷的走廊上,少年们朝气的朗读声声入耳。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少女似风一般疾驰而过,只留下马尾甩过的弧度和飞扬的裙摆,很快,她便扒拉在门边,做贼般地往门内环顾了一圈,这才抱着包预备猫进房间。 恰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站定,“叶宁宁!这已经是你本周第三次早自习迟到了!” ----------------------- 作者有话说:又是九点下班可恶可恶!! 外星人怎么还不来攻打地球!! 第84章 窥见 黑暗中,季煜安席地而坐,长…… 黑暗中, 季煜安席地而坐,长袍逶迤一地,环顾在他四周的是一片不断变化的瑰丽画面, 自头顶投下微弱的明白光亮, 他的影子因此蜿蜒绵长, 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这里是她的识海,因此这些都是她的过往。 可是为什么那位名叫叶宁宁的少女不复乌钰峰大师姐的冷清淡然?也没有师姐那张素净的容颜? 季煜安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视线不由被那少女所吸引。 她约莫十三四岁, 个子并不高, 身形偏瘦,整个人虽白得扎眼, 却并非病态惨白,一双圆润杏眸总是亮晶晶的, 笑起来时鼻子会微微抽动,唇瓣红润而饱满,暴露在空气中的四肢也意外地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 此时晴空万里,湛蓝色天空宛若浩瀚无垠之海。 碧空下群情激昂,所有人都高声欢呼:“加油!叶宁宁”、“宁宁、宁宁!我们爱你!”“叶宁宁坚持住,千万不要放弃!” “叶宁宁”三个字一时间响彻云霄。 红绿相间的跑道上, 那娇小的身影由远而近, 笔直的双腿在奔跑时轻盈如燕,汗水挥洒间,她好似林间偶然跃过的小鹿, 一路奔向了她的自由, 她的终点。 “第一!我们是八百米女子组第一!” “叶宁宁!你!就是冠军!” 人群欢呼沸腾,将少女拥抱入怀。 朗朗晴空之下,她忽地朝藏在黑暗中的季煜安粲然一笑, 笑脸蒙上了一层绚丽夺目的光彩,他因此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又被一声呼唤打断——“叶宁宁快过来,喝点葡萄糖水补充体力。” 指尖触及,却只碰到了她的发丝,转身的画面迅速荡开道道波纹,荡开了一幅新的场景。 光亮映照着季煜安的脸,惨白如纸。他一时竟觉浑身飘然,不知所措。 “叶宁宁!一天天的,晚自习上不做作业又看小说!你这样子怎么考得上高中?” 教室后排,被叫到名字的她低下头老实认错,一脸通红地看着老师收走了藏在桌洞里的小说,趁对方走远时,又转身与同桌咬耳朵抱怨,“作业都做完了,看会儿小说怎么了嘛,而且我是艺术生,文化分哪有那么重要.......” ... “哇叶宁宁,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啊?你居然在草稿纸上画裸男!还画了胸!”男生一把抢过她桌面上的本子,迅速绕教室跑了一圈,致使本子在哄抢中散落一地。 她绕着课桌追逐,眼见追不上,便瞄准了对方用力掷出一本书,坚硬的书角打中男生的脑袋,疼得他立刻抱头哀叫,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捡起本子路过他时,又踢了一脚他的小腿,“哼活该!只是练个人体而已,你叫什么叫!” ... “怎么回事?谁拿了东西不关冰箱门?”房间门打开,一名约莫十七岁的少年迷迷糊糊道。 黑漆漆的客厅中,冰箱门大开,散发出幽幽光亮,少女慢悠悠回头,“嗨。” 少年赫然吓了一跳,眼眸瞪大,“叶宁宁你怎么回事?明天中考你居然还不睡?!” “我睡不着,叶溯。”她拿出一瓶酸奶,表情生无可恋。 名叫叶溯的少年走近,一把抢过她的酸奶,自顾自插上吸管喝了起来,又在少女即将炸毛之时侧身进了厨房,“喝什么酸奶,我给你热牛奶。” 瞥见叶宁宁脸上藏不住的得逞笑意,他仗着个子高,手臂一弯将她锁喉,“好你个懒狗!连热个牛奶都不愿意。” 她嘻嘻笑着掰开他的手臂,“谁让叶溯哥哥这么懂我。” ......哥哥? 看着画面上面容近乎一致的两人,季煜安浑身一震。 叶溯竟是她的哥哥。 ... 她的记忆之海广阔无垠却是色彩斑斓,充满了她的音容笑貌。 瞳孔内的色彩似流水涌动,季煜安宛若石碑屹立,守着少女的年岁往前奔去。 十三岁情窦初开,她喜欢上了一个小男孩,于是她开始注重打扮,开始收敛平日里被叶溯评价为“疯癫”的行为,开始努力钻研在她眼里堪比“地狱折磨”的数学。 明明数学很好的朋友就在身边,她偏要拿着题本凑到他跟前,甚至不惜答应为叶溯做抄写作业,以换得手机使用权,只为了能在周末时和喜欢的人聊天。 可喜欢的那个他总是若近若离,琢磨不透。 她的脸上也因此会闪过几分忧愁,明明日记里写下“他要是再不回我消息,我也就不搭理他了”,转天又能在课间不经意路过男生的身边。 只是她对名叫数学的学科实在一窍不通,不优秀的成绩也让她有了中考危机。 在爸爸妈妈的建议下,她只能半道学了美术,好在发掘了自己的天赋,怀春少女被转移了注意力。 然而素描常常枯燥而乏味,中考也迫在眉睫。 夕阳西下的画室里,她有时会边画边哭。 灵动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人体,极具想法的配色给她的作品蒙上了一丝独特。 中考彻底结束那天,暑假即将迎来,她在一个阴天整理出自己的练习。 叶溯在旁指指点点,挑刺她这里画得丑,那里用色夸张,被她一脚踹去,他慌张躲避,因而掀翻了桌子,起风时卷起的一幅幅画作迎面朝季煜安扑来。 在这一段段清晰的回忆中,他终于明白,那个除了修炼就是指导他人修炼的大师姐,为何在浮生绘梦中,能绘出一页页不同模样的自己。 画卷上的少年或御剑而行,或负剑而立,青丝如墨,衣袂翻飞。 那样意气风发,一眼便知倾注了她的心血。 可那场绘梦,却被她亲自结束。 季煜安没由来的一阵惶恐,他因此抬头环顾四周,除去那缤纷的记忆片段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 ... “叶宁宁快醒醒!今天可是你高中报道的日子!”叶溯猛猛敲着卧室门,等到第三下时,少女终于给了回应,她开了门,早已整装待发。 转眼间,她已二八年华,哥哥叶溯来到了高三。 为了他能更好地在家学习,她主动提出住校。父母和哥哥送她到了宿舍,将丰厚的生活费交到了她手中。分别时少女眼含热泪,满脸不舍,待父母彻底离开时,她数着钱全然憋不住笑。 高中的生活虽然紧张,却不妨碍她自寻乐趣,听不懂的文化课上,她画了一整本漫画,在年级四处传阅,因此结识了外班的好友。 好友爱吃,为数不多能出校门的日子里,她带着少女尝遍了学校周围的一切。 原本清瘦个矮的少女在半年内如春笋疯长,出落得亭亭玉立。 在这半年时间里,她迷上了校门口的面食,从杂酱面到肥肠面,再到仔姜鸭丝面......在冬天的傍晚热气腾腾,她忍受着滚烫,一口腌萝卜一口面,吃得满脸通红。 红油沾上了她的脸,好友边递纸巾边揶揄,“啧啧啧,看你这样子,以后上大学可离不了s省咯。” “为什么?”她抱着碗喝了口面汤,“我可是要考n大的女人!” 第98章 “我姐就在沿海地区上大学,她说那边的饭菜可太吃不惯了,尤其是面条,怎么都没咱们这有味儿。”好友放下筷子,“为了我的肚子着想,我可不会离开本省。” 红彤彤的面汤映出了她的轮廓,她细致地挑着混在其中的肉糜,“那我就学着自己做呗。” “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她笑了起来,思绪明显跳跃,“我跟你说,我上周看的那本女主穿越古代的美食文,可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发了家致了富,和男主一起走上了人生巅峰!” “叶宁宁,青天白日的可就别做什么穿越梦了。” “重点不是穿越,不对,我什么时候梦着穿越了!重点是美食文!我推荐给你看看......”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挽着好友的手臂走向校门,笑声随风散去,又从叶九姑娘的小厨房中穿进季煜安耳中。 叶家的日子远不如这里趣意盎然,她被困在那一方宅院时,就时常钻进小厨房忙碌,青荷拉着风箱烧着一锅白水,翠竹在一旁洗菜择菜,她则手持菜刀,叮叮当当剁着肉糜。 这碗面她做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她都一边叹着气,嘟嚷着还差一些,一边将之消灭。 那时候他还是十三。 厨房位置离前院近,他并不方便出现,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她同那碗面一遍遍较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金贵如叶九小姐,还会为了一碗面而亲自下厨。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第二十七遍,那碗撒着肉糜,弥漫着酱香热气的面条终于成功时,她吃下的第一口却伴着眼泪滑落。 那天阳光明媚,只是经由泪水折射后变得甚是刺眼,阴影被绿叶碎裂成一片又一片,那时他刚在隐卫营晋升,怀揣着喜悦想同她分享,因而才想:或许她只是因为辛苦付出终得回报而喜极而泣。 然而后来,他寻遍整个权真,都未能找到这样一碗面。 他只能反复回望叶家幻梦,回顾她为了这碗面所做的一举一动,终于在青山镇时,他能够指导着那小摊贩勉强将之复刻。 ----------------------- 作者有话说:这章纠结过要用哪个名字写男主视角,才能避免叙事混乱,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季煜安,毕竟女主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了。 其实这个场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季煜安被拽进识海,像一个旁观者见证了叶宁宁现世,从初中到高中所过的六年。 为啥没涉及到女主更小的时候呢,一是不大重要,二是设定上这些片段都是回忆。 我觉得大部分人前半生最深刻的记忆,差不多都是初高中大学时期。 ps: 季无殇还在没死,就是大部分被季煜安控制着,极偶尔非常偶尔情况下才冒出来抽个风。 说实话,这本是我第一次尝试多线并行叙事,有点担心出岔子导致故事讲不清楚,所以小小解释下。 第85章 她凭什么承担 这里是一片黑暗,等…… 这里是一片黑暗, 等到光亮稍微透出来时,叶宁宁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尸山血海的空城。 鲜血粘稠,浸得土地松软无比, 一脚踩上去就能塌出个小坑。 这里是哪里?叶宁宁伸手触碰, 却见画面一荡,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场景并非真实。 她拧眉环顾四周, 除却阴沉的画面外, 将她包裹的只有黑色。 方才她在做什么?叶宁宁坐下来仔细思考,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季无殇。 他在那个诡异的阵法中, 已然化成了一名触手怪。 想到这儿,叶宁宁不由抖了抖, 那触手缠身的感觉是在真实。 黏腻、潮湿,却能勾起阵阵情.欲。 这季......季煜安,果真是个变态。 叶宁宁面色一白,季煜安是谁?她皱紧眉头,一遍遍回想意识消失前的一切,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被杀了, 杀她的人就叫季煜安。 不、不对,那真的是梦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她脑子那么疼?如果是梦, 为什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就例如此刻。 叶宁宁抬起掌心,手中渐渐凝出一小团浅绿色光团,随她心意而动, 又凝出了一把剑。 体内有股气正全身游移,所过之处,肌肉、筋脉皆舒适无比,好似受到了滋养。 这是什么?灵力吗?叶宁宁正理清头绪时,呈现在眼前那如投影在幕布上的“电影”画面开始出现变化,那血淋淋的尸体堆中,缓缓钻出一个男童来。 那男童衣衫不整,从上到下无一不是沾满了鲜血,秀发因此凝结成了块,叶宁宁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隐约中闻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味,她捂住了鼻子。 孩童茫然环顾四周却没有哭,只是喃喃了一声“娘亲”,就像失了魂般,走出了这里。 整座城空空如也,衬得孩童的身影越发渺小。 直到靠近了城门,才出现几个修士来,只是他们无一不是血迹沾身,衣袍破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在强撑着掐诀布阵,泛起的白光笼罩了整座城。 “等等,还有活人!”有人出声打断。 看清来后,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更是握紧了剑柄,对其怒目而视,好在身侧之人将他拦了下来,“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的父亲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受此惊吓,三魂六魄去了一魂,变成这般呆愣的模样,在这权真也活不了多久。” 众人一静,良久,传来些许叹气声。 叶宁宁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孩童,也就七八岁,哪怕一身血污,也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小孩,孤零零走在这世间,看着实在可怜。 再抬头看去,那城门口门匾上正挂了“云渺”二字。 阵法终成,一座城在孩童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几名修士,也仅有一人强撑着依旧去活了下来,凝视着孩童的背影,目送他越走越远。 有了小狐狸的经历,叶宁宁猜测这些或许也是某个人的记忆。 她恍惚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期间,曾被一股疼痛强行唤醒过,再然后她的体内就闯进来一个人,而她甚至与对方...... 叶宁宁猛然一顿——那个人是季无殇! 思及此,叶宁宁抬头看去:那这些会是他的记忆吗? 可为什么这些画面她也那么熟悉?她好像见过那个孩童,在什么时候? 意识再次混沌,又慢慢清晰,灵力在体内疯狂涌动,掀起惊涛骇浪,冷汗一滴滴滑落,叶宁宁就好似在迷雾中行走,她紧抓着“季煜安”三个字,紧抓着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终于拨云见日——自己曾为了一个人进过一场幻境,那幻境里的场景便是如此。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季......”季无殇? 不、不是,是季煜安! “轰隆——”叶宁宁猛地抬头,整个人忍不住轻颤。 画面上下起了暴雨,转眼间,那孩童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是一座繁华的小镇,街道上人来人往,伞挤着伞,只是路过之人看着孩童之时,有同情,有嫌弃也有好奇。 他越发消瘦,长发结成一缕一缕,血污已被这场暴雨彻底洗净,一张脸惨白如纸。 叶宁宁蜷缩在黑暗中,抱紧了双臂。 她不要看他的记忆,她不要关注他的一切。 可是垂下了头却挡不住声音。 这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给他递了把破伞,问他:“你饿不饿?” 孩童愣愣的,没有回答。 那人觉察到他是个傻子,也就大胆将他往一处小屋引去,待他站在了门口,便用力将之推了进去,随着屋内一声闷响,那人转而锁上了门,朝身侧一位大娘笑道:“待会儿你检查检查,给这小孩洗净,若是没什么大病,就挖了他的心换给王家那小女儿。” 大娘犹豫,“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颗心十万灵石,如何不行!只要有了灵石,我就能买洗髓丹,有了这丹药,我就不再是个杂灵根!”男人恶狠狠道,“你要是阻我修仙,我连你也杀了!” 剜心?叶宁宁这次终于抬头,瞳孔中色彩流动。 画面中夜色已至,那大娘运用灵力将小季煜安洗了个干净,那张脸上,有一颗明晃晃的泪痣,叶宁宁一时无力,她没有猜错,这是他的记忆。 为什么她会来到他的记忆之海? 乱糟糟的思绪逐渐变得有了条理,很显然,拽着她进入识海的人,根本就是季煜安。 为什么......他杀了自己,为什么又要找到她?又要将她拖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99章 一时间,叶宁宁只觉腹部抽痛不止,那柄剑贯穿身体时的疼痛再次涌了上来,闭眸之时,眼底只剩下乌钰峰漫山遍野的鲜血和尸体。 可是再度复活,她又回到了乌钰峰。 叶宁宁痛苦地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一切,藤蔓十三是他,禹城藤龙是他,季无殇也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乌钰峰?为什么又要带她回去? “怪物!快跑!他就是个怪物!”一声惊呼打断了叶宁宁的纠结。 一张阴沉而沾着血色的脸引入了她的眼眸,那瘦弱的孩童手持匕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然而仔细看去,他的瞳色已经泛了红,眼底人影不住变幻,他们在嘶吼尖叫,在传达出同一个意思——“绝对不能让他们伤了小公子,否则我们也将无处可去!” 这些扭曲的人影操纵着孩童的身体,状似如地狱爬出的恶鬼,将门口还来不及逃走的大娘一刀封了喉,残影掠过,又追向门外逃窜的男人。 湿冷的夜中,猩红血气缠绕在他身上,驱使他一会儿跳上了房梁,一会儿如游蛇在地上匍匐,最终将那男人毙命。 一切结束后,他的身子这才摇晃了半天,力竭倒地。 叶宁宁拧眉,那些控制着季煜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隔日是个晴天,再度恢复意识的季煜安脸上难得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深深的恐惧。 显然他还记得自己昨夜曾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大滴大滴眼泪落入空空如也的手中。 这时却有行人路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声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小季煜安这才回神,慌忙躲进了黑暗,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止不住得抖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我会杀了他们。” 叶宁宁不由咬唇,别过眼去,良久才捏紧掌心——她不能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她要打破这识海,她要出去! 灵力汇聚于掌心中,是一团浅绿,叶宁宁怔住,通体涌上来的都是治愈之感,而非曾经的冰冷,而寒泠剑也失去了与她的联系。 碎了,寒泠剑已经碎了。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清晨。 叶宁宁闭眸,咬着牙掐诀,就在灵力即将轰向眼前这些记忆片段之时,一场大雪呼啸而来,她虽不是亲历者,却也能感受到些许冷意。 大地白得刺眼。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约莫十岁的男童衣衫不整,一张脸冻得通红,暴露在雪中的脚趾泛起了青紫色,显然已经没了知觉,他在这雪中茫茫然走着,不知该去往何方,只有行人路过时,他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急急忙忙加快速度,躲藏在看不见人的地方。 好在夜幕落下时,大雪已经停下,街道上稀稀拉拉亮起了烛火,一些因大雪而闭店的摊子又支起了帐篷,沿着街角行走的季煜安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走着一边小声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我会伤害你们......” 直到转角处出现了个扎着双髻的女孩,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异常的季煜安。 叶宁宁再也看不下去了,汇聚的灵力如同狂风怒号,将所有记忆片段击个粉碎,连同黑暗也一并驱散。 这算什么?她凭什么要卷入他的过去?她凭什么要承担他的痛楚? 叶宁宁面无表情地行走在这一片雾气蒙蒙的空间中,直到裂成碎片的记忆在她身边盘旋缠绕,从中传来一声声笑谈—— “十三,成功逃离叶家之后,你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 “这件事就是——嫁给你!” “九小姐,十三......” “十三!你要敢说不愿——” “不,十三愿意,我愿意。” 碎片飘落至她眼前,那黑衣少年挺直了背脊,脸若飞霞,却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我愿意。” 第86章 扭曲 记忆碎片在空中打了个旋,片…… 记忆碎片在空中打了个旋, 片片飘落,那是叶家绘梦,每一个场景都清晰无比, 就像是有人曾一遍遍回望。 叶宁宁撇开这些碎片, 凭着直觉一个劲儿往前走着, 她能感知到,季煜安也藏在她的识海角落, 窥探着她的记忆。 可他的识海雾气越来越浓厚, 让她渐渐快要看不清前路, 记忆碎片在她身后如狂风席卷,朝朝她紧追不舍, 好似要将她再度拽进回忆之中,她凝神抵抗, 却还是被分走了些许注意。 叶宁宁记得,她确实诚心实意想过要嫁给他,在某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房间里燃着炉火,暖气氤氲,她因此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母校, 她明明和朋友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去吃晚饭, 却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从身旁走过。 她情急拉住对方,对方却一脸莫名, 问她:“同学你认错人了吧?” 在她茫然惊慌的眼神中, 好友抽出了胳膊,同身旁之人一道离去。 尽管隔了些距离,她也听到对方正低声道:“刚刚那个学生好奇葩, 来学校上学居然穿了一身古装。” “你懂什么,那叫汉服。” “可是也太夸张了吧?” 听到这些话的她立刻低头,看到的自己确实一身白衣翩然,衣袖宽长,乌发梳成了髻,与这个挤满了一群穿着便服的学生食堂格格不入。 她因此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又看向了自己的锁骨——那里本该有颗痣,可这具身体并没有。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她一路奔回家,打开家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围着她,可怜她,“你不要你家里人了,所以他们将这房子卖给我们了,他们也不要你啦。” 她在一身冷汗中惊醒,屋外风雪拍打着门窗。 叶宁宁在那时才升起了惶恐——她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她因此彻底没了睡意,穿了衣服起身,开了房门,霎时间冷气灌入了怀抱,又被一个高大的身形遮挡,他垂眸看着她,神色微变。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便笑着问:“十三,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是打算守着我一直到天明吗?” 嗓音微哑,她因此愣了神,下一刻,指腹触上了她的脸颊,揩走了那抹冰凉,在她抬眸看去之时,只来得及捕捉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九小姐若是想念家人了,十三便送你回去。”他又对上了她的视线,“他们若要将你强嫁,就先踏过十三的尸体。” “不,不回去了。”她摇头,又摇头,眼泪彻底干涸,她眯着眼笑,“反正也睡不着了,十三你陪我走走吧。” 路过身侧之时,她的指尖悄悄勾了勾他的手背,却被他反手抓住,她侧头看去,嫣红飞上了他的脖子,又攀上了耳垂,“外面风大雪大,九小姐可靠近些,十三替你挡着。” 她的思绪因而发散起来。 她回不了家了,而他也没了家,他们是不是正好能相濡以沫。 种子一但种下就疯也似的发芽抽枝。 于是她对他说下了那些话,然后收到了她早就料到的承诺。 然而梦只是梦一场,终究需要醒来面对现实。 ... 叶宁宁站在雾气中试图分出灵力去辨明方向,却在这时,一丝冰冷席卷全身,卷起她长发的同时,又牢牢扼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带入了一个怀抱,“别走。” 她惊异回眸,模糊的视线中隐约闪过一双猩红的眼睛。 黑气霎时蔓延至了整个识海,尖锐的疼痛猛然袭来,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叶宁宁只觉脑子里的记忆正不住地往后退去,就像是退潮的海浪——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在黑气的影响下变得扭曲破碎,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笑容也跟着变得模糊不清,乌钰峰遮天盖日的藤蔓消失不见,那柄本该贯穿她身体的长剑断裂成了两半......新的记忆片段覆盖了上来,他们在雪地中相爱,在晴空下拥抱轻吻,在夜幕下欣赏圆月.....在仙气缭绕的乌钰峰中,张真将他们的手郑重相交,师弟师妹们围着他们欢呼雀跃,他们在那天结成了一对道侣,而后在跳跃的烛火中,他搂着她,贴在她耳边一遍遍诉说着情思。 “不要——”不要篡改我的记忆! 痛,好痛,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识海被侵蚀,叶宁宁浑身颤抖,一双眼失了焦距,咬紧的唇瓣却被他一点点撬开,他的神识缠绕着她,勾引着她,带着她陷入情.欲的深渊。 “马上就好。”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宁宁,你不要忘了,你是乌钰峰大师姐,是师父最出色的徒弟。” 第100章 “宁宁,你是我的妻。” 叶宁宁闻言,识海轻漾。 不,我不是、我不是乌钰峰大师姐,也不是你的妻。 好痛好痛好痛,我不要死,我还没有见到顾骁,不不不不是,我还没有见到叶溯。 我离开他们太久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要被抛下。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意识模糊间,叶宁宁靠着本能催动了灵力,在整个识海掀起了一道道波涛,一点一点地驱逐他的侵入,以至于勉强换得了一丝清醒,她强撑着哭道:“季煜安,你喜欢的人分明就不是我。” 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林婉儿,你为了她闯云流,为了她跳深渊,甚至依旧为了她堕了魔。 就算我来了又怎样?我只是个路人甲,根本无法更改你的结局。 月临没了,苏若没了,乌钰峰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 识海之外,夜空阴沉,浓云翻涌不止,整座乌钰峰昏暗一片。 夜风微动,朝藤蔓笼罩的院中送来一阵阵浓重的血气,紧接着,一只沾了血的手抓紧了污泥,拖出了自己的躯体,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无限长的影子,微耸的背脊上,青丝如瀑披散而下,露出了一张俊秀如玉的脸来,只是其下残缺了大半血肉,破坏了一身谪仙般的气质。 “斩妖”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召唤,在地上发出嗡嗡声响。 ----------------------- 作者有话说:下班又晚了,哎。 第87章 抓住风 在没有遇见叶宁宁之前,季…… 在没有遇见叶宁宁之前, 季煜安的记忆是混沌的,他记不太清自己来自何处,家中人几口, 父母模样如何。 他常常做梦, 梦境虽然光怪陆离, 却总是绕不过一座名为“云渺”的城,绕不过一个可怖的男人, 因而总是梦魇, 困于其中久久难以清醒。 但他记得下大雪时若不寻求庇护, 容易失去意识;顺着屋檐滑落到的雨水喝进肚子会引起绞痛;偷来的包子、馒头会沾上他的血腥......他也不能主动靠近人群。 直到有天,他被师父带回了乌钰峰, 他的记忆从那天起才有了条理。 极望崖是师父教导他修炼的地方,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师父所说的气,并将之引入体内周转、游移,最终藏于丹田。 师父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乐得哈哈直笑,笑声盘旋在半空,惊起一阵飞鸟。 只是师父分明在笑, 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他看不懂的神色。他因此安静地站在一旁, 并没有给予任何附和。 师父咳了声,道:“抚光,师父这是高兴, 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捡到你这么个有天赋的娃娃。” 这时极望崖起了风, 身旁绿意盎然的树沙沙作响,秀发被扬起拂过脸颊,在那一刻, 他好似感受到了风的形状,不禁伸手抓去。 这小小的举动被师父看见,他又是一阵爽朗大笑,“小子,你想抓住风吗?” 季煜安点头,“我想知道,握住风是什么感觉。” 师父迎风挥手,掌心隐约有水浪波动,随即宽大的衣袖笼做一团,变得鼓鼓囊囊,紧接着衣袖如落花般散开,季煜安身后霎时群林作响,落叶朝他迎面袭来,又与他擦身而过。 “这是什么?” “为师在捉风。”师父神神秘秘地笑着,“只要你认真修行,一心向道,你也能做到。” “可我为什么要修行?” 师父的神色难得认真起来,他半蹲在他身边,视线与他齐平,“为了寻一世安宁,如何?” 季煜安神色平静,忽而低头看向了空空如也的掌心。 师父拍了拍他的肩,眼角攀上了些许纹路,“那就为了捉住这风。” 微风时甚是温柔,他确实想要抓住,想要它为自己停留。季煜安轻轻点头。 正如师父所说,他确实甚有天资,哪怕是早他一年拜入乌钰峰的师姐,也晚他一步筑基。 师姐筑基那日,师父往青云阁拎来了一壶酒,一边倒酒,一边叹道:“宁宁这孩子,总是教训老夫,让老夫少喝些酒,实在无趣。” “罢了罢了,她酒量差,老夫也不稀得和她喝。” 言及于此,他朝正精心照顾院中花草的季煜安举起了酒杯,“抚光啊抚光,你来乌钰峰这半年里,是不是还没有陪老夫喝过酒?” 季煜安放下手中花肥,掐诀净了手,“师父若是想喝,我可以陪着。” 师父顿时笑得不见了双眼,那日在青云阁中,师父终于喝了个尽兴,以至于醉得说起了胡话,喊起了自己的师父,又叫着什么林师妹,顾师兄,嚷嚷着要光复流光宗......只是到最后,他眼中含了泪,抱紧了季煜安一遍遍道:“抚光啊抚光,我们作为修道之人,万不可为一己私欲而祸乱人世,知道了吗?你要答应老夫。” 他没能给予师父承诺,因为师父醉倒在了青云阁,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语。 那夜圆月高挂,他想着等师父酒醒,他们还能在青云阁欣赏月色,他再慢慢应允师父所提的一切要求。 可惜他守了师父一夜,师父也没能醒来,一整夜都陷入了佳酿带来的美梦之中。 再之后青云阁的花草修出了精灵,扶芳藤由他以血养成,成了他的武器之一。 极望崖风过云涌,拜入乌钰峰的弟子越来越多,整座山彻底活了过来。 而叶宁宁,也从那个绮丽的世界来到了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踏剑而来的自己。 他透过她的记忆,因而得知,原来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 书中的自己不得善终,她便为此而来。 她只为了自己而来。 在这无边际的黑暗中,季煜安只觉自己好似抓住了什么,一时间心跳如雷。 然而下一瞬,她的识海荡出了一股浓厚的灵力,将那流动奇异色彩的记忆画面击成了碎片,而后在他身旁卷起一阵阵凌冽的风。 季煜安想要将之拥住、复原,却被锋利的碎片割破了皮肉。 他为此紧紧盯住一双布满了血痕的掌心,许久后,缓缓握了握五指,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风根本握不住,就像叶宁宁,为了自己而来,有一天也会离自己而去,回到她本该属于的世界。 碎片毫不留情地散了个彻底,她的识海澄澈如明镜,他找不到一丝一毫得以窥视她的角落,突如其来的慌乱席卷了季煜安全身,他因此追了过去,然后在一片雾中抓住了她,抱紧了她。 他要她为自己而停留,无论任何代价。 因而当“斩妖”刺破他的身体,并强行致使他与叶宁宁的神识分离之时,季煜安并没有躲闪,鲜血横淋间,他的身体跟着扭曲,已然化作了一根根触手,将叶宁宁层层包裹,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看着那双已经泛了红,含着泪的眼睛,季煜安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唇瓣,“不,宁宁,你记错了,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或许曾为林婉儿泛起过涟漪,但那不是爱。 只是恰好他情窦初开,而她刻意撩拨,因而才错付。 “我爱你宁宁,我爱你.....”季煜安一遍遍低喃,“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你的世界离我太远,留在我身边,求求你留在我身边。 “我不是你的......妻,我......”叶宁宁拽紧了他的触手,眼神却渐渐涣散,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个烛火摇曳的夜晚,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看着自己掀起了红盖头,抬眸看向了眼含春水的少年。 “你是我的妻,你是我的。”季煜安执拗重复。 ... 笼罩着小院的藤笼被“斩妖”劈了个粉碎,残花簌簌而落,季无殇的视线掠过已经彻底失去人形的季煜安,又紧紧盯着叶宁宁那张带着抗拒神色的脸,嘲弄道:“她不会爱你,季煜安,她永远也不会爱你,你现在不过是个丑陋的怪物。” 而我,我才是更适合站在她身边的人。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季无殇拖着残躯,掌心染了血,“斩妖”再度刺出。 他诞生于那场幻梦,所以他的模样最像叶家十三,因而季煜安用着他的身体诱她入梦时,她才会没有设防,一次次沉沦,就连缠绵之时,她失神叫的也是他的名字。 两人共用一具身体之时,季煜安常用魂体将他压制迫使他沉睡。 可是她的声音,又总能将他唤醒。 “季无殇,季无殇......”她叫着他的名字。 第101章 透过那双眼,他也能看见她的一切,他因她而生,她也该独属于自己。 被叶宁宁所吸引原来并非一件难以接受之事,更何况,比起杀了她,杀掉季煜安,他取而代之才是根本。 ...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洒落于脸颊,叶宁宁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鲜血,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她看到了那个拥抱着自己的男人,他的眼中布满浓烈渴求。 这一刻,她的心脏跟着颤动,不由自主地抬起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吻上了他的泪痕,“抚光,你在说什么呢?无论今日邬钰峰一战是胜是败,我都与你共进退。” “夫妻本为一体,我怎能在这时抛下你呢?” 触手攀上叶宁宁的脸颊,带着些许痒意,她亲昵地蹭了蹭,再次抬眸,眼前男人的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欣喜若狂,再然后,就是她看不懂的偏执。 叶宁宁困惑的同时,余光却瞥见破空刺来的长剑。 “抚光,小心!”叶宁宁调动灵力,预备将那长剑击碎时,一股无力感却骤然席卷全身,于是季煜安的掌心落到了她的眼眸上,对她柔声道:“宁宁,你适才恢复灵根,睡一会儿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蛊惑,叶宁宁因此合上了双眸,只是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时,季煜安侧身让开,她因此看清了那个将要屠尽邬钰峰的魔头—— 他与自己的夫君,竟长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 ... 触手收回,藏进了月白色面皮之下,季煜安打横抱着叶宁宁,在转身的瞬间,“斩妖”停滞在了眼前,并缓缓调转了方向,指向了正勉强从地上爬起的季无殇。 他的第一个分身,也是唯一一个,透过同一双眼睛窥视叶宁宁的分身。 季煜安曾想过留着他,哪怕在迷失林中,他杀掉了藤蔓十三,但毕竟正是藤蔓十三之死,才让他能在千里之外发现了她的踪迹,抽离魂魄来到了她身边。 可他偏偏不该觊觎叶宁宁,那些丑恶的欲.望,时时刻刻也会传回他的脑海。 于是在换灵阵法启动之前,季煜安归还了季无殇的身体。 ----------------------- 作者有话说:突然想起写季月琅蛊惑季煜安那段剧情中,我其实插了个伏笔,就是季煜安看到的新娘子其实是林婉儿,但正因如此,他才会问出:“为什么是你”这种话,然后瞬间清醒。 那时候他潜意识想的就是叶宁宁。 这里本来想照应一下,结果这个伏笔实在复现不了..可惜可惜。 其实这篇文里面还有一些小小的bug,顺利完结了会稍微修一修,不会大改剧情,反而会增加一些男女主的互动,丰富一下人设和感情线,不过还是等完结、完结、完结!! 第88章 遵从本心 风起林动,空气中弥漫着…… 风起林动,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浓稠染红了整个庭院。 季煜安一身漆黑,秀发散落, 站立在风中, 好似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他面色平静地凝视着院中那早已失去生息, 已无人形的尸体,无数藤蔓从山林间涌了出来, 将之吸食殆尽。 身侧“斩妖”散发出幽幽蓝光, 映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季煜安眸色微动,“斩妖”震动, 发出了些许悲鸣,又好似在哀怨, 而后,剑身裂痕盘升,最终化为了碎片,洋洋洒洒洒落于地。 这柄剑,曾陪他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是他所炼就的最为完美的剑。 他用此斩杀了无数妖孽, 却没能救下邬钰峰。 这时怀中的叶宁宁忽然动了动, 蹭了蹭他的胸膛。 季煜安收紧怀抱,垂首看去,神色变得柔软, 抱着她朝屋内走去。 一步一行间, 灵力以藤蔓为媒介扩散,渐渐笼罩了整个邬钰峰,陷入一片死寂的山峰忽而活了过来, 虫鸣清脆,树影微动,烛火点点摇曳。 只是天边那朵浓云,却怎么也无法散去。 ... 叶宁宁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出生于一个普通的村镇中,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居民们安居乐业。 然而某一天战争爆发了,这个位于两国交界的村落率先湮灭于战乱之中,那一夜她的父兄阿娘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刀剑之下。 夜色降临时,她躲在尸体堆着,颤抖着身体,听着搜查尸身的将士们骂骂咧咧,逐渐向自己靠近—— 她被抓住了,像拎只鸡一样,被拎在了半空中。 长剑在夜风中闪着寒光,将要穿刺她的身体时,她吓得闭紧了双眸,小小的身体在半空中摇晃,被冷风裹挟,她在漆黑的视野中听到了惨叫,随后,她便坠落于地,砸进了村头于叔叔的怀抱。 惨叫声、奔逃声一时间不绝于耳,慢慢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宁宁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了早已死去的村民们,朝自己伸出了手,好似要将自己搂紧怀中。 可身下的尸体泛着冰冷,他们重新站起来的身体也呈现着透明。 叶宁宁想要撞进父兄的怀抱,却扑了个空。 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人村。 她守着这座村,靠着翻找遗留下来的吃食捱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被一个骑着毛驴路过此地的老头带走。 再然后,时间如流水而逝。 叶宁宁拜入了乌钰峰,拥有了一群师妹、师弟,在这群少年中,她对季煜安印象最是深刻,因为他不光是自己的第一位师弟,也因为他实在漂亮,又沉默寡言。 每当他独自坐在极望崖那棵树下时,远远望去好似个精致的木偶娃娃。 她担任着教导他基础修行理论的职责,每日还需起早监督他训练,有时还要同他一道下山进行采买。 他们总是待在一起,风过林动,云卷云舒,直到她在某天晨练中,忽然觉察到了一丝隐秘的视线,顺着视线看去,她又抓到了一双试图躲闪的眼眸,以及一抹胭脂色。 叶宁宁因此起了逗弄这位小师弟的心思,在往后的日子里离他越来越近,想要欣赏他更多的窘迫,又在这些相处中越陷越深。 在一个秘境历练中,他御剑而来,干净利落解决了那只抓住她的大妖。 二人本欲离开这座秘境之时,却遇秘境坍塌,支撑整座秘境的花树洒落朵朵粉花,淋了他们满头满脸,在那样如梦似幻的场景中,她听见他柔声唤了句“宁宁”,而后吻上了她。 花落簌簌,香味扑鼻。 梦境太过于真实,叶宁宁只觉整颗心脏像是泡在了温泉中。 这日晴空万里乌钰峰翠色欲滴,雾气缭绕,叶宁宁答应与季煜安结成道侣。 远处荡来一声钟鸣,甚至淹没了师父的那句“礼成”,整个世界开始晃动起来,天际裂开,像是一幅被撕裂的山水图画,她听见一道女声焦急唤道:“宁宁、宁宁,醒醒。” 手腕处狐妖印记显露,在这幅残画中,一道残魂飘出,将叶宁宁整个环绕,九条尾巴在她眼前晃动,她的眸中闪过疑色,“你是?” “哎,我就睡了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就差点被人洗脑了呢。”赤九的指尖即将点在叶宁宁的眉间之时,一滴青墨将其打开,另一个女人哼笑了声,“叶宁宁啊叶宁宁,这么久不见,你还是有办法撕碎我的绘卷。” 钟声愈鸣。 “......绘。”叶宁宁轻声叫出了她的名字,看到这个已经彻底碎裂的梦境,她的神色冷了下来,灵力汇聚,她睁开了双眸,身上又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季煜安的藤蔓,它们连同结界一起牢牢封锁了这间屋子。 叶宁宁的视线掠过,下意识一怔。 烛火跳跃着暖光,熏香在空气中燃烧,弥漫清香。 屋内陈设精致,一看就是用心布置,无论窗帘还是床幔,都勾勒着不同形式的花簇,屏风绣着交颈鸳鸯,近处摆放着双数衣架,女裙男袍混在了一起,远处则是梳妆台与书桌并排,处处留有两人生活的痕迹。 这是一座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也是在为她的记忆做出最好的伪装。 她想起了失去意识前他所说的话,又是一愣。 而绘,正穿着一身翠绿色长裙,蹲在她的床沿,双眸微眯,红唇勾起一抹弧度,“好久不见,叶宁宁。” “为什么?”叶宁宁对上绘的视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绘看着自己那殷红的指甲,站起身来,用毛笔斩碎了叶宁宁那桎梏身上的藤蔓,反问道:“为什么呢?宁宁,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因为爱。” “所以留下来吧,留下来陪在他身边好不好?”绘在她耳边呢喃。 叶宁宁的心脏揪了起来,她想到了乌钰峰的过往,想到了她身死的时刻,想到了无数个想念家的瞬间,从藤蔓十三想到禹城那名黑裙少女,想到了季无殇。 第102章 她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上了她,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更何况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乌钰峰,那些逝去的人好像也还活着,她应该欣喜才对,可为什么她只剩下茫然。 她真的能当过往从未发生吗? 她真的能若无其事坦然接受眼前吗? 叶宁宁又抬眸环顾这座房间,手腕忽地灼痛,像是有什么烫了一下,于是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手腕处的狐狸印上。 “如果无法释怀,那便不释怀了吧。”赤九的声音传进了脑海。 嘴角敛了笑意,绘眸色微闪,看着叶宁宁站起身掐诀,试图强行闯出去,于是侧身站到了一旁。 ----------------------- 作者有话说:有点卡文..要收尾了,不知道该怎么叙事..因为会登场很多人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然后大家一起推动整个故事走向结局 第89章 坤泽镜 绘静静凝视着叶宁宁。 …… 绘静静凝视着叶宁宁。 乌钰峰一战后, 她将季煜安带到了浮妄山,要他在那里摆脱玄天链,炼化体内怨魂。 起初, 她以为他会抗不下来。 却没想到, 靠着那段浮生绘梦支撑, 他的神魂每次将要散去之时,又能强行汇聚。 这算什么?就算早已一无所有, 也要只为了一人而活吗?绘想, 却怎么也想不通。 她活了近万年, 活成了权真志怪中的大妖,孤寂地守着乌林秘境, 等待着金铃花到来,于是错过了世间许多趣事。 从乌林秘境离开后, 绘去了很多地方,并想办法更换不同的身份。她手中的笔,会为她绘出不同的画皮,编织的绘卷能更改所有人的记忆。 有时候她会混进一个小宗门,做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享受全宗上下的宠爱;有时候她会代入悲情暗恋的角色, 试一试能否从一段虐心情感中获得新的感悟;有时候她甚至化作男人形象, 进入权贵之家,成为他们的幕僚......从权真走到人间,又从人间回到权真, 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可无论怎样, 她都无法忘怀从叶宁宁过往中所窥探到的世界。 叶宁宁所来自的地方,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充满了各种各样她从未见过的事物。 妖死了便再无转世, 可活得太久,也没什么意义。 自晏泽飞升之后,她在这世间,便再无牵挂。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尝试去到另一个世界呢,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年,也好过在这里守着这无尽无趣的长生,对吧? 更何况,叶宁宁不也是在挣扎着要回到那个世界吗?即便在这里她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无论如何都想要回去的地方,一定美好到让人落泪吧? 绘凝神思考,翠绿色衣裙翻飞,荡开层层涟漪。 而叶宁宁早已破开了整个屋子的禁制,准确来说,丛林中涌出的藤蔓在感受到她那带着浓烈治愈气息的灵力之时,便主动散开,温顺得就像只她曾在网上看过的,在主人手臂间痴缠的宠物蛇。 然而下一瞬,地面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天际也配合着发出了轰隆隆的声响。 叶宁宁勉强稳住身形,在呼呼风声抬头望去,天边浓稠如墨云海时不时闪过几道闪电。 怎么回事?她的视线掠过眼前一切,分明院中还有烛火摇曳,可这黑暗却在一点点侵蚀着整座乌钰峰,钟鸣声高昂,明黄色袈裟成为了夜空中唯一的亮色,只是叶宁宁在于他视线相对时,无数金莲破空而至,她心中惊疑,林中迅速卷出的藤蔓挡下了金莲,并昂扬半空,与那和尚对峙——正是从禹城追来的禅心大师。 在禅心大师身后,更有无数白衣修士御剑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乌钰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是因为季煜安吗? 凌冽的风从脸颊旁刮过,再次回神,叶宁宁发觉自己已被季煜安搂在了怀中,侧眸看去,他一张脸白得过分,全然失了血色,搂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二人青丝交缠,衣裙搅在了一起,开出了一朵绮丽之花。 大地轰鸣之时,受季煜安驱使的藤蔓笼罩了整座乌钰峰,在半空中摇晃着、扭曲着,黑气缠绕间,它们如同发狂的野兽,朝来人袭去,拦截刀光剑影,将叶宁宁和季煜安护在了小小的院子之中。 “你要去哪里?”藤蔓卷起的风中,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我要去寻我的道。”叶宁宁面色平静,视线却没有落到他的身上,看向了沉沉夜空,正在那群修士中追寻着顾骁的身影。 异世界大冒险的闹剧,早就该结束了。 如果她不曾对这里抱有妄想,不曾想更改他的结局,不曾想过和他在一起,乌钰峰就不会被覆灭,师父、月临......也就不会因此身陨。 明明故事的一切走向都与她无关。 得道飞升,踏破虚空回到现世或许是一条路,可于她而言,并非易事,所以从来到乌钰峰开始,她就已经慢慢将之当成了另一个家。 为了这一处温暖与安逸,她明明做好了占据别人身体后,就替对方好好活下去的准备。 然而飘零无依的浮萍就快要倚靠的河岸,却被洪水决堤。 淋漓鲜血侵染了她的梦,也让她认清了现实。 既然老天给了她复生的机会,她就去做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 收回视线,叶宁宁在掌心中悄然凝出一团灵力,抬手—— “不准离开!” 已经化作触手的身形猛然捆绑住她的双手,并沿着双臂渐渐攀附上了她的全身上下,一点点收紧了力道。 季煜安将头埋在了叶宁宁的颈边,声音低而沙哑,“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宁宁,我只有你了。” “季煜安,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叶宁宁克制着情绪,却无法动弹分毫,黏腻的、温热的触手裹挟着全身,路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时,带来阵阵颤栗。 她只能半垂着眸看向了自己的腹部,“从前即便是我失忆了,可每一次只要梦到过‘斩妖’,梦到乌钰峰,我这里都会痛得厉害。” 濒死过一次的人,便再也忘不了那种感觉。 无尽的恐惧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都会将她缠绕。 “我知道你怨我杀了你,怨我毁了乌钰峰。” 丝缕热气喷洒在了她那白皙的脖颈间,像极了情人耳语。衣袖中,触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那握紧的双拳,在她怔愣松开的瞬间,又乘机与她的指尖缱绻相扣。 “我也怨我自己。”他的声音轻得快要随风而去,“须臾灯困住了他们将要散去的魂,绘绘制出他们生前的模样,可只要我所供应的灵力一停,他们又会死去。” “所以你才会看到反反复复的乌钰峰。” 他也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失去的殇。 冷风送来了他的声音,如细流涓涓。 叶宁宁挣扎着要想脱离他的触手,可或许是那太过温暖与柔软,又或许她太久不曾调动灵力,一时生疏,她竟然无法挣脱分毫,身体颤抖着,眼中尽是茫然。 整座山峰的藤蔓并未能阻止修士们的靠近,无数藤蔓碎成一段段从空中掉落,直到天空洋洋洒洒有液体滴落,叶宁宁清楚地听到了水珠落下的滴答声。 下雨了吗? 只是那雨滴还未滴落到身,便又被藤蔓卷去。 风一吹过,叶宁宁忽然觉得有些冷,这时一阵电闪雷鸣,霎时照亮了整个夜空,修士已然摆阵,无数白光汇聚,凝成了一个法阵自上而下将乌钰峰倒扣其中。 而那和尚的拂尘已化作千丝万绪,与漫山藤蔓缠绕一起,金色莲花乘虚而入,又被季煜安那磅礴的灵力震开。 天边传来一声冷哼,“魔头,你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得了她一世吗?” 只是言语间天际雷闪,轰鸣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因而叶宁宁只听见了一声“魔头”,心下一颤,侧头看向季煜安。 可除去这一具不完整的身体,她并未探到一丝一毫他入魔的气息。 他们为何......还要追杀他?这念头一冒出来,叶宁宁又禁不住苦笑。 随后她便听季煜安道:“倘若我能回到过去,将一切更改呢?” 什么意思?叶宁宁抬眸看去,指尖微动间,触手在她的掌心轻轻游移,缓缓离开。 这时绘悄然走近,掌心翻转,一扇小巧精致的镜子从中漂浮而出,在叶宁宁的眼神中,她开口解释道:“神陨之时,他们的一身修为和根骨都会化作神器,散落权真各处,以反哺那些寻道之人。” 冼尘珠如此,金铃花如此,凝魂皿如此。 “这一面镜子名为坤泽,可去到使用者想去的任何时间。”绘顿了顿,浅笑,“可是小少年,以你现在的修为,可不足以催动这面镜子。” 第103章 她是权真最后一位大妖,妖力可支撑一座秘境的形成,自然也可催动一件神器。 只是言及此,绘微微仰头看向天边,说话时,视线又回到了二人身上,“天罚将至,你留得住她吗?” 神陨时,也会出现神迹。 譬如当年金铃花神陨落,通天之路大开,炼虚境界之上,有不少修士借机窥见了上界之景,甚至于能感应天道号召。 而时间神陨落时,两个小世界出现联结,因而带来了一位异时空少女的魂灵。 少女年岁不大,带着懵懂天真,自诩手握剧本,就这么莽撞地、热烈地,闯进了所有人的视野,也让更多人了解了她原本所在的世界。 因坤泽镜而来,自然能因坤泽镜而回,只要注入的灵力足够,就能够再次大开那道门,将有一个灵魂去往那个世界。 这便是她寻坤泽镜的根本。 可若要避开天道的监视,她需要那个来自异界的魂灵,留在这里。 绘安静地等待着,等待季煜安能答应这个交易——他那么爱她,怎么甘心放她离开自己? “开始吧。”他做出了回应。 话音刚落,伴随他的触手疯狂涌出,浩瀚灵力以他为中心往四周荡开,激起天地震动,树林簌簌不止,尘土飞扬,狂风乱舞间,空气摩擦带来了丝丝锐鸣。 叶宁宁站住身形,却只觉身旁的空间都跟着扭曲,连带着连天边的藤蔓,不远处的修士和和尚都变得模糊不清。 “季煜安你要做什么?”杂声淹没了叶宁宁的话语,又或者她的声音早被这空间扭曲变得支离破碎。 眼前景色疯狂变动,这一刻她好似身侧有什么正往后奔涌,如同湖海逆流,她被卷进了这逆流之中。 季煜安则化作了人形,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站在风中,站在不断变化重组、不断流动倒退的景色中,他就站在那儿,双眸水色潋滟,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温柔浅笑,“宁宁,回到过去杀了我吧,杀了那个让你如此难过的我。” ----------------------- 作者有话说:慢慢写慢慢写。 一定要好好收尾。 我朋友说绘这个秘境小boss,没有被主角团打败就算了,为啥后文还要把她拉出来...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个爱看故事编故事的八卦乐子人,虽然也杀过几个修士,但也不是个纯粹的大坏蛋吧啊啊啊。修真界,修士杀妖、杀妖兽夺内丹抢根骨,绘杀几个修士不过是食物链循环(bushi) 造成这种错觉,难道是我人设没立好吗..呜呜呜 第90章 过去的过去 过去真的能改变吗?在…… 过去真的能改变吗?在那不断流动变化的光影中, 叶宁宁想。 她真的要杀了季煜安吗?她下得了手吗? 杀了季煜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霎时间,季煜安的身影自眼前散去, 叶宁宁急忙环顾四周找去, 却只见乌钰峰藤蔓褪去, 灯火熄灭,院中杂草回到了泥土之中, 黑沉沉的夜空缓缓拉开序幕, 露出万里无云。 她上下一看, 自己也回到了曾经那具身体中,这时手腕上印记一烫, 小狐狸赤九的魂魄绕着她的身体蜿蜒而上,彼时她魂体透明, 远不如二人初见时那般清晰,看起来像是将要散去。 叶宁宁注意到这异常,忙问:“小狐狸,你怎么了?” 赤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望着四周轻声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传说中的坤泽镜,更没想到还真能回到过去。” 她的话让叶宁宁心中一沉, 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见她那样, 赤九纤细透明的手朝叶宁宁的头伸去,她本想摸摸她的乌发,却落了个空, 只好负手绕着叶宁宁旋了一圈, 鲜红裙摆层层荡开。 “有什么想做的,就大胆去做吧。”赤九笑得温柔,凝视着叶宁宁的双眸。 在这个世界中你无依无靠, 或许我可以陪你走那么一小段路。赤九想。 自顾骁扇子中离开后,又费力杀了顾道尘,她的神魂急需温养,否则一旦散去,便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于妖而言,除非飞升成神,否则便不会再有来世。 赤九这时想到了顾骁,忽然觉得,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在那印记中长眠之时,赤九曾苏醒过一次,那一次是在禹城,叶宁宁的神魂即将逃离这具身体,她因此将之捉了回去。 再然后,便是此刻。 赤九不知道叶宁宁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应该陪着对方走过这一遭。 叶宁宁点点头,抬眸看向四周,这是她的房间,只是并没有她熟悉的陈设,看样子时间倒退回了最开始的乌钰峰。 正准备出门,一个白胡子老头却主动找上门来,“宁宁啊宁宁,你快来帮帮老夫。” 屋外阳光明媚,那白花花的胡子甚至在光的映照下,泛起了些许金色,再见到熟悉的张真,叶宁宁立刻红了眼眶,“师父......” 她虽然与张真相处时日并不长,但若他都还活着,那么苏若和月临,乌钰峰那么多弟子,是不是也真真切切地活着,而不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叶宁宁才勉强平复了情绪,指尖之中,凝出了一层带着薄薄凉意的灵力,这属于她的冰灵根。 “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张真乐呵呵地顺着胡须,将一个小少年往前一推,“宁宁,以后他就是你师弟了,你可要好好教导他。” “这乌钰峰太冷清,老夫我啊,还得下山一趟。” 叶宁宁的视线落到了少年身上,他甚是清瘦,约莫十岁出头,还不及她高。 然而二人双眸对上的瞬间,他忽然朝她浅浅一笑,眼中盛放万千星河。 他们带着记忆,同时回到了过去,而这时的季煜安,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柔弱、无害,修行甚至还未入门,而她作为乌钰峰大师姐,已有练气五层,她完全有动手的能力,只是并未到适合的时间。 叶宁宁想到了曾在季煜安识海中看到的过往,心下一怔。 现在的他,会被那些怨魂操纵吗? “叶师姐。”季煜安唤道。 张真哈哈大笑,拍了拍季煜安的后背,道:“你小子,在老夫面前冷着一张脸,与老夫在禹城相处时,更是话都不说一句......眼下到了你师姐面前,怎么就肯笑一笑了?” “啧啧,老夫这颗心哟,可真是被伤得透透的。” 季煜安被措不及防的拍了拍,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转身朝向张真,拱了拱手,颇为歉意地笑道:“这一路上多谢师父照顾。” 一副乖巧礼貌的样子,与叶宁宁窥见过的那个季煜安完全不一样。 张真闻言,不动声色地敛了面上的神色,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一圈,眸色沉沉。 半晌,他才呵呵笑道:“也罢,你们便好生相处吧。” 风掠过,张真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来也无声,去也无声,与风相随。 彼时院中那棵树还未枯败,生机盎然,青翠欲滴,阳光在叶片间跳跃,洒落了一地的阴影。 季煜安径直走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卷曲,在石桌上扣了扣,朝叶宁宁道:“宁宁,过来。” 他那秀发束成了高马尾,安静地垂落在肩头,两缕缀着玉珠的鲜红发带在黑色间若隐若现,与红白相间的劲装相互照应,明明该是带着少年稚气的一张脸上,淡淡氤氲了一层郁气,只是在看向叶宁宁之时,眉眼霎时柔和。 叶宁宁依言坐下,只是面对季煜安,再多的话也变成了无言。 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相处模式,那时候她拙劣模仿着原主的性格,小心控制与他的距离,唯恐被他看穿换了个内芯。 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们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时候的时间线上,乌钰峰还只有他们二人,苏若、月临,甚至是那个扫地的“门童”凌安,也还未入门。 照理说,原主与季煜安的相处时日应该很多才对,但自她穿进了这具身体,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时候,并未看到太多他的影子。 但观其与苏若、与其他师弟师妹们的相处,原主分明是个极具责任感的人。 为何会在面对季煜安时,总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 “其实我与师姐相处并不多。”季煜安打破了沉默,“只知道她在修炼时甚是勤勉,与师妹们关系甚好......师父也常常在我跟前提及她。” 第104章 一时间,院中树簌簌摇晃,一片绿叶飘飘然落下,即将落到叶宁宁的肩头时,又被她迅速抓过,捏在手中把玩,“你小时候看起来很不讨喜。” 那时的季煜安沉默寡言,阴郁神秘,同龄的孩子确实不爱和这种小孩交往。 只是当初她看原著时,因为作者对季煜安的童年着墨不多,加之原著中多次描写到他在捉妖时的超高战力,以及喜好欣赏妖物死去时的绝望,性子颇为狂傲,让她误以为他因为表现太过优异,又受张真专宠,因而被同门师兄姐妹孤立,才形成了这样高冷疏离的性格。 本质其实是他主动孤立了所有人。 但若是有了那样复杂的经历......变成这样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儿,叶宁宁猛地怔住,不由捏紧了叶片,带着几分落荒而逃,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宁宁,坤泽镜的时间随我们二人心意流动,我们此后恐再无时日相处。”季煜安叫住了她,神色淡淡,眼底暗藏温柔,“不若陪我一起再逛逛乌钰峰吧,自浮生绘梦之后,你我便再未这般相处过。” 叶片已经被指甲掐出了道道痕迹,好一会儿,叶宁宁才点了点头。 季煜安走到她身边,指尖掠过她的掌心,叶片被他抽出,轻轻坠落于地。 两相触碰之时,传来一阵冰凉,叶宁宁不禁心里一颤,觉察那抹冰冷正逐渐远去,她的手不由追了上去,在即将相勾缠时,她勾了勾指尖,最终握住一掌空气,她收回了手,却不知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手上。 “宁宁。”季煜安唤了声她的名,在她讶然的眼神中,牵起了她的手。 他记得,这一路以来,总是她主动。 在坤泽镜中的过去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譬如前一个时辰还是白日,下一个时辰便到了夜幕降临。 叶宁宁没能和季煜安逛完整个乌钰峰,苏若便跟着自己的父母来了,她穿着朴素的衣衫,扎着俩麻花辫,牵着娘亲的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毫不害怕地打量着乌钰峰的一切。 她出生于星落城城郊,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张真一番“来乌钰峰修行,每月可补贴五块灵石”的言谈劝说,便不远千里,眼巴巴将苏若送来修行。 只是不久后,苏若便知道,乌钰峰其实穷的要死,不光天材地宝没有,连专门上课的老师也没有,而张真当初承诺的“每月五块灵石”补贴,实则也是乌钰峰几位年岁大的弟子们众筹——多余的灵石甚至还得给张真留着换酒。 尤其是当叶宁宁和季煜安分别作为乌钰峰大师姐、大师兄,率先获得下山历练,跟随各大宗门闯秘境时,无论是妖兽内丹还是根骨皮肉,又或是采集的灵草、捡漏其他宗门的法器,都得先去集市上售卖一圈,实在没人买,才带回宗门废物利用。 但当叶宁宁问起:“师父这般骗了你,你难道就没想过离开宗门回家种地吗?” “想过啊。”苏若摇头晃脑地说道,“但是嘛,这里的人很好,我舍不得,何况师父、师兄、师姐你,还有小师妹嫣嫣,师弟墨小雨......都很喜欢我,我离开的话,你们会很伤心吧?” “再说了,留在这里,我可以种灵草换钱,这可比我阿爸、阿妈辛苦种庄稼换的灵石多。” 于是苏若说干就干。 为了多赚些灵石,也为了能让出门在外总是受伤的师姐有药可用,她赊账换了一些灵草、灵药的种子,开始了修真版种田之路。 很快,她就拉着叶宁宁的手站在了满地翠绿的药圃前,得意宣布自己努力的成果。 叶宁宁摩挲着苏若的小手,忽然明白了为何原主会蜕变成那样一位尽职尽责的大师姐。 也想起了一些她忽略过的原主记忆。 原主冒死也要追杀那只已然化作人形的蜘蛛妖,其实是为了能夺取她的蜘蛛丝,为师妹苏若炼制一件武器。 只是阴差阳错,时运不济,原主死在了那场追逐中,换她来到了这里。 最后是季煜安替原主完成了夙愿。 他带回了蜘蛛丝,在师弟墨雨的炼制下,苏若有了第一件趁手的武器。她因此高兴得围着叶宁宁的院子跑了几圈,又特地去青云阁拦下了照料花草的重任。 时光倒流回溯,季煜安作为大师兄,早没了此前的清冷疏离。 他主动分担了许多宗门之事,尤其是讲课、带师妹师弟们练习基本功,他耐心细致,懂得由浅入深,更懂因材施教,在众弟子中获得了极大的威望。 叶宁宁记得,很早之前,苏若其实很怕这位大师兄,遇见他时恨不能把自己藏在土里遁地而行。 然而重来一次,她找季煜安的次数竟与找叶宁宁的次数不相上下。 在觉察到二人相处间的氛围时,她甚至主动做起了红娘,不光时常给二人独处的时间,更伪装彼此互动定情信物。 只是随着乌钰峰最后一位弟子入门,时间来到了杀死季煜安的第一个节点。 只要在这时杀了他,乌钰峰就还是那个圆满无缺的乌钰峰。 至于小月临,虽然不会被叶宁宁救下带回此处,但只要林婉儿进了乌林秘境,有了她和季煜安提前做好的线索,势必会被局势推着走,进入楚家,将之救下。 ----------------------- 作者有话说:走走剧情... 第91章 能记得我吗 最后一名入门的弟子,…… 最后一名入门的弟子, 名叫宁禾,是个剃着短发,露出个光溜溜脑袋的小萝卜头, 张真难得起了性子, 给办了个拜师大典, 虽然流程简陋,准备的师徒信物也平平无奇, 但胜在热闹, 一群人围着宁禾问这问那, 整个场面喜气洋洋,把原本还有些腼腆怕生的小孩带得很快就活泼起来。 此前乌钰峰从未有过拜师大典, 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张真或诓或骗或捡,领到乌钰峰山头, 往叶宁宁和季煜安面前一扔,收徒也就完成了。 叶宁宁为了赶新鲜,本该留于院中重炼寒泠剑的她,还是悄悄去参加了这第一场拜师大典,却在现场一眼便看到了季煜安,他正被师弟师妹们推到宁禾跟前。 尤其是苏若, 一脸自豪地向宁禾吹捧着大师兄——她亮出一柄缠绕蜘蛛丝, 剑身晶莹透亮的长剑,微微俯身问宁禾:“你看师姐这剑漂不漂亮,好不好看?” 宁禾小心翼翼伸手触摸, 神色好奇而羡艳, 点了点头。 “那可是师兄赠我的。”苏若拉过季煜安,眉目飞扬,“就是这位, 以后你跟着他好好修行,你想要什么,他也会赠你的。” 如季煜安所言,坤泽镜中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对于本就处于过去时间线上的人来说,自然毫无感觉,只有被拽进逆流的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感受时间之流正往前奔涌。 或许是因为不舍,又或许是想要抓住什么,总总原因下,他们在这条时间线上,默契地将更多的相处都留给了乌钰峰,因此整个宗门的弟子比之此前,其修为都往上提升了一个大境。 张真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甚至计划着要参加不久后由云流宗主办的百门竞魁。 叶宁宁安静地站在一旁,隔着层层人影,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季煜安身上。 彼时的他早已长成了与她初相识的模样,身形颀长,背脊挺拔,乌发随意披散,垂至半腰。 他的样貌已然显露出了优势,即便是一身朴素绀色长袍也难掩绝色,再配上出尘柔和的气质,小萝卜头宁禾一时竟看呆了眼,直到季煜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才抱着头回神,小声唤了句“师兄”。 “还有还有......”苏若又道,却被身旁一小姑娘抢了先,“还有我们大师姐,也是个极好的人。” 苏若猛猛点头。 叶宁宁怕被发现,紧急藏了气息回到了院中,她被乱了心神,寒泠剑成了个形又悄然散去。 叹了口气,她不知不觉间已坐在了院中树下。 “宁宁。”季煜安出现在她身旁。 她没有回头,早就料到了他会寻来,只是淡淡“嗯”了声。 “我才知原来宁禾很乖。” “意外吗?他很喜欢你。” “是啊。”季煜安含笑道,“我以前错过太多。” “没什么。”叶宁宁回,“我也是第一次和他们......相处。” “宁宁,帮我束个发吧。”一只白玉似的手出现在视野里,掌心间放着两节粗细不同的绸缎发带。 叶宁宁接过发带,站起身,季煜安乖乖坐在了石凳上,两相无言。 因为没有发梳,叶宁宁只能以手做梳,指尖插进发间,传来些许凉意。 第105章 他那一头秀发乌黑顺滑,她一点点从发根梳到了发尾,并未感受到丝毫阻塞感。 季煜安一开始姿势放松,却在她的指尖无意识掠过耳朵时,缓缓坐直了身体。 叶宁宁的动作很慢,慢到好似要将一丝一缕乌发顺直,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拢起了一手乌发,手背触到那脖颈,传来了烫人的温度,半垂眸子看去,那嫣红沿着后颈缓缓攀上了耳垂,如晚霞洒落人间。 “其实我不擅长替别人梳发。”叶宁宁轻声道,说话间,松垮的蝴蝶结彻底散开,发丝从中迅速滑落,落了她一手。 一抹发丝垂直胸前,叶宁宁的手因此绕过他的脖子,来到了他的左胸,欲将叛军捉拿归案,季煜安微微侧头,脸颊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手,双眸不可遏制地眯起,染上一抹欲色,“宁宁,我知道。” 像只蹭着主人掌心的小猫。叶宁宁默道,因此并未在第一时间收回手。 脖颈展露在眼前,一片白,看起来脆弱纤细,而它的主人显然没有设防,甚至主动反握住她的右手,指尖与指尖勾缠,缓缓展开她的掌心,引诱着她握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的手太凉,脖颈却是一片炽热。 灵力注入,叶宁宁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将之拧断。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随时可以动手。 叶宁宁轻轻收紧手指,掌心中,喉结上下动了动,带来一阵痒意,她因此顿住。 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她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叶宁宁告诉自己。 可无论怎么暗示,她就像被施了禁制,动作停滞。 起风了,撩起的发丝绕了上来,她的指尖忍不住轻颤,脑子里一瞬间涌上了各种画面。 “季煜安,我......”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宁宁,别犹豫。”他再次带起了她的手,浅绿色灵力涌了出来。 叶宁宁因而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道,她霎时惊慌,本能让她想要将手抽离,却在挣扎间越收越紧,偏偏他的表情依然平和,唯有满脸赤红在告诉她,他正陷入窒息之中。 “不要、不要。”另一手空缺,叶宁宁伸借此想要将他掰开,“季煜安,你不能这么做。” “咳咳,可是宁宁,你、你下不了手。”季煜安断断续续道,在叶宁宁看不见的视角里,他那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泛起生理性眼泪的眸中,落入星辰点点,“咳.......宁、宁,你会因此......记、记住我吗?” 她分明下不了手,却又亲手杀了他,她应该会忘不了他吧? “你、你会一直一直记得我吧?”季煜安扬起头,似乎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可是视线却被阳光割裂成碎片的阴影掩盖。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在那识海中,他们有过一场神交。她或许忘了,但他不曾忘怀。 她的神魂如春风拂面,柔软似水,将他包裹、包容,完全不曾抗拒过他的靠近。 她明明最爱他。 她只是、只是无法释怀他的堕魔,她想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乌钰峰,她想再见到......见到他们。 他知道,她的一切想法,他都知道。 他可以成全她。 没关系......即便他死了,他也会将神魂嵌在她的体内,嵌在那抹印刻在她神魂深处的妖契上。 他无法违背她的意志,强行剔除那妖契,那便做那妖契的附庸,同时又将她的神魂束缚,留在这里。 狐族妖契生生世世只为挚爱之人,他也可以因此生生世世与她相随。 每一次轮回,每一次转世,无论时间跨度有多久远,他都可以留在她的身边。 就算他只有一缕魂,他不能再牵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不能再与她缠绵,不能再陪她重铸乌钰峰。 但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已足够。 生的气息正在流逝,季煜安只觉意识陷入了混沌之海,所经历的无数个瞬间涌了出来。 叶宁宁也意识到了什么,清泪一滴滴砸落。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声灵俏的呼唤:“喂喂喂,我是苏若我是苏若,师姐收到请回答。” “不对啊,师兄好像也......”墨雨声音只出了一半,就被苏若一个手势紧急打断,她急忙掐诀,用一个罩子隔绝了所有人的气息和声音,“我知道,师兄也在这里。” “你说他们会在这儿干嘛?” 即便有了消音术法,众人依旧压低了声音。 “我猜他们......”苏若话说到这儿,眼珠子一转,“要不我们悄悄开个缝看看?” 见几人对视一眼后并未提出异议,苏若拉过才进师门的宁禾,“你过来,你最矮,站我腿边就行。” 以苏若为首的乌钰峰弟子热火朝天地规划着院门缝隙的排位顺序,一时竟忘了,自家师兄师姐修为比他们都高,识破他们的小动作轻而易举。 于是季煜安收回灵力,叶宁宁趁此放开了他,一时相顾无言,直到院门被轻轻推开, 一只只小眼睛叠在了门缝里,像个小仓鼠窥探人类般,看向了院中。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想看的画面,只看到叶宁宁和季煜安分别坐在石桌两侧,正笑吟吟地对上了他们的眼睛。 “完啦,我们偷看被发现啦。”宁禾藏不住事。 “师姐。”苏若正欲解释,临安从大门一路奔来,高喊“你们在干嘛呢”,一时没能控制住速度,将众人一起扑进了叶宁宁的院中。 “师姐,这是宁禾,你没见过,我带他来见见你。”苏若稳住身形后,一把将宁禾往前推,“恰好师兄也在,宁禾你就一并听他们二人的教诲吧。” “至于我们还有事忙。”有人插嘴补充。 话音刚落,一群人迅速撤离了战场。 “再等等吧。”叶宁宁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的季煜安......她下不了手。 或许等到他将要入魔,她便再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思及此,叶宁宁已然将情绪调整完毕,脸上重新扬起笑颜,起身走向了宁禾。 她蹲下,裙裾散落一地,隔绝了宁禾的视线,因而没有人注意到,季煜安那脖子上正留有一抹掐痕。 ... 白日是宁禾入门,晚上便是圆月高挂,这在现代被叫做中秋节,但权真界并不过这样的节日。 苏若却将大家聚到了一起,顶着众人困惑又宠溺的眼神,她解释道:“在我们那儿,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一个叫‘月夕’的节日,节日当天,所有人都会团聚在一起吃饭玩乐、赏月饮酒,祝愿年年团圆,亲友不散。” “现如今我呢,不便回家,所以你们呢,陪我过个节不过分吧?”苏若叉着腰,环顾四周。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叶宁宁率先道:“那是自然。” 有了大师姐发话,其他人自然并无异议,张真更是乐得不见了眼眸,毕竟又可畅快饮酒。 在青云阁的院中,花草随夜风舞动,苏若指挥着师弟师妹们搬出了一排排桌凳,很快,一张张桌子上就摆满了各色菜肴,一看就是花了很多时间精心准备。 除却这些,苏若自然也备上了好酒,但为了省些灵石,皆是她自己琢磨酿出来的,她没有使用灵力,反而绕着桌一圈圈倒酒,最后一杯,也是最大的一杯,她递到了张真手中。 “这一路上,感谢师傅栽培!”苏若笑道,与张真碰杯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对于修士而言,只要用灵力排出了酒水,就断无喝醉的可能。 但既然都喝酒了,自然要喝个痛快,哪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一杯酒下肚,张真砸吧着嘴回味,赞道:“苏若啊苏若,你或许不该跟着老夫修行,该钻研酿酒才对。” 苏若赶紧续上了酒,却是笑道:“师父你这话可说错了,我这不一直在跟着师姐、师兄修炼吗?您老人家还是安心喝酒吧。” 高情商地说,苏若是直率,换个角度想,她则带着冒犯,但张真并不在意,他接过苏若倒满的酒杯,小酌一口,似是微醺驱赶了神智,他双眸微眯,噙起嘴角看向院中的一切。 湛蓝色夜空中,明月如盘。月光似流水般清泠泄往院中,温柔地为众人披上了一层纱衣。 风过时院中草木摇晃不止,竟渐渐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它们在青云阁被照顾得很好,笑语晏晏中带着安逸。 “对了说到师兄,怎么不见他人呢?”身旁一位师妹说道。 “我去找他。”苏若说着就要放下酒杯。 叶宁宁闻言,条件反射地看向张真,却见对方摁住了苏若的手,“老夫亲自去请。” 苏若没有注意到张真神色有异,嘿嘿直笑:“是是是,还是师父颜面大,师兄不敢不从。” 第106章 叶宁宁起身,“我也去看看罢。” 苏若捧着酒杯直笑,“去吧去吧,早些回来哦。” 几步离开青云阁,叶宁宁追上了张真的步伐,“师父,你为何如此着急?” 张真身形微顿,几不可查地叹了声。 第92章 对错难断 月色微凉,那一方小院中…… 月色微凉, 那一方小院中寂静如常。 屋内昏黑。 季煜安正打坐调息。 在这一条时间线里,他已经晋级金丹境界,快要迈入下一境界时, 他听到了熟悉的巫蛊之音, 脑海深处似有什么隐隐松动。 从前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师父张真及时赶来,为他处理了一切, 并当机立断安排他接下了下山寻冼尘珠的历练任务。 而此刻一切推倒重来, 季煜安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些被困在他体内的云渺城怨魂, 只要有一天不被凝魂皿炼化,怨力就会随他修为的提升而提升, 并拼尽全力将他拽进血色祭台的梦魇,伺机而待夺取他的意志。 他们生前被季玥琅迷惑, 因而爱戴、敬佩这位城主,对整个季家给予了善意,可这些......通通都被季玥琅辜负。 从前季煜安不懂这份怨恨,可在失去乌钰峰后,他明白了。 而眼下,他们正在他体内嘶吼, 一次次想要冲破凝魂皿的禁锢, 撞进他的识海。 他盘腿坐在地上,竭力调动灵力在体内周转,有了浮妄山的经历, 他唯一的解决之法, 就是催动凝魂皿,将怨魂吸收炼化,为己所用。 他会杀了季玥琅, 他不会重蹈覆辙。 一定要保持清醒。 神魂被嗜咬,剧痛由内及外荡遍四肢百骸,即便灵力迅速掠过,减轻了疼痛,可下一瞬,又会席卷而来,季煜安不由白了面色。 一时间斗转星移,他好似又回到了浮妄山中。 宁宁、宁宁。 宁宁、宁宁。 宁宁、宁宁...... 季煜安一遍遍默念。 “小少爷,交给我们吧,把一切交给我们吧嘻嘻嘻嘻,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为你寻来。” “对呀对呀小少爷,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保护你,就像从前一样嘻嘻嘻......” 冷汗浸满额头,季煜安皱紧眉头。 灵力不够......他们要出来了! “抚光!”张真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季煜安猛然睁眼,“师父快走!”——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你修为太低,难以运转凝魂皿。”张真早已做好准备,扶芳藤挡下了他的攻击,并迅速掐诀,将他束缚。 这一幕恰好落入叶宁宁眼中,她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屋内月光流泻,徒留一地清泠,季煜安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双膝跪地,扬起头看向自己时,眼中闪过嗜血杀意。 “宁宁,就是现在,杀了我、杀了我吧......”那张脸上带着笑意,夹杂痛苦,似是引诱又是哀求,“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宁宁......” 叶宁宁好似又回到了乌钰峰覆灭的时刻,她看也没看张真,只是死死凝视着季煜安,犹豫一瞬,便咬紧牙关,颤手掐诀,凝出了寒泠剑剑影。 剑影飞出之时,却被扶芳藤拦截,两股灵力碰撞间,惊起一阵轰鸣。 “师父!” “如此狠招,你当真要杀了你师弟吗?”张真拦下叶宁宁的瞬间,另一手掐诀结印,没入了季煜安的额头,磅礴灵力灌入,季煜安本能调转,压制住了体内怨魂的冲撞。 屋内弥漫着浅而急促的呼吸声,张真神色难得严肃,“你们到底是谁......又或者说,你们来自于哪一个时空?” “师父?” “师父我就是宁宁。” 二人异口同声。 “哪里来的,就回哪去吧。”张真坐到桌前,月光自他身后洒落,地上映出一抹佝偻的影子,与季煜安融为了一体。 叶宁宁看着他的神色,转而问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真这才露出一抹笑,捋了捋胡须,颇为高深道:“从你们来到这里那刻,没想到吧,老夫比你们想的要更了解你们。 “为师不曾将之点破,是看出了你们对乌钰峰的眷恋,可眼下你们之举,实在冲动。” “权真有件神器名为坤泽,用之可回到过去,早在流光宗某位尊者的手记上就有所记载。”张真进一步解释,“老夫可比你们多活了好几百年,修为也比你们高出几个境界,怎可这般容易就被你们诓骗?” “虽然老夫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但老夫猜,问题一定出在抚光这小子身上,所以你们一个计划着杀师弟,一个等不及要送死。”在两位徒弟微妙的眼神中,张真又道。 叶宁宁捏紧双拳,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流出眼泪,“可是师父,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乌钰峰......在以后,已经没有了。”季煜安轻声道。 “什么?!”张真从椅子上蹦起,“连冼尘珠也制服不了那魔头?” 随即他迅速又做出反应,“咳咳。” 张真看向季煜安,正色道:“抚光啊抚光,看来季玥琅果真是你越不过的劫数。” “不,错在我。”季煜安忽然道,他挣脱了张真的禁制。 “抚光别做傻事。”张真立刻将他拦住。 “唉你们啊你们,真以为改变既定之事有那么容易?”张真摆手叹气,“作为亲历者,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里的乌钰峰与那里的乌钰峰有何不同。” 他边说边比划,“雨蝶是权真一种特有的蝴蝶,整个蝶身只有雨滴那么大,但就是这样渺小的蝴蝶,当它们聚集到一起煽动翅膀的时候,却能引发一场风暴。” “你们看,这么小的一只蝴蝶也能引发剧烈变动,更何况一次时光倒流。” “坤泽镜回溯时间只会一次比一次靠后。”张真看向二人,“若是这次回溯结束后,你们得到的结果并不满意,又当如何?再来一次,再做一次改变吗?” 这时屋外传来苏若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能进去吗?” 张真自顾自打开门,院中是一张张担心的脸,尤其是在看到一脸惨白的季煜安时,苏若和宁禾更是冲到了他身边,围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师兄你没事吧?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梦魇罢了,不必担心。” 张真此话一出,院中立刻响起了细碎的笑声。 尚未纳气的宁禾更是直言道:“像大师兄这么厉害的人,原来也会被噩梦困住啊。” 苏若敲敲他的脑袋,“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修士可从不用睡眠,只需静坐调息便可恢复精力了。” “要是有一天我们这些人不再静坐调息,而是选择凡人的方式休息,那想必定有大事发生。”苏若说到这儿降低了声音,那在大师兄、大师姐二人间流转的视线却暴露想要八卦的心。 这些小细节落到叶宁宁眼中,她忽然明白了张真所要表达的意思。 从前苏若怕季煜安,又何提当着他的面谈论他的私事? 而一切重来,季煜安做出了改变,苏若也因此态度转变。 不止苏若,其实整个乌钰峰对季煜安都崇拜、敬佩,也知他面冷心软,才敢肆无忌惮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就是......蝴蝶效应。 张真接着苏若的话道:“你啊你,可真是以下犯上,连你大师兄都敢打趣,还带坏了宁禾,不怕他生气罚你吗?” 苏若瞥了眼季煜安,神色轻松,“大师兄心胸宽广,怎么会因为这件小事而罚我呢?再说了,大师兄罚我自有他的道理,我也宽宏大量,原谅大师兄就好啦。” 张真笑而不语,苏若以为他别有深意,便面朝众人道:“你们说说,大师兄何曾不分青红皂白就罚过我们?” 众人摇头。 “既然没有,那原谅大师兄应不应该?” 众人点头。 “好了好了,你们继续回青云阁过‘月夕’吧。”叶宁宁被苏若的言行逗笑,“可别耽误你大师兄休息。” 苏若这才跟着一群人散去,离开时还不忘挤眉弄眼冲叶宁宁道:“师姐你也不用过来了,好好陪一陪大师兄吧。” 待院中又恢复冷清,张真负手仰头看了看天,明月依旧。 良久,他的视线又落到了那群渐行渐远的背影身上,“你看他们,对你们感情多深,未必能接受你们单方面决定的结果......何况是非对错,又怎可落到一人身上。” “命定就命定吧,乌钰峰风水挺好的。” ----------------------- 作者有话说:张真了解坤泽镜,其实是因为他以前也想通过这面镜子回到过去,阻止流光宗被灭门。 第107章 不过没实行,一是他没找到镜子;二是他明白了坤泽镜的使用原理,虽然能时光倒流,但具体能回到的时间点并不是个定数;三是他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一旦改错了一点,未来将天翻地覆。 所以有了机会后,他将这些交给了徒弟。 这里坤泽镜和张真言谈致敬了一部科幻电影,名字就叫(蝴蝶效应)。 梗概: 男主为了改变女主未来,穿越回过去四次,但前三次都是悲剧结尾,要么因为他的举动,致使女主更惨,要么就是他发小惨,要么就是自己惨。 第四次穿越后,也是电影结局,一共四版。 第93章 帮帮我 坤泽镜外,绘的妖力如浩瀚…… 坤泽镜外, 绘的妖力如浩瀚无垠之海,在整个乌钰峰泛起层层海浪,撞上了笼罩在乌钰峰的阵法, 又发出一道道铿锵之声。 受季煜安召唤而来的藤蔓护着山峰, 在空中张牙舞爪, 如同护食的野兽,牢牢护着乌钰峰, 也将绘护在其中。 无数不知名修士在藤蔓面前折戟, 藤蔓沾了血肉, 早已辨不清原本的颜色,在血肉的滋养下, 它们开出了朵朵艳红色花朵,在黑暗中显得绮丽而诡异。 藤蔓在空中扭曲, 借着绘的妖力撞上阵法,不停变换花纹的万仙阵因而剧烈震动,符文甚至出现了浅浅裂痕。 禅心大师将众修士拦截在身后,凝神掐诀,以一人之力维持住了阵法。 不远处感应到召唤的其余佛修也乘着各色法器前来支援,一时间, 整座乌钰峰只剩禅音弥漫。 禅心大师抬头看天, 一缕晨曦自东方破云而出,在即将照亮世间之时,又被起伏不定的浓稠乌云彻底掩盖, 霎时乌钰峰再度陷入昏暗一片。 “快来了!”禅心大师的声音借着钟鼎荡开, “列阵!” 众修士于半空中盘腿坐下,灵力像水中击石时荡起的涟漪,托起了他们的身体, 衣袂与秀发在风中狂舞,黑白交织不停。 禅心大师言罢,他的视线又落到了院中那女子身上,她身形单薄,一身翠绿衣裙翩然纷飞,犹如顶风而立的纤纤细柳,墨绿色秀发间,露出了一张绝美容颜,她对上禅心大师的双眸,妖力传达出她的声音,以至于在场的人都能听见,“这就对了嘛,先护好自己,才能决定他人生死。” “她在哪里?叶姑娘,叶宁宁在哪里?”人群中,忽有人朗声问道——正是一身红袍的顾骁,骨扇在手,他迎风而立。 绘烟波流转,看了眼虚空中一道形如镜子的门,门中景色变幻不停,闪着微弱光亮,她没有回答。 顾骁见此,破了周身阵法,骨扇变换,化作一柄骨剑,便欲强闯,却被一道宛若飞雪飘落般清冷的声音制止,“顾骁,不可莽撞。” “琅华仙君。”顾骁恭敬唤了声,动作虽为收敛,视线却静盯着藤蔓中的女人。 “乌钰峰难得又热闹了一回。”绘笑道,“慕衍之,你那爱徒......好像叫林婉儿吧?她可不在这儿,你为何会来此处?又为何境界不进反退?” 绘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之事,尾音落下时,竟伴随着泠泠笑声。 “你这妖孽,休得胡说!”人群中,一白发白衣老者开口斥道,灵力传音而去,又被藤蔓拦截。 慕衍之面色平静,“那你呢?你又想要什么?” 绘但笑不语,只是在注意到坤泽镜中灵力紊乱时,笑容一滞。 慕衍之望向那虚空,自然注意到了异常,只是来不及探查,乌钰峰某一处院子突然光芒盛放,一盏形如枯树,闪烁幽幽蓝火的灯从中冉冉升起,灯上不停有光影掠过,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人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副奇景。 “这是......须臾灯!” “林家灭门,果然与这魔头有关!”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须臾灯发出“咔咔”轻响,竟缓缓碎裂成片,幽蓝色碎片纷飞而出,又化作光点,照亮了乌钰峰景色后,又凝结成了一道道人形。 “大师兄,如今我们修为够了,你再也困不住我们了。”人形中传来苏若的声音。 与此同时,坤泽镜大开,叶宁宁和季煜安从中踏出,适时听到了她的言语。 随后更多的声音传来—— “师姐师姐,你们来的刚刚好。”又一少女的声音传出,“我们要跟你们说再见啦,认识你们很好,乌钰峰很好,希望下辈子再遇见吧。” “从前都是我等你们,现在该你等我们了。”这一句来自扫地门童临安。 宁禾年纪小,甚至并不清楚此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懵懵懂懂看向并肩而立的二人,“师兄、师姐,你们为何看起来这般难过?对了师父呢?” 凝成幽蓝色,轻飘飘的苏若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却在敲了敲他的脑袋后,用轻松的语气道:“笨蛋宁禾,师父当然去寻他的道了,你以为他跟我们一样?” 看清眼前一切,叶宁宁再也忍不住背过脸去,重来一次,乌钰峰依旧没能再建,一切重演。 他们唯一改变的,就是乌钰峰师弟师妹们对季煜安的情感。 他们的人生早就定格在了季玥琅冲破封印那一刻。 而师父张真,彻底散在了那场雨中。 “好了好了,我们该走啦。”苏若牵起宁禾的手。 众人笑着点头,幽蓝色光点开始飘散。 被须臾灯困住的魂,总有一天需要迈向属于自己的归处。 “他们魂兮归去,施主你也该如此。”禅心大师当空道。 手指并拢掐诀,金光自周身蔓延,冲破天际,同时围困整座乌钰峰的阵法再度游移。 “禅心大师,他们呢?” 直到身侧一人提醒,禅心大师这才发现,阵法内的魂魄并未彻底散开,他们飘向了乌钰峰各处,似是在留恋,似是在回忆......一并被困在了万仙阵中。 “打开阵法!”禅心大师惊道,却是来不及了。 云层自天际垂落,浓重如凝固的墨,在半空中缓缓旋转,带动浓云沸腾,中央好似形成了天道的巨眼,正俯瞰着下方那几点渺小的身影。 随即空气凝滞,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那云层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轰鸣,似有亿万面战鼓在同时擂动—— 一道天雷如天神掷下的苍白巨矛,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直贯而下,将整个山巅映出一片白亮,紧随其后的,是能震碎耳膜的霹雳巨响。 慕衍之衣袖一挥,磅礴灵力立刻展开,形成阵法盖住了连同乌钰峰在内的半空,将所有人护在了阵法之下,却不过一瞬,那阵法便一点点皲裂,在雷击下彻底消散。 “这是天罚,没有人能够阻挡。”禅心大师的声音好似冻成了千年寒冰,传至叶宁宁耳中,让她无端升起一股悚然,“什么意思?” “叶宁宁,天道发现了你。”绘将坤泽镜收入掌心,妖力撤去,漫山藤蔓立刻变得不再那么莽撞,就好似意识到了自己不过是只借着老虎威势行事的狐狸,做完这一切后,她平静地看向叶宁宁,“你不属于这里,若不离开,天道自然要将你驱逐。” 季煜安神色凝重,沉默不语,松开叶宁宁的手,迅速以手撑地,灵力以他为中心扩散整座山峰,传至山周藤蔓,藤蔓有了支撑,一次次撞上万仙阵。 “看样子他们要将你们捆死在这里。”绘凝视天边,看着天雷破了慕衍之的阵法,掠过众修士,不偏不倚往乌钰峰而来。 慕衍之的神色难得出现震动,他看着乌钰峰那些散落的魂,犹豫一瞬,便召集云流宗众弟子再度凝出阵法。 那些魂魄太过脆弱,根本经不住这天雷一击,如若散去,将再无轮回。 无论怎样,他们终究无辜,不该受这牵连。 禅心大师也率众佛修打开了万仙阵一角,藤蔓立刻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出,将阵法一角越挤越大,金色莲花钻入,又被藤蔓拦截,他不得已朝身后人道:“快护住那些游魂。” 听见禅心大师吩咐,叶宁宁也立刻行动,掐诀形成一股微风,吹着光点齐齐往万仙阵缺口而去,然而天雷再度击破慕衍之的阵法,致使众修士遭到反噬,有的口吐鲜血,有的沿着风坠落,惨状连连。 这时天际浓云愈发低沉,颜色由墨黑转为暗紫,暗红色电蛇在其中游走缠绕,竟化出一道扭曲的人脸,人脸咆哮着,又一道惊雷汇聚—— 绘神色一变,“叶宁宁!” 第一道惊雷已至,乌钰峰如摇晃的柳条在空中震动,山巅处竟出现裂缝,房屋建筑在地动山摇中崩塌,尘埃四溅。 惊雷穿过万仙阵阵法,灼烧藤蔓,燃起雄性烈火;掠过草木,草木瞬间干枯凋零,只留下一缕青烟;卷起山石,山石便如蜡般融化。 第108章 空气中立刻弥漫着臭氧的腥涩与泥土的焦糊气息,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如潮水般冲向了叶宁宁以及那些游魂。 “不要、不要!”叶宁宁怒吼,灵力爆发,将乌钰峰游魂层层护住,直直撞上迎面而来的惊雷,炽热的温度将她环绕,很快,一丝丝一缕缕黑气便与她的灵力纠缠,替她分担了一部分威压。 “硬抗天罚,叶宁宁你难道想魂飞魄散吗?”绘的声音穿过一切,灌入叶宁宁耳中。 季煜安闪身来到叶宁宁身边,一部分触手抵住惊雷,一部分触手将其连同游魂卷起,“送他们走。” 叶宁宁咬牙,周身灵力狂涌,连带着浑身血肉、骨骼好似都在朝前奔去,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有蓝色光点终于在她的努力下汇聚,一点点被她驱逐至了万仙阵边缘。 突然—— 轰隆一声,第二道惊雷如长虹贯日,好似要将那天穹撕裂,映照出所有人惨白的人影。第二道惊雷在降落中与第一道惊雷汇聚,一同追逐着叶宁宁的身影。 就差一点点,抬眸看去,反射白光的瞳孔中浮现出绝望,叶宁宁一时间只觉神魂震荡,疼痛贯穿了四肢百骸,濒死感再度降临,那些魂魄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竟悄然汇聚在了她的身边。 不可以!不可以!叶宁宁尽力分出一丝灵力,能让自己的声音扩散开来,“帮帮我,求你们帮帮我,至少要送他们离开。” 艰难说完,金色灵力穿过惊雷,将幽蓝色光点一并卷走,最终送至千里之外的风中。 叶宁宁见此,浑身力竭,躯体泛起微弱白光,正软绵绵向下倒去。 ----------------------- 作者有话说:太喜欢写什么雷劫、龙临、战斗的大场面了 第94章 变故 那幽幽魂体薄如蝉翼,明眼人…… 那幽幽魂体薄如蝉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根本没有抗住天罚的可能,结果显而易见, 只有魂飞魄散。 绘握紧了手中坤泽镜, 眸色难得波动。她是权真唯一一只大妖, 妖力强盛,可叶宁宁的世界离这里太远, 即便她耗费半数妖力, 也只能借着坤泽镜寻到那个世界, 根本难以支撑再将一抹额外的神魂完完整整地送回。 不若以魂还魂,补齐两个世界的空缺。 何况那新世界, 实在诱惑无穷。 绘闭了闭眼,妖力泄出, 将万仙阵彻底打破。 再度睁眼,绘一身翠绿裙裾翩然,脚步生莲,款款离开之时,却听空中突然暴和一声“叶姑娘”! 顾骁言罢,掐诀就要冲往乌钰峰, 却被身侧人以灵力拦截, “顾师兄,不可冲动!一切听琅华仙君指示!” 顾骁的声音引起了叶宁宁的注意,她因此无力地抬眸看去, 却见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全身上下的生机如洪水闯闸,疯狂涌出好似奔向了自由。 叶宁宁彻底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又何谈调动灵力以抵抗近在咫尺的天雷。 这时手腕上的狐狸印记烫得厉害, 迫使叶宁宁的神智清醒了几分,她用剩余的力气驱动了双手抱在胸前,低声催促:“快走啊,小狐狸。” 赤九没有回答,却给出了相反的行动,妖魂之力以叶宁宁的手腕为媒介,扩散至了她全身。 慢慢的,那轻飘飘的感觉散了几分,天雷的白光映照在了瞳孔,只剩下一片白,叶宁宁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她跌入了一个泛着血腥的怀抱,投下的阴影遮挡了白光。 叶宁宁眯了眯眼,这才看清季煜安那张扭曲的脸,他双眼泛着红,面上青筋暴起,一双手死死扣着她的腰,背对着汇聚成一道的天雷朝她低吼道:“叶宁宁,你不准走!” 她曾在他剑下死去,是他这一生难以忘怀的噩梦。 所以这一次,哪怕是天道,也不能再将她夺走! 随着话音一落,季煜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磅礴灵力如火山般喷发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在不断扭曲,化作无数触手奔涌而出,黑色灵力缠绕天雷而上,血肉在天雷的灼烧下块块掉落,又不断生长,不断往前,一点点将天雷抵住向后击退。 在天雷的轰鸣中,腥臭与焦糊味相交织,冲击着叶宁宁灵敏的嗅觉,手腕处的狐形印记突然浮现出赤九的身形,她沉默着紧紧束缚了叶宁宁全身,将她即将离体的魂魄又困在了这具身体中。 “季煜安,不要!”叶宁宁伸出双手想要回抱,可眼前的季煜安只剩下一颗头颅完整,掌心触到的只剩糜烂的,带着潮湿意味的触手,她因此闪过一丝不安,却被那颗头精准捕捉,他垂下来,青丝落到她脸上,又被他小心翼翼拨开。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又夹杂难过,各种情绪变化不止,最终眼眸里只剩下哀求,“宁宁,不要害怕我,我只是想留住你。” 九九八十一道天罚落下,她如何抗住?魂飞魄散之后,他要如何寻她?只有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办法。 感受到紧扣在腰间的手也化为了触手,叶宁宁张了张嘴。 她想叫他的名字,想让他知道,她并不会因为他的形象而感到害怕,只不过还不太适应;她只是想告诉他,她虽然喜欢他,但她不要他为自己付出至此,那些过往便烟消云散就此作罢,因为只要渡过这次天罚,她就可以回家,就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 这一道道天罚,就是为了送她回家。 她想让他明白,为什么想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乌钰峰,是因为它承载了关于家的感情,承载了许许多多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温暖,她终于不再只是一抹游魂,一个别人故事中的配角、过客。 然而她只来得及摇头,声音并未泄露分毫,那些触手便将她层层包裹。 天雷已至,劈下后碎落了一地的血肉,粘稠鲜血染红了叶宁宁的雪白裙裾,她仿若泡在了血池之中。 不一会儿断裂的触手再度繁衍,带着强烈的急切、狂热与偏执,又一次覆盖了她全身,就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完完整整、不缺分毫地吞入他的胸腹中。 吃掉她,把她放在身体里,便任谁也带不走。 那颗头颅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 ... 苍穹之上,浓墨翻滚的云间,深紫色电蛇时隐时现,勾勒出一张冷漠无情的脸来,它凝视着下方渺小的众人,忽而云层沸腾,它的目光好似定格在了那翠绿半山腰处的一方小院上。 早已沦为废墟一片的院中,如今只剩下个形似肉团的难以言明之物,在阴沉沉的背景下,无数暗红色触手从昏暗的裂隙中挤出、蠕动,犹如那梅雨季节发情搅成一团的蟒蛇,它们掠夺着空气中波动的一切灵力,借此主动缠上了布满细密紫电的天雷。 诡异的撕拉声、大地皲裂的轰隆声一时不绝于耳,两厢纠缠之时,一股巨大的能量场如波涛向四周奔涌,引发树断石飞,尘埃溅射,紧接着又被半空中无数微弱米粒的身影拦截,以至于未能波及于千里之外。 一切似乎就快要归于平静,毕竟当视野逐渐恢复清晰时,围观的众人只看到那触手正一点点吞吃着天雷,状似一头饕餮巨兽。 偶尔露出的一角缝隙中,还能窥见一张早已陷入昏迷,却状若酣睡的少女脸来,只有在触到她的身体时,行为乖张的触手才会显露一点温顺,所过之处带着些许暧昧缱绻。 朵朵黑云缓缓凝结,铺天盖地的黑延绵方圆百里,云中那张脸张嘴怒号,细微却尖锐的爆鸣声响彻天地,山间弥漫的云雾开始汇聚、旋转,一并涌向了云层深处,汇聚成一团由深紫缠绕的炽白,再度落下—— 这一次比之此前两次凝结的力量要更为强势,所过之处,就连空气也微微荡漾,犹如被天外来石猛然轰击砸起溅射的海浪,带着可怖的威压倾泻而下,轰向了那座于云巅处早已摇摇欲坠的青山。 即便这一道道天罚并未针对于他们众人,但由天雷带来的,近乎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场,也让不少人受到了冲击,轻则修为如洪泄急速倒退,重则神魂遭到重创,神智不清,沦为痴傻。 仅凭慕衍之一人撑起的阵法完全无法消化天雷残余的力量,眼下他亦面色惨白,身形立在风中,显得那般瘦削,已是强弩之弓。 被黑暗笼罩的半空中,唯一一抹亮色即为禅心大师,他合拢掌心,看了看天边,微叹,“阿弥陀佛。” 随即他转身对众人道,“这是天道的旨意,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诸位请回吧。” 顾骁握紧骨扇,阿娘的残魂告诉他,叶宁宁此时正安然无恙,却被困在了一个怪物的体内。 可他要如何将她带出?他要如何才能将她护住? “顾师叔,小心——” 一声惊呼传来,顾骁即刻做出反应,斩断了眼前藤蔓。 第109章 在那天雷劈过山顶之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乌钰峰又一次出现了变化—— 漫山遍野的藤蔓好似受到了号召,它们从林中涌出,粗大的藤身宛若一条条长不见尾的巨蟒,自山脚一圈圈绕过山腰,又来到了山巅,黑气附着在藤蔓身上,离开藤身的瞬间,便化作一把把利剑,刺向了环山而立的诸位修者。 有不少修者措不及防,在利剑的突袭下当场殒命,鲜血如雨滴般密密麻麻洒落于空,再然后,他们的魂魄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齐齐往乌钰峰而去。 “怎么回事?”顾骁一边躲避黑剑的攻击,一边看向禅心大师。 禅心拧眉,只是道:“快走!” 惊雷撞上山腰,白光乍现,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声响,能量场荡开,又带走了许多修士的生命,而他们无一例外的,魂魄都去往了同一个方向。 吸食了修士的灵体,院中触手犹如春笋疯长,不光将第三道天雷稳稳拦截,甚至一点一点撑起了一小块空间,一点一点蔓延出乌钰峰庭院,再一点一点撑起了整个乌钰峰的天穹。 与此变数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至极的咆哮,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巨兽在噩梦中翻身。顾骁寻声看去,只见那乌钰峰山脚,地面似濒死困兽垂死挣扎,泛起道道波涛,直至冲刷出一道黑色狰狞的豁口。 “......是天、天堑深渊......” ... 绘立在另一座山头,妖力构筑成防护罩,隔绝了天罚带来的能量冲击。 半空中,她撑起了一方石桌,点燃一盏灯笼,悠悠然喝着茶,妖力尽数灌进了坤泽镜中。 雾蒙蒙的镜面上,画面不断闪烁,从战鼓擂擂,两军对垒的战场到古色古香,佳人旗袍在身的雅房,再到枪炮震耳的山野伏击......镜中场景犹如打翻而混合在水中的彩墨,良久,定格在了高楼林立,充满钢筋水泥的现代城市中。 镜里镜外,绘呷茶欣赏着众生相。 不知不觉间,记忆却回到了那场浮生绘梦中,那是她接触那个世界的起点。 在那个世界中,少女青葱,身边环绕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趣而良善,名为“爱”的东西始终将她包裹—— 是前一晚闹了脾气之后,第二天一早,由一盒巧克力带来的相视一笑,默契地将彼此原谅;是做功课至夜深人静后,敲门端进来的一碗卧有鸡蛋的面条;是高考结束后,兄长立下要兼职攒钱,带少女远去欧洲来一场旅行的豪言壮志;是少女咬牙哭着,写空一只只笔后,迈向梦中情校的勇敢坚定;是那一张张纸页上,书写出他名字时的懵懂幻想...... 在那一个世界里,少女永远蓬勃向上,她拥有的一切,不是浅薄情爱所能比拟。 朋友相伴,家人相随,就连梦想也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所以在那一副浮生绘梦中,她敢于率先撕碎了绘卷——她知道,她的人生才不会只困于男欢女爱,她的自由才不会是一方四角庭院。 妖力从指尖流出,坤泽镜如同贪婪的顽童般不停地吸食,绘因此回神,看着镜中明明就是她一心所想的世界,却突然失去了兴致,她的视线又一次落到了乌钰峰。 ----------------------- 作者有话说:走剧情... 要收尾啦,全是大场面。 悄悄说一句,其实大场面是我个人认为的舒适区。 第95章 篝火盛宴 一盏精致的铜镜中,云乌…… 一盏精致的铜镜中, 云乌站在林婉儿身后,替她细细整理着衣衫。 她垂眸看去,入目的是一节雪白脖颈, 指腹下意识掠过, 细腻滑嫩。 似是觉察到这种小动作, 林婉儿不由缩了缩身子,随即透过铜镜, 对上了云乌那双略带慌乱的眼眸, “小云乌你做什么坏事了?” “没什么。”云乌急忙收回手指, 红着脸道,“婉儿姐姐你实在太漂亮了。” 说完, 她又上下仔细看了看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单看容貌, 云乌并不觉得自己会差劲在哪儿,但其他的同林婉儿比,便怎么也比不上。 由于常年风吹日晒,加之巫蛮族女子整体都不留意保养,她有了一身麦色的皮肤,摸起来手感也不如林婉儿那般舒适。 除此之外, 他们这个种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参与劳作,平等分担家中农活,久而久之, 就连女子也有了粗壮臂膀, 高大身形,甚至是硬朗的肌肉,看起来并不柔美。 林婉儿在巫蛮族待了几十天, 早听云乌念了几百遍类似的话,闻言上手捧起她的脸颊,“小云乌也很漂亮啊,怎么能妄自菲薄。” “婉儿姐姐你就一个劲儿敷衍我吧。”云乌听同样的话也听了几百遍,嘟嚷道。 林婉儿放开她,依旧笑眯眯的,“那你想听我怎么说?” 云乌状似生气般哼了声,语气却并非指责,“婉儿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婉儿稍稍敛了些笑意,眼神沉了下去,只是须臾,又恢复了常态。 在云流宗待的太久,她习惯了戴面具说话,以至于真情实意之时,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假。 “好了好了,我们抓紧点时间,天就快黑了。”林婉儿拉过云乌的手,仰头看她,“那就辛苦小云乌替我梳妆打扮了。” “婉儿姐姐,你当真要在明日一早就离开吗?” “当然。不过多亏了你们,我的伤才能好得这么快。”林婉儿点点头,眼波流转,“怎么?小云乌舍不得我?”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云乌直率道,“要不是我死皮赖脸求着你,你或许连今晚的丰收节都不会参加呢。” 一头乌发在云乌的巧手下已然挽出个精美的发髻,她细心地在发间缀上雕刻、打磨过的矿石,与浅施粉黛的脸相得映彰。 然而最后,这样一张脸还得隐藏一面水红色轻纱下,这轻纱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在靠近林婉儿时,她便立刻觉察到了轻纱下的不同,那轻纱隐隐有灵力浮动,隐藏了一朵凡人瞧不见的绣花。 这显然是泽兀的手笔。 那个在外人总是爽朗大方的少年,在面对她时却总会通红着一张脸,面对面与她交流时,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场所谓的巫蛮族丰收节,一般都会在每年秋下旬举办,入夜后,橘黄色篝火将会点燃热情,巫蛮族人会在篝火旁饮酒作乐,起舞歌唱,除却庆祝这一年的丰收外,更是为了给族中已经成年,却还未婚或没有明确恋人的男女牵桥搭线。 夜幕降临之时,天空中繁星点点,自半空倒倾下一条星河。 踏足屋外,风送来远方的气息,林婉儿因此抬眸望去,所过之处却是无尽的黑,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嘶吼,沉闷压抑,好似地底有困兽即将破出。 然而不等她分出一丝灵力前去探查,这股怪异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恰在这时,云乌推着她走向了晴朗的夜空下。 篝火尽情摇曳,巫蛮族男女老少已经席地而坐,举杯痛饮。 人群中央,年轻的男男女女或是带着面纱,或是隔着形式各种的面具,围着篝火,一边唱着不知名的祭祀歌,一边舞动着肢体。 古老的民族语言伴随篝火燃烧的撕拉声回荡,与族人们的笑谈声、杯盏碰撞声混杂,给天地氤氲出一种浓烈而又神秘的野性之美。 云乌还未成年,将林婉儿往人群中一推,便寻至父母亲人所在的位置落了座,一边大口撕咬着手中肉,一边示意对方放松姿态,自由享受巫蛮族这一伟大的节日。 巫蛮族人外表虽粗犷,唱起歌来声音却极尽空灵、悠扬,在特有的巫蛮族古乐器伴奏下,歌声中甚至带上了些许灵力波动。 林婉儿走近了才看清众人围着的是一位身形颀长的少年,他上身只穿了一半衣袍,露出大半紧实又恰到好处的肌肉,在篝火的映衬下泛起了蜜黄。 少年抱着形似圆盘的长琴,舞姿干净利索,在一众人中甚是出彩,环绕着他的一圈人因此做出了类似于祈祷的举动,显露的眼眸中无一例外地都盛满了虔诚。 然而无论是他头上那缀着颜色各异矿石的辫子,还是雕刻着花朵的水红色面具,都与林婉儿今晚的装扮一一照应。 因而在林婉儿踏入人群中的那一刻起,大家借着舞蹈动作,都默契地将她往少年身边推去。 随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少年的歌声变了调,手中的动作失去了游刃。 透过镂空面具,林婉儿对上了一双闪烁着火光、略带回避的眼眸,就好似她比阳光还要耀眼,让他不忍直视的同时,又难以躲闪。 林婉儿却心如止水,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他一愣,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般,朝她主动靠了过来。 第110章 “这位动人的姑娘,你可愿与我一同共舞?” 借着灵力,他的声音传进了林婉儿的耳朵,然而在好不容易习惯,并勉强能理解巫蛮族语言的林婉儿听来,这一句话的语调和咬字实在太过古怪,她蹙了蹙眉,却还是礼貌道:“巫神这是何意?婉儿不太明了。” 泽兀的胸膛微微起伏,手中乐器的旋律在这一刻停滞,好在用于祭祀的歌曲已到了尾声,这一小小的意外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余光看了看四周,泽兀停下舞步,连带着时间路过他的身侧时都跟着慢了下来。 这时周围人朝他投来了目光,只是一瞬,他们便笑着别过头,安静回避了一切。 不远处,云乌隔着层层人影,远远做了个口型,被泽兀收入视线之时,她垂下了头。 泽兀只觉自己好似站在了斗兽台上,眼前那清婉的异乡姑娘,便是今晚让他战败的猛兽,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表达自己的臣服。 “这位、这位动人的姑娘,你可、可愿与我共舞?”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林婉儿的目光,说的话虽断断续续,每个字节却无比清晰,以至于站在他对面的姑娘明白过来,他正用着权真的语言向她表达心意。 在巫蛮族的传统中,只要在丰收节的篝火晚会上,遇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某个人,无论男女,都可主动围绕在对方身侧舞动,更有大胆者,便可像这般直白地邀请共舞,一旦对方答应请求,便代表着她或他愿意与邀请者进一步发展,甚至是结为恋人关系。 从前在权真,林婉儿也收到过不少异□□慕的目光,甚至是心意上的表露。 为了避免落下个自恋自怜的形象,对于那些未曾挑明的暧昧,她总会装作不知情地样子,继续与对方保持亲密接触,这样既不会尴尬,也不会失去利用对方的机会。 而对于已经说出口的心思,为了避免被人议论不近人情,或是清高,哪怕是来自于厌恶之人,她也从不曾直白回拒,她总是露出慌乱又荣幸的表情,含糊感谢对方的喜欢和照顾,用贬低自己的方式,将对方推开,却又时不时给予一些关心,将对方又拉回自己身边。 林婉儿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对外展露的性子要么体贴温和,要么古灵精怪,这两种模样无论其一,都格外讨人喜欢。 所以她也会毫无负担地利用这一点,去博得自己的利益。 就如当初乌林秘境一行时,她靠着这种优势,得以无数次躲在了季煜安和叶宁宁身后。 想到这儿,林婉儿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流落至巫蛮族时,她常常做梦梦见阿娘,阿娘总是背对着自己,徒留给她一道纤细柔弱的影子。 可就是那样的阿娘,却靠着韧劲儿,带着她一步步闯进了权真。 又或者梦见叶宁宁,天堑深渊一跃,她如同逆风而飞的蝴蝶,双翅分明脆弱,却能煽动一场足以裹挟她逆行的风暴。 眼下换做是叶宁宁,她会如何去做? ——她会直白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林婉儿轻声道:“对不起,婉儿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泽兀点头,一张脸在火光下变得通红,双眸中似乎浸了水,他固执地用权真的语言道:“我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留有遗憾。” “更何况,你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不知何时,我们才有缘分迎来下一次相见。” 林婉儿嫣然一笑,仰头看向星空,声音轻缓,“原来如此,彼此说开,才能不留遗憾。” 泽兀无言,凝望着她的侧脸,半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旋即,眸中浮现淡淡释然。 这场篝火宴会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夜色已深,就连天际的星辰也变得黯淡,渐渐地,便藏身于翻涌的浓云之中。 巫蛮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判定今夜无雨,于是不愿离去的众人,干脆以天为被地为席,就在这天穹下酣睡。 林婉儿换回了初来此处的衣裳,寻了处安静的地方清点着储物袋,并从中摸出了一条琥珀手链,链中凝聚着百年寒蝉妖兽的妖力,可以在危机时刻护主。 她心念一动,想到了云乌,正拿着手链转身时,却见对方也拎着一大包东西朝自己走来。 “真可惜哦,婉儿姐姐不能成为我的嫂子了。”云乌叹道,“我哥要是成功了,我就能以此为借口跟着你去权真见见世面了。” 林婉儿难得词穷,只是笑了笑。 “那这些临别赠礼,婉儿姐姐可要好好保管。”云乌说着,就将东西往林婉儿怀中一塞,“要是被你弄丢一件,我云乌可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林婉儿嗔怪。 “我这是在警告你。”云乌理直气壮。 只是话音刚落,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鸟兽长鸣,如同惊雷骤然打破夜的平静。 ----------------------- 作者有话说:云乌直白又可爱。 第96章 活下去。 瞳孔中出现了一只熟悉的…… 瞳孔中出现了一只熟悉的, 拥有着三只头颅的怪鸟,林婉儿握紧了手中的鞭子。 从前在天堑深渊一瞥,林婉儿并未觉得它有多么庞大, 直到眼下, 它冲出了深渊, 一展双翅翱翔于天际之时,竟覆盖了一大片天空。 翅膀煽动, 带起了浓黑的魔气, 如同巨浪翻涌, 向巫蛮族席卷而来。 “这是什么妖兽?”云乌从林婉儿身后钻了出来。 鸠鸟长鸣一声,霎时地动山摇, 好似有千军万马往巫蛮族奔来,林婉儿将云乌拦在了身后, 声音不自觉发抖,“不......不是妖兽,而是天堑深渊的魔兽。” 魔兽与妖兽不同,权真妖兽需要修得百年才能化为人形,再于人间走一遭,体验七情六欲后才能真正成人, 保留为妖习性的同时, 还能走上人修之道。 魔兽则诞生于权真混沌之时,生来就通人言懂人语,却嗜血成性, 一切生灵在它们眼中不过尔尔, 由于它们的力量来自魔气,因而魔气不消,它们不灭, 只能选择将之封印。 天堑深渊遍布权真北部,几乎将北部地界彻底贯穿。 而如今,大批魔兽却从天堑深渊逃出。 一瞬间,冷汗攀上后背,林婉儿脑中警铃作响,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马逃离。 如果不逃,身怀金铃花的她,将会被这些魔兽撕成碎片。 可看到身前的云乌时,她竟迈不动脚。 云乌是个凡人。 她若将之丢下,她会死在这里。 “魔兽?”纵使云乌是个凡人,但她曾听起泽兀提起过当年之事,当即便转身奔去,“我要去告诉哥哥。” 鸠鸟自高空俯冲而下,林婉儿立刻挥鞭,拦下一截魔气,为云乌争取了时间。 果不其然,鸠鸟冷冷睨了一眼云乌,便彻底被林婉儿吸引。 云乌没有犹豫,没有回头,举止果断。 只是渐渐地,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尖叫、哭喊,还有中气十足的指挥声。 是哥哥、还有阿叔、阿爸、阿妈! 云乌心中一紧,一股劲儿地往声源处狂奔。 她的哥哥是巫蛮族最强大的巫神,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云乌抱紧双手,在心中一遍遍祈祷。 然而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冲天火光倒映进了云乌的瞳孔。 火焰刺目,点燃了一片夜空,云乌下意识顿住脚步看去——不远处竟是一只鳞片微张,形似巨蟒的魔兽。 它浑身黑气缭绕,尾部潜藏在黑暗中,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尽头。 那是一只怎样的庞然大物! 云乌瞳孔骤缩,下意识仰头,伸长了脖颈,这才勉强看清那高悬在天穹之下的魔兽头颅,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獠牙,熊熊火焰从中喷射而出,热浪瞬间扑面而来,火舌贪婪地吞噬了所触及到的一切。 云乌不敢再前进半步,只好小心翼翼躲在了一处水塘边的假山后,她蹲在湿漉漉的泥巴上,听到了一声声惨叫后,她又忍不住伸出头颅,这时一股飓风如利刃刮过了她的脸颊,送来一阵浓烟滚滚。 云乌捂紧口鼻,半眯着眼寻风看去,那正是林婉儿的方向。余光中,她只看得见那三头怪鸟的翅膀一角,林婉儿则不知所踪。 风过之处,火焰更盛,在这片土地上尽情肆掠。 “婉儿......”云乌躲在一处水塘边的假山后,张了张口,却不敢发出太大的音量。 “巫神!巫神!”不远处一声呼唤拉回了云乌的神丝。 第111章 在那熊熊烈火中泛起了淡淡的白光。 云乌的心脏几乎一滞。 那白光中恰是她的哥哥泽兀,她心目中那样强大的哥哥,在魔兽面前却是那么渺小,就好似一滴坠入辽阔大海的水滴。 他在火中撑起的庇护地,就像是荒无人烟的“无极”中,突兀出现的一小片羽毛,脆弱而格格不入,仿若下一刻就会被那些风沙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烟翻滚,无情地钻进云乌的鼻眼,生理性眼泪因此涌出。在恐惧的支配下,她好似被钉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再往前一步,哪怕哥哥泽兀与她仅有几步的距离。 直到火焰向云乌劈头盖脸砸来。 “云乌!”随着林婉儿叫声而来的,是一根划破空气的长鞭,它迅速化蛇灵巧的卷上了云乌的腰肢,将她撤离了水塘,带着她一整个坠入了那明黄色的裙裾中。 甫一入怀,浓烈的血腥味将云乌包裹。 林婉儿喘着粗气,皱着眉,一张脸在火光中惨白无比。 云乌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她右臂此时已经白骨森森,悬挂其上的肉块遥遥落入地面,又被一股风卷走,她骤然一悚。 然而关心还来不及说出口,鸠鸟的一颗头便突然撞进了云乌的视线,她吓得惊声尖叫,却只觉腰上一痛,她回头瞬间,狂舞的秀发模糊了眼前视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出,已然远离了林婉儿。 紧接着,云乌便看见林婉儿拖着一只残臂,单手掐诀,符文涌出,勉强禁锢住了鸠鸟的动作。那一身明黄色裙裾在鸠鸟扇起的风中翻飞狂舞,比之那火光还要夺目刺眼。 在云乌的视野最后,是一道狰狞扭曲的黑暗,如地狱恶鬼,一点点笼罩了林婉儿那纤细的身体——又是一只魔兽。 “婉儿姐姐——”云乌猛地大喊,声音已然变调。 身体掠过火光,整个肌肤都泛起了高热,云乌只觉皮肉都将要被烤熟,好在这时一抹冰冷将她包裹,拽着她进入了哥哥撑起的一方天地,一位老者将她稳稳接住。 “到底怎么回事?”云乌立刻道,急忙看向泽兀。 他盘腿坐下,衣衫尽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灼痕。 “哥哥,婉儿姐姐她......”云乌的话又吞没入肚,泽兀抬了抬眸。 即便有火光映衬,泽兀神色依然惨白如纸。他的嘴角还挂着一缕未干的血迹,原本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唯有以他为中心,凝刻着符文的阵法还发出一点微弱的白光,勉强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庇护结界。 云乌安静地环顾四周,在这结界中,只剩下零零散散几十个人,他们肩并肩挤在了一起,将泽兀围在了中心。 即便场面混乱一片,他们中有不少人的亲友都在这场灾难中被夺取了生命,但他们脸上并未流露出一丝绝望。 幸存者们双眸紧闭,学着泽兀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悠悠歌声如珠玉相撞,清泠空幽。 这是巫蛮族的祈祷之音,能为巫神带去力量。 云乌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结界白光,望向林婉儿与鸠鸟激战的方向,那里魔气冲天,如影随形。鞭子掠过空气的残影与明黄色衣衫在魔气中时隐时现,如同在风雨中摇曳的烛火。 鸠鸟双翅拍地,引发大地震鸣的同时,云乌此前曾留意过的那只黑影魔兽也乘机将林婉儿一点点包裹。 云乌顿时瞪大了双眸,几乎本能地想要挣脱结界前去帮忙,却在这时,眼前那只吐火的妖兽合上大嘴,骤然俯身,血红色瞳孔映照在结界上,云乌清晰地看到,那张奇形怪状的脸上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弧。 它眯眼怒吼,声波携带魔气的威压荡开,引来一大片魔兽做出回应的同时,本就在火光中摇摇欲坠的结界发出了“咔咔”声响。 泽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颤抖不止。 云乌立刻扑上前抱住泽兀,“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魔兽会出现得如此突然?” “天堑深渊的封印松动了。”泽兀一边解释,一边将掌心抚摸在后背脊骨处握住。 在白光闪烁中,他像座石拱桥般俯下身去,一点点抽出了一柄还沾着血红的权杖,随即指尖划破额头,一枚由历代巫神魂魄炼制而成的琥珀魂石漂浮而出,与符文缠身的权杖组合之时,顿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补全了缓慢碎裂的结界。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白光冲破天际,在照亮眼前光景的同时,也唤醒了林婉儿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眸。 她一个激灵,猛然从混沌意识中惊醒,浑身剧痛席卷——那影子魔兽即将撕碎她的身体,掏出她的心脏。 林婉儿感应腾蛇鞭,催动灵力,腾蛇立刻飞出,缠上了鸠鸟。 识海中命记翻涌,穿透筋脉,助林婉儿震开了身上紧缚的影子。 身体重重砸向地面,林婉儿勉强用灵力护住,却再也直不起身,只能在地面艰难爬行。 活?她还能活着吗? 林婉儿死死抓着地面,拖着沉重的身体。 濒死之际,脑子里如走马观花,掠过无数光影。 为什么她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她这一生总是伴随着不幸? 想要活着,想要过得更好,为什么就这么难? 穆三娘阖眼的画面刺痛了林婉儿的心脏,她咬紧牙关,双眸充血,脖颈青筋凸爆。 不,就算如此,她也不能放弃。 活着,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天堑深渊封印松动,魔兽奇袭,一夜之间近乎屠尽整个巫蛮。 她要活着,活到给云流宗传信之时,一定要、一定要将消息带回云流。 ... 泽兀爆发出怒吼,权杖刺向了那蛇形魔兽。 他能感受到,虽然魔兽裹挟着冲天的魔气,但这些魔气对此处的人并不感兴趣,反倒汇聚成一条溪流,一个劲儿地涌向了西南方。 没了魔气困扰,那么只要杀了这些魔兽,他的族人们便还有存活的机会。 权杖刺出,没入了那蛇形魔兽的巨眼,巨眼破了个大洞,涌出的却非鲜血,而是一大股黑色的雾气。 此番举动非但没有击退蛇形魔兽,泽兀反倒在它眼中看到了疯癫般的亢奋。 黑暗中似有波涛狂涌,泽兀的瞳孔骤然放大——那是一条仿若要贯穿天地的巨尾。 它高高扬起,投下的阴影像是屹立在众人眼前直入云霄的山峰。 随即,伴随一声声粗狂、急促的呼吸声,浓重的血腥味夺走了新鲜空气,一双双血色眼眸也从断壁残垣中浮现,那些看戏已久的魔兽似乎对泽兀这只用于撼树的蜉蝣升起了兴趣,怀着将他抓在魔爪中玩弄的想法,在暗处蠢蠢欲动。 就连原本在追逐林婉儿的两只魔兽,在她的生息减弱之时,也将注意力转向了泽兀。 歌声渐渐散去,觉察到周围异常的巫蛮族人脸上笼罩着灰白,绝望盘旋在每个人心头。 “哥哥......”云乌战战兢兢,死死盯着泽兀的背影,那双从未哭过的眼眸中溢出了眼泪。 抽回权杖,威压之下,泽兀双腿跪地,半垂着头犹如死狗。 半晌,他听到了一声模模糊糊,沉闷压抑,又充满嘲讽的嗤笑,“人类,蝼蚁而已。” 话音刚落,云乌只觉四肢百骸被震痛贯穿,眼睛、耳朵、鼻子......无一不是鲜血淋漓,她痛得想要尖叫,张嘴之时,却溢出黏稠鲜血。 鲜红糊满视线,云乌看到那些幸存的族人们亦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她看向哥哥泽兀,他正艰难地将权杖遁入地面,那枚悬浮的琥珀魂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倒映出一片惨白。 感受到族人们的痛苦,泽兀紧闭双眸,顿时又想到了那抹明黄色身影,此前为了防患于未然,在为她修复内伤时,他在她身上留有一抹咒术,而眼下,在这场祸乱中,也正是这抹咒术,他才得以感知到她那微弱的呼吸。 她来自权真云流。 几年前天堑异动,魔兽惊扰,是云流宗一名弟子牺牲,换他活了下来。 也正是云流宗弟子齐心协力,才能重新固稳天堑深渊,换得一方安宁。 “总要有人活着。”他喃喃低语。 只有她活着,才能带来云流的人,才能再度平息一切。 “以吾之骨为薪!”声音嘶哑中,泽兀神色平静,反手将那柄由历代巫神脊骨所化的权杖,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魔兽咆哮,冲出了黑暗,与此同时,那高仰的巨尾亦如泰山崩塌,砸向地面,下一瞬,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挡。 “哥!”云乌撕心裂肺地尖叫,双手摸索着往泽兀后背抱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第112章 一只干枯却有力的手将云乌拦腰抱住。 云乌不得已拽紧巫蛮族大族长的衣襟,血泪簌簌而下,“长老长老,你快拦住我哥。” “以吾之魂为引。”泽兀的声音温柔而决绝。 那手中权杖如同活物,贪婪地汲取着他的心头精血和生命本源。 精壮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的灰败之色却被一种近乎神圣的淡然所取代。 与泽兀胸膛相连的权杖周身,符文骤然亮起,迅速点燃了他全身的脉络,少年的身体好似被一条条金色丝线轻轻缠绕。 双膝跪地处,鲜血自发勾勒出阵法,缓缓蔓延、扩大,又漂浮至半空,最终形成了一个血色祭坛。 大长老老泪纵横,忍着肉.体上的剧痛,挣扎着跪伏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呼,“追随巫神!护我族脉!” 云乌仿佛明白了什么,双手捂着脸,跟着跪了下去。 其他巫蛮族人,无论重伤还是濒死,亦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匍匐上了祭坛,鲜血汩汩涌入阵法,即便喉中含着黏稠血液,悠然的歌声依旧断断续续回荡,随着权杖光芒愈盛,歌声陡然高亢、悲壮,那不再是祈求,而是献祭的誓约。 “以吾族之血,燃尽残火!” “以吾族之魂,照亮生路!” 一道道血色光芒从每一个巫蛮族人身上升起,本该鲜活的肉.体在歌声中化作飞灰。 蕴藏在他们生命和灵魂中最精纯的力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泽兀体内,涌入那柄贪婪的权杖,最终凝聚于顶端的琥珀魂石中。 魂石吸纳着磅礴的力量,表面出现细密裂纹,迸发出的不再是白光,而是殷红如血、却又带着圣洁气息的光柱。 光柱冲天而起,并非攻击,而如一个巨大的漏斗,带着这股由巫蛮族族人献祭而来的力量,冲破层层魔兽的阻隔,精准灌入奄奄一息的林婉儿体内。 林婉儿浑身剧震,抬头看向了泽兀的方向。 却是来不及细想,这股温暖而狂暴的力量便不由分说在她的筋脉、丹田游移、运转,甚至开始修复她白骨森森的右臂。 这力量强大无匹,却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眷恋,几乎要将她拖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这时泽兀的身影在血光中变得透明,他静静看着那抹明黄色影子,笑容如初见。 “林姑娘......拜托了。” “一定......要杀出去,活下去。” ----------------------- 作者有话说:走剧情... 第97章 永不分离 林婉儿眼前只剩一片血雾…… 林婉儿眼前只剩一片血雾蒙蒙, 魔兽们的怒吼此起彼伏。 她一边承受着修为提升带来的浩瀚灵力,一边从地上爬起。 那一滴满含悲痛的清泪终究没有坠落,而是化为水雾散在了眼眶中。 林婉儿站在变幻不定的光影中, 明黄色裙裾狂舞。她面上无喜无悲, 一张脸在灵力与魔气交织下只剩下最为纯净的白。 境界一步步提升, 腾蛇鞭一点点变得血红,林婉儿的心也缓缓沉了下去, 那些翻江倒海浓烈得快要将她溺亡的情绪忽然散了个干净。 她的心脏变得沉稳, 心房波澜不惊, 变成了一口不再出现一点涟漪的古井。 待四周魔兽向她扑来的阴影投落,林婉儿握紧腾蛇软鞭, 冲向了喷洒浓烈血腥味的黑暗,身姿如一朵孤零零绽放的金铃花, 瓣似圆润雨珠,轻颤着,却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决绝。 云乌、泽兀......还有阿娘。 他们换回了她的新生,她不能就此止步。 她要......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 意识再度回笼时,引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 叶宁宁还记得消失在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季煜安那张扭曲, 布满血色的脸, 透过那张脸,她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触手。 怎么回事?天罚停了吗? 叶宁宁从床上猛地翻身而起,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树影青翠, 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里是邬钰峰, 一切平静如常,没有触手藤蔓,没有乌云滚滚, 没有天罚,也没有一个活人。 季煜安不在,绘不在,连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云流宗弟子也不在。 仿若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叶宁宁急忙在邬钰峰四处奔走,从极望崖到青云阁,再到她不常去的静茗堂,以及从未去过的邬钰峰禁地,除却邬钰峰这满目的翠绿树林,她什么活物都没有瞧见。 她捡起一柄断剑,运起灵力,踏剑而行,衣袂翻飞间下了山,邬钰峰长梯被她抛在了身后。 比之其他宗门,邬钰峰山下甚是荒凉,只有一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小镇,步行半个时辰便能走完整个城镇,多为散修来去逗留之地。 然而,就连这座小镇也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活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叶宁宁一人。 那么多人都去了哪里?天罚呢?停了吗? “顾骁——”叶宁宁站在空荡的小镇中央,灵力将她的声音扩散开来。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只是这风中,竟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绘?” 可惜,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也不在这里。 叶宁宁咬牙,再度御剑飞行于半空,却不知往何处去。 她坐在残剑上,往地下张望,又往天穹看去,“季煜安、季煜安?你在吗?” 在她的头顶上,有一层人为造出的云雾,云雾浓稠似刚出锅的米粥,咕噜翻涌。 其后掩藏着密密麻麻互相纠缠的猩红色触手,天雷一道道劈下,便立刻发出一阵轰鸣,声音又被云层隔绝。 焦糊的血肉掉落,其余触手卷走以迅雷之势卷走,势必不留一丝一毫的破绽。 一双凹陷正嵌在触手中,在听到“季煜安”三个字时,它本能似地动了动,从邬钰峰山巅游移到叶宁宁所处的小镇上,露出一双猩红的瞳孔。 它静静注释着她,周围原本稍显扭曲的触手在一声声轻唤中变得平和,就好似天雷带来的痛苦被彻底抚平。 被叫中名字的人并未给出回答。 叶宁宁心中惶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去云流会不会有答案? 思及此,叶宁宁预备御剑往西而去,脚下却传来些许动静,她立刻低头看去,是一个小男童正在追逐一只虚弱逃窜的狐狸。 那小孩呆愣愣的,面容却与幼时季煜安别无二致。 叶宁宁立刻御剑俯身,拦下小孩童的同时,一把捞起了小狐狸,原本龇牙咧嘴的它顿时安静下来。 “宁宁。”见是叶宁宁,小孩童脸上的神色变得鲜活,露出一抹笑意。 很显然,这是季煜安的分身之一。 截止到此刻,叶宁宁都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分身,但能见到他的分身,便说明季煜安本人并未出事,心中缺失的一角被补齐,她蹲下身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童开心道:“抚光,我叫抚光。他让我来找你。” 小狐狸在怀中动了动,叶宁宁因此看了它一眼,它一身毛色雪白,尾巴和耳朵尖则是赤色。 然而那狐狸肚皮上却沾了些暗红色,叶宁宁伸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道伤口,几乎自下而上贯穿了它整个胸腹,血肉处甚至沾着丝丝魔气。 这一摸似乎给它带去了疼痛,小狐狸浑身一缩,一双狐狸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却没有害怕,而是蕴藏着更为复杂的情感。 这时叶宁宁手腕一烫,那狐狸印记闪烁了一下,又彻底消失。 小孩童也意识到了什么,对叶宁宁道:“天罚动摇了天堑深渊的封印,如今整个权真正被魔兽侵袭,宁宁,你待在这里才最安全。” “天堑深渊封印松动?”叶宁宁喃喃道,再次提到这四个字,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原著。 季煜安堕魔被联合绞杀后,男女主本该甜甜蜜蜜走向he,天堑深渊的封印却在这时彻底松动,为他们送来心意相通的同时,也让他们走向了惨烈的be。 叶宁宁细细捋了下原著剧情与眼下事情进展分别的时间线,不断回想一切能想起来的细节,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一是这段剧情发生的时间比之前提前了许多,二是原著中天堑深渊封印松动的原因,并非天罚...... 难道是她的穿书带来了这一系列的变故吗?她能不能为此做点什么?叶宁宁拧眉,面色惨白。 小孩童一把搭在叶宁宁手背上,“宁宁,待在这里吧。只有这里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叶宁宁闻言回神,抬眸环顾四周。 第113章 这里?或许这里是季煜安构筑的一处结界。 那张扭曲的脸在眼前浮现,甚至于耳边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 他以肉身护住了她,给了她这一片安宁之地,可这意味着她正在他的庇护下做逃兵。 于是叶宁宁收回视线,盯着小孩童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好一会儿,想象着季煜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她其实更想问的是,该怎样才能出去。 小孩童眼中布满木讷,轻声道:“我不知.....” “什么?”叶宁宁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果不其然,只是一瞬,他便仰起脸,语气轻快,“他说了,事情很快就能结束,眼下他正随云流宗斩妖除魔呢。” 那毛茸茸的狐狸往叶宁宁怀中缩了缩,她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头,垂下眼眸道:“走吧,我们一起回邬钰峰。” 小孩童很是高兴,拉着叶宁宁一只手,率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晴朗的天空下,邬钰峰的景色一览无遗。只是离邬钰峰越近,叶宁宁的心便越沉。 怪异,怎么如此怪异? 天罚明显只针对她而来,又怎么会无故引发天堑深渊封印松动?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在这个结界中,只完好无缺地困住了她一人? 而顾骁,不仅受了重伤,更是化作了原型......就像一只被丢进这结界中只供她玩乐的宠物。 叶宁宁在心中隐隐察觉,季煜安有什么正瞒着她,否则不会在她即将离开邬钰峰时,送来了分身抚光和狐狸顾骁。 他们连同赤九不太稳定的神魂一起,绊住了她想要离去的脚步。 季煜安......太了解她了。她只能在这寂静的邬钰峰中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邬钰峰,叶宁宁第一时间便赶去了苏若的药圃,却还是失望了,本该茂盛葱郁的园子早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她几乎将整个园子整理了一遍,这才翻出些零碎可用的药材。 叶宁宁不懂炼药,只能学着曾看过的古装电视剧,将各种治疗外伤的药材锤成糊糊,糊在顾骁的狐狸肚皮上,当指尖流出浅绿色灵力时,叶宁宁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副身体的灵根早换成了季煜安的。 那是治愈的木灵根,能感应草木,对疗愈也有奇效。 叶宁宁怔愣,不可避免地想到,季煜安若是剥离了灵根,他该如何修行?会不会正因如此,他才会沦落为没有人形的怪物? 狐尾颤巍巍绕上叶宁宁的手腕,她露出一抹笑意,低头在它柔顺的头上小心蹭了蹭,轻声道:“待你伤好了,我们一同出去。” ... 触手之外,是被血色和魔气共同交织形成的混沌的天空。朵朵乌云并未散去,反倒越发黑沉,天道冷漠地俯瞰世间一切,尤其是那座被笼罩在无数可怖藤蔓的邬钰峰。 天罚未停,一次比一次更加密集地落下——那抹意外闯入之魂,要么死要么走,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法则,正如太阳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世间万物,必须遵循自然之道——天道即是执行者。 邬钰峰旁,那些收到消息前来支援的修者前赴后继,各色阵法与法器齐齐出动,却无人能改变眼前这副残忍的场景,有人终于意识到了真相,卯足劲儿想要逃离,却被藤蔓连同黑气刺中,便如同雨打娇花,片片凋零。 天空下,天堑深渊如同蛛网,遍及了权真的四面八方,漆黑如墨的魔气犹如倒倾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涌进了笼罩着整座邬钰峰的触手牢笼。 漆黑狰狞的天堑深渊牢牢攀附着权真界的每一处山脉、河流,穿过了各种形式各异的宗门和城镇,所过之处,天地孕育而诞生的纯白灵气也沾上了黑,成千上万脱离桎梏的魔兽如放闸之水,疯狂涌出深渊,庞大的身躯占据着一切空间,它们或是张开巨翼劈开一处山巅,或是伸出利爪摧毁一处建筑群,模糊而沉闷的笑声席卷权真,在这一片本该是世俗眼中的“仙境”尽情肆虐,妖兽奔逃,修者顽抗。 那触手吸收着魔气,吞吃着灵魄,不断分裂繁衍,这才能支撑出一处没有被魔兽侵扰的“极乐”。这一刻,季煜安成了一个小世界的创造者。 即便他不能亲自陪伴在她身旁,他也能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 宁宁,待在我的世界中。我们永不分离。 ----------------------- 作者有话说:虽然眼下这个局面看来he不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男主够疯,就能he。 碎碎念,本来打算用电脑更文,但是发现我居然用不来电脑版晋江更文... 猜猜我哪些是电脑敲的。 提醒一下,观察逗号。 第98章 归寂剑 天地间血雾弥漫,林婉儿身…… 天地间血雾弥漫, 林婉儿身着褴褛的黄衫,拎着已经有些残缺的腾蛇鞭,拖着沾满血污的身体, 穿过了巫蛮族地界, 走过了破碎的河山, 看遍了权真修士一路的奔逃......终于来到了云流宗宗门。 为了与人间界隔开,权真与人间被处于边境的宗门设置了隐秘的结界, 除却有仙缘、灵根者能随意进出外, 部分携带法器的凡人也能出入, 也正因这层结界,权真遍布的魔兽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涌向人间。 然而在途经星落城时, 林婉儿注意到了不同——那构成结界、外形似雪白云雾的结界,已然被魔气缠绕, 不出半月,便会彻底破裂。 哪怕是权真都经不住魔兽的侵袭,何谈人间? 甚至于云流宗,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也呈现萧条状。 回到云流宗的第一时间,林婉儿便去了灵霄宫。灵霄宫坐落于灵霄峰山巅, 常年风雪环绕, 寒冰万年不曾融化,期间凝结着低阶修者都难以承受的寒气——这就是琅华仙君慕衍之的洞府。 最初跟着慕衍之修行时,有避寒珠护体, 火麟兽相伴, 林婉儿常常往来自由,直到执法台上受过鞭刑,她第一次被驱逐出云流宗时, 便被剥夺了一切法器,要再上灵霄宫只能顶着寒风徒步攀行。 站在山脚下,林婉儿抬头望去,忽而想起了许多细节。 天堑深渊封印结束后,她曾不死心上过一次灵霄宫,寒气卷起晶莹剔透的雪花扑面而来,她裹着厚厚冬衣从白天走到黑夜,不停歇走了三天三夜,也才堪堪到达灵霄峰半山腰。 半山腰有灵兽寒天蟒守护,它那庞大的身躯缠绕在山峰腰间,在被打扰,从沉睡中清醒后,它对被剥夺拜师信物的林婉儿发起了攻击。 她从山崖中坠落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竟是一个跳跃着明火的山洞。 思及此,林婉儿立刻驱鞭而上,循着记忆来到了那个山洞。 如今修为提升,她终于能从中明确地感知到师尊慕衍之的气息。 那如水波般的灵力,缓缓荡漾出一抹白色人影。她为见他苦行三天三夜,他亦强行打断闭关,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守了她三天三夜。 在那画面中,他沉默无言,抬起的手悬而未落,于虚空中描绘着她昏睡的容颜,从眉眼到鼻唇,那双一向淡漠的紫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如灵霄峰纷飞不断的雪花。 林婉儿勾唇笑了笑,衣袖一挥,画面破碎散去。 收拾好情绪,一盏茶后,她来到了灵霄宫大殿内。 这里如他一般清冷,如今却聚了好些人,林婉儿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有人小声唤她师姐,有人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有人则横眉冷对,斥责她,“林婉儿你与魔头勾结,竟还有脸回到这里!” “我要见慕衍之。”没了师徒这层关系,她终于得以正大光明唤他的姓名。 领头之人怒道:“琅华仙君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 林婉儿道:“青霄长老,如今天堑深渊异动,权真魔兽遍布,婉儿此番回来并非找茬。” 此言一出,在场十几名弟子顿时议论纷纷。林婉儿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都是权真各世家精心挑选、血脉最为醇厚的少年,即便修行方面天资并不出众,因其出身,和其家族能带来的无数天材地宝,也能得云流宗各峰重视。 因而若非迫不得已,他们永远是最后面对血淋淋现实的那群人。 “什么?”名为青霄长老的人更是拧眉道,“魔兽遍布权真,简直一派胡言!” 话虽这么说,他却不遏制地想起了几天前邬钰峰一战中,天堑深渊蔓延于邬钰峰脚下的画面,心中越是不安,面上越要平静,毕竟在他身后的那些少年,可不曾见过那惨烈异常的画面。 他们是云流宗的未来,亦不能折损在这场大战中。 第114章 林婉儿不语,挥袖夺过一面形似镜子的法器,两指合并,脑海中的所见所闻立刻浮现在镜中。 一时间魔兽的嘶吼声,众人的奔逃声,法器碰撞声响彻大殿,那镜中山河被魔兽无情颠覆。 殿中议论声不断。 有人道:“怎么办?” 有人道:“要不我们先逃吧?” 有人道:“没事,宗门会护着我们。” 林婉儿沉默地捏紧了手中鞭,收了灵力,那法器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其主人却不敢将之捡起。 这时青霄长老神色变化不停,良久才咳了一声,迫使大殿安静下来后,道:“这是云流宗之职责,与你这外人何干?更何况,你方才之行为,扰乱了众人军心,打断了云流行事节奏!” “这里留不得你!” 言罢,他亮出法器,摆出驱逐的姿态。 对上林婉儿的目光,青霄长老眸中厌恶更甚——若非你,慕衍之何故会修为倒退?又何故会在邬钰峰与那魔头交手中接连败下阵来?甚至折损了云流宗那么多弟子?! 青霄长老越想,面色便越沉——即便众长老联合诓骗了慕衍之喝下了忘情水,又使计追杀她,也无法改变任何! 林婉儿哼笑一声,不再多言,挥鞭开战,带着强烈杀意的灵力迅速席卷而去,这些娇养于云流宗的少年们,竟无人对她的所为做出及时反应,自然也不是她的对手。 青霄长老也在她的杀招下节节败退,少顷,没了慕衍之结界支撑,又或是慕衍之早已无力支撑灵霄宫结界,整座大殿瞬间倾塌,风雪猛然灌了进来,呼呼抽打着每一个人的脸。 林婉儿的长鞭卷起了青霄长老的脖子,想到了曾在未明湖湖底看到的未来——天堑封印松动,魔气污染整个权真,修士们或自相残杀或被魔兽无情吞噬之时,便是眼前这位长老发现了她身怀金铃花的秘密,率云流宗诸位长老,连同慕衍之一起,逼迫她献祭。 她那时想: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救这些人?我的命、我的感受和想法就不重要了吗? 在此之前,她只是个普通的修者,在这世间只活了不过二十来年,却在懵懂中被人强行桎梏在阵法中央,被剥离了根骨血肉,被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就该为权真,为苍生大义牺牲自己。 即便这世间并未带给她任何好处。 而眼下,再次对上这位长老,视线再次从倒在雪地里的人面上掠过时,林婉儿的想法依旧。 于是灵力磅礴涌出,风雪化作凌厉的利刃,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却在只剩青霄长老苟延残喘之时,霜华剑破空而出,打断了林婉儿的动作。 那柄一向通体剔透、霜花环绕的长剑此时却遍布诡异的血色花纹,在空中震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灵霄宫那奢华的建筑后,亦突兀地迸发出如风暴般剧烈的能量,并携带着强烈生的气息,疯狂涌入了剑身。 只是一瞬,霜华剑便往灵霄宫殿后飞去。 林婉儿立刻追出,一幕诡异的场景却出现在眼前——云流宗六名长老协力搭建出阵法,符文环绕的中心,除却霜华剑,便是一身血色的慕衍之,他匍匐于地,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面容和脖颈青筋暴起,看起来竟狼狈不堪。 霜华剑剑身环绕的冰雪正在阵法的催动下不停地吸食着慕衍之的一切。 “宁尘,只有如此,方可炼成足以斩魔兽,驱魔气,永冻深渊的神剑!” 光影变幻中,每个人的神色都扭曲失真。 “剑成后,又该如何呢?”林婉儿那略带嘲弄的声音在灵力的催动下撞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传闻中,凝结千年寒铁之精,又辅以强者精血与至纯魂魄方可炼制成堪比神器的‘归寂’,但是这里有人配使用这柄神剑吗?” “是那些死在灵霄宫殿外的天才少年们,还是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 话音刚落,一长老愤恨道:“你!你这妖女!你居然造下如此杀孽!” 阵法中心的人抬起了头,一双紫眸波澜不惊,只是眉头微蹙,冷声道:“婉儿,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该回来!” 林婉儿闻言挑眉。 慕衍之,身怀冰灵根,又有至纯冰魄,是镇守天堑深渊最好的剑。 在炼出霜华剑后,尤其如此。 因而从他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为云流宗的荣誉,为天下苍生而活就是他的使命,因而他甘愿自囚于这远离尘世的灵霄峰之巅,守着漫天寒雪,日复一日苦修。 这些自然与她无关,可她厌恶极了这种态度,这种淡然接受一切,从未考虑过自我的态度。 当然承担职责,这没什么不好,可她分明见过他的落寞,见过他俯瞰灵霄峰山下时的羡艳,见过他面对自己时眼中翻涌的克制、挣扎。 慕衍之,对你而言,认清自己的本心就那么难吗?告诉我你的所想所思,让我接受、甚至让我为你分担就那么难吗?你对我的感情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林婉儿扬起腾蛇鞭——这是他炼制而成送给她的法器,认得他这前任主人,因而在这瞬间,与他产生了共鸣,护主的本能让它嘶吼一声,劈向了阵法,扬起无数雪花。 诸位长老俱是一震,慕衍之更是喊出了她的名字,神情难得震怒。 林婉儿半跪在慕衍之跟前,将他搂在怀中,笑容嫣然,“师尊,你看如今,你不再是我的对手了,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你的境界,缘何会跌落这么多呢?” 慕衍之浑身一震,冷然道:“与你无关,给本座离开云流!” 林婉儿微微怔愣,轻轻笑出声来,而后,一颗原本起伏不定的心脏便随着她缓缓停下来的笑声而逐渐变得平静。 她转而想到了离开云流宗后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一时间竟觉得,慕衍之对她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无论他承认与否,其实也不太重要了,反正都已注定。 “你这逆女!你何故要坏了这场献祭!” 比起其他长老,道恒长老语气竟带了些温和,“林婉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自然是回来帮你们解决天堑深渊异动的。”林婉儿边说,边垂下眸子,拨开慕衍之那雪白的发,反手握住怀中慕衍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师尊,婉儿一直很疑惑,你在未明湖中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一切都与我有关?” 慕衍之喘着气,闭目,却不甘道:“别叫本座师尊,你与本座,早已不再是师徒关系。” 半晌,他忽然睁眼,挣开林婉儿的手,从她怀中坐起,催动着不再强势的灵力试图将她驱逐,“‘归寂’会将你认主,天堑深渊的封印便交给你了。” “诸位长老,继续吧。” 林婉儿轻飘飘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落在慕衍之眼中,却是天真而残忍,她缓缓道:“你觉得,光是有了这柄剑,就够了吗?” “天堑深渊涌出的魔气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眼下发生的一切与我在未明湖中看到的未来并不一致?为什么献祭的人是你?” “师尊,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你若不告诉我,‘归寂’炼成,我也会毁了它。” “你这贱人!”一位长老勃然大怒,却被林婉儿一眼封住了唇瓣。 收回视线,林婉儿凝视着慕衍之,叹了口气,“罢了,你不说,我便强夺。” 在正式结束这一切前,她要知道那晚林家发生了什么,季煜安去了哪里,天堑深渊为何会突然暴动......比起拯救权真,她更想杀掉季煜安。 言罢指尖灵力流出,腾蛇挣扎了一会儿,便听从她的指令,化出整身,将林婉儿和慕衍之笼罩其中,形成了结界,隔绝了一切无关之人。 第99章 认识你很高兴 叶宁宁仿佛又一次回…… 叶宁宁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在叶家小院的日子, 她找了棵不起眼的树,白天过去,她便在树上刻下一道痕迹, 一边记录着流逝的时间, 一边观察着顾骁身体的情况。 这里的乌钰峰永远晴朗无云, 叶宁宁无事干的时候,就抱着顾骁坐在院中懒洋洋地晒太阳, 抚光便在一旁乖巧地守着她。 不知为何, 叶宁宁总是困顿无比, 起初睡着,她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前世现代的事与穿书后的事相互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有时候竟让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于何处。 直到后来,那些梦才会被一股莫名而复杂的气息驱散,叶宁宁因此得以有了安稳睡眠。 只是每每醒来,叶宁宁总能对上抚光的视线,尽管知道这是季煜安的分身之一, 但她依旧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115章 这日是叶宁宁困在这结界中的第七日, 也是顾骁从狐狸兽性中恢复神智,开口说话的日子,即便他依旧无法维持人形。 朗朗晴空下, 温暖的阳光从绿叶间跳跃而下, 洒了一地斑驳的光点。 顾骁站在石桌上,第三次试图恢复人形,然而不过一瞬, 他的人形便会如幻影般散去,他不禁抬头凝视着天空,忽然道:“叶姑娘,你有没有发现乌钰峰有什么不同?” 叶宁宁闻言,指尖感受了一下周围灵气的流动,点了点头,“环绕在乌钰峰四周的灵气似乎正在流逝?” 然而不等她细想,这时衣袖顺着手腕滑落,露出了一道狐尾印记,叶宁宁的视线划过,蓦地一怔,“小狐狸?你怎么了?” 顾骁顿感不妙,急忙靠近了叶宁宁,狐尾顺势耷拉在了她手腕,二人同时注意到,那印在手腕上已有小半年的狐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赤九的魂体从中缠绕而出,她一袭红裙依旧,颇为无奈道:“我本以为,能多瞒些时日呢。” 叶宁宁皱眉,看了眼抚光,又看向赤九,“是因为我吗?” 从禹城离开经历过魇妖后,叶宁宁就时常嗜睡。那时候她是个凡体,嗜睡也称得上正常,可如今季煜安已经替她换了根骨,为何还会有如此强烈的睡意呢? 在她入睡的时候,她的身体是否出现过什么异常? 只是这些异常,都被贴身跟着她的赤九处理干净。 赤九静静凝视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叶宁宁犹豫一瞬,“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在进入这层结界之前,她清楚地听到了绘的话——天罚因她而至。 赤九的虚影绕着叶宁宁环绕一圈,半晌,将头靠近了她的肩膀,亦如年少时她和好友常做的那样,轻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欠你的。” 在困住顾道尘残魂的那场囚杀中,叶宁宁为了救顾骁,硬生生抽离了自己的魂魄,以便进入了她的结界。 抽离魂魄之痛非常人不能忍,而叶宁宁只是个凡人。 赤九那时候很是疑惑:一个凡人缘何能做到此等地步? 因此她主动将烙印印在了叶宁宁的手腕,却在离开顾骁识海,感受到季煜安的气息后了然。 然而让赤九没想到的是,在前往禹城的路上,叶宁宁以凡人之躯剥离神魂,很快就迎来了强烈的反噬——魂体不稳,随时都将抛却□□离去。 本该在叶宁宁的手腕上沉睡修养的她被迫现身。 来到乌钰峰后,赤九也有过几次清醒——那个名叫季无殇,不,或许该叫季煜安的男子,每晚为叶宁宁温养神魂,驱逐那些缠绕上来的鬼物时,那浑浊的,带着些许强烈阴郁感的灵力总会让她感到不适,好似下一刻,就会将她这抹游魂给吞噬殆尽。 好在在觉察到她现身后,他会强行断开她与叶宁宁魂体的联系,也视她为无物。 随后那个男人找到了替换灵根的法子,几乎将一身修为都给了叶宁宁,让她能够再次修行,得以将魂体稳固在这具身体里。 直到天罚到来,她终于明白,原来叶宁宁是夺舍之人。 当她还是只小狐狸时,也常听起迷失林修为高深的妖兽提到夺舍之法。在权真,妖若想飞升成仙,只能先化作人形,习得人性摒弃兽性后,才能进一步修人道最终飞升。 然而对于一些疏于修行的妖兽来说,夺舍修真者,继承其一切修为,便是一条捷径。 据传,夺舍之人多十恶不赦。 可叶宁宁并不是。 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天罚到来时,她并未露出半分不安? 在经历许多后,赤九才恍然明白,原来叶宁宁也不过是一抹如她一般飘散不定的游魂,直到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邬钰峰大师姐的身体。 她们是同一类人。 而若非叶宁宁闯进她的世界,接纳她的一切过往,天道又怎会发现这抹游魂的异常。 想到这儿,赤九垂下了眼眸,看着自己越来越淡的身子,忽而小心翼翼道:“宁宁,认识我,你后悔吗?” 叶宁宁没有犹豫摇了摇头,“认识你我很高兴。” 彼时的叶宁宁虽然听不懂赤九话中之意,但是也发现了她魂体正在消散的事实,她急忙凝聚灵力将赤九层层包裹,却是无济于事,只好转向顾骁道:“我该怎么做?” 顾骁的狐尾在叶宁宁的手腕摩梭不停,却只是一遍遍唤着“阿娘”。 赤九一遍遍回应着,直到顾骁别过狐狸头,沉默着走远。 叶宁宁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一天的到来,无论是赤九本人还是顾骁,都早已预料。只有她,还不能如此平静地接受离别。 赤九凝视着顾骁的背影,轻轻笑道:“真好啊,他像我。” 叶宁宁沉默无言。 赤九凑到她眼前,笑意未散,“宁宁不要难过,其实能在你身边......” 她斟酌着用词,“能在你身边散去,我也很高兴。” 眼泪无声砸落,叶宁宁依旧不语。 赤九笑眯眯地,觉察到顾骁的目光,她甚至挥了挥手。 在顾家自我了断,魂魄被封在那骨扇中时,她跟着这便宜儿子顾骁走过了许多地方,看过了许多奇异的景色,却只能是个旁观者,无人识她,无人能发现她。 她游离在世界之外。 是一抹孤独的游魂。 但幸好,叶宁宁让她知道,她并非无人牵挂。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片宁静中,那透明的魂体一点点消散在了阳光下,随着风越走越远。 就连叶宁宁手腕上的印记也悄声无息消失了彻底。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一丝一毫小狐狸赤九的痕迹。 最后的最后,叶宁宁都没能牵过她的手,感受过她的体温。 “再见。”叶宁宁喃喃道,良久,她擦干了面上的泪痕,起身抱过了顾骁,却是对着不远处正在阳光下,静静注视着一切的抚光道:“我们该出去了。” 抚光面上并没有小孩的天真,眉目间氤氲着一丝偏执,“宁宁,为什么你不肯留下来?” 他明明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就连本该被抽魂的顾骁,他也一并送了进来。 他们会在这里生活地很幸福。 这一刻,叶宁宁立刻确信,抚光已不再是那个只会机械式执行指令的分身,而是季煜安本人,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他而言有些残忍。 “抚光,因为我......很孤独。” 尤其是在重活一次,记忆恢复之后,她对现代世界的记忆竟开始模糊。 刚来这里时,过去还那么清晰,未来还那么明朗,所以她坦然接受眼前现实。 直到曾拥有的不断失去。 她就像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上学的游子,受了委屈和挫败后,第一时间会往家里逃一样,在无数个掉泪的时刻,脑子里总会有个声音告诉她,回家吧,回家去。 孩童面上迅速攀上一丝不安,伸出手拽紧了她,“不行,你不能出去。” 话音刚落,阳光被浓云掩盖,一时间整座邬钰峰变得昏暗不明。 天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就好似有无数细小的蛇在彼此纠缠,于黑暗中游移爬行一般。 叶宁宁下意识抬头看去,一层血色雾气正缓缓往下蔓延,连带着空气中也染上了一抹浓烈的血腥味。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到了耳际,野兽奔袭的嘶吼声,天雷劈下的轰隆声,无数人的尖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是结界松动了吗?还是—— 不等叶宁宁做出反应,就连邬钰峰也剧烈晃动起来,一道道泛着黑气的口子因此从地下翻涌而出。 她当机立断,一手揽着顾骁,一手牵着抚光往山下逃去,却是刚踏出半步,周身景色又骤然一变,她被一股强大的妖力拽进了另一个空间。 待视线适应眼前的场景时,叶宁宁看到了绘,她席地而坐,翠绿色裙摆连同秀发逶迤一地,葱白的手指在热气腾腾中翻飞,快速砌好了一壶清茶。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给你送两样东西。”绘示意叶宁宁坐下,将坤泽镜和一小段雪白形似圆柱的物什推到了她跟前。 叶宁宁拿过圆柱,不等她开口,边听绘道:“你还记得林婉儿吗?” 自从身死过后,她脱离原著太久,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叶宁宁忍不住好奇:“她如今怎么样?还有琅华仙君与她如何?” “她如今......”绘一顿,视线落到叶宁宁手中,“那节白骨,正是她的。” 第116章 ----------------------- 作者有话说: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走剧情啊啊。 第100章 金铃花开 叶宁宁闻言,下意识觉得…… 叶宁宁闻言, 下意识觉得这白骨有些烫手,却没有将它丢开,只是问:“为什么?” “你进来的时候, 有没有闻到花香?又或者看到过那些金黄色的小花?”绘边问, 边眯起眼来。 灵霄峰山巅常年冰雪不化, 万物难生,孤寂山巅除却住着一位琅华仙君和他的徒弟外, 便只有两只灵兽。 然而绘赶过去的时候, 看到的却是另一副光景。 山巅白光通明, 风雪呼啸。阵法中央并非是以身祭剑的慕衍之,而是林婉儿。 她躬身, 双手抱胸匍匐在漂浮的符文中,偏半仰头看向慕衍之, 眸中一点点露出笑意,“师尊你看,现在这个结果,才是众望所归.....吧。” 尾音散在了风雪中,她的身体也随之扭曲,骨骼错位中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轻响, 枝桠从血肉中破出, 血液溅射于雪地,落下点点刺目嫣红。 这样的过程似乎太过痛苦,她发出嘤咛, 难得落了泪, 却强撑着,喘着粗气催动腾蛇鞭,硬生生搅断了一截小臂, 那截手臂在漫天风雪中砸落在慕衍之跟前。 “季煜安已成堕神,唯有用它......用它才能将之湮灭。” 噗噗血声中,枝桠犹如婴儿初长,一点点从她体内破出,最终在这山巅之上,长成了一棵巨树。 它遗世独立,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刹那间遮盖了整个灵霄峰之巅。 绘捡起那截手臂,没了躯体做支撑,手臂血肉快速褪去,化做一节森森白骨。 慕衍之抬手,灵力卷起风雪,在他身后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带起枝叶绰绰。 绘回眸道:“世人皆知琅华仙君心怀大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甚至不惜以身祭剑,欲铸神剑,平天堑,怎么现在,竟想夺走唯一能杀堕神的金铃花根骨?” “季煜安不死,天堑深渊难封,慕衍之,你该想清楚。” 风雪一滞,又被裹挟着进入了一旁的枝繁叶茂中,须臾,枝头结出朵朵花苞。 绘不再回头,在随风散起的金铃花中越走越远。 第一次见到林婉儿,她有意将之引到未明湖畔。 她想知道,两个提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的人,到底是会选择反抗,还是选择坦然接受。 林婉儿和慕衍之都选择了前者。 为了不被情困,他选择对外宣称不再收徒,却难以抵挡命运,遇上她才知无可奈何。 为了封印天堑深渊,她毫不犹豫夺走了冼尘珠,却阴差阳错,造就了如此局面。 她知这一世的金铃花,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可是为何,为何这朵弱小的金铃花,最后还是选择了牺牲? 为了苍生大义?还是依旧为了心中私利? 或许是私利吧?绘暗道。 她去得太晚,都没来得及看到林婉儿的挣扎。 绘深感惋惜。 但绘还是忍不住想,她是如何挺直背脊走进祭坛,如何艰难地说服自己做出牺牲。 阵法启动的瞬间,她是否有听到旁人念起的咒语?是否能看到她师尊眼中的挣扎。 浑身血肉被心脏处的种子蚕食殆尽,借她半生修为与云流宗残存的灵气,于一息之间,抽枝散叶,消解了这一世的前尘后事。 那样的人,怎么会如此干脆决绝? 绘眯起眼,这时叶宁宁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丝。 她显然并不明白绘在说什么,答道:“不曾,但这些......是不是与林婉儿有关?她做了什么?” 叶宁宁的心中隐约不安,脑子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明黄色身影,少女巧笑嫣然,明媚天真。 绘却突然道:“时间不多了。” 疯魔至此的季煜安能以肉身硬抗天罚,修为早已难以预测,只怕若是他愿意,甚至能颠覆人间权真两界,上神受束法则,不可插手下界之事,而天道也只能将他牵制。 如今金铃花已然盛放,藤本绕木而生,对其天然亲近,又何况是这万木之首的金铃花?故而这金铃花花香才能短暂麻痹季煜安,绘得以离魂进入他体内,接近他唯一的软肋——叶宁宁。 或许只有叶宁宁,才能将之毙命。 这是一场连同绘在内,所有亲历者都在参与的一场豪赌。 这时绘看了眼叶宁宁怀中的白骨,觉察到其上似乎包裹了一层灵力。 敲了敲茶盏,茶水已然冷却,绘忽觉人之复杂,轻叹了声,声音荡在这一逼仄的空间中—— 据传,这片大陆初创时,是一片混沌浊气,却没想有一粒小小的种子,在其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撑起了天与地,分出了上下界。 上界即为仙界,是下界之人永远追寻之道。 那棵树,也在极盛后衰败,化为树种,一次次进入轮回。 人之七情六欲不散,魔戾瘴气不灭,天堑深渊将永远横跨在全真之上。 树种轮回,正因如此。却在成百上千次轮回中,树种诞出人智,常以金铃花花神居于上界。 树之花如雨滴般大小,金灿灿、黄澄澄,一簇簇随风四处飘零时,便似下了场瓢泼大雨,涤荡浊气,换天地清明。 “天堑深渊每一次暴动,都将引发魔气四蹿、灵气枯竭,权真人间两界生灵涂炭,唯有金铃花开,方可换得新生,一切重启。”绘呷了口茶,一张脸隐在缭缭热气中,“这就是这片小世界的轮回之道。” 几千上万年来,永远循回。 修行又如何,飞升又如何。 他们都逃不过这一次次循环。 这个世界永远止步不前,历史长河中也不会出现任何新鲜的东西。 枯燥、无味,时光流逝千百年,这里都将保持原样。 若非这样,她又怎会对另一个世界产生好奇。绘凝视着叶宁宁,脑海中想起了她曾在坤泽镜中看到的无数场景,那不断变化的镜面,光影颜色交相辉映,形成一道道水流,犹如河川奔腾向前,带着浓浓的厚重,仿佛她的心境也在打磨着变得沉稳,刹那间顿悟许多。 听着讲述,叶宁宁握紧了白骨。 这时空间开始动荡不止,“咔咔”的碎裂声尖锐刺耳。 “被发现了。”绘眸色一闪,神色却是淡然,“叶宁宁,你想回去的话,就杀了季煜安。” 她的指尖轻叩了一下坤泽镜,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叶宁宁猛地起身,激烈的动作碰倒了茶盏,清茶沿着桌沿汩汩而下。 “没有别的办法,你必须杀了他。”绘道。 伴着绘的声音,那倾倒的清茶中悠悠然荡开一些画面,是魔兽奔踏,山河破碎的权真,是摇摇欲坠的人间与权真结界,是被无数裹着魔气的藤蔓穿刺后失去生息,被强行抽离灵魄的修士。 一盏茶水的颜色由清澈变得浑浊。 垂在腰厕的手将那裙裾抓了又松,松了又抓,叶宁宁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仔细观察着叶宁宁的神色,绘补充道:“你不属于这里。” ——也就不该被困在这个世界的轮回中。 起初,绘念她有趣,因而想留她在绘梦浮生中,看她如何搅弄风云;后来,绘借此窥见另一个新奇的世界,于是向往之,心盼之,却在仔细看完她的一切后,忽然发现,有些人一旦不再,周遭也将失去生机,又何谈鲜活动人。 话音刚落,空间如破碎的玻璃般掉落,一大股罡风朝着二人席卷而来,绘凝出妖力将之挡下,叶宁宁也很快稳住身形,再次看到了残破不堪的乌钰峰。 云雾撕下了伪装,露出一根根粗壮扭曲,张牙舞爪的血色触手,掉落的血肉染红了一整片天,血腥味晕染了原本清新的空气,叶宁宁被熏得作呕的同时,她还听到了一阵阵轰鸣之声。 她这才明白,是季煜安替她挡住了一道道天罚。将她困住的,不是他的结界,而是他的躯体。 心在这一刻揪了起来,脑子似乎也被塞进了乱七八糟的藤蔓触手,乱糟糟一片,叶宁宁只能握紧那一节臂骨,道:“带他离开。” 言罢,叶宁宁将顾骁扔向绘,那狐尾在她的手腕紧紧缠绕,在她刻意用灵力的刺激下才寸寸松开,他只好回首,眸中凝结着层层不甘,面上不知摆出了个什么表情,一张狐狸脸显得有些滑稽,“叶姑娘,我们......” 声音落了一半,便被从天而落,挤挤挨挨的触手打断。 “活着,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叶宁宁边说边退,交代完毕后,拽紧了小孩童抚光,头也不回地撞进了密密麻麻的触手中,一股浓烈的潮湿和腥气霎时扑而来,她没有犹豫,没有顿步,自然也错过了绘留存在坤泽镜上的复杂视线。 第117章 胸腔中心跳如雷,叶宁宁的视野中除了触手便还是触手,一望无际,满是血色,她就像只被灯光引进房间的飞蛾一般,在这其中胡乱蹿着。 期间触手掠过她的唇瓣,眼眸,如羽毛拂面般轻柔,又如林间惊鹿般小心翼翼。 季煜安、季煜安。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想见到季煜安的情绪越发强烈,叶宁宁干脆松开了抚光的手,剥离了蜂拥而来的触手,竟不管不顾地在这一片空间中狂奔起来,一袭白裙飞扬,她像是发泄一般,腿脚交错,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似乎这样,她就能离开这里,又或许追上那个她想见的人。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视线内的触手变得模糊不清,呼吸声急促又刺耳,喉头传来些许刺痛,就连身子也逐渐沉重,但叶宁宁没有停下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跑向了哪里,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转而被一阵清甜的花香所取代,叶宁宁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一朵朵形似月桂的小花在她身侧环绕,带着奇异的眷恋,拂过了她的脸颊,她的衣裙,她顿住身形,不由伸手,一朵小花忽而懂事地飘向了她的掌心。 怀中的白骨蓦地炽热无比,一丝灵力悄然钻出,裹着朵朵小花在叶宁宁周身盘旋不止,最终凝成了一道明黄色的影子,那影子向她伸出手来,将她拥抱入怀。 花香越发浓密,叶宁宁听到了一道轻浅的笑声,让她想起了刚出锅的桂花糕,这曾是她在现代最讨厌的甜点,这时她却莫名体会到了独属于桂花糕的软糯清甜。 “宁宁,对不起。宁宁,对不起。” 笑声止,随即传来的一道阔别已久的女声。 “我其实很想......很想很想和你做朋友。” 叶宁宁伸手想要回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却吹散了花丛的叹息,也吹散了紧簇的金铃花。 她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只捧了一手的眼泪,再次抬首,视野在朵朵金黄色小花的拥簇间变得清明。 叶宁宁环顾四周,清晰地看到,脚下已经残破,露出焦黑的土地正逐渐柔软湿润,一点点嫩芽从中冒出,蔓延至这里的天堑深渊被花儿覆盖,缓缓愈合,从她身旁途经的魔兽也在刹那间化作粒粒花瓣,如潮退般回到了天堑深渊中。 一股熟悉的气息骤然将她包裹,叶宁宁回眸转身—— 那好似一堵墙,特别之处仅在于,那是一堵由触手构筑而成的高墙,一眼望去不见边际,些许触手在缠绕上适才将枝桠蔓延至此处的金铃花树后,又穿透了云层,似乎将要破天而去。 没了魔兽的嘶吼和咆哮,头顶的轰鸣声清晰似就在耳畔。 ——原来天罚从未停止。 仿若陷入了什么魔咒,叶宁宁踩过松软的土地,慢慢走了过去,离得近了,再近一些,她看到了一颗头颅,就镶嵌在那堵“墙”上。 “宁宁,很抱歉,我现在实在丑陋。”他道。 叶宁宁拨开那垂下的乌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双泛着赤红的眸子。 他侧头想躲,就连触手也在蠢蠢欲动,想要阻止叶宁宁的动作,却在被她回了一记眼风后,又局促不安地缩了回去。 叶宁宁这才点头,认真道:“确实。” 言罢,她伸手搂了上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所以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 “嗯。”他道。触手游移,绕上了她的腰肢,将她一点点紧扣,夺走了二人中的间隙。 叶宁宁没有挣扎,放任他的所作所为,反倒一手捧起他的脸颊,微底着头,半垂着眸,青丝不由自主滑落肩颈,与他那垂在半空的乌发无意识纠缠成了一团。 她道:“季煜安,其实第一次那场兵荒马乱的告白后,我对你便再无真情。” “宁宁......”犹如叹息。 手中白骨散发出淡淡光芒,缓缓没入了近在咫尺的触手团中,然而只是相触的瞬间,那些触手竟疯狂涌动,缠上了那节白骨的同时,也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引得叶宁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下一刻,她便听到了他那含笑的声音—— “我的心脏在这里,刺这里,才能彻底杀了我。” 白骨刺入,发出扑哧一声。 叶宁宁赫然一抖,鲜血涌了出来,她的指腹也恰好触到了那一下下跳跃着的、温度灼热的、触感粘稠的,他的心脏。 “季煜安、季煜安、季煜安......”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绘散了千年妖力凝在了坤泽镜中,那缺失的另一半力量,便由我来补全。”他的嘴角艰难地扯动,似乎是想给她一个微笑,道:“宁宁,我送你回家。” 回家,如你所愿,如天道所求。这条回家的路,我替你搭建。 叶宁宁猛地抱紧他,激烈的动作致使坤泽镜掉落于地,镜面上定格在一座高楼林立的,充满钢筋水泥的现代时空。 紧接着,他周身那遮天覆地的触手开始寸寸断裂、枯萎、化为飞灰,那足以对抗天罚的磅礴力量顷刻间灌入了那一面小小的镜中。 失去了阻隔的天罚雷霆,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金铃花树伞、朝着叶宁宁直劈而下。但就在雷霆即将触及叶宁宁之时,坤泽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将她彻底包裹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撕扯力从镜中传来,连带着她身旁的空气也开始扭曲、旋转。 在意识彻底被白光吞噬的前一刻,叶宁宁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季煜安的身影在雷霆中透明、消散,而他那双始终望着她的眼睛,直至最终彻底湮灭,都未曾移开半分。 ... 天地万籁俱静,只余金铃花簌簌。 ----------------------- 作者有话说:默默吐槽下,这章真难写。 出现了一二三四五六个人物...从来没在一章中塞下过这么多人(?).. 第101章 大结局 找到你了。 六月盛夏, 日头微燥。天空晴朗无云,澄澈如一望无际的海面,这时一双飞鸟蓦地掠过蓝天, 恍若色彩清丽的画卷撕裂了一条口子, 突兀显眼。路过悠然白云, 擦过葱密绿叶,鸟儿溜进了一处树影绰绰的小院, 停在一截纤细枝桠上, 双双探头, 好奇地往玻璃窗里看去。 风起,带来一阵清凉, 房间内窗纱翻飞,在空中荡起悠扬的弧度, 露出病床上一张惨白的脸来,她双眸轻阖,呼吸悠长,好似沉溺在甜美的梦乡,就连阳光、鸟鸣、绿植芳香都无法将她惊扰。 这时房门轻轻打开,走来了两人。 一位是身着西装裙的年轻女子, 她头发挽起, 描了淡妆,看起来精神气十足。她从手里的袋子中摸出一根香蕉后,便直接坐在了床边, “宁宁, 我终于答辩结束了,啊——可真是紧张死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闻言,另一位中年女人感叹。 年轻女子手中动作一顿, 一口一口嚼着香蕉,视线落在病床之人身上,似乎发起了呆。 一时间,病房内出现了沉默。 窗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鸟鸣,翅膀扑棱间,利索地离开了这里。 意识渐渐回笼时,起初是一片黑暗,叶宁宁在其中摸索着四处乱撞,迫切地想要搞明白此时自己正身处何方,而后,她听到天际传来一道人声,“小余,眼看着这大学就毕业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伴随声音而来的,穿透黑暗的一束光,叶宁宁本能地追着光和那声音而去,离得越近,声音便越发清晰—— “我考了l城城中心的教师编制,已经进面试了。”年轻女子回。 “一毕业就打算回l城发展吗?”中年女人说。 年轻女人“嗯”了声,笑说:“外省的东西我吃不惯,阿姨你看,我大学四年读下来,都瘦了这么一大圈。” “你这么说我可想起来了,宁宁还跟我们聊起过,高中那会儿你俩就爱溜出校门这吃吃那逛逛。”中年女人的声音带了笑。 听到了熟悉的字眼,心海仿若被陨石猛击,溅起惊涛骇浪,叶宁宁有些不敢相信——妈妈?小余余仔? 中年女人彻底放松下来,继续说:“......宁宁还说,你俩那时候零花钱总是不够用,经常合买一份小吃解馋。” “是啊,”被称作小余的年轻女子也笑了,声音里满是怀念,“她总是抢着吃最后一口,还说因为我比她瘦,得让着她。” 叶宁宁的思维像是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而艰涩地转动。这两个人的声音,连同那些被提及的、蒙着旧日暖阳的高中记忆,像一把钥匙,插入了她封闭意识深处的锁孔,锁扣打开的刹那,叶宁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回到了她们身边。 第118章 “宁宁......”余薇的声音低了下去,“要是她醒着,现在肯定会嚷嚷着要给我庆祝,然后敲我一顿大餐。” 一股强烈的意愿,如同在地底奔突的岩浆,迫切地想要冲破那层厚重的障碍。叶宁宁想告诉小余,她听见了,她想去庆祝,想去吃那顿大餐,想看看现在的妈妈又是什么样子! 叶宁宁用尽了全部力气,卯足了劲儿边寻着光追去,边大声呼喊,“妈妈!小余!我回来了!” 然而她的声音却被外部两人的谈话所掩盖,又像是被隔绝在了某个空间中,无法传达。 叶宁宁急了,用力调动着全身的感官,双脚迈动的同时,她伸出了双手疯狂挥舞,就连喉咙深处也在不断挤压出声音。 “阿姨这是要给宁宁翻身吗?”余薇说着,摸上了床,“我来给你搭把手。” 温热从手臂传来之时,意识也越来越清晰,叶宁宁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她一点点,一点点抬高了手臂,不断地喊着,“妈妈、小余。” 手臂上的温热猛地扣紧,叶宁宁忍不住蹙眉,紧接着,一阵宛若清风的呼吸铺洒在了她的脸颊上,又轻又痒,叶宁宁为此转了转眼珠,竭力想要揭开给予她一片黑暗的眼皮。 下一刻,她的耳边回荡起尖锐的女声,“阿姨你看!宁宁的手!她的手动了!她动了!” 那女声犹如一把利刃,一点点撬开了叶宁宁那漆黑的视野,柔和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刺得她立刻又想闭上。在模糊晃动的人影中,她听到了余薇带着哭音的、欣喜若狂的叫喊:“医生!医生!她醒了!宁宁醒了!”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温柔捧起了她的脸颊,随即是一滴滴清泪从她脸颊滑落,叶宁宁张了张唇瓣,声音划破喉咙,艰难涌出,“妈妈,我回来了。” 窗外,风再次拂过,带来绿叶的沙沙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漫长的沉睡画上句点。 ... 叶宁宁记得自己穿书时才刚高考结束,她的分数成功录取到了n大动画专业,只是录取通知书还没捂热,她在这里的人生便戛然而止。 这个长期无人居住的房间依旧干净敞亮,叶宁宁心中百感交集,除了本人以外,无人知道她穿进了一本书中,在书中待了八年,经历了形形色色之人,大家都只当她是出了场车祸,成了植物人,提起她时,惋惜不止——这一躺就是四年,从十八到二十二,在同龄人已经尝试踏足社会的时候,她才从床上苏醒。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夕阳穿透窗落了满床。 叶宁宁寻着记忆拉开书柜弯腰翻找,除却制造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杂音外,她没有寻到半分线索,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你在找什么?” 她手中抓了本高中数学必修一,慢慢直起身子回头,“哥哥。” 叶溯挑了挑眉,不大正经地笑着说:“真是稀奇,我记得你可是在上高中后,就再也没叫过我哥哥,一天天的直呼我大名。” 叶宁宁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叶溯你别不知好歹,我难得煽情一次。” “是啊。太难得了。”叶溯敛了笑意,朝叶宁宁走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为了方便打理,她那一头曾经及腰的秀发如今只到了她下巴。 “你知道我的大学通知书去哪儿了吗?”叶宁宁侧了侧头,躲开了叶溯对自己头发的蹂躏,也恰在此时,她注意到了叶溯的异常,他一张脸白得吓人,双眸中布满血丝,眼眶下更是乌黑一片,唇周胡子拉碴,一副没睡好精神不足的样子。 回家路上,她便听妈妈说起过一些这四年间发生的事。 自小叶溯便成绩优异,读书之路顺遂无比,上了大学也果断选了热爱且擅长的数学专业,不出所料的话,将会一路读到硕博,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出一番成果。 只是没料到,胞妹叶宁宁会突然发生意外,那场惨烈的车祸虽然没能彻底将她带走,却让她成为了植物人,苏醒时间遥遥无期。 一年后,叶父也罹患慢性疾病,早早从岗位上退下。 叶家只是个普通家庭,为了抢救妹妹,前期医疗中就卖掉了一套房,更遑论后面的陪护。 于是在大三那年,叶溯放弃了保研,转身投入家教兼职,有一面自学代码编程相关知识,于大四成功入了互联网洪流,开始了卷生卷死的赚钱之路。 “你哥哥那时还说,要是你一辈子不醒,就养你一辈子。”叶母的话语犹在耳际。 叶宁宁回神,望着憔悴的叶溯,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眼泪就先一步落下。 “哭什么?”叶溯不明所以,“放心,你辛辛苦苦考上的n大还保留着你的学籍,想回去读书的话,等你身体好些了,今年九月就可以随大一新生入校。” 叶宁宁无言,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她没能享受到的大学生活,能再次享受到于她而言再好不过,哪怕她跟同龄人已经脱节。 而眼下对于叶宁宁来说,除了尽快养好身体外,便是重拾画笔。 高中时她便是绘圈中小有名气的画手,接过的画稿不计其数,这四年没动笔,再不与自己的绘板熟悉熟悉,画技指不定得退回到姥姥家。 如此一来,叶宁宁全身心地投入了忙碌中。 四年中,l市变化奇快。 为了让叶宁宁尽快找回曾经的感觉,也为了能在她开学之前再与她多相处些时日,余薇一忙完考编的事,便三天两头约她出门。 这四年中,他们搬了一次家,从城中心搬到了城西。 余薇带着她逛了逛叶家过去住过的街道,那里依旧繁华,只是沿街开的铺子再也没有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常吃的小吃街虽然花样繁多,可叶宁宁也没能从其中找到一张熟悉的脸来。 这日她们再次路过高中校门口那家奶茶店,没有犹豫,二人默契地抬脚进入。 奶茶店布局变化不大,只是冲泡奶茶的工作人员与墙上的便利贴换了又换。 余薇记得她的口味,主动包揽了点奶茶和付款的活,而叶宁宁就站在便利贴墙边上下看着,然而她找了半天,并未找到自己当年的留言。 这时余薇端了两杯奶茶走近,看她一副呆愣的模样,开口:“都过去四年了,找不到了就算了呗,重新写嘛。” “不过,你还记得你那时写了些什么吗?”余薇插好吸管,将奶茶挪到叶宁宁跟前。 叶宁宁下意识接过奶茶,视线却还落在那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上,半晌才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要是有这么好的记忆,清北那不是随便考吗?” 余薇被她逗笑,“也是。既然这样,就写点新鲜的。” 她说着,从一旁抽出纸笔,推到叶宁宁跟前,又转而撕下一张新的便利贴,埋头写起来,因而没注意叶宁宁憋回眼泪的小小动作,也没注意到对方握着笔迟迟未动。 其实还记得,毕竟她在这里失去的四年,却是在权真所待的八年,那些人那些事都在她的脑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们第一次在这里留言,就是填完高考志愿的下午。 叶宁宁在这里写了两张便利贴留言,一张是“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叶宁宁上n大。” 一张只有“季煜安”三个字,她在旁画了个q版小人,这是她为这个纸片人专门设计的形象。 现在想来,真实的季煜安和她设计的二次元形象一点也不像。 而她,在回到现代之后,哪怕将自己扎进了一望无际的画稿中,将自己每天的生活都塞得满满当当,她依旧无法填补内心那一处的缺失。 这一场失恋带着梅雨季节的阴郁,无声无息将她包裹。 来势并不汹涌,却在某个放松警惕的瞬间,潮湿感悄然便会将她攀附。 余薇写好后,抬头将便利贴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内容:“希望叶宁宁在大学快乐顺遂。” 她满意地瞧了又瞧,用手肘戳了戳叶宁宁,“你呢,你写了些什么?” 叶宁宁将便利贴贴上,露出了完整的内容:“希望小余崽崽暴富暴美,未来包养叶宁宁!” “好啊你,净想着吃闺蜜软饭吧!”话虽这么说,余薇还是兴高采烈地掏出了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两张便利贴,拍下了两人的痕迹,却在这时,后台弹出了一条新闻—— “【豪门秘闻】季氏集团二公子季煜安病危月余,三日前竟奇迹苏醒,主治医师称无法解释!” “现在这些新闻媒体在搞些什么啊?为了吸引眼球还弄个豪门秘闻的标题,啧。”余薇说着就要划掉这条推送,叶宁宁立刻凑了上去,“什么东西?让我也看看......” 第119章 下一秒,她的话戛然而止,一张脸煞白。 余薇也意识到了不对,却是用兴奋的语气说:“季煜安?这不跟那本《我的温柔师尊》中,因对女主爱而不得便黑化堕魔的反派男二同名同姓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叶宁宁回神反问。 “我某天闲得无聊,便顺着链接把这本书给看完了。”余薇并未觉察到叶宁宁一瞬间的失态,只是一个劲儿地吐槽,“结果大结局给我气个半死,虽然看简介就知道这本小说是个大写的be,但我没想到它居然能用这种方式be!” “女主林婉儿自我献祭后,居然摇身一变直接成神,七情六欲尽数剥离,徒留修为倒跌的慕衍之在权真界苦哈哈地修行!这可真是!哎!”余薇咬牙切齿。 叶宁宁反倒了然地点了点头,结合绘在小空间所说的一切,那么在平定权真后,林婉儿的结局也不外如此。 只是季煜安......想到那个炸人眼球的新闻标题,叶宁宁蹙眉,暗道或许是个巧合吧。 “不过说起这本书,我倒是想起来了。”余薇喝了口奶茶,平息了心中熊熊燃烧的吐槽之火,开起了玩笑,“那本小说里有个炮灰居然和你同名同姓,按照同名同姓百分百穿书定律来看,宁宁,在你昏睡的那几年里,你该不会也来了场穿书之旅吧?” 叶宁宁被口中的奶茶呛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余薇,“这怎么可能!而且到底谁想穿越到一个杀人见血的修真界啊!” 余薇不疑有他,抱着叶宁宁闹作一团。 从奶茶店出来时,大雨突降,砸得来往的行人晕头转向。 没有带伞的两人在奶茶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雨依旧没有停歇,何况这里离叶家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没有打车的必要,余薇只好将外套一脱,一股脑罩在了叶宁宁头上,“我们跑回去。” 刚冲进雨帘,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全身,高估了雨势的两人瞬间从头湿到脚,衣衫、秀发紧贴着身子,糊作一团。 但因着身侧之人相伴,无论是叶宁宁还是余薇,情绪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她们在雨中互相依偎着狂奔,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某个放学后,一块淋雨回家的傍晚。 进了小区,余薇甚至还有闲心朝保安亭的门卫打了声招呼,叶宁宁拽着她的手臂,笑得无奈。 细雨飘然,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帘。风过时,叶宁宁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些冷,不由埋头走在了前面,而后,视野里便撞进了一把黑伞。 黑伞静静矗立在自家大门门口,雨水沿着伞面悠然滑落,露出了一张还带着些许病气的脸来,即便如此,也难掩男子的俊美,尤其是那眼角泪痣,在这阴沉雨天的映衬下又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走近的余薇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子,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在找什么人吗?” 听着胸腔中跳跃不安的心跳声,叶宁宁下意识拉住了余薇的手腕,引得对方回报了一个微笑,并反握着她的手,打算带她绕过这男子直接进门时,一把伞遮住了她的头顶,她抬眸,正好撞进一双深邃的眼中。 雨声和背景皆被伞隔绝,叶宁宁看着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听到他说:“宁宁,我终于找到你了。”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终于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然若失。 季煜安能跟到现代来前面有埋线哦,不是渣作者想一出来一出,结局突然搞他过来的。 番外在考虑要不要补点叶宁宁x季煜安现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