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习神父开始全知全能》 第一章 十字架上的死人 艾伯顿王国,灵敦市。 荒废了快三十年的教堂最深处,一座橄欖木的十字架高然耸立。 路德睁开双眼,耳边的“滴答”声迟缓但清晰。 他很確信自己穿越了。 不然,铁钉怎么会洞穿自己的手掌?自己的身躯又为何会缚在十字架上? 两股血线在地面凝聚成洼地,路德的面容苍白,睫毛微颤,俯视地上虔诚,狂热的信徒。他们如幽灵般跪拜,瞪著发灰的眼珠,衣衫襤褸。 滴答。 血液每滴落一次,路德的面容就白了一分,直到像是变成了苍白雕像。 是谁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为什么? 路德来不及思索,声声呢喃如同麻绳交织在一起,勒住他的脖颈,不知为何,他竟渐渐能听懂信徒们那语调起伏不定的陌生语言。 他会很快死去,於七日后復活。 届时,他將抹去所有人的罪孽,救赎他们的灵魂,进入永恆的荣耀。 讚美伟大的圣主! 教堂塔楼上,许久不曾敲响的钟声在路德耳边迴荡。 但这並非教会传统的三钟经,这座教堂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敲钟了,眼下也不是清晨,午后或是傍晚。这座雨季频繁的工业城市的烟雾中,尤其是后两者很难区分。 虔诚之音死死勒住路德的咽喉。他的头颅低垂,生命的流逝让他陷入某种无法言喻的譫妄中。 他开始体悟信徒们的痛苦。看见有人因为失去工作露宿街头,连睡觉都是奢望。有人为了垃圾堆旁一口腐烂恶臭的食物,像野狗般哄抢。也有人为了治疗重病的孩子,耗费所有金钱购买鸦片酊,不知道那正是杀死孩子的罪魁祸首。 苦痛流淌周身,容纳在苍白衰弱的身躯中。 他不想死。 路德瞪大眼睛,在十字架上挣扎,可铁钉却钉死了他的求生本能。 十字架微弱的摇晃,信徒们诧异的抬起头,眼神彷徨,疯狂。 教堂一排排烛台的微光摇晃,彩绘窗中的天使震动洁白的翅膀,那台早已经毁坏的管风琴中,发出低沉的呜咽。 路德的血由红转银,变得粘稠沉重。他的身后有圣光凝聚,化作神圣的国度。 四只长著三只眼睛的乌鸦在他头顶盘旋,高声唱著福音。 路德即將死去。 如果穿越过来的意义就是为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死去,自己是不是太过於倒霉? 信徒们將路德当做神明,但如果真的有不可言说的存在,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路德愿意做某一位的忠诚侍者,只要能够將他从这该死的十字架上放下来。 他呼唤著一个个伟大存在的名號,却没有回应。 他死了。 篤篤篤。 一只修长的手指弯曲,敲响教堂那扇爬满铁锈的大门。 等了一会儿,手指主人推开门扉,灰烬洒落,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他是一位看不清样貌,头戴深灰色猎鹿帽的侦探,当他侧过身挤入门扉,软呢大衣摇曳,腰间的左轮手枪若隱若现。 他嗅了嗅鼻子,一双掩盖在帽檐下的眼睛散发幽幽的萤光。 侧过身子,让开道路,隨后出现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穿著黑色神父袍,领口立著浆洗的一丝不苟的白色亚麻领,手握银白色十字架。 他的步伐沉稳,一双步入晚年,却依旧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珠子转动著,像主人一样环顾教堂。 他皱起眉头,一道道皱纹堆叠,其中像是藏著昏黄的光芒,又或是闪耀的金粉。 “骯脏的东西。” 他看著跪倒在地的信徒和十字架上的苍白男子,暴躁的嘀咕一声。门外属於异端仲裁所,身手还算不错的年轻人已经奉命围住整个教堂,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 作为仲裁所的第五裁判官,亚克斯利自认为还没有年迈到不能亲自动手的地步,他喜欢亲自动手,看著异端痛苦嚎叫,绝望哀求。 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们牢记褻瀆圣主的罪孽,四十年的裁判官生涯,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手上沾染的鲜血,是虔诚的证明。 遗憾的是,那人已经死了,他少了一个处死的对象。 “是假的。”侦探道,眼中的萤光消散,露出一张不修边幅却稜角分明的面容。他的身形紧绷挺拔,萤光褪去后,是碧蓝色,机敏、敏锐的目光。 看著高大的十字架,他像是看透街头骗术的孩子,嘴角不掩饰戏謔的笑。 “被咒诅的人,你们的灵魂终將在永火中焚烧,卑微祈求主的宽容......” 亚克斯利没有理会那位合作过很多次的高大侦探,低声念诵祷词,皱纹中潜藏的昏黄或是金色的光芒显得清晰可见。 侦探没有因为亚克斯利的忽视动怒,他很习惯这位傲慢的第五裁判官的態度,开口解释:“钟声,管风琴的弹奏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机关。” “蜡烛中有用罌粟,水银,迷魂草等製作的迷幻剂,会让人看见幻象,哈!结合这个场景,我想那些人中有可能看见圣主降临。” “是褻瀆的偽神,绝非圣主,一群可怜虫的虚妄想像罢了。”亚克斯利冷道。 侦探自顾自道:“机关还算精巧...,只要不是对草药学一无所知的白痴,很容易分辨出迷幻剂的成分,”他拍了拍手,“在最近的几次异端骗术中,这场闹剧布置的马马虎虎。” “道尔顿。並非所有人都具备你的才能,这是僱佣你的原因,你今天话有些多了。”亚克斯利道。 侦探沉默,看向十字架上那个黑色头髮,称得上年轻俊秀的男人。 他那异於常人的洞察力,如同预知般,让他从路德身上窥探出某种不和谐。 衣著,相貌,指纹,还有刚刚死亡后身上散发的静謐气息...... 他是谁?从何而来? 这场骗局是他偽造的,以生命为代价? 他是被推到舞台中央的丑角,一个倒霉鬼,幕后另有其人? 不太对劲。 如果十字架上的人还活著,侦探能看出更多。 但也无妨,给他一些时间,只要曾经在灵敦市生活过,必然会留下痕跡,他总能找到真相。 道尔顿按住一侧的鼻翼,吸入迷幻剂的味道,他如同那些信徒一样,见证神跡。 亚克斯利攥住十字架,冰凉的触感令他面露陶醉。 他总觉得这枚教会赐予的十字架是活物,能够与他一同体会侍奉圣主的愉悦。 体內灵性沸腾。 亚克斯利永远保持著清晨祷告的习惯,圣主的恩赐从间断过,这足以说明自己这位信徒是如何的收到恩宠。 不然,全知全能的圣主为何赐予他其他信徒无法获得的强大神术? 他自知自己的才能平平,成为第五裁判官依靠的就是比常人更加狂热的信仰著那位神明。 祂是圣主,也是天父,是最伟大的存在,唯一的神。 金粉般的光芒从他的皱纹中剥离出来,如同蝴蝶般起舞,隨后化为璀璨的玫瑰瓣。 这道神术的位格不高,对付骯脏,污秽的褻瀆者已经足够,足以將他们洞穿,残肢断臂和血肉变得像红色的祭坛布。 亚克斯利很喜欢看见这种血腥的场景,如看到经文中圣主之敌的惨状重现,又像目睹玫瑰绽放。 即便这些人没有如此墮落,亚克斯利不认为他们就能得到圣主恩宠。 愚昧,懒惰,粗俗。 圣主宽容他们的降临於世,但他们却活在骯脏的泥潭中,不愿工作,不去教堂,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照顾。 他们缺乏教育,躲避济贫院,喝酒度日,全都是骗子和混混。 早就该死了。 亚克斯利將一切都献给圣主,他不清楚更不在乎,如果真有所谓墮落,一定是因为城市的扩张,因为工厂如同恶兽將这些人生吞活剥,不吐骨头。 挥了挥手。 金色瓣划过空气,不发出任何声音。 它要收割这些失业工人,残疾者,酒鬼,寡妇和穷人的性命,这是圣主的恩慈,让他们无需生活在这个悲惨的世界中。 亚克斯利抬起苍老的眸子,像回到年轻的时候,自己手捧福音,看著一只只蚂蚁在自己脚边经过,他却可以隨意审判。 审判的神术在可怜虫们不知情的情况下靠近,然后瞬间崩溃瓦解,变成璀璨的金粉。 亚克斯利身子傴僂,剧烈的颤抖起来。 幻象中,信徒、侦探抬起头,看见圣光流转,区分黑白,开闢了天地。 生机从死亡中甦醒,那是唯属於圣主的权柄。 一场神跡,一次復活。 十字架上,路德睁开眼睛。 他俯视信徒,感受他们的痛苦,狂喜。 神说: “站起来,不许跪我。” 第二章 外乡人 恢弘的声音迴荡在教堂之中。 管风琴与塔楼钟声同时消散,烛光摇曳,有光芒从彩绘玻璃窗上剥落,照耀在路德身上。 他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开口生硬,却不容置疑。 信徒们站起身来,敬畏望来。 道尔顿瞪大眼睛,一时间竟然无法区分幻象和现实。 他的膝盖弹动,但很快尷尬的发现,自己本就是笔直站著的,他为何要像那些信徒一样听话? 作为久负盛名的侦探,立刻注意到了路德开口时的晦涩。 就像是一个哑巴,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嗓音。 道尔顿眯起眼睛,那种不和谐感更加清晰。他来不及仔细观察,一旁裁判官的颤抖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位更加苍老的裁判官后退了一步,瑟瑟发抖,额头满是汗水。 转过头来,一张恐惧扭曲的面容喊道:“那是什么骗术?” 道尔顿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即使不验尸,只要远远看一眼,他就能做出判断。 除非他提前服用了某些能够偽造死亡,骗过自己洞察的药物。 亚克斯利在恐惧中想到了这一点,只比侦探慢了三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脸上的恐惧更浓。 ——偽造死亡,解释不了神术的失效。 亚克斯利手掌刺痛,他这才意识到,十字架嵌在掌心里,鲜血直流。 脸上的恐惧变成极端的暴怒,他无法容忍这人竟然掌握著能够矇骗自己的幻术。 亚克斯利僵硬的朝前走了一步。 四十年来,这位经验丰富的裁判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脸上金粉化作线条,如同覆盖了一层面具。 亚克斯利举起血淋淋的银制十字架,一团金光闪烁。 路德必须死。 神术尚未凝聚,他忽的尖叫一声,即使是面对最恐怖,最褻瀆的异端怪物,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表现。 若是教堂外仲裁所的人看见,一定会觉得太过疯狂。 他的眼珠子上下跳动,看见地上的鲜血倒流,回归苍白男子的掌心。 铁钉顺从的脱落,落在地上。 掌心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皮肤呈现淡淡的粉色。 路德踏空而行,脱离了十字架,赤足落在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姿態的信徒中央,静謐温和。 “这绝非幻术。”道尔顿恰好道。 “闭嘴!” 亚克斯利那张苍老满是褶皱的手掌无法掩饰的颤动,他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再度直面那位褪去长袍的神父。 侦探后退了一步,无法抵抗的“沉默”下去。 “荣耀归於禰,我们的天父!” 亚克斯利大叫,手中的十字架散发纯洁光辉。 刚刚从死亡中醒来的路德转过头,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此地,所有属於圣主的神术,都失效了。 那是比亚克斯利施加在侦探道尔顿身上的律令,更高阶的存在。 教堂之內,唯有主人决定一切。 十字架收敛光辉,它像是一个直面暴怒大人的孩童,瑟瑟发抖。 道尔顿目睹这一切。 看著信徒中央的男人眼神变得清明,激动和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 他赤裸双足,穿著不合身的次等长衫,下身是打补丁的粗帆布长裤。两件二手货分別有不同的主人。前者属於年迈的抄写员,后者属於死在济贫院的短工。 一头刚洗过不久的黑色短髮,身上没有任何装饰。 ??? 从路德的身上,道尔顿无法辨別任何属於他这个人的细节和习惯。 即使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在手指或是掌心都会有时间带来的磨损痕跡,路德却没有。 他像是新生儿,无法追踪过往。 ——被人刻意抹去了? 道尔顿仅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情绪。 但这些情绪太过灵动,不该属於麻木的穷人,也不属於高傲的贵族。 没有任何一个灵敦市的居民,有这样的眼神。 生硬却流畅的灵敦口音、不具威胁的肢体动作。 外乡人? 但什么样的地方,会诞生出这样的灵魂? 像阳光般蓬勃,又没有咄咄逼人的炽热,谦和平淡。 道尔顿皱著眉头,不协调感达到顶点。 拥簇在人群里的路德,看著陷入惊惧的亚克斯利和默默注视的道尔顿。 在被死亡隔绝之后,他对后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这具身躯带来的唯有谜团。 ——体內有一股正在缓缓流逝的东西。 是它让自己摆脱了束缚,甚至能够在虚空踏步。 远处那个老头手中发光的十字架...... 就算没侦探超凡的洞察力,刚刚甦醒的路德,仍然解读出这个世界的诡异。 他抿了抿嘴。 感受到了亚克斯利眼中的敌意,眼神仿佛看著一只突然出现在家中,比人还要大的蟑螂。 路德不喜欢这种视线,他嗅到了潜藏的可怕威胁。 体內某种东西浓郁炽烈,但无法调动。 他无法保护自己。 幸运的是,出於某个美丽的误会,虔诚的信徒们围在周遭,路德心中生出淡淡的安全感。 砰! 亚克斯利转过身子。 神术无法奏效,绝不是因为圣主不愿伤害这个举行褻瀆仪式的骗子。 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归秩序。 他差点陷入崩溃,强行压制住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骗子举行仪式,圣主却赐予他復活的神跡,不,这不是真的! 第五裁判官张开手来,抓向道尔顿。 后者在亚克斯利动手的那一瞬间,就以洞察力察觉,他甚至判断出了裁判官后续的想法。 “放肆。” 察觉到道尔顿的逃避举动,亚克斯利暴怒。 后者嘆息一声,留在原地。 这並非出自本愿,道尔顿更希望亚克斯利能够冷静下来,让自己追查復活之人背后的真相。 但他受限於圣主教会。 这不是如亚克斯利之前施加的沉默律令,而是签订的契约。 他不过是被牵著铁链的猎犬。 道尔顿遗憾的看著亚克斯利抽出別在他腰间的银色左轮。 这把手枪跟隨侦探多年,是他信任的伙伴。 死在这把枪下的杀人魔,疯子,阴谋家不少於十根手指。 第五裁判官不屑於动用火器,隨意夺取生命的权柄独属於圣主,而非火药和钢铁。 这是亚克斯利第一次违背自身意愿。 他握住枪柄,抬起手臂,对准十字架的方向,扣动扳机。 第三章 恶意玩笑 子弹穿过教堂两侧残破的礼拜长椅,在眉心处绽放了血,如同为一名受洗者涂抹圣灰。 作为一个从未受训的枪械使用者,亚克斯利这一枪又准又狠。 他打错了人。 头髮白的妇人倒在地上,脸上残留著虔诚的光辉。 她是教会的信徒,信仰了因圣主眷顾,死而復生的奇蹟之人,死於侍奉圣主的裁判官。 鲜血蔓延开来。 亚克斯利低下头,冷漠的看了一眼左轮手枪,“嘖”了一声。 他抬头,又一次举枪。 一名残疾的老兵很快反应过来,他大喊一声,拖著废腿挤开人群,挡在路德身前。 砰! 一朵玫瑰开在胸膛。 老兵曾因对圣主的虔诚,在战场上躲开一次次死亡的追击。 他得过三枚勋章,回国之后,却无法適应,更得不到其他人的照料。 唯有依靠虔诚,才能获得平静。 他仰面倒在地上,如同睡著般,温热的血液流过路德赤裸的双足。 路德站在原地,周遭的人群变得嘈杂却遥远,信徒们奋不顾身的扑在自己面前,英勇无畏。 贵族老爷们如果看到他们奋不顾身的样子,一定备受感动,一边喝著波特酒,一边赶紧派他们去新世界的战场上送死。 火光炸开,枪声刺耳。 教堂外,属於仲裁所的教士们面面相覷。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有第五裁判官坐镇,应该无需开枪才对。还是说,那些信徒中,有人持有枪械? 他们耸了耸肩。 寻常的火器,不可能伤害到一位裁判官。 以亚克斯利的枪法,本做不到如此精准。但那些该死的信徒,却不要命的往枪口上撞。 弹巢中共有六发子弹,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射出六发,杀死六人。 眼神中,那个苍白的身影愈发刺眼。 “子弹呢?给我!” 道尔顿冰冷的看著亚克斯利。裁判官的眼神通红,瞪著他。 大侦探嘆气:“没了。” 亚克斯利不信,抓起侦探的猎鹿帽,眼神讥讽,其中藏著十余发子弹。 一个侦探,尤其是一位出色的侦探,必然有备无患。 他一个接著一个的装填子弹,教堂寂静,只剩下一声击锤的咔噠声。 路德淌过血液蔓延的河。 他拒绝了信徒的庇护,强忍住心中的愤怒。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除了彰显的神跡以外,他和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路德的质问,让亚克斯利更加暴躁狂怒。 他一只手抓著头髮,眼白的面积超过了瞳孔,血丝遍布。 左轮在手中抖动,第五裁判官喊道:“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他们都得因你陪葬。” 路德攥紧拳头,大喊一声:“你这个疯子!” 咔噠。 亚克斯利扣动扳机,没有给路德再度开口的机会。 路德的眼睛像铁钉般盯住他。 他感受过信徒的痛苦,好似亲自体会。 为他人而死是伟大的,路德不愿承载那份压力,甘愿直面死亡。 亚克斯利按著扳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预期的死亡没有降临,这位狡诈阴险的裁判官少转填了一枚子弹,一发空枪不过是对將死之人的戏耍。 就算他骗过圣主,骗过死亡,復活了过来,但自己却可以审判此人。 想著自己竟然短暂拥有了堪比圣主的伟力,亚克斯利与有荣焉,昂起高贵的头颅。 但,不可能有人骗过神明,自己只是不够虔诚,无法看穿幻象。 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一场骗子的仪式,是下三滥的恶作剧。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有人藉此敛財,或是恶意的玩笑。 假的就是假的,生死的权柄执掌在圣主手中,无人可以窃取,实现死而復生的神跡。 亚克斯利因为被戏耍感到愤怒,空开的一枪是报復,他的脸上笑容更加浓郁,如同一条阴森的毒蛇。 “有意思吗?”路德自己都有些奇怪,被枪指著,他却越来越平静。 亚克斯利的笑容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你不害怕吗?” 亚克斯利冷道,失望极了。 “害怕,你就会放下手里的枪吗?” 路德望著亚克斯利,身后阳光透过了彩绘玻璃窗。 信徒们在身后仰望著他被金光笼罩的背影,轮廓格外宏伟壮观。 亚克斯利脸上剧烈抽搐。 道尔顿抬起头来,神情震动。 他看见一层层金粉从亚克斯利身上飘散,像萤火虫飞向高处,唯有点燃灵性,踏上九重阶梯的超凡者才能看见。 路德同样瞧见了。 他昂著头,目光好奇,像看见了一场打铁的表演。 教堂中,只有亚克斯利满脸惊怖。 数十年的祈祷与冥想,他体內灵性旺盛,与自己的神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年幼的时候,隨意摆弄他的老神父,隨著时间推移,恐惧变成了依靠,那人就如同父亲。 他忠心的侍奉,直到他死去,圣主成为唯一存在他心里的信仰。 他活著都是为了心中的神。 现在,那股神赐予的力量,正在缓缓流逝,不容置疑。 如果连祂都拋弃了自己,那么意义何在? 他牢记所有教诲和福音,此刻却什么都记不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里,远处瘦弱的人影是唯一的闪烁金光的存在,心中只剩恐惧。 “你为什么不害怕!” “你只是一个骗子,圣主宠爱的是我!” “我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跪下来懺悔,谦卑的懺悔!” “混蛋,混蛋!” 他跌跌撞撞的走近,时而怒骂,时而痛哭流涕。 直到他趴在路德脚边,恐慌的起身,畏惧的举起枪,冰冷的枪口抵住路德的眉心。 可那鼻涕纵横的样子,仿佛路德才是拿枪指著,操纵生死的那人。 都是因为他! 是他害自己动摇了心中的信仰,心中出现缺口。 他竟诞生了荒谬的想法,认为这个骗子真的是圣主的宠儿。 但骗局为何能吸引圣主的赐福?圣主被矇骗了?祂变得愚昧,不再神圣唯一? 他心中起了质疑,无法以神学解释,象徵全知全能的支柱轰然倒塌。 路德蹙起眉头,亚克斯利眼睛和鼻腔中正流淌著金银交加的血液。 因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亚克斯利发了疯,张开嘴巴,里面一片血肉模糊。 他癲狂的大笑起来。 道尔顿按住猎鹿帽,遗憾的嘆息一声。 亚克斯利拿枪死死抵住路德的额头,枪口处传来的震动像是將要结束的地震。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面对死亡,路德脑袋一抽。他居然笑了,不惜以死亡换取对亚克斯利的嘲弄。 “看来你的神拋弃了你。” 讥讽的话语如同长枪,狠狠刺入亚克斯利的心臟。 “原来你才是那个褻瀆者。” 路德咧开嘴。体內那股温热的力量隨著话音倾泻而出,恢弘庞大。 “你不如去死好了——” “你不如去死好了!” “你不如去死好了!!” 声音迴荡,久久没有停歇,越来越洪亮,越来越神圣,像是教堂的钟声。 亚克斯利攥著枪,身体颤抖,不受控制的抬起枪口,泪水和表情扭曲在一起,惨叫著看向路德。 “求求你......” 此刻,他没有向神明祈祷。 砰!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路德面容错愕,还未收敛笑意的嘴角沾染鲜血,更显嘲弄。 教堂外。 仲裁所的年轻教士身躯抽搐,眼中是恐惧的泪水。 他们有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有的撞向教堂坚硬的砖墙,有的咬掉舌头,有的刺穿心臟。 在一句充满恶意的玩笑下,他们都死了。 第四章 虚假圣子 道尔顿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是硝烟的味道。 许久后,他走到亚克斯利身边,蹲下身子,取走了自己的左轮手枪,眼神复杂。 “你都看见了,是他自己开枪的,不关我的事。” 大侦探身子顿了一下,错愕的抬头。 路德眼神无辜,没有去看侦探的眼睛。 “您怎么称呼?”道尔顿小心道。 后者將自己的名字翻译成这个世界的语言,清了清嗓子道: “路德。” 这个名字算不上罕见,道尔顿遗憾的没有听到他的姓氏。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路德,后者没有给他机会,果断的转身去安抚那些信徒。 他让大家帮忙收敛尸体,合上死者的双目。 信徒们都希望这位奇蹟之人可以举行静謐圣洁的仪式,可以让死者回归荣耀的神国。 但路德不会。 他尷尬且抱歉的敷衍过去,拒绝他们用称呼神的方式称呼自己,重新走到道尔顿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 道尔顿盯著他。 “你打算拿我怎么办?”路德又道。 “我没有任何决定权,”道尔顿摘下帽子,“真正能够决定的人——” 他低头,眼神不言而喻。 地上,亚克斯利的脑袋开著,一动不动。 这位信仰圣主,掌握著灵性力量的第五裁判官,倒在地上和其他死尸没有任何不同。 “很显然,他没空。” 道尔顿眼皮抽搐了一下,不太理解这个死而復活之人的幽默。 他后退一步,用帽檐遮盖住眼中的忌惮。 一位仲裁所的裁判官死了,这件事情自然不是他一个脖子上拴著铁链的侦探能够做主的,此地需要一位比第五裁判官地位更高之人。 路德这样的存在,无法以常识和推理进行判断。 ——亚克斯利可不是因为信仰的崩塌而死的。 “你无法决定,现在是想走了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道尔顿后背紧绷,腋下发汗,沉默不语。 “如果可以的话,”路德道:“请你带他们离去,你应该能够看出来,他们没有任何威胁。” 道尔顿看向路德的身后。 这些信仰“异端”的信徒们,正在为被裁判官开枪杀死的人们送行。 道尔顿嘆了一声,这些人的死亡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他依然能闻到腰间左轮散发的浓烈血腥味。 如路德所说,这些信徒的人生轨跡在他眼中毫无掩饰,一目了然。 很可惜,他无法答应路德的请求。 “抱歉......” 道尔顿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办法答应您的请求。” 说完,他越发紧张。 “这样啊.....” 出乎意料的是,路德挥了挥手,通情达理的点头。 “我明白,你可以离开了。” 道尔顿张了张嘴,隨后朝路德微微躬身,倒退著来到教堂大门前,拉开一条缝隙,以超凡的灵巧钻出去。 门外隱约有惊呼声传来。久负盛名的侦探也没有料到,门外的人都死了。 路德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他从信徒的祈祷中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看见这座掩盖在浓雾中的城市。他看见火车在城市之中穿行,看见阴暗潮湿的街巷和头顶高帽的绅士。 孤儿在街上游荡,公共马车经过破旧的店铺。 法庭之上,有人被指控谋杀。 教堂中,一双沾染血汗的手掌合十,祈祷圣主庇佑。 科学在蓬勃发展。 圣主的光辉下,诸神隱秘的注视,吸引神秘学的拥躉。 路德来到烛台前,伸出手掌在烛火上晃了晃。 光芒摇曳,將他的身影拉长,覆盖了整座教堂。 塔楼上,钟声再一次无端敲响,短暂的驱散了城市的浓雾,迴荡在渐渐西沉的阳光下。 消息在这片阴霾之下传递出去。 先是送去了仲裁所,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密信离开所內,由一辆纯白马车送往大教堂。 仲裁所能够裁定与异端有关的一切事宜。 但偏偏无法对路德之事定下审判,哪怕是一位裁判官死在了教堂里,他们都办不到。 一个死而復甦的奇蹟之人,如何是异端? 过了许久,大教堂中,一份封上火漆的信函由白鸽送出,去往大法官庭。 凌晨刚过。 一直被严加看管的道尔顿就得到传唤,进入法庭之中。 临时委员会成立,名字未知,其內成员纷纷就座。 昏暗的法庭之上,道尔顿仅能看清他们模糊的身影,那轮廓像是神袍或者法袍,其中还有几位身穿西装。 他的眼睛能够看破阴影,但他却看不清这些落座的绅士。 道尔顿数了数,共有九人。 询问很快开始,重点在於偽造的仪式和最后真实的结果。 摄影术刚刚发明不久,此刻排上了大用场,由一位非教会的摄影师拍摄而出。 摆在道尔顿面前的照片,分別是管风琴,烛台,十字架,信徒的尸体,亚克斯利的尸体,还有十余名教士的尸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沓尸检报告和证词。 一位警官被传唤至此。他穿著深蓝色制服,手中攥住黑帽,面对问询,紧张的擦了擦汗。 “警局彻底封锁了教堂,我敲门进入教堂,教堂中央站著一位黑头髮的年轻人,面容苍白,温和有礼,对我们的问询一概不知,自称失忆。” 他被吩咐进入教堂调查,但前因后果一概不知。 “除了此人我不认识,其他人我都看的眼熟,有约翰,佩吉太太,老瘸子......,地上的尸体中熟人也不少——” 一只手抬起,打断了他。 警官喉咙滚动,身子摇晃著。 “他.....,他很配合,对我们没有任何敌意,只是希望我们能將约翰他们带出去,您说的对,约翰他们很听话,这很奇怪,男人无论说什么,他们都很顺从,有些.....狂热。” “尸检已经完成,报告递交上去了。” “哦,他自称路德。” 又一阵沉默,警员愈发紧张不安。 他看不清上方的人影,只看见道尔顿冰冷的脸。 “结果和你的判断一致?”有人道。 道尔顿看著报告,点头道:“亚克斯利还有门外的仲裁所教士,皆是自杀。” “自杀......”上首,有人重复了一句。 “需要传唤路德吗?”警官鼓起勇气道。这本是正常流程,况且那个年轻人很可疑。 “別!” “不要!” 上方有人惊道。 片刻后,满脸迷茫的警官离开法庭。与那位摄影师一样,他同样没有对圣主虔诚的信仰。 因为某些原因,教会高层不愿接近那位路德。 明明是信徒的圣地,偏偏虔诚之人不敢轻易踏足,好似其中供奉的不是圣主,而是恶魔。 “道尔顿,你读过《创世经》吗?” 道尔顿抬头:“失眠的时候读过几页。” 上面有人轻笑了一声,並未在意他的態度。 “你只是个没有信仰的侦探,根本不明白死而復甦的仪式对於教会来说象徵著什么。” “我虽然不明白,但看诸位这样的阵仗,也能猜到一些。”道尔顿道。 “你心中想的,远远不够,这涉及到神明——” 有人咳嗽了一声,迴荡在空荡荡的法庭之內。 道尔顿道:“那些信徒坚信,自称路德的男人是圣主降临——” “住口!” 道尔顿话音未落,就被粗暴打断,变得“沉默”。与此同时,法庭上方的一角忽的绽放光芒。 道尔顿再一次看见了漫天的金粉,比亚克斯利更加浓烈灿烂。 法庭上方的阴影如同帷幕摇曳,又像是沸腾的水面。 过了许久,那团金粉才彻底消散,几个人影重新落座,只是略显虚弱。 道尔顿数了数,共有八个人。 “第一次我们当你是无意,但再有下一次,你就得死了,知道吗!你想要知道的真相永远也查不到。” 道尔顿不在乎死亡,但听到那件事时,脸色一变。 上方几人又分別问了几句,但之前那个问他有没有读过《创世经》的声音再也没有开口。 “你说过,整个灵敦市没有你查不到的线索,对吧?” 道尔顿说了一声是,他有这个自信。 “替教会找出此人的真实身份,查清楚他幕后究竟还有谁,什么势力。” “做好了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调出那份卷宗。” 道尔顿心中一跳,道:“你们不打算处理他?” 一阵死寂。 “从明天开始,东区那座废弃教堂会开始修缮,他將成为教堂的见习神父。” “没有书面许可,不得离开教堂半步。”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暗中看住他。” “如果真的出现问题——” 有人意味深长道:“东区几万人,都会为他陪葬。” “道尔顿,你最好向圣主祈祷,最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 道尔顿想起了那些动用在新世界的可怕火药,捏住手指。 虽然教会在外界看来保守传统,但在新世界散播圣主福音时,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按照惯例,过於危险的人或者物都需要登记在册,留下代號,此人虽然过於特殊复杂,但——” “我知道了,这人的信息不能透露太多,只保留外观描述即可,特殊性暂时掩盖,只由我们知晓,不可传播,不可靠近,防备出现...不必要的情况。” “代號,『虚假圣子』,以此登记吧。” 有人张了张嘴,觉得这个代號太过直白,但见无人开口,也就没有反驳。 第五章 道途仪式 霍斯福德教堂。 这座几乎荒废了快三十年的教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缮著。 话虽如此,但修缮基於教堂轮廓,虽然完整了,但依旧只称得上是一座简朴的教堂。 相比起灵敦市其他地方,差了许多。 当然,整个东区,这个靠近城市边缘,能看见不远处普尔村的边缘地带,一座正常运作的教堂,可比流浪汉和孤儿罕见的多。 路德看向窗外,天色尚未明亮,外面冰冷刺骨。 雾气中,一名敲窗人悄无声息的出现,敲响街道两侧公寓的窗户。 对於没有钟錶的落魄工人,敲窗人就是提醒他们去上工的闹钟。不过相比起连一个简陋居所都没有的同事,他们其实不应该称作落魄。 今天是周日。 敲窗人经过外墙骯脏漆黑的公寓,摘下帽子,就见一个男人递过来一枚铜幣,道了一声早安。 很快,雾气中的人越来越多,帽子里的铜幣叮噹作响。他们的身形影影绰绰,哈著冷气,像是殭尸般晃动。 路过修缮好却完全封闭的教堂,有人紧张,困惑,恐惧。 教堂门口,两位警官身穿蓝色制服,手持黑棍,恶狠狠的盯著来往的人。 教堂前些日子死了人,有人瞧见一具具尸体盖著白布运出去,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什么看,赶快滚!”警官喊道,晃动警棍。 路过的人低头,不敢开口。 无论发生什么,跟他们没关係。 他们每日工作十三个小时,得到的工钱都不够填饱肚子,余下的时间都在睡觉和喝酒。 这些人中,一些无家可归者就连睡觉都是奢望,巡街的警员不希望看到他们露宿街头,而是驱赶他们前往济贫院。 但那里,堪比地狱,连少得可怜的自由,都要剥夺。 瘸了腿的敲窗人远远的路过教堂,在胸前画著十字,眼神虔诚。 “阿门。” 他念了一句,隨后匆匆离去。 路德认得对方,他是当初教堂中十二人之一,都叫他老瘸子。 路德咬了一口手中粗糙坚硬的黑麵包,就著不加的咖啡吃下,味同嚼蜡一般,他崩溃的活动腮帮子。 要是能喝一碗餛飩就好了,油条豆浆也行啊! 路德喉结滚动,眼中满是对这个世界食物的鄙夷。 他囚禁在这座教堂之中,唯一的好处好是吃喝不愁,每周都有大概10银幣的收入。 这些收入源於教会以及一些名头繁多的其他协会捐赠,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津贴,加在一起,能有大概20银幣,相当於1金幣的收入。 这个收入比工厂的熟练工略高一些,但他无需租房,无需养活一大家子,自然更加游刃有余。 一个熟练工一周有20银幣,其中8银幣用来租房(郊区房租便宜一些),一家三口食品开销在6-8银幣,包含黑麵包,土豆和。 余下的换算成铜幣,购买煤炭,照明等等,算下来所剩无几。 所以,换算成1金幣听上去价格颇高,但实际生活却並非如此。糟糕的是,东区之中,熟练工並不多。 多的是敲窗人,临时工,洗衣女工等等。这些人一周的薪酬都不到路德的一半。 他们最穷,但也是路德最虔诚的信徒。 路德清楚,老瘸子最飢饿的时候,只好去东区边缘的咖啡馆,和其他饿肚子的人抢別人留下的残羹剩饭。 他年老体弱,往往是一盘剩菜的第三甚至是第四个进食者,仅仅只能舔舐盘中的麵包边碎屑。 、 清晨的阳光大亮,教堂上方的钟声传来。 今天是周日,对於虔诚的圣主信徒来说,更是晨祷的时候。 路德放下杯子。教堂两侧的桌椅都没有坐人,唯有一个穿著白袍的身影站在教堂深处,仰望高大的十字架。 名叫马德兰的神父看见路德走近,就连脸上的老人斑都显得慈祥,磨损严重的银色十字架缠绕在手指之间,一双手托举著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他比说出的年纪看上去更大,早就该到了退休的年纪,皮肤呈红铜色,浓密的络腮鬍打理得很好。 这位教会派来的马德兰神父会教导路德,引他走上圣主的道途。 对信教一事,路德抱有牴触。 不光因为自己不相信什么圣主,更重要的是对这个安排感到怀疑。 这种只监管不接触的態度让他心中不安。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接受。 现在,这位手捧木盒的马德兰神父即將为他受洗,完成踏入道途的仪式。 路德看向神父,心中既警惕又困惑。 他对道途不了解,只推测会使人掌握强大的力量,如同死去的亚克斯利。 年老慈祥的神父同样看著他,眼神莫名。 他同样在揣测路德的身份。 一个已经退休的老神父,因为一纸调令离开原本的教区,偏偏来到这里,灵敦市最骯脏污秽的地方。 荒废的教堂重新修缮,自己的上任,都是因为此人。 经过几日的试探,马德兰发现路德对於圣主一无所知,对於那些典籍也只有片面肤浅的了解。 他甚至对神明不敬。 但偏偏这样一个人,竟然需要自己引入道途。 他是谁? 高层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吗? 路德无视了马德兰的眼神,注意到地上环绕一圈的烛台。 烛台共分內外两圈,內圈七个烛台,外圈则有十二个。 烛光摇曳,发出的光芒是金灿灿的,绝非常物。 早在路德进来之前,马德兰就用受祝的圣水涂抹在地面,將烛台相互连接。隨著光芒跳动,圣水留下的痕跡中,不断闪过金色的祈祷文。 路德低头看去,从那些连接的痕跡中,还能看出象徵圣主三位一体的等边三角形以及一些圣徽样式。 路德缓缓踏入法阵中央,按照马德兰的吩咐,他早就换上素白的亚麻长袍,提前沐浴更衣,焚香净手。 路德体內那团温热的力量隨著时间推移,已经消失大半。 他有理由怀疑,亚克斯利再对自己使用神术,是否还能无效,他是否还能玩笑似的让对方去死。 踏入法阵后,那团温热的力量像是一团烛火,忽然变得旺盛躁动起来。 “所谓道途,”马德兰说,“是通往神之境界的道路,九重的阶梯。唯有严苛的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才能离神越来越近。” “现在,我將引导你走上这条道路,路德,你准备好了吗?” 第六章 不容拒绝 路德没有说话,褐色的眼睛透著一些好奇的打量。 马德兰笑道:“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这世上只有一条道路吗?” 路德想起那位侦探。他显然具备某种力量,但与亚克斯利截然不同。 “道路不可计数,有的狭窄难以通行,有的悬在半空,有的前路断绝,也有一些尚未开闢,走在上面的人小心谨慎的摸索。” “剩下的......,藏在黑暗中,有无法描述的恐怖。” “唯有圣主道途,最是光明神圣,是最正確的道路。” 路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仔细看向马德兰神父手中的木盒。 对方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圣物,一颗纯粹洁白的头骨,属於圣主教会死去的某位圣人。 他曾是最接近主的存在。出现之时,整座教堂都开始震动,朽木中暗藏的虫豸慌忙窜逃,教堂新修缮的外墙缝隙中,泉水汩汩流淌,上方的乌云破开,有光芒洒下。 马德兰与路德的脸上纷纷浮现崇敬的神情,无法受控。 “教会中,將引人踏入主的道途的仪式称作『神圣受洗』,与正常信徒的受洗做区分。” 马德兰贪婪的看著头骨:“神圣受洗也有不同层次,能够动用一颗圣人遗体,是最高规格,唯有神选或是某些高贵血脉才有资格,得到更多神赐。” 说到这里,他颇为艷羡的看著路德,感嘆的嘆息一声。 路德眯了眯眼睛,看著头骨眼眶中时刻散发的金光,没有注意到马德兰神父的表情。 马德兰將头骨轻柔的递给路德,让他捧在怀中。 他將钵中圣水挥洒在路德头顶,虔诚的念诵福音,声音渐渐宏大,迴荡在整座教堂之中。 街道尽头,一个满脸煤灰的工人刚刚下班,靠在墙边休息,他望著教堂的方向,露出蓝色的眼眸。 阴暗角落里,身穿黑衣的警员眼神警惕。他们曾制止过几次路德外出的尝试。 一座尖塔之上,庄园中,教堂內,地下...... 身形各异的阴影,动用不同的方式,窥探这座荒废三十年的霍斯福德教堂。 咔嚓。 路德低下头,看见手中的头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一道裂缝出现,如蛛网扩散开来。 他扬起眉毛,莫名而来的狂风吹动长袍,发出烈烈风声。 周遭的烛台同一时刻因为无形的力量而掐灭,地上圣水留下的痕跡,顷刻间乾枯不见。 马德兰接连后退。 最高规格的圣物,最复杂的法阵,加上受祝的圣水和神圣的印记。 但现在,路德失败了。 马德兰心中早有猜测。 此人不通教义,不信圣主,他当然会失败。 圣主是无法矇骗的,祂全知全能,怎么会將恩宠赐予这样一个不信者? 马德兰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嫉妒。 如果自己年轻时,有这样的规格和待遇,他能够走得更远。 这不公平。 “真是遗憾啊,仪式失败了,我没法为你涂抹圣灰,完成引入道途的最后一步。”马德兰道。 路德看著手中开裂的头骨。 “等一下,仪式失败的话,这玩意儿会流血?不是我弄坏的!” 马德兰神父骇然的瞪大眼睛。 鲜血正沿著缝隙渗出来,这颗圣人头颅抬起空洞的眼眶,面容狰狞痛苦。 一声惨叫炸响。 头颅张开嘴巴,悬浮於半空之上,血液从中倾泻而下,化作血肉,凝聚成肉身。 他全身覆盖猩红,双手环臂,似乎正因为过於痛苦而扭曲著身体。 初生的血肉在血液之下鼓鼓跳动,这具痛苦的躯体沉重缓慢的踏出一步,张大嘴巴,以痛苦的姿態朝路德走来。 “这不可能!” 马德兰跌跌撞撞的后退,屁股砸在地上,面容骤变,白的像纸一样。 路德仓皇后退,耳边满是针一般扎在耳膜中的惨叫。 圣人復原的躯体一步步走来,部分血液从他的五官中倒流而上,在头顶化作血色的桂冠。 他就这么环抱自身靠近,路德眼中遍布血丝,身体因为无法言喻的痛苦而颤抖。 “啊!” 他如血色的躯体一样,痛苦的大叫。 “这不是圣人,是苦痛.....,快逃,快逃!” 马德兰的呼喊隱隱约约的进入路德耳中,他绝望的看向对方,期望此人能做点什么。 马德兰咬了咬牙,在路德期许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果断转身逃离。 那是苦痛的化身,要带著路德一同殉道,沉溺於永恆的痛苦中,永无救赎之日。 即使是一位神职人员,面对这种东西,什么也办不到。 即使知晓路德很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他也不愿冒著生命危险去拯救对方。 更何况,那颗头颅如此诡异,污染了圣人遗体,肯定是提前的布置,有人想藉此杀了路德! 马德兰心中发抖。他得到安排进入这间霍斯福德教堂,本就是因为不受重视,是隨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胆小怕事,不受待见,难怪这么多年,只在第二阶梯原地踏步。 嘎吱—— 整座教堂,所有的长椅,那座解除了机关,修復如初的管风琴,烛台,告解室,雕塑,玻璃窗,全都因为痛苦而哀嚎。 马德兰捂住耳朵,脚下一痛,跌倒在地。 他抬起头,看见那苦难的象徵站在路德面前,缓缓垂下血水流淌的脑袋。 路德眼中,鼻腔里留下鲜血。 他转过头,看著远处的马德兰,面容扭曲和疯狂。 “姓马的,涂抹圣灰该怎么做?!” 马德兰一愣,什么马?他来不及多想,颤颤巍巍的指著地上的木盒。 一些灰色粉末撒了出来,都是往年焚烧的棕櫚木的灰烬。 老神父在眉心处点了点,刻画十字。 路德用力咬住舌头,满脸的痛苦。这让血色的人影更加欢喜。 他挣扎著活动四肢,因为对生机的渴望,苦痛便更加纯粹,圣人头骨咔咔作响,发出惨烈的笑声。 路德不想死。 他体会过失血过多的痛苦,直面过冰冷的枪口。 他被囚禁在陌生的世界里,没有自由。 不该是这样的。 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体內的骨头在开裂,血肉在撕扯,內臟在焚烧。 路德强忍住这一切,在血色身躯扑来的前一刻,就地一滚,狼狈仓促。 整个后背肌肤绽放开来,亚麻布的白色长袍浸染了他的鲜血。 他一手抓住地上的灰烬,迎面看向那颗血淋淋的头颅。 就因为自己过於弱小,就可以隨意的拿捏? 我好不容易死而復活,可不是为了再受一次气的!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你既然復活了我,就不许后悔。 现在我要踏上你的道途,有种的你就再拒绝我一次! 第七章 苦痛桂冠 双手死死攥著灰烬,路德狰狞的咧开嘴,双目瞪大,沉重缓慢的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苍白手指用力揉搓,然后斩钉截铁的按向自己。 双手抱胸的血色躯体用极度扭曲的姿態衝过来。 路德无动於衷,直面刺眼的猩红,手指点在额头,眼神冰凉的画著十字。 马德兰绝望的抱住脑袋。 他究竟在做什么,他疯了吗? 从未听过有人自己给自己受洗。这可是圣主教会最重要的圣事之一,必须严苛按照既定的流程,布置法阵,念诵经文。 胡乱做主,是无效的,教会不会承认! 圣主更不会承认! 这对於任何道途都是一样,尤其是圣主,他那全知全能的权柄中,涵盖秩序,一切都需要遵循制度和规矩。 除非圣主疯了,才同意你这么做! 马德兰看著路德在临死前发疯,在苦痛包裹他之前,他已经陷入譫妄了。 路德將手指按在额头,金光点燃,刻在肌肤之中。 噹,噹! 钟声敲响,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他身上。 他放下手掌,神圣的金色十字在眉心处熠熠生辉!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有人站在高处,身后是恢弘的神国和万千天使。 路德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人影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態,像是要欢迎他回归神的国度,进入天堂。 现在知道同意了?刚才干嘛去的?! 路德冷笑了一声,同时张开双臂。 下一秒,一缕神光直衝而下,笼罩著他,银白色的光辉耀眼夺目,顷刻间驱散了那扭曲苦痛之物身上的猩红。 圣主降下力量,仿佛是为了弥补之前的拒绝。这份力量慷慨的可怕,马德兰呆呆地看著,他从未瞧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只是一次神圣受洗,又不是圣人出现! 路德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他得到了来自圣主的赐福,体內温热的力量稳固下来,流淌在身躯与灵魂里,又如小猫酣睡。 至此,他亲自为自己受洗,自己给了自己踏上圣主道途的通行证。 剥夺了血肉的白骨在原地震颤,因为神光,一切苦难都被剥离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光辉收敛,整个教堂如无风的水面一样平静。 路德福临心至,体內被称作灵性的力量流淌,凝聚,构造,形成了最简单的神术。 一团能量顺著他手指降临,化作焰光,將那颅骨烧成焦炭。 马德兰从地上爬起来,身躯依然在剧烈起伏,久久没有平復,眼神之中夹杂著怀疑,他怀疑路德这位不信者是圣主的私生—— 马德兰重重的咳嗽一声,急急忙忙的掐断心中想法,低下脑袋来,不敢去看路德和他身后静默的十字架。 幸运的是,他远不如亚克斯利虔诚,信仰没有轰然坍塌。 十分钟后,马德兰和路德收拾了残局,这位算是半只脚踏在圣主道途上的年轻人一直沉默不语。 马德兰猜测,他要么在体悟体內的力量,要么还没有从惊惧中脱离出来。 “那具被苦痛笼罩的躯体.....,究竟是什么?” 马德兰模模糊糊的道:“『苦痛桂冠』的造物,祂是自缚,扭曲与苦痛的神明。” 犹豫了一会儿,他道:“外界说,祂也是圣主的另一面。” “谁想杀我?”路德眼睛冰冷的开口。 马德兰一惊,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路德抿了抿嘴。 “你放心,圣人头颅变成了苦痛的造物,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呈报上去。” 路德脸上没有流露任何情绪。用这么诡异的方式破坏仪式,尝试杀死自己,就算呈报上去,怕是追查不出。 “先不说这个,”因为解决了苦痛的造物,马德兰脸上又变得慈悲起来,“讚美圣主,你应该得到了许多恩赐。” “我会教你简单的灵修之法,让你可以熟悉並掌握体內的力量。” “隨我来吧,路德神父。” 一座静室之中。 房间狭窄,墙上掛著十字架和几位圣人的画像。 桌上是圣主的雕塑,几本精装版的福音书和几页马德兰手抄的《创世经》节选。 十字架的下方,是一个柔软的跪垫。 整个房间简洁肃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所谓灵修之法,饱含祈祷,冥想,读经等等,只有不断的巩固自身对圣主的信仰,行走在他的道路上,聆听教诲,做一个谦卑的学生,我们才能越来越接近祂。” “肖似圣主是灵修的终极目的,也是道途的终点,我们终將与圣主合而为一。” 路德嗯了一声,莫名觉得桌上的圣主雕塑充满庄严,有种想要跪拜的衝动。 他心中忽的一跳,觉得那想法来的突然且诡异,强行集中才压了下去。 马德兰继续道:“灵修之中,每日的晨祷至关重要,不光因为是你灵魂与肉体一天的新生,也意味著圣主会重新赐下神术。” “断了祷告,你就会失去绝大多数神术。” 路德从雕塑收回目光,问道:“神术的来源是因为圣主的赐予?” “当然!”马德兰说。 “我体內的力量是什么?” “灵性。因为圣主的恩宠,祂助你点燃了灵性,那是肉体,灵魂的总和,是潜能与奇蹟的所在,每个人都存在,但唯有踏上道途,才能升华、调动。” “当你完成每日的祷告,祂就会赐予你操纵灵性的力量。” “我没有完成祷告,却能够操纵这团火焰。”路德招了招手,体內的灵性如溪水流淌,化作一团橙黄色的火焰。 “『圣焰』是次等神术,或者称作0环神术,也有一些人称作戏法。” “这份力量是因为仪式之中,圣主助你的灵性完成了升华,是你超乎常人的证明,能够隨意调动,无需祈祷。” “你说的需要祷告才能获得的神术,是因为过於强大吗?”路德好奇道。 “终究是凡人的灵性,不可能將属於神明的力量永恆的承载在体內。” “你可以將灵性想像成一团水流,圣主赐予你不同的容器,將它装入其中,每一个容器都是一道神术。” “如我刚才所说,灵性是肉体与灵魂的总和,可一旦长期改变形状,你的灵魂和肉身就会开始异化。” “这种方式,也是圣主的宽容与仁慈。” “你说过,”路德道:“终极目標是肖似圣主,那让灵性接近祂,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容器坚不可摧,但水留在其中,会干枯,会腐臭,我曾瞧见过有人通过某种方式让神术留在体內,造成的结果就是灵魂与肉体一同化作飞灰。”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把不属於自己的伟大力强行留下。”马德兰深深道。 路德心中讚嘆起圣主的伟大,祂竟然能够如此慷慨且慈悲的赐予力量。 祂让信徒趋於自身,又保留自我。 讚美圣主! 马德兰看见路德眼中的狂热,笑呵呵的点头。 越是虔诚,圣主的赏赐就越是大方。 反之亦然。 第八章 赐福,绝对律令 “我现在可以进行祷告获得强大神术了吗?”路德道。 马德兰摇了摇头,回答道:“想要获得神术,不是隨便的事情,需要学习教內典籍,譬如教义根基的《创世经》。” “依著每个人的见解不同,祈祷时念诵不同的经文,获得的神术也会有所区別。” “你学习的典籍越多,能够从圣主那里获得的神术种类就越多,一些暗藏隱喻的古老文献,涉及信仰与自我的哲学典籍,某些探討神圣奥义的思辨,记载教会歷史的先知书.....” “若是你能懂得这些,则会获得更加罕见的神术。” “当然,一个人每日能够使用的神术上限是固定的,这与圣主无关,纯粹因为人类灵性过於薄弱。” “在没有隨我开始系统性的学习之前,神术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如何通过冥想,完全掌握踏上道途后圣主的赐予。” “除了『圣焰』,我还获得了別的赐予?”路德惊喜的扬起眉头,不由得感慨起圣主的慷慨。 马德兰没有回答,点燃了能够安抚心神的蜡烛之后,让路德跪下,面朝十字架。 路德因为牴触绷紧了身体。但这种举动很快消失,他面容虔诚的跪下来,双手合十。 “闭上眼睛,聆听教诲......” 马德兰举著蜡烛,这象徵著圣主光明的权柄。 抓起自己之前手抄的《创世经》节选,他昂著头,大声道:“心中默念主的名!” 说著,他低声呢喃,念诵起节选段落。 路德双手合十,既抗拒又谦卑。 “圣主,天父,唯一的神,全知全能全在者......” 他身躯颤抖,某种潜意识在剧烈的挣扎。 不对,不对!不对! 清醒过来! 讚美圣主! 隨著心中呢喃和外界声音不断壮大,挣扎减弱了。 黑暗中,路德似乎看见几道光芒忽的绽放,如同超新星在眼前爆炸。 他意识投射而去,每个光芒都变成了一颗静止不动的圆球,记载著属於它们自己的名字。 “圣焰”,“次等治疗之手”,“神赐体魄”,“绝对律令”,“神赐剑”,“神圣典籍学者”。 这些圆球之中时不时发出肃穆的祈祷声,隱隱约约能够看见流光泛起,形成天使或是圣人的样貌。 路德的意识因为內心的欢喜而剧烈波动。他忽视了正在嘶哑吶喊的潜意识。 马德兰闭上了嘴,他察觉到路德已经陷入深层次的冥想之中,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了三倍。 这纯粹是天赋使然,自己当初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正確冥想。 他为自己受洗,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是圣主的宠儿,必然恩赐繁多。 两个次等神术?还是三个? 其他人通常要在在阶梯上站稳脚跟后,灵性不断蜕变,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路德心念一动,意识触碰在“神赐体魄”之上。 一道光芒掠过,他瞬间领悟了其中蕴含的东西,忍不住讚美圣主。 马德兰走到路德面前,看见他那苍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乾瘦的身躯逐渐撑起浸染鲜血的白色长袍。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肌肉鼓起,身形更加挺拔修长。 马德兰自然知晓那究竟意味著什么。 神赐体魄! 神明赐予了这位路德神父一具健康的身躯,拥有近乎野兽般的耐力,力量和敏捷。从此之后,路德很难再生病了。 这是圣主给予的一种罕见赐福,並非神术,恆定於肉体之上。 能得到此种赐福的人,未来都具有成为教会骑士的潜能,不光善用神术,同样具备强大的近身战斗能力。 路德睁开眼睛,眼中的金光缓缓散去。 他抬起手掌,手指之间顿时有淡淡的薄纱般的金色流淌。 他將手指靠近在因为苦痛化身导致的伤口处,伤口以超出常理两倍的速度结痂。 “『次级治疗之手』,不错的次等神术,可以更好的医治皮肉损伤,唯一的缺点是会大幅消耗受术者的体能。”马德兰道。 路德散去神术,脸上果然浮现疲惫的神情,就像是刚刚跑了一次四百米一样。 看到马德兰点头的模样,路德心中一动,眼神明亮的抬起头来:“这就是我得到的所有恩赐,讚美圣主。” “讚美圣主!”马德兰回应,“你果然拥有恩宠,『圣焰』,『神赐体魄』,『次级治疗之手』都是很好的赐福。” 路德笑了笑。 “如果能得到某种律令赐福就好了,我就掌握了『束缚律令』,可以让目標无法行动。”说著,他下意识昂起头来。 “有没有那种可以让人去死的律令?”路德隨口道。 “完全违背个人意愿的律令吗......,”马德兰想了想,“的確有。凌驾於所有律令之上的『绝对律令』,不过我没见教会中谁拥有过。” 路德惊嘆道:“竟有如此强大的律令?讚美圣主。” 马德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愈发满意路德的虔诚。神圣受洗前后,他像是两个人。 路德起身,体型像猎豹般矫健,他变得更高大了。 对於自身在肉体上的变化,他没有任何吃惊。 在冥想时,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些圣主给予的赐福,並初步掌握。 剩下的,就是个人私下的练习了。 —————————————— 大侦探道尔顿停在一个老旧的公寓楼面前。今日雾霾严重,它从公寓敞开的大门飘进去,將门牌號都遮盖住。 但这並不影响道尔顿的眼睛,他摘下猎鹿帽,轻轻敲响201的房门。 “等等!” 轻重不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声音沉闷,是道尔顿预料的厚皮革底的鞋跟。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股刺骨寒风袭来,露出一张乾瘪苦涩的脸。 他瘸著一条左腿,已经禿的不成样子,穿著满是油污的淡薄衣裳。在这样的天气,这种衣服显然没有保暖的作用。 道尔顿点了点头,看见狭窄的房內窗户敞开。老瘸子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有选择將窗户关上。 “弗兰克先生,就算把窗户关上,也不会导致窒息。”道尔顿道。 被称作弗兰克的老瘸子撇了撇嘴,他记得道尔顿的脸,粗暴道:“关你屁事。” 第九章 奇蹟福音,圣子位格 道尔顿呵呵一笑,挤入门內,不顾老瘸子的反对,径直將窗户关上。 “好歹让房间暖和一些。” “滚蛋吧你,房间封闭,我会憋死的!” 道尔顿放下帽子,道:“是路德先生这么建议的。” 老瘸子那张乾枯树皮一样的脸一下子逢春了,他哦哦两声,从橱柜里取出两个骯脏的杯子,从满是污垢的水壶中倒了两杯冰水。 “我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路德先生,能否麻烦您替我问声好,祂的信徒一直与他同在,阿门。”老瘸子画了一个十字。 “自我介绍一下......”道尔顿清了清嗓子。 “不用不用,我知道您,赫赫有名的侦探先生,我在报纸上看过您的照片。”老瘸子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对您的態度不太好,您知道的,那天您是和那个褻瀆者一起来的。” 那位第五裁判官?道尔顿笑了一声: “不必介意,和你一样,我也是路德先生的朋友。” “不敢,不敢。”老瘸子连连摆手,缩在椅子里。 “我来找你,是想问一问——” 道尔顿直勾勾的看著他,確保不会漏掉任何细节。 “究竟是谁,將路德先生钉在十字架上的?” 老瘸子挠了挠头,將手中冰冷的水杯放下。 “当然是祂自己。” 见道尔顿面无表情,老瘸子解释:“按照祂的吩咐,我和约翰分別拿锤子和铁钉钉住了左右手,不愧是祂,铁钉刺入手掌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祂告诉我们將能亲眼目睹奇蹟。” 说著,老瘸子脸上露出崇敬的表情。 “你们与路德先生认识的契机,是因为这个,对吧?”道尔顿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对的对的,就是看了这份传单,我才会参加布道会,认识路德先生。” “你见过发传单的人吗?” “门缝里塞进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你见过路德先生几次?” “三次,不,四次!” “从那时起,你变成了圣主教徒?”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老瘸子有些不好意思:“是的,我入教的时间太晚了。” 他反应过来,“这些事情你为什么要问我?” 道尔顿撒谎道:“我没必要隱瞒你,死而復生的奇蹟是有代价的,路德先生失去了部分记忆,我是受他的委託,想要找回缺失的记忆。” “竟然这样!祂没事吧?”老瘸子站起身子。 “这点你儘管放心,他就待在霍斯福德教堂中,过得很好。” “如果能早些见到路德先生就好了.....”老瘸子期许道。 道尔顿起身戴上帽子,环顾四周。 房间內的教会事物有一些。十字架,雕塑,画像等,都很新,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我该走了,请留步,没事,不必送了。” 房门关闭,浓雾卷积起来,重新盖住了门牌號。 咚! 门內传来重物砸击的声音,隨后又是一声闷响,好像有人摔倒了。 路德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见两个警官像是雕塑一样站著。 今天外面下著小雨。老瘸子雷打不动的出现在街道尽头,右腿在地面拖沓著,路过教堂,虔诚的祈祷了几句。 “请你注意听讲,路德神父。” 路德转头,微笑道:“我听得很认真,马德兰神父。” “那你告诉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路德额了一声,仿佛回到了大学课堂,他开始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美食,想念滑鼠和键盘。 他对故乡的追忆变得很浓,短暂的冲淡了对圣主的虔诚。 路德不由愣在原地。 “路德神父!” 马德兰怒喊一声,打断了路德的思绪。 他抬起头,凝视马德兰,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好的。”马德兰平静的回答。 路德將后背靠在礼拜长椅上,属於“绝对律令”的力量短暂消失。 这份赐福,每日只能使用一次。 路德无法界定他是否属於神术,毕竟这份力量无需通过每日祈祷获得,一直存在於自身灵性之中。 但路德知道,它很强大,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影响踏在圣主道途第二阶梯上的马德兰。 路德面前放著《创世经》的第四卷,名为“奇蹟福音”。 “福音中记载了圣主降临,人间肉身行走布道,自缚於十字架之上,以死亡容纳世间一切苦难的过程。这个细节在其他福音中也有不同侧重点的记载,今天只说奇蹟福音......” “你要记住,圣主的人间肉身承担了一切罪性,以奇蹟的復活彰显对生死权柄的掌控。” “人间的肉身是圣主的一部分,既统一又分离,是那三位一体的位格之一,又被称作——” “圣子。” “你说什么?”路德惊道。 “说什么?你还问我说什么?你有没有好好听课?”马德兰啪的合上《创世经》,怒道。 路德很希望“绝对律令”能够再来一次。 他站起身子道:“你刚才说圣主的肉身自缚於十字架上,是吗?” “我没说过!”马德兰气道。 “你说过。” “好好听课的人,不用我说第二遍,不好好听课的人,我说一百遍都没用。” 路德耳边依然残留著“自缚於十字架”、“圣子”的声音,全然顾不上马德兰此刻的脾气。 他翻看奇蹟福音,体內属於“神圣典籍学者”的力量正在撬动。 这与“神赐体魄”类似又不同,作用於大脑。简单来说,凡是圣主教会的典籍文献,他都能快速阅读,快速消化。 根据这些日子的测算,是正常阅读学习的一倍。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一道传说的光景,似乎看见那位光辉伟大的身影钉在十字架上,包容一切。 自己穿越那天的仪式是在模擬圣子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过程? 想起亚克斯利的疯狂,路德甚至开始理解对方。 自己真的实现了圣子的奇蹟。 这份力量源自於圣主,祂慷慨的给了自己。 祂被矇骗了。 路德想到这里,如雾气笼罩心灵的虔诚短暂的消散了。 他变得冷静,不再有讚美圣主的衝动。 所以,神赐予亚克斯利的神术对自己无效。 所以,他才能无意识的利用“绝对律令”,让亚克斯利崩了脑袋。 受洗失败,不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而是马德兰神父根本没有资格。 我拥有圣子的位格。 路德脑子里乱乱的,思绪就像是毛线纠缠在一起。 他理不清,剪不断,快速起身。 “你!你怎么了?”马德兰惊叫。看见路德嘴唇苍白,在他得到“神赐体魄”的赐福后,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我去一趟盥洗室。”路德支支吾吾道。 话音刚落,他手中凭空多了一捲纸。 他知道盥洗室的水管已经老旧,三天內一定会堵住。 他站在礼拜长椅前。与此同时,盥洗室门口,另一个路德推门而入。 第十章 驱魔考核 马德兰神父这两天的睡眠不是很好。自从路德学习了“奇蹟福音”后,这座霍斯福德教堂里的怪事越来越多。 整个教堂只有两个人,怪事的源头可想而知。 那位自己受洗的路德神父,在《创世经》的学习上,速度惊人,甚至只是学了一日,就能和自己针对“奇蹟福音”中的描写,展开辩论。 令马德兰神父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对福音的理解,从某些层面不如路德神父。 “早上好,马德兰神父。” 马德兰推开门,早就將精美的鬍鬚打理妥帖,看见路德经过,依旧穿著素白的神袍。 神职人员宿舍位於教堂后方,有两层楼,只有两人居住的原因,空空荡荡的。 阳光难得的透过窗户,扫去走廊里的阴暗潮湿。 “今天天气不错。”路德对马德兰笑道,径直走过,推门进入盥洗室。 马德兰穿过相连的走廊,按照平日的习惯,进入教堂,准备开始一天的祈祷。 他刚一踏入,身子僵在原地。 黑髮青年手捧《创世经》,像是已经在教堂呆了很久。 “早上好,马德兰神父。”路德抬起头,眼神有些疲倦。说完之后,捂著嘴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你!”马德兰瞪大眼睛。 路德不以为意,笑道:“今天天气不错。”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我不能出去走走。” 马德兰心中的诡异感越发浓郁。他心中念诵主的名,犹豫道:“你刚才不是去盥洗室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德一愣,像是回想起什么,笑道:“是啊,我的確去了盥洗室。” 他站起身来,放下《创世经》:“你不觉得这很正常嘛,马德兰神父?” 当然不正常。 从神职人员宿舍通往教堂只有一条道路。路德怎么可能在进入盥洗室后,还能比自己更早来到这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呆了很久。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书荒,??????????????????.??????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是的,这的確很正常。”马德兰神父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平静。 他走到中堂,仰头看著高大的十字架,忽然发现自己將银质十字架忘在了床头。 那是他妻子送的,他一直带在身边,经过多年温养,有了些许灵性。 “给你。” 马德兰回头,看见路德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抬起一只手,掌心里是眼熟的十字架。 “你?” “哦,你刚掉地上了。” 马德兰疑惑:“我记得我放在床头,没有带出来。” “你记错了吧。”路德笑道。 马德兰狐疑的接过十字架,一股莫名感如同迷雾笼罩。 他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道:“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 路德笑了一声,从旁边的长椅上拿起杯子,黑色的液体中,一颗冰块晶莹剔透。 马德兰看著,总觉得有彆扭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就见路德转过身去,看向教堂大门的方向。 “有人来了。”路德喃喃道。 话音刚落,教堂的大门沉闷的推开,两名警官对来人諂媚的笑了笑。 “您请进,道尔顿先生。” 道尔顿压了压帽子,身后跟著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女士。 她脖颈纤细,穿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面容白皙没有过多修饰,仅仅涂抹玫瑰色唇膏,戴小羊皮手套的手叠在腹部。步伐轻快,干练得体,显然是一位职业女性。 “路德先生,马德兰神父。”道尔顿点头。 “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莫莉亚拉小姐。” 女士伸出修长的手指推动镜框边缘,微笑道:“叫我艾琳就行。” 马德兰和路德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艾琳·莫莉亚拉惊讶的发现,路德眼神警惕,似乎对於自己的身份有所觉察。 “路德先生......”道尔顿语气尊敬道,他目睹了路德死而復生的全过程,这是侦探无法解释的真相。 马德兰打断了他:“道尔顿先生,他已经踏上圣主的道途,你可以称呼他为神父。” 道尔顿道:“抱歉,路德神父。这是教会派我寄来的回信,他们知晓了二位在神圣受洗时遭遇的事情,对此深表歉意。”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路德心中吐槽了一句,问道:“查出是谁做的吗?” 道尔顿摇头:“教会正在进行內部调查,我没有介入太多。” 果然是这样。 路德,勾起嘴角,挑起左边的眉毛,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艾琳小姐背著手来到一侧,看见咖啡杯里有些融化的冰块,推了推眼镜。 “我和艾琳小姐除了送来回信之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二位帮忙。” 道尔顿继续道:“这件事情是教会的委託......” 他看向路德:“也是针对路德神父的考核。” 路德皱眉。 自道尔顿踏入教堂之后,他没有从某个隱秘的途径提前获知这一消息。 之前只能以马德兰神父作为实验对象,总结出的消息还是不够完全。 路德心中念头闪过,看见那位艾琳小姐正盯著自己。 她在观察我,动用某些专业手段。 讚美圣主! 路德摸了摸链家,忽的朝对方笑了一下。 这让一直注视他的艾琳,马德兰和道尔顿,纷纷一愣。 对於自以为高深莫测的举动,路德非常满意,说道:“什么样的考核?” 道尔顿注意到路德的黑眼圈,神情略显得意。他咳嗽一声开口:“教会希望二位能够在教堂举行一次驱魔仪式。” “如果仪式顺利,教会会考虑解除封锁,开放教堂,供信徒前来祈祷。” “我可以外出吗?” 道尔顿斟酌道:“您作为神父会参与到教堂的圣事中,但能不能远离教堂范围,还需要教会决定。” 马德兰道:“身为一位神父,你的工作有很多,包括为他人受洗,布道,弥撒,告解,终傅,婚姻等等,我会教你如何去做,对於道途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路德好奇。说实话,他对於如何在道途行走,如何踏上阶梯,还是一知半解。 不过,马德兰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看向道尔顿:“能够进行驱魔考核的教士少见,路德神父成功后,是否可以得授『黄金律法』?” “是的。”道尔顿道。 黄金律法又是什么?路德有些烦躁。 马德兰嘆了一声。他看著路德,眼神之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第十一章 心理医生、侦探 “请二位准备一下,今晚九点,我和艾琳小姐会带著被恶魔附身的倒霉鬼前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会隨时出手。” 马德兰神父道:“我想,一位侦探在驱魔之中的作用不大,至於艾琳小姐,我觉得没必要前来,驱魔过程中会有危险。” 艾琳面无表情,捋了捋酒红色的长髮:“我是一位心理医生,可以帮助二位安抚恶魔附身者的情绪。” 马德兰神父张了张嘴。他想说,心理医生的作用同样不大,但出於对女士的尊重,他没有开口。 “接下来我希望和路德神父单独聊聊。”道尔顿道。 马德兰神父起身:“我去完成晨祷,你们自便吧。” 道尔顿頷首,没有急著开口,而是侧过耳朵,做出倾听的姿態。 “他已经走了,你没必要防著他。”路德道。 道尔顿惊讶的看向他,但隨即点头:“如您所说,他的確走远了。” “你想聊什么?我的真实身份?”路德说到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路德先生的记忆有所恢復吗?” 路德摇摇头。他自称失忆,是一个穿越者的保护措施。 “不瞒您说,我正在进行调查,有了一些线索。”道尔顿一边说,一边盯著路德。 后者露出笑容:“如果你有了结论,记得告诉我,我很想找回丟失的记忆。” ——別以为我会问你线索是什么,反正侦探都不会说。 “心理学有一些新的研究,能够帮助失忆者找回记忆。路德神父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的诊所,尝试治疗。”艾琳道。 “不用电击吧?” 艾琳一怔,道:“更多的是催眠和暗示,而非物理疗法。” “那就好,”路德敷衍道,“我会考虑的。” “隨时恭候。” 道尔顿又隨口聊了几句,决定起身告辞。 “二位都踏在不同的道途上?”路德忽的开口。 道尔顿回答:“是的,路德神父。” “你们信仰的是什么神明?”路德露出好奇的神色。既然世上存在其他神明,对於將圣主教会视作国教的艾伯顿王国来说,皆是异端邪神。 所以道尔顿和艾琳踏在其他道途,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道尔顿刚要开口,艾琳小姐已经站起来,欠身笑道:“路德神父说笑了。並不是所有道途的终点都能覲见神明。” “人性璀璨充满奇蹟,道路虽然崎嶇,但依旧有人努力开闢著。” “晚上见,年轻的神父先生。” 艾琳小姐的声音欢快,却让路德皱起眉头。 就不能说的直白点,她就靠这种方式给人治疗心理疾病? 路德重新拿起咖啡杯,发现冰块已经融化。於是將手盖在杯麵之上,噗通一声,晶莹剔透的冰块再次落下。 道尔顿与艾琳並肩离开教堂,刚刚轮班的警官恪尽职守,只是冲这位大侦探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道尔顿站在道路外侧,將衣领拉起,抵挡寒风。 “性格温和,有些跳脱。部分肢体动作说明,他有隱瞒和撒谎。”艾琳摘下金丝眼镜,露出绿宝石似的瞳孔。 “失忆的人会陷入迷惘,但他对於自我认知非常清晰。” 心理医生继续剖析:“他產生了对圣主的虔诚,內心存在抵抗,对於刚刚踏上道途的神职人员来说不奇怪。” 她捏了捏鼻樑:“现在是最容易分析心理活动的时候。等他深入圣主道途,变得越来越虔诚,就只能深入心理世界,窥探潜意识。” “哪些部分隱瞒了?”道尔顿道。 “说起找回记忆的时候,他没有渴望,只有好奇。” “你说,失忆前的他和失忆后的他,会不会彻底区分开来?” “失忆的类型有很多种,对於他我暂时无法得出完整结论。但理论上来说,一个人的底层逻辑,他的肌肉记忆,他的认知无法改变,不可能彻底区分。” “如果是人格分裂呢?” 艾琳笑道:“看来大侦探对於心理学也颇有研究。” 道尔顿道:“身为侦探,任何学科都必须有所涉猎,这是职业素养,也是深入道途的硬性要求。” 艾琳頷首,“解离性身份障碍,既所谓的人格分裂,的確会出现不同人格拥有不同记忆的情况,甚至就连身体状態都会发生改变。” “但是,人格的分裂不是隨机形成的,人格之间存在內在联繫,服务於相同的心理防御目標,譬如攻击性人格,其本质是保护自身免受伤害。简单来说,人格不同是分化,而非彻底独立。” 道尔顿看向街边。一个软呢帽盖住脑袋的流浪儿穿过人群,衝到路中央,引来马夫的喝骂和一阵骚乱。 他取出菸斗,快速点燃,不经意问道:“那如果存在於那副躯壳內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呢?” 艾琳停在原地,看到烟雾在菸斗上升起。 片刻后,她笑道:“灵魂更偏向神秘学。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心理学范畴,我无法解释。” 道尔顿叼住菸斗,没有回答,看见那个流浪儿来到街道这一面,从艾琳身边经过。 他一把將小流浪儿抓住,捏住她的手將其提起来。 一个个钱包、项链、戒指、耳环从流浪儿的怀中噼里啪啦的掉出来,洒落一地。 软呢帽也隨之落在地上,露出流浪儿一头杂乱的头髮。 “小盗贼,本事更好了。”道尔顿笑道。 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惊慌抬起头,露出黄鸝般灵动的的眼睛。她的手指如滑腻的蛇般柔软无骨,迅速从道尔顿手中挣脱出来。 下一秒,她又被道尔顿揪住衣领,再也无法挣脱。 “遇到你准没好事。”女盗贼抱怨,娇小的身子在半空来迴转动。 “交给你的画像,有人见过吗?” “我听说有人在那座废弃教堂看见过。” 道尔顿將她朝远离教堂的方向丟出去:“方向错了,去別的地方找。” 少女像猫一样落地,一溜烟就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狼藉。 “这是你的,你先走吧,我得替这些东西找到主人。” 艾琳收回看向少女的目光,接过自己的钱包,有点惊讶。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少女的动作,那绝不是贼活高明能够解释的。东区这里踏上道途的人不少。 她没有径直离去,犹豫片刻道:“教堂里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到,路德神父的杯子里有冰块。这可不是常见的东西,那座教堂应该没有冰窖吧?” “我看到了,没有。”道尔顿点头。身为侦探,他不可能放过任何细节。 但这与他要找的真相无关,他不会浪费精力在“红鯡鱼”上。 第十二章 全知全能全在 路德坐下,仰头望向极具压迫感的十字架,阳光从后方照射,刺眼夺目。 经过多日的尝试,他逐渐掌握了那股因知晓了圣子死而復生而存在的力量。 自己的体內,真的有圣子位格。 路德將其称作“全知全能全在”。 他双手合十,以向自己祈愿的方式低声呢喃。 “我,路德,祈求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比平日里更加虔诚,心臟跳的剧烈 路德睁开眼,推门而入,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一边厨房的门半开,头髮白的母亲走出,端著一盘西红柿炒蛋,透过门缝能看见父亲忙碌的身影。 头髮白却依旧优雅的女人转过头,笑道:“儿子回来了,上班累不累?” 路德揉了揉发烫的眼睛。 一切只是希望而已,並非现实。 视线之中,依然是昏暗的教堂,高大的十字架,彩绘的玻璃窗。 唉。 路德站起身来,凝神看向手边的《创世经》。 他的灵性有所减少,同时获得启迪。 他知晓这是教会的根基教义,记载著圣主全知全能全在的神圣权柄和那三位一体的神圣本质。 他又知晓,长期阅读能够提升內在灵性,稳定在道途之上。 灵性中,有不辨男女,空灵狂热的声音响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讚美圣主! 他看向烛台,知晓此物已经存在於此三十五年,其內曾產生过黯淡灵性,具备安稳心神的效果,但因为荒废了太久,灵性流逝。 讚美圣主! 教堂中的一件件事物,隨著路德一一扫视,他都知晓了一些他本不该知晓的消息,並伴有那钟声般空灵的声音。 路德又想起了马德兰神父。 他此刻正在静室祈祷。他渴求圣主能够赐予他对抗恶魔的神术。之后,他打算清空肠道。 讚美圣主! 当路德渴望教堂內某些人、事、物的消息时,他的灵性就会得到启迪,同时迴荡著讚美圣主的声音。 可怜的马德兰神父。 作为“全知”这个能力的试验品,路德知晓了他的很多事情。 譬如妻子送的十字架,譬如他的肠道问题,譬如他的两个情人。 “我希望能有一本有趣的书。”路德低声祈祷。 啪的一声,一本廉价的冒险小说落在手中,封面画著身穿银甲的骑士。 这是“全能”的显现。 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根据这些日子的研究,这个物品必须是死物,价值不超过1个银幣。 他刚刚祈求回归的举动,显然只是奢望。 另一位路德出现在盥洗室。 这是“全在”的能力体现。 他可以隨时出现在教堂的某处,两地同时存在。 此时此刻,盥洗室有他,教堂也有他,且同时具备自我。 他通过这种分身的方式学习“奇蹟福音”。当分身消失时,知识隨之回归。 值得注意的是,分身每日做多维繫5个小时,且有时候会出现头痛和记忆错乱的情况。 路德以“全知”,“全能”,“全在”区分能力的不同,但大部分时候,三者共同发挥作用,是三者,也是一者。 也许,自己当初在十字架上通晓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也是因为“全知全能全在”的潜在影响。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教堂里的那位瞬间消失。 他一手拿著廉价小说,一边缓缓蹲下去,脑子一抽的思考。 如果一个自己排便,另一个自己...... “就不要耗费灵性,来做这种事情了。” 他嘟囔一声,摇了摇头,放弃思考。 夜晚。 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外面又冷又湿。东区这里的煤油灯年久失修,点灯人手持长杆添油,但很快就有部分熄灭,街道变得更加阴冷诡异。 一辆马车穿过光明和黑暗的边界,幽灵般停在教堂门口。后车厢打开,推出一个绑在医用担架上的男人。 他全身覆盖约束衣,嘴上罩著金属嘴套,剧烈挣扎,发出野狗般的呜咽。 雷电炸响。 一辆接著一辆的马车停在教堂门口。医务人员將一个个医用担架推出来,仿佛这不是教堂,而是灵敦市最负盛名的精神病院。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进入其中,男人將教堂的大门关上,隔绝了那些医护人员临走前好奇的目光。 大门闭合,男人耳边响起马德兰神父无法压制的惊慌喊叫。 “我可从见过这样的要求!灵敦市是遭遇恶魔入侵了吗?怎么这么多人!” 教堂內的8个医用担架上,有的身子晃动,有的傻笑,有的正恶狠狠地瞪著眾人,像是精神病人大集合。 距离所有人最远的地方,一个圆头圆脑的男人盯上路德,霸占了眼眶三分之二面积的瞳孔又粗又黑,看上去像是“一”。 诡异如山羊般的眼睛,阴森恐怖。路德得到部分启迪,知晓对方因为某个仪式而引来了恶魔。 路德冲他挥了挥手,递过去一个冒著热气的杯子。 “喝咖啡吗?” 男人砰的弹起,如巨蟒蠕动著,路德退了一步。 “离他远点。”马德兰神父擦了擦脸上的汗,显得很紧张。不是他胆小,换做是谁,看到这么多被附身者都会感到害怕的。 摘下猎鹿帽的道尔顿拍打肩头的水滴,一旁的艾琳小姐將长发撩至肩头。 后者对路德道:“路德神父,有热咖啡的话,麻烦给我来一杯。” 路德凝神看向她。 他知晓这位艾琳小姐是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现在,他知晓对方因为天气的寒冷,有些不太舒服。 讚美圣主! 路德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当然可以,艾琳小姐。道尔顿先生要来一杯吗?” 道尔顿不敢麻烦路德,礼貌的拒绝。 路德给艾琳小姐倒了一杯热咖啡。后者双手接过,礼貌不失优雅的点头致谢。 苦涩的液体进入喉咙,艾琳小姐觉得舒服许多。 她的道途偏向於心灵,梦境等方面,在体魄之上得到的反馈不如这位路德神父。“神赐体魄”鼎鼎有名,从某种意义上是圣主教会的骑士之证。 “称不上地狱入侵,但某处公寓的確有地狱的气息流淌,导致很多居民被附身。”道尔顿对马德兰神父说。 地狱是恶魔之类邪恶生物的居所,是混乱扭曲之地。有神秘学研究称,它与地水火风一样,是世界基石,这个说法很快被打为异端。 路德环顾四周,试图通过启迪去了解这些人的身份。 麵包工人,泥瓦匠,女佣,火车司机,铁匠—— 这些人的身份清晰可见。 讚美圣主!讚美圣主!讚美圣主!!! 路德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狂热空灵的呢喃如同在耳边敲响的洪钟。 他抱住脑袋,眼神变得虔诚浑浊。 艾琳小姐走近,轻声安抚,但效果平平。 片刻后,路德沙哑的开口说:“一个公寓可不只这些人,尤其是廉价公寓。” 道尔顿知晓路德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並未感到好奇,而是平静道:“公寓发生了血祭,很多人死了,这些人是倖存者。” 路德蹙眉,意识到了什么。 驱魔即將开始。 第十三章 群体驱魔仪式 马德兰神父晨祷时,获得了一个1环神术“驱邪结界”,此刻恰好用上。 他感谢圣主的恩赐,隨后拿出提前准备的圣水与受祝的木质十字架。 这两件神圣工艺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以灵性加持,对自身消耗极大,唯有深耕圣主道途的神父才懂得。 若要完成“驱邪结界”,就必须提前准备这两件事物。 马德兰神父利用圣水和十字架,布置好围绕附身者的法阵,驱动灵性,如点睛之笔,使得结界完整。 圣水刻画的法阵上,光辉一闪而过。其中的附身者变得躁动不安。 马德兰神父擦了擦汗,捂住腹部。 “要不你先去一趟盥洗室?”路德道。 面容慈祥的老人瞪了他一眼。 路德失笑,他一紧张,就会说废话。 “辛苦二位开始。”道尔顿戴上猎鹿帽,表情严肃。艾琳则退到一边。 马德兰神父缓步走到一位麵包工人身边,手持银色十字架,背诵《创世经》选段。 他瞪大眼睛,看见没有五官的阴影从这人的面孔处钻出去,发出无声嘶吼。 他紧张的双手合十,继续背诵。 另一边,路德拿起《创世经》,单手摊开,开始大声朗读。 远处,圆头圆脑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属於恶魔的讥笑,却又迅速收敛,变得疯狂可怖。 “我们的天父,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宽恕我们的罪过...” 路德的声音温暖而柔和,落在眾人耳朵,如同山上落下的泉水,清澈见底。 整个教堂震动起来。 他的声音逐渐宏大,重重叠叠,空灵庄重,血肉的喉咙里像藏著天堂的唱诗班。 声音克制,纯净且虔诚。 马德兰神父闭上了嘴,艾琳与道尔顿脸色惊异。看著教堂中一个个被附身者仰面躺下,身子抽动著,一张张恶魔的面容痛苦的哀嚎。 烛火盛大,彩绘窗和头顶壁画上的天使与圣人纷纷侧目。 当! 管风琴又开始莫名响动。 “我奉那全能唯一的圣主之名,命令你们显露真身!” “滚出来!” 8个倖存者张开嘴巴,一团团黑雾从他们的喉咙,眼睛,鼻子和耳朵里钻出来,化作一个个虚幻又黯淡的类人怪物。 这些怪物刚一现身,就如同遭受阳光的直射,发出无声惨叫,隨后如水汽散去。 路德体內灵性消耗大半。 虽然並非使用神术,但他以自身的位格,进行了一场简单却强大的群体驱魔仪式。 他鬆了一口气。 “小心!” 黑雾之中,一个肌肤近乎透明,面如漆黑山羊的高大怪物衝出。 砰!砰!砰! 道尔顿连开三枪,提前准备的银制子弹令羊角恶魔痛苦嘶吼,却无法阻止它想要將路德生吞活剥的衝动。 咔嚓! 头顶的壁画莫名破碎,轰然砸落。连带著的中堂那巨大的吊灯坠落,其中的蜡油撒了一地,火蛇顿时蔓延开来。 马德兰神父苦著脸。他所掌握的神术难以应对这种场面。 即便是“束缚律令”,也根本无法阻止那头羊角恶魔的衝刺。 路德凝望恶魔,抬起手臂,一道“圣焰”落下,落在恶魔肌肤之上,像是接触到油脂,烧个不停。 恶魔咧嘴一笑,整张脸就像是揉搓成团的纸张。 区区戏法,虽然惹它厌烦,却不致命。 只要吃了路德这个灵性纯粹之人、圣主宠爱之人,它就能恢復更多实力,带去更多灾厄。 它调动邪恶的灵性操纵教堂內的灾厄,突然眼角一顿刺痛。 一道金色的十字正在亮起。 恶魔眯起眼睛,眼前的金色十字越发璀璨,掩盖了光芒之下那个年轻神父修长挺拔的身影。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圣洁纯粹,令恶魔发狂般的挥动手臂,嘴中滑腻的舌头像蛇一样蠕动著。 它毫不停歇,就要將眼前的肉块撕成碎块,生生吃掉。 道尔顿瞳孔缩起,艾琳捏住手指。 马德兰神父磕磕绊绊的祈求。 路德在身前划著名十字。金色的圣痕脱离肌肤,化作了一把巴掌大的十字剑。 这是神明宠爱的象徵。 类似神术,却无需每日祈祷,不占用神术环位。 “神赐剑”! 如纯金打造的小剑嗖的飞出,刺向恶魔最致命的弱点。 它灵巧冷酷,將恶魔所有藏起的灵性刺穿,它的身躯顷刻间如气球乾瘪下来。 马德兰神父祷告一声,颤抖著讚美圣主,这才发现原来路德神父欺骗了自己。 他认出了这是属於圣主的赐福,唯有神选方可获得。 路德站在原地,金色的光芒渐渐黯淡。 他忽然有所察觉,在他彻底完成驱魔之后,自己体內的灵性跳动,燃烧的更加旺盛,原本不清晰的道途,逐渐有跡可循。 这种感觉虚无縹緲,他还没来得及体悟,就如风一样消失。 恶魔的身体像是黑雾散去。 一道近乎无形的羊头从黑雾脱离,悄无声息的钻入路德体內。 路德皱起眉头。 下一秒,羊头从他天灵盖飞出,恶魔眼睛张大,本就虚幻的面容更加稀薄。 “你!你不是——” 它尝试附身路德,却发现了某种更大的恐怖。 话音未落,它就因为彻底失去灵性,如一道火呲溜消散。 远处的道尔顿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教堂之外,大雨倾盆,遮盖了教堂內的一切异响。 眾人熄灭了教堂地上乱窜的火苗,都显得有些狼狈。 马德兰神父剩下的1环神术名为“治疗之手”。他將神术力量按在额头,被碎片砸破的额头很快止住了血,肌肤变得粉嫩。 他一共只有两个1环神术,眼下都使用了。若要使用新的,需要明早祈祷,重新准备。 “啊啊啊!” 那名麵包工人发出惨叫,清醒过来,忽的抱住脑袋。 “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 他抬起头,五官扭曲在一起。 “真的不是我,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马德兰神父的眉头皱起。 道尔嘆道:“他们是倖存者,也是血祭的发起者。” 路德揉了揉疲惫的眉头。驱魔之前,他就已经有所猜测。 马德兰神父反应过来,急道:“是恶魔教唆的他们,让他们血祭,从而顺利附身,这与他们无关。” 恶魔的蛊惑教唆可不单单是语言的力量,常人根本无法抵抗。 “他们的罪需要教会和法官来判决。”道尔顿转过头去。 麵包工人绝望的哭泣。 他的工作本就繁重,晚上十一点开始准备麵团,隨后的5个小时进行定型和烘焙。他需要在30-40度的高温烘房里等到麵包烤制完成。 完成之后,也不能休息,而是兼职运输,推著车去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里送。若是遇到贵族钟爱的社交季,他的工作时间就更长了。这导致灵敦市麵包工人的寿命大都不超过45岁。 也不知道法官大人或是主教大人在咀嚼白麵包时,能不能品尝到他的巨大苦难,而酌情放过对方? 讚美圣主! 第十四章 恶魔弗朗西斯 路德从来自“全知”的启迪中知晓他的工作细节,心中嘆息一声。 更多的哭泣响起。 这些人逐渐清醒过来,然后陷入崩溃。 艾琳小姐握著一块怀表,轻声安抚。以她道途得到的馈赠,將眾人催眠,陷入酣睡。 路德走近,用“次级治疗之手”治疗他们身上的伤势。 因为那位恶魔操控的灾厄,整个教堂破败不堪,很多人也和马德兰神父一样,受了皮外伤,所幸並不致命。 道尔顿来到那位圆头圆脑的男人面前。艾琳小姐刻意没有让对方昏睡。 男人面容呆滯的抬起头,道尔顿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 他被那头羊角恶魔附身,后遗症更加严重。他是那栋廉价公寓的房东,仪式的源头。 “麻烦你了,艾琳小姐。”道尔顿压下帽檐道。 艾琳走近男人,手中怀表垂落,隨著表链温柔的晃动。 她正在修补男人那因为恶魔而出现破损的心灵。 从神秘学角度来说,心灵同样属於灵性,是那总和之中的一小部分。 修补心灵,同样在修补灵性。 怀表规律的晃动,表身传来清脆的咔噠声。 路德好奇的注视,他盯著怀表,忍不住捂著嘴打了一个哈欠。 男人的眼神正在变得清澈。他察觉到路德的动作,偏过头来,脸色变得苍白,身子蜷缩在一起,不断的向后退。 道尔顿赶忙搀扶住他,强迫他看向路德。 “冯特先生,你认识他?” 路德皱起眉头,视线落在侦探身上。 艾琳抓住怀表,按下錶冠,冯特先生变得平静起来。 “我...我......”他喃喃道。 “仔细想想,在你公寓地下室举行的布道会,那张传单,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你想起来了吗?”道尔顿低声道。 “是的,是的。有人租了我的地下室,很慷慨的给了我5个金幣,”冯特先生用近乎呢喃的语气道:“他租了將近一个月,来了很多穷鬼,比租我房间的人更穷的穷鬼!” “他给他们传教,自称传道者,我暗中听了几次,不感兴趣。” “但我好奇,所以偷偷观察他。嘿嘿,他就住在305,他不知道的是,我偷偷在隔壁开了一个孔,能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我经常这么干。” “我看到他在房间內布置仪式,有金幣出现!后来他不见了,那些穷鬼也不来了,他房间里的东西没带走,有些古怪的血液还有碎发,我就进去看了看,结果...结果!” 艾琳按住他的肩膀。 道尔顿在他耳边道:“你仔细看看,那个给了你5个金幣,举行布道会的人,是不是在这里?” “恶魔出现了......”冯特先生抓住头髮,“很多人死了,我杀人了!不,那不是我,不可能是我!” 他抬起头来,满脸是泪,伸出一根惨白的手指,指尖对准了路德。 “是他!我记得他的脸,就是他,你们快把他抓起来,他才是真正的恶魔。” 路德不知何时端著热气腾腾的咖啡杯,面带笑容:“要不还是先喝一杯咖啡再说吧?” 他那笑容温和,可在这刚刚经歷一场火灾的教堂中,显得诡异莫测。 就连路德自己心中都暗骂了一声。 紧张时乱说废话的毛病这辈子改不了了。 道尔顿与艾琳站在不同的专业角度审视路德的態度。 马德兰神父气道:“要不要再给他驱一次魔?” “开什么玩笑!竟然说一位神职人员在暗中布置恶魔仪式,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不,是污衊!” 他当然不相信路德干过这些事情。 一位自己受洗的圣主宠儿,不可能是恶魔的崇拜者。 “我没撒谎,就是他!” “可以了。”道尔顿朝艾琳点点头道:“麻烦你。” 艾琳小姐没有说话,收起怀表,在过於激动的冯特先生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后者闭上眼睛,与其他人一样沉睡过去。 “道尔顿先生,”路德开口:“找个时间,我想我们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道尔顿身子微不可查的绷起,笑道:“好的,路德神父。有机会的话,我会將调查结果告诉您。” 路德对於冯特先生所说的“自己”感到好奇。 偽造的奇蹟,恶魔的仪式...... 这个人很有问题。 ——他还干了什么坏事,之后不会找我背锅吧? 路德心中沉沉的想。 深夜。 路德出现在教堂之內,外面罩著质的睡衣,虽然拥有“神赐体魄”,但这阴冷的天气还是让他感到寒冷。 教堂依然残破不堪,满是焦黑的痕跡,恐怕又得经歷一次修缮。 他隨手拿起一旁保存完好的烛台,悄无声息的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宿舍当中。他將还未点燃的烛台放在桌上,冷冷的开口。 “出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路德眉头紧锁,弯曲手指,敲击桌面。 “我说了,出来!” 他嘖了一声,伸手抓向烛台,手中燃起“圣焰”。 神圣的火光还没有接近,蜡烛之上有黑色的光芒凝聚。那是一团漆黑的火苗,隨后是一双山羊般的小眼睛。 火光繚绕,在外侧化作尖尖的羊角形状。 邪恶的“一”字形眼睛眯起,焰心处裂开嘴巴,发出諂媚的笑声。 “很高兴认识您,自我介绍一下,吾名佛朗西斯。” 教堂外漆黑阴森。神职人员宿舍內,年轻的神父面无表情的看著化作漆黑烛火的恶魔。 恶魔灵性的残留,因为拒绝死亡的召唤,於世间苟延残喘。它违背生死的权柄!它是恶魔!需要消灭! 讚美圣主! 路德抗拒了心中启迪,强忍住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杀意,笑道:“你好你好,来自地狱的佛朗西斯,欢迎来我房间,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座教堂的客人了。” 佛朗西斯因为路德的热情,一下子沉默了。 黑色火光跃动,许久之后道:“您占据了这位人类的肉身,您到底是谁?” “你觉得呢?” 佛朗西斯道:“我不清楚。但显然你与那位偽善,自负且愚昧的神明无关,既然如此,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第十五章 黑面具 路德看了一眼自己那不知为何攥紧的右手,冷道:“什么交易?” “我想活,”佛朗西斯毫无察觉道:“只要能让我活下来,我愿意受您驱使,並告诉您一个隱秘。” “你现在的样子,对我又有什么用处?” 恶魔佛朗西斯黑色的火焰身躯跃动,阴影变得庞大,覆盖了路德的面孔:“我是地狱之子,是灾厄的化身,是命运的破坏者和挑衅者,是人类和一切智慧生物的噩梦——” 话音未落,路德抬起手,面无表情的掐灭了火苗。 宿舍之內一片寂静。许久之后,黑色火苗重新燃起,山羊般的眼睛诚惶诚恐的看著路德。 “教堂內坍塌的壁画和吊灯,与你有关?” 黑色火苗点头,面容变得自傲。但它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收敛火光。 “古怪的能力。”路德嘟囔。 “能力的体现与道途有关——” “你是什么道途?”路德打断它。 “我诞生於地狱,得到地狱赐予的力量,自然行走在地狱的道途上。” “你说的隱秘是什么?” 佛朗西斯狡诈的眨了眨眼睛:“如果您能確保我的安全,我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路德嗯了一声:“我考虑了一下,你是个恶魔,还是净化掉的好,讚美圣主!”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指,点燃了“圣焰”。 “等等!求求您,我向您臣服!我现在就告诉您关於隱秘的消息。”佛朗西斯惊道。 “我是正义的神父,不会被你蛊惑。” 放屁! 佛朗西斯心中大骂,焦急喊道:“我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道途的力量,你就算净化了我,也没有什么价值,灵性不会有什么增长的。” “我知道许多知识,我都可以告诉您,卑微的佛朗西斯恳求您——” 路德让“圣焰”悬停於半空,问了一个对於圣主信徒来说,大逆不道的话。 “一个如我这样的人类,能够踏上地狱道途吗?” “当然!只要您能进入地狱,拋去人性......,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有办法为您打开地狱之门,让您变为恶魔。” “你又要杀多少人呢?”路德冷道。 “这。。。”黑色火焰黯淡下来。 路德感受到体內的道途正在变得脆弱,他获得的力量在流逝。 他强忍住灵魂深处的虔诚祈祷,咬牙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脱离圣主道途?” 佛朗西斯道:“拒绝祈祷,褪去神父的长袍,褻瀆圣主!这不难!” “我需要力量,这么做只会让我变得虚弱,危险。” 佛朗西斯突然笑了。 它道:“我想要告诉您的隱秘,正是与其他神明有关,如果您能得到祂的一瞥,或许就可以摆脱该死的圣主,踏上另外的道途。” “什么道途?” 佛朗西斯道:“那是名为谋杀的道路,您在终点可以覲见名为『黑面具』的神祇。祂执掌著刺杀、密谋、腐败、暗影等权柄,即使是其他神明也不知晓祂的真容。” 路德沉默片刻,隨后忽的笑道:“不愧是恶魔,总是想將我往墮落的道路上引。” 话音刚落,他再一次掐灭火焰。站起身来,路德看向窗外的黑暗。 这种一听就邪恶的神祇,如果踏上道途,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更何况,在其他的道途上,就不会变得虔诚吗? 想到自己变成杀人狂和阴谋家,路德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 转过头去。 黑色的火焰跳动,却寂静无声。 路德需要佛朗西斯。 它的存在,意味著自身对圣主的褻瀆,这会让他暂时摆脱狂热。 这就足够了。 “你可以活著,但是最好不要隨便的蛊惑我,在我墮落之前,我会先把你彻底掐灭。” 佛朗西斯撒谎道:“您已经知晓了我的真名,我的生死掌握在您的手中。” “回去吧。”路德挥手。 “感谢您的仁慈。”佛朗西斯谦卑的回答,消失不见。 马德兰神父有些神情恍惚的从大教堂走出来。这座神圣建筑的巨大阴影如同神明笼罩著他。 他双手捧著金色的圣物匣,在周遭来往的那些戴著高礼帽的行人好奇打量过来之前,钻入教会马车之中。 车夫由不属於教会,踏在不同道途上的行路人扮演。 他们有不同含义上的强大,与道尔顿类似,又截然不同。 车厢之中,马德兰神父这才有机会贪婪的低头看去。 圣物匣中存放的,是自己年轻时求而不得的“黄金律法”。 它至关重要,能够让人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道途的存在。 是完整的灵修之法,是道途守则,也是捷径。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打开。圣物匣被施加了神术,唯有路德神父才可以开启。 想起他为自己受洗,想起他的群体驱魔,慈祥的马德兰神父嘆息一声。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对比的。 马车穿过街道。头顶的铁轨之上,蒸汽火车呜呜作响。 很快,属於东区特有的腐败恶臭飘入车厢。 马德兰神父手捧圣物匣进入教堂,看见那位年轻的神父刚刚完成晨祷,正遗憾的摇头。 路德踏入道途的时间太短,虽然熟读“奇蹟福音”,依然没有从圣主那边祈求来1环神术。 这与圣主是否宠爱无关,纯粹因为他內在灵性不稳,无法承受。 不过,在得到“黄金律法”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拿好。”马德兰神父郑重的將圣物匣交给路德。他无法指导对方,关於“黄金律法”只能对方自己掌握。 “请你走到十字架下开启圣物匣。我会离开教堂,关闭大门,確保无人打扰。”马德兰叮嘱道。 这是每一位获得“黄金律法”的教士都需要完成的步骤,第一次至关重要。 路德沉默的看向对方。 “你放心,我可以保证,这一次不会有任何危险。” 路德咳嗽了一声,眉头蹙起。 “將此物交给我的那位主教以圣主之名起誓,这次的过程绝对安全。”马德兰神父道。 “讚美圣主!”路德表情郑重的接过,缓步走到十字架下,目光虔诚。 第十六章 灵性炼金术 “全知”的启迪並未给他太多信息。 铜製的圣物匣轻易打开,露出內里的诸多事物。 一副画卷,一个圆形护符,一个圣烛,玫瑰色念珠,巴掌大的金制十字架,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一个手册。 路德如苍蝇般搓手,眼神好奇又警惕。 他听到教堂大门闭合,知道马德兰神父离去后,这才喃喃自语。 “这就是佛朗西斯说的『灵性链金术』?” “如果要步履坚定的深入道途,必须得到.....,嗯,它的话只能相信一半。” 路德念叨了几句废话,將刻画圣徽的护符戴上。这是一件仪式用具,因为长时间的聆听布道,其內產生灵性,能够帮助佩戴者加速入定。 他摊开画卷,看见圣子束缚在十字架上,人群簇拥著他。圆柱形的金色光辉从乌云之中照耀而下,周遭的信徒张开手。 这幅画色彩鲜艷,因为过於逼真,路德闻到了青草香气,听到了虔诚吶喊。 这是拉斐尔前派的绘画风格。因此,十字架上的那位圣子不光具备神性,眼神更是怜悯、悲凉、忧鬱。 有学院派认为这种风格过於浓郁鲜艷,失去神圣感。但因为赋予神明的人性情感,反而成为了灵修者接近神明的冥想之物。 这幅《奇蹟之人的受难》显然是正品,对於收藏家来说价值连城。 路德將其放在放在面前,点燃圣烛,喝掉玻璃瓶中的圣泉之水,一手握住念珠,一手抓住十字架。 他按照手册中的指导,望向画卷,口中默念“黄金律法”的密语,虔诚的祷告。 教会“慷慨”的给予他一切灵修所需之物。路德不需准备的时间,眼前的画卷变得梦幻,如门一样打开。 他看见天空之上,一位沐浴光辉的神明朝他张手,指引他进入其中。无数纯白色的天使正在吟唱圣咏。 路德意识顺从的跟隨,进入那道大门之中。他看见了玫瑰海,金色的麦浪,以及淡淡晨雾笼罩的一片坦途。 在竖琴和溪水的轻响中,路德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 终於,这条道路不再是虚幻的,他的確“看”见了一片坦途。 脑海中,自己为自己受洗,群体驱魔,日常的祈祷,“奇蹟福音”的学习等等融入体內,化作一股推力,让他在这片坦途中迈出一大步。 追忆催动灵性,让它变得跃动旺盛。 路德站在坦途的中央,脸色惨白如纸。 他对圣主的不敬,和恶魔的对话,对圣主的警惕与怀疑,使得体內的灵性火苗晃动,他又退了一步。 他终於站定。一个白色的大理石祭坛忽然出现。 左上方凹陷下去两个空置的圆孔。一页写著戏法名称的书册。旁边隨意摆放著一把拇指大的金色十字剑、槲寄生的种子、摺叠好的《创世经》残页、一张写满经文的诫令。 路德好奇看去。 这些东西分別对应“神赐剑”、“神赐体魄”、“神圣典籍学者”以及“绝对律令”。 他心中一动。圆孔意味著他可以得到两门1环神术。因为没有完成晨祷,眼下是空的。 “贴合道途的举止会让自己更加深入,违背之举则会后退,甚至有可能偏离路线,误入歧途。” 他看向左侧的玫瑰海,其中有些许枯萎衰败的跡象,也许会形成一条小径。 他穿著单薄素白的亚麻袍子,尝试著迈出一步。 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內自由行走,但不意味著“前进”。 他抬头看去,在这条似乎无穷无尽的坦途尽头,是一堵高墙,在这高墙之上还是高墙。 “阶梯......” 路德仰望高处,似乎看见第九层阶梯之上模糊却恢弘的人影。 “这么高,怎么爬上去?”他抱怨了一句。 祭坛震动,一卷羊皮纸突然摊开,上面书写著圣洁,毫无情感的文字。 1.杀死恶魔 2.完成一次晨祷 3.完成一次圣事 “这就派任务给我了?” “除了平日里正確的举止之外,完成这些任务,也可以深入道途......”路德摩挲下巴:“这是圣主派发的?” “所以佛朗西斯才说,学会了『灵性链金术』,才算真正看见了道路。” “比起模糊的感应,现在清晰很多。平日举动的消化,任务的完成......,行走的效率远高於马德兰神父。” 想起慈祥胆小的老人,路德笑了笑。 难怪他那副表情,好像是不甘愿的將最心爱的情人的手指递交给自己。 一具杂色的铅制十字架出现在祭坛之上。 近乎透明的火焰攀附其上,持续煅烧,让十字架逐渐变得漆黑。 这是內在灵性的表象。 “每道阶梯都有四大阶段,这是第一步的『黑化』。” “行走道途也是让灵性纯粹的过程,如同链金术的终极目的,將石头转化为黄金,甚至是哲人石,所以称作『灵性链金术』。” “这种螺旋上升的过程,让灵性嬗变升华,最终化作神性,成为某个道途尽头的神祇。”恶魔弗朗西斯的话语在路德耳边迴响。 它所说与圣主教义存在不同。 圣主教会灵修的神圣目的是“肖似圣主”——我们会成为圣主的一部分。 路德扬起眉毛。他明白了艾琳小姐那句话的意思。 他们的道路没有玫瑰海,没有金色麦浪,也没有神明赐予的神术。 他们遵循职业道德,不断剖析,追求自性。 那是一条歧路。 “有趣,他们真的走到歧路尽头,会是什么?侦探之神,心理之神?” 如果自己可以走上歧路,而非道途...... “我的渴望是什么?”路德想了想。 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一个牛马。 唯一喜欢的就是下班后打两把游戏,但有时候这也是奢望。 父母希望他早点结婚。身边的朋友因为有了孩子而疏远。 他有什么理想?有个不算大的房子还是早点摆脱弱智一样的领导? 现在呢? 他只想回家。 路德拍了拍脑袋。他只是个“外乡人”。 火焰安静跳动。 路德自我的愁绪,矫情,悲喜与道途无关,圣主不在乎。 道途之上绽放璀璨的金光! 再虔诚一点。 你拥有圣子的位格。 讚美圣主! 路德大叫一声。 他跪倒在地,双手合十。 “仁慈的主......请宽恕我的罪过。” 第十七章 分裂 体內的圣泉之水,护符,念珠与十字架,都是为了让路德更加虔诚。 他冥想时的道具,本就是为一名狂信者准备。 他跪在地上,向高处朝拜,决心遵循圣主的一切命令。 教会没有欺骗路德。这次灵修非常安全,不过是让他更加服从,甘愿为圣主殉道。 他开始懺悔,认清了自我之中的罪行。 他不该杀死裁判官,不该隨性跳脱,不该欺骗,不该褻瀆,不该和恶魔为伍。 杂色的铅制十字架彻底变成了黑色。 路德消解了罪。伟大的圣主宽恕他,他更加谦卑的侍奉圣主。 体內的抗拒逐渐减弱。 灵性的火焰纯粹无比,黑色的十字架变成纯白。 他在胸前划出十字,完成“白化”阶段,体內属於自我的一部分完成剥离,成为虔诚信徒。 讚美圣主! 砰! 路德的拳头砸在脸上,嘴角溢出血,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不信神者,必遭拋弃! 道途剧烈的震动,如同遭受了地震。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后退”,十字架开始变得斑驳,祭坛上的榭寄生种子乾瘪破碎,圆孔只剩下一个。 神明恩赐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路德抵抗心中的狂热,却捨不得圣主赐予的力量。 他如同野草般的自我,正在拼命的吶喊,又自相矛盾。 不要沉迷其中!不要! 可是! 如果没有圣主赐予的力量,他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 他不甘於强迫的虔诚,又贪恋那力量的神奇。 眼看著自己退不可退,“绝对律令”、“神赐剑”、“神赐体魄”的力量都在消失。路德按耐不住,眼神惊恐。 “不!” “还给我!” 我是心灵的主宰,神明是我的主宰! 是的,应该要信仰圣主,圣主能够庇护我,祂劝我向善! 路德一只眼睛变得纯白,另一只褐色的眼睛里满是挣扎和不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我是谁? 向神明懺悔的是我吗? 挣扎不屈的是我吗? 这片阴影的吶喊得不到回答。神明不会回答这种无聊透顶的问题。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混混沌沌,白色的那部分开始侵染,耳边全是虔诚的祷告声。 不要听,安静点! 他必须保证自我,从污染似的狂热之中脱离出来! 啪! 路德艰难的打了一个响指,让纯白的部分剥离出来,让自己远离对圣主的狂热,变得平静。 他要记得自己是谁! 一个身影出现在道途旁,身穿衬衫长裤,背著单肩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他迷惘的眨了眨眼睛,皱眉盯著地上虔诚祈祷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在黑色的十字架下懺悔,希望杀死部分自我。他看见自己在白色的十字架下祈祷,获得新生。 那是自己的一部分,是虔诚的自己。 可那又不是自己,他不想信仰圣主。 对方转过头来,以一位神父的自矜,双手合十道:“我是你,是更適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你。” 路德揉了揉脸颊,眼睛清冽冰冷的看著对方。 “既然我们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分裂?难道你不能信仰圣主?” 许久的沉默后。 “我不想。”路德道。他觉得自己缺失了一部分,內心有空荡的诡异感。在“神父”眼中,他显得偏执和顽固。 “这是愚蠢的坚持,篤信圣主能获得力量,得到祂的恩宠我们就能回家,祂能保护我们!” 路德突然嘲讽的笑了:“如果现在把我带回去,我一定相信祂。” “请归於我吧,我来保护我们,我一定会做到的。”『神父路德』开口,声音沉稳且柔和。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路德眼中逐渐清明,冷道:“你因我而存在,是我的一部分,我可以接受並容纳了你,但......” “你得听话。” “这个世界上,唯有圣主掌握真理,我听祂的。” “再问你一遍,你听谁的?” “圣主是全知全能的存在,”神父路德道:“你应该全身心的接受,像我一样。你太无智,只会影响我在道途的行走,为了我,你需要做出牺牲。” 路德放下单肩包,边走边活动手脚。 “看来不揍你一顿,你是不长记性的。” “你...,你要滥用暴力?” “我迫不得已的承认了你的存在,你还想怎么样?你非给脸不要脸就別怪我不客气!” “等等!” 砰! “我都让你相信圣主了,还敢跟我废话?我才是你的老大!”路德砸出一拳,神父路德那张悲悯的脸上顿时一阵凹陷。 “你敢打我?!你永远得不到救赎,我咒诅你!” “给我一把木棍!”路德抓住祈祷来的棍子:“你还敢叫唤?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啊!等一下!” “你的圣主呢?他能不能干预自我的意识爭斗?” 路德冷笑一声,再次砸下:“他有心灵的权柄?你祈祷啊!看看祂能不能將我抹除。” “让你活著已经够给自己面子了,你想爬到我头上?做梦去吧!” 路德废话越来越多,手中的木棍折断,他重新唤出一柄木槌。 “你才存在了多少天?老子记忆比你多,走过的路比你多,吃过的盐也比你多!你倒是说话啊,看看能不能说服我信教!” “別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 神父路德的脸上又肿又红。在道途之上,他的面容依然是东方人的轮廓。 路德拋下木槌,跨步坐在神父路德身上,揪住对方的领子。 “你知道你为什么存在吗?” 神父路德抬起红肿淤青的脸,摇了摇头。 路德哼了一声,指节过於用力显得苍白。他盯著对方的眼睛,冷道:“你因为我的恐惧而存在,我的確真诚的祈求过圣主,我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真的希望有神明能够保护我!” “你一直在我的潜意识中,教会玩的手段只是让你变得更加清晰,甚至从我的脑子里分离了出来,但你只是一部分而已!” “你不代表我的全部,纯粹是我內心懦弱的体现。” “不要试图像那个恶魔一样影响我。” “对了!杀不杀它,我说的算。”路德將它抓起来。 “你可以继续信仰你的神,但如果过度干扰我的判断,我现在就送你去见祂。” “神父”抿著嘴,缓缓地点了点头。 路德看著对方,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伸手將他拉起。 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有对神明的崇拜。现在,这个意识放大到了极点。路德唯一的办法就是包容,接受,承认对方属於自我的一部分。 但他不可以凌驾於自己。 很久之后。 “谢谢你,对不起。” 教会施加的狂热正从“神父”心中褪去,他是一位纯粹的信徒,经过路德的“提醒”,他正在趋於正常。 “神父”愧疚的看著路德。他不该说出让对方牺牲这种残酷的话,那不符合一位信徒,一位神父的举止。 路德嘴角勾起,强忍住笑意。 “去吧,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在这一刻,二者达成了短暂的自洽。 神父路德收拾好衣服,目光逐渐平静下来,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 开裂的杂色十字架再次漆黑,然后纯白,失去的力量重归於身。 他睁开眼睛,悄悄看向道旁。 路德单手插兜,手里攥著铁锤,面容和善。 他想起神明,那股信仰像是隔著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路德满意的点点头,与“神父”归於一体,这才有时间去看灵性蜕变后,得到的恩赐。 他完成了“黑化”与“白化”,得到两份赐予。 第十八章 奇蹟予你 “神圣工艺”。 祭坛上,一小瓶圣水出现。他学会了如何製作圣水和为临时法器受祝,效率翻倍。 “虔诚信念”。 一颗通透圆润的念珠出现。 路德坚定了对圣主的虔诚,心灵无法轻易干预。 除此之外,他获得了一个新的戏法。 “布道奇术”。 他能够放大嗓音;让火焰明亮或者黯淡;改变瞳孔顏色;让地面无害震动;製造诡异声音。 一个木雕放置在祭坛之上。 他在胸前划著名十字,目光安寧。 等再次睁开眼时,他重新回到教堂之中。 手中念珠已经断裂,放置圣泉之水的玻璃瓶中传来恶臭。 教会做了手脚,想让自己成为彻彻底底的狂信徒。 恐怕有掌控自己的目的。 他表情冷漠的起身,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教会成功让“神父”诞生。 虽明確了意识中的地位,但“神父”的存在依然会影响自己。 自己暂时性的压制住对方,等他踏上更高的阶梯呢? “黄金律法”的灵修,本就是为了不断拋却自我,肖似圣主。 “迟早有一天得杀个我死我活。” 他收拾好地上的道具,掐灭了圣烛。 刚刚修行“黄金律法”,需要仪式和道具的配合,但熟练之后,他就能快速入定,通过冥想的方式,看见那片玫瑰与麦穗簇拥的道途。 路德摸了摸嘴唇,沉吟了片刻,將脑中纷繁杂乱的思绪抹平。 “还是得儘快找到能够保护自身的方式。” 他走到教堂门口,缓缓拉开门。 外面阳光黯淡,两名警官將手按在腰间,警惕的注视。 马德兰神父回过头,紧张地看了看他,隨后笑道:“你成功了。” 路德举止沉稳的点了点头道:“我正坚实的走在圣主道途之上。”在分离了“神父”后,这部分的人格显得更加庄重克制。 马德兰神父为他感到高兴,在身前画了一个十字,讚美起圣主的仁慈。 ----------------- 身材矮小的佩吉太太做完了该做的事情,跨过满是污水和淤泥的黑暗巷子,沉默著来到教堂门口。 外號“红头髮”的约翰的確有一头油腻捲曲的红髮。 他站在大门敞开的教堂前,来回踱步,看见佩吉太太后,手足无措的开口。 “婶婶.......” “不是现在,约翰,”佩吉太太冷道:“不要在这里说......” 她快步走入教堂,望向恢弘幽深的教堂,表情虔诚狂热,在胸前比划十字,口中喃喃自语。 约翰颓唐的跟著进来,看见祭坛前站著的那位年轻的神父,终於重新振奋起来。 信徒的目光中,那位黑髮俊朗的神父穿著白色神袍,胸前掛著十字架,高举双臂。 身后巨大的彩窗,就如同他的国度。 约翰注意到了人群中老瘸子、南希等人的身影。十二个倖存下来的人,今天都来了。 今天是教堂开放的日子。 奇蹟之人,圣主的人间肉身,新的圣子將会完成一次布道。 除了十二人之外,还有一些东区居民。 大部分人只是想看看教堂封锁是什么名堂,窥探一下其中的诡异古怪。 祭坛前,路德面无表情,灵性如同水银般在体內流淌。 他在宣讲完“奇蹟福音”的部分內容后,从下方眾人那里获得反馈,灵性略有增长。 在修习了“黄金律法”后,这种灵性提升的感觉更加敏锐。 道途上,那捲羊皮纸的內容擦除了两行,隨后有新的文字浮现。 1.杀死恶魔 2.清理教堂地下室 3.开闢墓地 他挥动手臂,在布道的同时,引动“布道奇术”。 “慈悲的圣主,天父......”他的声音变得宏大,左右两侧的烛火高涨,熊熊燃烧著。 人群中,有人发出讚嘆的惊呼。 “愿禰与我们同在!” “愿圣子的恩惠眷顾著你们,赦免你们的罪,赐福给你们!” “愿属於圣主的奇蹟降临予你......” “阿门!” 隨著路德高呼一声,一阵阵空灵却悠扬的声音同时在回应著。 信徒们纷纷低著头,在胸前划过十字。 “阿门。”佩吉太太喃喃道:“主,请宽恕我。” “阿门。”约翰祈祷。希望高台之上,显露真身的圣子能够保护他的婶婶,免去她的痛苦。 “阿门。”老瘸子讚嘆道。 路德伸手按在《创世经》上,体內的神术隨著仪式的完成,如同一缕清风笼罩整座教堂。 侧面,马德兰神父双手合十。 ——奇蹟予你。 这是一门罕见的1环神术,以布道仪式为前提施展,只有深入“奇蹟福音”才能获得。 效果是,赐予所有在场者一定的幸运。让他们在某些事情上,“奇蹟”般的得到好运。 只是,这种幸运的赋予太过模糊,反而更像是心理的暗示。 自路德吟诵“奇蹟福音”完成晨祷,这是他首次释放。 完成后,“奇蹟予你”的能力消失於路德体內,除非他次日进行下一次晨祷。 与马德兰神父不同的是,只要他希望,圣主一定会再次赐下“奇蹟予你”——这是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別。 完成了布道后,信徒们聚拢过来。洗衣女工南希眼眶通红道:“讚美您,路德神父。” “真是精彩的布道!”“独眼”盖奇鼓掌讚嘆。 “您是牧者,是奇蹟,愿您包容我们的罪行,早日带领我们进入神国。”老瘸子道。 眾人因为老瘸子的话,敬爱虔诚的看向路德。 他们相信路德的降临,就是为了抹去他们的一切罪。 可隨著时间的推移,他们依然在这个世界上饱受苦难,一切没有什么改变。 路德心中嘆息,开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从今日开始,教堂的宿舍为诸位开放,我们提供免费的住所和晚餐,如果诸位不嫌弃,可以隨时前来。” 说完,路德环顾四周,因为“神父”的影响,面容变得悲悯柔和。 这是他与马德兰神父商量好的事情。这些信徒虽然信的是“虚假”的圣子,但路德不能不管。 这是內在自我与“神父”统一的目標。 眾人欢呼一声。那位南希小姐,甚至虔诚的弯下腰,想要去亲吻路德的手。 他们所求,也不过是一个住所,能吃得饱罢了。 所谓的抹去罪行...... 他们能有什么罪呢?那与他们无关。 路德不太习惯这种吻手礼,笑著拒绝。他为所有信徒准备好了热咖啡,在完成布道后,隨著麵包一同派发。 这是他以“全能”的权柄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连真正全知全能的圣主都不能让人脱离贫穷,路德能做的非常有限。 第十九章 告解 “请您等一等,”一位灰头髮的老者攥住布帽,卑微道:“仁慈的神父,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您是信徒吗?”南希道。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戴上帽子,嘆息道:“抱歉,是我打扰了。” 他只是想找个稍微暖和些的地方坐一会,今天太冷了。 “请留步,只要你的確没有地方去,没有东西吃,都可以前来,霍斯福德教堂的大门一直敞开著。”路德面容温和,轻声道。 “愿圣主保护您。”南希道。老人明明可以撒谎的,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圣主教导过,人就应该诚实。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重新摘下帽子道:“感谢您。” “我也想留在这里。”一个戴著二手高帽,皮肤黝黑的男人搓著手道。 约翰张了张嘴,又胆怯的闭上。他认识这个人。 南希温柔道:“如果您没有地方去的话,我想路德神父不会拒绝——” “不,我拒绝。”路德冷漠道。 “你说什么?”男人脸色一冷。 “如南希所说,霍斯福德教堂为需要的人提供方便,但你不需要,不,別著急反驳我,在圣主之下,没有人能够撒谎。” 路德看著男人粗暴伸过来的手,轻轻抓住。 “神赐体魄”的力量,根本不是男人能够抵挡的。他面容涨红,发出一声惨叫。 “你想把没有地方住的人喊过来,声称能为他们提供住处,然后从中收取费用,我说的对吧?” “我.....我没有。” 路德听著脑中“全知”的启迪,嘲笑道:“你打算一个人收多少?3个铜幣,包食宿?” 男人的面容又灰又白,他怎么知道的! 他蠕动了一下乾瘪的嘴唇,恶狠狠的盯著路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路德揪住他的领子將他丟了出去,男人如同破布般摔在地上。 “我不管你是谁,今后最好不要靠近这里。”路德拍了拍手道。 包括信徒和非信徒在內的眾人见识到路德的强大。他们不了解道途与灵性,但一个传言即將传播开。 ——霍斯福德教堂的路德神父,能够庇佑穷人和苦难者不受欺凌。 马德兰神父来到路德身边。人群散开。 “感谢你的配合,马德兰神父。”路德道。 “这的確不符合教会一向的规矩,这些人很可能破坏教堂的肃穆庄重。” 说完,这位面容慈祥的老人笑道:“不过,谁叫这里是东区呢?” “如果这些人能因此篤信圣主,也是一件好事。” ——我可不是为了圣主才做的。 从东区居民的现状来看,教会的工作中,没有救助穷人这一项。 或者说,救助穷人,不足以在玫瑰和麦穗簇拥的道途上迈出一步。 也有教会中人领悟到圣主的仁慈,但只是少数。 既然不受认可,又何必做呢? “讚美圣主。”『神父』路德虔诚道。 佩吉太太来回踱步,等到那位年迈的神父按住肚子离去,这才恭敬的来到路德身边。 她领完了热咖啡,双手捧著。苦涩的液体流入喉咙,胃里的酸涩寒冷才有所好转。 “路德神父,您现在有空吗?” 路德转过头,笑道:“佩吉太太,需要什么帮助吗?” 佩吉太太压低了声音:“我想进行一次告解,我想向您懺悔。” “请隨我来。”路德面色如常,带领佩吉太太来到教堂侧厅的告解室。 二人分別在告解室的左右两侧坐下,鏤空纹的木板隔绝了对方。 再这样充满神圣肃穆的地方,即便是“全知”的启迪也很难从佩吉太太那里探听到什么。 路德感到好奇。 他知晓佩吉太太是一位纺织女工,她艰难的照顾著自己怯懦的侄子约翰。 “神父,我有罪.....”佩吉太太沙哑的声音因为木板的隔绝,变得有些陌生和阴暗。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路德回应。 “无论什么罪,您....我是说主,都会宽恕吗?” “是,主是仁慈的。” “如果我產生了杀人的衝动,祂也会宽恕吗?” 路德心中一惊。他是端著咖啡杯进来的,现在一点也喝不下了。 他还只是个年轻的神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中,佩吉太太继续道:“恨意是恐怖的,有的时候甚至能够压住我对您的虔诚。” 她的语气激动,还是习惯性的把路德当做圣主。 路德没有纠正她,沉默的听著。 “我时常做梦,总能看见我们家的太太衝著我笑,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金色的长髮柔顺极了。” “我走到她身后按照惯例为她梳头,她时不时问我一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不等头髮梳完,就拉著我去吃糕点。” “她穿著宽大的衬裙,走起路来却像精灵一样,她踮起脚尖,学著歌剧里的舞蹈......,她是一位天使,一位好名声的太太,就和她那位英勇的先生一样。” “您说,这样的人不该得到祝福吗?” “应该。”路德道。 “可她却尝尽了苦难,”佩吉太太啜泣道:“主啊,这一切是您的安排?为何如此冷酷无情?” 路德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先生死了,她遭人欺骗,辉煌的家业荡然无存。我早就该意识到了,可太迟了,等我去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 “她吊死在房內,我知道,这是极大的罪过。她那美好的生命也是主的赐予......” “她已经回归天堂,得享安寧,我向你保证。”路德回答。 佩吉太太过於激动,喘著气。她已经步入老年,捂著嘴压抑的咳嗽著。 “感谢您的仁慈。” 路德平復了一下心情,“请继续说,说出来会好一些。” 佩吉太太厉声道:“可爱可怜的太太死了,但欺骗她的人还在,他们用骯脏的手挥霍属於太太的財產,他们该死,这些阴毒鬼,就该千刀万剐!!” “我早就想杀了他们,可约翰还太小......” “后来,我又见到他们中的一人。他还是和当初在宅邸中见到的那样,笑容虚偽的让人作呕。” 路德皱起眉头。 “你想杀了他?” “是的。我想杀了他,那股仇恨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里,过去了十年,像种子一样扎根在我心里。” 路德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创世经》的说法,人不该復仇,如果被抽中了左脸,应该將右脸伸过去。 “佩吉太太......”路德脸颊开始诡异的抽动。 懺悔和赦免才是告解的真正目的。自己应该贴合道途。 他双手合十,目光谦卑:“您应该清楚,身为一名信徒,不该怨恨。” “我清楚你心中的恨意,可这股念头会將你生吞活剥。” “您希望我宽恕对方?” 路德摇头道:“不是宽恕,而是暂且放下。这是为了让你解脱。” “可为什么呢?真正该死的恶人为什么能够好好活著!”佩吉太太喊道。 “你口中的罪人,自有全知全能的圣主去审判,”路德摊开手臂,面容虔诚至极,“为了那位太太祈祷吧,主对那位太太的疼爱关怀並不比你少半分。” “恶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死后也无法安息。”路德道。 “父啊,赦免他们......” 寂静之中,佩吉太太呢喃著《创世经》的某段节选。 “我会持续为您祈祷,洗去你心中的痛苦,你並不孤单,我与你同在,神与你同在。”路德道。 告解室里,传来了呜咽的声音。 路德静静等待,直到佩吉太太再次开口。告解室內,过於安静。 “我懺悔我的罪过.....”她的声音像是从幽邃阴冷的山洞里飘来,“伟大的主,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路德心臟像投入水潭的石子般冰凉。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杀了他?”路德问。 佩吉太太道:“我计划了很久,杀他却很简单,今天早上他已经死了。我应该懺悔的,我的主,可一想到那位太太......” 说完,她站起身来,祈求道:“请將您的怒火降临在我身上,不要让得享安寧的太太再一次受到伤害,我愿承受一切罪,哪怕墮入地狱。” “谢谢您。” 她踉踉蹌蹌的走出去。 啪! 告解室內,传来清脆的扇巴掌的声音。 佩吉太太走出去,恰好看见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官站在门口和马德兰神父对话。他旁边还站著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角落里,约翰担忧的看著佩吉太太,咬了咬牙,想要上前阻止。 佩吉太太以坚定地眼神制止了他,面色如常的来到那位皮肤粗糙,长相凶恶的警官面前。 “佩吉,对吧?”警官语气粗暴,对於底层人他向来不屑一顾。 “有人目击了一个小时前你的行为,你涉嫌谋杀!作为嫌疑人,和我走一趟吧,”警官阴狠的挥动警棍,“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一定打断你身上的骨头。” 他顺势抽出铁质手銬,朝佩吉太太主动抬起的胳膊拷了过去。 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抓住警官的手腕,如同铁箍一样。警官眼神凶戾,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 “这位警官,”年轻的神父站在一旁,笑容温和道:“我想你是误会了,一个小时前佩吉太太已经在教堂准备聆听布道,她也从未离开过,我可以为她作证。” 第二十章 她不可能杀人 佩吉太太猛地抬起头来。 警官身边,马德兰神父欲言又止。 名叫马库斯的警官暴躁的看了路德一眼,后者笑著鬆开了手。 马库斯冷哼了一声,对於路德的证词毫不在乎,再度探出手銬。 和之前一样,如同女人般好看的手指抓住了他。 “我说过,佩吉太太一直在教堂里,她不可能杀人。”路德冷笑道:“以圣主的名义。” “神父先生,杀没杀人不是你说的算的。”马库斯想起了关於这座教堂的谣言,感受到手上的力度,语气变得客气起来。 路德对马库斯道:“杀没杀人,也不是你说的算的。” “我这里有人证,”马库斯道:“他亲眼看见佩吉动手。她用一把刀捅穿了斯纳斯比先生的心臟!” “是......是的!”马库斯身边的男人举起手,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一边晃动身子。 “一个醉鬼?”路德冷道:“你確定他没有看错?” “我没.....,嗝!我没看错!” “你確定吗?”路德问道。 “我確定!我当时就躺在一旁的墙根下,睁开眼睛,就看见她杀人!” “你刚刚睁眼,醉醺醺的状態下,能看得那么清楚?”路德询问,准备调动“绝对律令”的力量。 “当然!我肯定是看清的....,就是她杀的人!”男人转头看向马库斯,:“对吧?” “你问我?” “现在想想,似乎又没那么確定。”醉鬼摸了摸头。 “你他妈的!”马库斯暴怒的將警棍砸在男人身上,男人哀嚎著,清醒了大半。 马库斯鼻子重重呼气,他对佩吉冷道:“你今天很幸运,是一个醉鬼看到了你——” 他话音一转道:“跟我回警局,我会好好调查的,如果你是无辜的,我可以洗脱你的嫌疑,如果是你乾的,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不去看路德,径直拉住佩吉太太的手。 佩吉太太抬起头来大喊:“我没做,我没杀人!” 她缩起身子,不断挣扎,与之前的沉默顺从截然不同。 伟大的主为她撒谎了。 祂是她的共犯。 从现在开始,她即使是死也不会承认那场谋杀。 “婶婶没杀人!”约翰大喊,身子抖个不停。 “马库斯警官,”路德道:“据我所知,那位斯纳斯比先生和你关係不错,你总能从他那里得到好处。” “你说什么呢!”马库斯大叫。 “我还知道,你们俩之间有些曖——” “住口!”马库斯面容铁青,他丟下佩吉,挥拳打向路德。 路德张开手,稳稳的抓住那只坚硬粗糙的拳头。后者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深吸一口气,竟很快冷静下来,以镇定的口吻道:“这是我们警局的事情,和一场谋杀有关,身为神父,你不该插手。” “她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和我一样诚实,”路德笑道:“你带不走她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多试几次。” “你!”马库斯后退,可五根手指死死箍住他。 该死,一个神父怎么这么大力气?! 马库斯脸色变得阴戾。他的手垂下。等路德反应过来,一把左轮已经贴在路德胸口。 “你敢在教堂拔枪?”马德兰神父惊呼。一旁的围观者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路德不慌不忙,低头看著那把冰冷的铁器,眉心之上的金色十字正在发出淡淡的金光。 从某种意义上,那是被圣主宠爱的徽记。 马库斯警官也曾目睹过类似的人。 “放下枪。”路德不容置疑道,没有动用“绝对律令”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斯纳斯比先生是为谁服务的?”马库斯冷道。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路德眼神平静的盯著他,“但你不能在证据的情况下,隨意抓一位虔诚的信徒。” “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的,”马库斯扫了一眼佩吉太太,“就算东区警局不插手,也会有其他人。” 路德烦躁的皱起眉头,抓住马库斯拿枪的手,用力一捏。 在后者的惨叫中,左轮反被路德捏在两指之间。 “你不会想招惹他们的!”马库斯大喊。 路德清空了弹巢,子弹“叮噹”落地。他將左轮重新塞给马库斯,“下一次你想要进入教堂,別带枪。” 说著,他扫了一眼教堂门口。 街道两侧分別站著几位警员打扮的高大男人。他们手臂交错的站著,冰冷的盯著路德压制住自己的“同行”,却一动不动。 这些防备自己外出的警员不在乎马库斯。 他们不是警察? 马库斯双手捧著左轮,狼狈又凶狠的咬了咬牙。喉咙里发出嘶哑,无意义的声音,如同被踩中尾巴的恶犬。 路德没有將他放在心上,想著佩吉太太的事情,想著一会儿的灵修。 马库斯狼狈的走了。那名醉醺醺的男人跌坐在地上,竟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南希让约翰把他拉到一旁,用热毛巾替他擦拭嘴角的污秽。 男人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大喊:“酒,酒!” 南希温柔道:“这里没有酒,但有咖啡和牛奶。” 男人嘟囔了一声,又颓废的坐下。 马德兰神父皱著眉头抱怨道:“这个人就应该扔出去。” “请让他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他酒醒了,自然会走的。”南希道,不在意男人身上的淤泥和恶臭。 醉汉脸颊通红的抬起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南希和马德兰神父,隨后盯上了正与佩吉太太交谈的路德。 年轻的神父有黑色的头髮和深棕色的眼睛。身形挺拔修长,双手自然下垂。 他的气质温和,笑容亲切。但光看乾净的面容,没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没有雀斑,没有黑痣,没有大的夸张的鼻子,也没有刻薄的嘴唇。 外貌特质在那张脸上,並不存在。 醉汉嘟囔了一声,他总觉得见过对方。可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路德望著佩吉太太,內心中出现挣扎。 他在告解室內顺从道途的要求,希望佩吉太太懺悔,灵性得以滋长。 顽固的自我却打破了这一点,为谋杀者作偽证,甚至是以圣主的名义。 说好的包容接纳,他却否定身为“神父”需要恪守的准则。 告解室內,“神父”捂著自己红肿的脸颊。另一个自我,在外面招摇撞骗。 这种依照“全知全能全在”所达成的“统一又对立”的局面,脆弱的就是乾枯的玫瑰一样。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用这种方式分裂自身,位於圣主道途的內在灵性,没有因为自我的悖逆反抗而倒退崩坏。 甚至於,告解和偽证之间的对立,让路德能够更加明確自我。这使得他对佩吉太太的帮助,成为一种遵循內心的刻意选择。 因此造成的后果就是,两个自我之间的矛盾更深,有无法预知的隱患。 第二十一章 黑巢 告解室內,“神父”虔诚的为自我懺悔。 “伟大的天父,请您宽恕我的罪......” “阿门。” “感谢您的包容。”佩吉太太划著名十字,语气中满是感恩。 “最近这些天,都留在教堂吧,晚餐的准备和宿舍的安排,需要你的帮助。”路德说著,知晓告解室內的自己已经消失。 “遵从您的旨意。”佩吉太太低下头,愈发的谦卑。 神劝阻了自己,包庇了自己。祂態度的复杂转变,在佩吉太太眼中,愈发的高深莫测。 神明允许了自己的復仇,那不再是墮落的,而是崇高的举动。 她应该继续完成復仇,直至死亡。 路德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一切不过是佩吉太太的一面之词,即使知晓佩吉太太没有说谎,並不代表就是正义的。 路德听见马德兰神父的脚步声。后者等到佩吉太太走远些,这才开口,语气生硬道:“你不该撒谎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佩吉太太那时候根本就不再教堂里。” “我不想看著那位马库斯警官將她带走,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刑讯逼供的事情。”路德回答。 “身为神父,我们忠於圣主,不该说谎。” 路德讥笑了一声道:“马德兰神父,你这辈子从未说过谎吗?” “我没有。”马德兰神父脸上露出慈祥的神情。 “你跟你的妻子说过你的两位情人吗?” 马德兰神父脸上一变,压低声音喊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痛。 “人只要有呼吸,就一定会说谎。即使是隱瞒,那也是谎言的一部分。” “你如果抱著这样的想法的话,你没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神父,”见路德不置可否的看向一旁的烛台,马德兰神父劝阻道:“你已经得到『黄金律法』,应该能更加敏锐的感受到道途的变化。” “圣主不喜欢谎言。” 路德笑道:“这点我很清楚,但只要足够虔诚,偶尔的一两次撒谎,圣主是不会介意的。你该不会觉得,那些走在阶梯高处的教会修士,都是完全的诚实之人吧?” 马德兰神父一阵沉默,隨后反驳道:“她是一个杀人犯。” “马德兰神父,这只是那位警官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你我都不清楚。” 马德兰神父看著这位年轻,受到圣主宠爱的神父,无奈道:“我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因此损坏了教会威严,影响了道途的行走。” 听著马德兰神父的劝阻,路德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反而露出笑容,“相信我,马德兰神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似不假思索的决定,可是经过了心灵上的“斗爭”才做出的。 见慈祥的神父不再开口,路德转而道:“既然教堂开启,一些圣事也该准备起来了,不如我们把地下室和教堂外的空地清理出来。” “前者可以存放食物,后者可以安葬死者。” “很合理的建议,”马德兰神父道:“我们分工一下如何?” “我和其他信徒去將空地规划並清理出来,你去地下室看看,是否有需要丟掉的老旧杂物。” “狗鼻子”走到称作“黑巢”的地方,脸上残留著不忿。 此地位於东区某个废弃公寓的深处,外面到处都是淤泥和腐烂的痕跡。他进入公寓,小心翼翼的走在破损老旧的木板上,脚下传来哀嚎般的尖锐响声。 越往深处走,这个公寓就越黑,直到“狗鼻子”看见两团幽绿的火焰。 他咽了一口唾沫,跟隨火光而去,拨开暗处的蛛网,来到绿火面前。 那是两颗眼珠子,狡诈、邪恶。 绿色眼珠的主人坐在摇椅上,像是一个黑色的幽灵,直勾勾的看著闯入者。 “老大。”“狗鼻子”紧张开口。 “什么事?”开口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像是蝙蝠在窃窃私语。 “我知道一个好生意,保证稳赚不赔。” “说!” “狗鼻子”揉了揉鼻子道:“有个地方给穷鬼提供食宿,还是免费的!要不了多久,那里肯定人满为患,我想著咱们可以从中插一手,赚点钱。” 他说著,脸上出现了对那位年轻神父的恨意。 老大嘿嘿笑道:“你想从那些穷鬼手里捞钱?也就捞几个铜幣罢了。” “可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啊,是无本万利的生意!”“狗鼻子”笑道。 老大阴惻惻的哼了一声,身影如蜘蛛般在黑暗里起伏,“你说的什么地方?” “就在东区的教堂里。” “教堂!哪座教堂?” 听著老大更加尖锐的声音,“狗鼻子”有些疑惑道:“就是那座废弃了好多年的.....叫什么来著?” “霍斯福德?”老大颤道。 “对,没错,不愧是老大!” 黑暗中的起伏更加剧烈。他像是在发抖。 咔噠,咔噠。 “狗鼻子”一惊,回过头去,看向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的方向。 马库斯提著牛眼灯走进来,鹅黄色的灯光將此地照亮。他不屑於去看“狗鼻子”,开口道:“斯纳斯比先生死了,你......你怎么了?” 光芒中,一个浅棕色长髮的中年男人面容苍白,宽大的袍子都无法遮掩他的颤抖。 “没什么!”男人揉搓脸颊,道:“怎么死的?” “有人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臟,是谋杀。” “谁干的?!” “有个嫌疑人,女的,看上去五六十岁,叫佩吉。” “女人......,没听过,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有人保下了她,那地方我不太好动手。” “东区还有你不好动手的地方?是哪里?” “霍斯福德教堂,”马库斯说完,皱起眉头道:“你不舒服?” 男人没有回答。他发现了“狗鼻子”眼中的猜疑。 一把飞刀从阴影中飞出,插在“狗鼻子”喉咙上。他瞪大了眼睛,身子重重砸在地板上。 “老奥利弗!你想做什么?”马库斯惊道,抽出左轮。 “没什么,这人犯了蠢,不关你的事,”男人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斯纳斯比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知晓了,你可以先回去。” 马库斯脸上惊疑不定。他一手提著牛眼灯,一手握著左轮,直勾勾的盯著男人,缓步倒退。 男人长发下那如同死人般的惨白面容,隨著灯光的暗淡,一点点没入黑暗当中。 第二十二章 密室 地下室前。 路德捂住鼻子,单手推开木门,一股灰尘顿时扑面而来。 过了许久之后,这团“浓烟”才彻底散去。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烛台落在手上,发出温黄的光芒。 与预期的不同,地下室內的杂物並不算多。 除了几个木箱子外,就只有白布盖著的几个雕像和稍稍触碰就破碎的手稿和神学书籍。 路德扫了一眼,知晓木箱中全都是仪式用具。 讚美圣主! 地下室不算小,上方是拱顶结构,路德环视过去,忽的面容一变。 他如野猫般朝后退去,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烟尘滚滚中,一块块石砖砸落,震动之大,就连上方的教堂都有所察觉,玻璃窗也在震颤著。 路德捂著鼻子,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剧烈的咳嗽著。素白的神袍上满是尘土。 他听马德兰神父说起过,圣主有时候会赐予对方一些洁尘的神术。他现在有些后悔,应该让马德兰神父来清理地下室。 路德强忍著鼻腔內黏著的不適感,再次进入地下室。 一块块碎石砖杂乱的堆放在地下室尽头,在这些石头的背后,是一个生锈的铁门。铁门上的格柵窗后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有幽冷的风从中吹出来。 他从刚才的启迪中,知晓了地下室的砖墙过於老旧,即將崩塌,但没有预料到这扇铁门的出现。 “这里都荒废了三十年了,铁门之后通往哪里?” 路德等待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启迪。 “是因为铁门之后脱离了教堂范围?”路德心中有所猜测。自己的“全知全能全在”或许存在位置上的局限性。 他没有过多思考,而是打了一个响指。 两个烛台放置在两旁,路德手中同时举著一个。 黑色的火焰跃动,在墙上投射出羊角恶魔的身影。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亲爱的神父先生。”佛朗西斯笑容狡猾道:“感谢您的宽容,没有让我聆听布道,不然会把我逼疯的。” 布道仪式蕴含著圣主的力量,很可能灼伤佛朗西斯的灵性。 路德看著佛朗西斯,內心再一次出现挣扎。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佛朗西斯,身为地狱道途的恶魔,你能告诉我这后面是什么吗?” 他提著黑色烛火来到铁门前,那股幽冷的风更加冰冷。 “这......”佛朗西斯摸不著头脑,“我又不是全知全能,哪里知道后面有什么。” “那你对我就没什么用了。” “神父先生,你想说什么?” “別试图欺骗我,你说过你能操纵灾厄,我想问你,这后面有危险吗?” 路德內心谨慎。操纵的前提是感知,他相信佛朗西斯能感受到无法预料的危险。 没有“全知”的启迪,路德不会轻举妄动。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过有限,谨慎没有坏处。 佛朗西斯哂笑一声道:“原来您是这个意思。” 路德冷冷的盯著他。 后者心中暗嘆,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这才道:“里面很安全,没有——” 路德直接掐灭了它。 过了一会儿,黑焰復燃,佛朗西斯无奈道:“对於一名神父来说,多疑可不是美德。” “美德能当饭吃?你最好重新组织语言,不然从明天开始,我让你聆听布道。” 说著,路德笑道:“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皈依圣主,我要是做成了,道途之上恐怕会有一次飞跃。” 佛朗西斯尷尬的咳嗽一声,嘆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確闻到了灾厄的味道,不过並不浓烈。” 黑色烛火之上分出两个细小的胳膊,叠加抱在一起,“您放心吧,大胆进去就是。” “下次你最好早点说,別总要我盘问你。” 佛朗西斯哼了一声,狡辩道:“狡诈残忍是恶魔的天性,您什么时候见过不撒谎的恶魔?” 路德突然想起自己和马德兰神父的对话。看来人类与恶魔之间的確存在一些共同性。 “进不进去?”佛朗西斯催促。 路德拉了拉铁门,发现是锁上的。 “看来没法从这一面打开。”他喃喃自语。 “让我试试。” 佛朗西斯黑色的火焰身子忽的跃起,钻入锁孔之中,啪嗒一声,铁门推开了。 恶魔回归蜡烛,小火苗得意洋洋的抱著胸。 路德无动於衷,迈步走入,一股幽冷的阴风扑面而来。 吱吱。 黑暗中,有老鼠的声音。路德抬起烛台,昏黄的光芒扫去,细小的影子很快消失不见。 通道內有股下水道的恶臭,路德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一手橙黄火焰,一手黑色恶魔,试探性的走了两步,很快瞧见了左右两旁的木质监牢。 监牢的大门打开著,上面有一些粗暴的痕跡。 每个牢房之內,都立著腐烂的十字架,共有10个。其中8个上掛著已经白骨状的上半身,下半身则已经破碎成一片片,混杂在乾枯的稻草当中。 路德面容阴沉,手中的黑色火焰则发出“嘖嘖”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提醒我?” 佛朗西斯抬起无辜的眼睛:“恶魔又没有预知能力,这与灾厄没什么关係。” 黑色火苗跳动著,它道:“我倒是感受到一些『苦痛』的味道。” 路德放下它,手持烛台来到牢房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这些骨头有点小啊。”佛朗西斯道。 “像是孩子的骨头。”路德脸色不太好看。 “这就有趣了......”佛朗西斯露出恶魔的残忍笑容。 路德很快看见了一些破碎的衣服,显然也是属於孩童的。除此之外—— 他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破旧的发条玩偶。恶魔保持著笑容。 嘎嘎嘎! 发条旋钮转动不停,那个只有巴掌大的人偶脑袋转了一圈,用黯淡油漆覆盖的滑稽小丑面容看向路德。 后者头皮一麻,下意识朝后退去。 发条人偶盯上了路德。它的脑袋和视线追隨路德而去,可以隨意活动的关节处机关转动,整个小臂忽的翻转。 “嘶!” 路德皱起眉头,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手。 幻觉?! 他瞳孔微缩,就见人偶拆下了手臂。 第二十三章 灵物,苦痛奇蹟 “啊!” 路德手臂像是撕扯下来,无法忍受的惨叫一声,耳边似乎听见发条木偶发出桀桀怪笑。 恶魔慵懒的开口:“神父先生,这只是个一阶的灵物,你不会解决不了吧?” “闭嘴!” 路德喊了一声,眉心处的金色十字如黄金般璀璨,但他並未动用“神赐剑”,而是点亮“圣焰”试图逼退那怪异人偶。 人偶忽视了这道戏法,左腿踏地,折断了自己的脚踝。 路德倒吸冷气,脚下趔趄,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强行忍受住近乎真实的痛苦,抬起头来,眼神冰凉凌厉,如同猎豹般扑过去,双手同时探出,抓住人偶。 他没有摧毁的举动,生怕影响自身,快速找到人偶背后的旋钮,紧紧握住。 人偶不断挣扎,却无法摆脱路德“神赐体魄”的力量。片刻之后,它彻底不动,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一个具有某些苦痛特质的人偶罢了,放心,它不会影响你自己,它远没有那么强大,只是通过它自身的特殊影响了你的痛觉,让你同时承受了它的痛苦。” 路德看著手中的发条人偶,耳边似乎又想起桀桀怪笑。 “原来它也在痛。”路德语气莫名。 “善良的神父先生,別告诉我,你和一个人偶產生了共情。”恶魔夸张笑道。 路德一脚將烛台踢飞出去。黑色的火焰连滚了六七圈,砸在墙上,发出“砰”的声音。 他藉此摆脱“神父”人格对自己的影响,同时也是在警告恶魔。 黑色烛火瑟瑟发抖的凝聚,佛朗西斯喊道:“冤枉啊,我真的没有察觉,它和灾厄毫无关係。” “你说的灵物是什么?”路德冷道。 “因为多种原因,內部诞生灵性从而具备特殊能力的物品。”恶魔解释:“这个发条人偶威力不强,即使是站在第一道阶梯上的人也能使用。” “我也能使用?怎么做?” 恶魔笑道:“您修炼了『灵性链金术』,在进行完整冥想时,和它建立联繫就行。” 路德扫了一眼恶魔,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过於多了,尤其是在灵修,神秘学方面。暴露自己知识上的缺失,尤其是在一个恶魔面前...... 他笑道:“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佛朗西斯老师的教导,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恶魔收敛了笑容,眼神有些古怪。 它刚想说一些什么,十字架上的白骨闪烁起淡淡的磷光。 这些磷光像萤火虫般漂浮起来,在空中凝聚,化作了一个两米左右的虚幻灵体。 它的脸上有16颗眼珠子,8个嘴巴,8个鼻子,纷纷狰狞的抽动,形成一张诡异,痛苦的哀嚎面孔。 它在哭泣,在尖叫,在祈求,在疯狂,如同一个孩子。 “怨魂。”恶魔大喊:“圣主的神术很容易克制。” 路德变得虔诚平静,口中念诵《创世经》,原本满是苦痛哀嚎的牢房,渐渐安寧祥和。 他在试图驱散怨魂心中的怨恨,尝试让他们解脱。 自我的挣扎逐渐放缓,认同了“神父”的做法。 路德脸上的温柔如同静謐的夜色,呢喃似的祈祷像是月光。 “啊!!!!” 层层叠叠的尖叫响起,路德的鼻腔中溢出鲜血。 怨魂由死去孩子们的苦痛凝聚而成。他们活在苦痛里,现在也要將苦痛带给路德。 “你在做什么,用『圣焰』弄死它!”恶魔大喊。 路德咬牙站起,做出拥抱的姿態,如同圣子在世间降临,容纳一切,消弭所有罪。 痛苦来袭,路德强行容纳,面容更加温和。 “別怕。” 他轻语道:“我来承受你们的痛苦,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的鼻腔,耳朵还有眼睛里都流出鲜血,体內的骨骼咔咔作响。 双手紧握,路德轻笑道:“请將苦痛全部交给我。” “我会查明你们的死因。” 无论是与过去的“自己”有关,还是另有其人,他都会查明白的。 怨魂脸上愤恨,怨毒的表情如雾靄散去,18颗眼珠子中流露出一丝纯真,朝著路德微微鞠躬。 这些怨魂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路德瘫倒在地,脸上的金色十字许久才消散。 他感受到內在灵性正在欢愉的跳动。 这是符合道途的举动,同时也满足了內心自性。 是“对立”自我的“统一”之举。路德脸上浮现无法遮掩的笑容。 恶魔嘖嘖称奇,这位占据了他人肉身,却又过於无知的神秘存在,总有些让它无法预测的举动。 路德一边用“次级治疗之手”修补肌肤的伤口,一边站起身子。 之前的异动,导致所有的骸骨都砸在地上,破碎开来。路德想著將这些骨头碎片带走,埋葬在墓地中,让他们得以安息。 他抬起头,没有理会身后佛朗西斯的呼喊,拿起烛台,经过这些牢房,朝里走去。在此之前,他要完成密室的全部探索。 这个密室的范围並不大,他很快就来到最深处,看著尽头的诡异之物,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的颤抖著。 昏黄的烛光下,是一个两米长的十字架。一个女人被钉在上面,面容已经完全腐烂。无数蛆虫在她的身躯蠕动著,一头灰黑色的乾枯长发隨意的披散。 她低著头,像是在看。在她空洞的视线中,是一本已经覆盖灰尘的笔记。 路德皱起眉头,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完成的圣水,小心翼翼的靠近。 腐烂的恶臭愈发浓烈。路德看著女尸,她比那些钉在十字架上的孩子更有衝击感。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復活,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 这是奇蹟的仪式选择在这座教堂的原因?是之前的“我”做的? 一股诡异感笼罩心头,路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伟大的圣主,请您让她得以安息。”许久后,路德在胸前划起十字,將圣水泼洒在腐尸之上。 蛆虫掉落,很快就死了。 没有任何的异常发生。路德祈祷了几句,蹲下身子,捡起那本笔记。 关於这些孩子,这具女尸的秘密,也许就在这本笔记中。 他吹掉上面的灰尘,肌肉紧绷的將笔记摊开,却没有任何异变。其中的文字隨性潦草,大部分都是对《创世经》的个人理解。 越往后,字跡越发优雅纯净。文字的主人开始相信,圣子的奇蹟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先有的苦痛。 承受了足够多的苦痛后,祂才超越了生死,成为了圣主的位格之一! 那是苦痛的奇蹟。 第二十四章 我咒诅你 与《创世经》中记载了另外两个位格不同,圣子並非开始的全知全能。 祂是全知全能者在人间行走的肉身。这种行走从某种意义来说,是对道途与灵修的隱晦表达。 圣主早已隱秘的告知教徒,该如何覲见自己!遵从圣子的道路,才是通往最高阶梯,通往圣主的正確道路。 ——承受极致的苦难,以奇蹟的仪式消化,就可与圣主合一! 这与遵循道途从本质上是一样的。 路德想起自己遵循神父的守则,容纳了冤魂的苦痛。 这本笔记中记载的是正確的。 不光因为自己的內在灵性的確获得增长,更重要的是,他自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死而復甦,拥有圣子位格! 他朝后退了数步,盯著笔记,瞳孔放大!十字架上的女人是一个试验品——失败的试验品。 她自身遭受了极致的苦难,但这苦难並非源自命运,而是这本笔记的主人!他巧妙的设计了一切。 但结果依然失败了,因为实验还还缺一样东西。 ——信徒! 信徒们要以自身的悲惨命运向十字架上的存在祈祷! 这本笔记上是“我”的字跡?他在进行疯狂的实验! 路德对於笔记的內容感到讚嘆,认为对方对於神学的理解远超想像。 他捏住笔记,一只眼睛却显得愤怒冰冷。 奇蹟诞生於苦痛之后。 他很难想像这个女人究竟经歷了什么痛苦?她是一个提线木偶,所有的苦痛都是假的! 那些孩子呢? 他们的死亡时间显然比女人要早,他们是最初的试验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 他又想起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过程,他不得不绝望的看著自己流血致死。 啪! 他重重给了自己一拳,脸颊擦出鲜血。 “他说的的確很有道理。” “不,这是褻瀆!人为製造的苦难不可能完成真正的奇蹟。” “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成功了吗?我......我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他悖离了正確的道路,只能通往『苦痛桂冠』。” “听说祂是圣主的暗面......” “住口!那只是马德兰神父听信的谣传而已,他不是真正虔诚的信徒。” “我们容纳的苦难还不够!十二名信徒必须变得更加不幸,我们需要再来一次奇蹟的仪式,我们会获得更多圣子的位格!” “你是让我放弃对那些孩子的承诺?让我违背自己的道途?” “让老瘸子丧失听力!让南希的弟弟去死!让佩吉太太的復仇失败,让他们丟失工作,丟失家人!”路德大喊一声。 “住口!住口!你这是逼我彻底消灭你!”路德大声咆哮,双目通红,耳边骤然响起一声轻笑。 他顿时意识到什么,伸手在胸前划著名十字,愤怒道:“你试探我?” “我怕笔记的主人对你產生影响。” “这不好笑!” “抱歉。” 路德深吸一口气道:“笔记前面对於神学的阐述之精妙,我的確佩服,但他错了,错的很严重,偏离了道途,这是病態的信仰!” “对对对,我知道了。” “我咒诅你。” “下次別用暴力,尤其是对自己。” “我真的咒诅你。” 路德耳边的轻笑声渐渐散去。 他“啪”的一声合上笔记,向著十字架上的女士呢喃,希望她得以安寧。 路德转过身子,重新走回佛朗西斯身边。 后者惊疑不定的瞧著他,“你刚才在和你自己说话?” “对啊,我閒得无聊的时候总这么干。” 恶魔失语,片刻后岔开话题道:“里面有什么?” 路德没有说话,带著他回到十字架身边。 “的確有浓烈的苦痛的味道,这是『苦痛桂冠』的仪式?” “你对『苦痛桂冠』有什么了解?” “祂是掌握世间一切苦痛的神明,祂的信徒热衷於品尝他人的,甚至是自我的痛苦。” “祂和圣主有什么关係?” 佛朗西斯想了想,摇头道:“记不得了。” 见路德看来,它苦笑道:“我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这其中就包括记忆,涉及神明......,这些神秘隱晦的记忆就需要力量来承载。” “您如果想要知道,最好可以帮我获得力量。” “吃人吗?” “这只是其中最浅显的方式——” 佛朗西斯想要解释,路德粗暴的掐灭它。 他將女人从十字架上轻柔的放下。根据圣主教会的传统,尸体最好不要使用火葬。 隨著灵敦市城市的扩张,这个传统在贫穷的地区,尤其是东区正在消失。 穷人没资格浪费土壤。 一部分丟在已经饱和的墓地中,和其他死者同睡一个墓地。另一部分则会隨意丟弃在类似乱葬岗的地方,任凭腐烂和病毒滋生。 贪婪的掘墓人会挖出他们,找出死者身上仅剩的还算值钱的东西,並將他们敷衍的重新埋回去。 火葬是最好的选择,避免空间和污染的问题。 一个小时后。 路德亲自收敛了孩子们的骸骨和女人的骨灰,省去弥撒繁琐的过程,为他们献上安寧与祝福的祷文,並完成下葬。 马德兰神父表情古怪,但路德並未告知他任何细节。 密室中的一切,与过去的自己有关,与“苦痛桂冠”有关。 除了自己,路德没有人可以信任,他会亲自调查。 路德做完了一切,回到密室,將这里进行了简单的清理。恶魔佛朗西斯嗅著鼻子,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古怪。 他的確闻到了灾厄的味道,这一点他並未说谎。 可发条人偶、冤魂无法称作灾厄,那种味道究竟是哪里来的? 它飘了起来,穿梭於密室之中,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恶魔弗朗西斯赶忙来到路德面前,神情激动的道:“神父先生,您看我发现了什么!” 路德微微蹙眉,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石砖有些古怪的凸起。 他伸手按下,一道狭窄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向上的阶梯。 他踏入其中,抬起头去,看见了黑暗中两个光亮的圆孔。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响起,隱约还有男女的交谈和报童的呼喊。更远的地方,飘来蒸汽火车的轰隆声。 他微微一惊,隨后面露喜色。 佛朗西斯像野狗般烦躁的转来转去。他闻到了更加浓烈的灾厄气息,却无法找到源头。 它不曾察觉到,在密室之外的地下,排泄物与脏水已经完全渗入土壤。恶臭透过污水管道的缝隙像是幽灵般钻了出来。 地下水源变得幽暗碧绿,好似黑女巫的毒药。污水管道中同样有粘稠的液体,它们正悄无声息的进入河流,安静的蛰伏,像是在等待著某一刻的突然爆发。 第二十五章 埃尔加 夜晚。 教堂之中烛火明亮,密集的礼拜长椅推到两侧,空出一块区域,两个巨大铁桶放在那里,是浓稠的燕麦粥。 其中还添加了少许猪肉和土豆,香气扑鼻。 佩吉太太的烹飪手艺不错,再加上来这里吃饭的都是飢肠轆轆之人,很快一桶燕麦粥就清空了。 来这里的人大都没有稳定的工作,属於各个工厂的短工。在工厂生產旺季的时候才会得到僱佣,淡季意味著失业,因为没有经济来源,连最廉价的窝棚都住不起,靠流浪和乞討为生。 他们中有不少曾是农民。糟糕的是,城市如同菌毯蔓延开来,他们失去了家园,田地变成工厂,乡间小道成为铁道,森林成为了黑烟囱。 距离灵敦市不远的普尔村村民,在几年之后也会遭遇同样的下场。 一些面黄肌瘦的人抬起头,看著圣洁的十字架,不知是在讚美圣主,还是质问世界的不公。 又或者只是麻木的看著,他们早已失去思考的本能。 路德揉了揉太阳穴,面容疲惫。他拿出自己的津贴拜託南希和约翰购买被和食材,同时用“全能”的权柄,得到更多物资。 但“全能”仰仗灵性,终究有限。 即使是燕麦粥这种最低廉的食物,也是竭尽全力后才能勉强满足。 相比起济贫院的“善心”——那里只提供稀薄的如水一样的燕麦粥,沾染可疑血液和污渍的二手衬衣。 为了这些东西,他们还得进行枯燥,沉重的重复劳作。 这座霍斯福德教堂真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吃得饱,穿得暖,简直是天堂。 南希双手握著,谦卑的祈祷,眼眶中饱含泪水。 能成为圣主、奇蹟的圣子庇佑苦难者的伟大计划的一份子,她浑身热乎乎的,仿佛一切的苦难都消弭了。 如果能永远活在这里,那么就算不上天堂,又有什么所谓? 路德端著碗,和马德兰神父蹲坐在一旁的圣人雕塑之下。他看著碗中粘稠的液体,不得不讚美猪。 它简直是“万灵药”,提供了伟大的油脂,优质的蛋白质和牙齿撕咬的满足感。 路德一边想著回锅肉,醋排骨,想著肥肠和猪肝,一边大口大口的將燕麦粥喝完。 薄薄的肉片在口腔中炸开,燕麦那种粗糲和古怪的口感也无法掩盖。 曾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吃饱喝足,走出教堂,身上披著神父送的衣,摸著肚子正在低声吟唱一曲讚美圣主的小调。 这样舒服的日子,他准备去一趟码头边的酒馆,再喝一顿,忘记自己回忆起来的死去的孩子。 一只大手从巷子里探出,顿时將他拖拽进去。 抬起迷濛的眼神,男人笑道:“新来的?赶快进去,去晚了可就没有了,佩吉太太手艺真好。” “我是来找你的,埃尔加先生。”道尔顿道。 埃尔加盯著对方那张冷峻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一瓶杜松子酒,不许掺水。” 道尔顿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酒瓶,递给对方。 埃尔加接过,放在耳边听了听,又闻了闻瓶塞,这才笑呵呵的收起。 “说吧,找我什么事。” 道尔顿仔细的盯著他:“你出现在霍斯福德教堂,是为了什么?” 埃尔加抓了抓头髮,好奇道:“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一个凶巴巴的警官带我来的。” 道尔顿道:“你不觉得这里眼熟吗?” “我应该眼熟吗?”埃尔加挥手,“你给我一瓶好酒,就是问我这些?” 道尔顿嘆气道:“你难道忘了曾经为这座教堂设计机关的事情了?” 埃尔加迷茫的转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喃喃道:“机关?咦,好像的確有这件事,可是这里看上去不像。” “这里重新进行了修缮,你再仔细瞧瞧。” “你这么一说,的確有点眼熟。” “我知道你善於设计舞台,熟悉机关製作,管风琴和塔楼时钟里的机关都出自你手。” 埃尔加笑道:“哈哈哈哈,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而已,嘿嘿。” “可不只是这么简单,罌粟,迷魂草,水银,萤光孢子粉,一点点威士忌......,这个迷幻剂的配方你还记得吗?” “啊!记得记得,这是我调配的,可以让人做梦,就跟喝醉了一样,嘻嘻。” “你还记得,机关设计图和迷幻剂配方卖给谁了吗?” 埃尔加沉默了一阵,他抱著杜松子酒,皱著眉头,嘴巴里不时发出“嘖嘖”的声音。 “想不起来了。” “想一想教堂里那位年轻的神父。” “你是说路德神父?啊,他真是一个好人。”埃尔加讚嘆了一声,“他確实看上去很眼熟。” “是他吗?” “这个......” “要么把酒还给我——” “別!我想想!”埃尔加抱住酒瓶,紧张道:“是的,的確是他,我想起来了。” “仔细说说。” “他给了我10个金幣,真大方!让我给他设计了一个出色的舞台效果,嘿嘿,他是个神父,不会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製造圣主降临的奇蹟,欺骗信徒吧?” 道尔顿脸色变得古怪,隨后问道:“还有別的吗?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你问他去啊,问我干什么。” “他失忆了,我是帮他做事。” “哦哦,那真是很可怜,我体会过这种感觉,忘记了很多事,但有些事情又无法遗忘。”埃尔加语气低沉下去。 缓过神,埃尔加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道尔顿皱起了眉头。 “等等!”埃尔加拍手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和他是在码头边的一家咖啡馆见过,他说那间店的燉土豆很难吃,还不如在济贫院吃过的。” 道尔顿若有所思,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家咖啡馆,的確很难吃。哪家济贫院?” “我问他济贫院啥样子,我没去过所以好奇,他笑著说,小时候待过,记不清了。” 道尔顿頷首,问道:“介不介意去一趟心理诊所?” 埃尔加脸色突然冷下来,“我该说的都说了,別逼我!你想挖我的记忆,我寧愿去死。” “是我唐突了,抱歉。”道尔顿压了压帽子。 埃尔加沉默的扒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小半,脸上又变得醉醺醺的,他嘿嘿笑道:“那我走了,这酒真不错。” 第二十六章 赌徒 路德手持烛台,最后看了一眼教堂。 礼拜长椅上零零散散的躺著一些穷人。宿舍的数量终究有限,虽然已经儘量安排,每个房间都有四人共用,但还是不够。 余下的人只好睡在坚硬的长椅上。 他们无处可去,本该露宿街头,却无法安睡。只是睡个三十分钟就会被巡街的警员赶走。这导致他们整个晚上都在四处游荡,任凭寒风吹拂。 睡眠不足让他们很难找到合適的工作,陷入恶性循环。 能有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他们很满足。 “愿圣主赐你们安静的夜晚。”路德喃喃。 马德兰神父划了一个十字,“阿门。” 回到房间。路德双膝跪下,面对《奇蹟之人的受难》,手握十字架,面容虔诚的呢喃《黄金律法》的密语。在的手边,放著发条人偶。 因为內心的起伏不定,他耗费了20分钟完成入定,再一次进入那片玫瑰和麦穗簇拥的道途。 站在原地,路德仰望阶梯之上,发出对圣主的讚美。 羊皮卷上,墓地与清理地下室缓缓擦除。 1.杀死恶魔 2.处理信徒之间的纠纷矛盾(0/3) 3.完成一次教堂的清洁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4.让佩吉太太放弃復仇,纠正你的错误 路德闭上眼睛,回忆著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完成一次布道,完成告解,每日的晨祷,身穿神袍,符合神父的言行举止...... 消弭了冤魂,清除教堂地下的隱患。 掩盖地下的罪行,不损坏教会名声。 內在灵性愉悦的跳动著,那个白色的十字架正在泛起点点金光,经过煅烧刮开外壳,露出內部的黄金。 追忆是新柴,为十字架下方的透明火焰提供旺盛的生机。 看著十字架上的金色斑驳,確信自己走在通往“黄化”,路德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一旦跨入这个阶段,十字架变为纯金,同时象徵对圣主道途的愈发坚定,不受外界干预。 这是阶梯四大阶段中至关重要的过程,会让灵性纯粹如黄金,包容阴影的自我,获得更珍贵的赐福。 一个双手插兜的青年仰望十字架,面容平静。 一旦迈入“黄化”阶段,也意味著他与“神父”之间的强弱可能发生改变。 包容自我? 从来只有强的那一方去包容弱者。 “神父”感知到他的存在,转过头来。后者发出一声讥笑,“掩盖罪行,不损坏名声?原来你不仅仅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承诺。” “一个人的行为会受到多种因素影响,”穿著素白神袍的路德淡淡道:“你为佩吉太太做偽证,难道单纯只是心善?” 路德沉默,转头看向羊皮卷。第4个任务,是自我的映射? 他还想干预那次选择。 路德冷道:“我打算离开了。” “还想著密室中的暗道?”踏在道途上的路德轻笑了一声,“你如果走了,我也就捨弃了神父的身份,自甘墮落,亲手毁掉了道途,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画一个十字,缓缓开口:“你曾说过我是你內心软弱的部分,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唯有离开这里,才能摆脱潜在的危险。”路德抽出一只手,烦躁的挥了挥,“你觉得『囚禁』在教堂中很安全?” “人为製造的奇蹟仪式、有人想弄死我们、有人想操控我们,你想当活靶子,提线木偶还是试验品?” “圣主会庇佑我。”路德虔诚的回答自己。 “我真没想到,宗教的狂热会让你变得这么愚蠢,你太丟我的脸了。” “神父”没有理会自己的嘲弄,心平气和道:“一旦被察觉逃离,你觉得我们逃得掉?” “那位大侦探一定有追查的手段,更別说还有神术或是灵物。” “那怎么办?”路德揉搓头髮。 “神父”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你又开始试探我?” “我没这么无聊!”路德没好气道。 “一切都是圣主的安排,我只需要祈祷就可以。” “问你也是白问,反正我们的这场命运都是圣主的计划唄。” “正是如此,可我没有说过,我们不能抗爭,圣主也没有说过,我们必须遵从命运,正相反,我们对命运的不遵从,如黄金般璀璨的自由意志,也是他伟大计划的一部分。” 路德狡猾的笑道:“你认为,人类的自由意志是圣主赐予的?” “我不想跟你辩论这个,”他没有掉入自我的陷阱中,双手合十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可以选择反抗,而不是逃离,圣主与我们同在。” “逃离难道不是在反抗命运?”路德质问:“撕掉身上操控的丝线,拒绝一切所谓的安排,凭什么不算反抗?” “神父”沉默著望著自我,不发一言。二者之间的对立,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素白神袍的路德闭上眼睛,脑海中勾勒出发条人偶的模样。他摊开手,略显虚幻的人偶落入手中。 耳边传来桀桀的叫声,但他能听出其中隱藏的痛苦哀嚎。 这是一具被苦痛影响的事物,因为哀嚎,惨叫与哭泣而诞生,其內点燃了灵性。 他试著与它连接,十字架上的火焰剥离,落於发条人偶之上。 它很快变得清晰,化作实体。 “『欢笑的自残人偶』,需耗费30分钟拧紧发条才能使用。能让注视者感知到人偶的痛苦並获得同样的痛觉。使用时,只能针对一个目標。” “每次使用,都需要提前30分钟准备?”路德问道。 “是的,它能影响前三个阶梯的超凡者,威力会有所衰减。” 路德点了点头。“神父”借著和灵物建立联繫,暂时消弭了二者之间的对立。他嘆气道;“各退一步,如何?” “神父”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没有同意,他想听听自己怎么说。 “我可以放弃完全的逃离,但我需要那条暗道去了解这个世界,它可以作为命运来临时的某种选择。” “神父”张了张嘴,立刻被打断。 “你难道就打算坐在教堂等待圣主的启迪?外出,才有可能找出『我』是谁,找出所有的真相,完成对孩子的承诺。这是必要的反抗。”他说著,自嘲道:“或者说,挣扎。” “真相的確需要查明,但你別想著外出去帮佩吉太太。她的復仇对象显然不止一个,她已经沉溺於復仇带来的虚幻之中,忘记了宽恕的重要性,我会做出干预的。” “我不会允许你干预,”路德笑道:“我会帮她完成復仇,只要杀光她心中的仇人,她自然也就没了復仇的想法。” “神父”变了脸色,觉得自己疯了。 他很快恢復过来,认真的看著路德:“这样的对抗毫无意义,你我之间迟早会分出主次,不如將精力放在对抗命运之上。” “我们拭目以待。”路德笑著,如同当初以恶意的玩笑处死亚克斯利。 他会一点一点的改变命运,直至完成掌控。 “赌徒。” “神父”嘆气。他知道“自我”在赌,用“外出调查”,“帮助復仇”等理由,去干预和影响。 为了自己的道途,为了人身安全,为了防备赌徒的梭哈,他必须去对抗这种想法,愈发的小心。 “自我”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徒劳的。 第二十七章 埃尔加先生的请求 次日一早,埃尔加先生笑眯眯的找到路德。他来的很早,路上还和扛著长杆的老瘸子打了一声招呼。 路德手捧咖啡杯,杯中依旧是苦涩的不加,只加了冰块的咖啡。 他还未完成一日的晨祷,尚未获得神术,看向埃尔加先生,得到了一些短暂的启迪。 他知晓,昨日侦探道尔顿找过了对方。知晓对方设计了机关和迷幻剂。 讚美圣主! 路德抬起咖啡杯,深吸了一口气,让那酸涩的味道进入大脑,使自己更加清醒。 “埃尔加先生,你我之间的相识看来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埃尔加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那个侦探说你失忆了,我看纯粹是撒谎。” 路德摇头道:“我的確失去了部分记忆,他也並未撒谎。” “所以你想他帮你找回记忆?”埃尔加问。 路德笑道:“说说吧,埃尔加先生,你希望我做什么。”他知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但“全知”並未给他更多启迪。 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圣子权柄,也並非读心术。 埃尔加咳嗽一声,醉醺醺的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周遭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那个侦探在调查你,我知道你是个骗子,啊!別急著否定,那次舞台效果是我做的,你肯定利用了这一点去欺骗信徒,不然他们为什么这么信奉你?” 他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一点我向你保证,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埃尔加先生,你是打算敲诈我?” 埃尔加赶忙摇头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希望你看在当时我们的合作还算愉快地份上,帮我做一件事情。” “隨你是怎么想的,”路德平静道:“我失忆了,之前无论你帮我做了什么,都和现在的我没有关係。” “你就不怕你欺骗的事情说出去?” “你自便吧,”路德笑道:“你看看他们究竟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他双手捧著杯子,嘲讽道:“我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神父,而你,我的朋友,只是一个醉鬼。” “你可以栽赃佩吉太太,就可以栽赃我。” 埃尔加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道:“我可以再帮你完成一次更加盛大的舞台效果,让整个东区的人都目睹您的奇蹟。” “我对这些並不感兴趣。”路德摇了摇头。 埃尔加脸色又青又白,他沉默良久,这才开口,“拜託你,路德神父,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 “如果你想要求我办事,可以直接开口,而不是用敲诈的方式。”路德道:“说说吧,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陪我出城,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趟坎萨尔荒地。” “那是哪里?” 埃尔加道:“那是一片沼泽地,也是瘟疫墓地,埋葬了大量因为霍乱等传染病而死的人,我的女儿就葬在那里,至今不得安息。” “所以——” “我希望你.....不,您,敬爱的路德神父,可以將我的宝贝儿的遗体迁回来,葬在圣主的圣所中。” “据我所知,埃尔加先生,你不是信徒。”路德道。 一个非信徒,不应该相信人死之后,会在圣主的庇护下抱有安寧。他跟不应该奢望。 “我想离我女儿近一点,我想她能安息。”埃尔加先生道。 路德大脑中像是插入一根钢钉,他哼了一声,鼻腔一热,鲜血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 他咬牙忍住剧痛,一场突如其来的启迪正在耳边炸响。 霍乱既是不洁,也是罪恶,是对褻瀆者的惩罚,是“孳疫”的象徵。 讚美圣主! “您......,您没事吧,路德神父?”埃尔加惊道。为了拒绝自己,神父竟然这么痛苦? 路德冲埃尔加挥了挥手,以神父的自矜道:“埃尔加先生,您知道教会对霍乱的看法吗?” 埃尔加脸上苦涩的一笑。 “霍乱是因为穷人的骯脏、懒惰导致的,”他道:“这些灵敦日报上经常写到,说这是属於穷人的瘟疫。” 路德道:“你相信这一点吗?” 埃尔加迷茫道:“我不知道,但穷人得霍乱的的確更多。也许真的是神明降下的神罚,我们真的是褻瀆者。” 路德眼神莫名的看著他。 埃尔加觉得自己读懂了路德的意思,“我清楚您的顾虑。一位霍乱者的尸体,哪怕她是我的女儿,可一旦挖出来,那股恐怖的瘴气很可能再次传播,感染教堂的信徒。” “所以我恳求您,用圣主的神术去净化尸身,她已经死去很多年,身上的不洁......”他咬了咬牙,“她不会太骯脏的。” “你知道我很难答应你的请求,所以才用上了敲诈勒索的手段,是吗?” “是的。”埃尔加道。 “很抱歉,埃尔加先生,我暂时不能外出,更不能做任何可能危害教堂的事情,所以——” 埃尔加攥紧了拇指,面色如常的笑道:“是我奢求太多,我应该是昨天喝的太多,现在都没有醒。” 路德没有理会他,揉搓脸颊,自顾自道:“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去。闭嘴!吵死了!” “?”埃尔加眼神迷茫,他真觉得自己喝醉了。 路德道:“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我既然答应了你,你就不可以將此事告诉任何人,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完成晨祷。” “对了,你对舞台很熟悉,懂得化妆吗?” “我的確会一些简单的易容术,可我没有工具。” “太好了,你要什么?先告诉我,都別超过1个银幣就行。” “哦,我....我列个清单给您。” “还有一件事——”路德对他笑道。 “您说!” “我可以向您保证,”他看著埃尔加,“您女儿不是褻瀆者,更没有任何的不洁与骯脏。报纸上写的,都是放屁!” 埃尔加抬起头,下意识揉了揉眼角。 “这並非神的责罚,”路德道:“更不是穷人的瘟疫。” “等我们接回你的女儿,我得开一门课,教授一些生活小常识,最起码该知道如何防范霍乱。” 埃尔加惊喜道:“您懂得这些?” 路德看著手中的咖啡,笑道:“就先从多喝热水,尤其是煮沸的热水开始吧。” 第二十八章 首次外出 十分钟后。 路德跪在十字架前,双手合十,向自己心中崇高伟大的圣主祈祷,口中念诵著“奇蹟福音”。 自从在密室之中得到那本笔记后,他对於神学有了新的理解。 他强迫自己忘记笔记后面的苦难,牢记前面对於神明的尊敬和深入的阐述。 这些阐述独到且精妙,拥有来自笔记主人的主观看法。 他认为人类的苦难绝非罪罚。苦难不会消弭,却能帮我们见到真正的十字架,见到受难的圣子。祂与我们同在。 这是劝人直面痛苦与绝望的积极阐述,可惜笔记的后面越来越偏激疯狂。 黑暗之中,两团光芒落下,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挥洒甘露。 路德放弃了“奇蹟予你”的恩赐,保留之前得到的“祝佑光环”,新得到“救苦之眼”。 从马德兰神父之前的教导中,他没有听过“救苦之眼”的名字,这显然不是常见的恩赐。也许与笔记的影响有关。 路德起身,在静室之中打了一个响指,为自己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东区常见的工人。 “神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全在』的分身无法远离教堂范围,这一点我们已经提前验证过,你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否则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你不是已经提前告知马德兰神父需要三个小时静修了吗?”路德满不以为意道。 “这是暂时的藉口,不可长久。”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以“自我”暂时的强势,消除了分身。 按照清单,路德以“全能”得到了易容所需的油彩,假髮等。按照约定的时间,埃尔加敲响房门,为路德易容,很快,变成了一个棕色头髮,满脸苦相的矿工。 路德举起镜子,望著自己黝黑粗糙的脸,凹陷的眼窝以及杂乱的鬍鬚,不由得面容惊讶。 “埃尔加先生,你的易容技术比之前说的更加厉害。” “只是简单的偽装手法而已,神父先生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教您。” 路德嗯了一声,“这件事情之后再说,你去街角等我,我一会儿和你见面。” 埃尔加心中泛起一些疑虑。他不明白为何路德需要遮掩外表,但他很快就將这份怀疑拋在脑后。 只要路德能够帮他完成心愿,哪怕神父是恶魔扮演,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地下室內。路德缓缓推开挡在铁门前的雕塑,沉默的穿行而过,一步接著一步的登上阶梯。 期间,他的面容时而抽搐,时而发出冰冷的呢喃。 最终,一切都消失了。他推开头顶拥有圆形孔洞的铁板,缓缓走了出来。 路德体內,內在的灵性出现了一丝跃动。 即使是“神父”,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於这个世界的好奇。 透过窗户看到的铅灰色天空,尖塔形状的建筑以及碎石路面,此时变得格外清晰。 他站在这个街巷转角处的废弃当铺,不发一言的为自己戴上深灰色软帽,鼻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当铺不知道废弃了多久,柜檯倾倒,到处都是破碎,骯脏的痕跡。即便这里曾有价格昂贵的物品,此时也早已经搬空了。 路德从当铺的后门离去,穿过东区特有的满是污水和恶臭的巷道。他很清楚,这里滋生著不洁,是霍乱的源头之一。 他压住软帽,很快瞧见了一条宽大的碎石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满是泥泞,还掺杂著煤渣和马粪。 一辆马车从他身侧经过,伴隨著马夫暴躁的咒骂。路德不予理会,很快看见了霍斯福德教堂。 他第一次见到教堂的全貌,高耸的尖顶簇拥著圣人浮雕和玻璃窗。铸铁的柵栏环绕,从这个角度能够看见教堂新开闢的墓地和零零散散的墓碑。 一个被酸雨腐蚀了面容的圣人雕塑正空洞的俯瞰著他。 路德扫了一眼教堂周遭,看见了那些面无表情的警员,他快速收回目光,转头走向街角。 埃尔加瞧见面容黝黑的工人走来,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按照您的要求,我雇了一辆马车。” 坎萨尔荒地在城外,位於普尔村的西南面,为了缩短时间,乘坐马车是最好的选择。 路德道:“多少钱?” “7个银幣。” “多少?!” 埃尔加摇了摇头,“这是正常价格,很少有人想去坎萨尔荒地,神父先生,这笔钱理应我来出。” 路德点了点头,那就没事了。 二人上了马车,车厢內铺满了稻草,上面湿漉漉的,满是泥泞。 “抓紧时间,懒东西!”车夫嘶哑的喝骂一声,粗暴的拉扯韁绳。那匹老马如人一样嘆息,脚下发出噠噠的声音。 剧烈的顛簸中,马车经过一排排歪七扭八的老旧建筑,进入工厂区。一座座庞然大物佇立在灰色的天空之下,烟囱正在吐出硫磺色的浓烟。 埃尔加发现,路德就像是一个从未离开家的孩子,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满眼的好奇。 路边,几个又矮又小的童工抬起头和路德对望了一眼,不再理会,用碎砖块玩起了弹珠游戏。 马车经过灵敦大桥,下方的河水散发恶臭,像是將鱼腥草榨汁,糊在脸上。 40分钟后,他们离开灵敦市。身后,传来某座教堂的午后钟声。 雾霾像是一双分开的灰手,鼻腔里的硫磺气味变成了泥土的芬芳。马车在一处山坡前停下,车夫暴躁道:“给我加3个银幣,否则我立刻掉头回去!不,別反驳我,我知道你们要去哪,我可是冒著生命风险送你们来的。” 埃尔加卑微的看向路德。他没钱了。 “给你。”路德从怀里取出5个银幣。 车夫接过,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等你们一个小时,晚一分钟就得加钱!” 路德笑道:“多出的银幣是你的辛苦费,请多等一会儿吧。” 车夫语气好转了一些,“知道了,你们快去!別往深了走,危险!” 二人越过山坡,很快便看见了那片笼罩在薄雾中的沼泽地,一个个无字的墓碑影影绰绰的立在那里,像是沉默的守灵人。 第二十九章 疗愈,杂技演员 “请您万分小心,”埃尔加提醒道:“墓地中很可能有诡异的东西存在。” 他取出两块用樟脑油浸泡过的纱布,递给路德,“神父先生,它能隔绝腐烂的瘴气。” 说著,他指了指那片薄雾。 那片薄雾具有腐蚀性,吸入过量,会让內臟腐烂,甚至长出噁心的怪异蘑菇。 路德接过纱布蒙上,一股刺激的味道直钻大脑,让他更显清醒,对於纱布的防护功效,他心中表示怀疑。 二人进入雾气,看似淡薄的雾气很快將二人身形吞没。 “三年前的霍乱爆发,导致很多人死后埋葬在这里,本来这里的沼泽范围没这么大,不知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请注意脚下,跟上我,神父先生。这里的某些泥泞之下,很可能就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路德紧紧跟上埃尔加的脚步,问道:“三年过去了,你確定你女儿......” 他想了想,还未开口,就被埃尔加打断。 “我曾经得了一件灵物,能够確保事物不腐。”埃尔加小心谨慎的看了一眼路德。 后者反应过来,“受祝的圣油或是某些神术能够做到类似的效果,但据我所知,圣主教会不会轻易施展,尤其是为非信徒。” 埃尔加沉默。 “来自其他道途的神明?”路德问道。 后者点了点头,“我放弃了一切才换来的灵物,如果您能將我的女儿带出来,这件灵物我愿意交给您。” 路德摇了摇头,他可不想要別人家孩子的裹尸布,“是哪位神明的道途?” “『疗愈』,”埃尔加道:“祂是一位健康生机与救赎的慈爱之神。” “咦?祂倒是有一些圣主的权柄。” 埃尔加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后者咳嗽道:“圣主是全知全能的,这位『疗愈』之神远不如祂伟大。” “你听说过『孳疫』吗?”路德又道。 埃尔加摇头道:“没听过,是神之名吗?听上去像个邪神。” 路德没有回答,看向这片雾气中的沼泽地,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圣水。 咕嘟! 埃尔加与路德耳朵一动,看见远处泥泞的地面像是沸腾的水一样泛起滑腻的泡泡。 一只人脑袋那般大的蛇头自泥泞之下钻出来。它的一只眼珠子已经腐烂,其中长著密密麻麻的细小菌斑。 信子吞吐间,上面是一个个不断破碎,流出脓水的小泡。 瞧见蛇头阴森的看著自己,路德根本没有给它进攻的机会,一根手指指著那颗溃烂的蛇头,一朵“圣焰”顿时如烟般窜了出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已经可以將“圣焰”的火苗暂时性压缩,从而达到施法更快的效果。 火苗精准落在蛇头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怪蛇扭曲著钻出沼泽,显露出两人粗,三米长的身躯。它长著五顏六色的斑斕纹,体表密密麻麻的腐烂孔洞中,白色的细长蛆虫像煮软的麵条一样蠕动。 路德因为自己莫名的联想感到噁心。他觉得,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吃到家乡的美食了。 思绪转动之间,一朵朵“圣焰”降临,如雨淹没了怪蛇。 埃尔加目瞪口呆。他意识到,自己找来一位圣主道途的神父作为队友,是正確的选择。 他的道途没有神明,没有神术。遇到墓地中的诡异生物,只有逃跑一条路。 “干得漂亮,路德神父!” 路德无奈的瞥了对方一眼,不再浪费內在灵性,隨手丟出了一瓶圣水。 滋滋声中,这只腐烂的蟒蛇彻底死去。 咕嘟咕嘟! 更加剧烈的水泡炸裂声传来,一只只腐烂的蜥蜴从泥沼当中爬出来。与那头蟒蛇一样,它们身上同样满是溃烂的痕跡。 隨后,是一头头腐烂严重,身子几乎化作粘稠液体的蟾蜍。 路德看的头皮发麻,这些腐烂到极点的生物,贪婪的扑向那头巨蟒,很快將它彻底吞没。 残留的圣水消弭了它们的身躯,可它们毫不在乎,將死去的同伴吞没,藉此消除圣水的威力。 它们吸收完那些溃烂腐败的身躯后,纷纷转过头,用如同腐烂葡萄般的眼睛看向路德。 “走!”路德大喊一声。埃尔加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这里的腐烂生物太多了,杀死一只,还有更多。 他抓住路德的手,大喊一声,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反手將他背在身上。 这一刻,他身上的肌肉变得富有弹性,柔软却稳定。 从道途那里得到的反馈,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敏捷。 脚踝的肌肉瞬间爆发,他高高跃起,跨过那些腐烂的生物,精准的单脚落地,隨后毫无停歇,毫无换气的再度跃起。 埃尔加眼神之中满是陶醉,仿佛回到了舞台之上,做回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是一位杂技演员。 一只只蟾蜍弹跳而起,身子炸开,像是一颗颗泥球。其上沾染的腐烂气息,能够瞬间腐蚀人类的肉体。 埃尔加像兔子一样灵活,他一边惊险的躲避,一边將路德拋在空中。 后者惨叫了一声,失重感传来,下面的埃尔加变得越来越小。 等到埃尔加避开蟾蜍,安稳落地,他一边沉醉在自己的表演中,一边接住快速下坠的路德。 安稳接住空中的重物,本就是身为杂技演员的看家本领。如果不是考虑到路德是个人,他甚至可以不用手,单用手肘或者脚背去接。 路德浑身冷汗,嘴唇发白的瞪著埃尔加。对方从表演的陶醉中醒过来,不敢去看路德的眼睛,大喊道:“跟我来,路德先生!” 二人快步深入沼泽,后面的蟾蜍与蜥蜴追了一阵后失去了目標,重新回归沼泽。 察觉到危险的消失,二人脚步放缓。 埃尔加捂住心臟,手掌平静。他完成了一次惊险刺激的表演,得到了来自道途的反馈,內在灵性欢愉。 路德喘著粗气,透过那块浸润樟脑油的纱布,闻到了浓烈的腐烂恶臭。他乾呕了一声,因为失重感,现在还有些头晕目眩。 这片区域的泥泞减少了许多,埃尔加的脚步不再谨慎。 “这里没有那么多沼泽,您可以放心落脚。” 路德踏上相比之下显得乾燥的地面,一脚踩下去,开裂的泥土中有臭虫在乱窜。 第三十章 馈赠,「能力」 他抬起头,看见埃尔加呆站在原地,本就颓废的背影此时显得更加畏缩。呢喃声从他口中传出,像是在懺悔。 越过埃尔加的肩膀,他看见了一块石头墓碑,上面爬满了藤蔓。埃尔加细心的清理了一番,露出墓碑上的名字。 ——安妮·埃尔加。悼念我挚爱的朵,愿她永不枯萎。 刚准备说出口的废话戛然而止。 路德只从埃尔加之前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三年前的霍乱大爆发。单凭想像,是无法体会他人的处境的。 路德没有打扰对方,双手合十,以一位神父的谦卑,祈求圣主的怜悯。 埃尔加先生跪在地上,那张常年喝酒醉醺醺的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他攥著手咬著牙,酒精都无法压制的思念,如同灵敦市阴雨连绵的天气。 “麻烦您,神父先生。”埃尔加嘶哑道。 路德点了点头,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转过头,薄雾之中,走来一个肥大臃肿的身影。 他很快出现在路德面前,头戴黑色毡帽,套著皮革手套,手中扛著一把磨损严重的铁锹。 一双浮肿的眼睛扫了一眼二人,油腻的头髮散落在脸颊两侧,裸露出的肌肤上是如同腐烂植物般的溃烂。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挖坟,就滚到別的地方去。” 这位肥硕的掘墓人的声音就如同沼泽一样浑浊黏腻。他的眼睛就像是这片墓地一样浑浊幽绿。 埃尔加死死盯著此人,他没有开口,先是伸手按了按墓碑下的地面,冷冰冰道:“你想挖什么?” 掘墓人死死盯著墓碑,“哪里有宝物我就挖哪里,你让开,这下面的人是我的。” 埃尔加惊怒交加,又有些庆幸。 如果自己晚来几天...... 他愤怒的起身,手中多了一把杂耍飞刀。 “想动手?那我就先杀了你们,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放心,我会给你们挖个坑的,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掘墓人张开满是口水的嘴巴,吐出溃烂的舌头。 路德皱起眉头。 这人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像是被这里的腐烂影响了,就如同之前见到的那些生物一样。 路德稍稍抬起一条手臂,那掘墓人立刻向毒蛇一样看过来,大吼一声,摘下右手的手套。 那是一只满是巨大脓包的手,圆鼓鼓,光滑的內部是幽绿的顏色。 他挥动手臂,那些脓包啪的全都破裂开来,甩出一条条鼻涕般的漆黑水蛭。 我去! 路德心中暗骂了一句,手中的圣水立刻洒出去。 呲呲呲。 这些水蛭穿透了水幕,虽然身体消解了大半,但依旧存活。二人只能后退避开。 “我要將你们献给伟大的『孳疫』,你们这些可口的养分。”掘墓人嘴角流淌鲜血,挥动铁锹,身子如食腐动物一样衝来。 他变得越来越疯狂,肥硕的身子顷刻间衝来,铁锹在空中挥出呜呜的风声。 咔噠。 这把沉重的武器扫中埃尔加先生的胸膛,力量之大,直接將他拦腰折断,仿佛是数字五除以二。 路德心中惊呼了一声,根本没有预想到这样的结果。他愤怒的迈出一步,就见半截身子的埃尔加先生继续后仰,消失的上半身再一次舒展开来。 他的身躯柔软的就像是蛇一样,路德这才意识到,他根本安然无恙,是將身子以无法想像的程度扭曲,避开了攻击。 这是属於杂技演员的战斗方式,他总能以身体的刁钻摺叠,进行闪避。 埃尔加的耳边,似乎响起了观眾的惊呼和恍然之后的奋力鼓掌。 他身子朝后翻折三次,远离掘墓人的攻击范围,一把把杂耍飞刀隱秘的甩出去。 噗嗤,噗嗤! 飞刀扎入掘墓人的外套,插入身躯之中,却像是插在沼泽里。 掘墓人嘿嘿怪叫著,迈出一步,就见埃尔加一把接著一把的拋出飞刀,双手来回画著虚影。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些飞刀竟同时飞出,笼罩住掘墓人的四面八方。 路德看的新奇,如同看了一场惊险的杂技表演。 埃尔加的表演显然绝非寻常,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从佛朗西斯口中知晓,如果神明道途的给予称作赐福,那么在自我的歧路上,这称作馈赠。 来自於经年累月的训练,来自於內在灵性的反馈,是对于坚持自我,始终如一的褒奖。 9把飞刀精准无误的插在掘墓人身上。 掘墓人愤怒的嘶吼,他的舌头突然延长,像蛇一般弹射而出,如箭矢一般刺向埃尔加。 后者全身无骨似的瘫倒在地,惊险的避开。 掘墓人收回舌头,拳头上的脓包重新鼓起,他的身躯如同沼泽一样,一把把飞刀就这样从身体上滑了出来。 “路德先生,这傢伙不好对付,他恐怕得了那位『孳疫』邪神的赐福,內在灵性的异化已经体现在肉身上,小心他的能力!” 掘墓人的泥沼身躯,蛇一样的舌头以及拳头里生出的水蛭,是异化的体现,也是神明恩赐的“能力”。 路德所得到的“神赐剑,”“绝对律令”,都属於“能力”。 强度超过戏法,无需祈祷获得,存在使用限制。 但圣主是温柔的,能力的恩赐是对信徒的宠爱,代价不过是虔诚而已。 “孳疫”不同,这位神明慷慨过了头,污染了这位掘墓人的肉体和灵魂。不光虔诚,还疯狂。 祂不在乎自己信徒的內在灵性能否承载这份“恩宠”。 但即便祂再溺爱,能力与0环以上神术都需要遵循一个法则,没有人可以无限制的隨意使用。 哪怕掘墓人能多次使用能力,但用完之后,就跟打空子弹的左轮手枪一样,不具威胁。 路德和埃尔加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默契的希望弄清楚这位疯狂的掘墓人手中,究竟握著什么牌。 埃尔加很快就动了。 他知晓自己所在的道途对於掘墓人的杀伤有限,既然如此,他甘愿作为诱饵,逼迫掘墓人“开枪”。 埃尔加快速逼近,甩出杂耍飞刀,分散了掘墓人的注意。后者挥出拳头,密密麻麻的水蛭再一次挥洒而出。 即使是柔软到极点的身躯,也不可能刀剑跳舞般全部避开,埃尔加只有一条路。 他纵身一跃,高高跃起,越过芝麻般的水蛭,袖口之中忽的有齿轮转动的响声传来。 这是他设计的內嵌打火石的小型装置。操纵机关,就能引燃其中的乙醚,做到掌心喷火的舞台效果。 看似绚烂,但威力平平。 掘墓人看著火焰吐来,虽然炽热,却没有任何威胁。他挥铁锹,瞄准埃尔加下落的位置。 嗡! 铁锹扑了一个空,火焰散去,掘墓人面容困惑。 他没有注意到,在铁锹砸中埃尔加的前一秒,那位一向醉醺醺的杂技演员在空中蜷起身子,快速绷直,在空中再次跳出更高的距离。 这是他多年训练得到的反馈,可以確保自身出现重大失误时,能够及时补救。同样属於“能力”的范畴,是肌肉的短暂爆发,也是极致的专注表现。 这样的能力埃尔加可以使用一次,再次使用就需要4个小时的休息,让肌肉和精神恢復。 埃尔加有些恍惚。 上一次使用这个能力,还是他进行走钢索的时候。他刻意摔下15米的高空,仰仗自身的再次跳跃,他引来阵阵欢呼。 在女儿去世之前,他是一位名声大噪的演员。 埃尔加很快回过神。意识到,掘墓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仰著头死死盯著。 他露出一丝笑容,知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 “圣焰”被压缩到了极致,如同一颗颗流星,砸向掘墓人。 后者压根来不及防御,就遭到了无数火焰的洗礼。他发出一声咆哮,愤怒的朝前迈去。 埃尔加借著二次跳跃在空中做了一个后空翻,重新落在路德身边,看著这位年轻的神父面无表情的挥洒火焰,甚至抽空往掘墓人身上丟了一瓶圣油。 火焰大盛! 哀嚎声中,掘墓人的眼睛变得越发愤恨,阴毒,像是腐烂的灰白鱼目。 他扒开外套,撕开衬衫,露出了满是孔洞的身躯。 污秽的灵性有了衰弱。一股股幽绿的瘴气从肉体的孔洞中滋滋涌出,压制了“圣焰”,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像是鬼婆的手掌,朝二人合拢。 埃尔加脸色一变,心中惊慌。他下意识转过头,看见路德眉心处的金色十字微微闪烁。 这位年轻的神父双手合十,讚美著圣主。一道金色的薄雾以他双手为圆心,朝著周遭笼罩,化作1环的“祝佑光环”。 瘴气很快与这道光环撞在一起。埃尔加瞪大眼睛,看著那道瘴气止步,被淡金色的雾气一点点蚕食。 “该死的圣主信徒!”掘墓人尖叫道。他知晓属於“孳疫”的恩赐正在被圣主的道途克制。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圣主的宠儿。他的1环神术与其他信徒,有著很大区別。 路德鬆开手掌,光环残留了30秒这才散去。 “他动用了两次水蛭,一次舌头,一次瘴气,子弹要打空了......”埃尔加鬆了一口气道。 路德正要开口,远处满脸溃烂,肌肤如蜡一般滴落的掘墓人在怀中摸了摸,取出一个皮革封面的骯脏手册。隨手翻开,两只溃烂手指温柔的捏住手册中央夹著的细长枯木枝。 第三十一章 法师是神明的窃贼 路德还未反应过来,远处的掘墓人阴冷的笑了一声,举起枯木枝,对准了二人。 一道湛蓝色的电光从那根枯木枝上凝聚,嗖的一下射来,速度之快,堪比子弹。早在电光凝聚之前,路德二人已经意识到不对。 二人一左一右,分別躲闪开来。 砰! 电光砸在地面,將乾枯的地面砸出浅坑,溅起细小的泥尘,发出滋滋的声响。 掘墓人嘿嘿怪笑,用枯木枝翻动书页,然后用力点住。 书页之上散发淡淡微光,枯木枝从其中抽出一团水球状的古怪液体,隨手朝身侧挥动。 半透明的水球颤抖变换,很快化作掘墓人的样子。 他没有停歇,即使是体內污秽的灵性损耗也不在乎,继续翻动书页,选中一页后,將枯木枝放在书脊內侧,用力合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些白色粉末,挥散在半空之中,手中的手册微微发光,与这些粉末勾连,顿时燃起碧绿的鬼火,凝成一只只哀嚎的怨魂头颅。 路德看的目瞪口呆,看著一个肥硕异变的掘墓人,突然变成了一名优雅的.......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此时显然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眼前的两名掘墓人,再次抽出枯木枝。 电光再次激射而出,二人仰仗敏捷的体魄闪避。电光虽快,但掘墓人的动作却有跡可循。 掘墓人讥笑了一声,隨性的挥了挥手,怨魂头颅顿时飞了过来,发出刺耳的尖叫。 路德弓起身子,在埃尔加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阻止中,如同猎豹窜出,毫不顾虑的冲向怨魂。 “神父先生,小心——” 掘墓人举起枯木枝,电光激盪,正中路德。 后者將双臂挡在面前,任凭电光在体表肆虐,面无表情的冲入怨魂。 掘墓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又青又白。 他眼看著路德毫髮无损的衝出,身后的怨魂就如同泡沫般散去。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路德冷笑了一声,不给掘墓人动用手册的机会,重重的砸出一拳。 啪! 掘墓人像气球般炸开,不远处的“分身”阴惻惻的转身,嘲讽的冷笑,猛地张开大嘴。 他猜错了!况且,自己还有“孳疫”的恩赐! 舌头如毒蛇蠢蠢欲动,掘墓人冷冷的看著,看见路德猛地转过身来,一只眼睛当中发出了银光,这道银光流转,与瞳孔融为一体,变成了银白的十字架。 ——救苦之眼。 掘墓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所有的痛苦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被母亲拋弃,只能生活在阴暗的下水道里。 他想起自己喝醉酒,失手打死了妻子。 他想起挖出的一具具尸体,身上的东西比他这个活人还要值钱。 他想起死者亲人的哭泣,想起指甲缝里的腐烂尸水。 他是不洁骯脏之人,没有人在乎自己,他是社会的污垢。 掘墓人抱住脑袋,一辈子的痛苦同时积压在心中。他仰起头,看著银白的十字架,像是看见了一位伟大的救苦者。 “孳疫”包容他,廉价公寓墙纸后的臭虫,是他的同类。 圣主拯救他,將手探下,要將他从污秽的泥潭中拉出来。 我该相信谁? 內在灵性剧烈的挣扎,他惨叫一声,一只眼睛变得虔诚,一只眼睛像是溃烂的葡萄。 他探出一只手,按在路德肩头。腐烂的气息透过衣服,感染了肌肤,路德的肩膀上长出一颗颗脓包,开始蔓延。 “我要懺悔!圣主,请拯救我!” 掘墓人发出咆哮,书册与枯木枝掉落。 他的脑袋如巨人观一样肿胀起来,其中充斥著腐败的气体。 他双手合十,面容虔诚。 “讚美伟大的,慈爱的『孳疫』!” 啪! 他的头颅炸开,一团幽绿的气体从絮状的大脑中飘散开来,落在地上,腐蚀了地面,看上去就像是整齐排列的毛豆腐。 路德一只眼睛残存著银白十字架。 他来不及为掘墓人的死亡感到噁心,心中想著自己。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意识惨烈爭斗,是否会落得类似下场? 掘墓人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回归了大地。 埃尔加呼出一口气来,心臟怦怦直跳。 路德用“次级治疗之手”疗愈著身上的伤势,在污染的肌肤上泼上受祝的圣水。 他以“神赐体魄”抵挡了电光,以“虔诚信念”外加对怨魂的一些了解,无视了幻术。 弯下腰,路德將属於掘墓人的骯脏手册捡起来。 ——斯纳斯比的法术书。 他眉头微蹙,觉得斯纳斯比的名字有些耳熟。 翻开封面,上面是潦草的字跡。 ——法师是神明的窃贼,非神眷者所能拥有的最伟大道途! “法师......”他嘟囔了一声,表情有些莫名。体內的灵性跳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位“神父”的低语。 埃尔加先生凑近扫了一眼,挠了挠头。 “这应该是一个灵物,可以从中抽取一些奇怪的.......” “法术。”路德补充。 他翻到枯木枝夹著的那一页,上面的字跡正在逐渐隱去。 法术名称:怨魂幻象(一环) 施法素材:一把死亡不超过一年的尸体上刮下的骨头粉末;3/10的灵性消耗 备註:无 路德翻看之后发现,排除掘墓人用掉的“怨魂幻象”与“分身镜像”两个1环法术,这本法术书中还剩下2个一环法术,4个戏法。 除此之外,那根枯木枝,或者说魔杖中存储著名为“电光激流”的戏法,它同时也是调动法术,不可或缺的要素。 “斯纳斯比......”埃尔加嘟囔了一声,“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路德回头看他。 埃尔加揉搓了一下脸颊,脑袋像是弹簧般抬起,“对了,之前我看到的那个被人一刀捅死的,不就是斯纳斯比吗?” “他是掘了这傢伙的坟,把他的灵物挖出来了?” 路德摇了摇头,“是不是一个人还不好说呢。” “对对对,”埃尔加搓著手,提醒道:“神父先生,您看我们还是做正事吧。” 路德將法术书收起,等到以后再去研究。 埃尔加收回目光,根本没將法术书放在心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將她的女儿带走。 二人合力挖开坟墓,期间,埃尔加的表情紧张到了极点,动作越来越轻柔。他害怕破坏女儿的遗体,害怕再一次目睹。 很快,墓碑前挖出一个大坑。软烂的泥土中满是蠕虫和水蛭,除此之外,还有一颗颗新鲜的树苗。 越往深处挖,噁心的昆虫就越来越多,同时,那些树苗也越来越多,纷纷长出娇艷欲滴的嫩芽。 这显然超出常理,埃尔加心中更加紧张。 不一会儿,泥土中出现了一角白布。即使埋在土里三年,依然崭新洁白。 埃尔加忙不迭的跳下坑中,小心翼翼的散去尘土,托举裹尸布跃出土坑,轻柔的放下。 路德已经准备好了仪式。 他会在裹尸布上洒下圣水,完成祷告,进行了简单的仪式后,將少女的尸体带回教堂。 二人为裹尸布进行简单的清洁,路德洒下清澈的圣水。 “以圣主的名义......”路德手握木质的十字架,喃喃道。 “求禰垂怜这具沉睡的灵魂,愿她纯净无暇的肉身,安详的回归您的圣所......” 埃尔加眼眶通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感受著仪式的庄重,即使是这位非信徒內心也变得安寧,真心的祈求自己的女儿可以安眠。 路德感受到埃尔加的痛苦,拍了拍他的肩,宽声安慰:“她只是进入安眠,而非死亡,在圣主的安排下,你会与她再次见面的。” “阿门。” 埃尔加垂下头,低声重复著,內心变得虔诚。 话音未落,安静的裹尸布之內,一只小手抬起,开始剧烈的挣扎。 埃尔加与路德瞪著双眼,惊恐的看去,瞧见那只小手將裹尸布扯开,露出了稚嫩,清纯的小脸和那一头金色柔顺的长髮。 她支起上半身,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珠子麻木的看向二人。 路德心中惊慌,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埃尔加道: “我说过,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现在,牵起她的手,我们可以返程了。” 第三十二章 告密者 车夫挥动鞭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僱佣他的两人虽然还算慷慨,但著实有些诡异。 他们去了一趟瘟疫墓地,回来的时候,却牵著一位金色头髮的小女孩。 她如同天使一样漂亮,可目光麻木,就像是.....死人。 车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总觉得有一股冷风从车厢里呜呜的吹出来。 安妮·埃尔加安静的坐在车厢里,纯白的裹尸布当做毯子盖在腿上。埃尔加目瞪口呆的看著,依然没有从惊骇和狂喜中清醒。 他现在的样子,和喝醉酒后没什么区別。 路德平静的观察。死去三年,却再次復活。这同样是一场奇蹟,就像是自己。 不同的地方在於—— 当埃尔加牵著安妮的手穿过墓地时,泥沼中长出了鲜,那些腐烂的生物远远观望著,不敢靠近。 他知晓,那片土地是“孳疫”的地盘。安妮因为“疗愈”的庇护,肉身不腐。 咔噠噠。 马车回到城內,车轮碾过碎石子,变得顛簸起来。 安妮娇小的身子颤抖,唯独眼神依旧麻木。她光滑的肌肤开始溃烂,头髮就像是水藻般滑腻,身上瀰漫起腐烂的恶臭。 “安妮!”埃尔加大惊失色,毫不避讳的將她搂在怀中。 安妮抬起那双变得灰白,更显麻木死寂的眼睛,终於开口说话。 “离我远点。” 她转过头,看向路德道:“神父先生,请您过来。” 路德警惕的靠近,眉心处闪烁著淡淡金光。 “请疗愈我。”安妮道。 路德皱起眉头,他根本没有治疗腐败的能力。 想了想,他抬起一只手掌,淡淡的绿光在其中流转——“次级治疗之手”。 安妮张开手臂,抱住了这只手掌,將额头贴在上面,轻轻地闭上眼睛,流露出舒服的神情。 她就这样沉沉睡去,如果不是胸口的微微起伏,路德以为她死了,身上的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埃尔加后背僵著,许久之后,他將双手握住,哀求似的道:“神父先生,我想向您懺悔。” 路德看向他,面容有些疲惫,继续释放戏法。 “我想过要杀了您,”埃尔加低声道:“在我女儿甦醒后,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 “死而復甦是神的权柄,我知道,我女儿身上有秘密,其他人如果知道了......,我想保护她。” 路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终於能再次见到我女儿了,为了她,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我生出了该死的想法,我只希望您......” 埃尔加看著熟睡的安妮,眼神温柔极了,“我卑微的恳求您,能帮帮她......” “我不了解她发生了什么,但我是她的父亲,我知道,她很痛苦。” “您的力量可以让她平静,”埃尔加道:“我诚实的懺悔,如果惹怒了您,您可以隨时剥夺我的性命。” 他站起身,跪倒在路德面前,“神父先生,请您帮帮我的安妮。” 路德抓住埃尔加的胳膊,將他拉起来,“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是身为父亲的本能,埃尔加先生,你没有罪,为什么要向我懺悔?” 埃尔加抬起头,看见路德疲惫的笑脸。 “总有一天,我们会弄清楚安妮身上发生的事情,但不是现在——” “在此之前,请你和安妮好好活下去吧,我会帮助她,霍斯福德教堂的大门一直敞开著。” 路德说完,內在灵性开始跃动。 道途之上,那捲羊皮纸上忽的有文字显现。 “將安妮·埃尔加的情况上报教会。” 埃尔加嘴唇抽动,他垂下头颅,以吻手礼换取宽恕,低声呢喃道:“讚美您,路德神父。” 马车在靠近教堂前停下,满脸苦相的工人下了车。在此之前,他试著抽出手指,发现安妮酣睡著,没有异变。 但显然,她的死而復生存在某些问题,可能与神明有关。 通过当铺的暗道回归教堂,路德卸掉偽装,开始“黄金律法”的灵修。这一次,他很快踏上道途。 他与“斯纳斯比的法术书”建立了联繫,完成追忆后,十字架上多出了些许金色。 他看向祭坛的位置,望著羊皮卷沉默不语。 “告密者。”道路旁,双手插兜的人影讥笑道。 “神父”回头,皱起眉头道:“这並非我的想法。” “潜意识存在於內在灵性当中,这显然是你思绪的映射。” “你我之间对立却又是一体的,或许这不是我,而是你的潜意识。” 路德皱起眉头,“你真没有如此想过?” “从来没有。” “总不能是圣主的要求吧?”路德笑道,但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 “神父”沉默的看著他,不发一言。 路德睁开眼睛,將法术书放在怀中,摸了摸下巴。 “这本书的主人真的是佩吉太太一刀捅死的那个斯纳斯比?” “有点菜啊。” 他转过头,冷道:“佛朗西斯,你知道『法师』吗?” 黑色烛火凝聚,恶魔冷冷道:“一群卑劣狡诈的窃贼,你问这个做什么?” “废什么话,还有別的吗?” “他们从神明那里偷盗权柄,將神术转化为法术,”佛朗西斯想了想道:“是很危险的职业。” “危险?” “你家进了贼,你对贼是什么態度?”佛朗西斯反问。 “法师如何踏上道途?” 佛朗西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需要『知识』,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路德弯曲手指,敲了敲眉心。 如果踏上法师的道途,能否和“神父”抗衡? 窃贼可以压制圣主? 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像是一位神职人员无奈的苦笑。 路德並未在意脸颊肌肉的抽动,那位斯纳斯比显然是一位法师,或许可以从这条路子上找到成为法师的办法。 ——这是自身对抗命运的其中一小步。 他回到教堂,看见一些信徒聚拢在一起,口中发出阵阵讚嘆。 南希小姐狐疑的盯著埃尔加,觉得这个醉鬼恐怕是个绑架犯,绑走了某位贵族的大小姐。 约翰笑眯眯的伸出手,递给小女孩一条黑杰克,后者接过,眼神还是同样的麻木。 佩吉太太同情的看著安妮,觉得对方一定是还没吃饱饭,她瞪了自己侄子一眼,系上围裙,向厨房走去准备晚餐。 第三十三章 恶魔的交易 途中,见到路德,佩吉太太恭敬道:“路德神父。” 路德笑了笑,从身后抽出半只鸡来,“麻烦您,佩吉太太,晚上燉个鸡汤喝吧。” 这是给安妮补身子的,三年没吃饭,得补充营养。 厨房中,佩吉太太將半只鸡下了锅,將洋葱和芹菜还有一些香叶一同丟进去,撒了少许黑胡椒粒,一起燉煮。 路德偷偷摸摸的进来,在佩吉太太古怪的目光中,他拿了一个盆,倒了一些麵粉和水,进行反覆地揉搓,麵粉块逐渐凝聚,成为一个个白色小块。 他取了一口平底锅煎鸡蛋,將边缘煎的焦脆后,倒入切成小块的西红柿,撒入穷人才喜欢的蒜末,等到汁水浓稠,他倒了一勺鸡汤冲开。 汤汁沸腾,路德往锅中丟入一颗颗絮状的麵粉疙瘩,咕嘟咕嘟!很快,汤汁变得愈发浓稠。路德咽了一口唾沫,撒入盐。 他將这份佩吉太太看来古怪的异国料理倒入碗中,用叉子將煎蛋抽出,放在上方,撒了些芹菜末,小心翼翼的吹了吹,这才砸著嘴喝下一口,酸甜浓郁的热流涌入心窝。 路德有些遗憾的嘆息一声,美中不足的地方在於,没有酱油的点缀。 他打算自己尝试做饭。这既是一种思念家乡的途径,也是在某种程度上达成自我之间的认同。 就算是“神父”,也不可以拒绝一碗疙瘩汤或是一盘西红柿炒蛋。 佩吉太太很快学会了路德的做法,这並不难。她自己弄了些麵粉块,倒入基本煮好的鸡汤之中,淀粉让汤汁很快粘稠起来。 鸡肉的油脂包裹麵疙瘩,泛著迷人的光泽。 路德没有对自己开小灶而感到羞愧,又问佩吉太太要了一碗,吃饱喝足后擦著嘴,满意的离去。 静室之中,马德兰神父正在教导路德《创世经》的內容。 后者双眼有些迷茫。他知道另一个自己饱餐了一顿,却无法回忆起疙瘩汤的味道。 使用“全在”的权柄会存在一定程度的头疼和记忆缺失。之前还好,隨著自我之间的衝突加剧,这种情况正变得更加严重。 他记不清疙瘩汤的味道,另一个自己恐怕也无法完整学习《创世经》。 可对比起来,还是疙瘩汤更香啊! 路德赶忙收敛內心放肆的想法,低声讚美了一声圣主,不敢让自己的道途受到影响。 路德打了一个饱嗝,摸著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回到臥室。 黑色的烛火凝聚,佛朗西斯吸了吸鼻子。他从路德身上闻到了两股灾厄的气息,其中一股类似於当初在密室中闻到的气味。 可它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灾厄。 它諂媚道:“敬爱的神父先生,晚上好,佛朗西斯想和您达成一笔交易。” 路德內在的灵性抗拒了一秒。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亲爱的佛朗西斯,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黑色火苗摸了摸头顶的羊角,笑道:“我是想提醒您,灾厄很快就要降临到您的头上。” 路德哦了一声,面带笑容的看著恶魔。 “我可以提醒您灾厄的源头,只是希望,卑微的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对您来说微不足道的小忙。” 路德思索了一会儿道:“没事,让灾厄来的再猛烈一些吧。” 佛朗西斯急道:“灾厄是註定的,难以逃脱,这场灾厄不光涉及您,涉及您身边虔诚的十二位信徒,恐怕......” 它看了路德一眼,“还包括整个东区。” 路德蹙眉。 静室之中,路德讚美了一声圣主,抱歉道:“今天就到这里吧,马德兰神父,我.....我肚子不太舒服。” 马德兰神父理解的点了点头,“吃过晚饭了吗?肚子里有食物,会好一些。” 路德笑道:“没事,今天不太饿,我先走了。”他画了一个十字,走出静室,消失不见。 臥室里,路德揉搓了一下脸颊,遮掩住肌肤的抽动。 “你刚才说什么?”路德问。 “额.....还包括整个东区?” “不是这句,上一句。” 佛朗西斯疑惑道:“我说灾厄会降临到您和您身边的人身上,整个东区都可能无法倖免。” “我想和您达成交易,”它道:“神父先生,请您仔细聆听我说的话,尊重一位来自地狱的恶魔。” “你该感谢我,没有杀掉你。”路德冷道。 佛朗西斯乾笑了一声道:“神父先生,现在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灾厄什么时候发生?”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眼看著路德伸出手指捏向自己,依然无动於衷。 “您是在让一位恶魔帮您摆脱灾厄,我是在违背自己的道途,如果您不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寧愿死亡。” 路德没有退缩。他知道,只要毁掉蜡烛,恶魔就会彻底死去。这本就是他的意愿。 他探下左手手指,“圣焰”在其中流转。 啪! 佛朗西斯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 它睁开抖动的眼皮,发现自己依然活著,臥室静悄悄的。 一只手掌抓住了路德的手腕,两只手较上了劲,同时轻微的颤抖著。 这只手掌修长纤细,这是年轻神父自己的手。 他的一只眼睛虔诚,另一只眼睛执拗。 “我要杀了它。” “你可以试试。” 佛朗西斯不敢说话,不敢多想,生怕任何的举动,都会让死亡的灾厄降临到自己头上。 它心中莫名的恐惧,它觉得路德疯了。 短暂又漫长的时间过去,两只手似乎达成了和解。路德鬆开手,前倾的身子靠在窗边,静静的看向佛朗西斯。 “说说你的要求,你只有一次机会。” 恶魔压低了声音,儘量温柔起来,“我希望您可以帮助我恢復实力。” “你可以去死了。” “等一下!请容许我说完,”佛朗西斯喊道:“我只希望能够恢復一部分实力,我可以帮到您。” 它撒谎道:“您知晓我的真名,只要以灵性念诵,就可以很快毁灭我,我不可能伤害到您。” “是吗?”路德调动內在灵性,声音恢弘,缓缓迴荡。 “佛——朗——西——斯——” 恶魔惨叫了一声,黑色烛火溃散开来,缩小了一圈。 “求求您,饶恕我!” 路德淡淡道:“说说吧,我该如何帮你恢復力量?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一旦说出血祭,我不会给你任何继续开口的机会。” “不.....不用!您相信我,我需要的只是『亲临即將发生的灾厄现场』。” “太抽象了,解释一下。” 佛朗西斯赶忙道:“假设我出现在地震即將发生的地方,此地的灾厄气息非常浓郁,积蕴在一起,只有恶魔才能感知到,是绝佳的美味,就像是吃一颗將辣椒酱作为夹心的软一样!只要品尝到这些『零食』,我就可以恢復些许实力。” 路德注意到,恶魔似乎咽了一口唾沫,虽然它压根就没有喉咙。 “浓郁美妙的酱香味,像是美酒一样甘醇浓烈。”佛朗西斯赞道。 路德知道,恶魔能够感知灾厄。所以这就是恶魔满足道途的一种方式? 目睹灾厄,或者说製造灾厄? 他想起驱魔时,弗朗西斯展现的能力,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我可以答应你,佛朗西斯,”路德瞳孔中倒映黑火,“说说吧,你口中灾厄的源头。” 佛朗西斯不敢拖延,大喊道:我隱约的感知到,东区正在瀰漫著血腥和铁锈的味道,您还记得我和您说起过的神明道途吗?我怀疑『黑面具』盯上了东区,祂想在这里掀起一场杀戮的盛宴。” 路德按了按眉心,为自己祈祷来一杯热牛奶,安静的品尝。 “那位谋杀的神明?”他问道。 佛朗西斯赶忙点头。 “这和我,和教堂的眾人都有关係?” “东区谁都逃不脱。” “你却能帮我从神明的计划中逃脱?” “现在不行,可一旦我能恢復些许力量,就可以做到少许的预知,甚至是微小幅度的让灾厄偏折,帮您避开灾厄。” 佛朗西斯笑道“如果您对『黑面具』感兴趣,我可以尝试帮您追溯到祂,您有机会踏上祂的道途。” “这就是恶魔的天性吗?”路德嘆道;“还真是死性不改。” 佛朗西斯缩起脖子,嘿嘿的笑起来。 路德抬起手,恶魔顿时蜷缩起来,惊恐的惨叫了一声。 “你怕什么?”路德困惑道,伸手揉了揉脸颊。他內在灵性正在爭斗,根本没工夫嚇唬恶魔。 “神父”觉得恶魔谎话连篇,即便是真的,为何要依靠恶魔的能力,而非圣主的庇佑? 况且,如果灾厄是真的,在这片混乱中,才能让信仰更加纯粹,不是吗? 另一个自我反驳了这个观点,他不想將自身的命运交给神祇,无论是圣主或是“黑面具”。 他甚至不惜借用恶魔的能力。 相比起神祇,恶魔更容易操控。 “神学典籍中记载过多次,”路德喃喃道:“很多智者想要掌控恶魔,最后却都败给了狡诈和贪婪。” 佛朗西斯不敢说话。 “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说完这句话,臥室里静悄悄的。 许久后,路德扬起嘴角,发出一声讥笑。 他向恶魔佛朗西斯伸出手掌,“从现在开始,交易生效。合作愉快,恶魔先生。” 恶魔露出惊喜的神情,伸出小小的黑火手掌。 刷! 路德挥出手掌,根本没有和恶魔握手的打算。他戏耍了恶魔,黑色的烛火剧烈摇曳。 佛朗西斯战战兢兢的抬头,年轻神父的脸上是戏弄的嘲笑。 第三十四章 斯诺太太 埃尔加先生暂时住在了教堂之中,照顾自己的女儿。名义上,这是他捡来的孤儿。 安妮依然沉默,眼神麻木。 她的金色头髮继承自母亲,那是一位出色的演员,善於扮演拥有悲惨身世的私生女。 每日中午,路德以“次级治疗之手”缓解她身上无法解释的腐败痛苦。 “好点了吗?”路德收回手掌,询问道。静室中,只有他和安妮两个人。 “嗯,多谢您,神父先生。”安妮死亡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说话时乖巧有礼,却又像大人一样克制疏远。 埃尔加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也是个穿越者吧? 路德曾多次试探,甚至问出了“宫廷玉液酒”的问题,却没有从安妮口中得到正確的答案。 她用平静麻木的眼神沉默的回应,让路德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路德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对埃尔加先生的態度如此恶劣?你应该知道,他很爱你。” “所以呢?”安妮抬起头来。 路德看著她,“为什么?”安妮面对埃尔加先生时,除了冷漠之外,还透著抗拒和暴躁。 安妮沉默的看著路德,心中酝酿了很久。復活后,她变得疏离,这位年轻的神父是与她沟通最多的人了。 “抱歉,神父先生,我不想说。”安妮回答。 “理解,等你想说的时候,我隨时倾听。”路德笑道。 安妮离去,路德尝试著为自己易容。埃尔加已经教过他手法,虽然略显拙劣稚嫩,但足以应付外出。 他再一次向马德兰神父提出了静修的需求,这位年迈的神父没有任何怀疑。 路德第二次踏出教堂,在街角等待了一会儿,看著一位容貌秀气的女性缓步走来。 “你確定她身上的灾厄气息正在变得浓烈?”路德低头,怀中是一根点燃黑火的蜡烛,没有温度,也不会点燃衣物。 佛朗西斯点了点头,“是的,灾厄很快就会降临在这位南希小姐身上。” 路德蹙起眉头,沉吟了一会儿。 灾厄的人选让他诧异。他以为,距离灾厄最近的应该是自己或者是佩吉太太,却没想到是温柔善良的南希小姐。 今天是周日,南希小姐难得的休息日。参加完礼拜后,她匆匆回了家。 教堂虽然空出了宿舍,但十二位信徒之中有一部分的人没有选择住进来,而是依然选择原来的住处。 部分原因是距离上班的地方跟进,还有原因是交了租金。 南希却有所不同。 她穿过骯脏的街道,进入眼前老旧的廉价公寓,一个面容古怪,嘴唇刻薄的女人抱著胸,警惕的盯著来往的每一个人。 她是斯诺太太,这栋公寓的房东。在她的眼皮底下,没有人能够逃得掉房租。 “亲爱的南希,你回来了?今天伟大的圣主又和你说了什么好听的?” 南希低著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斯诺太太,今天房子到期了,我想退租。” 斯诺太太摇著头道:“这可不行,你一个小姑娘,上个月你的父亲才死了,你还有一个弟弟要养,怎么能离开呢?” “我可是好心,才让你们这两个可怜的姐弟住在这里的,要知道,你父亲死在我房间里,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计较过。” 南希抿著嘴,祈求道:“求求您,斯诺太太。” “別说了,別说了,我是个好心肠的女人,”她抱著胸笑道:“將下周的房租先交上来吧。” 南希鼻腔里发出哭泣的声音。 “別忘了你的弟弟,他可还在房间里等著你呢。” 南希从口袋里取出4个银幣,斯诺太太却摇了摇头:“啊啊!错了错了,不是4个,是5个。” 她无奈的苦笑道:“你应该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我也得涨涨价不是?” “可是这个月,您已经是第二次涨价了。我不租了,我真的不租了,请您让我和我弟弟离开吧。” 斯诺太太的表情顿时变得乖戾起来,整个公寓的阴影似乎都映射在发黑的脸上,“你確定不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就得算算赔偿的问题,你父亲死在我房间里,呸,真晦气!我要是重新找人,根本没人愿意进来!” “为了弥补我的损失,你得支付我30个银幣,这样的话,我就允许你带著你的弟弟还有你的行李箱离开。” “斯诺太太,这也太多了。”诚实的南希恳求道:“您知道的,我一周只有8个银幣的工钱,我根本付不出来。” “南希小姐,你还年轻,完全可以多做点活,也好养活你弟弟嘛。”斯诺太太笑道。 南希眼眶通红的望著对方。 她是个洗衣女工,一天要工作14个小时。她弟弟才5岁,根本没法照顾自己。除了工作外,她还需要准备两顿饭。 “我能理解,我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斯诺太太放缓了语气,“现在工作不好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她上下扫了扫南希的身体,舔了舔细长的嘴唇,“我来帮你介绍客人,对,就在你租的房间接待他们,每次我给你5个铜幣怎么样?” “我可是很大方,不信的话你去问问街边站著的那些女人,他们才多少钱?” 南希倒退了一步,恐惧侵袭著她的身躯,她除了向心中的圣主祈祷,没有任何办法。 “该吃午饭了吧?你弟弟还饿著呢,”斯诺太太伸出骯脏的手摸了摸南希的脸颊,“回去考虑考虑,我给你三天时间。” 南希身子颤抖著,像是木偶般走上楼梯,不敢去看身后那双如鬣狗般的眼睛。 她想带著自己的弟弟逃离,可唯一的去路那位斯诺太太一直看守著。她就像是幽灵一样,听说一些交不出房租的租客深夜逃离,也被她逮住了。 可她分明与那些人不一样。即使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周,她依然准时上交了房租。 南希攥著年轻的神父送的铜製十字架,沉默的祈祷。 她逆来顺受惯了,得到心灵的慰藉后,决定还是交出5个银幣的房租。大不了再努力一点工作,周日不去教堂了。 南希真诚的希望圣主原谅,楼梯口传来斯诺太太的笑声。 “这位先生,您是来租房的?我这里的房间乾净整洁,您一定会喜欢的。” 那位先生咕噥了一声,听上去有些耳熟。 很快,斯诺太太带著那位满脸苦相的男人走上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南希,“让开点路,南希小姐!” “哎,最討厌拖欠房租的人了,”斯诺太太边走边回头,“先生,您应该有稳定的工作,不会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事情吧?” “不会。”对方回答。 南希沉默著,低头跟在二人身后。 公寓一共有四层,斯诺太太和那位身材高大的工人去了三楼。南希登上四楼,打开房门,看见一个乾瘦,营养不足的男孩儿坐在地上,身前放著廉价的玩具。 听到声音,小威廉转过头,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姐姐!” 他爬起来,扑在南希怀中,“姐姐,我想你了。” “饿不饿啊?我一会儿就做饭。” “我一点都不饿,姐姐,你多吃点。” 南希搂住和自己相同发色的小脑袋,暂时忘记了心中的恐惧和压抑。 “抱歉啊,威廉,那位斯诺太太不允许你出门,我想想办法,不会让你继续呆在这里的。” “没关係的,姐姐,在家里待著挺好。”小威廉笑眯眯道:“当然,我如果能出门找份工,就更好了。” “別胡说,你还小。” “不小了,我看见路上有很多和我差不大的工人。我可以赚钱养家的。” 南希紧紧搂住小威廉,心中突然有了勇气。她知道斯诺太太正在带人看房,立刻道:“威廉,咱们走!” “现在?” “就是现在!”南希咬了咬牙,拖出父亲生前遗留的老旧行李箱,胡乱的往里面塞了些衣服。 “你还有要带的吗?” 威廉看了一眼地上的玩具,摇了摇头,“没有了,姐姐,我跟你走!” 南希推开门,身子僵直在原地。 “姐姐?”小威廉疑惑道。 南希一把將他护在身后,威廉这才察觉,自己的姐姐在颤抖。 走廊的另一侧,405的房门打开,一个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恰好推门出来。 他看见南希,身子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回过头。 沙发后面,露出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第三十五章 死人啦! 男人失笑的嘆息一声,没有太多思索,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真是倒霉,还要处理目击者。 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女子,还是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孩,只好死了。 他一步跨出,手中的短剑像是蛇牙咬下。 啪! 响指声传来,那个满脸苦相的高大工人快步上楼,甩出一朵神圣的火焰,如子弹射来。 男人倒退了一步,暂时放弃了杀死南希的打算。后者这才剧烈的喘息,仿佛之前一直有看不见的手掐著喉咙。 高大工人脚步沉重急促的衝来,从怀中抽出一根枯木枝。 滋滋。 电光激射而出,黑衣男人就地一滚,避开电光,脚下的阴影忽的凝结如同实质,抓著短剑刺过来。 工人面无表情,跨出一大步,如同一辆四轮马车。眉心处闪过光芒,一把金色的十字剑划过空气,穿过影子,令其荡然无存。 工人冷冷的看著男人,拳头呼啸的往前方砸出,黑衣男人偏过头来,勉强避开,忍著脸颊的擦痛感,右手伸向大衣之中。 高大工人无动於衷。一只面容滑稽的人偶却从他上衣口袋中探出脑袋。 黑衣男人耳边顿时传来桀桀怪笑声。人偶举起手臂,然后在黑衣男人的视线中,折断了脑袋。 男人忽然觉得颈部僵直剧痛。他惨叫了一声,忙不迭的朝后退去。 高大的工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手中魔杖再一次举起。 男人眼睛睁大,咬牙抽出左轮。 砰! 巨大的枪声响起,偷偷躲在楼梯口窥探的斯诺太太发出公鸭般的惨叫。 噗。 工人肩头擦出一团血液,与此同时,电光正中男人手腕,那把冒著硝烟的左轮手枪掉落在地。 高大工人如同猎豹般扑出,抓住左轮手枪,对准男人。 后者僵直不动,面容越来越白。 ——比起魔杖,还是左轮好用。 高大工人心中评判了一声,看见男人后退了一步,脸上的五官全都扭曲到了一起。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享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別想抓住我!” 他继续后退,想著一位黑色面具遮盖面容的神明,表情疯癲,砰的一声撞碎窗户,仰面栽倒下去,传出一声闷响,隨后是一连串的尖叫声。 很快,报纸上就会刊登他的身份。他是一位美术系的学生,因为嫉妒心作祟,想要隱秘的除掉自己的竞爭对手。 他进行了精密的布置,试图掩盖身份,却被人撞见,只好跳楼自杀。 高大的工人收起左轮,摇了摇头后,快步来到南希身边,“带著你的弟弟走。” “先生,您......”南希想要感谢对方,可后者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他经过斯诺太太身边,后者一把拉住了他,“等等,先生!” 啪! 工人粗暴的甩开她,隨手一巴掌將她抽在墙上,屁股顺著墙面滑落,半张脸顿时像气球般鼓了起来。 这位高大工人边下楼边大喊:“死人啦,死人啦!斯诺太太的公寓又死人啦!” 听到动静,一道道房门打开,探出一个个相貌不同,性別不同的脑袋来。 有人狡诈的转了转眼珠子,整理好行李,只穿睡衣,托著箱子快速逃离,为自己省掉了几个银幣的房租。 南希拉著威廉经过斯诺太太身边。这位房东知道自己完蛋了,捂著脸呆呆的坐在地上。 南希有些同情她,想要说些什么,威廉却笑著说:“再见了斯诺太太,祝你儘快找到合適的租客。” 说著,他不给南希任何开口的机会,拉著她快步下楼。 南希呆呆地跟著,心中想著晚上可不可以问佩吉太太多要一些吃的,威廉今天的胃口应该会很好。 街道旁,人群聚拢在一起,看著那具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嘟嘟囔囔的点评。 记者像是闻到奶酪味的老鼠,提著相机匆匆赶来,咔嚓咔嚓的將尸体和斯诺太太的公寓全都毫无保留的拍进去。 巷子里,满脸苦相的工人往衣袖里藏起左轮,遮掩住硝烟的味道,按住肩头的伤口,听见怀中传来了吧唧嘴的声音。 “真是美味。”佛朗西斯讚美道。 “南希小姐应该安全了吧?” 佛朗西斯道:“身上的灾厄味道很淡了。” 路德蹙眉,“源自哪里?” 佛朗西斯摇了摇头,“恶魔只能追踪灾厄,无法预测,我们可不懂得占卜。放心吧,她暂时没事了。” 路德不再开口,重新戴上软帽,在街边等了一会儿,登上一辆公共马车,支付了2个铜幣,前往东区之外的查佩尔特公共图书馆。 整个东区没有任何一家图书馆,毕竟这里的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高贵的议员也害怕东区人玷污了宝贵的书籍。 公共马车停下,路德仰头看著这座如同巨大砖块般的图书馆,嘖嘖称奇。这座图书馆的设计者显然受到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影响。用巨大的石柱环绕,园和绿地拥簇著,门前还有一座喷泉。 来往的人大都是中產阶级或者贵族,带著圆顶礼帽或者高礼帽,衣服裁剪的非常妥帖。路德出现在这里,身穿著沾染油渍的粗布外套,就仿佛是一只野鸭子混入了天鹅之中。 在这个世界,知识虽然开始变得免费,但对於需要大量时间工作的人来说,读书是非常昂贵的事情。 路德忍受著周遭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进入图书馆,却很快被拦了下来。 理由是,他的衣著並不符合进入图书馆的穿衣礼仪。 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狡猾的压低声音说,如果路德可以给他几个银幣,他很乐意暂时视而不见。 路德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任何的文字规定。他冷笑了一声,粗暴的捏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脸颊,希望他再说一遍。 年轻人脸上又红又青,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这些贫穷的工人就跟大家口中说的那样粗鲁,蛮横。如果工人模样的人不是粗暴无礼的,而是文质彬彬的,反而才更加奇怪。 他让开了道路,以对路德的鄙夷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可他又不敢流露出来,用自认为贵族才有的矜持微笑,朝路德点了点头。 殊不知,对於贵族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相互之间无法理解,不能共存,遵循的律法不同,信仰不同,道德不同,情感不同的两种人。 穷人与富人。 自以为拥有崇高道德,不屑於工人斤斤计较的年轻人,当然是穷人。 路德穿过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扫过一本本厚重的古籍,一只手有些不自主的伸了出去。 啪! 他自己打了自己的手背。 第三十六章 调查 “这里全都是圣主教会的书籍,”路德渴望道:“这本《奇蹟宣道集》,还有这本《圣子与天国》,都是我一直想要阅读的。” “做正事。”路德平静的回答自己。 “我能借几本回去吗?” “办完正事,我给你买,只能买一本。” “谢谢。” 路德自问自答的穿过书架,瞧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士手捧著一本百年前某位主教的灵修书,她拥有酒红色的头髮和绿宝石似的眼睛。 推了推金丝眼镜,这位优雅的女士正看著他。 路德脚下停顿了片刻,很快做出反应,装作不以为意的从这名女士身边经过,闻到了淡淡的佛手柑油的香气。 艾琳·莫莉亚拉眼中闪过一丝心理医生独有的好奇,但她很快低下头,平静从容的阅读。 路德离得远了些,这才鬆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易容者的“做贼心虚。” 他来到档案室,想要查找关於霍斯福德教堂的报导。 能够知晓那间暗室存在的人,一定和霍斯福德教堂有关,也许就是某位神职人员。 霍斯福德教堂已经荒废了將近三十年....... 路德摸了摸自己的脸。 如果“我”与霍斯福德教堂有关,那么年龄就不太对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不符合推论。 目前来看,调查霍斯福德教堂三十年的人员名单,是“我”杂乱无章的谜团中,目前唯一的线头。 找到知晓暗室存在的神职人员,就能顺势找到“我”。 他又想起了那些孩子和那个女人。他没有法医的经验,却清楚孩子们的死亡时间必然早於那个女人。 这又意味著什么? 在霍斯福德教堂时,路德已经通过“全知”的能力,试著了解其中的谜团,结果没有得到启迪。教堂也没有遗留任何关於过去的记录。 路德小心翼翼的翻看著堆积在一起的旧报纸,好在这家图书馆的管理员相对专业,將报纸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找起来还算方便。 这里的报纸大都是《灵敦日报》和《每日电讯报》。前者相对严肃,以政治,商业为主,后者则日常化,更多的是犯罪新闻。 路德在其中一份三年前的《每日电讯报》中,看到了大侦探道尔顿解决霍乱尸体盗窃案的相关报导。 有人偷盗霍乱死者尸体,计划投入水中,藉此污染灵敦市的水源。是道尔顿及时阻止。 路德很快翻到了十年前的报纸,上面记载了曾经的战爭英雄,爱德华兹勋爵犯下了叛国罪。好名声的爱德华兹家族至此墮落。 他曾主张重建东区,提高穷人权益,修缮霍斯福德教堂,向苦难者传播圣主福音。 那位德高望重,曾在灵敦市多个公学担任校长,灵敦大学神学教授,奥森大学名誉校长的普西神父,就多次批判过他的想法,他认为东区无可救药,遭遇的一切苦痛皆是圣主的惩罚。 路德快速翻阅,很快翻到了三十年前来自《灵敦日报》的报导。 普西神父尖锐的评判了东区的骯脏墮落,教会决定不再於此地散布福音,从今日起霍斯福德教堂关闭。 路德眯了眯眼睛,看著报纸上的油画。那时候,还没有摄影技术,写实风格的霍斯福德教堂前,站著几名神职人员。 中央的,正是那位查尔斯·普西神父。油画中,他不怒自威,身材高大挺括,鬢角和鬍子连在一起,看上去大概四十岁的样子。 路德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他的脸,隨后又看了看其他人。 三十年前,霍斯福德教堂有一名本堂神父,一名助理神父,两名见习神父,两名司事。 “人还真多。”路德道。 名为普西的本堂神父,名为马德兰的助理神父,见习神父温特、內格罗,司事吉桑多、舒斯特。 想起那位有著肠胃问题的慈祥老人,路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笑容。 马德兰神父三十年曾在这里工作过,这是他此前从未了解过的事情。 他重返霍斯福德教堂,到底是因为上头的命令,还是命运的安排。或者,是他刻意的行为? 路德饶有兴致的揉了揉眉心,再次翻看了三十年的报纸后,这才重新收起,买了一本价值3银幣的圣主教会宣传手册,在“神父”的抱怨中,转身离去。 五分钟后。 艾琳小姐缓步走来,隨手抽出了三年前那份对大侦探道尔顿的报导,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十年前来自《灵敦日报》关於爱德华兹家族的报导。 最后是那份路德看过的三十年前的报导。对於普西神父,她很感兴趣。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报纸,听见门外传来了尖锐的惨叫。 缓步走至窗边,透过玻璃,艾莉小姐看见了一辆侧翻的马车。一匹黑马倒在地上,四只马蹄颤动。 车夫左腿满是鲜血,一瘸一拐的站著,满脸无助。 车厢內,衣著光鲜的艾弗里夫人头破血流,满脸惊恐的死去了。 这是一场意外。 她死后,她名下的三处房產,一笔巨额遗產,一份巨额理赔將由艾弗里勋爵“继承”。 艾琳小姐推了推金丝眼镜,“总是丈夫做的。” 说完,她偏过脑袋,看著那位差点就被马车撞到的高大工人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热闹,匆匆走了。 街边,路德抱怨道:“你吧唧嘴的声音可不可以小一点。” “亲爱的神父先生,跟您出来简直太棒了,”佛朗西斯夸讚道:“您路上遇到的倒霉事情,比普通人一辈子遇到的都要多。” 路德嘴角抽了抽,“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啊,灾厄,多么美味!”佛朗西斯发出一声感嘆。路德发现,那团黑色的火苗似乎变得更加漆黑。 他登上公共马车,返回东区,回到教堂,卸掉了偽装。 推门走出来,马德兰神父皱眉道:“你最近静修的过於久了,你只是个新手,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抱歉,马德兰神父,”路德上下打量著他,语气平静道:“我只是想更好的贴近圣主。” 马德兰神父赞同道:“我明白你对圣主的虔诚,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我见过很多人过於迷信静修,结果变得多疑抑鬱,变成了寂静主义者,甚至彻底墮入虚无的怀抱。” “多谢你的提醒,马德兰神父。”路德保持著微笑道。 “最近十天都不要静修了,”马德兰神父叮嘱道:“完成教堂的清洁,聆听信徒內心的挣扎和痛苦,这对你的道途会更有帮助。” “马德兰神父——” 路德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去的老人,“关於这座教堂,教会那边有什么打算吗?” 马德兰神父回过头,目光好奇的看著路德。 第三十七章 普西神父 “据我所知,当下教堂只是暂时性的开放,充其量只能算是『临时教堂』,这种情况会有所变化吗?” “实话说,我不是很清楚,”马德兰神父道:“我一直觉得,这座霍斯福德教堂是因为你而存在,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教堂,这座教堂会再次荒废。” “教会並没有將东区看得很重,他们对於在此地的兴趣,”马德兰神父笑道:“还不如多精力在新世界传播福音。”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所在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的?”路德问道。 “圣主自有安排。”马德兰神父没有正面回答。 “当年霍斯福德教堂的关闭,也是因为东区人並不热衷信仰圣主?” “很大程度上说,是这样的。” “当年,”路德问道:“教堂对於东区人提供了哪些帮助?” 马德兰神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圣主的信仰,就是对东区人最大的帮助。” “你有没有允许东区人睡在教堂?提供了廉价的燕麦粥吗?” “没有。” “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要信仰圣主?” “如果仅仅是为了一顿饭或者一张床,那並非真正的信仰。” 路德笑道:“我相信,哪怕只是一碗不到1铜幣的燕麦粥水,都能换来东区人虔诚的祈祷,可你连这点都不愿意去做。” “这背离了信仰的初衷。”马德兰神父道。 “话虽如此,可你不一样同意了我的计划?三十年前,你难道没有这样的想法?” 马德兰神父不说话了。 “三十年前,你就在霍斯福德教堂,对吧?” 马德兰神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有些幽暗晦涩。 “別想要否定,我刚才问的是『你』,你很自然的回答,而不是纠正我的问题。” “三十年前,我的確在这里,我只是一名助理神父。”顿了顿,马德兰神父道:“我没有资格作出决定。” “当年的本堂神父是谁?” “普西神父,查尔斯·普西。” “他在东区毫无作为,却將根源归咎於东区人?” “你是在质疑一位神学教授?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 “他非圣主,为什么不可以质疑?” 马德兰神父嘆道:“他对於圣主的理解,远比你我更深,他的安排一定有其含义。” “你从未质疑过?” “从未。” “既然如此,为什么三十年过去,你却只踏足第二阶梯?” 马德兰神父变了脸色,冷道:“闭嘴!” “你的信仰不够虔诚,心中存在质疑,对吧?” 路德盯著他:“一位能够由神学教授指导的人,一位可以在东区传播福音的人,这样的人,却是一个没有资格修行『黄金律法』的庸才?” “普西神父有没有承认过你曾受他指点?他对你,也想你对我一样悉心教导吗?” “路德神父,在介入其他人的事情前,我觉得你最好管管你自己,”马德兰神父道:“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清楚你有什么目的,但你內心混乱——” 他冷笑道:“看似虔诚,但心中却在抗拒,你又在质疑什么?” 马德兰神父的话,让路德脸上出现了轻微的抽搐。他的声音像是刺破了偽装,扎入“神父”心中。 如果不是因为內心自我的干预,他比任何人都要虔诚! 马德兰神父按住自己的腹部道:“路德神父,你比我更受圣主宠爱,但你如果无法证明自己的虔诚,现在的我就是未来的你。” “道途,可不是那么好爬上去的。” 说完,马德兰神父没有给路德开口反驳的机会,步伐疲倦的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路德按住太阳穴,得到了来自“全知”的启迪。 他知晓,马德兰神父曾反驳过普西神父。他知晓,马德兰神父的弟弟在东区失踪。 讚美圣主! 路德的心中嘈杂混乱,一时间没有精力去思索关於马德兰神父的事情。 次日。 埃尔加一早就找到路德。 “按照您的嘱託,”埃尔加最近没有喝酒,声音变得沉稳,“我调查了那位死去的斯纳斯比先生。” “他是一位会计,为东区的黑帮做事,我去到了他所在的墓地,存在一些翻动过的痕跡,很可能是掘墓人做的。” “他有亲人吗?”路德问道。 埃尔加摇了摇头:“没有,他向来是自己一个人。有些男人和他存在交往。” “他的遗產都给谁了?” 埃尔加点头道:“这个我也查到了,他有个相熟的律师,他家里的东西都给律师拿走了,听说那位律师正在帮他找可能存在的亲人。” “不过您应该也懂这些律师的手段,只要一直拖著,弄些诉讼的手段,这笔钱就有一大部分变成诉讼费,落入他的口袋里。” 路德眨了眨眼睛,对於这些手段,他一点都不懂。 “律师叫什么名字?” “吉桑多,”埃尔加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也和黑帮有些扯不清的关係。” 吉桑多? 路德沉吟了一会儿,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有意思,霍斯福德三十年前的某位司事,也叫吉桑多。 如果想要找到与法师有关的线索,也许得去问问那位吉桑多先生。关於霍斯福德教堂,同样得问问他。 路德对埃尔加点了点头:“多谢你了,埃尔加先生。” 埃尔加摆了摆手,然后捏住喉咙,压制住內心对於美酒的渴望。 为了安妮,哪怕是为一位恶魔做事,他也心甘情愿。 “路德神父,”埃尔加犹豫了一会儿道:“安妮为什么不太喜欢我?” 路德想了想,“她可能进入青春期了。” “她才十二岁。” “或许这就是她的性格。” “不!不会的,安妮是温柔的天使,她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 对於这一点,路德表示怀疑。都过去三年,埃尔加心中的安妮和真实的安妮一定存在偏差。 “路德神父,安妮对您挺好的,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怎么样她才能理我?” 路德嘴巴微微张开。他想说自己问过安妮,对方却並没有告知,看著埃尔加哀求的目光,他笑了笑,“埃尔加先生,我会找机会帮你问问的。” “多谢您。” “埃尔加先生,请把吉桑多的地址告诉我,还有......”他仔细看了看埃尔加的身高体重,“有件事情,我希望能麻烦你。” 半个小时后,路德离开教堂,手中握著那位吉桑多先生的住址,就在东区。 第三十八章 小偷 他走出废弃的当铺,习惯性扫了一眼教堂方向,看见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他皱起眉头,忍不住低声道:“闻一闻。” 佛朗西斯黑色的火苗不满的抱怨:“我又不是狗,嗯,灾厄的气息很淡。” 路德眯起眼睛。那个身影的背后,有一男一女悄然的跟了上去。 “你最好別骗我。”路德说完,捏了捏假鬍子,尾隨而去。 莉莉与康顿一前一后的跟上五米外那个身材略显臃肿,皮肤粗糙的妇人。 她挎著篮子,走起路来眼睛盯著前方,后背像是铁板一样直挺挺的,雷厉风行的像是一位海上的將军。 在她的篮子里,是一根黄铜纺织针,也是她用来完成谋杀的道具。 佩吉太太抬起头来,看著铅灰色的天空,內心像是灌满了工厂烟囱排出的浓烟。 “她打算去哪?”康顿好奇道。 “不知道,再看看。”莉莉盯著佩吉太太道:“她可能是杀了斯纳斯比的凶手。” “就凭她?我觉得我们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还不止一天。”康顿抱怨。 莉莉没有回答,左边的耳朵抖了抖,“有人在跟著我们。” “是个麻烦?” “很可能。” “我去解决他?” “我来吧。” 佩吉太太穿过狭窄骯脏的巷子,两一侧是乌黑骯脏的墙壁。 污水在道路之中咕嘟咕嘟的“沸腾”著,康顿与莉莉走了一半,莉莉忽的回头,一只手捏住手指大小的剃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与身材高大的工人擦肩而过,划开他前胸的衣物,窃取了他的魔杖。 隨意的挥了挥手中的魔杖,莉莉惊讶道:“法师?” 为了获取“知识”,很少有法师选择充当工人。莉莉很快反映了过来,看著那张粗糙的面庞,笑道:“不错的易容术。” 高大的工人沉默不语,身上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危险。 “你打什么主意?”莉莉道。 路德没有说话,一步跨出,拳头砸向莉莉。 后者像跳舞般避开。她经过了多年的训练,能够轻易在人群中找到穿梭的缝隙,对於这笨重的一拳,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你的法术呢?”莉莉笑道。 路德不愿耽误工夫,眼瞧自己並非对手,他以绝对的口吻道:“站著別动。” 站著別动!站著別动!! 莉莉的脸色变得苍白,身子高频的颤抖起来,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路德走到她面前,嘿嘿笑著打量莉莉。 这个少女头戴软帽,鼻樑高挑,有少许的雀斑,眼神比实际年纪要成熟一些。 路德將脸贴近对方,莉莉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你......要做什么?”莉莉尝试挣脱,可路德的“绝对律令”並非物理限制,她根本无能为力,瞪大了黄鸝般的眼睛,惊恐的看著对方。 “做你最害怕的事!”路德语气戏弄的回答,然后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顺便抽走了魔杖。 “无聊的恶作剧。” “闭嘴!” 莉莉听到身后离去的男人自问自答,劫后余生的喘著气,心中只觉得古怪到了极点。 路德穿过巷道,摸了摸胸前割开的衣物。 如果她不是偷窃,而是杀人......,她能划开衣服,也能割开自己的喉咙。 他从未见过那么快的身手。 “一位经验丰富的小偷,虽然没有神明,却总有好运,能够摆脱灾厄。”怀中,恶魔弗朗西斯嘟囔道。 “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 “小偷这行里的天才,严苛遵循自我的道途,只偷不伤人。”佛朗西斯回答。 路德不再开口,佩吉太太已经穿过满是煤渣的道路,一个壮汉等了一会儿,准备跟上去。 马车放缓了速度,上面的车夫朝壮汉挥了挥帽子。 “谢了老兄。”壮汉语气粗俗的致谢。 路德眯起眼睛,打了一个响指。 轰! 一声惊雷炸响,嚇得那匹老马惊恐的抬起前蹄。 嗡嗡! 下一秒,煤渣地面开始出现轻微的晃动。老马忽的狂奔起来,朝壮汉衝去,车夫嚇得尖叫。 车厢在壮汉面前翻倒,后者暴躁的嘖了一声,尝试绕开,发现对面的道路也被一辆马车挡住。 “这两个畜生以为地震了!”车夫大声抱怨。 “刚才那是什么鬼声音!” “难不成真的地震了?” 行人们议论纷纷,那名高大的工人完成了“布道奇术”,在壮汉之前穿过马路,顺势抽出怀中的法术书与魔杖。 法术名称:浓雾术(戏法) 施法素材:一把土灰,一品脱清水;1/10的灵性消耗 备註:不要在逆风处释放。 路德將一瓶圣水洒在地上,隨后在一旁的墙上抓了一把土灰,盖在圣水之上。 他拍了拍手,抽出魔杖,在法术页点了一下,感受到体內灵性的损耗,这才挥出手腕。 街巷中,一团烟雾升起,好似变成了一堵厚重的墙。 任何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方向感混乱,无法快速辨別方向。 路德收起法术书。现在,他还剩下2个一环法术,3个戏法。 怀中,佛朗西斯吧唧嘴巴,对於神父先生製造小型灾厄的手段,表示佩服。也许,他有成为恶魔的天赋。 路德没有过多停留,再次启程,跟上佩吉太太。 明明已经建议对方最近待在教堂,她为何又要出去? 想起对方的告解,路德心中有些担心。 佩吉太太很快来到东区最好的街道之一。这里的房子都是带后院的联排別墅,不属於这里的流浪儿在阴影中乱窜。 他们飢肠轆轆的过来,就是想要挑选一些街边隨手丟弃的还未腐烂透的水果或者土豆。 一个幸运且力量很大的孩子从腐烂的垃圾里找到一个发霉的苹果,如野狗般大叫著跑走了。 这里大都住著的是东区还算体面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等到城里的穷人涌来,等到城外的农民挤进来,这里就是惨烈的战线。 本来住一个家庭的房子会被房东改造成“鸽子笼”,以更高的价格租给五个家庭,这里会变得越来越混乱。 佩吉太太很快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红头髮的约翰正守在原地,因为过於焦急,脸上覆了一层油腻的汗。 “婶婶。” “他回去了?” “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 “你回去吧。” 佩吉太太命令似的眼神逼迫约翰离开,自己理了理衣服和头髮,按响了门铃。今天,她是来面试女佣的。 路德经过约翰身边,后者朝他打了一声招呼。看著这栋小別墅前掛著的铜製门牌,他又取出埃尔加先生交给他的纸条,眼皮跳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佩吉太太刚刚进去的这家主人,正是律师,吉桑多。 第三十九章 条件 路德在门口徘徊了几秒,收束住心中杂乱的思绪,贴近了窗户,探头探脑的看去。 客厅里,坐著一位两鬢斑白,穿著深色西装的老绅士,对面是脸色沉静的佩吉太太。 老绅士看著对方笑道:“你知道的,现在合格的女佣不好找,大都喜欢小偷小摸,身上还有股臭味。” “我不知道,先生。” “我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了,咖啡泡好了吗?对我来说,这是女佣最重要的工作。” 佩吉太太起身,將烧开的水倒入杯中,咖啡粉末顿时冲开,散发苦涩的香味。 老绅士接过杯子,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窗边,路德心想,佩吉太太冲咖啡的手艺一向很好。 老绅士轻笑了一声,指了指远处,“厕所在那边。” “自从三年前霍乱爆发后,市政主导建造了新的下水道系统,”老绅士道:“这是好事,可到了东区,就变了味。” 他摇头道:“都在偷工减料,也就我们这条街好一点,其他地方依然又臭又脏,就算铺了下水管道,也不按照標准排污,都涌到了河里。” “还有一些廉价公寓捨不得钱,七十多个租客共用一个公共厕所,里面堆满了粪便。” 他露出噁心的神情:“当时为了帮卫生委员会处理这起案子,没把我噁心坏。” “你帮我看看马桶,最近在反臭,很难衝下去。”他站起身来,“你如果做得好让我满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速度快一些,我一会儿还得出门,参加一场都是重要人物的宴会。” 话音刚落,老绅士捂著额头,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眼神惊愕的看著手中的咖啡杯,咔嚓一声,液体洒在客厅昂贵的地毯上。 他摇摇晃晃的抬起头,噗通一声,重新坐在了椅子里。 佩吉太太面无表情的看著他,眼中仿佛是一片深潭。她张开嘴,冰冷道:“我在里面加了顛茄,吉桑多先生,这会让你浑身酥麻,无法动弹,別挣扎了。” “你和斯纳斯比骗走了我心爱的太太的家產,十年了,现在我来向你復仇,血债血偿。” “等等!”吉桑多尖叫道:“这是误会!我根本不认识你口中说的太太。” “你忘了吗?难道你没有在睡梦中梦到怨魂的尖叫?”佩吉太太的面容遮掩在阴影里,像是恶鬼,“还是说,你做了太多的缺德事,早就没了心?”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欺骗你说的那位太太,这肯定是误会!” “你忘记了爱德华兹太太的名字了吗?你忘记你是如何矇骗她的遗產,忘记你曾许诺过,会上诉法院,挽回爱德华兹家族的名声?” “你压垮了她心中的希望,她因为你而死!” 吉桑多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他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惊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杀了斯纳斯比!放过我,这不关我的事情,你已经完成復仇了!” “还没有,我现在就送你去死,你和斯纳斯比都会受到圣主的审判!”佩吉太太脸上像是浮现了崇高的光芒。 她的復仇是正义的,是仁慈的圣主应许的! 一声咳嗽打破了客厅中压抑,恐慌的气氛。佩吉太太猛地转过头。 一位身材高大的工人高举著双手,亲切道:“这位太太,请允许我问他几个问题。我保证,等我得到了答案,您可以继续原本的復仇计划。” “救救我!”吉桑多大喊。他不认识对方是谁,但只要能够阻止疯女人的谋杀计划就行。 佩吉太太冷冷的看著这位高大的工人,“你是谁?” “相信我,太太,我只是一位好心的路人,与您的目的並不衝突。”路德以最柔和的语气道:“我只需要一些答案而已。”他注意到,佩吉太太的一只手一直放在一旁的篮子里。 “请不要阻止我復仇。”佩吉太太摇头。 路德轻笑了一声,在胸前划过一个十字,“不要误会,与您一样,我也是圣主的信徒。” 佩吉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讚美圣主。” “我相信您是一位诚实的人,请您儘快些。”她道。 路德点了点头,冲吉桑多笑道:“我问,你答,你最好不要撒谎。” “我可以告诉你!”吉桑多大喊:“真的,你问什么我都说,只要你答应我,让我活著。” 路德没有理会,自顾自道:“三十年前,霍斯福德教堂,你是教堂司事,对吧?” “你......,你要问这个?”吉桑多脸上浮现疑惑的表情。 “是不是?” “是的。”吉桑多回答,眼珠快速转动。身为律师,他在思考路德要问什么,其中是否有可能存在的漏洞。 他的体內,灵性跃动,那是求生的本能。 “三十年前,有没有人在霍斯福德教堂失踪?” “失踪?”吉桑多迟疑道:“好像有.....,但我记不得了,哦,是的,一位助理神父的弟弟不见了,当时闹得很凶。” “但这很正常!”吉桑多继续道:“东区每天都有小孩失踪,鬼知道去了哪里,失踪的事情可与我无关!” “地下的暗室你知道吗?” “知道!” 路德眼皮一跳。 “但我不会告诉你,除非你救下我。”吉桑多喊道。佩吉太太警惕且担忧的看向路德。 路德面无表情,问道:“斯纳斯比先生的遗產,你放在哪里了?” “哦,你想要他的东西?都在那边的保险箱里,”吉桑多笑道:“作为我诚意的展现,我可以告诉你保险箱的密码。” “说!” “81723。” 路德沉默的听完,迈步来到保险箱前,蹲下了身子。 保险箱打开后,路德仔细翻找了一会儿,只看到一些杂乱的文件和存摺,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你不要钱?”吉桑多想了想,“他这人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知道了,你是想要那份邀请函。” 路德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 “我可以交给你,”吉桑多狡猾道:“不过,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知道的,律师提出的交易都是互惠互利的。” “你想让我放了你?”路德笑道。 “对对!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贱女人,我可以將教堂暗室的秘密,还有那张邀请函都给你,这不正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如果死了,你一辈子都別想得到。”吉桑多阴沉道。 佩吉太太忽然朝前跨了一步,手中捏著一根细长的黄铜纺织针,刺向律师。 “啊!”吉桑多惨叫的看著死亡降临。 砰。 一缕电光打来,命中了佩吉太太的手腕,她痛苦的叫出声来,手掌酥麻,纺织针掉在地上。 第四十章 第一次谋杀 “你根本不是圣主的信徒!”佩吉太太怒道。 吉桑多笑了,“他当然不是,他可是一位法师,是圣主最討厌的人。你果然是来找那份邀请函的!” “请您等一等,我的话还没问完。”路德道。 “我不会相信你了,骗子!”佩吉太太喊道。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吉桑多。 路德蹙起眉头。 “你在犹豫什么?”吉桑多大喊:“杀了她!” “別急,太太,我很快就问完。”路德挡在佩吉太太面前。 “装什么?”吉桑多不耐道:“你真把自己当成信徒了?” “住口!”路德怒道:“我的確是圣主的信徒。” “异议!” 吉桑多喊道:“真正的信徒不会偽装面容,不会私自闯入他人的家中,更不会允许其他信徒私自报復!” 路德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你在撒谎,你根本不想让她完成復仇,答应我的合作要求,杀了她!” 吉桑多露出了笑容。他看出了一丝漏洞,身为律师,他可以將其放大。 路德的脑中变得混乱起来,那位律师正在以某种能力去干扰他的內在灵性,藉此影响他的思维。 那本就不稳定的內心此时正在激烈的爭吵。 ——我不能允许佩吉太太復仇,这违背了我的道途。 ——我们不是要查明真相吗?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法师道途的线索? “闭嘴!”路德怒道。 吉桑多保持著有风度的微笑道:“真奇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犹豫?你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係?” “让开!”佩吉太太冷道:“我要完成復仇,你保证过。” “异议!”吉桑多道:“他的保证没有法律效应,正相反,我可以签下合约,不追究你的责任。” “想清楚,现在离去!我不会去法院告你一个谋杀未遂!” 他看向路德道:“怎么样?只是赶跑她而已,我们的合约依然可以生效,又不是要你杀人。”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路德冷道。 “异议!”吉桑多的眸子有肉眼不可查的萤光闪过,“你的逻辑有问题,如果你是信徒,你就不能杀我,如果你要杀我,你就不是信徒!” 路德后退一步,按住一边的太阳穴,神情变得错乱。佩吉太太越过他身边,握紧了细长的纺织针。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重重叠叠,如同一位虔诚的神父在念诵经文。 他说的没错。 只是让佩吉太太放弃復仇而已,但却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我可以达成一致,可以得到法师道途的线索,可以查明“我”的真相。 说实话,佩吉太太復仇和我有什么关係? 佩吉太太迈出坚定的步伐,在奇蹟之人的应许下,开始復仇。 “別杀我,你是信徒,你怎么能杀人?你在犯法!快制止她,该死,救我!”吉桑多大喊。 “他说的对。”路德迷茫道。 佩吉太太目光冷静。她竟没有因为吉桑多的话语受到影响。 她对那位奇蹟之子有虔诚至极的信仰。 復仇就是祂的旨意。 “一切都是祂的安排,以圣子的名义......”佩吉太太冷冷道,高举纺织针。 路德攥住了她的手掌,纺织针悬停在吉桑多的眼皮之上,寒冷的风使得他的眼皮剧烈颤抖。 很好,就是这样。 她需要的不是復仇之火,而是宽恕。 阻止她,我们都能达成共识。 这並非內心二者的对立,而是统一和谐的选择! “律师先生,”路德转过头来道:“我阻止了她。现在告诉我,暗室里面的宝藏究竟是谁藏的?” “对!”吉桑多欣喜道:“我当然知道那些宝藏的事情,你放心,等我身子好了,我肯定全都告诉你。” 他嘿嘿笑著,“杀了她,或者赶跑她,请你隨意。” 路德发出一声嘲弄的讥笑,没有任何掩饰。脑海中,一下子变得寂静。 佩吉太太忽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 “其实......,暗室里没有宝藏,”路德看向吉桑多,对方的脸色冰凉苍白起来,“撒谎成性的律师。” “你.....你敢诈我!?”吉桑多面容扭曲在一起,尖锐的大叫。 “不,等等!我承认,我说谎了,先生!但我知道那张邀请函在哪里,这是真的!” “你不是想要踏上法师道途吗?”他大喊著。 是啊,我想要藉助其他道途对抗圣主,我要反抗那位“神父”,不能让他取代我。 阻止佩吉太太是对的。 停下! 他心中的阴影自我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叛逆。 不! “不需要了。” 路德平静的回答,在佩吉太太诧异的目光中,他握著对方的手腕,將那根纺织针一点一点的插入吉桑多的脖颈。 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转过头,在吉桑多痛苦恐惧的表情中,笑著对佩吉太太道:“您看,太太,我参与到您的復仇中,是您完成谋杀的帮凶。” “现在,该相信我了吧?” 自我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他反抗了“神父”,违背了自我的內心需求,成为一位疯狂的共谋者。 “你敢......杀我?”吉桑多难以置信的大叫,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壶一样,掺杂呲呲的响声。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被死亡和恐惧包裹,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你不能这么做。” 路德没有开口,冷静的看著纺织针彻底没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 他没有嫉妒,没有憎恨,没有怒火。 他不是为了完成復仇,不是为了佩吉太太。 ——这是一场纯粹的谋杀,即便是再伟大的侦探,也无法理解他的动机。 “你敢耍我?”吉桑多抬起两条手臂,如野狗一样挣扎,手指甲朝前探去,像在挥舞锋利的匕首。 “你.....,你们都会死的,老奥利弗不会放过你们!”吉桑多恶狠狠道。 “你不是想要復仇吗?我告诉你......,谋划这一切的不是我,不是斯纳斯比,而是老奥利弗,但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他会来找你的,你们死定了!” 佩吉太太抽出了那根纺织针,上面满是鲜血。 “我会完成復仇的,”她將纺织针收入篮子,坚定道:“在圣主的见证下。” “都要死了,”路德嘲笑道:“你要不发发善心,告诉我邀请函的事情?” “你!!” 吉桑多忽的挺起胸膛,身子猛烈的上下抽搐,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別急別急,慢慢说。” “我说你——” 话音未落,他最后一口气散了,灵魂从喉咙里飘出来。 第四十一章 诡术学院,生活小课堂 路德伸出手往吉桑多的怀中摸了摸。 片刻后,他抽出一个信封,上面写著几个字。 ——诡术学院向您献上最诚挚的邀请。 这就是通往法师道途的线索? 他没有去看邀请函的內容,將其收下,露出一丝笑容。 “收拾收拾,”路德道:“赶快离开吧。” 佩吉太太愣了愣,“你呢?” “这房子不错,我想参观参观。” 佩吉太太噎了一下,隨后道:“好的,这次多......多谢你了,先生。” 这个谢字很难说出口。 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復仇好像更加顺利。 这人自说自话的参与进来,用难以理解的方式成为同谋。 “我能知道你的姓名吗?” “我们会再见的,佩吉太太。”对方压了压软帽,亲切温和的笑道。 佩吉太太惊疑不定的走了。 路德没有再去看吉桑多先生逐渐僵硬冰冷的尸体,回到打开的保险箱前,隨手翻阅起散落的文件。 他刚才瞥见了关於霍斯福德教堂的老旧记录,包括三十年前的薪酬,採购记录,信徒人员名单,圣事记录等等。 当时,霍斯福德教堂是完整的正式教堂,功能齐全,管理范围辐射至东区大部分区域。 “那位普西神父是什么事都不干啊。”路德看著其中的圣事记录,喃喃道。其中登记的名字,大都是马德兰神父和两名见习神父。 除了教堂的记录之外,吉桑多还有不少属於济贫院的文件。 通过日期可以看出,他在霍斯福德教堂废弃后,去了恩光济贫院做书记员。在一份帐目中,他看见了斯纳斯比的名字,他是会计。 隨手翻了翻济贫院的人员名单,路德將其放下。在保险箱的最下方,是厚厚的一沓法律文书。 確认没有更多自己要找的资料后,路德站起身子。 吉桑多身边,头戴猎鹿帽的侦探看著死去不久的尸体,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 “凶器是某个细长,尖锐的事物,”道尔顿道:“很像是女工使用的纺织针,但有些过於锋利了。”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会使用纺织针杀人的风格,你还有共谋?” 说著,他低头看向地上破碎的咖啡杯,蹲下身子像猎犬般吸了吸鼻子:“不错的咖啡,顛茄......” 道尔顿站起身子,面容平静的看向路德高大强健的身躯,“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动用毒药杀人。” “这间屋子之前还有一个人,一个体弱的女人。” 路德头皮发麻,身子骤然紧绷。他根本没有察觉道尔顿的到来。 “她应该早有准备,嗯,是女性特有的冷静决绝。这是復仇吗?” “你身上有血跡,喷溅情况表明,你参与了谋杀,奇怪,你的动机是什么?” 道尔顿碧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好奇,敏锐的灵性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 “女人走了,你还留在这里,这位易容的先生,你想要调查什么呢?”道尔顿偏过头,看著敞开的保险箱。他敏锐的注意到济贫院的名单,眉头一扬。 与此同时,因为完成了一次推理,他体內灵性流转。 路德忽的动了。他抽出魔杖,法术书快速的翻开。 “太慢了。” 道尔顿跨步衝来,比猎豹的速度还要快,一拳砸出,发出尖锐的音啸。 路德后退三步,將魔杖夹在书中,抽出腰间的左轮。 啪! 道尔顿一拳砸在路德握枪的手上,左轮顿时砸飞出去。他紧跟著踏出一步,左拳握紧,打向路德下顎。 他的攻势精准如同手术刀,指节微微凸起,一拳就能让常人晕眩。 路德怀中,黑火晃动。道尔顿脚下的地毯忽的撕裂开来,他重心不稳,偏离了进攻计划。 他很快反应过来,强大的体魄在一秒之內快速调整,手指张开抓向路德。 路德顺势后仰倒在地上,再度抽出魔杖,点中法术书。 呲呲呲。法术书中浓雾飘出,掩盖住整个客厅。 法术名称:浓雾遮盖(一环) 施法素材:3/10的灵性消耗 备註:儘量別用,会迷失方向 路德眼前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快速衝出,將两条手臂护在身前。 卡擦! 仗著“神赐体魄”撞开吉桑多家的窗户,路德跃了出去,身上被玻璃碎片划开了好几个口子,道尔顿挥拳击中的手掌,已经又红又肿。 路德顾不得这些,快速跑出巷子,翻开法术书,挥动魔杖。 法术名称:次级幻象(戏法) 施法素材:1/10的灵性消耗 备註:有用,但不多 路德將魔杖点向远方,顿时製造出虚幻的脚印。他这才回头,快步离去。 吉桑多家中,道尔顿叼起菸斗,浓雾顿时开始收缩,纷纷匯聚在他的菸斗之中。 “法师?”他脸上浮现古怪的表情。走出家门,轻而易举看破了“次级幻象”。思索片刻,他放弃了追缉。 回到屋內,他捡起地上的资料,看著其中的名字,眯起眼睛,脑海中进行著复杂的推理。 路上,路德按住心臟,有些惊疑不定。 道尔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很强。 虽然没有完全显露,但路德怀疑,就算自己动用“绝对律令”和“神赐剑”都不一定能够击败他。 “神父先生,其实不用谢谢我,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弗朗西斯道。 “我没有谢你。”路德冷冷的回答。 “那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侦探,最少在第三阶梯之上,”佛朗西斯邀功道:“咱们差点就被逮住了。” 路德不再开口,闷头前行。 教堂中,“路德”神父正在和一些信徒进行亲切的交谈。看见一位满脸苦相的高大工人进来,他热情的邀请对方交谈。 二人来到角落,神父除掉偽装,露出埃尔加先生的脸。 “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嗯,没有人怀疑我。” “谢谢。” 路德换上神袍,开始日常的神父工作。他虔诚的祈祷,並按照原先的计划,组织名为“生活小课堂”的古怪活动。 参会人员有老瘸子,佩吉太太,约翰,南希,“独眼”盖奇,伊莉莎等十二位信徒,埃尔加,安妮,小威廉等新信徒。 “欢迎大家前来参加第一次生活小课堂。”路德说著,莫名有些羞耻。 小威廉用力鼓掌,作为新信徒他非常积极。能够在教堂生活,能吃饱睡好,他觉得开心极了。 身旁,麻木的安妮按下他的手掌。 “安静点,听神父先生说。”她道。 “好的,安妮姐姐。”小威廉乖巧的低下头。 第四十二章 这是你们的教堂 路德朝二人露出微笑,咳嗽一声道:“今天只说两件事情。”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与瘴气有关。” “我跟大家科普一下,疾病的散播与瘴气无关,其中存在很多方式,这里不详细展开,只说一点,霍乱。” 眾人抬起头来。十年前的霍乱爆发,他们亲身经歷,他们中有很多人的孩子,亲人死了。 “霍乱与污水有关,尤其是东区,排污系统不够科学,我们日常的饮用水中存在著细菌,嗯,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些肉眼看不见的邪恶生物。” “它们隨著水或不洁的食物进入喉咙,最终形成了霍乱。” “请大家以后从公共水泵取水时,不要直接饮用而是儘量烧开煮沸,这一点至关重要。” “还有一点,我昨天解决了一件邻里间的纠纷。他们每个人家中都有自己的粪池,却没有定期清理,导致溢了出来,影响了其他人的生活。” 信徒中,有人羞愧的低下头。 “请大家一定要定期清理粪池,否则这里面的细菌会越来越多,甚至渗入土壤,影响地下水源。” “知道了。”眾人道。 “独眼”盖奇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他是一位清道夫,在夜间推著独轮车,负责清理公共区域的粪便。 “神父先生,”他恭敬道:“我有话想说。” 路德点了点头。 “独眼”盖奇站起身子,咳嗽了一声,那张粗糙满是鬍渣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如果大家有需求的话,可以找我帮你们解决粪便的问题,我是专业清道夫,一个粪池收一银幣,价格公道,口碑很好。” “盖奇先生,请你不要打gg。”路德无奈道。 “贪財鬼,你收费太高了。”信徒中,有人抱怨。 盖奇抱歉的看了路德一眼,然后解释道:“这是合理收费。” 他的確没有说谎。清道夫不体面,非常辛苦。一个银幣很合理,但问题是,绝大部分穷人付不出来,这也是东区污染严重的其中一个原因。 路德从启迪中知晓了这一点,心中讚美圣主。 他环顾四周,心中明白信徒们虽然答应了自己清理粪池,可是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並不多。他们的工作时间严重超標,清理粪池同样是繁重的体力活。 眼看著粪便溢出来,变成死神的镰刀,他们引颈待戮,即使从路德口中知晓骯脏是霍乱的根源,却无能为力,最终死於忽视与剥削。 路德想了想道:“如果有愿意僱佣盖奇先生进行清理工作的,霍斯福德教堂可以支付一半费来支持。” 除了十二位信徒之外,响应者寥寥无几。哪怕是一枚铜幣,他们都不敢浪费。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只能慢慢来。想要真正从根源上解决,还得由国会下定决心,开展排污工程才行。 “除此之外,”路德岔开了话题道:“各位晚上睡觉的时候,请不要打开窗户。记住,就算锁死窗户,也不会窒息而死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德温和道:“我听说有人因此而冻死,所以请各位相信我,关上窗户,保暖最重要。” “啊?可是我看报纸上说——” “笨蛋!报纸上说的都是放屁,还得听路德神父的。” “真的吗?我得想想。”新来的信徒嘟囔道。 路德抚掌,坐於十字架之下,面带微笑道:“我们的生活小课堂会定期举行,诸位可以带朋友,家人一同前来,我会开展教义解读,家庭小妙招分享,疾病预防,写字算数学习,职业技能培训,防范诈骗等等內容。” 他转过头看向南希,后者道:“凡是参与生活小课堂的教友,我们每个人都会发放五枚鸡蛋。” 新来的信徒一喜,不由得发出欢呼。 他们大都因为能够有一顿免费晚餐和免费住宿而来,对於圣主没有太多信仰。 现在还有鸡蛋可以领,简直太好了。 “当然,有一个前提。”路德开口。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事情。” “闭嘴!你有吃有睡的,还有什么不满足?”有人回头瞪了一眼。 “也许只是想控制我们,也许是圈套。” “有可能,学这些对我们没什么帮助。” “我觉得路德神父是真心的,最近几天我的確吃饱了。” 路德咳嗽一声,吸引了眾人注意,“我希望大家能够进行基本信息的登记留存,如果您是老人,寡妇或者孤儿,请告知我们,教堂会优先提供帮助。”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诸位如果有什么疑虑,可以儘管说出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体內的灵性像是一位芭蕾舞者,欢愉的跃动。 “三十年前,霍斯福德教堂荒废了,教会没有做到应尽的义务,这一次,我来了,曾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就如我曾经和一些人说过的一样,教堂的大门永远敞开著。” 埃尔加抬起头来,握了握手掌。 “这座教堂是圣主的教堂,是我和马德兰神父的教堂,同时也是诸位的教堂,东区人民的教堂。” “虽然目前能力有限,但未来我们可以做到更多,让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像贵族一样睡在柔软的床榻上,减轻沉重的工作负担。” “这是我的保证。”路德说完,缓缓站起身子。 教堂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大部分教徒本没有任何期许,他们生活的苦难是真实的,不会因为路德的一句话感激涕零。 但看著身穿白袍的路德,在短暂的一个剎那,他们似乎真的看见了希望。 是神明终於愿意眷顾我们这种人?还是这位神父与眾不同? 他们不敢轻易相信,却在渴望著。 “讚美您。”南希和佩吉太太双手合十,呢喃道。 安妮麻木的看著路德,体內的部分力量自路德开始科普烧热水时,就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她弄不明白。 路德闭上眼睛。 他的所作所为不光是对圣主信仰的加深,也是更加深入的领悟圣主的伟大意图。 《创世经》中明明记载了圣子对穷人的关怀,可为什么那位神学教授废弃了霍斯福德教堂? 他错了,教会错了。 信仰面前,人人平等。 路德闭上眼睛,他要从另一个角度阐述圣主。这贴合了自我,更贴合道途。 从现在开始,他要践行这一点,並逐渐完善。 他平静的扬起嘴角,转过头看著高大的十字架,如同看见自己的內心。 “他”也无法阻止自己。 因为“帮助东区人民”是二者共同的诉求。是从另一个高级社会进入落后社会的道德感驱使,是思想惯性。 “归於我吧。”年轻的神父喃喃道。 体內,灵性火焰灼烧的十字架上的金黄替代了银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完成“黄化”阶段,步入“赤化”。 届时,他的灵魂,肉身,思想,意志將变得无暇,如同凝练一颗哲人石。 第四十三章 与黑巢的战斗 生活小课堂结束,那位年轻的神父暂时离开。 莉莉与康顿站在教堂阴暗的角落。盯著那位佩吉太太。 似乎是察觉到二人的目光,佩吉太太走过来,笑容亲切道:“欢迎二位,你们是新来的吗?” 她看向莉莉,如一位母亲般帮莉莉整理了一下头上歪斜的软帽。后者眨了眨眼睛,有些措手不及的僵在原地。 身为踏上道途的小偷,她五感敏锐,能够提前洞悉危险,她没有从佩吉太太身上察觉任何敌意。 “姐姐。” 小威廉跑过来拉了拉莉莉的手。他有些害怕带著黑色皮革手套的康顿,將两杯热牛奶递给莉莉。 这些都是路德以“全知”压榨灵性,“挤”出来的。 “谢谢。”莉莉喃喃道。 “累的话请坐下来休息一下。”小威廉笑著说,转身跑开,去帮红头髮的约翰登记名单。 莉莉与康顿对视了一眼。他们是老奥利弗手下的盗贼和打手。那位阴险狡猾的人训练他们,逼迫他们进行骯脏的勾当,是“黑巢”的野狗。 因为路德的缘故,他们跟丟了佩吉太太。按照老奥利弗的吩咐,他们要立刻將佩吉太太带回去。 康顿喝掉牛奶,不再犹豫,抬手抓向佩吉太太的肩膀。 年轻的神父出现,手掌按住康顿的手腕。一旁的莉莉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两只力量强悍的手臂开始同时用力。 康顿的脸上先露出不屑的表情,隨后越发凝重。 他在街头生活,经过老奥利弗的培养后,点燃了灵性,是街头斗殴的好手。 他低头看著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它就如同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制住自己。 佩吉太太察觉到了不妙,脸上流露出担忧。 “下一次开课,我会分享一些生活小妙招,”路德笑道:“二位想参加的话可以找我报名,没必要麻烦佩吉太太。” 他意味深长的说:“她今天已经很累了。” 康顿肌肉紧绷,因为用力过猛,就连两只手臂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开始震盪。 “莉莉,动手!”康顿大喊一声。 莉莉抽出剃刀,低声喊了一声:“抱歉了,神父先生。” 剃刀割开神袍,路德鬆开康顿的手,一脚踹出,莉莉如幽灵般避开。 嗡! 康顿砸出一拳,落在路德脸上。后者后退三步,硬生生用脸颊抗住一拳,嘴角溢出血来。 康顿架起双拳,黑色的皮革手套如同铁锤。这是斗殴经验磨练出的街头格斗术。黑色的拳风宛如狂风暴雨一般。 路德仰仗“神赐体魄”,肉身强健宛如野兽,却没有经歷过格斗训练。一时之间,只能疲於招架。 他的眉心处,金色的十字微微闪烁。 康顿晃动身子,跳跃般落在路德眼角位置,又是一拳如圆锥般刺出。 他像是一位职业拳击手,砸中路德胸口,將其砸飞出去。后者双足在地面滑行数米,这才稳住身子。 路德用掉了“绝对律令”,依然有两道一环神术和“神赐剑”可以使用。 若论近身格斗,他不如康顿,更不如道尔顿,但这些自我歧路上的人,没有神术。 他揉了揉胸口,眼中锁定了康顿与莉莉。 “佩吉太太,请您退远一些。”路德淡淡道。远处,信徒们担忧的望过来,有人已经抓住了烛台或者《创世经》,找准时机要帮助路德。 康顿扫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局面,他在街头见得多了,心中没有波澜。 但这位年轻的神父,比他想像的要难缠,他不太对劲。 康顿目光冷峻的活动手指。 “你有寻常神父没有的强悍体魄,你是教会的预备骑士?”康顿问道。 路德没有回答,他注意到康顿的黑色皮革手套上散发出一丝热浪,冒起了淡淡的白雾。 但那並非某种灵物,而是康顿的能力。 內在灵性操控了肾上腺素,让双拳的血液快速流动,增加了力量。 这一拳下去,普通人的骨头都能打断。 讚美圣主! 路德感受著启迪,跨出一步。 康顿毫不避退的挥出一拳,路德调动“圣焰”,干扰他的视觉,一只手快速抬起,金色光芒顿时在身侧凝聚。 “圣主庇佑。”路德呢喃,射出一环的神术“光导箭”。 康顿瞪大眼睛,黑色的拳头快速挥击。 砰砰砰! 他的皮革手套开裂,露出血肉的拳头。纯粹光芒凝聚的箭矢“定”在拳头之前,他拳面上很快撕破一个个伤口。 咔嚓。 一环神术就这么以拳头砸碎。康顿喘著粗气,怒喝一声:“还不帮忙?!” 莉莉没有开口,身子在行进途中画出一道残影。 路德转过头,眉心的金色十字剑极速射出,落在莉莉的眼神中央。 她经过多年严苛的训练,能从烈火之中取炭,从油锅之中取走铜幣,能让手指穿过一千根毒针找出金丝。 她的手很好看,也很稳。 “神赐剑”射来,她变得专注,灵性掌控了意志和肉身。 莉莉將左手搭了上去。 “神赐剑”失窃了,莉莉暂时性的窃走了它。 她浑身大汗,侧过身子,抬起手掌。“神赐剑”激射而出,从她掌心划开一个口子,在远处消散。 她心中的那口气还未吐出来,路德跨出一步,一颗眼珠凝聚成银白的十字架。 莉莉顿在原地,呆呆地仰望。 她看见了自己在济贫院的生活。喝醉酒的济贫院女总管说起那位诞下她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母亲。 在母亲死后,女总管得意的偷走了她唯一的遗物。莉莉尝试了五次,骨头断了两次,吐了三次血,成功偷回遗物——一枚红宝石戒指。 她离开了济贫院,老奥利弗抓住了她,逼迫她成为窃贼,完成偷窃的任务。 一旦不完成,她就会遭到毒打,没有饭吃。 她生活在痛苦之中。用尽所有的窃贼手段藏起了那枚红宝石戒指,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她是卑劣的盗贼,受命於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自己。 在泥沼般的记忆中,一道神性的十字架忽的出现,隨后缩小,变成了一张黑髮黑瞳的平静面容。 “救救我,神父。”莉莉哭泣道。 “救苦之眼”只是一环的神术,无法让人立刻成为虔诚信徒。但它放大了內心漏洞,尤其是对於那些处於痛苦之中的人,那些封闭自我的人。 这种效果短暂却强烈,如同悲惨话剧落幕后,观眾心中的伤悲孤寂。 “莉莉!”康顿大喊了一声,满脸的担忧。一拳逼退了路德,他將莉莉护在怀中。 “这件事没完,『黑巢』不会放过你!” 凶狠的瞪了路德一眼,他抱起失措无助的莉莉,快速逃离。 路德眼中的银白十字架散去。揉了揉酸痛红肿的脸颊,通过刚才的战斗推断自己的实力。 比起直来直去的康顿,他更警惕莉莉。 上午划开他衣服的手段,依然清晰。佛朗西斯说过莉莉遵循道途,不会伤人,但他绝不可能轻易相信恶魔的话。 康顿的肉身力量远不如那位大侦探。 他和莉莉都在第一,第二阶梯之上?街头打手和小偷的歧路? 再加上侦探,律师,掘墓人,心理医生,杂技演员...... 他们的能力各有不同。 路德一边用“次级治疗之手”治癒红肿淤青,一边思绪转动。 “神父先生,您没事吧?”佩吉太太等人围了过来,神情仍然有些担忧。 “神父先生!”埃尔加焦急的跑过来,满头的大汗,嘴巴发白道:“我.....安妮不太舒服,能麻烦您过来看一下吗?” 第四十四章 这三年我一直活著 房间內。安妮躺在床上,金色的头髮变得枯槁灰白,左半边身子红润健康,但右边的肌肤却开始溃烂,散发阵阵的恶臭。 “神父先生,她没事吧?他一定没事的,圣主会庇佑她的,对吧?”埃尔加说著,在身上摸了摸,他需要酒。 “你先出去,她不会有事的。”路德冷静道。 “我出去,我出去!求求您救救她!” 房门关上,路德抬起手臂,施展“次级治疗之手”,散发点点的碧绿光芒。 他的脑袋中像是有绣针刺了进去。他皱起眉头,死死咬住嘴巴。 灵性在枯槁。 他动用了戏法,动用了斯纳斯比的法术书,动用了神术,进行多次战斗。 除此之外,他还进行了“全能”的祈祷,获得了牛奶,鸡蛋还有衣等等。未来,这些物品 的消耗会越来越巨大,他很清楚。 现在,灵性的过分消耗,正在燃烧自己。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安妮艰难的睁开眼,以极度克制的声音道:“没事的,神父先生,我.....我能忍住。” “小孩子痛了就哭,忍什么忍。”路德冷道。 安妮一愣,剧痛再次袭来,她张开小小的嘴巴,牙齿在其中颤抖。 她儘量维繫著麻木的神情,只有那样才能让痛苦稍微减轻些,这是她三年来的经验。 路德同样在忍受痛苦。 戏法的確可以无限次数的释放,但那是以灵性充沛为前提的。 鼻腔里变得温热,一滴滴浓郁的血珠子滴落在洁白的床铺上面。 “它在愤怒......”安妮呢喃。 “你说什么?” “我体內存在的东西,我听到过一些呢喃,它自称......『孳疫』。”安妮回答,声音愈发的空洞。 路德心中一跳。那不是它,而是“祂”。 安妮身上的腐烂正在加剧,开始蔓延至健康红润的那一面。路德心中默默祈求圣主的力量,眼睛泛起猩红的顏色。 路德心中一跳,咬牙道:“你的那条裹尸布呢?” 安妮看向衣柜。路德擦掉鲜血,踉踉蹌蹌的走过去,取出洁白的布匹,將其盖在安妮身上。 这个举动让他有些不合时宜的翘起嘴角。但他很快收敛,再次按下散发绿色光芒的手掌。 “次级治疗之手”的力量透过裹尸布,逐渐放大,安妮胸口的急促起伏放缓下来。 路德掀开裹尸布的一角,让安妮可以顺畅呼吸。后者睫毛抖动,头髮重新变得金黄。 “它很.....討厌你。”安妮喃喃道。 想了想,她麻木道:“我不討厌你,神父先生。” “它.......为什么討厌我?” “因为你要改善大家的生活环境,它討厌洁净。” 路德皱起眉头。 他清楚,安妮的復活可能与“孳疫”有关,或许还因为“疗愈”的缘故。 他无法判断神明的意图,只能推测二者似乎在斗爭。从祂们的神名也能有此联想。 自己的做法,导致一位神明躁动起来?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复杂的看向安妮,犹豫了许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安妮点了点头,懂事道:“神父先生,我知道了。” “无需考虑我。” 顿了顿,她道:“別告诉埃尔加。” 路德的目的是让霍斯福德的人们生活在更乾净的环境里,不再遭受污染和疾病折磨。 这必然会更加触怒神明。他能想像得到,安妮也会因此遭受影响,越来越痛苦。 是让东区人生活在污垢中,还是为安妮摆脱痛苦?这並非选择题。 路德是个成年人了,他全都要。 他会尽力找到解决的办法,但在这之前安妮需要承担很大的痛苦。 她不想让埃尔加先生担心?她不是討厌他吗? “这件灵物是埃尔加先生倾其所有得到的,安妮,是它保护了你。” 安妮平静道:“神父先生......,因为它,这三年我一直活著。” 路德瞳孔微缩,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安妮不是突然的復活。她被活埋了三年。 “痛苦与清醒一直伴隨著我。” “你问过我为什么討厌埃尔加,那不是討厌,是恨。” “因为他,我才遭受折磨。他应该放我去死。” “你......” “这不对,”安妮道:“我知道。” 路德沉默了很久。他觉得安妮很温柔。她应该將实情告诉埃尔加,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看著安妮麻木死寂的眼睛,路德心中承担著难言的压力。 路德摸了摸安妮金色的头髮,温柔道:“下次再痛,就哭出来,我不告诉其他人。” “不要。”安妮侧过头。 “那我请你吃。” “......,好。” 路德笑了笑,推门走了出去。门外,埃尔加蹲在一旁,手中握著廉价酒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神父先生!”埃尔加醉醺醺的站起来。 安妮经过路德身边,冷冷道:“不许喝酒!” 埃尔加惊喜道:“安妮!你好了?你是在担心爸爸?” “没有。” 她麻木的望著埃尔加。 “我只是討厌酒的味道。” ---------------------------- “吉桑多”先生穿著短款礼服,內里是亮橙色马甲,一手握著手杖,大摇大摆的进入宴会之中。 “律师先生,晚上好。”有人摘下帽子,冲他打了一声招呼。 “吉桑多”点头回应,很有绅士的风度。庄园中到处掛著橙黄的灯笼,小提琴的声音徐徐传来,时不时有酒杯碰撞的声音点缀其中。 庄园位於普尔村外,属於隱居多年的查尔斯·普西。 经过缠绕葡萄藤的迴廊,“吉桑多”瞧见三名先生和一名女士。 “东区一家济贫院的人少了很多,答应给贝达佩斯大酒店的人不足了。” “怎么回事?” “重新开放的教堂吸引了不少穷鬼,他们吃住在那里,巡街的警员没法將他们送去济贫院。” “我听说过这件事情,教堂有两名神父,年轻的那位似乎在教会有关係。” “让人查一下那位神父,嗯,吩咐『黑巢』抓点流浪儿填补空缺。” “童工?”有人蹙眉道,並非心软,而是因为童工在体力上不如成年人。 “多抓点就是,反正儿童是取之不竭的资源。”个子最高,来自下议院的议员先生笑道。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哈。”眾人发出钱很多的笑声。 “吉桑多先生,我希望你已经办好了那件事。”议员转过头,看著走近的“吉桑多”。有不长眼的傢伙起诉他,吉桑多负责帮他摆平。 “已经解决了,伊莱斯先生,我们私下谈谈?”“吉桑多”道。 二人来到无人的室內,伊莱斯议员为自己倒了一杯波特酒,回过头时,一把冰冷的小刀精准的插入咽喉。 这位东区卫生委员会的成员,著名的外科医生瞪大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响声的死了。 “吉桑多”走出房间,远离人群,撕下偽装,理了理酒红色的头髮,戴上金丝眼镜,悄然离开。 第四十五章 假面城堡,梅琳娜 臥室之中,路德揉著太阳穴,脸色疲倦的取出那张邀请函。 “诡术学院,你听过吗?”他问佛朗西斯。 后者晃动黑色火焰的身躯。这一次,“神父”没有因为自己问询恶魔而介入。路德心中愈发不安。 佛朗西斯摇了摇头:“没听过,但法师之中存在多个学派,这可能是其中之一。” 犹豫了一会儿,佛朗西斯道:“神父先生,好心的恶魔要提醒您一句。更换道途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对於终点有神明的道途来说。” “这与灵性有关,是在否定自我,是在否定神明。” 它卑鄙的笑了笑,“我恰好知道能够安全改换道途的方法,您想听一听吗?” “不想,闭嘴。”路德冷冰冰道,他不会相信恶魔的蛊惑,更愿意自己去摸索。 佛朗西斯沉默。它隱约有所猜测,这位年轻的神父似乎想通过更换道途来抵挡自身对於圣主的虔诚。 奇怪。这种虔诚可不是强行洗脑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认同,是內在灵性的一部分。否则,不可能安稳行走在道途之上。 想起路德某些不协调的举动,佛朗西斯狡猾的转动起眼珠。 路德打开邀请函,里面是一张散发著淡淡薄荷香气的空白刚古纸。 空白的? 路德摸了摸嘴角,將它举起,晃动了片刻,又放在了烛台前凑近了去看,没有任何发现。 想了想,他握著邀请函,调动稍有恢復的灵性,进入冥想之中,如同去勾动灵物。 洁白的刚古纸上浮现黑色的墨跡,凝成一个半吊子撒谎者的嘴脸。 眼睛斜著,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佛朗西斯抱著胸,看见路德的呼吸变得平缓,像是陷入深深的熟睡之中。 路德忽的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张开眼睛。 头顶是漆黑的夜幕,一座哥德式的古堡赫然映入眼帘,几个尖顶刺入夜色,银白皎洁的银月悬掛於半空。 道路两旁满是落叶,路德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走近,很快站在古堡之下。 枯死的藤蔓环绕在墙上,幽冷的夜色下,一片荒芜死寂。 窗户用黑色的窗帘盖住,看不出內里的情况。路德低头摸了摸手臂,一根根汗毛竖起。 太真实了。 但他不相信自己出现在真实的地点。 来到古堡铸铁的门前,上面已经锈跡斑斑,油漆褪了色。路德等待了一会儿,弯曲手指。 咚咚!他以不轻不重的声音敲响了大门。 嘎嘎嘎! 很快的,眼前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大门沉重的向后推开。暗淡的烛光从门缝中亮起,隨后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在远处,是一座螺旋式的阶梯,通往黑暗的更高处。 路德捏住手指,迈步进入安静到极点的古堡中。与其说是古堡,不如说是一座古老沧桑的图书馆。 狭窄的道路旁堆砌著年代久远的图书,路德隨意伸手拿了一本厚重的古籍,重量却像是一张纸。 他试著打开,里面是空的。 皱起眉头,他听见一声咳嗽,隨后是慵懒的女声。 “这座假面城堡內,不欢迎不守规矩的人。” 路德心中一惊,后背发冷。他抬头看去,在好似一根根古木般层叠的书本中央,坐著一位身穿深蓝长袍的女子。 她拥有如同月光般银白的眸子,皮肤近乎透明,散发微微的萤光。头髮也是银色的,隨意的散落在肩头,头上是一顶大大的尖顶帽子,让路德想起童话里的女巫。 但她不但不邪恶丑陋,反而空幽清冷,拥有绝美到让人窒息的容貌。 桌前,放著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手边是一本大的夸张的,摊开的书册。 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女人淡淡道:“有意思,这份邀请函的主人又换了。” “叫什么名字?” “马德兰。” 女人笑道:“很好,比起之前两位蠢货要好,最起码知道在名字上撒谎。” 一只鹅毛笔飞了过来,在那巨大的书册上写了一些东西。 “但我要提醒你一点,不要联想身边存在的人的名字,有心人想要调查,也能藉此追查到你。” 女人勾了勾手指,一个锡制罐子飞了过来,上面画著饼乾和鲜。 “隨便抽一个吧,里面都是假名。” 路德看了一眼罐子,里面全都是摺叠好的白纸。他隨意抽出一张,將其打开。 ——托马斯。 “写的什么?” “韦恩。”路德撒谎道。 女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梅琳娜,是这座假面城堡的管理员。” “在你踏上诡术法师的道途之前,我会指导你。” “你之前的两位,叫什么来著?”她扫了一眼书册:“斯纳斯比,吉桑多,两个没有天赋的蠢货,浪费我的时间。” “希望你不要和他们一样。” 路德没有开口,看著那只鹅毛笔在书册上写写画画。梅琳娜稍稍抬起尖顶帽,从手边拿出一个放大镜,对准了路德。 片刻后,她惊讶道:“圣主道途?你疯了?” “快了,但是还没有。”想起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路德笑道。 “你想要在圣主的瞥视下,成为一名神明的窃贼?这不符合你所在的道途,不可能办得到。”梅琳娜乾脆的摇头。 “我想试试。” “假设你能成功,0.1%的概率下,”梅琳娜淡淡道:“原本的道途分裂成两条,顺畅的並行,但灵性是固定的,就像是一块麵团。” “一大部分揉搓成恩赐和神术的形状,余下的边角料根本不足以支撑你记忆太多法术。” 路德摇了摇头,固执道:“我想试试。” 梅琳娜隨意的挥了挥手,远处的书架上有三本厚重的古书飞了出来,轻飘飘的悬浮於路德面前。 地面升起桌椅,路德坐下,三本书砸下来。 与他刚才看的空白的书不同,这三本书很沉重,鼻腔里闻到一股古书特有的腐朽味道。 “你和那两个蠢货一样,也是艾伯顿王国的人?” 路德眨了眨眼睛,这才点头。 “你应该受过通识教育吧?”梅琳娜的语气有些紧张。 “学过。”我可是大学!本科! “那就好,如果你是文盲,可就麻烦了。”梅琳娜伸出一根散发淡淡萤光的手指道:“这三本书,一本是几何学,一本是神秘学符號大全,一本是卢恩字母的入门。” “卢恩字母古老神秘,晦涩难懂,是文字也是语言,又称作卢恩语,想要完全学会,需要三年。” “这都是踏入法师道途前所需要的基础『知识』。知识的消化会助你点燃灵性,你会知道如何以灵性构建法术模型,才算入门。” 路德皱眉道:“意思是,最快三年,我才能成为法师?” “斯纳斯比学了八年。”梅琳娜扫了一眼书册道。 如果要这么久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朝“神父”举手投降,让他包容自己,成为虔诚的信徒。 耳边似乎响起了自己偷笑的声音。 “学不学?”梅琳娜道。 路德没开口,翻开《卢恩字母入门》,心中祈祷,一定要是中文,一定要是中文。 他祈祷失败了。 这其中的字母复杂扭曲,充满神秘感,与中文没有任何关係。他看不懂。 “学!”路德咬牙道。 “目前的语言多少都受到卢恩语的影响,有规律可循。从某种程度,它是所有语言的基础。学会了它,大部分语言都能很快弄懂。”梅琳娜安慰道。 路德沉默听著,又看了看《几何学基础》和《常见符號图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几何学基础》他看懂了大半,难度大概是初中数学。 擦了擦眼角,路德心中依然沉重。 “还有一点我得提醒你,虽然以你的谨慎应该知道。”梅琳娜眨了眨银白色的眼睛,“法师是神明的窃贼,是非常危险的职业,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进行法师的学习。” 梅琳娜笑了笑,“艾伯顿王国同样如此,这点我深有体会。” 她是艾伯顿王国的人? 路德思绪转动,好奇道:“但我进入假面城堡却很容易,你对我这个圣主道途的人也没有丝毫怀疑。” “诡术学院的確是抱著诚挚的態度邀请所有人,”梅琳娜道:“你可以將这里看做是梦境或者幻境,谁都无法藉此追溯到诡术学院。” “別说你是圣主道途的人,哪怕是圣主本人,我们也会欢迎你前来,”梅琳娜道:“法师相信,知识是免费且可以分享的。” “如果有一天你放弃学习,我同样欢迎你光临,这座图书馆里,有许多珍贵藏书。” 相当於一个神秘的公共图书馆? 路德笑道:“我得感谢诡术学院的慷慨。” 瑟琳娜站起身来,那杯咖啡漂浮起来。她优雅的落座於路德身边,后者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想要喝点什么?” “和你一样。” 瑟琳娜点点头,敲了敲桌面,陶瓷杯飞了过来,落在路德面前,里面升起深褐色的热气腾腾的液体。 他举起陶瓷杯抿了一口,苦涩浓郁,这里的幻像实在是过於真实了! 三个小时后。 路德捏了捏鼻樑,从“梦”中醒来。 窗外是黑色的夜幕,佛朗西斯从烛台上凝聚,好奇的看向路德。 “学习太痛苦了。”安静的房间內,路德绝望的抱怨。 第四十六章 道途准则 次日一早。 年轻的神父完成晨祷,为人偶上好了发条。“黑巢”盯上了教堂,他必须做好准备。 一辆马车停在霍斯福德教堂门口,那些在周围监视的警员不知什么时候都撤走了。 很快的,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面容苍老,脸颊红润,拥有不属於老人的肌肤和一双褐色的眼睛。 他穿著简单且贴合的黑色西装,衣领浆洗的很乾净,胸前掛著银色十字架,拄著一根金色握把的手杖。 查尔斯·普西,就连那位女王陛下都曾听过他的布道。 他进入这座重新修缮过的教堂,眼中掠过回忆的思绪,他很快看见年轻高大的神父。 只有拥有“神赐体魄”的圣主宠儿,才会有这样的气度。 在他看向路德的同时,后者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古怪。 普西神父风度优雅的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查尔斯·普西,三十年前我曾在这里做过神父。” “路德。” 普西神父错愕了一下。路德是对方的名还是姓?他有些失礼。 他今天抱有一定的目的,当下笑道:“年纪轻轻,却是一位骑士预备,我可以看出你对於圣主的虔诚。” “我知道你,”路德笑道:“三十年前,你捨弃了这座教堂。” 普西神父摇头道:“並非我捨弃,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传播福音。”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路德淡淡道:“我认为,是你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才导致这里的人失去了对圣主的虔诚。” “每个人都应该虔诚的信仰,他们不信,是他们墮落的原罪。”普西神父道。 路德回身,看向高大的十字架,“这种话,你最好不在说,尤其是我的教堂里。” 查尔斯·普西迈出一步,笑道:“年轻的神父,你似乎对我存在误解。” “只是我们在对於圣主教诲的解读上存在误差。” 普西神父道:“你想救赎他们,心中充满怜悯,这我能够理解,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 “但你得弄清楚,我们的目的是拯救他们的灵魂,过度施捨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贪婪,越来越卑劣。” “我听说你为他们提供物资,我敢保证,他们之中有人不再工作,变成教堂的寄生虫。” “你弄清楚,这里是圣主的领地,不是廉价的救助站。他们所经歷的都是圣主的安排,是考验。” 路德冷笑道:“你是在將他们的苦难合理化,认为他们遭遇的一切不是人为的,而是圣主的安排?” “世界的运转仰仗秩序,这是圣主的权柄,既然他们必遭遇痛苦,那这就是圣主伟大的安排。” “所以他们活该咯?” “秩序,我的孩子,每个人都是社会秩序的一部分,就好像钟錶,严丝合缝,贫困与疾病同样如此。” “你最好改变你的態度,不然的话,你在道途上很难走远,我曾见过类似的例子。” “普西神父,很久不见了。”马德兰神父走来,打断了谈话。他的面容格外慈祥,一只手按住腹部。 普西神父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你啊,你在教导这位年轻的神父?” “是的。” 普西神父哦了一声,微不可查的摇头。 路德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他在思考普西神父的话,內在灵性出现了动摇。 秩序的確是圣主的权柄之一。 祂掌控世间的律法,祂是创造者,也是管理者。 人们行走在秩序的框架当中,哪怕命运轨跡也束缚在內。 路德后退了一步。 普西神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没有人教导你设立道途的准则?” “那是什么?”路德道。 普西神父遗憾道:“我可以教你,带我去静室。” 路德摇了摇头道:“不如我们去地下室如何?我將那里收拾了出来,进行了简单的布置。我个人觉得,地下更加静謐。” “可以,”普西神父点头道:“很多神职人员都喜欢在地下室与圣主沟通。” 马德兰神父狐疑的扫了路德一眼,隨后道:“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普西神父朝他敷衍的挥了挥手。 地下室中,普西神父环顾四周,看见了几个圣人雕像和一个简易的小礼拜堂。 “和三十年前相比,变化很大。” “前些天,地下室出现了坍塌,后来重新修缮过。” “是嘛。”普西神父点了点头道:“取一张羊皮纸来,我教你如何明確准则。” “准则到底是什么?” 普西神父道:“是教条,是戒律是限制。” “是更加严苛的遵循道途的方式,是更加深入的灵修,贴合圣主。” “它为道途设定了清晰的界限,必须严格遵循,是秩序的一部分。” “你要想清楚,身为圣主的信徒,一位神职人员,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你在第一阶梯,对吧?只需要设立三条准则。” “等等,我现在已经在遵循道途了,这有什么区別?” “你所理解的遵循道途过於宽泛,在你修行了『黄金律法』之后,它让你看见了道途,让你自由行走。” “但没有准则的话,越往深处,越容易迷失,道途其实並非笔直。” “准则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停下,什么时候该转弯,它会保护你,让灵修更加安全。” 相当於交通安全法,红灯停,绿灯行? 路德思绪飞了出去。 “准则基於你自身对道途的理解,对《创世经》的理解,更加个人,更加自我。” “现在,”普西神父递出一根笔,“设定属於你的第一条准则。” “我的建议是,”普西神父看著路德的眼睛,“以圣主为中心,绝对顺服圣主是一切准则的首位。” 路德点了点头,握住了笔,垂下手腕,整条手臂却忽的颤抖起来。 “怎么了?”普西神父皱起眉头。 1.杀死恶魔。 4让佩吉太太放弃復仇,纠正你的错误 1.將安妮·埃尔加的情况上报教会 道途之上,这三条字跡漆黑如墨。若要绝对的遵循圣主,他就必须完成这三件事情。 第四十七章 必须是统一的,必须是对立的 內在的自我开始阻拦! 他並非完全独立,他在受到自我的影响,他自身不愿意遵循,尤其是第五件事。 普西神父嘆道:“看来你的阴影自我对你有很大影响。” “这是心理学上的观点,阴影自我是你的叛逆和阴暗面,如果不能达成共识,不能消除,会影响你的未来。” 路德的眼中开始渗出血珠子,全身都有撕裂般的痛楚,他的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如同恶魔的爪子一样,在阻拦自己! 普西神父静静地看著这一幕。他逐渐意识到,这位年轻神父的精神状况存在问题。 意识的世界中,灵性如同残烛之火。 “神父”穿著洁白的神袍,站在道途之上,对面是单手插兜,一手握著铁锤的自己。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路德道。 “晚了。” “神父”摇头道:“放弃准则的设立,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不写下来,意味著我內心对圣主的不顺服,道途会顷刻间崩碎。” “这是一场灵性的仪式,而非简单的书写那么简单。”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这条道途出现裂痕,道路旁的玫瑰与麦穗乾枯破碎,天色也变得昏暗阴沉。 “这是信仰的崩塌,是我自身的消亡之始。” 他轻垂目光,眼神包容的看著另一个自己:“这样一来,你也就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了。” 路德沉默的望著他,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样的东方面容。黑髮黑瞳,他个人觉得非常俊俏,於是他勾起嘴角,忽的开口。 “你说过,圣主给予了我们自由意志,既然他给予了自由意志,那就没有绝对的顺从,不是吗?” “神父”张了张嘴,陈恳道:“现在的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三条任务究竟是圣主的颁布,还是你內心的那部分忠诚在作祟?”路德问。 “我不清楚。” “我们之间相互影响,虽然对立,但在根源之处,却不分彼此。这三条任务至今没有完成,不单单是因为我的阻拦,你在潜意识中同样抗拒。” “......”年轻的神父沉默不语。 也许真的如自己所说,但那又如何呢? “说到底,我、我们都很叛逆,不愿意去做听话的奴隶,无论是在哪个世界。” “查尔斯·普西是个白痴,”路德讥笑道:“他对经文的理解是错误的,既然是错误的,他说要无条件顺从圣主也是错误的。” “神父”抬起了头,望著自己,脸上露出略显克制的笑容,如同清晨和煦的阳光。 “你说得对。”他眼神明亮,赞同了自己,明確了內心,定下第一条准则。 “准则1:践行圣主真善美的教导,绝不盲从。” “神父”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塔楼的钟声在道途之上迴荡。灼烧的十字架正在闪耀夺目的金光。 羊皮纸上的三个任务,缓缓地擦除。 “准则2:霍斯福德是圣主的教堂,是我的教堂,更是东区人民的教堂。” 路德环顾四周,光明正张扬的蔓延开来,整个道途之上竟没有他的落足之处。 他开导了自己,现在对方將完成“黄化”,占据主动。 想到这里,路德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往火坑里钻的大蠢蛋。 普西神父的视线中,路德不再挣扎,顺畅自然的完成了两条准则。看著上面的文字,普西神父摇了摇头。 这两条准则,让他很失望。 忠诚的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我要你作出承诺。”道途上,路德站在光明里,他是此地唯一的阴影。 “神父”看向他,眼眸温和道:“你不反抗了?” 路德嘲弄道:“你我之间彻底的自洽,潜意识统一,不再有对抗,这样没有了任何的隱患,不是吗?” “否则的话,我的存在,就像是白纸上的墨点,会影响你道途的行走。再说了,我就算想要反抗,能办的到吗?” 一旦完成了“黄化”,他成为弱小的一方,一定会归於自我,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难以扭转。 “神父”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真要归於你,你似乎有点不舍?” “神父”嘆了一声,指节微微用力,“虽然我知道这的確是正確的做法,但从你嘴巴里提出来,我真的很惊讶。” 路德发出一声冷笑,“我就是你,別把我想的很坏。” “神父”目光温柔的頷首:“相信我,我的道途是最正確的,能够保证我们活著,圣主会庇护我们,我们本就是一体的,现在只是回归最初。” “好。”路德翘起嘴角,没有多说什么讥笑圣主的话,甚至一句废话都没有再说。 “准则3:不轻易做出承诺,做出的承诺一定要完成。” “我承诺你,以正义的方式帮助佩吉太太完成復仇,在灾厄解除之前不杀死恶魔,保护好安妮·埃尔加,对抗『孳疫』。” “虽然不是很满意,不过.....行吧。”路德砸了咂嘴。 他留恋的眨了眨眼睛。“黄化”阶段完成后,他会归於自身,成为自我潜意识的一部分,只剩下微弱的影响。 也许会存在於梦境中,也许只是身体的某个下意识反应。 就如同机械之中老旧却跳脱的齿轮,存在局部影响,不会干扰整体。 统一意识和身体的,会是另一个自己了。 灵性熊熊燃烧,十字架彻底的锻造成黄金般的顏色,璀璨夺目,没有任何瑕疵。 三条准则完成,路德彻底完成“黄化”,得到了诸多赐福。 查尔斯·普西看著三条准则,虽然觉得离经叛道,不过也看出了路德的天赋。 他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很少有踏在第一阶梯的人完成准则,无论是神明的道途还是自我的歧路。 第一阶梯,对於世界,对於神明,对於自身的认识很肤浅。这是一段危险的旅程,很容易立下错误的准则,影响未来或者信仰崩溃,发了疯。 在圣主教会当中,能够在第一阶梯恪守准则的人,是属於教会的骑士。 他们得到了“神赐体魄”,证明了自己,制定三条准则,道途更加光明。 “恭喜你,年轻的立约骑士。” 骑士立下和圣主的约定,是全知全能者那律法,光明和生死权柄的代行者。 路德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缓,“神赐体魄”得到了提升,成为“神赐体魄+”。 现在,他可以拥有三道一环神术。 他获得了新的能力,“立约之剑”与“经中求剑”。 立约之剑:骑士的剑,就是神之道。消耗一道法术位,可凝聚一把光明的长剑,持续三分钟。 经中求剑:有利剑从典籍中出来,可以击杀列国。阅读教会典籍,能够习得宽恕与仁慈的剑术。 这是唯有立约骑士才能获得的能力。 他们不光善於神术,同样善於近身战斗。 道途上,路德將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对著那一身素白神袍,眉头金色十字闪耀的自己慵懒道:“过来吧,给我一个拥抱。” 他的身形逐渐黯淡虚幻,这象徵著回归和放弃,同时也是彻底的容纳。 在完成“黄化”的同一时刻,“神父”就已经掌握了躯体,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他缓步走来,垂落视线,朝自己点了点头,张开双臂,如同奇蹟的圣子包容痛苦。 他放鬆了身心,以完全包容的真诚姿態,邀请另一个自我入內,进行完全的消化或者说吞併。 地下室中,普西神父看见路德陡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竟带著一丝紧张和激动。 他皱起眉头,隱约觉得不对,可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路德已经慌乱的抓住笔,匆匆忙忙的在羊皮纸上写下潦草的字跡。 准则的仪式尚未完成,这是这具肉身写下的新的准则。 “准则0:必须是统一的,必须是对立的。” 什么意思? 普西神父疑惑的看去,这像是在阐述圣主“三位一体”的理念,却又有些古怪。 鲜与麦穗簇拥的道途上,路德靠近了自己,对方那神父式的自矜面容忽的绷紧,目瞪口呆的望过来。 路德忽然露出恶作剧完成似的微笑,嘴角翘起嘲弄的弧度。 ——骗到你了。 “我一直都承认你的存在,现在该你承认我了。”路德笑道。 “神父”怒道:“你根本不打算归於我?你连自己都骗?” “抱歉,我还不想死,哈哈哈。” 回归的过程打断了。他们必须遵循准则,二者是统一的整体,但也是对立的个体。 “神父”不能违背,再不能吞没自己。 第四十八章 踏上歧路 道途之上,路德的身形重新凝聚,变得真实。他打了一个响指,藉助“全在”的权柄出现在臥室之中,脸上残留嘲笑。 “嘿嘿,又上当一回。” 他以实体出现,却不再具备任何属於圣主道途的力量,变得如同常人。在定下了准则后,二者做到了近乎彻底的区分,不再你中有我。 但二者却又是统一的,就如同前世的阴阳太极那般。 解除“全在”,他们必须归为一体,两股意识存在於一个大脑之中。 路德闭上眼睛,收敛了笑容。 在欺骗了另一个自己之后,他隱约感受到了灵性的存在。 他追忆起过往。 对於亚克斯利的恶意玩笑,失忆的谎言,简单的恶作剧,嘲弄的姿態,家乡美食的復刻,对前身的调查,做出的偽证,恶魔的交易,欺诈与谋杀...... 一次次叛逆的行径,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路德心中的阴影自我放大。为了和自己对抗,为了更好的活下来,他可以使用这些手段,即便是愚弄自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1?1??????.???超讚 】 他不想失去自由意志。 他在抗拒一切。 教会隱秘的圈养,自我的影响,原身的阴谋,恶魔的蛊惑...... 他要堵上一切,换取自由。 在谎言的帮助下,他赌对了——想要欺骗自己,就需要真的產生放弃的思绪,任何差错,他都会彻底归於“神父”。 “好在另一个自己相对老实,或者说比较好骗。”路德笑道,眼中闪过淡淡的灵性火焰。 这一刻,就如同“神父”確认了终极目標是覲见圣主一样,他同样確立了目標。 他不想死!要保持自由的活下去! 他要回家! 他以实际的行动,在恪守这份信念。 路德闭著眼睛,完成了一次简单的冥想,点燃灵性的火,踏上了自我的歧路。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重新回到另一个自己的道途上。 转过头,在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条破碎的小径若隱若现。没有“灵性链金术”,他看不到那条道路。 “神父”此时已经恢復了平静,嘆息了一声,淡淡道:“恭喜你,你欺骗了自己,可以和我同时活著。” “是啊。”路德笑了笑,手中多了一把老旧左轮。他举起手来,对准了“神父”。 现在,他打算杀了另一个自己,彻底断绝一切隱患。 “神父”看著枪口,摇头道:“我们確实对立,不再可以包容对方,但我依然比你强。” “所以我得先杀了你。”路德冷道,扣动了扳机。 嗡! 黑色的文字化作锁链,包裹住左轮,路德压住扳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枪。 他面容惊愕,看著那行漆黑潦草的字跡。 ——必须是统一的,必须是对立的。 “啊这......” 迴旋鏢终於还是击中了自己。 他明明是给对方制定准则,但不知为何,现在自己却也要遵循这条准则0。 二者如同阴阳太极,都必须存在。 “你是在逗我笑吗?” “神父”面无表情的看著他,眼神有些无奈,似笑非笑道。 路德尷尬地咳嗽了一声,收起左轮,紧张道:“別误会,我只是和你开了一个玩笑。” “我觉得这个玩笑不是很好笑。” “神父”说完,又补充道:“完成对立后,你似乎抢走了很多幽默细胞。” “怪不得你这个人越来越无聊。” 路德丟掉了左轮,嘟囔一声,像是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笑著朝自己伸出手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路德,放大了心中阴暗面,渴望自由的路德。” 年轻的神父静静的看著对方,扬起嘴角。 “我是路德,温和的,信仰圣主的路德。”他和自己握了握。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普西神父。 “路德神父。”查尔斯·普西点头道。 年轻的神父站起身子,这一刻他觉得无比的自由,原先的枷锁全都消失了,他能够自由的行走,说自己想说的话。 他没有理会普西神父,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四条准则。 “普西神父,看来我们俩对於圣主的阐述存在彻底的偏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得了。” “我很遗憾,”普西神父笑道:“我以为能够纠正你的错误,可是你太执著了,不知道什么是对於圣主绝对的服从。” “圣主需要的不是奴僕,而是能够和祂同行的使徒。” 普西神父听著这句话,眼神眯起。在確认了准则后,这个年轻人变得更加坚定,更加高大,如同温和却克制的日光。 “这是一次失败的拜访,对我来说。”普西神父嘆了一声,抬起手杖,“就到这里吧,我该回去了。” “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拜访我,我会和你多说一说神学中的奥义,纠正你的误读。或许会违背准则,会很痛苦,但只要能够扭转过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路德点了点头,隨后道:“留个地址吧,普西神父。”他將空白的纸笔递给对方。 普西神父扫了一眼,以简洁却优雅的笔触留下地址。 等到普西神父离去,路德扫了一眼纯洁的雕塑,背后就是暗室的入口。 他对於普西神父的试探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不清楚暗室的存在,尸骸与他无关? 看了看他的字跡,与那本笔记又截然不同。 普西神父离开地下室,回到教堂,平淡的瞥了一眼和自己打招呼的马德兰神父,对於这个庸才,他不屑一顾。 举起手杖,他在教堂的地面上轻轻地跺了跺,马德兰神父走近了他。 一辆来自大教堂的马车停下,信使急匆匆的下车,看了一眼两位老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请问,哪一位是马德兰神父?” “给我吧。”马德兰一只手按住腹部,接过信封。他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普西神父很多年没有过问教会事物,眼中闪过好奇,不客气的拿过信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如同一团阴影覆盖。 信上的內容很简单:即日起,霍斯福德教堂正式开放,方圆5公里范围化为霍斯福德堂区。 马德兰成为本堂神父,路德为助理神父。 二者的收入与津贴提升,还有额外一部分来自教堂的补助。 今后,霍斯福德教堂不光可以举行圣事与布道,还可以进行户籍记录,分配资源,设施维修等等公共事务。 他们的一切安排,都具备法律效应。 五公里的霍斯福德堂区范围內,圣主秩序与律法的光辉播撒下来,这里的人將得到庇护。 普西神父攥住信封,那张智慧红润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教会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们改变了对於东区的態度?要纠正自己过去的思想? 普西神父觉得羞辱和愤怒,他不能容忍。 “哼!” 他冷笑一声,隨手丟掉大教堂的信件,快步离开。 第四十九章 学到老活到老 地下室中,路德闭上眼睛。在他知晓信件內容的那一刻,他得到了来自道途的认可,体內灵性跃动,金色的十字架上泛起些许红宝石般的光泽。 教会的认可与职位的提升,让自我得到满足,这是道途提升的另一种方式。 臥室之中,路德揉了揉太阳穴。对於另一个自己的想法,他有隱约的感应,但完成对立后,这种感应变得更加模糊,如同藏於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 “不能窥探他的想法,以后想骗他没那么容易咯。” 他捏住来自诡术学院的邀请函,以自身薄弱的灵性去“触碰”。他有很多问题,需要询问梅琳娜女士。 睁开眼睛,路德出现在昏暗阴冷的假面城堡之中。 迈步走进去,眼前依然是堆积如山的书,更远的地方是螺旋状向上的楼梯。 “你今天来得很早。”梅琳娜慵懒道,手边依旧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早上好啊,梅琳娜女士。”路德挥了挥手,笑眯眯道。 梅琳娜隨意的扫了一眼路德,像是看向路边的野猫。 这一眼看去,她口中发出一声轻咦,拿出放大镜,对准路德。过了片刻后,她放下放大镜,隨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再次举了起来。 “別看了,”路德失笑道:“梅琳娜女士,我的確剥离了圣主道途,现在正走在自我的歧路之上。” “你怎么做到的?” 路德耸了耸肩,笑道:“你猜?” “韦恩先生,”她以假名称呼路德:“否定道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圣主这位神明,你的方法如果可以公开,对於许多法师来说都价值连城。” “我也很想赚这笔钱,”路德转了转眼珠子,声音与另一个自己產生了些许差异,变得更加清脆,像是两个玻璃酒杯碰撞在一起,“要不我隨便编一个方法,你帮我卖出去,赚到的钱咱们平分。” 这种缺德的主意在对立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开口的。但现在不同了,他放大了內心的阴暗面,没有道德卫士在耳边嘮叨。 梅琳娜抬起银白色的眼睛,笑道:“你的確很適合成为一名诡术法师。” “这也是我想要询问的问题,”路德收敛了笑意,认真看著她道:“我已经踏上自我的歧路,还能不能成为法师?” “有意思,”梅琳娜眯起眼睛,“你在拥有圣主道途时都没有问这个问题,现在却在担心这一点?” 路德微微勾起嘴角。 之前尝试,是为了试著对抗另一个自己。但现在对抗的局面已经形成,而且无法改变,情况不一样了。 现在的局面是,两条道路已经平行,但其中一条道路虚幻,还不能容纳第二股道? “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这很简单。”见路德不开口,梅琳娜主动道:“我上次和你说过,成功的概率只有0.1%,但现在,这个概率是82.6%” 路德眼皮跳了一下,笑著说:“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这是实践得到的数据,指的是踏上自我歧路又拥有法师道途的成功率。” “在法师群体——尤其是诡术法师中,这样的人甚至占了66.2%。” “因为法师道途的特殊?”路德问道。 这条道途適合和自我的歧路进行“兼职”? “我说过,知识是可以分享的,法师道途也是一样。” “原因是什么?” “你猜。” 路德噎了一下,捂住嘴假装咳嗽。 梅琳娜笑了笑,偶尔的逗趣倒是她无聊生活的调味剂。她弹了一个响指,给咖啡里加了一些,“知识。” “这是成为法师最重要的事情。” “知识?”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歧路,什么样的职业,只要愿意学习,就可以是法师。这与绝大部分人恪守的信念,目標都不相衝。” “我们追寻的只有知识,或者说真理。” “这也是神明厌恶我们的原因,我们想要窥探祂们权柄中的秘密。” 路德流露出恍然的表情。 “歧路是干一行爱一行,法师是学到老,活到老,我明白了。”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梅琳娜冷道。 “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 “哦哦。”路德叫了两声,摸了摸脑袋。 梅琳娜伸出一根手指,“法术模型的构建是知识的成果,只要有足够的灵性空余,將法术构建在灵性中,便可以称之为法师。” “踏上歧路的人大都只有少量能力,灵性空余较多,不会出现衝突。” “但——” “但神明的道途不一样,”路德点头道:“得到了很多赐福,还有神术的获得,它们占据了灵性的绝大部分,没有余地去记录法术,对吧?” 梅琳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关键是,你得说服自己,你是神明信徒的同时,也是神明的窃贼。” “那恐怕得人格分裂,才能做到这一点了吧?”路德开了个玩笑。 梅琳娜看了他一眼道:“是啊,的確有些胆大妄为的『家贼』,就是这么做到的。” 听到这里,路德一愣。 “这很难,瞒过神明不是那么容易的。” “行了,这些话题到此为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对於歧路並不了解,接下来如同深入?” “你是什么职业?” 路德咳嗽一声,“准確来说,我现在应该是......无业?” “流浪者吗?的確有类似的歧路——”梅琳娜捋了捋头髮。 “倒也不是。”路德道:“我有地方住,有饭吃,没工作。” “那就是废物咯?没听过这样的歧路,倒是有神明的道途。”梅琳娜回答。 路德一只手捂住胸膛。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道途,却没好意思开口。 “我的建议是,”梅琳娜展顏一笑道:“儘快找到適合你的职业,能够满足你灵性的需求......” “鑑於你得到的是诡术法师的邀请函,我建议你找到可以实践知识的职业。” “诡术法师到底是什么?” “幻觉,心灵,梦境,欺骗,混乱等等领域的学者,”梅琳娜端起咖啡杯,“我更喜欢称作虚假的奇蹟製造者。” “就如同魔术师或者演员对於观眾的感染。” “所以,这两种都是適合的职业。” “除此之外,赌徒,骗子,小偷和心理学家也可以。” “前三个似乎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梅琳娜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职业没有高低,”她歪著脑袋,“干一行爱一行,你说的。” “如果你不愿违背道德,那就遵循准则。” “准则......”路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梅琳娜笑道:“这很重要,但对於现在的你来说有些过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职业,钻研职业技巧,让自身歧路与法师道途变得融洽。” “我还需要『灵性链金术』,没有完整的冥想法,我看不到道路。” 梅琳娜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道:“你对於道途的了解有些过於浅薄了。” “就如同法师道途,我们並不看重冥想,重要的是知识。由浅入深构建的知识体系,就是我们精进的方向。” “在神秘学上,『灵性链金术』不单指冥想,就如同灵性不单指意志和肉体。” “包含在內,却並非全部?” “正是。”梅琳娜叩响桌面,两块奶油蛋糕放在纯白的餐盘中,端了上来。 “圣主道途的经验不適合全部,它虽然完整,但不能模仿——” 她眼神变得幽深,嗓音低沉,“否则这条本就残破不堪的陡峭之路会通往圣主。” 第五十章 归属权 路德皱起眉头,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脸颊。 “你的意思是,会受到神明影响?” “可以这么理解,”梅琳娜慵懒道:“对法师来说也是一样,知识掌握的越深,就越是恐惧,最终很可能从研究者转为皈依者,从科学转为神学。” “法师似乎称不上是科学?”路德加重了语气,忍不住反驳道。 梅琳娜笑了笑,不再开口。她品尝了一口奶油蛋糕,疑惑道:“你怎么不吃?” ——我都盯半天了,馋死我了! 路德苦笑了一声,“麻烦给我一个勺子。” 梅琳娜俏皮的拍了一下脑门,这个动作让清冷的她显得像是一个活人。 银勺子飞入路德口中,他品尝了一口奶油蛋糕,如猫一般开心的眯起眼睛。 “我这里倒是有『灵性链金术』,是一份魔术师的训练笔记,是他的灵修心得,他藉此走完第一阶梯。” “我话先说在前面,这份笔记並非法师的教学內容,所以你想要得到,就得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好。”路德连连点头。 他发现了,不走圣主道途,就是没奶的孩子,什么都得自己摸索,这大概也是被称作歧路的原因吧。 “別急,”梅琳娜摇动手指,“我得提醒你,来自他人的『灵性链金术』不要轻易尝试,因为那是过於自我的东西,你很可能受到扭曲疯狂的影响。” “你也別轻易相信我,诡术法师都是骗子。” “如果你打算骗我的话,似乎没有必要提醒我了。” “我只是在博取你的信任。” 路德笑道:“我非常的信任你,梅琳娜女士。” 梅琳娜回答:“你最好磨练一下自己的演技,韦恩先生。” 路德还要反驳,梅琳娜打断了他,“下午茶时间也该结束了。別忘了,你是来学习的。” “你在灵敦市,对吧?明天我会想好需要你做什么,但现在,请翻开课本吧。” 她拿著银勺子搅动咖啡杯,笑道:“鑑於你对於几何学还算熟悉,我们儘量在三天之內完成学习,然后进行一次考试。” “什么!” “考......考试?”路德面色瞬间白了,结结巴巴道。 “对,考试。”梅琳娜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学习的成果需要考试来进行检测,这是最高效和科学的方式,帮助你查漏补缺,获得反馈。” “我猜,考试一定是闭卷的吧?” 梅琳娜没有理他,“在神秘学上,考试可以满足內在灵性,让灵性纯粹和升华。在每一次跨越阶梯时,法师都会面临一场大考.....,你会习惯的。” “哈哈哈哈,我从小就热爱考试,我觉得法师简直太適合我了。”路德冷道。 三个小时后。 路德睁开眼睛,收起了邀请函。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烛台上燃起,弗朗西斯諂媚笑道:“早上好,神父先生......,或者我该换一个称呼。” 路德冷漠的看著他,直到恶魔心中发毛,这才笑嘻嘻开口道:“弗朗西斯,你总是不合时宜的开口说话,这方面你得学一下人偶。” 佛朗西斯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它忽的反应过来,转过羊角头。 发条人偶坐在旁边,呆板的脸上是滑稽的油彩。 它的耳边似乎传来了桀桀的怪笑。 “嘿嘿。” 不理会弗朗西斯尷尬地笑声,路德淡淡道:“称我为路德就行。” “好的,路德先生。”佛朗西斯说完,消散而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咚咚。 房门敲响,路德勾起嘴角,觉得门后面的人有些搞笑。他以“全能”的权柄將恶魔弗朗西斯丟去地下室。 这才咳嗽一声,站起身来,“进来。” 房门推开,露出神父那张自矜的面容。他朝自己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房间,也是你的房间,你似乎没必要敲门。” “这是基本的礼貌。” “呵呵。” “说点正事吧,”穿著神袍的路德道:“『全在』可以让我们同时出现,但你应该清楚,这是有限制的。” 路德嗯了一声,“只能在霍斯福德教堂的范围內......,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我需要使用身体。” “神父”道:“教堂正式开放,外面那些不知名的警员突然消失,我尝试了一下,可以离开教堂。” “先是监控,然后是放弃,教会究竟是什么打算呢?”路德问道,心中愈发警惕。 ——他们的这种做法,像是先圈养,再放养。他们把我当成家禽? ——教会是牧者,我在被放牧。 路德忍不住摸了摸嘴唇。教会的做法违背了自己的自由,让他的內在灵性一片压抑沉闷。 “神父”有类似的感觉,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无论他们要做什么——” 路德道:“你都不会离开的,霍斯福德与你的道途息息相关。” “神父”岔开话题道:”“你也拥有『全知全能全在』的权柄?” “你的圣主真是慷慨,还是说,『全知全能全在』的出现与圣主无关呢?”路德笑眯眯道。 “你试一下『全知』,耳边会响起讚美圣主的声音吗?” 路德摇了摇头:“不会。” “那是什么声音?” “哈——哈——” “什么?” “对,就是这个声音。” “大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白色神袍的路德面容狐疑的看向自己。 “我从不开玩笑,”路德笑道:“的確就是这个声音,而且,我得到的消息可能也和你不同。” “什么消息?” “比如,”路德模仿梅琳娜女士的样子歪著脑袋:“我知晓马德兰神父很清楚地下暗室的存在。” 哈——哈—— “你.....確定?”“神父”有点惊讶,他之前並没有过多怀疑过马德兰神父。 “確定,是时候试探一下他了。”路德道。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提议: “你下次说严肃的话题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笑,这样很可疑。” 路德立马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看来在我们完成对立的时候,所有的幽默感全都给了我。” “呵呵,你为什么能知晓这些,你为什么也可以获得『全知全能全在』?” 路德挑眉,露出坏笑的表情,“我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你。” 他其实也弄不清楚,诈唬了另一个自己,又有点心里没底,果断岔开话题:“那我们来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吧!”他重新躺回床上,盖上了面具,打了一个哈欠。 “.......” “神父”咳嗽了一声,无视了另一个自己,掰著手指道: “询问马德兰神父关於暗室的事情、调查『黑巢』,还有恶魔说的灾厄,安妮与『孳疫』.......” “你自己有啥要做的吗?”路德问。 “完成『赤化』,踏上第二阶梯,以教堂的名义提供食物和住宿,进行日常科普,户籍登记等等。” “听上去很忙的样子。” “我不可能离开霍斯福德教堂的,別试图说服我,这违背了我的准则。” 霍斯福德是我的教堂。 “我压根就没有这个意思!” “吵死了!说说你自己的计划,还是你连自己也想隱瞒?”“神父”冷笑了一声,“欺骗,掩盖,我自己有这么让人討厌吗?” “你怎么老是误解我?”路德无辜的瞥了瞥嘴。 被你骗多了,有点应激。白袍的路德心中想著,哼了一声。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我接下来的计划除了咱们共同的目標外,我得,咳咳,找个班上。” “与自我的歧路有关?” “好奇吗?好奇的话,我可以和你多说说。” “说说更重要的吧,”“神父”道:“关於身体使用权的事情。” “什么使用权?这也是我的身体!” “我比你强啊,对立不代表完全的平衡。” “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那我只能趁你睡著了再出来了。”路德嘿嘿笑道:“可別怪我。” “怪你?” “我到时候扒光了衣服在教堂裸奔,温柔善良的路德神父的名声可就毁了。” “你是不是有病?” 欺骗,隱瞒,威胁.....,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时间不能长,”“神父”嘆道:“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工作最少也得干八小时。” “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会遵循八小时工作制。” “那个世界遵守过?所以我需要更长的时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气鬼。”路德嘟囔道。 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手中的面具消失不见,重新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 “去找埃尔加先生,”路德回过头,对自己笑了一下,“我想,在找到工作前,可以学学杂技表演。” “神父”一愣,隨后道:“我知道了,下午我去和马德兰神父聊一聊。” “如果有危险——” “我会来帮忙的,把法术书先给我。”路德说著,將木偶收起,果断的摊开手掌。 路德轻易採纳了另一个自己的建议,交出法术书,看著自己突然消失。 “全在”的权柄可以让他出现霍斯福德教堂的任何地方。 摇了摇头。对於那位放大了內心阴暗面的自己,他觉得有些难以捉摸。 “还是得小心谨慎一些。”路德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道:“虽然都需要遵循准则0,但不能完全信任他,一定要警惕一些,记住,记住。” 第五十一章 復仇是圣主的真諦 半个小时后。 马德兰神父走入地下室,看著背对自己,身穿白袍的路德,好奇道:“听小威廉说,你找我?” 路德回过头,笑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马德兰神父。” 他缓步走到雕塑前,艰难的將其推开,露出了暗室的入口。马德兰看著眼前的铁门,沉默不语。 “我发现了暗室,看你的样子,你知道这里的存在?” 马德兰神父眼神复杂的看了路德一眼,后者眼神淡然,收敛了笑意,平静的回望著他。 “我知道,”马德兰神父按住腹部,“总有一天,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详细说说?”路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但他没有表现得那么隨性,一只手已经藏於怀中,悄无声息的后撤一步。 马德兰神父嘆了一口气,“这里是普西神父建造的,他......,他並非公眾所了解的那样。” “他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对吧?” 马德兰道:“走私。” “走.....啊?”路德一愣,呆在原地,这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什么情况? “是的,”马德兰神父奇怪的扫了他一眼道:“普西神父和灰手帮勾结在一起,当年,暗室中存放了大量的菸草和鸦片。” “在教堂的另一角,曾经有一家当铺,这些东西从那里转出去。” “你知道的很清楚,”路德好奇道:“你也参与进来了?” “是的,当时普西神父很信任我——” “教堂的其他人知晓吗?” 马德兰神父摇头道:“只有我知道。” “既然你是他的心腹,”路德冷道:“三十年之后,你不该是现在这样,他似乎.....不是很待见你。” “是啊,”马德兰神父慈祥的面容上流露出讥讽的笑容,“因为我觉得他做的不对,所以我举报了他。” “这么看来,举报失败了?” “教会调查后说,並无此事发生,认为我对普西神父不满,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將我赶去了乡下。” 路德嘖嘖了两声。还真是简单却又有效的做法呢。 “在我离开没多久之后,霍斯福德教堂就废弃了。” “听说你的弟弟失踪了?” 马德兰神父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离开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吗?” “没有了,”马德兰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教会的调令,我想儘可能远离。”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弟弟的事情。” “跟我进来吧。”路德拉开了铁门,率先走了进来。 马德兰神父脸上露出不安,焦躁的神情,他按著腹部,一只手死死攥住。 他快步追了上去,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瞧见了一个个牢房和腐朽的十字架。 “这里?!”他惊道:“怎么会这样?” 路德道:“之前地下室修缮的时候,我发现了这里,你现在看到的並非全貌,还有很多骸骨,小孩儿的骸骨。” “小孩......”马德兰重复了一遍,脸色变得苍白,全身颤抖著。 “如果按照你说的,整个霍斯福德教堂只有你和普西神父清楚,我想,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问他了。” “我弟弟,康纳.....,他死在这里了?” “我不知道。” “他走丟的时候!”马德兰发出尖锐的大叫:“穿著灰色的呢绒大衣,是我穿旧的,不是很贴身,很长。裤子是深棕色的,膝盖处有两个补丁。” 路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侵蚀太严重,没有保留下来.......” “他还有一个发条玩偶,是我给他做的,害怕他在教堂等我的时候无聊!”马德兰神父捂著脸,不断的抽泣著,眼中灰白无光。 “你说的是这个?”路德从怀中取出拥有滑稽面容的发条人偶,经过多年的沉淀,它已经是一件灵物了。 马德兰神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表情很快变得骇然,像是瞧见了鬼。 “是的!这是我做的,我记得很清楚,是它!” 路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抱歉。” 马德兰神父抱住脑袋,嘴唇像是廉价公寓灰色的墙纸。三十年过去,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但他仍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弟弟,曾经就钉在这里的十字架上,”路德道:“他是哪一天丟的?” “3月2號,我写举报信的那天下午——” 他一下子噎住,眼神变得血红无比,大喊道:“查尔斯·普西?我杀了他!康纳只有八岁啊!” 他快步往暗室外衝去。地下室的阴影处,一个身影刚要离去,马德兰神父已经被路德抓住。 “请你冷静点。” “这是报復!路德神父,这是普西那个混蛋的报復!” “你之前没有怀疑过他?” “他是圣主的信徒,他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他都和黑帮勾搭,参与走私了,”路德讥笑道:“圣主似乎不在乎信徒的道德。”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路德能感受到马德兰神父紧绷的身子,还在剧烈颤动著。 门口的身影按住太阳穴,正打算介入进来,暗室中,路德的声音如同恶魔般飘出来。 “记住你的仇恨,马德兰神父,”路德笑道:“我和你的目的基本一致,都想要对付他。” “你.....”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当然了,我不介意在你狠狠地折磨他.....,我的意思是完成你弟弟的復仇后,再去提问。” “.......” “还是说你不打算给你弟弟报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忘了今天的事情吧。” “我能够理解,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復仇的勇气。” 马德兰神父伸出手来,用力的攥住路德的衣服,两颗眼珠子如同红肿的血块,“我要杀了他!哪怕信仰崩塌,我都要杀了他。” “很好,”路德笑道:“我很高兴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 他伸手和马德兰神父握了握,“祝我们合作愉快。” 马德兰神父平復了一下心情,这才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困惑道:“路德神父,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不,”他又摇了摇头:“你之前替佩吉太太作偽证的时候,也给我类似的感觉,但没有现在这么......” “我只是意识到了圣主的真諦,”路德笑道:“復仇是其中的一环——” 话音未落,他突然消失了。 暗室之中,一片死寂。腐烂的十字架森森的看著马德兰神父。 后者从极度的愤怒和悲伤中清醒过来,心中有些发毛。 第五十二章 你们可以滚了 “出来吧,马德兰神父。”门口,传来路德的声音。 “你!”马德兰神父一惊,“你怎么在外面?” 路德露出神父的自矜,垂下目光,目光柔和的看著对方:“我一直在外面,出来吧。” 地下室中,马德兰神父上下扫了一眼路德。那种诡异的感觉消失了。 “你想好了吗?关於復仇的事情。” “路德神父,你后悔了?” 路德摇头道:“没有,我做出过承诺......,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復仇。” 他似乎想到什么,苦笑了一声,隨后道:“我只是想纠正刚才的口误,復仇並非圣主的真諦,救赎才是。” “啊?哦!”马德兰神父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刚才的情绪不稳定,所以没有反应过来。”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讚美圣主!” “阿门。”路德点了点头道:“先去陪陪康纳吧,他就在教堂后面的墓地,圣主已经赐予了他安眠和沉睡。” 马德兰神父深吸了一口气,“谢谢您,路德神父,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 等到马德兰神父离去,地下室的角落里,路德走了出来,没有掩盖不满的態度,冷冷的看著对方。 “你在抢夺我『全在』的权柄?” “我只是不想听你再说下去,”“神父”露出无奈的表情:“哎,你又骗我了。”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头疼,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明明说好他来和马德兰神父谈谈的。 路德忽的露出笑容,刚才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你又要布道,又要聆听告解,我怕你太忙了,我很关心身为我的你,不对,身为你的我.....,也不对,反正你知道就行。” “神父”摇了摇头,不愿意去回答自己的废话,轻垂目光,声音低沉且平稳的开口:“所以查尔斯·普西是幕后之人,他与原身有关,虚假的奇蹟仪式也是源於他?” “我哪里知道。”路德翻了一个白眼,他的声音要比另一个自己更加清脆。 也许是,也许不是。 暗室依然有谜团,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死的?笔记是谁留下的? “要搞清楚这件事,得先解决查尔斯·普西。”路德瞧见“神父”张嘴,立刻出声,打断了对方。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却依然道途坚定,实力不容小覷。”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地下室的天板。 “有人来了。” “目的不纯吶。” 路德打了一个响指,隨后推开门,从告解室出来,脸上保留著神父式的自矜。 他站在门口,看著两辆马车停下,走下来一位深蓝色警服的警官,一位穿著西装的绅士,一个穿著牛皮背心,脚踩长靴的女士。 “你是路德神父吧?” 那名穿著西装的绅士昂著头,瞳孔向下的看过来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区济贫委员会成员兼任恩光济贫院院长,你可以称我塞繆尔先生。” “这位是罗丝女士,『黑巢』老奥利弗的心腹,这位是东区警察局的罗伯特督察。” “很高兴认识你,路德神父。”像是一只蓝龙虾的罗伯特督察伸出一只手,一双眼睛细小,闪烁著狡诈的光芒。 来自“黑巢”的罗丝女士冷漠的扫了一眼路德,习惯性的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三位有什么事情吗?”路德问道。 “得知了霍斯福德教堂正式开放的消息,所以我们想过来谈一谈。” 塞繆尔扫了一圈教堂,淡淡道:“我想,我们还是和本堂神父谈谈吧,带我们去找他。” 路德摇了摇头道:“马德兰神父现在没空,我可以替他做主。” 三人对视了一眼。 “霍斯福德堂区完成划分,对方圆五公里的堂区具有治理权,我们今后在很多方面都会有合作的。”罗伯特督察亲切道。 “合作,比如呢?” “比如在治安和犯罪方面,”罗伯特督察道:“路德神父也不希望看到堂区內的治安混乱不堪吧?” “我们当然希望能有安定平稳的生活环境。” “其实要做到这一点並不难,”罗伯特督察道:“大部分的风险都源於那些在街道上游荡的人,只需要——” 他看了一眼塞繆尔先生,“將这些人送去济贫院,所以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原来是这样,”路德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握住银制的十字架,淡然的开口:“还真是一刀切的好办法。” “他们都是失败者和懒惰者,將他们从街道上赶走,就可以提升大部分人的生活水平。” 罗伯特督察笑道:“交给我们吧,路德神父,我们巡街的警员很擅长干这个。” “这也是我们委员会的要求,”塞繆尔先生冷道:“霍斯福德教堂的举措有错误,教堂的人应该前往济贫院进行劳动,而不是在教堂混吃等死。” “路德神父,你不能让他们过的太舒服了,他们都是懒驴,需要的是威慑和惩戒,是长满荆棘的鞭子。” “舒服?”路德疑惑道。 “是啊,你应该去恩光济贫院看看。”塞繆尔昂著头,无比骄傲道:“我们只准备巨大的木桶,里面是兑水的燕麦粥,每过五天每个人才能有一小块麵包,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一样。” “我们刻意让他们保持飢肠轆轆的状態,每天进行重复的劳动,將夫妻分开,將他们的孩子分开,你得让他们知道,这是惩罚!”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记住教训,那些记不住教训的社会负担,只好去死了。” “你瞧,路德神父,我是功利主义者更是虔诚的圣主信徒,他们虽然死了,但社会变得更加幸福,我们在消除贫困。” 路德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罗丝女士,眼神清冽,“你呢?你对霍斯福德教堂有什么要求?” 罗丝女士笑著开口,声音嘶哑,就像是毒蛇,“『黑巢』和霍斯福德教堂之前有些误会、” 她顿了顿,看著路德那张沉静的褐眸,“我们想和您、和教堂谈一笔生意,只需要您一个承诺——” 路德抬起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打断道:“教堂是神圣的场所,而非做生意的地方,还有別的要求吗?” 罗丝女士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像是准备扑杀的毒蛇,就连一旁的罗伯特和塞繆尔同样眼神不善。” “好呀,很好,”罗丝女士冷笑道:“还有一件事是,我们希望霍斯福德教堂可以將名为佩吉的女人交出来,她与两起谋杀案有关。” “据我所知,”罗伯特督察道:“你曾经保护过她一次,但不可以保护第二次,她有很大嫌疑,我要抓她回去。” “你是在代表警察局和我说话,还是『黑巢』?” “在东区,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塞繆尔先生笑了,“路德神父,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想,三位今天恐怕是浪费时间了。”路德语气低沉道:“我不会交出佩吉太太,不会將教堂里的人送去济贫院。” “请回吧,三位。” “年轻人,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態度吗?”塞繆尔眼神阴沉,恶狠狠的喊道。 路德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后恍然的点点头道:“是我错了,那我换个说法——” 他扬起头来,身后是十字架和彩绘的玻璃窗。 眉心处,闪烁起金色的十字光芒。 “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第五十三章 爱德华兹家族 身为一位神父,路德向来温和,但不代表他没有任何脾气。 除了信仰圣主之外,他和另一个路德没有太多区別。 哦,应该说他心肠更加好,性格更加好,气质更好,脑子更加好。 路德克制住心中的怒火和一丝自得,理了理身上平整的素白色神袍。 “我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背景,但你要弄清楚东区这里的情况。”罗伯特督察忍著怒火,笑眯眯道:“这里的水很深。” “你找死。”罗丝女士冷冷的抬起眼睛,毫无遮掩的抽出一把冰凉的匕首。一股杀机就像是滑腻的蛇身缠绕在路德身上。 教堂的角落里,一个身影藏於阴影之中,悄然的抽出魔杖,嘴角扬起森冷的笑容。 这是那位全方面都更恶劣的自己。 路德无动於衷,低头看著匕首,“你可以动手试试。” “年轻的蠢货,你以为我不敢?”话音未落,那把匕首已经刺向路德的眼睛。 后者眯起眼睛,眉心的金色十字射出,与匕首撞在一起,迸溅出璀璨的火。罗丝女士身子停顿,就看见一把银色的十字长剑从路德掌心中凝聚而出。 “立约骑士?”罗丝手指一抖,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忌惮。 立约之剑一天之內只能使用一次,还消耗了一个法术位。路德自然不愿意浪费,哪怕罗丝女士停下动作,他依然跨出一步,笔直斩出长剑。 他得到新赐福的时间还太短,也没有从“经中求剑”中学习到所谓宽恕的剑术。 但仰仗比之前更加强大的肉身,银色十字剑斩下来,风声如同发出咆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罗丝女士瞳孔微缩,心中忽的一跳。身后影子闪烁了一下,一跃而出,挡在了那把银色十字剑的面前。 路德很快知晓,这是属於“黑面具”的恩赐。祂赐予信徒操纵影子的能力。 刺啦。 银色光芒劈开影子,路德借著力道朝前迈出一步,抬起手掌,抓向罗丝的喉咙。 这位“黑面具”的信徒並不具备任何神术。不是每一位神明都如同圣主这般慷慨。但她被赐予了灵活的身手。 巧妙避开路德的抓取,罗丝甩出匕首,隱约可见握把处的透明丝线。 路德挥剑格挡,一只左眼凝聚成十字的形状。 罗丝抬起头,双目像是漆黑的蛛网覆盖。她藉此规避了“救苦之眼”,不屑的冷哼。 刺啦。 角落里,电光射来,罗丝毫无察觉,全身变得酥麻,似乎听见了一声嘲弄的笑声。 路德挥剑,將她劈成两半,化作了两团破碎的影子。 她趴在地上,与自己的影子顛倒了方位,脸色一片煞白,透著劫后余生的恐惧。 “什么人!”罗伯特督察喝道,抽出腰间的左轮,看向教堂的阴影处, “在局面弄得更糟前,你最好別动,罗伯特督察。”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脑后有坚硬冰冷的东西抵住。 还有人? 是谁? 谁敢这么对自己一个督察?! 他不敢回头,冷道:“有话好说,你是谁?” 那个声音不答。取走罗伯特督察的左轮,快速的拆卸成零件,大摇大摆的走到中央。 “停手吧,路德神父,还有你,罗丝女士。” 地上的罗丝紧张的望了那人一眼。 路德手中的银色十字剑熠熠生辉,他抬起眼瞼,目光柔和道:“道尔顿先生。” ——他来干什么? “神父先生。”大侦探压了压帽子。 “我听过你的名字,”塞繆尔道:“你只是个私家侦探,你要管这个小混蛋的事情?哼,別想了,这件事情没完,我现在就让教堂开不下去,我看谁敢阻拦我!” 道尔顿冷道:“塞繆尔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用这种態度和路德神父说话。” “他也配让我好好说话?蠢货,你死定了。” “你听过东区重建计划吗?”道尔顿没有动怒,平静的开口。 “听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恩光济贫院,贝达佩斯大酒店,东区警察分局.....,这些房產的归属是谁,你知道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滚远点!” “十年前,爱德华兹勋爵提出了东区重建计划,他购买了大量地產计划用於建造医院,学校,平价公寓等等——”道尔顿道。 “道尔顿,你得改掉侦探的坏毛病,说重点!”罗伯特督察皱眉道。 塞繆尔先生早就不耐烦了,阴冷的看著道尔顿,然后眼神不善的凝视路德。 路德回瞪了回去,心中在好奇道尔顿究竟想要说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曾经的医院变成了贝达佩斯大酒店,学校变成了恩光济贫院,塞繆尔先生,”道尔顿淡淡道:“你是恩光济贫院的院长,但说到底,那块地属於爱德华兹家族。” “你別浪费时间说疯话,”塞繆尔挥手道:“你我都清楚,十年前爱德华兹家族就没了,他们是叛国者!” 道尔顿笑了。他摘下头上的猎鹿帽,隨后看向远处身穿素白神袍的路德。 “现在,请容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路德神父就是爱德华兹家族剩下的唯一血脉,东区大量的土地都属於他,他才是东区最富有的人。” “塞繆尔先生,你得向他鞠躬。” “啊!”教堂围观的人群里,佩吉太太瞪大了眼睛,脸色通红,嘴唇泛起白色。 其他人纷纷呆滯的看向路德,这位高大的神父抿了抿嘴。 “放屁!”塞繆尔不再有自詡的高贵,恶狠狠道:“爱德华兹家族早死光了,就算他是一位爱德华兹,那又如何?他早就没有爵位了。” “我想——”道尔顿看向目瞪口呆的路德,“如果有一位好心又不贪婪的律师在的话,他可以试著向王室申请恢復爵位。” “就算没有,”他笑道:“但地產的归属依然是他,这是收到法律保护的。” “塞繆尔先生,最好对你的『房东』客气一点。” 路德:“......”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脑子有些乱。原来自己的原身还有这样的身份吗? 他压住心中的疑惑茫然,面无表情的看著道尔顿。 阴影里,另一个路德正在好奇的计算,自己能从塞繆尔那里收多少房租。 “胡说!”塞繆尔大喊:“我不会承认这种事情。” “我已经完成了调查,”道尔顿道:“当年爱德华兹夫人自尽后,爱德华兹勋爵唯一的儿子,班克斯·爱德华兹就消失不见了。” “调查得知,他最终被卖去了济贫院,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当年的购买记录,你可以猜猜是谁卖的。” 塞繆尔冷冷的盯著他。 路德脸上浮现恍然的神情。 第五十四章 得罪了神父还想走? 侦探道尔顿笑了笑,娓娓道来:“三十年前霍斯福德教堂废弃后,吉桑多,斯纳斯比去了恩光济贫院,但没有做多久。不过,他们和恩光济贫院一直关係不错,经常送些孤儿给你们,这件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塞繆尔先生?” 塞繆尔还是没有回答。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街上隨便拐卖的孤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爱德华兹,而且是唯一的血脉。” “他不是孤儿。”佩吉太太站了出来。 “自从夫人死后,他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原来是斯纳斯比,是吉桑多从我身边偷走了他!” 道尔顿笑著頷首,“这样就解释的通了,太太,是您保护了年幼的小班克斯。” 佩吉太太摇了摇头:“不,我没有看好他,我早就该去济贫院找他,这样就不会受苦了,对不起,路德神父。”她看著路德,眼眶泛起红润,懺悔的向心中的奇蹟之人画著十字。 阴影之中,放大了阴暗面的路德面容凝重的蹙起眉头。他知晓,佩吉太太撒谎了。 为什么,哪里说谎了? “总而言之,路德神父,或者应该叫爱德华兹神父,他的確是爱德华兹家族唯一的子嗣。” 说到这里时,道尔顿眼神柔和的看向路德,有些莫名的意味。 路德忽然知晓,道尔顿与爱德华兹家族的某位女性有曖昧的关係。他回望对方,笑著頷首。 “口说无凭!”塞繆尔冷笑:“说到底,你根本没有证据。” “有的,塞繆尔先生,我有。”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名单,其中有对於路德或者说班克斯的描述。 “黑髮,褐眸,大概八九岁,1878年7月13日送去恩光济贫院,售价4银幣。请你注意一下,这是爱德华夫人死亡的三周之后。” 佩吉太太点头道:“小班克斯的確只和我生活了三周左右。”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塞繆尔冷道。 “塞繆尔先生,恩光济贫院的女总管是你的姐姐,对吧?” “你想说什么?” “她是一个贪婪的醉鬼,即使是最穷的人落到她手中,都得从骨头里找些值钱的东西拿走。” “我已经问过了她,动用了一些手段.....,她记起了当年黑髮褐眸的孩子,更记得从孩子脖子上抢走的项链。” “其实那不是项链,而是当初爱德华勋爵从女王那里得到的勋章。他將勋章改成了项链,这的確不合规矩,不过那位爱德华勋爵向来隨性,比起荣耀,他更宠爱孩子,將它掛在小班克斯的脖子上。” (请记住 看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从怀中取出项链,上面满是污垢,顶端是小小的十字架。乍一看,並不起眼。 “我找到它的时候,早就被你姐姐送给了她在济贫院的老相好,那位毫无厨艺可言的伙夫。” “他和你姐姐都是没见识的蠢蛋,根本不知道这枚项链的价值。” 塞繆尔的脸色更黑了。 “我想,这枚项链足以说明路德神父的身份。” 围观的人群中,红头髮的约翰好奇的看著项链,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啪啪啪。 “精彩的推理,路德神父一定是爱德华兹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人群里,一位头髮杂乱,皮肤黝黑的男人边鼓掌边喊道,声音充满著欢快的弹性。 路德转过头,无奈又尷尬地看著对方。 埃尔加先生摸了摸脑袋,总觉得那人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又有些似曾相识。 其他人同样感到疑惑,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混入人群里的。 塞繆尔先生脸上又青又白,嘴唇囁嚅了许久,却说不出话来。 他才不在乎什么圣人血脉,但他在乎的是爱德华兹的名字。如道尔顿所说,恩光济贫院是属於人家的资產。 自己顶多是个臭打工的。 惹怒了对方,他可以隨时请律师將恩光济贫院要回来。 “爱德华兹先生......”塞繆尔猛地抬头,諂媚道:“我之前並不知道您的身份,您別介意。” 罗伯特督察笑道:“是啊是啊,都是误会。” 他尷尬地挪动身子,越发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蓝龙虾。 “误会个屁!”头髮杂乱,面相黝黑的男人扯著嗓子喊道:“得让他们跪下来道歉,要他们在圣主面前懺悔!” “对,我也这么觉得!”有人附和。 “他们敢在教堂动手,分明就是没把爱德华兹神父放在眼里,没把圣主放在眼里。”男人看了看两侧的人怒道:“你们说对不对?” “就是就是!” “道歉!道歉!” 路德按住太阳穴,对於另一个起鬨的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保持克制的扫了他一眼,以作警告。 隨后他咳嗽一声,压制住人群里的混乱,看向塞繆尔道:“这里是我和信徒的教堂,但显然並非三位的教堂。” “霍斯福德教堂不欢迎三位,以后也別来了。”他挥动素白神袍,轻垂目光,高大的身影如十字形的阴影压下来。 “神父真是宽宏大量,竟然不让他们下跪懺悔。”男人遗憾的摇了摇头。 ——真是个神经病。 路德眼角抽了一下,心中想著,假装没有听见。 塞繆尔一边道谢,连连点头,一边慌忙后撤。 “等等。”路德忽的道。 “您.....您还有什么事?”塞繆尔紧张道。 “霍斯福德堂区范围內,不允许你们隨便將人抓去济贫院,有生活困难的人先送到这里,由教堂进行安排。” 他先是看向塞繆尔,又看向罗伯特督察,最后是保持沉默不语的罗丝。 “听懂了吗?”路德道。 “知道知道,放心!我当然听您的安排。”塞繆尔先生卑微的说,朝后退去。 “等等。” 他身子一僵。 人群中,男人大喊道:“得罪了神父还想走?总得留点东西下来。” 塞繆尔心中愤怒,回头瞪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一张张向来看不上的穷鬼的面容。这些充斥苦难和悲凉的眼睛,他见得多了,大都麻木,但今天却如豺狼般狠狠地盯著他。 塞繆尔打了一个哆嗦,一时之间竟然失去声音。 他狼狈的从怀中摸出几枚金幣,又將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上。 “再.....再见,爱德华兹先生。” “我更习惯你称呼我为路德神父。” “好的,路德神父。” 第五十五章 第三个推理 路德看著马车离开,心中不觉得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塞繆尔忌惮爱德华兹的身份,不代表“黑巢”忌惮。他还是需要儘快解决那位老奥利弗,不光为了佩吉太太,也为了自己。 但在此之前,自己得找到他的巢穴在哪里。 他捡起金幣,交给了南希小姐,希望对方购买一些好食材,晚上举行热闹的派对。 南希小姐激动地点头。塞繆尔隨手掏出的金幣,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今天大家都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就像是新年一样。谢谢您,路德神父,都是因为您保护了我们。”南希眼眶通红道。 “南希小姐,我还做得不够多,我会继续努力的。”路德诚恳道。 相比起另一个自己,他肩上有著看不见的担子。这是道途,是准则,也是承诺。 他更怜悯弱者,希望能竭尽所能。 南希拉著小威廉去购置食材。路德看向道尔顿,后者还未开口,路德道:“我有一个请求。” 道尔顿好奇的看著他。 “我知道您踏上侦探的道途,拥有很多我无法掌握的力量,我想请你帮我找出『黑巢』的位置。” 道尔顿沉默了一会儿,语出惊人道:“杀死斯纳斯比和吉桑多的,不光是佩吉太太,还有您,对吧?” 路德侧过脑袋,静静的看著他。 “老实说,您的易容术无法瞒过侦探的眼睛。” “我唯一不清楚的,是您的动机。您之前並不知道爱德华兹的身份,没必要插手进来。” “也许这就是圣主安排的命运。” “或许您说的对,”道尔顿想了想道:“神父先生,我这里还有第二个推理,您想听一听吗?” 他按住帽檐,低声道:“这涉及您的那场仪式,涉及一切。” “跟我来吧。” 二人来到地下室,这里相对安静,不会打扰。 “说说吧,道尔顿先生。” “我调查过,您是在大概一年半以前离开恩光济贫院,自此消失匿跡,直到一个月之前,你派发传单,聚集了十二位信徒,举行了布道会。” “隨后,你开始了虚假的仪式,我和亚克斯利亲眼见证了您死而復生的奇蹟。” “我推断您在离开恩光济贫院后开始信仰恶魔,您因为自己的苦难怨恨圣主,所以打算以一场假的仪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藉此完成一次褻瀆。” 道尔顿声音平淡,像是机械运转,“但是伟大仁慈的圣主包容了您,虽然是褻瀆和虚假的仪式,但祂依然赐予您奇蹟。” “您或许不清楚,爱德华兹家族非常古老,远超想像。在一千多年前的白银时代,曾经出过圣人。您体內流淌著神圣的血液,这也是您能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说完,他静静的看著路德。 后者眼眸深邃,嗓音低沉道:“道尔顿先生,如果这就是你的推理,说实话,我很失望。” 路德心中无法相信这么牵强的事实,如果这就是真相—— 他摇了摇头。 不对。依然无法解释暗室的笔记,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是自己。 道尔顿笑了,他缓步走近了路德:“神父先生,我还有第三个推理,或者说是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 路德没有回答,但心中有了预感。他猜测,第三个推理才是道尔顿真正要说的。 “我洗耳恭听。” 摘下帽子,道尔顿盯著路德的眼睛,“我认为,您根本就不是班克斯·爱德华兹。” 路德捏住手指,指节微微发白,神情克制的开口:“你刚才说的很清楚,而且证据確凿,我的確是爱德华兹的血脉。” “你的躯壳和脸的確是班克斯·爱德华兹,但里面的灵魂已经不是了,”道尔顿道:“神父先生,路德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地下室变得安静且沉重。 “我问过济贫院里接触过你的人,他们都说你沉默寡言,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你明明在济贫院生活,需要每天进行沉重的工作,但你身上没有任何疤痕,没有老茧,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像是.....,抱歉,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是一个刚刚製作完成的人偶。” 路德瞳孔一缩,道尔顿的一句话竟让他觉得恐惧。 人偶一定有主人。他似乎看见一位人偶师站在幕后,操纵著无形的丝线。 “您在举行布道会期间,所有的信徒都觉得您充满神性,短短一个月时间內,见了几次面,就成为狂热的信徒,但他们没有任何关於您个人的描述。” “在您成为神父之后,据我的观察,您性格温和善良,真诚保护著所有来到教堂的人,提供食物和住所,却又参与佩吉太太的谋杀。您变得更加复杂,更像是一个人。” 我本来就是人,什么叫像? 路德心中无奈的吐槽,音色温和道:“这么一听,我的確反差很大。” “您知道我见过所有的罪犯中,什么样的最可怕吗?” 路德好奇的看著他。 “以神的名义行事的人。”道尔顿深深地看著他道:“圣主教会中,有很多这样的人。” 路德心中莫名一紧。他压制住想要习惯性摸一摸嘴唇的动作,淡淡道:“道尔顿先生,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路德先生,教会明明清楚您的復活是因为一场虚假的仪式,明明清楚您的事情如果传播出去会造成信仰者的恐慌,明明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可教会为什么不將你封禁起来,不去研究你?” “为什么將你丟在一座废弃了將近三十年的教堂,只做简单的看管,就像是——” 路德早就有了类似的感觉,他总能联想起弱小的绵羊。望著道尔顿,他忍不住道:“圈养的羔羊?” 道尔顿笑了,摇了摇头,语气冰冷的开口,说出的內容让路德全身一冷。 “与其说是羔羊,倒不如说是——精心准备的诱饵。” 路德心中怦怦直跳,仿佛感到无形的黑暗化作恐怖无边的牙齿压了下来。 他连猎物都不是,而是吸引猎物的东西。 教会要拿他吸引什么呢? 他后退了一步,心中下意识祈祷著圣主的庇护,心中恐惧突然变得更加浓烈。 教会是圣主意志的代行者,这一切的一切难道是圣主的安排? 砰砰砰! 路德似乎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 不!不能这样想! 这一切还有別的解释,必须弄清楚! 第五十六章 静謐教堂 道尔顿观察著路德表情,发现他一直刻意紧绷的神情变得恐慌疲惫,但很快遮掩了过去。 “道尔顿先生,你口中的诱饵一说,有什么更详细的解释吗?” “没有,我只是进行简单的推测而已。神父先生,我之所以告诉您,是想与您合作。” “合作?” “您依然是班克斯·爱德华兹,帮我找出当年爱德华兹勋爵叛国的真相,我会帮您查出教会的目的。” “我似乎不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您是唯一的合作对象,没有人愿意再去调查那件事情。但只要您是爱德华兹一天,这件事情就和您绑在一起,这是命运。” “原来如此。”路德恍然道:“我是爱德华兹,如果当年叛国之事另有隱情,我就是——” “诱饵。”道尔顿点头道:“有人会按耐不住。” 路德噎了一下。他现在非常討厌这个词,总能让他想像到蛆。 道尔顿道:“推理二是我告诉教会的『真相』,他们或许不相信,但即使是一位侦探又能知道多少隱秘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我竭尽所能的结果,按照与我的约定,教会要將当年的卷宗给我。” “神父先生,您是否愿意与我合作?”他伸出手来。 “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我明白,我会为您找到『黑巢』。” 路德看向道尔顿,这位面容冷峻的侦探依然坚定地伸出手来。 “那就合作吧,在圣主的见证下,这是我的承诺。”路德遵循著准则,眼神清冽的开口,缓缓的伸出手,动作平稳如同踏在自己的道途上。 二人的手短暂的握了握,路德带著侦探先生重返教堂。 夜晚,一向笼罩灵敦市的浓雾难得的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 教堂中点亮了更多的蜡烛,信徒们围坐在一起,等待著佩吉太太製作的大餐。 她將肉类进行长时间的燉煮,在其中放了洋葱,土豆等,一股浓郁的肉汁香气扑面而来,此时瀰漫在静謐的教堂之中。 安妮正在教导小威廉读书识字,她盯著后者,眼神麻木的道:“你有点笨。” 小威廉嘟起嘴巴,笑道:“是安妮姐姐太聪明了。” 角落里,老瘸子喝著温酒,脸颊红彤彤的,正在和其他信徒说著在贵族中间流行的颅相学。 听说只要观察和抚摸颅骨,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一些精通颅相学的大师甚至能够推断出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你试试我。”红头髮的约翰拍大胸脯,期待又紧张的开口。 老瘸子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诧异道:“妈的,你这小子颧骨凸起,以后一定能发大財。” 一旁几个工人发出嗤嗤的笑声。 坐在角落里品尝葡萄汁,皮肤黝黑的男人揉了揉抽搐的眼角,有些想笑。 他甚至想对老瘸子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 要不自己乾脆摆个摊子,装成算命瞎子得了,说不定有搞头。 路德讚赏著自己心中的想法,看见年轻的神父手持烛台,从自己身边经过。 路德无视了对方,忍住想要让老瘸子在自己身上测试颅相学的衝动,他站起身子,摸了摸飢饿的肚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佩吉太太,伊莉莎,南希將大铁锅端了出来,里面正是燉煮出浓郁汤汁的肉类。 对於大部分人来说,即使是“圣诞日”,也吃不到这么丰盛的大餐。 路德神父没有收起塞繆尔留下的金幣,將它们全部换成了食物和物资。他是一位真诚且善良的人,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好的神父。 另一个路德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对方完成了准则的设立后,正在趋向一种纯粹无暇的道德观。他克制住自身的欲望,变得更加仁慈。 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远比现在的自己清楚。 “神父”收回打量另一个自己的余光,坐在信徒中间,克制住內心对於食物的贪婪,笑道:“请隨意开动吧,我想大家应该都饿了。” “讚美您,爱德华兹神父!” “笨蛋!都说了应该叫路德神父,人家更喜欢这个称呼。” “神父先生,您可是爱德华兹的唯一继承人,以后东区那些房產你有什么打算吗?” “最起码要把贝达佩斯大酒店收回来,那里可赚钱了。” “爱德华兹勋爵本打算用来做医院的,哎,他是个难得的名声好的贵族老爷,怎么会叛国呢。” “嘘!別在路德神父面前胡说,多吃点吧你。” “说不定是误会呢,路德神父肯定能恢復家族过去的荣光。” “需要你操心?这么大块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太好吃了!”清道夫“独眼”盖奇哭喊道:“我以后要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可怎么办?” 眾人发出大笑,有人喊道:“佩吉太太的手艺太棒了,她在教堂里的地位仅次於路德神父。” 佩吉太太在洁白的围裙上擦了擦,眼角的皱纹都画出弧度,没好气道:“之前做燕麦粥的时候,是哪个不知足的混蛋抱怨的?” 眾人再次哄然大笑起来。 “你们是没把我放在眼里?”马德兰神父笑眯眯道。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心中对康纳的思念暂时冲淡了一些。 “马德兰神父最棒了。”一个因为工厂事故断了一条手掌的童工,一边用胳膊夹住铁碗,一边道。 马德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看著对方断掌的横截面,压低了声音道:“神明会保佑你。” 童工露出了天真单纯的笑容。在这里,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遭受监工的怒吼。 路德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聆听。他很满足现在的氛围,希望霍斯福德教堂能够成为所有人的圣所,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这是他要恪守的准则,毫不动摇。 身旁,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妇人正在打量路德神父的双足。她已经吃饱喝足了,或者说她只要满足最低的饱腹感就行了,人应该有自知之明。 她捋了捋灰白的头髮,手中织著毛线,线角有些歪歪斜斜的,不算非常工整,毛线滚在脚边,只能为神父先生织一双暖和的袜子。 塔楼里的钟声响了几声,屋外天气转凉。 流浪汉蜷缩著身子,安心的躺在礼拜长椅上,明明还有其他人欢快的笑声,但他睡得很香,这里不会有巡街警员粗暴的殴打和侮辱似的喝骂。 烛光是温暖的,他似乎梦见了还未被工厂侵吞的乡野。 十字架之下,埃尔加先生拉著廉价的六角手风琴,因为漏风的缘故,音色略显尖锐,却已经足够动听了。 洗衣女工们手拉著手,欢快的跳起吉格舞。 等到所有人终於难得的幸福的吃饱喝足,路德捧起《创世经》,声音低沉柔和的解读经文,他的声音藏在音乐中,像是月光一样温柔。 “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將我的平安赐给你们......,不必忧虑,不必胆怯,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 听著经文,路德推开一旁靠在自己脑袋上昏昏欲睡的约翰,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站起身子,对於另一个自己的做法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忽的抬起头来,看向教堂的天板。 他知晓,佛朗西斯有话要说。 “神父”垂下目光,看著自己回望过来的眼睛,轻轻地頷首。 他知晓,佛朗西斯在找他。 第五十七章 灾厄即將开始 路德走至阴影中,打了一个响指,推开门,进入自己的臥室,声音像碰撞的玻璃杯响起。 “佛朗西斯,我听说你找我。” “路德先生,”佛朗西斯黑色烛火般的身子抖动著,面容焦急道:“我感受到即將来袭的灾厄,很浓郁,很危险。” “针对谁的灾厄?”路德收敛笑意,语气疏离道。 “针对您,针对整个教堂。” 路德不再开口,將佛朗西斯塞入怀中,收走了早就上號发条的人偶。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教堂的窗户中钻进来,焦急匆忙的来到神父面前,打破了这里的静謐安寧。 “神父先生!”莉莉摘下软帽,露出担忧的神情,嗓音紧绷的大叫:“老奥利弗要对教堂下手,这里很危险!” 路德缓缓起身,素白神袍的衣摆垂下,他捏了捏苍白的手指,目光平静道:“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说著,他扭过头,微不可查的对远处的埃尔加先生点了点头,后者悄然离去。 “我只听见他在和灰手帮的人交谈,就赶忙过来了。” “我明白了,莉莉小姐,”他转过头,望著紧张,混乱的人群,朗声道:“诸位,今日霍斯福德教堂暂时关闭,请诸位先离开吧。” “神父先生,我们能不能留下来帮忙?”小威廉强忍著心中的恐惧,睁大眼睛道。 身边的安妮拉了拉他的手,目光麻木的摇头。 “先离开吧,明日一早,你们再来。”路德轻垂目光,笑了笑。 他转过头,看向莉莉:“感谢你的消息,请和他们一起离开吧,莉莉小姐,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莉莉咬了咬牙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小心。” 眾人往教堂大门的方向走去,就见一个带著灰色手套的大汉忽然出现,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像是屠夫看著猎物般狞笑。 眾人顿时惶恐的停下脚步。 教堂的阴影中,一个细长的身影陡然出现,手持匕首,阴冷凶戾的刺向路德。 砰! 机括声响起,一张大网忽的从头顶落下,將那人身影罩住,封死了他的所有行动路线。 隨后是激射而出的一排钉刺。 路德抬起头,看向天板一角的埃尔加。 他早就有所准备,这些日子吩咐擅长製作机关的埃尔加先生在霍斯福德教堂中进行了简单的布置。 大网中,那道黑影啪的消散开来,又是一个身影走出,这一次的目標却是莉莉。 “『黑巢』最討厌叛徒。”罗丝露出阴狠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森然开口。 莉莉面容苍白,下意识侧身避开,就瞧见一团圣焰在自己身边点亮,隨后是魁梧高大的身影衝来。 他重重挥拳砸下,逼退了罗丝,隨后以”布道奇术“让所有的烛火都变得明亮,扫清阴影。 罗丝无处遁形,不慌不忙的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老奥利弗向你问好,神父先生,你不该拒绝我们的提议。” 说话间,那名灰手套的大汉走了进来,眼神不善的捏了捏手指,身上的背心和衬衫无法掩盖他的肌肉。 他曾是来自其他郡的格斗冠军,后来加入灰手帮,善於搏杀,行走在自我的歧路之上。 “老奥利弗自己没来?”路德瞥了一眼大汉,又看向罗丝。 “你还不配让他亲自前来,我会摘下你.....”罗丝看了一眼莉莉:“和这个叛徒的人头,你的信徒也得一起死。” “可惜了。”路德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那些暗中的机关可是为对方准备的。 “装模作样,你就是爱德华兹的叛徒?”灰手套大汉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叛国贼,他妈的真让人噁心。” “灰手帮?” 罗丝耐心的解释道:“斯纳斯比,吉桑多是为灰手帮做事的,你惹错人了,神父先生。” 她看了一眼大汉,笑道:“老朋友,那些老的可以隨意,小的和女人留下,还能拿去做生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 大汉迈出一步,神情骤然紧绷,手套摩擦间发出呲呲的响声。 穿著风衣,头戴猎鹿帽的高大男子忽然出现,一只手举著左轮,朝二人挥了挥手。 “道尔顿!?”罗丝神色难看,“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按照路德神父的要求,做个防备,”道尔顿感嘆道:“想不到你们真的按耐不住。” 大汉看向罗丝,“对付他,得加钱。” 罗丝忌惮的扫了一眼那把左轮,她现在还无法保证能够百分百躲避子弹。 隱秘的向大汉看了一眼,耳边却骤然响起子弹出膛的声响。 砰! 道尔顿竟毫无预兆的开枪。 大汉怒吼一声,重重踏出一步,將双臂护在身前,以拳击架势冲向道尔顿,子弹摄入手臂,溅起血。 大汉很快侵入道尔顿三米之內,后者失去开枪的先机,当下握紧拳头,一双眼睛闪烁淡淡萤光。 脑海中,他开始了对大汉的推理。 他推断对手善於使用左勾拳,从步伐的间距推断对手的左腿有旧伤。 更善于格挡而非闪避,知道如何忍受疼痛。 合理推断,对方的抗击打能力很强,拼拳是陷阱。 体內的灵性火焰跃动,道尔顿鬆开拳头,避开对手的左勾拳,拇指中指弯曲,蹲下身子,击打对方左腿。 大汉闷哼了一声,眼神冷峻的低头。 这同样是陷阱,他没有掩饰左腿的问题,忍住剧痛,要利用对方的误判去反击。 左拳立刻如铁锤砸下,击打道尔顿后脑! 大侦探却似乎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左手手指紧绷,化作手刀,切向对方大腿关节,隨后是手肘,然后是喉咙。 道尔顿的打击如同手术刀精准,他规避了大汉的所有攻击,搏击冠军在他面前,如同笑话。 大汉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体內灵性点燃潜能,让他忍受住晕眩感,重新站了起来,双手抱在面前,如犀牛一样衝撞过来。 道尔顿推断出来,躲闪已经来不及,当下紧绷腹部,双臂探出,抓住大汉的肩膀,任凭对方將自己砸入礼拜长椅。 另一边。路德捏住手指,像猎豹一样冲向罗丝。 后者莫名有些艷羡的看著对方。 她很清楚圣主对於信徒的慷慨。祂的道途最是清晰,恩赐也最多。 就比如立约骑士,懂得神术,具备强大肉身。在相同阶梯上,他属於最强,最赖皮的那一拨。 ——不公平。 身为“黑面具”的信徒,她要完成对骑士的谋杀,藉此获得神祇的垂怜。 抽出匕首,阴影中,忽的有电光射来。 她被赐予了极快的反射神经,以匕首格挡,手臂变得酸麻。 这种感觉极为熟悉,她下午的时候就遇见过。 罗丝愤怒且恶毒的扭过头,她瞧见一个面容黝黑,身形偏瘦的男子用欢快的目光看著自己,甚至挥了挥手。 在他的肩膀,坐著一个发条人偶,此时诡譎的转过头,罗丝耳边顿时传来阵阵桀桀怪笑。 她看著人偶忽然拆掉自己的左腿,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左侧的大腿一阵剧痛。 心中一跳,罗丝强忍痛苦。一只坚定虔诚的拳头攥著十字架,重重砸了下来。 她握住匕首,咬牙接下了路德的一拳。 咚! 罗丝倒飞出去,路德的拳面上也划出口子。他没有犹豫,施展了从圣主那里祈祷来的“光祷箭”,光芒凝聚成箭矢,追踪而去。 罗丝在半空按下匕首末端的按钮,无数蛛丝吞吐而出,在她身后化作白色的蛛网。她陷入其中,抵消了衝击力,隨后翻身而起,蛛网顿时笼罩著她,化作虫茧。 啪! 蛛丝炸裂,光祷箭炸开了虫茧,却没有伤害到罗丝半分。匕首握柄中,一只只乾枯僵死的蜘蛛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这是属於罗丝的灵物,需要提前储备蜘蛛,才能凝聚出大量的蛛网。 路德以“次级治疗之手”修復拳面的伤痕,微微皱起了眉头。 拳面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伤痕,以“次级治疗之手”竟然无法弥补。 他抬起头,任凭血液滴下,看著罗丝那张冷笑的面孔,无动於衷的转过头去,看向將大侦探扑倒的灰手套。 侦探躺在地上,两条腿困住对方上半身,两条胳膊扣住了大汉粗壮的脖颈。 他故意承受了对方的衝撞,就是为了用摔跤的技巧对付对方。 “你还有心情管別人?”罗丝轻蔑的扫了一眼大汉,冷冰冰的对路德道。 路德回头,皱起眉头问:“老奥利弗就派你们俩来?他有什么计划?” “我们就足够了。” 路德捏住微微发白的指头,跨出一步。 不能拖了,他必须儘快知晓“黑巢”的真正意图。 “告诉我,老奥利弗到底要做什么?”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罗丝忽的挺起胸膛,眼眸乖巧的开口:“我不知道,他从来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路德体內属於“绝对律令”的力量暂时消失,罗丝回过神来,骇然的看著对方。 路德完全顾不上罗丝在想什么,他心中的不安正在加剧。 角落里,路德扒开衣服,黑色的烛火跳动:“灾厄即將开始,路德先生,无法阻止了!” 路德眼角同时一跳。 咔嚓,咔嚓! 一个个玻璃瓶砸碎玻璃丟了进来。破碎之后,变成了恶臭的深褐色液体。 第五十八章 希望的象徵 道尔顿好不容易让灰手套失去意识——他支撑的时间是常人的一倍。转过头来,鼻子抽动,大惊失色的喊道:“不好,是汽油!” “快退——” 话音未落,火把从外面丟进来,落在那些褐色的液体之上。 轰!! 火焰熊熊燃烧,疯狂的蔓延开来,如同来自地狱的尖笑。 “不!”罗丝反应过来,绝望的大喊一声。 她终於明白老奥利弗的计划,自己只是这个纵火犯可以隨意点燃的棋子罢了。 她冲向火海,却被熊熊火焰逼退,脸色更加暴躁疯狂。 她如眼镜蛇一样转过头,森森的盯著路德。 “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101看书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全手打无错站 她抓起匕首,快速冲向对方。 嗖嗖嗖! 机括声响起,埃尔加先生操纵机关,射出铁钉。罗丝沉浸在绝望和愤怒中,毫无察觉,无数铁钉穿过了她的身躯。 大量的浓烟升起,眾人眼前一片灰濛濛,更有赤色的火光在闪烁。 安妮抓著小威廉,一只手捂住鼻子,来回的看去。她在寻找那个一向討厌的身影。 小威廉眼睛里流出泪水,也不知道是烟燻的还是恐惧,他大喊著南希的名字。 盖奇趴在地上,绝望的抱著脑袋,温度快速的升高,他的头髮变得焦黑捲曲。 伊莉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祈祷。 佩吉太太强压著內心的恐惧,一边在浓烟中寻找约翰的身影,一边用围裙捂住口鼻。 她摸著滚烫的墙面,好不容易弄清楚大概范围,眯著眼睛,抓住从身边慌乱经过的几名信徒。 “有人看见约翰了吗?”她大喊道。 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摇著脑袋,满眼的绝望。 佩吉太太用力抓住一个老人的胳膊,大喊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路德神父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照顾好我们自己就行!”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似信非信的点头,有人痛哭著捂住脸。 这座尖顶教堂正在化作神圣的火炬,拥有皎洁月光的夜幕,正在渲染成猩红的顏色。 咔嚓! 支撑的房梁无法承受焚烧,开始哀嚎著断裂。圣水正在蒸发出白烟,发出呲呲的响声。 燃烧的木屑飘在教堂当中,老旧的管风琴轰然坍塌。 红色的炼狱中,一个克制,沉稳的声音忽的响起。他以“布道奇术”增大了音量,变得恢弘神圣,盖过所有的绝望。 “別慌,我还在。” 眾人慌忙看去,可入眼处只有灰烟和火光,他们根本看不见路德在哪里。 所有人陷入了绝望,他们觉得神明拋弃了自己,神父也拋弃了自己。 “不要怕,所有人来我身边!” 话音未落,在这灰红色的炼狱里,一轮金芒璀璨的升起。 它洞穿灰幕,比火光还要璀璨明亮。 在金色的光芒中,一个高大强健的身躯若隱若现,充满圣洁的神性。他缓缓地摊开手臂,驱散眾人心中的恐惧。 他是希望的象徵。 “都过来,现在!” 恢弘之音盖过一切,眾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扑向希望。 他们时不时相互碰撞,安妮很快与威廉分开。她站在原地,搜寻威廉,埃尔加经过一把牵起她的手。 路德站在原地,施展“祝佑光环”,暂时隔绝了火焰的灼烧,原本只能维繫30秒的光环,在他完成“黄化”后,可以提升至一分钟。 但这並非针对火焰的神术,周遭的温度依旧在持续性的升高。 很快,路德身边的信徒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在胸前画著十字,有的大声哭泣,有的目光虔诚的看著路德。 道尔顿站在路德身边,取出自己的菸斗,叼在嘴中。 浓烟顿时往菸斗中匯聚。眾人眼前短暂的出现了一片清晰。 路德朝他点了点头,辨认出通往地下室的方向,喊道:“马德兰神父,带他们从地下室走!” “跟我来!”马德兰神父没有犹豫,脸上的慈祥越发浓烈。 轰! 横樑轰然坍塌,头顶刻画神圣图案的天板碎片一併砸了下来。 这样的灾厄,是教堂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 道尔顿不行,埃尔加更不行。 路德站在原地,他必须维繫“祝佑光环”,无法移动,否则恐怖的火势立刻就要席捲而来。 他仰起头,绝望的看著无数碎片砸下,即將笼罩所有人。 人群中,那张不属於自己的黝黑面容猛地抬起。 他调动“全能”的权柄,尝试挪动陨石雨般砸落的碎片。 这些燃烧的碎片一个接著一个的消失。路德鼻腔流出鲜血,却浑然不觉,眼神疏离冷漠的看著。 砰,砰! 大量碎片挪移至人群两侧。 路德尽力庇护,但依然有人在碎片之下受伤,有人砸破了头,有人砸断了腿。 道尔顿叼著菸斗,掀起巨大的碎片,將断腿的孩子抱出来。看著昏迷的孩子,南希惨叫了一声。 ——那是威廉。 安妮麻木的看向道尔顿的方向,抿了抿嘴,鬆开了埃尔加的手。 她指著远处困在废墟中的人。 “帮帮他们,拜託。” 埃尔加先生重重的捶打自己的大腿,拗不过安妮的眼神,“你保护好自己,跟上马德兰神父!” “不用你....,別担心。” 杂技演员快速衝出,惊险却灵巧的穿梭在坠落的重物当中。 灰手帮的人冷漠的站在教堂之外,看著这座即將坍塌的教堂,他们听见了其中的哀嚎。 透过破碎的玻璃,他们看见挣扎,痛苦的人们。 火光和雾气形成的模糊中,年轻的神父身披金光挡住了火焰侵蚀,他是个仁慈的蠢货,一动不动的將自己困在原地,等到大火袭来,教堂坍塌,他死定了。 这本就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人们拥挤在地下室中,向著暗室钻去。 地下室的砖墙正在变得滚烫通红,唯一的通路就是暗室。 “你有没有想过——” 教堂中,路德粗暴的擦掉鼻子上的鲜血,看著人群逃入地下室,隨后望向另一个自己。 “暗室的出口,灰手帮很可能留了人。” “他们是当初做交易的那一方,肯定知道那间当铺。” “神父”垂下目光,周遭的金光忽明忽暗的闪烁:“只能拜託道尔顿先生。” 说著,他再也无法维持光环,周遭的烈焰捲曲起来,环绕二人,如同即將闭合的莲。 “別担心,”路德突然开始安慰另一个自己,“人不会多的应该,只要——” “只要我还留在这里。” “神父”收回目光,语气克制的回答。 “是的,”路德笑道:“他们最重要的目標是我.....们。” “神父”挥了挥手,“你走吧,別留在这里了。” “好感动,你打算牺牲自己?不愧是圣主最虔诚的信徒。”路德冷笑道。 “吵死了,你走不走?”素白神袍下,一只手掌抬起,按住太阳穴。 “你別急啊,我在想,当下对立且统一的情况下,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神父”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话。他也不清楚。 路德讥笑了一声,“所以別想著隨便牺牲自己,那只是自我感动,我可不想和你陪葬。” “我应该遵循准则,这里是我的教堂,但现在它要——” “闭嘴。”路德挥手打断了自己,“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他说著,將怀中的法术书交给自己。 “神父”狐疑的看著自己。 “会演戏不?別羞耻,按照我的吩咐来做。”路德语气疏离的开口,比起另一个自己,他更喜欢主导一切。 快速交代完了这些,他藉助“全在”的能力出现在地下室中。 教堂內,路德垂下目光,看著焦黑捲曲的神袍,周遭的一切都在被烈火吞没。 他摊开法术书,遮掩住握住魔杖的手,感受体內残留不多的灵性被压榨,头疼欲裂。 他按住法术书的一页,將其轻柔的抽离出来。 眼角处,无数烈焰吞噬而来。 在火焰彻底吞没的一剎那,他將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幻象招了出来。 这是在墓地时,掘墓人曾经使用过的一环法术,名为“投影幻象”,能够復刻自身,模仿动作。 斯纳斯比的法术书中,存有两次。 火焰张开赤红色的大嘴,完完全全的席捲了自己,路德尷尬地发出一声惨叫,隨后快速打了一个响指,取消了“全在”,藉此回归自身,逃离了此地。 路德等到了自己的完全回归,扬起嘴角,快步进入暗室之中,突然觉得有种阴冷的感觉,心臟不合时宜的剧烈跳动。 骤然转过头,监牢阴暗的角落里,佩吉太太躺在地上,一把匕首刺入了胸膛。 蛛网从心臟的位置一直蔓延至脖颈处。 她瞪大了眼睛,双手合十,仿佛是在懺悔著什么。 路德垂著脑袋,缓缓蹲下,轻柔的合上她的眼睛,按住冰冷的手掌,低声呢喃。 他得不到任何启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很显然,这与老奥利弗有关。 对方完成了报復,杀死了佩吉太太。 在那样混乱的环境下,凶手藏身於信徒之中,轻易的完成谋杀。 路德闭上嘴,死死咬住牙齿,克制且疏离的抬起头,一言不发的快步衝出当铺。当铺外,道尔顿站在街道上,对面是灰手帮的五六名打手。 他们显然没有將道尔顿放在眼中,拦在所有人,冷笑的不发一言。 道尔顿警惕的握著左轮,一只手藏在怀中,但他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够应付这样的局面。 一位侦探没有保护这么多人的能力。 砰,啪! 一朵烟在空中炸开。 灰手帮的打手抬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向自家弟兄挥了挥手:“撤,那个神父烧死了。” 听到这句话,信徒们脸色灰白,目光变得绝望。 道尔顿冷峻的脸上出现难得的愤怒和暴躁。 埃尔加心中一颤,默默地祈祷著什么,然后看向安妮,后者还在盯著“独眼”盖奇抱在怀中的小威廉。 约翰环顾人群,他捏著手指,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看见自己的婶婶。 但他相信奇蹟之人不会死去,他一定能带著自己的婶婶回来,一定会! 轰隆! 顶著黝黑面容的路德在人群当中缓缓抬起头,褐色的瞳孔倒映火光。 废弃了三十年的教堂彻底坍塌,变成了烈火的废墟。 有人曾承诺过,这里是庇护东区人的圣所,这里曾经能让人饱餐一顿,睡个好觉。 此刻,全都付之一炬。 教堂门口。 消防马车姍姍来迟,一位警官兼消防员看都不看焚烧的教堂,望向教堂前的灰手帮成员,諂媚的压了压警帽。 后者等了一会儿,等闻到浓烈的焦味之后,这才粗暴的挥手,大笑一声。 “废物们,你们还不快去洗地?” 第五十九章 宴请与异变 普尔村外,一栋安静的,紫罗兰簇拥的庄园之中。查尔斯·普西神父正在宴请宾客。 之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谋杀,经过警官的推断,確定为有人假扮死去的吉桑多律师,混入宴会,杀死了东区卫生委员会成员,一位议员——伊莱斯先生。 至今没有任何证据,查不出凶手。 为了不再出现意外,普西神父从灰手帮那里僱佣了一些实力不俗的打手,看护庄园。 餐厅中,宾客围坐在橡木餐桌旁,桌上是银制烛台,头顶是水晶吊灯。 普西神父靠著天鹅绒包裹的高背椅,身后是一副他自己的肖像画,看上去怜悯,仁爱,仿佛是圣主的天使降临人间。 他看著自己的宾客,有人其实压根没有资格过来。譬如,对面那个长发散乱,有著碧绿色,如同老鼠般狡诈目光的男人。 老奥利弗,“黑巢”的主人。 似乎是察觉到老神父的目光,老奥利弗扬起头来,露出乌黑泛黄的牙齿。 除了他之外,还有罗伯特督察,塞繆尔先生以及一位风度翩翩,摇晃著红酒杯,鬢角灰白的中年绅士。他拥有褐色的眼睛,眉心隱约有著淡金色的十字架形状。 片刻后,名叫马库斯的警官和灰手帮成员一同进来,分別在罗伯特和老奥利弗耳边嘟囔了几句。 罗伯特督察抬眼,冲普西神父点点头,老奥利弗露出残忍的笑容。 “恭喜诸位,霍斯福德教堂没了,那位神父死於大火。”老奥利弗发出阴惻惻的笑容,让普西神父心中发毛。 “圣主在上。”普西神父呢喃著。 “怎么了普西神父,现在后悔了?”老奥利弗问道。 “我在可惜那座年代久远的教堂。” “我怎么记得,神父您当时对我放火的计划可是没有任何劝阻啊。” 噹。 中年绅士敲了敲酒杯,眾人闭上嘴,纷纷看向他。 他笑著抬手道:“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 老奥利弗收敛了笑容,不再开口。普西神父看著自己的鼻尖,捏住十字架。 塞繆尔呼出一口气,先是諂媚的看了一眼那位绅士,隨后担忧道:“教堂毁了,那些信徒会不会闹起来,会不会找我们復仇?” 在座的眾人相互看了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復仇?”罗伯特督察笑道:“一帮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东西,还想復仇?” “放心吧,塞繆尔先生,真有人敢有这种想法,我立刻把他们抓回去,哈哈哈哈,別担心。” “请你安心,”普西神父宽慰道:“就算有人想要追查,也只会查到黑巢和灰手帮,我想,老奥利弗知道怎么做。” “那是当然了。”老奥利弗想起那座霍斯福德教堂,就有些不寒而慄。他裹了裹身上骯脏的黑色袍子,想著烧毁的教堂,终於压制住陡然而生的恐惧,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普西神父说完了话,喝掉杯中的酒,看向指尖。 可惜了那位年轻的神父,谁叫他走错了路,妄图违逆秩序。他不允许有人破坏三十年前他定下的事情,就算是教会也不允许。 东区人不值得拯救,他们不被允许沐浴圣主的光辉,没资格聆听祂的福音。 正好,霍斯福德教堂早就该死去的秘密,也就一同烧毁吧。 阿门! 他悲悯的抬起头,在身前画了一个十字。 塞繆尔先生见到眾人的反应,不由得面露笑容,附和的点点头,“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一帮垃圾而已,想要復仇就是找死,哼,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垃圾,教堂或许都不会烧掉。” “您说的对。”蓝龙虾般的罗伯特督察大笑著举起酒杯。 庄园之中,普西神父和那位中年绅士忽的闷哼一声。 夜幕下,眾多观星爱好者惊恐的发现,星星开始不规则的漂浮。 太阳在黑暗中升起,却比月光更加黯淡。 密密麻麻的闪电在空中交织,隨后化作阵阵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所有圣主的教堂突然莫名敲响了丧钟,纯白的雕塑变得斑驳腐朽,出现一条条漆黑的裂痕。他们的眼中有恶臭的水汩汩流淌。 普西神父闭著眼睛,他早就得授了“黄金律法”,更是无需藉助外物便可进入冥想,看见那条玫瑰和麦穗簇拥的道途。 但现在,他的感受愈发模糊,他似乎失去了圣主的恩宠,这让他既恐慌又疯狂。 不光是他,那位绅士眉心处的金光摇曳,优雅从容且傲慢的面容变得越来越苍白。 灵敦市內,所有虔诚的信徒全都意识到了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道途上,那位站在第九层阶梯之上的神明变得模糊。 祂不光远离了普西神父和那位中年绅士,远离了灵敦市的信徒,远离了艾伯顿王国,远离了海峡对面的西米立安帝国,远离整个“旧世界”,就连“新世界”也远离了。 灵敦市的大教堂中,一位位白袍的神职人员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经文。 无论他们如何虔诚祈祷,都再也无法藉助“黄金律法”感受那座清晰的道途。 他们变得和马德兰神父这样不受圣主偏爱的信徒,没有区別。 这份独属於圣主道途的慷慨和仁爱,彻底不见了。 “全知全能全在者拋弃了我们。” 一座座圣主教堂內,年轻,年迈的神职人员抱住脑袋,无数的金粉飘扬在教堂的壁画之下。 地位尊崇的主教们面容恐慌,他们知道,圣主出了问题。 可他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两天后。 路德坐在廉价公寓破旧,散发霉味的沙发里,隨手翻开了今早刚买的《灵敦日报》,上面记载了关於霍斯福德教堂烧毁的事情。 ——骇人听闻!东区暴民纵火焚烧百年教堂,两位神父葬身火海! 路德看著报导的標题,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瀏览其中的內容。 文章写道,罗伯特督察亲口证实,这座教堂之所以烧毁,是因为东区人恶意纵火。 根据目击者口供,数十人冲入教堂,呱噪著说要更多食物和钱財,却遭到神父的拒绝,他们如疯狗一样打砸教堂,导致烛台点燃了一旁的绒布,从而引发大火。 属於教会的一位年轻神父死於这次无端的灾难,记者惋惜的写道,霍斯福德教堂年代悠久,根据记载已经超过百年。其中的圣物,圣像全都毁於一旦。 东区济贫委员会的塞繆尔先生表示,如此恩將仇报的罪行,是对圣主的褻瀆。东区不知感恩的渣滓太多了,济贫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垃圾清扫出街道,接受统一且严苛的管教! 路德隨意的揉搓报纸,然后丟掉一旁。 沙发里,一只只臭虫爬出来,他烦躁的弯曲手指,將它们一个接著一个的弹飞。 这些臭虫是廉价公寓最常见的生物,东区贫穷的人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和它们共处,学会了它们在身上到处乱爬的时候,安然入睡。 路德按了按太阳穴,抱怨道:“你能不能出来一会儿?我正好休息休息,我.....我討厌虫子。” 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说著话。 “我知道你也怕虫子,但你不能一直躲著吧?” “约翰还不知道佩吉太太的死讯,他现在肯定很担心。” “安妮需要你去治疗她,那张裹尸布只是勉强压制。” “你可是一位神父,是信徒的希望!” “他们现在很艰难,你得留个消息给他们。” “喂!出来商量商量?” 公寓內,一片死寂。 第六十章 达成共识 “喂,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这间公寓?除了虫子多,霉味重,家里没有厕所之外,其实还不错,真的,我不骗你。” “快出来,正好试试看『全知全能全在』的权柄。你不觉得奇怪吗,没了教堂,但这些力量依然存在。” 他自顾自说著,如果身边有观眾,一定会觉得他已经疯了。 啪。 路德烦躁的打了一个响指,公寓的角落里,一位高大强健的人影面朝墙壁出现。他转过头,漠然的注视著另一个相对矮小瘦弱的自己。 “早上好啊。”路德笑道。 另一个路德身上的素白神袍依然捲曲焦黑。他环顾四周,锐评了一句:“臭虫似乎很喜欢你。” 路德低下头,看著一只只臭虫爬上了裤腿。 他慌乱的抖了抖腿,瞪了对方一眼,“有没有什么驱虫的神术,弄一下子。” “神父”摇了摇头,“还有別的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路德翘起二郎腿,示意“神父”在桌边坐下,“霍斯福德教堂没了,你就变得消极了?之前和我对抗的那股劲去哪了?” “我没有履行准则,无法遵循道途......” “巴拉巴拉巴拉!所以圣主道途都是蜗牛?必须背著一个教堂,才能往前走?”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你就是个软弱的窝囊废。” “神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啊,我的確没有保护好所有人,我的承诺就是一个笑话。” “对,还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路德回答。 “你现在彻底支配身体,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我很高兴,太高兴了,嘿嘿!”路德讥笑一声,“如果不是必须要遵循准则0,我早就开枪打死你了,关键时候一点都靠不住。” “神父”抿了抿嘴,捏住手指。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路德起身,死死盯著对方,“霍斯福德教堂对你重要吗?” “当然——” “霍斯福德教堂对我重要吗?”路德打断他,继续问。 “不重要,没了它的束缚,你自由了。” “霍斯福德教堂的人对你重要吗?” “.......重要。” “霍斯福德教堂的人对我重要吗?” “应该不重要吧?” “是教堂本身更重要,还是人更重要?”路德冷笑了一声。 “神父”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告诉你,霍斯福德教堂的確对我不重要。” “但是——,霍斯福德教堂里的人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你以为帮助他们只是你一个人的承诺?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路德居高临下的看著另一个自己,“別忘了,在我们尚未对立之前,我们就一直在做著这件事情。” “现在!”他揪住对方的衣领,就如同当初在道途上一样,“教堂焚毁后,那些人对我就更加重要了。” “我得替佩吉太太完成復仇,为地下的孩子完成復仇,为那些在教堂受伤的人,为小威廉討个公道。” 说著,路德將揉搓成团的报纸砸在对方脸上,恶狠狠道:“看看报纸上写的什么,他们没地方住,吃不饱,现在却污衊为暴民,名声也没了!” “他妈的,这帮笨蛋尊重你,信任你这个软弱的神父,连谁真正对他们好都不知道。”路德冷笑了一声。 “你和你那个狗屁圣主如果不打算帮忙,那就都去死好了,废物一个,辣鸡!” 他对著“神父”挥了挥中指,暴跳如雷的大骂。 “你说够了没有?” “没呢,老子还没骂痛快,你给我待在这,別想做缩头乌龟。” 神袍捲曲的路德轻垂目光,克制的点点头:“好。” 路德噎了一下,鬆开手掌,目光变得疏离和冷漠,“怎么的,你喜欢被我骂?还是想藉此抵消愧疚感?” “首先,我不是抖m,其次,我觉得你说得对。” 他理了理衣领,让其重新变得平整,站起身来,看向路德,“大家將我当做希望,我却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个表面光鲜亮丽的废物,不考虑外表的话,也许你成为希望更合適。” “什么叫不考虑外表?咱俩不是一样的?” “神父”低头,看著另一个自己的脑门,没有说话,但態度很清楚了。 “你有『神赐体魄』,好像很了不起一样。”路德踮起了脚尖。 “我知道你想让我振作起来,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因为我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可以帮助你完成很多事情,尤其是在你刚刚踏上道途,尚未从灵性中得到任何反馈的时候。” “你知道就好。” “神父”忽的笑了,笑容灿烂真诚,“但我很高兴,终於可以听到你內心真实的声音,虽然放大了阴暗面,但你还是我,最起码在某一件事情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你我是共存的,失去谁都不行,我们如果合作,也许真的可以成为大家的希望。” 路德惊讶的看著对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路德脱下神袍,以“全能”得到了新的素白神袍,重新穿上,对自己解释道:“之前不出来,是因为我的道途出现了问题。” 他皱著眉头,“我暂时弄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教堂焚毁,圣主远离了我。我了很久时间才做出了一些调整。” “你!”路德一惊。 他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瞪大双眼,“你是故意找骂的?” “我的確该骂,”路德克制的笑道:“但好在我清楚的知晓,咱们步调一致。” “你什么时候学会——” “跟你学的。不这么做,我想你很难说实话。” 说完,年轻的神父大摇大摆的坐回沙发里,面无表情的弹走臭虫,反客为主的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说说接下来的计划了。” 路德惊疑不定的望著对方,乖乖在桌边坐下,清了清嗓子。 “那就我来吧,”沙发里的路德道:“道尔顿先生,可以作为帮助。” 路德抬起头,叛逆道:“这本就是我的想法。” “神父”抬起头,毫不介意的示意路德主导话题。 “罗伯特,塞繆尔胡言乱语,都得死。不光要死,还得声名狼藉的去死。”路德道。 “我同意。” 路德困惑的看著对方,“你说的是实话?” “我不怎么说谎,只是在遵循我的道途。” 路德皱起眉头,他觉得诡异。 “神父”的变化太快了,这不符合常理。他不该劝阻自己,儘量不要滥用暴力吗? 后者看出了路德的猜疑,从沙发里抬起身子,目光平静道:“教堂是神圣之所,他们焚烧了教堂,与我而言,这已经不单单是私人报復,而是对褻瀆者的审判,是神圣的正义。” 路德一愣,忍不住鼓起掌来。 “原来是从这个角度......,非常合理。”他点了点头,“对我来说,就是纯粹的报復,也是自身受到威胁的反击。” “还记得道尔顿先生说的话吗?”站起来的路德突然道。 坐著的路德语气疏离清冷的开口:“他说我.....们,是诱饵。” “离开了霍斯福德教堂,我们还算诱饵吗?” “怎么不算呢?”路德笑道:“迟早有一天,我们要弄清楚。” “神父”赞同的頷首,隨后道:“『全知全能全在』的能力范围测试过了吗?” “缩小了,只有公寓这么点大的范围。”路德笑了笑,“它与与教堂无关,与圣主无关,也许是因为——” “我们自己?”路德垂下清冽的目光,反问道。 “是的。” “不,这依然与圣主有关,与那圣子的位格有关,正是因为那场仪式,我们才掌握了这个能力。” “隨便吧,”路德打了一个响指,给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加了冰块,“但有一点是我们之前还未来得及考虑的,现在可以验证一下。” “神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外出?” 路德端著杯子起身。 “全在”能够让二人在公寓內同时存在,但一旦离开这个范围,该以谁为主导? 这是二人之前从未考虑过的,或者说尚未实践过的。 “试试吧。”身穿神袍的高大路德消失在原地,回归了自身。 路德放下杯子,推门来到街上。 泥泞满是煤渣的路上,马车经过。公寓楼下是一家诊所,医生名叫霍普森,他也是公寓的房东。 这位身材矮胖,头髮稀薄的医生站在门口,看见路德下来,如猫头鹰一样转过头,笑著道:“早上好,韦恩先生,今天天气还不错。” 顶著假名的路德回答道:“的確如此,霍普森医生。” 医生打量了一番眼前黑髮褐眸的年轻人,心中颇有些担心。 这个人虽然交了房租,但他整日待在家中,没有工作,刚才他隔壁的邻居太太下楼时还跟自己抱怨,说这个人在家中自言自语,脑子不正常。 ——只要他交房租就好。 精通缝合手术的霍普森医生推门回了诊所。 路德低头,捏了捏手指,喃喃道:“果然,以我为主导,而且无法切换。” 他快步上楼,关上房门,然后重新推开,变成了一个刚刚换上二手衣服,身材高大,眼神沉静的男人。 霍普斯医生透过窗户往外看去,韦恩先生的诡异举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对方上上下下,到底在做什么?嗯?他是不是长高变壮了? 第六十一章 贝达佩斯大饭店 路德重新回了公寓,看向坐在沙发里的自己,自我总结:“谁推门出去,就是以谁为主导,对立之后,你我无法共享力量,在外面不可以隨意切换。”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就得將敌人引到公寓这里。” “这么做的话,就需要在必要的时候透露我们的位置,我们得充当......” 路德不想说“诱饵”这个词,转而道;“我们就得將这里布置成陷阱。” “神父”嗯了一声。 二者沉默了一会儿,路德忽然觉得有些尷尬,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你还活著?” “你有什么建议?” “隨意透露很可能让他们和我们都陷入危险之中,这件事情要慎重处理......,先通知道尔顿先生吧,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我们还活著。” “你是这么想的嘛——,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你。” “什么意思?” “你不是需要外出找工作吗?正好去和道尔顿先生联繫。” “.....”路德噎了一下,“我会留个消息给他,但不会让他知晓我的存在,既然是阴暗面,就该躲藏起来,不能暴露,不是吗?” “神父”垂下温柔的目光,看著微笑的自己。他清楚,这是另一个自己的保护措施,他选择站在暗处,让自己置身台前。 来自其他人的鲜和掌声,都属於自己,而不是他。 当然,危险也是。 不过,自己並不介意,相反的,这一刻,他充满感激。 路德戴上软帽,重新离开了家门,没有选择乘坐公共马车,而是步行。因为太热爱慈善事业,所以导致他身上的钱少得可怜。 算下来,只有几枚银幣。再不工作,就要饿死了。 廉价公寓中,路德无法保持神父似的克制表情,低下头看著自己光滑的掌心。 ——我怎么没消失? 他站起身来,思索了片刻,发现了两个自己之前的判断存在错误。 “只要不选择取消『全在』,在公寓之中可以继续保留对立状態?” 他打了一个响指,发现自己无法回归。来到公寓门口,他意识到自己同样无法外出。 他就像是困在公寓里了。 “又古怪,又神奇。”路德嘟囔了一句,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无需保持神父的克制,更加隨性。 避开地上的臭虫,路德决定先完成一次晨祷,获得神术。 他將沙发垫子抽出来,头皮发麻的强行无视了其中的虫子,將垫子放在地上,虔诚的跪下,双手合十。 公寓之中本就有《创世经》,他將许久没有被人翻阅的典籍翻开,低声呢喃。 失去了“黄金律法”所需的画卷,念珠等用具,他无法进入那条笔直神圣的道途,就连冥冥之中的感应也没了。 他甚至无法感受到被灵性火焰灼烧的十字架。 路德担忧自己遭受了圣主拋弃,忐忑不安的念诵经文。 一个小时后。 他站起身来,庆幸的鬆了一口气。 圣主依旧慷慨的赐予神术,没有彻底的拋弃他。在教堂摧毁后,唯一不同的似乎就是对道途的感应。 “到底发生什么呢?”路德呢喃了一声,坐回沙发,捧著《创世经》,开始今日份的阅读。 一向爱笑的路德失落落的站在街边,铅灰色的天空下,是萧瑟淒凉的背影。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简单了,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找工作怎么这么难! 要么嫌弃他没有经验,要么嫌弃他不够年轻。 他忽的有种既视感,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时候,虽然这让他可以產生对故乡的回忆,但绝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他走的腿脚酸痛,为了得到工作,就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 街道旁,和他类似的人有很多。他们无法找到工作,没有钱財,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直至流浪在大街上,最后遇见巡街的警员,將他们送去济贫院。 有些运气好的,顶多能找一些短工,一年中只有两三个月的旺季得到聘用,其他的时候流浪。 在灵敦市,农业,製造业和服务业的岗位最多,在东区则尤其是后两者最多。 作为文科生,路德所学的知识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太惨了,身为堂堂穿越者,別说那些相对体面的工作——大部分需要贵族血统,东区没有, 就连要求最低的劳工,他都做不了。 一是体能不够,被人嫌弃,二是他心中依然无法忍受那种不公正的高强度劳作。 ——他脱不下长衫啊。 他曾去了一家咖啡厅应聘,等了一个小时后,因为不懂得基本礼仪,外加没有贿赂面试官,惨遭拒绝。 也尝试去做基础的文员,可惜的是,人家更愿意僱佣熟人,他连推荐信都没有。 狼狈落魄的路德將廉价外套搭在肩上,路过的警员警惕的扫了他一眼,然后跟了他一段路。 一旦察觉路德要睡觉,会第一时间打断他的腿,將他带走。 街道尽头,是靠近东区边缘的一座足足有十层,由红砖砌成,颇有古典主义风格的大酒店。 一辆辆马车停靠在大门口,身穿红色制服的侍者恭恭敬敬的走过来,俯下身子,面带微笑的拿起地上沉重的行李。 旋转门后,是金碧辉煌,奢华优雅的大堂。 ——贝达佩斯大酒店。 路德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属於爱德华兹家族的资產。 这是属於我—— 路德强行驱散了內心的贪婪。 来到门口,他语气轻快的对侍者道:“你好,你们这里招人吗?” 侍者嫌恶的扫了他一眼,恶狠狠道:“去后门。”说完,他脸上再度堆起笑容,与有荣焉的看向神情傲慢的客人。 路德没有动怒,绕至大酒店后门,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他压了压帽檐,排在最后,一个如同竹竿一样瘦高的年轻人回过头,他的嘴唇乾瘪,双目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很久都没有吃饱的样子。 他友善的朝路德点了点头,介绍道:“你好啊,老兄,最近是酒店旺季,来应聘的人可真不少。” 路德笑著点点头。队伍快速朝前,队伍最前方的酒店领班瞥了一眼瘦高个,淡淡道:“下一个。” 瘦高个舔了舔乾瘪的嘴唇,急切的瞪大眼睛,“求求您!我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我可以降低工资,一周只要6个银幣就可以。” 领班笑了一声,“工作时间不变,依旧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同意不?” “同意!同意!谢谢您!” 领班满意的嗯了一声。这样一来,多出来的3个银幣就都属於他了。 他看著路德,这个黑髮褐眸的年轻人外表还行,最起码细皮嫩肉的,那些夫人们会很喜欢,不过—— “你可以进来,但是也只有6个银幣,和他一样,不行就滚。” 路德瞥了一眼瘦高个,后者愧疚的低下头。他也没有办法,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有房租要付清。 ——对不起。 路德陷入沉思,服务员似乎与法师道途没什么关係。 他图什么呢?图工资高,图工作时间短?图前途一片大好? 哎,先凑合干吧。 “同意。”路德没有犹豫,冲领班笑了笑。 “遇到客人,千万不能这么笑,记住不要露出牙齿,我会培训你的,你们跟我来!” 领班驱散了其他人,只留下了瘦高个,路德以及其他三个愿意降低薪酬的年轻人。这些人並非没有经验,此前都是酒店从业者。 后门推开,几人跟著领班深入地下,经过裸露铜製管道的走廊,热气蒸腾,瀰漫雾气。满是腐烂的餿味和汗臭味。厨师和服务生满身大汗的挤来挤去,地上都是踩碎的烂菜叶子。 路德被工作环境的恶劣惊呆了。他甚至看见大厨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牛排,然后伸到嘴里嘬了一下,然后就用这根手指替代了勺子,去搅拌沙拉的酱汁。 很快,这些沾满了口水的料理將端入餐厅,放在那些优雅的绅士淑女面前,他们品尝之后,一定会捂著嘴感嘆料理的精致细腻。 “贝达佩斯大酒店是灵敦市最大的酒店之一,你们应该感到骄傲,这张纸上是员工守则,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们记在心里。”领班说著,指了指墙壁上张贴的告示。 基础员工守则: 1.工作期间必须按规定著装,严禁服用大蒜、佩戴银制饰品。 2.禁止收受客人任何礼物,尤其是宗教相关物品。 3.本酒店实行一班制,早七晚九,工作时间结束后务必立刻离去,绝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加班。 4.本酒店六楼水管维修中,严禁任何人进入。 5.若有加班需求,必须服从安排。 6.遇到无法处理的情况,立刻退回员工通道,它是安全的。 “总觉得有些奇怪。”名叫弗雷的瘦高个嘟囔道。 “闭嘴!”领班目光冰冷,“你只需记住並遵守就行,有问题就滚蛋!” 弗雷那张过度飢饿的脸上露出尷尬地笑容。 噹啷! 一辆餐车忽的推倒,里面的剩菜和酱汁撒了一地,经过的服务生发出毫不掩饰的讥笑。 第六十二章 侍者本能 领班转过头,厌恶的怒喝一声:“该死的,你这个混蛋能不能小心些。” “如果不是我心肠好,我早就让警察来抓你了,褻瀆圣主的垃圾!” 红头髮的年轻人沉默著扶起餐车,將那些剩菜全都捧在手上,放入木桶当中。 “他是霍斯福德教堂的信徒,很可能参与了那次纵火,真该死,这种人就不该来工作。”弗雷嘟囔了一声。 “废物。”领班喝了一声。他根本没有对圣主的信仰,从未去过霍斯福德教堂,教堂烧毁后,他竟格外狂热。 但凡是曾经有规律的前往霍斯福德教堂,曾经自称圣主信徒的人,都被他粗暴的对待。 这位虚假的信徒正以圣主的名义欺凌那些真正的信徒。 路德望著红头髮的约翰狼狈的背影,抿了抿嘴。 他忽然想起那位厨艺很好,坚定执拗的佩吉太太。 她想要为遭受矇骗的爱德华兹夫人报仇,那份谋杀的名单之中已经划掉了两个名字,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路德犹豫了一下,没有伸出手帮助,那是另一个自己该做的事情,他静静看著约翰离去。 三个小时后。 在其他人依旧笨拙的时候,路德完成了培训,体內的灵性忽的跃动,仿佛得到了某种反馈。 他的手臂更加平稳,脚步更加灵活。 现在,他能手掌托举两个盘子,手臂放著两个盘子,从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散乱的桌椅中来回穿梭。 同时,脸上维持著不露出牙齿的完美笑容。 这是名为“侍者本能”的被动能力,他从灵性的反馈中得知此事。 虽然轻鬆地做到了这一点,他却眉头蹙起,有些疑惑。 以他目前对於道途,尤其是歧路的浅薄理解,这种能力不该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后方能获得吗? 难道自己是服务业的天才? 路德摸不著头脑,但那位领班却非常满意路德的天赋,认为他未来可以成为备餐部的精英,当然,薪资是不可能涨的。 廉价公寓內。 路德结束了一天的阅读,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爬满臭虫。 他恐惧的站起身子,收起《创世经》,注意到了桌上的烛台。 抬起一只手如同夜幕般遮蔽,烛台之上顿时凝聚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尊敬的神父先生,下午好。”弗朗西斯諂媚道。 “我问你,”路德语气淡淡的说:“笼罩在我身上的灾厄消失了吗?” 佛朗西斯摇了摇头,“没有,神父先生,它一直在东区——” 它转过了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虽然遥远,却越来越浓。” 路德皱了皱眉,“教堂的时候,你故意没有提前预警,对吧?” “神父先生!”佛朗西斯嚇得摇曳起来,“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一个弱小的恶魔,对灾厄只有隱约的感应,更何况,这次灾厄很显然源自『黑面具』的信徒,天然具有遮掩阴谋的能力!” “那日南希小姐遭遇的灾厄,那个能够操纵影子,破窗自杀的男人同样是『黑面具的』信徒吧?” 佛朗西斯点了点头道:“对,但信徒之间也有差距,那个男人太弱,而那个老奥利弗最少也踏在了第三阶梯之上。” 路德垂下目光,平静的看著对方。 他尝试了另一个自己的诈唬技巧,但也许是自己本事不够,也许恶魔佛朗西斯说的是实话。 他蹙起了眉头。 身为圣主的信徒,他实在很难相信一个恶魔。 “你知道的,我是最想杀你的。” 佛朗西斯惊恐的抬起头来,瑟瑟发抖。它很清楚,神父说的是实话。 “教堂那日,你吃得很饱吧?” “不.....,我——” “你的能力恢復到哪里了?”路德点燃圣焰,语气平淡。 佛朗西斯慌忙从烛台上剥离下来,在路德眼前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只狗。 通体黑色,像是斗牛犬。原本的羊角变成了狗耳朵,又挺又直,带著些许弧度。 “.......” “神父先生,我只恢復了一部分力量!真的,道途越是深入,条件越苛刻,单靠吃灾厄气息,没办法完成大的跨越。” 这只恶犬带著哭腔道。 路德咳嗽了一声,凝神看向佛朗西斯,眉心处的金色十字微微闪烁。 “不愧是恶魔,的確善於偽装。” 如果这只狗不开口说话,他一点都察觉不出对方是恶魔。 自己並未掌握侦测恶魔类的神术,也可能是原因之一。 佛朗西斯前腿跪下,毕恭毕敬道:“我依然是您的僕人,神父先生。” 路德神情克制的低下头,“別,我怕我忍不住,你以后还是跟著.....,你知道我的意思。” “明白了,我誓死效忠路德先生。” 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 路德知晓了来人是谁,將房门打开,侦探压了压猎鹿帽:“下午好,路德神父。” 他跨步入內,带著困惑道:“虽然心中有预感,但老实说,我依然无法推断出,您究竟是如何从那场大火当中逃离的。” 你猜。 路德笑了笑,“就当是圣主赐予的奇蹟吧。” “讚美圣主。”侦探敷衍了一声。 “道尔顿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他们都很安全,有人受了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佩吉太太死了,死在暗室之內。”路德道。 道尔顿蓝色的瞳孔缩了缩。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他知道佩吉太太失踪,约翰曾祈求过他。 “抱歉,神父先生,当时过於混乱,我——” “这与你无关,”路德摇了摇头:“是『黑巢』做的,这笔帐一定会算的。” “我这两天一直在进行追踪,请给我一点时间。” 道尔顿摘下帽子,语气真诚道:“在此之前,请您保持目前隱匿的状態,不要暴露自己。” “教堂的人们现在过得很不好吧?” 道尔顿抿了抿嘴。 “我看过了报纸,他们从未隱瞒过信仰,所以一定会遭到痛恨,不是吗?” “现在的確是困难时期,”道尔顿頷首,“马德兰神父正在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帮助,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对他们进行一些暗中的支持。” “比如呢?” “比如暗中送一些食物和温暖的毯子。以『神跡』的方式,保护他们。” “这不够。” 道尔顿抬起头来,眼神惊讶的望向年轻的神父。 路德俯下身子,双臂压在膝盖上,“道尔顿先生,我想你帮我安排一次会面,我应该成为希望的象徵,而非暗中的神跡。我想告诉他们,我还活著,他们无端遭受的指责,我会一点点洗刷乾净。” “可是,”道尔顿蹙眉,“一旦走漏了消息,黑巢,灰手帮,警局都可能前来。” “他们相信著我,就如同我相信著他们。”路德克制的笑了笑。 “我依然建议您,保持隱匿——” 路德挥了挥手“你不是第一个向我这么建议的人,我能明白你们的顾虑,但这件事情上,说我偏执也好,愚笨也罢,我都要这么做,不可辩驳。” ——原来自己不是第一个见到神父先生的人? 道尔顿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自认为在可靠性上,应该远远超过其他人。会是谁呢? 道尔顿清了清嗓子,暂时搁置心中疑虑,不再劝阻,转而道:“既然您心中有了计划.....,我知道了,我会在三天內找到安全可靠的场地。” 他想了想,缓缓开口,“关於爱德华兹的事情——” “我对你的承诺依然生效,”路德垂下目光,“但得在黑巢覆灭之后。” 道尔顿心中一松,重新戴上猎鹿帽,朝年轻的神父微微鞠躬,悄然离去。 路德坐回沙发,思考了一会儿,喃喃道:“举行会面的事情,要不要和他说?” “身体是共用的.......” “不说的话,算不算欺骗?” “真头疼,他肯定要嘲讽我,这个人说话贼难听。” 角落里趴著的漆黑恶犬抖落耳朵上的臭虫,侧过脑袋,陷入沉睡,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 你是个天才 晚上十点。 路德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用脊骨托著身子,疲惫的回到家里。 第一天,他除了接受培训之外,就是擦拭酒杯,擦拭餐具以及为客人製作三明治或者泡咖啡。 “晚上好,我——”路德抬起头,朝自己打了一个招呼。 但后者太过疲惫,隨意的挥了挥手,推门进了房间,將门关上,隨后是压在床上的嘎吱声。 “那也是我的床......”路德喃喃道,就连商量会面的事情都没有机会开口。 望著紧绷的房门,他嘆了一口气,將桌上特地为另一个自己留的土豆燉培根吃掉。 ——最熟悉的陌生人。 路德脑袋中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克制的笑了笑。 房间內的路德辗转反侧,身子酸痛,无论如何都睡不著。他坐起身子,从怀中抽出诡术学院的邀请函,进入了假面城堡。 “你迟到了两天,韦恩先生。”梅琳娜女士就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面前是一本大册子,手边是咖啡和甜品。 她微微抬起眼帘,目光清冷的开口:“你是在逃避考试吗?” 路德望著如同身披月光的梅琳娜,笑著摇头,“完全是误会,我很热爱考试的,只是这两天出了一些事情,只好暂时搁置学习。” 梅琳娜狐疑的扫了他一眼,隨后道:“那如果今天考试,你接受吗?” “......” “我觉得你似乎很不想答应。” “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梅琳娜眼睛变成了弯月的形状,给路德倒了一杯咖啡,“先喝杯咖啡吧,不要紧张。” “梅琳娜女士,我有个问题想问。”路德摆出发射雷射的姿势。 梅琳娜眼神幽邃的看过来。 “我.....我想问一下,从灵性中反馈得到的能力,是基於什么標准?” “大部分情况下是灵性嬗变后得到反馈,一小部分则是突如其来的反馈,通常源於长时间锻链后的所谓......开窍。” 路德思考了一会,眼珠转动,“我今天刚刚完成入职培训,很快就从中得到了能力的反馈。” “你是个天才。”梅琳娜评价道。 路德一愣,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他还真是服务行业的天才?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干什么事情都能很快上手,如果从神秘学角度来说,意味著他灵性充沛,能够从不同层面快速获取知识。” “当然了,你能在短短一天內得到反馈,除了灵性充沛之外,还有就是你所接触的职业不需要系统的知识储备,也不需要长期的技能训练。” “它大概率並非是潜能很高的职业,很难深入道途。” “那怎么办?”路德有些担忧,难道自己现在就离职吗? 梅琳娜有些失笑的摇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快速找到自己心仪的,並且可以持续深耕的职业?” 路德一愣。 “你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干一行,爱一行,在没有机会之前......” 梅琳娜拿出放大镜扫了扫路德:“就在侍者这条道路上持续前行吧,不要后悔,保持积极的心態。” “之前说过的委託你要做吗?”梅琳娜拿出魔术师的训练笔记,“你可以多多尝试,看看什么职业更適合你。” “但我要提醒你一点,职业最好在第一,第二阶梯完成確定,不是口头上的確定,是遵循內在自我的確定,不然內在灵性很难得到满足,获得提升。” “除了法师外,很少有职业可以兼职。” 路德消化了一下消息,然后笑著点头,“当然,我对魔术师还是很感兴趣的。” 埃尔加先生的杂技演员同样可以尝试,甚至是道尔顿先生的侦探。 通过不断试错,找出最符合自我,並且可以实践“法师”知识的职业。 “找到灵敦市东区的『贝金赛尔文具店』,从贝金赛尔婆婆那里取走一个东西,我需要你帮我採集某种原质。” 路德犹豫了一会儿,他很谨慎,生怕因此暴露身份。 对於诡术学院和梅琳娜女士的信任,仅限於知识。 梅琳娜看出了他的想法,端起咖啡杯,没有多说什么。 她反倒很满意这一点。 过度谨慎是成为一名法师的必备素养。 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尤其是诡术学派的法师,人人都可能是骗子,人人都可能是被害妄想症。 许久后,路德打破了沉默,语气略有些疏离,但眼睛却微微弯曲,“会有危险吗?” “不会。”梅琳娜笑道。 “原质是什么?” “去问贝金赛尔婆婆吧——” 梅琳挥了挥手。她很清楚,过於详细和耐心的解释只会引起这位“韦恩”先生的更多怀疑,倒不如不说。 ——绝不是因为懒得浪费口舌! 路德看了梅琳娜一眼,收回目光,心中的怀疑暂时打消了一些。 一个小时后。 路德满脸期待的看著梅琳娜,后者正在批改考卷。 片刻后,梅琳娜放下考卷,將其递还给路德,“非常好,你在几何学,我是说基础几何学上的知识掌握非常扎实。” “虽然开始学习时有部分遗忘,但很快就弥补回来,三年之內,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学生。” 路德挺起了胸膛。 他没有忘记初中数学,哈哈哈哈哈哈! “诡术学院偏爱天才,”梅琳娜道:“我可以给你一件灵物作为奖励,同时给你一封推荐信。” “我可以从这里得到灵物?” “目前不行,”梅琳娜道:“正好你要去贝金赛尔婆婆那里,我会让她拿出合適的灵物供你挑选。” “你確定那家店铺的名称是文具店?” 梅琳娜轻笑一声,周身萤光摇曳,如同碎在湖中的月光,“你猜呢,韦恩先生?” 她没有给路德回答的机会,继续道:“这是一家为法师服务的店铺,可以购买魔杖,施法素材,捲轴等等,请你不要透露给其他人哦。” 路德眨了眨眼睛。既然法师是危险的职业,这么重要的店铺,如果自己是猎杀法师的人,来一个瓮中捉鱉,岂不是妙哉? 梅琳娜再一次看出他的想法,“基础的信任是需要建立的,我希望你能成为法师的一员,而非法师之敌。” 路德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说回推荐信吧,”梅琳娜道:“它可以帮你在贝金赛尔婆婆那里获得一个抄写员的职位。” “这份职业能得到什么反馈?” “即使是相同职业,得到的反馈也会有所区別,但我想,它应该能让你快速学习卢恩语,掌握神秘学符號。” “如果你有別的想法,我可以替换成——” 路德打断了她,“我去。”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除了这些之外,我还能提前接触到更多法师的知识。” “是的,这份职业涉及到抄录捲轴,解读魔法手稿等等,你很聪明,韦恩先生。” 路德突然感到一阵头疼。 他侍者的工作从早到晚,如果要成为抄写员,恐怕没有时间。 更別说,学习魔术师,杂技演员和侦探的职业技巧。 但若要放弃侍者工作,暂时不行。 他不放心约翰。 第六十四章 灵物挑选 次日一早。路德打著哈欠从臥室里出来。 虫子在身上到处爬,导致他完全没有睡好。 他以身为侍者的专业为自己泡了一杯不加的咖啡,喝了一口后,扬起脑袋,重重的嘆息一声。 “怎么了?”另一个高大的自己一只手举著麵包。他没有抱怨昨日臥室的归属问题。 “不想上班,想死。” “你上班时间是什么?” “早七晚九,一周六天。” “那的確想死。” “神父”感嘆了一声,刚要说明自己关於“全在”的新发现,另一个自己已经从他手中抽走麵包,喝掉咖啡,疲惫的挥了挥手。 “上班去了,再见。” “......” 他是真的因为上班痛苦,还是刻意的迴避自己? “想要霸占外出的权利?” 路德嘆息的摇了摇头,甚至觉得有些想笑。 “確认好会面的时间,再通知他吧。” 他忽然有种感觉,两个自己之间的信息差会越来越大,以后难道只有开会,才能对齐颗粒度了吗? 路德离开家门,和霍普森医生打了一声招呼。后者今日的头髮浓郁,用髮油梳理的相当妥帖。 这显然是假髮,但霍普森医生非常满意,一点不觉得彆扭,自信的冲路德笑了笑。 “霍普森医生,你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韦恩先生,你太诚实了,你这是去上班了?” “是的,我找了一份可靠的工作。” “上班好,”身为房东的惠普森医生心中安稳了,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对於灵敦市的居民非常重要。” “谁说不是呢。”路德笑著回应。 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前往贝达佩斯大饭店。他欺骗了另一个自己,因为能力出眾的原因,他可以不用参与上午的培训,下午开始第一天工作。 这段时间出门,自然是为了前往贝金赛尔文具店。 这家文具店並不难找,位於大片纺织厂和铸铁厂右侧的小巷子里,很多不会写字的工人都会来这里,购买抄写服务,为家人写信。 工厂的会计也会到这里,僱佣抄写员帮助整理帐单和合同。 虽然已经有了打字机的发明,但现在太过昂贵,没有大范围普及。 路德抬头看了一眼,文具店的牌匾都断了一角,如同上吊的尸体一样在半空摇晃。整个文具店给人一种腐朽,落魄的气息。 路德推门而入,门內发出噹啷一声轻响。一只灰黑相间的乌鸦转过红色的眼珠子,张开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欢迎光临贝金赛尔文具店,不买东西別乱摸,蠢货!” 路德眼皮一跳,那只乌鸦依然张著嘴。 “蠢货,蠢货!都是蠢货!” 文具店內,一个头髮如同方便麵一样披散,皮肤像是枯木皮的矮小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给人一种她快要死的错觉。 “闭上你的臭嘴,赫克斯!” “老蠢货来了,老蠢货来了!”乌鸦叫囂著。 老太太转过头,像是没有听见,看著路德,露出丑陋怪异的笑容,嘴巴里只有三两颗蛀牙。 “欢迎光临,有什么是贝金赛尔婆婆可以帮你的?” “你要羽毛笔,墨水,还是信纸?” “哦,婆婆这里还有小人书,”她嘿嘿笑著,压低声音:“大人爱看的小人书。” 第六十五章 原质与谎言 “聪明蛋韦恩,聪明蛋!”乌鸦赫克斯大叫。 贝金赛尔婆婆转头看著赫克斯,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乌鸦看著贝金赛尔婆婆,振动翅膀:“蠢货,老蠢货贝金赛尔。” “迟早把你燉了喝汤。”贝金赛尔婆婆冷冷道。 她挥舞魔杖,托盘和其中的两件灵物消失,隨后再次施法,就见左侧的地面忽的豁开一个口子,一个木盒子缓缓升起。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其中有著浮雕纹路的吊坠。 “这是那位女士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你戴在身上,就可以自动吸纳周围的原质。” “原质是什么?” 贝金赛尔婆婆困惑的看向他,“那位女士没有告诉你?” 路德摇了摇头。 “聪明蛋梅琳娜!”赫克斯大叫。 “原质是世间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物质,在某些神秘学体系中称作第五元素,是宇宙的规律和概念,也被认为是源於神明权柄的气息。” “太抽象了。”路德摇头。 “蠢货才这么觉得。”贝金赛尔婆婆讥笑一声。 “你才是蠢货,贝金赛尔是大蠢货。”赫克斯反驳。 “闭上你的臭鸟嘴!” 路德:“......” “你应该知道『灵性链金术』吧?”贝金赛尔婆婆面无表情的开口,“原质是让灵性嬗变的,不可或缺的媒介,是炼製灵性的主要材料之一。” “没有『灵性链金术』,灵修者根本无法察觉道途存在,感应不到灵性火焰的灼烧,可能需要二三十年才能完成第一阶梯的四大阶段,迈入第二阶梯。” “有了『灵性链金术』,这个时间甚至缩短至一年,但越往上爬,道途的要求愈发苛刻,不光需要满足自性,更需要外物辅佐。” “原质就是那个必不可或缺的外物?”路德问道。 “正是如此。” 他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有些明白这种修炼的路程为何又被称作链金术。 “我该如何採集原质?” “你要採集的只是最基础的原质,不需要任何链金术步骤的参与,只需要將吊坠佩戴在身上,等到上面的浮雕彻底变色,就可以。” 路德接过吊坠,看到浮雕画著一位面带微笑的男人。墙壁上,他的影子手握匕首,面容诡譎狰狞。 路德蹙起眉头,这浮雕画让他想起了一位神祇。 那位神祇拥有谋杀的权柄,他的信徒可以操纵影子。 ——黑面具。 宇宙的规律和概念,神明权柄的气息...... 路德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原质具有多样性,关係到不同的神明权柄?梅琳娜女士要我採集的是『黑面具』的原质?” “聪明蛋韦恩!”赫克斯尖叫道。 贝金赛尔婆婆无视了肩头的乌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此类原质的確可以让那位神祇道途上的灵修者晋升,但並不完全绝对。它囊括了部分『黑面具』的权柄,更加笼统和宽泛。” 顿了顿,她看向路德道:“这是属於『谎言』的原质。” “『谎言』?也是一位神祇?” 贝金赛尔婆婆道:“据我所知,这项纯粹权柄的坐席之上,没有神祇。” 路德沉思了片刻。他並非在思考神祇,而是忽然想到了恶魔弗朗西斯,还有它口中的灾厄气息。 “贝金赛尔婆婆,恶魔喜爱吃的灾厄气息,是否也是一种原质?” 贝金赛尔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对方,好奇他究竟是从哪里知晓的关於恶魔的知识。 她很快恢復平静,点头道:“是的,恶魔吃的正是『灾厄』原质。” 路德很快將佛朗西斯之前透露的消息和原质关联在一起,若有所思道:“所以说,只要我身处谎言之中,或者说出谎言,吊坠就可以自动採集这份原质?” “聪明蛋韦恩!”赫克斯扬起翅膀,短暂的飞了一会儿。 路德低头看著手中的吊坠,咳嗽了一声后道:“贝金赛尔婆婆,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话音刚落,原本混白色的吊坠有隱约的黑色显现。 贝金赛尔婆婆冷冷的盯著路德,后者却一直盯著吊坠,脸上的神情愈发古怪。 “额....,贝金赛尔婆婆,情况有点不太对。”路德喊道。 “当然不对,你应该撒谎,而不是诚实的——” 贝金赛尔婆婆忽的闭上了嘴巴。视线中,有著浮雕画的吊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直至彻底覆盖黑暗。 漆黑的吊坠散发淡淡幽光,隨后逐渐凝聚,那片黑暗仿佛正在实体化。 ——这个採集原质的容器,满了! “哈哈哈哈哈,丑八怪贝金赛尔,哈哈哈哈!”赫克斯嘎嘎大笑。 路德有些尷尬的瞧著贝金赛尔婆婆。他只是脑子一抽,开个玩笑而已,不至於吧? 还是说,这个容器有问题,说一个谎言就满了? 他將其放下,尷尬地咳嗽一声,贝金赛尔婆婆却抬起头,幽幽的看著他,眼神晦暗莫名。 “这下子,”她喃喃道:“我算看出梅琳娜女士为什么看重你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许久之后,嗓音低沉沙哑的开口。 “韦恩先生,你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路德后退了一步,眼神变得警惕和疏离。他一言不发的望著贝金赛尔婆婆,耳边就像是有教堂的钟声在敲响。 “即使在谎言最浓郁的赌场,议会,酒店这些地方,都不可能这么快的完成原质的採集。” “韦恩先生,你到底撒了什么弥天大谎呢?” 房间內一片安静。路德眯了眯眼睛,他突然想到了那场虚假的仪式。 那的確是骗过神明的谎言。 或者因为—— 在自己身份的表象下,掩盖的“外乡人”的身份? 这样看来,他的確是由谎言组成的。 过了许久,路德抬起头来,语气轻快道:“无论如何,梅琳娜女士交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贝金赛尔婆婆收回了目光,语气恢復如常,张开只有几颗蛀牙的嘴,“是的,恭喜你,韦恩先生。” “我想,你会成为一名很有天分的诡术法师。” 她摘下赫克斯的一根灰色羽毛,用魔杖点了点,顷刻间变成一本褐色封面,略显老旧的笔记本。 “这是採集原质的奖励,魔术师马斯基林的训练笔记,”贝金赛尔婆婆將笔记交给路德,“你可以学习借鑑,不能完全模仿,虽然这名魔术师已经死了,但依然有危险。” “如果他没死会怎么样?” “你走在他的路上,他就是你需要覲见的神祇。”贝金赛尔婆婆淡淡的说。 路德明白了她的意思,將训练笔记收入怀中。 “听那位女士说,你有侍者的工作?”贝金赛尔婆婆赶走了赫克斯,“那就周二,周五晚上十点,来我这里做抄写员,工作时间四个小时,其中一个小时我教你誊抄魔法捲轴,其他时间你帮我完成文件和合同的抄写。” “有问题吗?” 路德冷冷的摇了摇头,“我就喜欢繁忙的工作。” 第六十六章 侍者的谋杀 贝达佩斯大酒店。 路德穿上侍者专属的红色制服,按照酒店要求,帽子和领口都需要整理的一丝不苟。 他挺起胸膛,以侍者的风度进入后厨,托盘中是客人用过的刀叉餐具。 清洁区的水池中,堆满了盘子。红头髮的年轻人將手深入泡沫之中,沉默的清洗。 贝达佩斯大酒店还算乾净,路德听弗雷说过,很多酒店,尤其是小餐馆,脏盘子用水冲冲,就能继续使用了。 作为洗碗工,无休止的洗碗刷碗就是约翰的工作。 为了惩罚他这个“褻瀆”圣主的罪人,领班给了他远超负荷的工作,酒店共有数百名客人,可笑的是,洗碗工只有他一个。 他从早忙到晚,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薪资被领班剋扣,自己要遭受“信徒”的推搡,殴打。 路德將餐盘放在水池边道:“辛苦了。” “不....,不辛苦。”约翰缩了缩脖子,语气显得很怯懦。他害怕这个新来的人,是故意接近自己,为的是取笑和欺辱。 一名侍者走到约翰身后,故意撞了他一下,將手中的盘子往地上丟。 “该死的,你不长眼睛吗?” 这名一头金髮,长的如同教堂雕塑般的年轻侍者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去构陷。 贝达佩斯大酒店的盘子非常昂贵,谁打破了盘子,谁就得赔偿。 他露出一丝快意的冷笑。 约翰慌张的回过头,身子因为恐惧像老鼠一样抖动。 预想的盘子破碎声却没有响起。黑髮褐瞳的新人侍者以一种让人惊嘆的巧妙身手,將丟下的盘子全都托在手中。 一阵短暂的安静中,金髮侍者与约翰同时瞪大了眼睛,內心的情绪却完全不同。 “下次注意点,別这么不小心。”路德站起身来,將盘子递给金髮侍者,轻笑道。 他转身离开后厨,身后响起粗暴的脚步声金髮侍者跟了上来。 “你想帮他?新来的,你给我等著。”金髮侍者经过路德身边,恶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路德失笑的摇了摇头。他最好不要想不开。 走出餐厅,侍者路德行走如风,態度自如的像顾客推荐酒水,介绍今日主厨推荐。 餐厅门口,身材魁梧的男人带著一名长头髮,满脸鬍鬚,充满艺术家气息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挑选了位置入座,黑髮侍者走近,男人像是来过很多次,敷衍的挥手拒绝路德手中的菜单,淡淡道:“醃製沙丁鱼配醋瓜,一份橙子沙拉,半只填馅烤鸡,还有两份李子布丁,哦,还有冰镇樱桃酒,就这些。” 侍者轻笑著点头,男人瞥了对方一眼,重点在侍者白皙光滑的手指和脖颈上。 他收回目光,等侍者走远,看向那名艺术家,压低了声音:“亲爱的,你当时真应该在现场亲眼瞧一瞧,什么叫做真正的毁灭和艺术。” 艺术家捂嘴笑了笑,声音与满脸的鬍鬚毫无相配之处,“我一直希望能够完成一副惊世骇俗的画作,一座熊熊燃烧的教堂,这听上去真的很美。” “尤其是,”男人笑嘻嘻道:“当你亲手丟出火把的那一刻,看著尖顶教堂毁灭,这是——” 他更加压低声音,“一种藏在人类心灵深处对於圣洁的破坏欲望。” “你听过教父的哀嚎吗?那是最动听的旋律。” 艺术家惊嘆的看著对方,眼神留恋,如同水波一样。 “原始的欲望总能激发最璀璨的灵感,就如同你我一样。”他將手从桌下伸出,像握著画笔一样温柔抚摸。 男人面容发红,迷离的看著对方,“我特地安排了603號房,吃完饭就可以过去。” “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告示说六楼水管维修。” “这你就別管了,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男人舔了舔嘴唇,仿佛在看著砧板上的鱼。 “我很期待,马库斯警官。”艺术家挑了挑柔媚的眼角。 黑髮侍者里离得不算近,为一名气度儒雅的中年绅士倒了红酒,隨后笑道:“请慢用。” 绅士擦了擦嘴,放下刀叉,从超出年龄的乾瘪手指上取下钻石戒指,放在桌上,语气淡漠,“和我回房间,这就是你的。” 路德以侍者的姿態笑了笑,“抱歉先生,您得加钱。” 中年绅士面容错愕的时候,他转身返回后厨,將马库斯警官的菜单递交上去,那名金髮侍者却眼疾手快的抢走。 “我来服务马库斯警官。” 他听过这位警官的大名,如果能够得他看中,不说別的,最起码能有不少小费,如果“深入交流”的话,自己也许就不用在这里乾枯燥的工作。 可以让他安排自己进入警局。 金髮侍者的舌头在口腔中贪婪的蠕动,不断分泌唾液。 路德耸了耸肩,不介意的让开道路,那名金髮侍者很满意的哼了一声。 很快,骯脏的后厨端上来精致的料理。 马库斯警官替罗伯特督察做事很多年,拥有太多不属於他这个职位应该得到的金钱。他看著金髮侍者端来料理,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对方。 后者冲他笑了笑,马库斯猜到了什么,扬起嘴角。他会带这个男人前往603,但得过几天。等到那股欲望重新燃起来的时候。 马库斯与艺术家用完了餐,马库斯警官又要了一杯樱桃酒。 金髮侍者恭敬地站在一旁,艺术家警惕冰冷的扫了他一眼,露出不加掩饰的蔑视。 金髮侍者无动於衷,他要伺候的只是马库斯警官一个人。 马库斯像是上流贵族一样擦了擦嘴,站起身来。他觉得今日的料理格外香。 “麻烦跟戈登大厨说一声,今天的烤鸡非常不——”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所有的血色像是退潮的海水,消失不见。 他张著嘴,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一只手捂住胸口,隨后“咚”的砸在椅子里。 艺术家捂住嘴,发出夜鶯般的尖叫。金髮侍者站在一旁,两只手剧烈的颤抖著,脸上全是茫然和惊恐。 餐厅內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 马库斯瘫坐在椅子里,两只手按住胸口,嘴巴大张著,悽厉的惨叫:“痛,好痛啊!!” 他的哀嚎迴荡在水晶灯下,迴荡在高雅上流的餐厅里,两声之后,他死了。 尸体变得冰冷,痛苦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眾人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优雅高贵的人凑近过来,对著尸体评头论足,像是菜场挑选牲口。 路德悄然走近,以侍者的从容挤入人群,悄无声息的收走那支曾经倒入樱桃酒的酒杯,重新替换了一个新的。 他无视了面容苍白的金髮侍者,无视了痛苦尖叫的艺术家,同样无视了听命於警局,往霍斯福德教堂丟入火把的马库斯。 他走至后厨,服务员和厨师们全都挤在门口,好奇的张望。 他来到清理间,拍了拍约翰的后背,將那支酒杯递交给对方,“麻烦你,这只酒杯脏了。” 约翰乖巧的接过,將其丟入水池和泡沫当中。 路德转过身子,看著手中“慷慨的透明滴瓶”,里面已经空了。想要再次使用,得等到第二天。 三分之一的概率。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件灵物的確是慷慨的,他慷慨的给予马库斯警官死亡的命运。 第六十七章 死亡既服务 半个小时后,匆匆赶来的东区警局很快下了判断。 马库斯警官因为心梗而死,这是一起意外。 他本就有心臟方面的疾病,又提前服用了某些激情类药物,导致心臟跳动加剧,过於刺激这才死了。 这个结果,让一直留在餐厅里想要八卦的上流宾客议论纷纷。 就连路德这个始作俑者,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马库斯並非死於三分之一,而是三分之二。 警局收敛了尸体,匆匆走了,他们还要考虑如何保留一丝马库斯警官的名声。 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的性癖了。 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警官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场属於侍者的,毫无预兆和动机的谋杀。 路德站在餐厅中,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无人关注一名侍者,他只需要送上餐刀,替换餐具,涂抹麵包就行了。 没有人会把一个侍者放在眼里。 但那又如何? 在谋杀与隱秘的舞台上,探照灯直射著他。 这一刻,他的內在灵性获得了满足。 他忽然隱约感受到了灵性火焰的存在。它啪嗒的燃烧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团漆黑烈焰。 路德完成了“黑化”,得到了诸多反馈。 微笑服务:“非常抱歉让您產生了不愉快的感受,我很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你非常善於安抚客人,尤其是那些没事找事的客人。 多线侍应:你可以在记住a桌菜品的同时,为b桌倒酒,为c桌切分鱸鱼,同时引导d桌客人入座。你细致入微,这份洞察力,也许可以用来做些別的事情。 死亡既服务:你將死亡作为服务的最高標准。身为侍者,你可以用银制餐刀割喉,在波特酒中下毒。你善於隱藏杀意,但要小心侦探。 这对吗?这不对。 路德越看越是疑惑,心中莫名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是侍者? 因为杀了人,就得到这种反馈? 自己在侍者这条道上,该不会走岔了吧?这是要通往“黑面具”? 想到这里,路德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捏住手指。 他对於“黑面具”毫无虔诚,杀死马库斯不过是顺从本心的谋杀。他可不想因此走错了路,成为一名谋杀神祇的信徒。 自我歧路的行走,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这种情况,从未在圣主道途上出现过。那条玫瑰和麦穗簇拥的道路清晰笔直,就算略有偏离,也能及时纠正。 不像现在,他没有“灵性链金术”,很难感应。 他可不希望下次得到反馈时,自己获得属於“黑面具”的能力,听到那位神秘神祇的呢喃。 在警局的人走后,路德將马库斯警官用餐的圆桌擦拭乾净,取走所有餐盘,收走餐巾,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这是什么?路德眯起眼睛。 手中多了一把掛著金属牌的铁製钥匙,上面写著“603”的数字。 路德想起了之前马库斯和那位大鬍子艺术家的对话。他和那位艺术家有著同样的疑惑。 员工守则上写的很清楚,六楼水管维修,应该没有房间开放才对。 路德思考了一会儿,暂时没有答案。只好將603號房的钥匙暂时收起,放入怀中。 “韦恩!赶快过来,帮艾弗里勋爵把行李搬上去。”领班走过来,推了路德一把,压低声音,“好好服侍他,听到了没有?” 路德转过头,不远处那个手掌肌肤乾瘪的中年绅士看著自己这边,舔了舔嘴唇。 路德头皮发麻,但依然保持侍者的微笑。 “快去快去!”领班催促道,满脸的羡慕。 那位艾弗里勋爵的夫人最近刚出意外死了,听说得了不少遗產,老是老了点,哎,可惜!怎么不是自己?! 他有些嫉妒的看向路德的背影。 后者已经走至艾弗里勋爵身边,帮他拿起棕色的,带著著雕的帽箱。艾弗里勋爵则抬起乾瘪的手,將其插入路德手肘之中。 “『301』房间,麻烦你带路了,亲爱的。” ——这有点太为难自己了! 路德扬起微笑,笑容完美且亲切,“很高兴为您服务,勋爵大人。” 艾弗里勋爵抬起乾瘪的手捂住嘴巴,尖声尖气的笑了一声。 二人各有心思的上楼,瞧见一旁的“303”房间前,站著一个戴著金色眼镜的女士,身上散发淡淡的佛手柑油香气,她刚从房间里出来。 “艾琳小姐。”艾弗里勋爵惊喜道。 “勋爵大人,好久不见。”美丽优雅的心理医生推了推镜框,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一旁的黑髮侍者。 “您最近好吗?自从数天前您太太——” “哎,多亏了你开的药,我现在好多了,我可怜的夫人,死的太惨了。”艾弗里勋爵取出手绢,装模作样的擦了擦。 好个屁啊! 你这阴阳人的样子我都怀疑你太太是你杀的。路德心中冷笑。 “勋爵大.....” “叫我艾弗里就行。”勋爵挥了挥手,“艾琳小姐,你帮了我很多,不用客气。” 他顿了顿,嘆息道:“那天我就不该让她坐马车出门的,哎。艾琳小姐,你不是亲眼瞧见了吗,她是如何的不幸。” “的確。那天在图书馆,我亲眼目睹了马车侧翻,我很抱歉,艾弗里先生。” 路德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他回忆起在图书馆和艾琳小姐的碰面,他其实也目睹了那场车祸,还遭受恶魔弗朗西斯的吐槽。 “对了,艾琳小姐,你在这里是——” 艾琳笑道:“来见我的一个大主顾,他睡眠非常差,所以需要定期检查。” “明白了,”艾弗里勋爵转头看向路德,“帮我把东西拿进去。” “这是酒店的侍者吧?”艾琳小姐笑了笑,“你帮艾弗里先生送完东西,麻烦帮我个忙。” 路德眼睛一亮。 艾弗里勋爵一怔,赶忙恢復笑容:“我这里没什么事要他做的,”他接过路德手中的帽箱,打开房门,躬身道:“告辞了,艾琳小姐。” 说著,他深深地看了路德一眼,以后时间还长,他们会经常见面的。 “好的,如果有需要的话,艾弗里先生,请来我的诊所。” 等到艾弗里勋爵进了房间,艾琳小姐朝路德点头道:“你是餐厅的侍者吧?” “是的,女士。” 她看了看手錶,“正好现在不忙,一直听说贝达佩斯大酒店的下午茶不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建议,没问题吧?” “愿意为您效劳。”路德保持微笑道。 艾琳跟在路德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容器,在路德脖颈后面挥了挥。 顷刻间,这个极为珍贵罕见的原质採集器变的粘稠漆黑,像是黑色的血液。 艾琳小姐满意的眯起眼睛,收起了这份属於“谋杀”的原质。 ——这位路德先生,果然杀了不少人呢。 第六十八章 小偷的准则 三天后,周日,路德今日休息。 “神父”粗暴的推开房门,將沉睡的路德拽了起来。他拥有强大的力量,轻易將其抬起。 路德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眼神顷刻间变得警惕疏离。 他忽的从怀里抽出一把银色餐刀,毫无犹豫的朝“神父”刺了下去。 身材高大强健的“神父”挥手格挡,强大的力量將餐刀震的脱手而出。他刚要开口,突然觉得眼角刺痛。 一把属於侍者的开瓶器从阴暗处刺来,如同眼镜王蛇的毒牙。 “神父”的瞳孔微缩,开瓶器都快到眼前,他竟然刚刚感受到杀意。 脚下重重一踏,他用力將路德砸入床中,四条床腿顿时发出吱呀的哀嚎声。 路德下意识张开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虽然早有预期,但他依然对“神父”的力量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看来你有很多事情,没有和我说。”素白神袍的路德垂下目光,淡淡道,眉心处的金色十字正在微微闪烁。 ——这是警告。 路德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反应速度根本避不开,当即丟下开瓶器,面露笑容,“別这么严肃,咱们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谈谈。” “现在没空,我要出门。” “商量一下?其实我今天——” “神父”攥住十字架,捏紧手指,朝著自己那张和自己一样却放肆嬉笑的面容重重砸下! 嗡。 拳头悬停於面颊之前,劲风从路德耳朵和头皮旁边呼啸著擦过。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我们虽然对立,但依旧统一,所以在身体的分配上应该公平。” 路德屏住呼吸,目光清冽的盯著自己。 片刻后,他耸了耸肩,“好吧,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抱歉。” 顿了顿,他好奇的抬起头,“你打算去哪里?” “道尔顿先生查到了『黑巢』的线索,我要跟他一起去。” 路德闻言,忽的站起,语气惊讶,“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另一个自己有些无奈的看著他,嘆息道:“你说呢?” 路德一愣。 这几天,他的確过於疲惫,再加上想要占据身体,所以刻意避开了另一个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神父”摇了摇头,目光陈恳,“若是正面战斗,还是我比较合適。” “你说得对,”路德嘆气,“你要不要把法术书带著,人偶和佛朗西斯应该也能帮得上忙。” “神父”垂下目光,平静的看著自己。后者微笑的对视。 这一刻,两位路德对於统一和对立又有了新的理解。 在关键事情上,二人一定站在相同战线。 “我带著人偶就行,法术书中只剩下两个戏法,帮不上太大的忙。” “至於恶魔.....我討厌它。” 漆黑的恶犬啪嗒啪嗒的走过来,抬起委屈的脸:“神父先生,佛朗西斯非常伤心。” “臥槽,这是什么!”路德蹦到床上,惊恐的看著黑犬。 弗朗西斯委屈巴巴的道:“我是您虔诚的恶魔,路德先生。” “你怎么变成一只狗了?” “神父”嘆气,“你如果和自己多交流交流,就会知道这件事情。” 路德思考了一会儿,恍然道:“教堂焚烧的那天,你吃了很多『灾厄』的原质?” “神父”皱起眉头,“原质是什么?” 篤篤。 房门敲响,二人知晓,那是侦探道尔顿。 “回来解释,你先去干正事.....,小心点。” “神父”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关上臥室的大门,隨后面容克制的为侦探开门。 “神父先生,”道尔顿好奇道:“我似乎听见了一些別的声音。” “没什么,是我在自言自语,请不要介意。” 道尔顿愣了愣,“明白了,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吗?”他瞥了一眼关上的臥室,產生属於侦探的好奇。 “走吧,”路德点了点头,“在圣主的见证下。”他的语气变得冰冷。 房门关闭,臥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路德若有所思的走出来,身边跟著乖巧的恶魔。 “果然如此......”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就算他离开,我也可以同时存在在公寓里。” “怪不得他能心平气和的忍我那么多天,弗朗西斯,他这几天干了什么?” “他每天都在读书,尊敬的路德先生。”弗朗西斯諂媚的笑著,符合一个告密者的刻板印象。 “这样一来,倒是不会浪费时间了。”路德若有所思。 他坐在沙发上,低下头来看著弗朗西斯,“你只能单纯的感受到『灾厄』的气息?” 顿了顿,他犹豫的伸出手抚摸狗头,道:“如果那场灾厄之中存在谋杀的诡计,你能察觉到吗?” 弗朗西斯蹭了蹭路德的掌心,发出一声呼嚕,隨后尊敬道:“灾厄就是灾厄,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 “路德先生,我是纯粹的恶魔,无法准確感知『黑面具』的气息。” “我身上的灾厄气息浓郁吗?” “神父先生曾经问过我相同的问题,”弗朗西斯道:“我告诉他,现在越来越浓郁。” “他怎么说?” “他没有多问。” 路德瞥了它一眼,“你的想法呢?別瞒著。” 恶魔弗朗西斯摇晃尾巴,“我觉得,这场灾厄仍然与『黑面具』有关,我虽然无法精准感知,但灾厄之中的確有一股铁和血的味道。” 路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开口询问,从怀中取出魔术师马斯基林的训练笔记,以“全能”为自己找来一副扑克牌,开始了魔术师这个职业的首次尝试。 公寓楼下的街道上,路德戴上软呢帽,理了理衣领,边走边听道尔顿进行说明。 “『黑巢』一向难以寻找,尤其是对於外来者来说,但如果是內部人员,却能够很轻易的找出所在,这就是我这几天的追查方向。” “內部人员?”路德思考了一会儿,“那位莉莉小姐?” “正是,”道尔顿笑道:“莉莉是一个小偷,曾替老奥利弗做事,她背叛了他,那天之后就消失在灵敦市了。” “好在我和她私底下算是熟悉,曾经找她帮过忙,追查到了她的踪跡。” “据我所知,她是一位踏上道途的盗贼,应该没那么容易寻找,”路德对著道尔顿点了点头,“辛苦了,侦探先生。” 二人说著,走过街角瞧见巷子口坐著一个披著破旧衣服的乞丐,身上散发著阵阵恶臭,低著头,头上的帽子斜斜的耷拉著。 道尔顿踢了踢乞丐的脚尖,对方抬起头,露出略显惊恐的黄鸝般的眼睛。 “小盗贼,按照约定,我將路德神父带来了。” 莉莉这才看见道尔顿身旁身材高大,眼眸温和的路德,她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淤泥,想要说些什么,却显得有些紧张。 “莉莉小姐,上次情况太复杂了,我来不及和你道谢。”路德垂下目光,语气真诚的开口:“谢谢你向霍斯福德教堂传达消息。” “不,”莉莉有些手足无措,“我没帮上什么忙,他们来的太快了,如果我能早一点的话,说不定——” “请別这么想,”路德摇了摇头,打断道:“这件事本和你无关,你愿意站出来,就是最大的善意。” 莉莉耳朵微微一红,正色道:“神父先生,霍斯福德教堂是个很好的地方,如果有机会的话,您会重建教堂吗?” “会的,”路德点了点头:“但需要將所有的威胁清理,以圣主的名义,褻瀆者应该得到惩罚。” “我想帮您的忙,神父先生,”莉莉咬了咬牙,隨后表情认真的抬起头,那双黄鸝般的眼睛变得晶莹剔透,“我再也不想在黑暗的巢穴里挣扎了,我不想身上缠著老奥利弗的蛛网。” 她瞳孔中泛起泪珠,抓住路德的衣袖:“请您救救我,我想摆脱控制!” 这一刻,她卸下了全部的偽装,不再是小偷,只是一个渴望获得安全的小女孩。 路德探出温柔细长的手指,在莉莉的手上握了握,“我向你保证,一定灭了『黑巢』。” 莉莉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温暖。 她相信了神父的保证,儘管她並不了解对方。不知为何,年轻的神父先生身上似乎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她想起了那座静謐温馨的教堂。 她想起对她很温暖的,像是妈妈一样的太太,还有拉著自己手的孩子。 她从未感受到那种温暖,仿佛回到了只在梦中才敢幻想的家。 莉莉按了按掛在怀中的红宝石戒指。 她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但她想,如果妈妈还在,如果她有兄长,一定是佩吉太太和神父先生这样。 莉莉揉了揉眼睛,从怀中取出一个散发淡淡幽香的小本子。 1.盗窃是为了生存,而非出於贪婪。 1.不许滥用暴力!不许杀人! 这是她曾为自己设立的两个准则。 在“黑巢”之中,她小心翼翼的走在这条名为准则的钢丝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奥利弗推下去,落入万丈深渊,成为某位谋杀神祇的信徒。 现在,在神父先生和侦探先生的见证下。她决定为自己设定第三条准则。 2.盗窃的对象是那些该死的剥削者! 她在本子上歪七扭八的写下这行文字,隨后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明亮,如同散发萤光。 她的灵性得到了修正和满足,这一刻,她变得更加坚定。 道尔顿咳嗽了一声,笑道“恭喜你,小盗贼,不过我得提醒你,准则是隱秘的东西,最好不要给任何人知晓,否则很可能被针对。” “我相信你们。”莉莉露出轻鬆和灿烂的微笑。 路德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了普西神父。他可是亲眼瞧见了自己设立的三个准则。 ——这个卑鄙的老东西。 第六十九章 黑巢之內 “神父先生,道尔顿先生,”莉莉收起本子道:“请做好准备,我带你们去『黑巢』。” 东区西面,一栋废弃公寓前。 “这里很快就要剷除了,地已经卖给工厂主,以后要在这里建造工厂。”道尔顿抬头看著建筑,喃喃道。 他抽出怀中的左轮,检查一下子弹,隨后又取出一把左轮,伸向路德。 后者摇了摇头。他是虔诚的神职人员,不会使用枪枝。 道尔顿看向莉莉,想了想后,还是没有交给对方。 莉莉嘟起嘴巴,觉得道尔顿看不上她。不过,她的確没接受过枪械的训练,也不想开枪杀人。 “老奥利弗是『黑面具』的信徒,”道尔顿道:“这里既然是他的巢穴,很可能暗藏雄凶险,你们跟著我,不要乱跑。” 道尔顿说著,望向路德。他不太担心身为盗贼的莉莉,更担心路德。 圣主道途的人,恐怕不太擅长处理阴谋,诡计和陷阱。 相反,身为侦探的自己,从某种程度可以克制“黑面具”,克制对方信徒犯下的谋杀。 侦探猫著腰,率先进入没了大门的公寓,公寓內一片漆黑。 他那敏锐的感官很快觉察出一丝黏腻和阴冷的气息,身上仿佛有蛛网缠绕过来,限制了行动。 道尔顿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攥著枪柄,小心翼翼的迈出一步。 嘎吱! 地板发出一丝哀嚎,道尔顿侧过耳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里似乎没人。 身后,路德与莉莉悄然跟了上来,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隱约瞧见道尔顿的后背轮廓。 道尔顿回过头,眼中凝聚著萤光。虽然视野下降,但他依然能够做到在黑暗之中视物。 根据莉莉所说,老奥利弗平日里一直待在二楼,很少外出。道尔顿找到楼梯,一只手按住扶手,手掌的触感像是摸到了看不见却密密麻麻的蛛丝。 阴影中,有巴掌大的东西从身边经过,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那是一只八条腿长满了黑毛的蜘蛛,一排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著斑斕的黯淡光泽。 道尔顿调动灵性,属於侦探的“记忆宫殿”很快调出了关於蜘蛛的资料。 “死巢织者”。一种很罕见的蜘蛛,无毒,但善於织网,偏爱黑暗,阴诡的环境,容易被“黑面具”的原质吸引。 这种生物並非天然生物,而是普通蜘蛛异化而来,它们原本的內在灵性遭受了“黑面具”的原质影响,才会变成这种模样。 道尔顿抬起头来,楼梯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死巢织者”,肉眼不可见的丝线遍布阶梯。常人踏足其中,会被紧紧缠绕,很难破开。 越是挣扎,如铁丝般坚韧的蛛网就会越来越紧,直至將其勒死,完成一次隱秘的谋杀。 “路德先生,麻烦您使用『圣焰』。”道尔顿根据“记忆宫殿”中的知识,建议道。 “好。”路德没有犹豫,伸出手指,点燃了圣洁的火焰。 他轻轻挥手,將“圣焰”洒向楼梯。坚韧的蛛网轻易断裂,那些巴掌大的蜘蛛一个个纷纷四散而逃。 圣主道途不善对付阴谋诡计,但阴谋诡计同样惧怕光明。 “小心些,”道尔顿建议道:“老奥利弗在这里经营了很久,他的灵性与原质发生作用,悄然改变了环境。” 又是原质,那是什么?路德眯了眯眼睛。 “要做到这一点,灵性需要淬链到第三阶梯的『红化』阶段。改变环境后,这里更利於他,不利於我们。”道尔顿说完,挺起身子,肌肉紧绷的踏上楼梯。 二楼相比起一楼更加漆黑,所有房间的窗户都封死了。 咔噠,咔噠,咔噠。 黑暗中,有尖锐的东西连续不断的戳在地板上,声音越来越近。 啪! 路德点燃“圣焰”,借著光芒看去,一只只脸盆大小的蜘蛛正从墙壁,地板上衝过来,像是漆黑的海浪。 莉莉发出一声惨叫。 这些蜘蛛一个个都长著乾瘪丑陋的人头,表情狰狞凶狠,像是正在完成一场激情杀人。 人头蜘蛛瞪大眼睛,嘴巴却死死紧闭著,咔噠声源自身子下八只铁钉般锋利的虫足。 “『人头蜘奴』?”道尔顿喃喃。 这些蜘蛛同样是灵性异化的產物,並且程度更深。 路德瞧著头皮发麻。惊悚的看著这些脸皮乾瘪的诡异怪物,他突然觉得公寓內的臭虫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挥动“圣焰”,火光落入蜘蛛“海洋”,却只能焚烧两三只。 道尔顿不再犹豫,抬起左轮,却没有瞄准这些人头蜘蛛,而是对准了木板钉死的窗户。 砰,砰,砰! 三声枪响,木板破碎,阳光透过碎裂处照射进来。 “吱吱!” “人头蜘奴”发出老鼠般的惨叫,不断的翻滚,八条腿在上方抽搐。阳光的灼烧下,它们很快就变得乾瘪,像是一张张人和蜘蛛拼接成的皮。 它们惧怕阳光! 冲至脚边的那些,路德召出“圣焰”,將它们尽数焚烧。 道尔顿没有任何犹豫,快速越过走廊,冲向最深处的房间。他一脚踹开房门,手中左轮对准了房间內的人形阴影。 路德紧隨其后,手中“圣焰”已经在半空凝聚,照亮了这间二楼唯一漆黑的房间。 他们清楚地知晓,人头蜘蛛出现的那一刻,隱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时候,快速反击是最正確的选择。 “康顿!”莉莉冲入屋內,神色一惊。 “等等,道尔顿先生。”路德沉声道。他见过这个人,当初他和莉莉一起来的教堂,善於街头斗殴。 道尔顿眯起眼睛。康顿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缠绕麻绳,手腕割开了口子,一道蛛网状的伤痕从手腕蔓延至小臂。 在他的脖子上掛著一个牌子。 ——叛徒的下场! 康顿眼皮抖了抖,疲惫无比的抬起头,嘴唇乾瘪,毫无血色。 “莉莉......” 他喃喃的说著,语气变得愈发焦急,“你为什么要回来,快走!老奥利弗不会放过你!” 莉莉肩膀抽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大喊道:“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对不起,康纳,都是因为我!” 路德走到康顿身边,左手凝聚绿色的光芒,他尝试使用“次级治疗之手”,却效果甚微。 “路德神父.....,你还活著,太好了.....”康顿扭过头,疲惫的笑了笑,“没用的,这是老奥利弗遗留的伤口,是必死的伤势。” 道尔顿从怀中取出纱布,將康顿的手腕捲起来。但他很清楚,物理性的止血这同样没用。 这是属於“黑面具”的能力,越是逼近死亡,越是难以解除。 老奥利弗刻意划开这样的口子。让它变得难以癒合,就是为了让康顿一点点的流血而死,品尝苦痛。 老奥利弗知道对於莉莉来说,康顿勉强算是朋友,所以他要因此受到惩罚。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莉莉面容苍白,身子像是坠入冰水中,那是后悔与自责的冰冷。 康顿笑著接受了二人的善意。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没有责怪莉莉害得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他唯一后悔的是,那天应该和莉莉一起离开,逃离“黑巢”这个掌控他的蛛网地狱。 他看著莉莉,喃喃的开口。 “远离这里,好好....活下去......” 路德一直没有放弃“次级治疗之手”,他面无表情的抿著嘴,但康顿的肌肤却越来越冷,直至死亡。 路德沉默了看著康顿苍白的面容,第二次感受到那位“黑巢”主人的残酷手段。 “这是老奥利弗刻意预留的陷阱,”道尔顿沉声道:“他知道无论谁想追踪他,只能通过莉莉。” 道尔顿心中清楚,这次的追击失败了。 但他並不灰心,侦探总是要经歷失败,也只有这样真相才更加可贵。 路德捏著苍白的指节,替康顿合上眼睛,为他的灵魂进行简单的祈祷,希望圣主能够庇佑。 康顿安静的“沉睡”,他的肌肤之下,一颗颗细小的虫卵孵化,化作一只只芝麻大小的蜘蛛。 第七十章 侦探的能力 它们在康顿体內贪婪的吮吸,异化和污染著他的身躯。 在三人惊悚的目光中,康顿的肌肤染上了漆黑的顏色,一缕缕蛛丝从他毛孔当中射出来,渐渐將他包裹。 他的腰部变得柔软溃烂,一只只巨大的虫足噗嗤噗嗤的戳破血肉,延伸出来,如同新生儿一样,衰弱的落在地上。 康顿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长出了十个杂乱排列的眼珠子,嘴巴裂开,变成了尖锐,长著黑毛的口器。 道尔顿脸色一变,直接开枪射击。 与此同时,路德一边挥出“圣焰”,一边从怀中取出圣油。 二者相交,同时落在康顿身上。 虽然於心不忍,但二人的反应乾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道尔顿余光瞥向路德,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情。神职人员大都软弱怯懦,很显然,年轻的神父先生並非如此。 莉莉捂著嘴倒退,眼神越来越惊恐。她从未遭遇过这种事情,那只蜘蛛怪物让她浑身颤抖,太阳穴像是被一把匕首刺破般疼痛。 道尔顿开枪后立刻后退,將房间內的窗户全部砸开,让阳光穿透过来。 在光明和“圣焰”的作用下,“康顿”仰头嘶吼,身上属於人的肌肤逐渐溶解,变成了长满尖锐绒毛的昆虫身躯。 道尔顿一只手按著太阳穴,属於侦探的“记忆宫殿”正在快速调取。 只有少部分职业在长期的锻链后能够获得这种能力,侦探是一种,法师同样是一种。 脑海中,一本本书籍翻动,道尔顿身子一僵,面容变得更加冷峻。 属於侦探的知识库中,没有这种生物的知识。 路德跨出一步,一朵朵“圣焰”流星像是不要钱一样,挥洒过去。 “嘶嘶。” “康顿”撕开神圣的火焰,超过两米的身躯仿佛一团凝成实质的黑水,身上正散发著腐烂血肉和霉菌的味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他张开嘴,一团团粘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脸上的无数只眼睛正在疯狂的振动。 路德皱起眉头。这只怪物身上散发著诡譎的气息,他的灵性正在发出尖锐的预警。 “康顿,你醒醒!”莉莉喊道。 怪物扭过头,无数眼珠子倒映莉莉的身形。它拥有恐怖的感知,知晓莉莉是三个人中最弱小的。 儘管她踏在第二阶梯,高过路德,但道途的深入,不代表实力的强大。 或者说,“强大”有时候有不同的定义。 怪物“嗡”的破开空气,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叫声。 莉莉呆呆地站在原地,那怪物就像是一团扭曲阴影笼罩而来。 ——光导箭! 路德快速衝来,在他肩头,一环神术凝聚,呼啸的射出,射向怪物的面颊。 啪。 怪物以超出想像的灵巧避开要害,光明凝聚的箭矢將它的肩头炸开。 它侧过头,一团蛛网在伤口处编织,很快恢復了血肉。 抬起手臂,它的关节变成了一段段节肢,手指变得锋利,如同一把把森冷的匕首。 噹! 路德毫无犹豫的站在莉莉面前,手中凝聚著璀璨光明的“立约之剑”。他一边招架,一边朝后退去。 虽然看似仓促,却有一定的防御章法。很显然,他借著“经中求剑”的能力,从每日的神学阅读中,学习到了一些剑术的技巧。 但这类剑术以防御和反击为主,是仁慈的剑术,並不適合杀敌,尤其是诡异的怪物。 路德接连后退四步,將陷入恐惧的莉莉护在身后。即使手臂酸麻,虎口撕裂,脸上依然保持克制和警惕。 道尔顿举起左轮,掩护式的射击,发现並无效果后,果断压下帽檐,眼中萤光流转,动用属於侦探的主动能力。 演绎既本质:“如果它有两条腿,两条胳膊,两只眼睛,那它再丑也是人。”即使不够完整,但只要足够丰富,也能推导出真相。 道尔顿观察到的细节越是详细,推理出的內容越是丰富,即使本人並不知道这只怪物究竟是什么,但灵性依然能够以类似直觉的方式,告知关於怪物的真相。 不惧“圣焰”,人形的蜘蛛怪物,黑色绒毛,体表湿润,八条虫足,失去人性...... 细节还不够,需要假设和验证。 道尔顿盯著怪物,仔细的观察,一动不动。 噹,噹! 火光溅起,蜘蛛怪物忽的后退,然后竟爬上墙壁,快速“落”至天板之上,张开口器,喷出漆黑的蛛丝。 路德后跳一步,架起“立约之剑”,以“神赐体魄+”所赐予的强大力量,重重横斩,发出嗡的闷响。 这把具备神圣气息的光明长剑轻易撕开了蛛网。怪物无数颗眼珠子狡猾的转动,身子一点点的消融,没入自身的影子当中,隨后彻底消失不见。 隱身...... 道尔顿眯著眼睛,再次观察出新的內容。 “在后面!”他大喊一声。 路德猛地回头,瞧见阴影凝聚。怪物到掛在天板上,手臂垂落,几乎和自己脸对脸。 路德心中暗骂一声,一边拉住莉莉,一边毫不犹豫的刺出长剑。 “立约之剑”只能维持三分钟,他必须抓紧时间。 深吸一口气,路德眉心处金光跃动,立刻化作“神赐剑”,射向怪物脑袋。 怪物只来得及举起手臂,金色的小剑轻易穿透,刺穿它的下顎。 它惨叫一声,身上顿时有无数蛛网喷射而出,像是有意识一样,笼罩路德。 他很快就被蛛网覆盖,结成了茧,困在其中。 道尔顿快速衝来,脑袋中同时推断怪物的动作,躬身避开怪物锋利的手臂,抽出左轮,贴在怪物口器之中。 砰! 火器炸响,怪物的大半个脑袋崩碎,它惨叫一声,咬碎了道尔顿的左轮。 踉踉蹌蹌后退,无数蛛网再一次编织,缓慢的復原。 能够借阴影遁走,脑袋並非弱点...... 道尔顿同样后退,眼中属於灵性的萤光跃动。 他明明从未掌握过这只怪物的知识,脑海中却不讲任何道理的浮现怪物的名称。 ——人蛛侍者。 它的弱点是...... 道尔顿眼睛一亮,將手放入怀中,取出一个黄铜哨子。 侦探向来有备无患。 在他手深入怀中之前,道尔顿敢发誓,他绝对没有准备任何的黄铜哨子。 这是属於侦探的能力。 后备计划:出色的侦探总能有备无患,尤其是在危急时刻。灵性的敏锐让你越过自身理性,在自身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准备了破解危局的关键道具。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属於“预知未来”甚至是“倒因为果”的范畴。 “后备计划”是身在侦探的第三道途才能掌握的能力,具有很大限制。首先,这个能力无法提前准备,只能在真正危机,且没有手段去改变局势的情况下去使用。 同时,他无法提前准备任何灵物或者大型物品。 “后备计划”每天只能使用一次,对灵性的消耗巨大。 道尔顿眼神冷峻的抬起头,他捏住黄铜哨子,然后用力吹响。 尖锐刺耳的响声在房间內迴荡。人蛛侍者瘫软在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八条腿胡乱的戳动,毁坏本就老旧破损的木地板。 困住路德的蛛网无法维繫,顷刻间碎开。 路德跨步出来,目光中是略显克制的冰冷。 他双手握住光明的长剑,重重横斩,將怪物一分为二。 怪物瘫倒在地,却因为刺耳的哨响,根本无法快速恢復。 路德轻轻垂下目光,望向只能勉强看清人形轮廓的“康顿”,眼神闪过一丝温和。 ——圣主在上,愿你回归安寧,不再痛苦。 他心中默念圣主的祷文,长剑顷刻间刺穿了“康顿”的脑袋。 第七十一章 十字架 “立约之剑”散去,那颗脑袋破碎开来,化作一只只拇指大小,仰著身躯,僵死的蜘蛛。 道尔顿揉著眼角走近,身后跟著莉莉。她用力捏住手指,眼中残留惊恐和悲伤。 蹲下身子,她將手搭在康顿的手臂上,悲伤的喃喃道: “再见了,康顿。” 儘管准则不允许她杀人,但这一刻莉莉心中的杀意几乎无法掩盖。 在周遭“黑面具”的气息之下,她的瞳孔渐渐漆黑,一旦下定决心,她会立刻捨弃准则,向老奥利弗发起谋杀的计划。 这名盗贼將轻易地走入“黑面具”的道途之上,获得那位神明的瞥视。 “看著我。” 路德抬起头来,握住莉莉的掌心,目光变得如同春日般温暖柔和。 莉莉满是愤恨的看去,手指轻微的抖动起来,耳边似乎有蜘蛛在爬。 “不要受影响,记住自己的本心。” 路德低声道:“康顿希望你脱离黑巢,不是重新墮落。我会代行圣主的惩罚,这件事情交给我。” 莉莉身子一颤,回过神来,眼眶中泛起一丝光泽。 “谢谢您,神父先生。”莉莉感激道。 道尔顿依旧揉著眼角,低头看著怪物一分为二的躯体。 “人蛛侍者是属於『黑面具』的造物,老奥利弗动用了某些诡异的手段,污染了康顿的內在灵性,让他扭曲异化成这个样子。” “就算我们不来,一旦康顿死亡,扭曲异化为人蛛侍者,它就会忠诚的留在此地,杀死所有妄图寻找老奥利弗的人。” “它的弱点是尖锐响声?”路德问道。 道尔顿点了点头,解释道:“我通过侦探的能力,得知了怪物的名字还有详细资料。” 路德恍然,不免有些惊嘆於侦探能力的奇特。 实力的强大不光局限在力量之上,关键情报同样至关重要。 从这个角度来说,侦探非常克制“黑面具”。 说话间,康顿的尸体变得乾枯,隨后化作了灰烬,只留下一团黯淡发灰的蛛网。 道尔顿扫了一眼,淡淡道:“人蛛侍者体內原质凝成的残留物,相当於一阶灵物,名叫『织者之线』,可以藉此快速编织成一些简单的物品,对裁缝来说,很有用。” 路德清楚,他这里指的是踏入道途的裁缝。 “神父先生,你留下吧。”道尔顿道。他是侦探,不太喜欢属於“黑面具”的东西。 “好。”路德没有客气。他自己用不上,但另一个自己应该可以。 从和自身短暂的交手来看,那位的道途偏向灵巧和阴险。 想到他甩出的餐刀,路德忍不住想笑。 莉莉擦掉泪水,脑中忽的有些刺痛。她低下头,看向脚边,突然大惊失色。 “小心!” 话音未落,本就破碎严重的木地板咔嚓咔嚓的的裂开,三人被惯性拖拽,朝著地面重重砸落! 砰! 三人落在一楼,仰仗各自的身手和灵巧,倒是没有过於狼狈。 ——超级英雄落地! 路德克制住內心无聊的想法。 咔嚓。 路德低下头,脚下的木地板已经开始破碎开裂。 等等! 他刚要起跳,整个一楼的地面全都坍塌下去,惯性再度袭来,拉著三个人往更加黑暗的深处落下。 这一次的下坠要比预期的更长,视线中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路德刚要召出“圣焰”,脚下一个趔趄,砸在满是湿润稻草的地面。他回过头,耳边响起轻重不同的响声。 站起身子,路德倒吸了一口气。刚才落地的那一下,他扭到了脚。仰仗“神赐体魄+”,他暂时忍住了疼痛。 点燃“圣焰”,藉助微光,路德瞧见道尔顿与莉莉。他们拥有超凡的灵巧,幸运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里是......”道尔顿环顾四周。 路德四下看去,脸上流露出完全无法压制的惊悚。 余光下,一排排的腐朽十字架如同静静矗立的死尸。 他瞪大眼睛,心臟怦怦直跳。这里的环境,与教堂暗室一模一样! 莉莉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喃喃道:“这里是老奥利弗训练和折磨我们的地方。” 说著,她身子一冷,打了一个寒颤。 自从落入“黑巢”,她在这里遭受到许多非人的折磨。 深吸一口气,莉莉故作坚强道:“训练不够努力,赚的钱不达標,老奥利弗都会將我们绑在十字架上,用鞭子抽,用刀在我们身上刻字。” “我还记得,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受不了折磨,死在了这里。” 莉莉苦笑了一声,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他们死后,老奥利弗將他们的內臟和骨头卖给了研究解剖学的非法医生。” “对老奥利弗来说,我们是他的物品,无论生死,都要给他赚钱。” 道尔顿皱起了眉头,拍了拍艾莉的肩膀,然后缓缓蹲下身子。 “他是『黑面具』的信徒,”他仔细检查了一遍,“但这里的样子,却像是——” “苦痛。” 道尔顿与莉莉看向出声的路德。道尔顿注意到,后者面容阴寒冰冷,手指用力捏著,露出苍白的指节。 神父先生的举止有不和谐的地方,他似乎见过类似的地方。 回过神,道尔顿点头:“听说那位神祇是『圣主』的阴暗面,不过大部分神职人员拒绝承认,但一部分苦修士鞭笞自身,用苦行带刺破手掌和肌肤,用模仿圣子的方式来更好的覲见圣主。” “这同样是一种『灵性链金术』,不过却很凶险,因为——” “会偏离道路,覲见那位『苦痛桂冠』?”路德问道。 “除非得到『黄金律法』,能够每日自省,看清道路,否则的话,很容易走入歧途。”道尔顿点了点头。 对於这一点,路德很清楚。通过仪式和冥想,他可以每天都看见高居於第九重阶梯之上的圣主虚影。 可惜的是,他失去了仪式用具,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对道途的感应。 路德收束心神,看著那些十字架。 相比起暗室,这里的十字架数量更多,其中印著乌黑色的血跡。 但那种诡异感觉,和暗室一模一样。 老奥利弗和霍斯福德教堂下面的暗室有关係? 他会是笔记的主人吗? 路德皱起眉头,又觉得有些不对。笔记主人很明显在神学造诣上非常高,否则他扭曲“圣主”的教义,將其转入“苦痛桂冠”,不会那么自然。 自己也不会差点相信那些疯狂的话语。 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相信“黑面具”这位谋杀的神祇。 第七十二章 窃贼的能力 道尔顿和莉莉注视著他,看著那张悚然的面容逐渐变得平和,像是往日一样温和平静。 路德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大洞离得很远,只能重新寻找出口。 道尔顿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了通往上层却已经完全坍塌的楼梯和一道上锁的铁门。莉莉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抽出铁质的开锁器,啪嗒一声將铁门打开。 幽暗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道尔顿嗅了嗅鼻子,不由皱起眉头。 铁门之后是向下的楼梯,隨著三人深入,那股气味愈发浓郁,像是腐烂发臭的鱼类的腥臭。 莉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就连她也不清楚这道铁门之后究竟是什么。 “下水道的味道。”道尔顿提醒,摸了摸腰间最后的左轮手枪。 虽然解决了人蛛侍者,但老奥利弗的老巢之中,也许还存在著別的危险。 “最后一批了,赶快运走。”甬道內,一声冷喝骤然响起。 道尔顿停下脚步,朝身后的路德和莉莉挥了挥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 甬道尽头竟然通往泰姆河的一条支流。一条大船漂浮在腥臭的河水之上,上面站著四个灰手套。 还有一个大汉站在甬道內,左侧墙壁凹陷进去,竟是一排牢笼。 他打开了手臂粗的牢笼大门,粗暴的將其中的人全都带出来。 借著微光,路德很快看清楚了这些人。 ——他们身材矮小,手臂孱弱,都是大概七八岁大的孩子!共有五人,身上都锁著铰链。 瞳孔缩了缩,路德捏住手指,他再也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情绪,跨步衝出,如同一头扑杀的猎豹。 脚步声毫无遮掩的响起,那个灰手套大汉回头,冷笑一声:“老奥利弗没通知....,你是什么人!” 路德以“绝对律令”冷冷道:“跪下!” 砰。 灰手套大汉瞪大眼睛,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 路德一拳砸在他脸上,將他砸入地面。船上,四个灰手帮打手被惊动,纷纷抽出了左轮。 “先进去。” 路德护在那些眼神灰死的孩子面前,吩咐道。 啪! 子弹落在他肩头,溅起血。他咬了咬牙,点燃流星状的“圣焰”,身后,道尔顿已经站出来,毫无犹豫的开枪。 一颗子弹正中一名打手眉心,他仰面倒下,噗通一声落入河水中。 “什么人!” “该死的烂货!” 喝骂声传来,密密麻麻的子弹对准路德。 啪嗒。 莉莉快步衝来,经过路德身边,將手指搭在身前。一颗子弹飞来,那根看似柔嫩的手指却將其轻轻揽入掌心,实现了短暂的“窃取”。 她咬了咬牙,再一次迈出一步,进行了第二次“窃取”。 两颗子弹从她指缝间落下,莉莉的速度快的可怕,如同一阵阴风掠过,跃上了灰手帮的大船。 她灵巧的在三人之间穿梭,用剃刀割开他们的手腕,三把左轮几乎在同时落地! 啪! 一名灰手套大汉粗暴的抬手,攥住莉莉的脖子。 她面容苍白,以自身小偷道途中的“缩骨之术”將脖子变得柔软光滑,轻而易举的逃脱。 她脚下快速踩踏,突然消失在三人视线之中。 船上,三名大汉四下张望,完全找不到莉莉的踪跡。但在旁观者看来,莉莉明明就在他们身 边不断的变换身形。 这同样是属於小偷的主动能力“消影步”。 並非操纵阴影的消失,而是依靠卓越的步伐技巧,站在了三名大汉的视野盲区之中。 这样诡异的场景並没有持续太久。 趁著三人注意力分散,路德和道尔顿跳上船来,三两下將三名大汉解决。 莉莉停下脚步,剧烈的喘著粗气。 “消影步”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人越多越是困难,需要极度的专注和对肉身的掌控。 传说,那些深入道途的盗贼大师,能够在千人的关注下,完成一场华丽的“消失”。 道尔顿和路德將灰手帮的人带上了岸。 一个皮肤发黄,嗓音粗糲的男人阴森森的盯著二人,怒道:“你们死定了!灰手帮不会放过你们。” 路德温和的抬起手,“咔噠”一声捏断了他的下巴。 望著神父温柔平静的面容,莉莉忽然抖了一下。 “你们都会死,”路德看了看四人,“谁先开口,我可以赐你安寧的死亡,我会为他的灵魂祈祷。” “虚偽的混蛋,”一名大汉冷笑:“去你妈的圣主!你別想从我这里听到任何消息!” “道尔顿先生。”路德淡淡道。 侦探举起左轮,冰冷的枪口贴住了对方眼窝下方。 “我劝你最好开口,”道尔顿微笑道;“这一枪的角度会避开大脑的要害,所以你中弹之后不会立刻死去,但你很快会看见一片猩红——你的眼睛將覆盖鲜血,脑髓会从伤口流下来。” “灰色的脑髓一点点流到嘴里,你会品尝到一股苦涩的味道。你会感到越来越痛,直至再也无法忍受,你一定会哀求我立刻解决你。” “相信我,你不会想体验这种痛苦的。” 那名大汉满脸的大汗,死死地咬著牙,脑袋越来越低。 “机会只有一个,”路德道:“请各位抓紧时间。” “你要问什么,我说!” “不,別听他的,我说!” “我说!” 砰! 道尔顿將三个如同濒死的野鸡一样拼命往面前凑的灰手帮打手砸晕,只留下一个人。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大喊道:“这些孩子都是老奥利弗从街上拐走的流浪儿,我们灰手帮负责將这些孩子送去贝达佩斯大酒店。” “酒店需要这么多童工?”道尔顿问。 男人迷茫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定期就会送去。” “老奥利弗去哪里了?”道尔顿冷道。 男人再次摇头:“我只知道他放弃了这里,那个老傢伙狡猾得很,谁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恐惧的望著眼神清冷的路德,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是你!你没死?” 他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天在教堂外,他分明看见这名神父死於大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死而復活了? 想到这里,男人心臟跳动,惊慌的抬起头。 第七十三章 魔术师 后者脸上露出一丝温煦像是阳光般的笑容,淡淡道:“教堂焚烧那天,你也在场,对吧?” “不!不关我的事,我是听命令去的,是老奥利弗拜託我们老大的!你该找他。” 路德点了点头:“我会找他的,但在这之前,作为褻瀆教堂的人,你也该受到惩罚。”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他可能去了贝达佩斯大酒店!”男人跪在地上,慌乱的大叫。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贝达佩斯大酒店中有『黑面具』信徒的集会,老奥利弗肯定也在那里!” 路德皱起眉头。 ——贝达佩斯大酒店,这个名字怎么越听越耳熟? 他细细思索,总觉得记忆之中模糊存在印象,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仿佛隔著一块毛玻璃,阻碍了他的探究。 片刻后,他抬起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许贝达佩斯大酒店的名字,並非自己的记忆,而是他的。 道尔顿重新將男人打晕,又问了其他人,得到的答案基本都差不多。 確认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报后,路德虔诚的念诵祷文,將这些参与教堂纵火的褻瀆者,以乾脆利落的手段都杀了。 他们的尸体丟入泰姆河。这条横跨整个灵敦市的大河,是最好的藏匿地点。 廉价公寓內。 路德看著马斯基林的训练笔记,不由得扬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1878年12月3日,我开始了魔术师的训练,了三个月学会了人生中第一个纸牌魔术,我的父亲是第一个观眾。我完成了表演,得到了父亲的鼓励。我知道自己的表演相当笨拙,但依然得到了反馈,获得了自我的满足。” 虽然梅琳娜女士说过“灵性链金术”不单单意味著冥想,不过路德在看到笔记之前,没有任何概念。 “所以我应该模仿马斯基林的训练方式,如他一样得到反馈?” “这也叫『灵性链金术』?” 扫了一眼马斯基林那隨性跳脱的字跡,路德摸了摸嘴唇。 他两只手洗著扑克牌,虽然称不上嫻熟,但逐渐有模有样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学习魔术,但路德似乎很有天赋。这不光依赖於梅琳娜所说他是一个灵性充沛的天才,更多的还是因为属於侍者的能力。 多线侍应:你可以在记住a桌菜品的同时,为b桌倒酒,为c桌切分鱸鱼,同时引导d桌客人入座。你细致入微,这份洞察力,也许可以用来做些別的事情。 他变得更加细致,能够记住魔术变化时的任何微小细节,不会出现疏漏。 扑克牌在他手中翻飞,在完成了一次洗牌之后,路德握著牌堆,抬起大拇指,將顶牌翻开,正是预料之中的黑桃a。 经过四个小时的不断训练,路德对於手中的卡牌有了感应,他的十根手指越发灵活,能够在他人的视线之下,完成隱蔽的魔术。他可以將卡牌藏於掌心,可以依靠手指触觉,感受细微变化。 这是属於魔术师的“指尖灵触”能力。 这一刻,路德感受到了灵性的满足。他虽然还不足以完成从“黑化”至“白化”的转变,却获得了属於魔术师的基本反馈。 路德將扑克牌放入左手,流畅的进行单手切牌。 “马斯基林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掌握基础技巧,我只费了四个小时。” “接下来,如果有一位观眾看过我的成功表演,內在的成就感应该就可以將灵性淬链,得到反馈,进入『白化』阶段。” “和他不同,我在表演之前就已经完成了『黑化』阶段,没有完全的模仿他,应该不会出现梅琳娜小姐说的问题。” 同时兼职多个职业,虽然无法深入道途,但也拥有著其他优势。 最起码,他能从多个方面获得灵性的自我满足,加快道途深入的速度,避免了模仿他人带来的隱患。 路德站起身来,忽然觉得大脑晕眩,耳边响起令人不寒而慄的呢喃。 那是一种教唆和鼓动,让他出现谋杀的欲望。 “指尖灵触”不光可以藏起卡牌,完成表演,也能藏起刀片,完成隱匿的谋杀。 你的手指非常敏锐,可以感受目標的脉搏跳动,肌肉的颤抖,血液流动的速率,找出致死的弱点。 路德闷哼了一声,手中的扑克牌洒落在地。脚边,漆黑的猎犬抬起脑袋,如同羊角般的耳朵竖了起来。 它从路德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铁锈的气味。 它舔了舔嘴唇,很好奇这股“谋杀”原质究竟是什么口感。可惜,它是恶魔,吃不了不属於“灾厄”的东西。 呢喃正在不断的放大內心的阴暗面,路德的眼睛变得漆黑且冰冷,他想要杀人。 他快速转过头,望著桌上坐著的“欢笑的自残人偶”,以灵性进行了勾动。 小小的人偶缓慢起身,路德耳边顿时传来桀桀怪笑。它面对路德,乾脆利落的摘下自己的脑袋。 咔噠。 路德颈椎一阵剧痛,他变得清醒过来,大口喘著粗气,摆脱了那种恐怖的蛊惑。 看著自己的双手,路德满头的大汗,眯起眼睛。 “『黑面具』在影响自己?” 恍惚中,他似乎隱约瞧见了一条种植著红色曼陀罗的道途,这条道路沾染鲜血,鼻腔中满是血腥的气息。 路德晃动脑袋,不敢抬起头,生怕瞧见隱藏於阴影之中的神祇。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虚幻消失,依旧是廉价公寓的样子,低下头,弗朗西斯正仰望著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路德冷笑一声,恶魔赶忙垂下脑袋。 他缓步走到人偶身边,给它换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笑了一声道:“多谢。” 人偶因为自己的姿势,沉默了。 路德藉助这些动作驱散了心中的惶恐不安,脸上刻意显露的笑容渐渐收敛。 类似的场景他不是没有遇到过。 当初,踏上圣主道途之后,狂热与虔诚化作了另一个自己。 现在它是在鼓动自己的阴暗面,但未来也许就会催化出一个更疯狂,更邪恶的人格出来。 他不可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变成与圣主一样的“三位一体”。 “必须儘快找到贴合自身的职业,並且快速成为法师,只要道途坚定,应该可以抵消『黑面具』的影响。” 路德心中莫名有种危机感,“黑面具”似乎盯上自己了。 活动了一下手指,路德將地上的扑克牌重新整理好,隨后来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两份西红柿炒蛋。 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在这个时代,他这个厨房小白能够復刻的中餐不算多。 甜的搭配麵条,咸的搭配土豆泥。 虽然无法復刻日思夜想的满足感,却也借著这种做法,完成了內心的安寧,压制住对於一位神祇的恐惧。 擦了擦嘴,路德决定明早试试葱油饼作为早餐,而不是燕麦粥外加冷吃肉。 收拾好餐具,他看向门口的位置,想著另一个自己调查的怎么样了,是否遇到危险。 目前的“全在”限制太大了,一人外出,另一个人就只能困在屋內,如果两个人都可以自由活动,就能相互帮助。 他现在已经完成“黑化”阶段,遇到危险,配合魔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忙。 第七十四章 他的道德底线非常低 黑巢之中。 路德催动“次级治疗之手”,修补肩头的枪伤。莉莉拉著那些孩子的手走出来。这些孩子面容黝黑,目光之中没有任何神采。 他们就像是一头头孤独的野兽,失去了家人,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地方。 也许,早日死亡对他们来说,是最慷慨的结局。 毕竟在东区,孩子们的生存率根本不过半。 “他们怎么办?”莉莉问道。孩子们藏在莉莉身后,一言不发。 路德皱起了眉头。 灵敦市可没有什么针对流浪儿的福利机构,这些孩子唯一的结局,就是送入济贫院。 他们或许会在之后卖给工厂,要么因为营养不良而死亡。 失去霍斯福德教堂,路德没有办法庇护他们,强行留下他们,只会有更大的危险。 准则2:霍斯福德是圣主的教堂,是我的教堂,更是东区人的教堂。 如果不能儘快重建霍斯福德教堂,他等於违背了准则,將自己至於背弃道途的境地。 这不光是必须遵守的事情,也是內心的自我要求。 “请再坚持一段时间,霍斯福德教堂会重新开放,到时候我们会提供食物和住处。”路德垂下目光道。 “说得好听,”一名手臂因为感染溃烂,身子傴僂的男孩儿抬起头来,冷冷的道:“教堂已经烧掉了,你说的一段时间究竟是多久?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无法做出的承诺,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別这么说,汤米!”身旁头髮乾枯的小女孩拉了拉他的手,“这位叔叔救了我们。” “还不如死了算了。”男孩满不在乎道,然后重重的咳嗽。小女孩担忧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汤米朝她扯出一丝难看又夸张的笑容。 他的父母因为活不下去,喝下了掺杂毒药的水,选择自杀。在喝下之前,他的母亲亲手將同样的水递给了他。 但或许是剂量出了问题,或许是圣主不愿他死的太痛快,他竟然完好无损的活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常年的咳嗽和肺部的剧痛。 他收敛了父母的尸体,因为没钱,只能將尸体丟弃到城外,从此变成了经验丰富的流浪儿。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身边的艾菲,他早溜走了。 “你叫汤米,是吗?”路德问道。 “你想问什么,混蛋?” 汤米齜著牙齿。他没有因为路德的救助和温和的態度,產生所谓感恩的情绪。 他没有接受过教育,没有任何道德感,只有生存的本能。 ——就像是一条可怜的,齜著牙的野狗。 贵族老爷们將其定性为原罪。认为正是因为他们的野蛮,导致了悲惨的命运。 但路德很清楚,这种结论应该顛倒过来。 如果能有选择,谁不想活得体面? 在这个世界,这些孩子顶多算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工具而已。 “我可以现在就提供给你一些吃的,”路德看著他,“但你能保证,你不光要餵饱自己,还要餵饱他们吗?” 汤米回头看了一眼和他遭受著同样命运的孩子。艾菲怯生生的拉著他的手,有些担忧。 “汤米,”路德道:“你能像是猎犬一样,保护他们吗?” 汤米本该天真稚嫩的眼睛却流露出凶狠的神情,他冷冷道:“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能保护好他们,谁欺负我们,我就咬死谁。” “那倒不至於,”路德温和的笑道:“我暂时没法帮上太多忙,所以你们依然要在街头生存,我希望你照顾好他们,像是老鼠一样躲藏起来,別再被发现了。”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就算是交易吧?你同意吗?” 汤米站在艾菲身前,点了点头道:“交易很合理,吃的在哪?” 路德笑道:“我告诉你一个地点,但你只能一个人去。那地方的主人脾气有点诡异,你如果透露给其他人的话,他或许会揍你一顿。” “哼,我还没怕过谁。” “千万別这么想,他的道德底线非常低,相信我。” 路德说著,凑到他的耳边,告诉他一个地址。 “你就说是我让你来的,態度好点,他会为你提供吃的,对了,你把这个东西也交给他。” 路德取出“织者之线”,没有太多犹豫的交给对方。 “记住了吗?”路德道。 “当然记住了。”汤米喊道。 “很好,记住我们的交易,汤米!你必须照顾好他们,明白了吗?” “用不著你说。”汤米收起那团在他看来诡异的丝线,瞪著路德,昂起了头。 他就像是一个小大人,又像是野狗的首领,就连傴僂的后背都显得昂首挺胸起来。 路德摸了摸他那油腻杂乱的头髮,后者的喉咙里顿时发出威胁的呼嚕声。 路德毫不在意,让莉莉带他们出去,自己则和道尔顿留在原地。 “你怎么看,道尔顿先生?” “现在唯一的线索是贝达佩斯酒店,”道尔顿道:“我会想办法混进去,展开调查。” “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路德道:“今晚的聚会之后,我会展开对塞繆尔还有罗伯特的报復——” “咳咳,我是说代行圣主的制裁。” 路德清了清嗓子,脸上依旧是虔诚和克制的面容。 道尔顿压了压帽檐,“祝您一切顺利。” 路德嗯了一声。他此时有些好奇另一个自己瞧见汤米,会是什么表情。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不能看著这些孩子流入街头,却依然吃不饱。 让另一个自己以“全能”给他们食物,是目前唯一能够做的。 至於聚会的事情,他没有告知另一个自己。 並非出於欺骗的目的,只是选择性的隱瞒罢了。 这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羞辱和怒骂。 虽然路德自认为身为神父,情绪一向稳定,但他也不想没事找骂。 篤篤。 廉价公寓內,路德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有人敲响了房门,是谁? 他活动手指,一把银制餐刀藏在掌心之中。 他以“侍者”与“魔术师”的能力,轻易藏起了凶器。 弗朗西斯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 “什么人?”路德冷道。 “韦恩在家吗?”稚嫩且倔强的声音响起。 孩子? 路德困惑的和弗朗西斯对望了一眼,后者没有任何紧张感,冲路德摇了摇头。 没有灾厄的气息? 不,不能相信它。 路德悄然走至门口,侧耳听了听,然后將房门推开一半,只露出半个身子。 他的左手垂下,藏著餐刀,门后的另一只手则握著魔杖。 门口,站著一个又丑又小的孩子。他抬著头,眼神桀驁,凶呼呼的瞪著路德。 “你就是韦恩?” 路德皱了皱眉头,冷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混蛋?” “我叫汤米,”他齜了齜牙,四下看了看,按照神父的建议道:“一个个子非常高的先生让我来的。” 个子非常高...... 路德眼角抽搐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另一个惹人討厌的自己。 他毫无犹豫的侧开身子,以魔术师的手法藏起餐刀与魔杖,示意汤米进来。 “他说你可以给我吃的,在哪里?”汤米四下看了看。 “他喊你来,就是让你问我要吃的?”路德惊讶道。 “哦,还有这个。”汤米从怀中取出“织者之线”,隨手丟给路德。 “汪汪!”弗朗西斯大叫。 “你去那个房间,”路德指了指臥室,对汤米道:“吃的都在里面。” “哦。”汤米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路德转过头来,看著弗朗西斯:“怎么了?” “这是灵物。” “废话,我知道。” “这是『黑面具』道途的灵物。” 路德差点没忍住,手中的“织网之线”就像是沾了大便的婴儿尿不湿。 他没有立刻尝试以灵性勾动,坐於沙发之中,眯起眼睛。 另一个自己前往“黑巢”,转头就让一个孩子送来属於“黑面具”的灵物。 他很安全,还有额外收穫。 ——老奥利弗死了? 思绪转动,耳边传来汤米的疑惑:“那个房间是空的,里面没食物。” “哦,我跟你开个玩笑,別介意。”路德挥了挥手,侧目看著汤米,露出自以为善意的微笑。 第七十八章 变个魔术 “你耍我?”汤米恶狠狠道。 “別像个狗一样齜牙,丑死了。”路德道:“又不是我答应给你食物的,你最好客气点。” 汤米盯著对方。 他总觉得这个人和那位神父长得有点像,声音也差不多,顶多矮了点。 就是性格的確有问题,那位神父没骗他。 路德摸了摸下巴。他一直保留著进行少许易容的习惯,用来区分另一个自己,这是一种谨慎和稳健。 除了在另一个自己和梅琳娜女士面前,他从未暴露过真实样貌。 “你什么时候给我食物?那个神父保证过的,我和他有交易。” 路德翘起二郎腿,手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不加的咖啡,淡淡道:“详细说说交易,之后我再给你食物。” 汤米狐疑的瞪著他,还是將自己知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那个灰手帮的男人真的说过老奥利弗很可能在贝达佩斯大酒店?” “对啊,我就是这么听说的。” “嗯......我明白了。” 路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手中捏著一副扑克牌。 汤米不耐烦的喊道:“食物呢?你什么时候给我?” “还有一件事情——” “我不会相信你了!”汤米大喊。 “你爱信不信,”路德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甚至朝汤米挤了挤眼睛:“反正饿肚子的又不是我。” 汤米死死咬著牙,口腔里甚至发出咔噠咔噠的声音,“还—有—什—么—事?” “看我变魔术。” “什么?” “別看我,看这幅扑克牌,”路德催促道:“你从里面先选一张——” “哦,你等等。不对!”他將扑克牌递给对方:“你先看一下,確认有没有问题,检查一下有没有机关。” “你他妈有病吧?”汤米有些崩溃。自从流浪街头后,从没有过此时此刻这么复杂的情感。 “没问题,对吧?”路德从汤米手中接过扑克牌,自顾自道:“现在,你可以挑选色了。” “很好,记住你选的牌,一定记住!我洗牌了!”路德兴奋的大喊。 “是这张,对吧?” “不是。” “这张?” “也不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哈哈哈哈,我是故意给你看错误的牌的,是这张!” “不是!” “不是?嗯?”路德快速切牌,抽出牌堆的第一张,“这张,对吧?” 汤米捂著脸,眼中不再有倔强和凶狠,他无奈的点了点头:“没错,是这张黑桃j。” 路德回忆著马斯基林的日记,笑道:“我的魔术怎么样?別傻看著,快鼓掌!” 汤米就像是水族馆里的海豹一样拍打双手,冷冷道:“这是我见过最恶劣,最糟糕的魔术。” 路德挺起身子,不满的盯著汤米。 他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反馈,这次的表演失败了。 ——这小屁孩不是一个好观眾。 “现在能给我吃的了吗?求求你。” 路德哼了一声,以“全能”从虚空中抓出一个苹果。 “这个魔术怎么样?” 一边说著,他又从空中抽出土豆,胡萝卜,洋葱甚至是一块醃肉。 “这个呢?” “你看这个是什么?哈,是鯡鱼罐头。” 路德报復性的以“全能”变出大量食物,毫不介意灵性的流逝。 汤米目瞪口呆的盯著。 这样变出食物的魔术真的很神奇! 所以刚才的卡牌魔术,是这个古怪的男人在故意折磨自己? 汤米看著路德和他大腿上堆积起来的食物,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眼瞧著食物足够了,路德甚至从身后抽出一个竹製背篓,吩咐汤米自己將食物全都装了进去。 这一手,让汤米脸上的犀利,变成了彻底的好奇和天真。 ——这么大的竹篓,他究竟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某个荒废公寓的地下室。 道尔顿对路德道:“您还记得冯特先生吗?” 路德捏住十字架,看向道尔顿。 “那次驱魔考核中,遭到恶魔入侵的房东,这里曾经就因为他举行仪式,发生了一次屠杀。” “对於这里的大部分租客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偷窥了班克斯·爱德华兹,也就是『我』,学会了恶魔的仪式。”路德回答。 道尔顿道:“但有一个问题在於,冯特先生看见您或者说班克斯以仪式召唤出一枚金幣,正是他的贪婪导致的之后发生的一切。“ “但你我应该都清楚,恶魔的仪式是做不到这一点的,金幣不属於它们的权柄。” 路德微微頷首,静静的看著对方。 “金幣的出现更像是刻意吸引冯特先生的手段,班克斯知道有人偷窥,他是故意的。” 路德道:“目的就是让冯特先生尝试仪式,完成恶魔的附身和血腥的屠杀?” “这是我的猜测。”道尔顿回答。 路德沉默不语。 诱骗冯特先生,引来恶魔......,关於原身的秘密,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这背后不光是班克斯·爱德华兹,还有圣主教会,笔记的主人...... 这些秘密宛如一团缠绕在身上的乱麻,让人心中烦躁。 路德很快恢復平静,环顾四周道:“这里应该就是『我』当初举行布道会的地方了?” 道尔顿嗯了一声:“因为屠杀的事情,这里已经几乎废弃,相比起来更加安静,而且我想,对於信徒来说,这里也算熟悉。” “有多少人愿意前来?” “除了您最初的十一位信徒之外,就只有埃尔加先生,安妮,以及其余六人。” 路德点了点头。 霍斯福德教堂还在的时候,每天约有四五十人。恐怕,很多人並不相信道尔顿传递的消息,又或者,他们已经心灰意冷。 “一旦出现危险,”道尔顿取出怀中的菸斗,提醒道:“我会带著您立刻遁走。” 没过多久,房门敲响。 埃尔加带著安妮前来。前者瞧见路德,赶忙摘下帽子,压在胸前,面容惊讶的道:“神父先生,您真的没死?”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抱著存疑的態度,甚至怀疑过是针对霍斯福德教堂信徒的陷阱。 但为了安妮的安危,他还是来了。 他本来不想带著安妮,但小安妮眼神麻木,透著一股坚定。她一定要来。 看见高大的路德,安妮眨了眨眼睛,嘴角有微不可查的弧度扬起。 第七十九章 討回公道的陪审团 “埃尔加先生,你最近还好吗?”路德问道。 “托您的福,还不错。”埃尔加笑了一声,隱瞒了自己很难找到工作的事实。 没过多久,老瘸子,盖奇,伊莉莎,小威廉,小约翰,伊格莱斯等人都到了。 南希小姐看著身穿白色衬衫的路德,双手合十,眼眶变得通红起来。 她虔诚的感谢圣主,讚美著奇蹟之子的復甦。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神父先生。” 小威廉昂著头,一条腿已经明显的瘸了。那次教堂里造成的伤势,是不可逆转的。 就算去当童工,去当烟囱工,也不会有人要他的。 但他脸上依然流露著懂事的笑容,拉著南希的手,朝路德神父打招呼。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缝补的技巧,可以帮著姐姐做一些自认为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只希望自己能少吃点,少睡些,不要让姐姐那么辛苦。 安妮面无表情的看著威廉,抿了抿嘴。 ——如果自己那天拉著威廉...... “您再一次彰显了奇蹟。”老瘸子激动道。眼神之中流露出诡异的光。 道尔顿扫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神父先生!”约翰迈出一步,激动地涨红了脸,“我的婶婶是不是和您在一块?” 路德注意到,他的双手出现了大量的冻疮还有溃烂。 手指僵硬,有些弯曲变形。长时间的工作,他的脸色因为贫血和劳累变得比纸还要白。 就连红色的头髮都显得黯淡乾枯。 神父路德不清楚,约翰正在贝达佩斯大酒店充当洗碗工。 他目光柔和的望著对方,迈出一步,语气低沉:“我很抱歉,约翰。我没能保护好佩吉太太。” 约翰后撤了一步,眼神变得迷茫和空洞起来。 明明心中早有猜测,但他还是难以置信的抱住脑袋,浑浊的泪水顺著指缝之间流下来。 他太累了,在得知了婶婶死去的消息后,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嘴唇剧烈抽搐著,像是五臟六腑都刺入了荆棘,血淋淋的。 路德蹲下身子。一旁的信徒们低声祈祷。 佩吉太太是个值得尊重的人,她照顾著每一个人,她做的饭是温暖的。 没有人会对佩吉太太抱怨一个字。 如果路德是圣主的转世,那么佩吉太太一定是最早成为天使和圣人的人选。 最初的信徒们坚信不疑。 那些后来的信徒,同样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这都是我们必须要经歷的磨难,”身为清道夫的盖奇揉了揉仅剩的眼珠子,喃喃道:“她一定提早回归了天堂,她一定能够永恆幸福的。” “佩吉太太是个仁爱,热忱和坚韧的女性,愿她安息。”伊莉莎握著手,啜泣道。 “神父先生,佩吉太太一定已经得享永恆的安寧了,对吧?”南希殷切的望向路德。 后者目光温润,没有开口。 他不是另一个自己,可以张口就来。 “抱歉,”他愧疚道:“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我没能保护好教堂,没能保护好佩吉太太,没能——” 他看了一眼威廉,垂下目光。 信徒们沉默下去,空间內只有约翰的啜泣声。 片刻后,小威廉壮著胆子,一瘸一拐的走到路德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神父先生,我现在还活著,都是託了您的福,如果不是您,我早就烧死了。” 他拉著路德的手指道:“所以请您別对我有歉意,不然我会有负担的。” “独眼”盖奇点了点头:“最起码我们还活著,最起码在教堂的时候我吃得饱,穿得暖,有地方睡觉。” “是的,神父先生,我从未怪过您,”南希走到威廉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温柔的道:“我们在教堂的日子,很快乐。” 她脸上流著泪,热切和真挚的望著路德。 那纯净的善意一下子击中了路德。他无法克制脸上的表情,捏著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泛红。 “对不起。” 他后退一步,朝著眾人鞠躬致歉。 眾人微笑的看著他。这一刻,他在他们心中不是高高在上的奇蹟之子,不是十字架上的神明,而是一个朋友,亲切的朋友。 约翰沉默的站起身来,快步衝到路德面前。 南希惊呼了一声,盖奇也紧张地捏住手指。他不会想要打神父先生吧? 他將佩吉太太的死怪在了神父身上? “別这样,约翰!”伊莉莎喊道。身为纺织女工,她和佩吉太太的关係很好,懂一些厨艺,总是帮她的忙。 她很清楚,佩吉太太有多照顾自己的侄子。 这个红头髮,有些怯懦的年轻人,虽然不善言辞,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实很善良,总是默默地做事。 他也很孝顺,很听佩吉太太的话。 约翰不顾其他人的喊声和劝阻,衝到路德面前,昂起头来,一双眼睛遍布血丝。 他握著路德的手,死死地攥住,声音幽冷嘶哑:“神父先生,我婶婶是怎么死的?” 路德道:“谋杀。有人用刀杀死了佩吉太太。” 信徒们惊呼了一声,南希,伊莉莎还有伊格莱斯等女性惊恐的捂住嘴巴。 约翰恶狠狠道:“是『黑巢』做的?” “是的。”路德点头。 约翰没有去问佩吉太太的死亡细节,他此时冷静的可怕:“神父先生,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他低著头,如同当日佩吉太太在告解室內一样,低声呢喃:“我无法谅解杀死我婶婶的凶手,我要復仇。” “我已经彻底坠落,不配成为您的信徒。” “请您惩罚我的灵魂,惩罚我.....死后不能再见婶婶一面,阿门!” 他近乎祈求的说著,就要鬆开手,转身离去。 下一秒,路德以强大的力道將其硬生生拽了回来,握紧了他的手。 “我为什么要宽恕你?” 约翰一愣,想要开口辩解,却立刻被路德打断。 围观的眾人眼神担忧的瞧过来。 “凶手杀死了仁爱善良的佩吉太太,他褻瀆了一位虔诚的信徒,还是在教堂之中。” 路德盯著约翰,认真道:“在教堂没有彻底烧毁之前,那里就是我们的圣所,是圣主光辉照耀下的一部分。” “谋杀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你所谋求的不单单是復仇,更是公正神圣的审判。” “约翰,还有这里所有认识佩吉太太,尊敬佩吉太太的诸位,都是为她討回公道的陪审团。” “那位凶手,会死於圣主应许的制裁之下。” “他不会有任何上诉、反驳的机会。” 路德的声音迴荡在安静的室內,眾人呆呆地望著他。 第八十章 他们中的一员 平日里温和的神父先生,此时的声音却如同法官手中的硬木法槌,震耳欲聋。 他们不是律师,不是法官,以他们的身份更没有任何机会进入巡迴法庭,成为陪审团的一员。 律法,是圣主权柄,属於秩序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轻易染指。 但现在,神父给予了他们事实认定和裁决的机会。 约翰抬起了头,遍布血丝的眼中渐渐泛起明亮的光芒。 这是神父赋予的“名义”。 他的行为不再是邪恶的,而是纯粹的正义。 约翰內心的痛苦和纠结消散了许多,变得愈发的坚定,渐渐地不再有任何迷茫。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復仇,约翰,”南希走到他身边,喃喃道:“我们都想为佩吉太太討个公道。” “我们也可以握著刀,在他那可憎卑劣的躯体上刺下血淋淋的伤口。” “一人一刀。”盖奇那只独眼之中是冷冽的目光。 “神父先生,”约翰喃喃道:“请您帮助我们,共同完成审判。” “当然,”路德笑道:“你们是陪审团,我是法官。” 想了想,他道:“他死定了。” 眾人笑出声来,借著笑声舒缓心中的阴霾,沉重和苦难。 “还有一件事情,”路德道:“在我扫清所有障碍后,霍斯福德教堂会再次重建,麻烦大家给我一些时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请大家放心,谁敢阻拦这件事情,我就会以圣主的名义净化他,不留任何余地。”路德流露出无比正义的神情。 “讚美您,神父先生。”盖奇喊道。 “您是我们的希望。”南希揉著眼睛,搂住了小威廉。 约翰流著泪,没有任何犹豫的搂住路德。后者温柔的环抱住他,静静聆听著哭泣。 这一刻,他得到了信徒们的认同。 他不再只是奇蹟之子,不再只是光明的象徵。 他是他们中的一员。 信仰使人虔诚,但唯有真心才能得到信任。 路德在此刻获得了无比的满足,他能感受到体內的灵性正在变得赤红纯粹,如同凝练著一颗哲人石。 在第一阶梯之上,他走到了四大阶段的终点,灵性通透纯粹,没有任何的迷茫与欠缺。 他的一举一动都遵循內心的自我,面对任何困难,也绝不退缩。 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神父。 他全心全意的侍奉神明,全心全意的保护可以保护的人。 他是东区人信赖的对象,他完成了“赤化”。 路德眼中萤光闪烁,散发著如同红宝石般的光辉。他获得了属於圣主道途的恩赐。 他的“神赐剑”得到了加强,从过去的短暂一击,变得可以维繫三十秒。 在这个期间,只要不破碎,就能持续驾驭,並附带黄色电光。 雷霆,同样是属於圣主的权柄。 他可以一天之內,动用两次“绝对律令”,——这是属於秩序的权柄。 “立约之剑”同样得到加强,延长至五分钟,不再有次数限制,只要有法术环位,就可以藉此释放。 同时,路德可以选择立刻破碎剑中的光明,藉此释放名为“圣光斩”的强大斩击。 这项能力属於圣主如太阳般璀璨的光明权柄。 他依然只有三个一环神术位,但现在,他多了一个0环戏法。 “绚烂光流”。 现在,他可以操纵该神术激发內在灵性,並以灿烂的光辉外显,覆盖於周身,增强自身奔跑速度。可以衝锋,可以加速,但最好不要逃跑。 路德很快了解了能力和神术,体內的雀跃的灵性收敛,变成温润的红宝石。 这一刻,道途在面前短暂的出现。 他看见了玫瑰与麦穗,却显得有些枯萎。原本的祭坛不见了踪跡,十字架只留下了一道残影,也没有任务的羊皮纸。 更重要的是,明明完成了“赤化”,路德却不敢跨出一步,往上登阶。 他看不见第二道阶梯究竟在哪里。 路德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思考,眼前的道途如同云雾散去。 他再一次看见了那些亲切的人们,脸上无法克制的流露出温煦如同阳光般的笑容。 四十分钟后。 路德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布道,並藉此释放了仅剩的神术“奇蹟予你”。 他希望所有人变得幸运,共同度过眼前的危机。 结束后,他许诺在这段时间內会不定期提供食物,但单靠“全能”,显然是无法如同当初在霍斯福德教堂那样。 约翰等人摇头拒绝。虽然很困难,但他们依然能够活下去,最起码是有希望的活下去。 毕竟,路德的承诺与资本家的承诺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真心尊重著他。 路德又將住址告知埃尔加,后者鬆了一口气,充满感激的向路德道別。 路德摸了摸安妮柔顺的长髮,后者麻木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跟上了小威廉。对方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姐姐。 眾人纷纷离去。道尔顿走至门边,对老瘸子道:“弗兰克先生,麻烦留步。” 老瘸子看了他一眼,整个室內就只剩下他,侦探还有神父。 路德困惑的看著道尔顿先生,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一只手微微抬起,那是一个非常迅捷的拔枪姿势。 他皱起眉头,深深地看向老瘸子那张宛如枯木树皮一般的脸。 老瘸子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望著道尔顿道:“干什么?”对於神父之外的人,他的语气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说句实话,”道尔顿道:“你的偽装真的很低级。” 他毫不客气的开口,整个室內突然变得静悄悄的,老瘸子看著他,忽的笑出声来。 “你怎么发现的?” 他说著,看了一眼路德,隨后大摇大摆的走到房间的阴影之中。原本瘸著的腿恢復了自由的行动。 道尔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忆宫殿』。我找回了那天去弗兰克先生住处的记忆,我向他询问了一些事情。” 他低著头,看向老瘸子的右腿:“我记得很清楚,他瘸得是左腿。而你,陌生人,你对扮演的细节毫不在意,拖著右腿也敢出现在我面前。” 路德一愣,冷冷的看著老瘸子。 他的確忽略了这个细节。他仔细想了想,却想不出老瘸子究竟是什么时候遭到替换。 那位虔诚,朴实的人,死了? 路德重重的捏住手指。 第八十一章 老奥利弗 “老瘸子”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果然得小心侦探,这样的细节普通人恐怕不会在意。” “你是什么时候完成的替换?”道尔顿没有因为对方的夸讚,流露出任何表情,质问道。 老奥利弗想了想,脸上露出陈恳的表情:“在你拜访过他没多久,我杀了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嗤笑了一声,“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每一位『黑面具』信徒必须遵守的首要准则.....” “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 “老奥利弗。” 路德与道尔顿面容凝重,眼珠死死地盯著对方。 ——那个他们想要寻找並杀死的目標,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替换了老瘸子,他一直在霍斯福德教堂监视著我? 路德心中一跳,耳边似乎响起心臟砰砰的声音。 ——他本可以隨时杀死我。 “教堂焚烧的那天,”路德缓缓开口:“是你杀死了佩吉太太?” 老奥利弗抬起头,露出得意的神情:“是我。” 话音未落,路德已经捏住十字架,攥住了拳头,冲了上来。 他一拳打碎了老奥利弗,但那只是对方留下的残影。他很快出现在另一处阴影当中,面带微笑。 路德眼眸清冷,估算著自己的实力。 虽然完成了“红化”,但他今天上午在“黑巢”探索时,所有的能力与神术基本都用上了。 道尔顿同样面容冷峻。 侦探之所以可以克制“黑面具”的信徒,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逻辑推理能力。 在侦探的能力面前,凶手很可能隨时暴露。 但同样的,面对“人蛛侍者”时,他的能力也已经消耗掉了,必须等到明日灵性恢復,才能再次使用。 所以,这是老奥利弗的计划? 不,这似乎不对。 灵性的直觉让道尔顿感受到一丝不和谐。 “你不是老奥利弗,”路德冷道:“最起码,不是『黑巢』的老奥利弗。” 老奥利望著路德,脸上露出讚许的神情,隨后鼓起掌来:“很聪明,不愧是获得那位神祇瞥视的人。” “路德神父,你不该信奉圣主,而是应该踏在谋杀的道途之上。” 路德没有开口。 如果对方是黑巢的“老奥利弗”,没有必要派莉莉和康顿跟著佩吉太太。 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给佩吉太太做的偽证。 毕竟,他当时也在场。 更何况,眼前的老奥利弗完全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这与“黑巢”的那位焚烧教堂的举动完全不符。 道尔顿思绪转动,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很清楚,“黑面具”的最大禁忌就是暴露真实身份。 他此前也遇到过一些谋杀案,在自己推理出真相前,信仰“黑面具”的凶手往往会选择自杀。 这也是路德在斯诺太太的公寓里阻止那位凶手,后者最终选择跳楼的最大原因。 “黑面具的”信徒將自身隱藏很深,暴露真身,是决不允许的事情。 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共享一个身份的“黑面具”信徒。 “你为什么要杀死佩吉太太,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路德冷道。 老奥利弗露出愉悦的笑容,淡淡道:“在他人的谋杀计划下,完成一份更加隱匿的谋杀,是取悦『黑面具』的方式之一。” “所以,我杀死了那个老太婆,將凶手误导到了另一位头上,反正你和他本就有仇。” “可惜,如果不是侦探察觉,这就是一次精妙的误导手法,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为了取悦道途而进行的游戏。” “就因为这一点,你杀死佩吉太太?”路德道。 “一个心肠好的穷鬼而已,这样的人东区到处都是,你再找一个吧。” 路德冷冷的瞧著他,老奥利弗毫不在意的回望。 出乎他意料的是,路德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的演技太差了。” 老奥利弗蹙眉:“你什么意思?” “你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所谓精妙的第二层谋杀,失去了误导的作用,现在也只是拙劣的笑话而已。” 看著老奥利弗冷下来的表情,路德继续道:“更糟糕的是,你被剥开了老瘸子的身份,揭开了老奥利弗的身份。” “你其实完全不用说出来的,但现在我们都知道,老奥利弗有两个人了,还是相互不太对付的两个人。” “你真的很蠢,侦探先生轻易就识破了你,你在我们面前的这种表现,简直太可笑了。” “如果这就是『黑面具』的信徒的表现,我觉得实在是太失望了,你还不如自杀算了,省的给你的神祇丟人。”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老奥利弗瞪著路德,嗓音尖锐的开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惹恼了我,我现在就去一个接著一个的把你的信徒杀光.....,先从谁好呢?就从那个红头髮的青年开始吧。” “你不是要保护他们?你觉得你能保护他们,免於一位『黑面具』信徒的谋杀?” 路德看著道尔顿,一只手指著老奥利弗:“你看,他急了。” “凶手当著侦探的面说出『杀人预告』,”道尔顿摇了摇头:“这是很蠢的事情,毫无揭露真相的必要,连我的內在灵性都无法满足。” “这已经不是谋杀了,而是毫无美感的激愤杀人。” 侦探盯著老奥利弗道:“喂,你的灵性现在该不会已经遭受动盪了吧?” 老奥利弗后撤了三步,手指微不可查的抖动著。 是啊。 这只是威胁而已。 如果红头髮的约翰死了,必然是他这个“老奥利弗”做的。 谋杀应该是隱秘的,而不是如此明目张胆。 正如侦探所说,毫无追查的必要,哪怕灵敦市的狗都知道,这是他干的。 甚至,因为他的愤怒失控,会给侦探更多的把柄。 借著那该死的“演绎既本质”,侦探能掌握更多情报,完全不讲道理的揭开“老奥利弗”身份下的真相。 老奥利弗咬著牙,看著道尔顿眼中闪过的萤光。 他很清楚,对方正將自己的一举一动记录在“记忆宫殿”之中,日后反覆回溯。 ——他不该暴露在侦探面前这么久。 路德垂下目光。他一直在模仿另一个自己的笑容,藉此讽刺老奥利弗,为的就是让对方失去冷静,在道尔顿先生面前停留更长时间。 他很清楚,这是一个棘手的敌人,远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轻鬆。 在没有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之前,老奥利弗永远占据主动的位置。 “哈哈哈哈,”老奥利弗忽的弯著腰,大笑起来:“抱歉抱歉,是我过於不小心了。” “你说得对,没有精妙计划的杀戮完全是蠢货的行径。” 他环顾二人,微微鞠躬。 “短时间內,我们不会再见了,路德先生——”老奥利弗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乾枯的肌肤一点一点的溶解,却依然没有暴露真实面容。 “但请你记住,谋杀的盛宴早就开始了,隱秘与谋杀的神明正在注视你,祂很期待你掀起盛宴的最高潮。” “祂什么时候盯上的我?”路德道。 老奥利弗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催动神术后,他正陷入脚下的阴影之中。 “很早了,在你杀死大量神职人员的时候,那的確是非常戏剧性的谋杀。” 路德面无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迟疑,而是快步迈出,呼唤流星般的“圣焰”砸落。 与此同时,道尔顿抽出左轮,开枪射击! 第八十二章 失效 砰!子弹与火焰落在地面。 老奥利弗身上的阴影挡开了所有攻击,冷笑著钻入阴影,路德满是杀意的盯著他。 “下次见面,你一定会死。” 他的声音迴荡在室內,比寒风还要刺骨。 道尔顿遗憾的摇了摇头,眼中萤光渐渐散去。 “他掌握神术,恐怕是『黑面具』的牧师。” 唯有圣主道途之上,获得神术的神职人员称作神父,其余神明则称作牧师。 相比起得到能力赐福的人,这些额外得到神术赐福的大都是神职人员,和神明的关係更加紧密。 路德收敛情绪,淡淡道:“道尔顿先生,我什么时候杀死了大量神职人员?我只记得那位宗教裁判所的亚克斯利。” 道尔顿身子一顿,摘下了帽子。 他依然记得当初离开教堂时的场景,至今歷歷在目。 101看书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莫名的望著路德道:“神父先生,在你恶意的玩笑之下,不光亚克斯利死了,霍斯福德教堂外十余位裁判所成员,全都死了。” “而且,皆是不受控的自杀,死状恐怖。” 路德瞳孔微缩,怔怔的站在原地。 那是仪式尚未结束时,更加强大的“绝对律令”导致的? 他以圣子的位格,杀死圣主的信徒,结果引来了“黑面具”的瞥视? 不不不,这显然是另一个自己的做事风格。 不关他的事。 路德克制的想著。儘管他知道,那时候二人还未彻底区分,完全是“混沌”的状態。 回过神来,路德捏了捏手指。 得到神明的瞥视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尤其是那位並非圣主,而是一位掌管著谋杀的邪神。 对於圣主道途的人来说,其余神明大都可以定性为“邪神”。 祂盯著自己,准没有好事。 还有所谓杀戮的盛宴,指的是什么? 不行!他得赶快踏上第二阶梯,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其他人。 “道尔顿先生,”路德看向侦探道:“从第一阶梯进入第二阶梯,应该怎么做?” 道尔顿愣了愣,隨后道:“第一阶段至第二阶段相对容易,我当时破获了霍乱尸体盗窃案,上了报纸,成功晋升。” 路德忽的眼神惊讶:“您从第二阶段到现在的第三阶段,用了三年?” “这已经算快的,靠的是过去的积累,”道尔顿道:“你知道我到达第一阶段的『红化』用了多久吗?” 路德摇了摇头。 “五年。” “侦探技巧的学习,经验的提升等等,都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並非所有人都是天才,时间也是『灵性链金术』不可或缺的东西。” “三年进入第三阶段,已经很快了,这也是因为我的侦探手册,也就是『灵性链金术』越来越完善的原因。” “至於您,想必您应该注意到圣主道途的变化吧?” “你说的是道途的模糊不清?”路德惊讶。 “是的。” “你怎么知道?”路德一惊。道尔顿难道是观察到了我身上的变化?侦探这么敏锐嘛? 道尔顿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所猜测,解释道:“因为圣主道途的变化不单单影响到了你,路德神父。” “所有信奉圣主,並踏在祂的道途上的人都受到影响,『黄金律法』失效了。” “失效?” “是的,圣主道途的人不再有特殊的恩赐,他们不能隨时感受道途的存在,无法依靠冥想进入其中,和其他道途没有任何区別了。” “这种恩赐,是圣主道途之前独有的?”路德脸上保持著惊讶。 道尔顿漠然的看著他。 “是的,无论是歧路还是其他神明的道途,都没有这样慷慨的恩赐。圣主,毕竟是最为强大的神明。” “你问我如何踏上第二阶梯,但在『黄金律法』失效之前,圣主道途的人可以隨时踏入,在前三个阶梯之上都毫无瓶颈。” “现在......”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还是不太理解你说的慷慨指的是什么。”路德好奇。他对於其他道途並不了解,不清楚其中的差异。 “更快的提升就已经足够慷慨了,”道尔顿道:“除此之外......,据我所知,就是可以隨时隨地的覲见神明。” 路德想起了那九层阶梯之后高大,模糊却无比恢弘的神圣虚影。 他忍不住想要讚美圣主! “无论是阶段的深入,转化,还是阶梯的晋升,都是清晰且明確的,只需要遵循神諭即可。” “但这一条,对於自我歧路或者其他神明道途,都很困难。” “前者需要摸索,后者则是因为神諭大都复杂混乱,没有规律。” 路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如果没有另外一个自己的捣乱,他在道途上的行走可以说毫无阻碍。 只需要遵循羊皮卷上的任务,遵循日常的行为举止,足够虔诚即可。 再加上准则的提前设立,这也是他能在短时间之內,完成“赤化”的原因之一。 但眼下考虑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毕竟,这份慷慨从自己,不,所有修炼过“黄金律法”的圣主信徒身上剥离了。 现在,他们需要找到贏回圣主宠爱的方法。 路德与道尔顿告別,返回了廉价公寓。 沙发上,一名黑髮褐瞳的青年抬起头来,手中捏著一叠扑克牌,脚边趴著一条黑色的恶犬。 听见脚步声,黑犬竖起耳朵,然后又快速缩回,諂媚的咧嘴笑了笑。 相比起路德先生,弗朗西斯更害怕眼前的神父先生。 “回来了?”路德靠在沙发上,挥了挥手:“怎么样了?” 他面带笑意,却没有暴露出过多的好奇。 “神父”脱掉外套,摇了摇头:“没找到老奥利弗。” “具体说说?” “神父”想了想,將今天发生在“黑巢”的事情简单说了。 “贝达佩斯大酒店......”路德嘟囔了一声,看著对面的自己,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真是巧啊,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那里。” “神父”一愣,隨后开口道:“这样的话,你就有机会调查老奥利弗了。” “想要找到『黑面具』的信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路德摸了摸下巴:“你说道尔顿先生会潜入调查?” “是的。” “嗯.....也许有合作的机会。” “別忘了,”捏住十字架的路德提醒道:“他可以看破偽装,你如果出现在他面前,他很可能藉此发现我们的不同。” 路德敲打著沙发扶手,沉思片刻道:“有道理,不过我不一定要出现在他面前......” “嗯,我倒是有些想法,”他喃喃说著,隨后岔开话题:“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没了?”路德失笑:“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是个笨蛋,看看外面都几点了?你这么晚回来,你跟我说只是探索了『黑巢』?”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 第八十三章 魔术师 “我猜猜看,”路德挺起了身子,“你和约翰,南希他们见面了?” “神父”哑然的望著自己,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能够远程检测的法术。 他很清楚,路德正在尝试进入“法师”的道途。 毕竟,在没有彻底分开以前,他也进入过假面城堡,见过那位梅琳娜女士。 “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开始会撒谎了?” “这不是撒谎,只是......不想告诉你。” “怕我阻拦你,怕我骂你?” “嗯。” “呵呵,”路德在沙发里挪动了一下身子,习惯性的弹掉爬上裤腿的臭虫,“懒得说你!看样子,这次聚会的效果还不错?” “神父”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事?你能不能都老实交代了,別让我费力问。” “还有关於另一位老奥利弗的事情......” “神父”具体说了自己,道尔顿和老奥利弗的对话。 路德越听,脸上的神情越是阴沉。 尤其是当他知道,神明注视著自己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收敛,眼中满是疏离和冷漠。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加冰块,不加的咖啡,捧在手中,没有喝,只是静静的看著冰块的起伏,听著冰块碰撞玻璃的噹啷声。 公寓內一片寂静。“神父”轻垂目光,安静的等待。他意识到另一个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 “『黑面具』的瞥视,似乎正在影响我。” 犹豫再三,路德还是选择主动说明目前自己的情况,“侍者”与“魔术师”的能力都遭受著来自那位神明的影响。 ——这就是看不清道途的一大隱患,轻而易举就会偏离,受到神明的影响。 祂在鼓励自己进入“谋杀”的怀抱。 “神父”心中思索,注意到另一个自己脸上蹙起的眉头。但他自己,却並没有过於的担心。 “我觉得,你可能担心的有点多了。” 路德抬起头,望著自己。 “既然神明的这份瞥视落在了你身上,就算担忧也毫无意义。” “你觉得祂的影响,会导致你內心的阴暗面更加放大,形成新的人格,甚至出现另一个『我』?” “问题在於,『全在』的权柄只能分裂两具肉身,新的人格如果想要获得肉身,就必须杀死你,或者杀死我。” “而在这之前,一旦这个新的人格出现,”路德目光温煦,盯著另一个手握扑克牌的自己,“我们可以率先出手,在意识的世界之中將其抹除。” “准则0的限制只存在於你我之间,抹除新人格不会受到影响。” 路德惊讶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嘆道:“你可比我狠多了,竟然打算杀死自己?” “两个不同神明的信徒,不可能並存的,二者的对立会非常严重。”对方回答。 路德忽的笑了,试探道:“你其实也可以等他完全替代我再將他除掉,这样你可以绕开准则0,永远的占据这具身躯。” “这样的风险很大,而且......,我並不希望你消失。” 路德沉默了。他站起身来,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而是拿起“织者之线”,以灵性进行了勾动,很快將其掌握。 “织者之线”可以根据使用者灵性的强弱进行延展或者收缩,可以编製成网,可以见缝插针,具有一定粘性,作用很多。 脑海中,他已经想到该如何使用它进行一些简单的魔术表演,如何用它来——杀人。 “神父”替代了另一个自己,霸占了沙发的位置,看著另一个自己忽的蹲下来,微笑著看向自己。 “怎么了?” “我希望你能观看我的魔术表演。”路德伸出手,握著扑克牌。 “神父”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路德摊开扑克牌。汤米很明显不是一个很好的观眾,不知道给另一个自己看表演,能否得到正向的反馈,让自己完成“白化”。 路德心中並不確定,只能尝试看看。 十五分钟后,“神父”拿著自己之前选的红桃8,眼神诧异的看著另一个自己。 “你怎么变的?” “身为魔术师,是不能隨便透露手法的,即使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魔术。”路德自信满满。 在汤米离开后,他又苦练了很久,自认为这一次没有任何缺陷。 “神父”沉默良久,隨后陈恳道:“很神奇的纸牌魔术。” 路德挺了挺胸脯,眼中闪烁萤光。 他从另一个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一名观眾对於魔术的好奇和讚美。 哪怕这只是最简单的纸牌魔术,其中的技巧只要说出来,就会令人失望。 但纸牌魔术也是最基础的,其中的理论,手法关係到魔术师的未来。 ——扑克牌,是魔术师最好的朋友。 这是马斯基林笔记里的一段话,直到现在,路德才有所体会。 他的灵性变得跃动,在这一刻完成了“白化”,获得了诸多的反馈。 “神父”静静的看著他,没有任何打扰,但想起自己在完成各大阶段时,遭受的来自內部的干扰,他不由得露出无奈的目光。 路德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萤光很快收敛,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信息。 练习牌组:以灵性灌注,可以將一副扑克牌变成你的练习牌组。使用它来训练技巧、表演以及手法,效果更好。 魔术师的初级误导理论:你善於在魔术当中添加“误导”的技巧,让观眾忽视你尚不成熟的手法。当然,这样的理论用在谋杀上,同样奏效。 关键牌:你以灵性选中一张练习牌组中的特定卡牌,变成关键牌。你与它之间存在微妙的感应,可以与其他卡牌隨时置换,它的边缘处非常锋利,可以用来切割血肉。 路德捏著手中的扑克牌,將灵性引入其中,仿佛和一件灵物相互连接一样。 很快的,他和这副卡牌变得更加紧密。 抽出一张方块3,他微微凝神,这张卡牌立刻和他建立了联繫,他抬起头,看著对面的自己,好奇这张“关键牌”能不能割开他的喉咙。 “你看什么?”另一个自己握住十字架,面容克制,但心中微微有些发毛。 路德笑著摇了摇头,將卡牌收起。 即使如此,他依然能够感知到那张方块3的所在。 经过和另一个自己的討论后,路德稍微安心了一些,对於获得的反馈中一些关於谋杀的可疑言论,他暂时性的选择了忽视。 第八十五章 盖奇先生 他收回目光,决定不再留手。 一团团“圣焰”凝聚,同时砸向腐尸。 这些腐尸的实力並不强,单靠戏法已经足够,路德甚至无需其他人的帮忙。 “呼。”皮埃尔喘著粗气,朝路德微微鞠躬,“不愧是一位神父,圣主的光辉笼罩在您身上。” 西比尔转动左轮,插入腰间,朝路德压了压帽子,表示尊敬。 科拉与布兰登也纷纷露出惊嘆的神情,心中讚美著圣主。 他们都踏在第一道阶梯之上,行走在贴近圣主的自我歧路上。但显然,他们和纯粹的神职人员,尤其是路德这样的立约骑士相比,差距很远。 路德扫了一眼地上的腐尸,总觉得和当初遇到的掘墓人有些类似。 他扬了扬眉毛,喃喃道:“孳......” 话音未落,皮埃尔的脸色骤变。他捏住喉咙,口腔內发出“赫赫”的响声,原本算得上白皙,很受西米利安帝国一些贵族夫人喜爱的肌肤也在变得溃烂,长出一个个脓包。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他就变得和那些路德杀死的腐尸没有任何区別。 3.找到抵挡腐烂的方法。 路德心中一跳,终於明白了这个任务的意思。 皮埃尔瞪著几乎就要脱离眼眶,如同粘稠液体的瞳孔,张开双臂,朝著路德方向扑过来。 砰! 西比尔拔出左轮,打穿对方的头颅,眼神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皮埃尔的尸体倒在地上,和那些被打死的腐尸没有任何区別。眾人沉默的看著皮埃尔那扭曲腐烂的尸体,科拉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捂住鼻子。 她怀疑,这里深棕色的天空,周遭飘扬的绒毛存在毒素,也是导致皮埃尔异变的元凶。 “儘量不要靠近腐尸,”路德道:“这些腐尸身上很可能有毒。” 他同样有和科拉类似的猜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该只有皮埃尔一个人异变。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靠近了腐尸,而尸体死亡后,有污染传播。 或者说,接近腐尸,会加剧身体的污染。 想到这里,路德看著远处那些死去的腐尸。它们身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绒毛漂浮,朝著四周扩散。 “先离开这里!”路德喊道。 说完,他远离了那些尸体,带领眾人拐入一旁的巷子。 狭窄的街道对面,是一间破旧的药铺,里面满是尘土,在碎石和瓦砾的缝隙之间,生长著一些鲜艷的朵。 在药铺的墙壁內,嵌著一具腐烂的身躯。他仿佛藤蔓一样,皮肤绽开,死死贴在墙壁之上,呈爆炸状。 除了脑袋之外,他没有其他骨骼,看上去如同掛在墙上的菌毯。 就连那具脑袋,一只空洞的瞳孔內,也找出了一朵鲜艷的小。整个人的嘴巴缓慢的张开闭合,像是植物一样呼吸。 从残留的属於人类的肌肤可以判断,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 科拉瞧著这一幕,捂住了嘴巴,眼神之中满是惊悚。 “活....人.......” 诡异的老人看著路德等人,口中喃喃自语,用的是標准的艾伯顿语。路德蹙起眉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但最重要的是,他虽然遭受某种无法理解的扭曲,但依然保持些许理智。 “药剂......”他继续说著,隨后看向地面,那里有遮盖地面的木板。 第八十六章 第二阶梯 廉价公寓之中。 路德睁开了眼睛,脑海中依然是盖奇先生那诡异扭曲的样子,以及他最后说的话。 耳边,响起了自己心臟砰砰跳动的响声。 他低下头来,瞧著手掌中心玻璃划开的血痕,眼神震动。 ——这证明了那个世界並非是幻境或者是噩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否则,不可能反馈到身体之上。 同样意味著,自己差一点就要变成腐尸或者盖奇先生的样子。 回想著那个破碎,笼罩在深棕色天空下的城市,路德面容惊悚,震惊的站起身子。 “那是灵敦市!” 想起盖奇先生的苍老面容,路德喃喃:“他的年纪很大,最起码比现在大,是在未来?” “这怎么可能......” “盖奇先生说我拋弃了他们,不!不会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在客厅之中来回踱步,属於神父的克制彻底消失不见。 地上,沉睡的弗朗西斯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它突然闻到了那股一直无法追踪的灾厄气息。转过头,它好奇的看著路德,但那股气息又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佛朗西斯听见房门悄然推开,缝隙中是一张疏离,警惕的面容。 望著来回踱步的自己,路德心中有一股不属於自己的莫名悸动。 二者虽然对立,但是依然保持著一些隱秘的潜在联繫,如同虚无縹緲的梦。对方心中的剧烈起伏,已经影响到了自己。 “喂,你怎么了?”路德不再观察,快步走出。 “神父”回头看向自己,刚要开口说话,双目之中泛起萤光,遮蔽了整个瞳孔。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见了那条属於圣主的道途。下意识跨出一步,眼前象徵“赤化”的红色宝石忽的绽放。 这股力量回归了自身,带著他脱离了地面,向著上方飞去。片刻之后,他重新落下,在一片散发淡淡金光的坦途之上站稳脚跟。 这里的玫瑰上飘扬著淡淡金粉,整个道途都仿佛有看不见的阳光笼罩,温暖和煦。 这里依然没有祭坛与十字架,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团更加旺盛,却又无比驳杂的灵性火焰。 路德心中一动。他知道,道途是一条螺旋上升的道路,他需要重新在第二阶梯完成“黑化”,“白化”,“黄化”,“赤化”四大阶段。 但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身灵性的跃升。他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的力量和反应都得到了提升,在“神赐体魄+”的加持之下,已经逼近人体的极限。 尚未完成“黑化”,但他已经有了一个二环的神术位,可以使用更强大的神术。 除此之外,他获得了新的属於圣主道途的恩赐。 秩序感知:你能够感知到“秩序”的流动,你无法容忍周遭发生的一切对於秩序的破坏行为。 绚丽光环:光辉普照在每一位信徒身上。当敬爱圣主且尊敬你的信徒在你周围时,他们將你当做希望的象徵,从你身上获得信念。他们的意志更加坚定,体魄更加强健。 小型奇蹟:世界上最大的奇蹟是死而復生。你得到了“奇蹟”的宠爱,即使造成致命的伤势,也能延缓5秒的死亡。 公寓內,路德盯著正在微微闪烁橙色光芒的自己,瞪大了眼睛。 他踏上了第二道阶梯? 之前不是还说找不到踏足的方法,这小子故意骗我? 不对,还发生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路德没有打扰另一个自己,静静的观察,一只手却又藏起关键牌。 他很清楚,圣主道途的深入是在接近神祇,也就意味著另一个自己会变得更加虔诚,他的態度也许会有所改变,也许会强行压制自己。 三分钟之后,“神父”身上的光辉收敛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远处的自己,微微皱起了眉头。 路德眯起眼睛,不甘示弱的对视。 “你能不能將你睡衣的纽扣扣好,这样歪著,非常不符合秩序。” 路德一愣,低下头来。自己確实扣错了。 说话间,“神父”又走至厨房,將那些厨具全都整齐排列好,將掛在墙上的老旧壁画扶正,环顾一圈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视线重新落回另一个自己,“神父”依然蹙著眉。 这里最不符合“秩序”的就是另一个自己。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隨后道:“我踏入第二阶梯了。” “恭喜恭喜。”路德扣好扣子,敷衍的拍了拍手:“我不想知道结果,只想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踏入第二阶梯。” “我穿越了。” “废话,谁不是呢。” “我的意思是,我刚才突然莫名的穿越,进入到了一个也许是在未来的,已经完全破碎的灵敦市。” 路德面容一怔,深深地盯著他。 “我没有骗你,”另一位路德张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伤痕已经结疤:“这是我在那个世界遗留的痕跡,现在依然存在,这绝非类似假面城堡一样的幻境。” “详细说说。”路德煮了两杯不加的咖啡,坐回沙发。 听了“神父”的描述,路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脚边装睡的弗朗西斯,伸出脚尖,踢了踢它。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漆黑的大狗朝路德露出极度諂媚的神情,道:“道途的深入的確会有来自神祇的徵召,根据神祇的权柄不同,徵召的种类也会不同,也许是同道途信徒的合作,內斗,也可能是对付其他道途。” “这些徵召有的是在真实世界,有的则类似於幻觉,但您说的这种情况,我没有听过。” 顿了顿,弗朗西斯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实力尚未恢復,很多知识无法回忆起来。其实,我知道能够让我更好恢復的方法,不知道您二位——” “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路德看著自己,无视了弗朗西斯:“你很可能再一次进入那个世界。” “如果证实那的確是未来,”路德皱眉道:“意味著灵敦市覆灭了,你所描述的那种情况,大概率是『孳疫』做的。” “一位神明出手.....”他抬头看著对面目光克制温煦的自己,“能改变吗?” “神父”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道: “想要改变那样的未来,只有改变过去,也许我们可以试著按照未来的盖奇先生所说,找一下威廉。” “我不觉得他指的是现在的威廉,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路德回答。 另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沉默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忽的看著自己,嘴角扬起略显克制的笑容:“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没有在意。” 路德靠在沙发上,静静的看著自己。 “神父”失落的摇摇头,诚实道:“我们的『全知全能全在』似乎有所不同,我的灵性现在更加强大,有了些许感应。” “测试一下?” “好。” 第八十七章 迷魂汤 半个小时后。 “『全知』现在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同时,我....我们可以对特定的消息进行查询,但跟神秘学相关,尤其是神明相关的事情绝对不要查询。” 路德一边擦著鼻血,从嘴巴里吐出一些血块,神情痛苦道。还好,他只是询问一些相对浅显的问题。 如果过於深入,恐怕脑子已经炸了。 “神父”笑了笑,“你这是自找的,像我只是查询一下『如何製作佩吉太太擅长的燉肉』,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握配方了。” 进化后的“全知”就相当於是一个精准的搜寻引擎,可以查询一些常识或者不涉及神秘的知识。 “『全能』的能力可以得到10银幣以下价值的物品,”捏著十字架的路德温和的笑道:“我可以买更多的食材,照顾更多的人了。” 路德对另一个自己散发的人性光辉发出一声讥笑,当下以10银幣得到一把劣质的左轮手枪,然后是一些子弹。 “至於『全在』,相比起『全知全能』的范围,『全在』的范围更广了,以公寓为圆心,五公里以內。” “这是对我们最有帮助的一点,两个人格使用一个身躯,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路德点了点头对於另一个自己的分析同样表示赞同。“全在”的能力,的確是目前对他们最有帮助的。 一个路德露出玩笑似的笑容,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另一个路德目光柔和,理了理本就已经一丝不苟的衣领。 他们都很开心。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可以代替我去上班了。”路德忽的笑道。 握著十字架,路德投下克制的目光,“你再说一遍?” “开个玩笑而已,哈哈。” “我准备开始对付罗伯特与塞繆尔,他们参与了烧毁教堂,誹谤了信徒们,是破坏秩序的褻瀆者,他们已经活得太久了。” “杀死他们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恢復信徒们的名声。” “我会让他们在懺悔中写下道歉信,寄给报社,说明真相。” “贝达佩斯酒店的调查交给我。”路德淡淡道。 次日一早。 路德完成洗漱,用冰水擦了脸,將人偶收入怀中,手腕上缠绕几乎透明的细线。 他依然捨不得钱称作公共马车,一方面是薪水来之不易,他捨不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马车车厢內人挤人,空气品质实在是太差了。 他寧愿选择早起,步行前往贝达佩斯大酒店。 霍普森医生透过窗户不经意的看去,又重新低下头,看著手中的购买清单,认认真真的勾选。 数小时后,一个高大强健的身影从公寓窗户內跃出,如同猎豹一样落在地面。 他按著头顶的软帽,一只手握著缠绕手腕的十字架,走出巷子,没有引来任何注意。 贝达佩斯大酒店中。 路德穿戴红色的侍者装扮,一只手快速的切牌洗牌,另一只手已经端起餐盘,走向后厨。 红头髮的洗碗工弯著腰,还在认认真真的清理餐具。 他的面容比之前显得红润了许多,金髮侍者经过他的身边,恶狠狠道:“盘子洗乾净点,不许偷懒。” 约翰抬起头来,盯著对方,竟露出一丝笑容:“抱歉,唐纳德,我接下来会更认真的。” 名叫唐纳德的侍者一愣,错愕的看著他,仿佛看见一个不会说话的玩偶忽然开口。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冷笑道:“小混蛋,你是在嘲笑我吗?” 约翰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是真心的。” “小混蛋,你不怕我收拾你?”唐纳德捏了捏手指,故意发出咔噠的响声,面容凶恶且阴沉。 约翰保持著笑容:“我不怕你,无论你打算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害怕的。” 顿了顿,他道:“不光不害怕,如果你打算揍我,我一定会反抗。” 他心中有了希望,脑海中似乎浮现那位站在背光处,温煦望著自己的年轻神父。 他还要为婶婶復仇,还要等著霍斯福德教堂重建。 “就凭你个垃圾?” “你嚇唬不了我。”约翰又道。 唐纳德如同遭受了羞辱,脸颊涨红起来。他觉得约翰是在挑衅他的权威,他可是一位资深的侍者。 他森森的看著约翰,突然尖锐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你想让我打你,然后举报给领班?別傻了,想要对付你,我有一百种方法。” “你忍不了的。” “你可以试试。”约翰平静的回答。他不再是以前怯懦的模样,在佩吉太太死后,没有人如同张开翅膀的大鹅一样护著他。 他需要坚强起来,这样才有资格成为神父口中陪审团的一员。 唐纳德下巴一僵,就连呼吸都短暂的停顿了一秒。 看著约翰的目光,他竟然无法多说什么,半天后才故作强硬的威胁:“你给我等著。” 说罢,匆匆离去。 不远处,路德收起了掌心中的餐刀,相比起唐纳德,他更好奇约翰的变化。 另一个自己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从原本的颓废到现在的坚定,转变的太快了。 感受到路德的视线,约翰转过头,瞧见后者冲他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约翰並不了解这位新来的侍者,但他清楚什么是恶意什么是善意,於是微微頷首,礼貌道:“早上好,韦恩。” 二人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路德將涂抹黄油的麵包,培根与煎蛋端去前厅。一位客人手握刀叉,正在静静等待。 他无视了盘子里的食物,盯著路德,仿佛他才是最可口美味的料理。 那是艾弗里勋爵。 ——又是这个贪图我帅气面容的死基佬。 路德对艾弗里勋爵保持著侍者的完美微笑,经过金髮的唐纳德身边时,后者背对著他,偷偷伸出左脚。 自从帮了约翰一次,唐纳德对於路德同样不满。 现在他心情不好,所以故意想要让路德出丑,作为发泄与报復。 这也是一种对於威胁的本能反应。毕竟,这个新来的侍者服务不错,几个老主顾都对他有意思。 唐纳德脑海中已经有了路德被自己的小腿绊倒,盘子破碎,食物撒的到处都是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路德的余光瞧见了那只脚,以侍者的灵巧轻而易举的解决障碍。 他镇定自若的將食物放在桌上,对艾弗里勋爵笑道:“请慢用。” 艾弗里勋爵没有去看食物,而是將钻石戒指以及一枚金幣放在了桌上。 “一会儿来我我房间,你知道在哪里,这些都是你的。” 他用乾瘪的手掌摸了摸嘴唇:“不要拒绝我,不然的话,你的工作就没了,听懂了吗?” 路德一愣,眯起了眼睛,遮掩住眼神里的厌恶。 他不经意的收起了戒指以及金幣,隨后以侍者的从容笑道;“我明白了,勋爵大人。”说完,转身离去。 艾弗里勋爵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侍者上一次的拒绝只是钱不够,再加上自己还想保留一份体面罢了。 身为贵族,他想要什么,对方就得给什么。 穷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等到结束侍者美妙的服务后...... 艾弗里勋爵切割培根,放入嘴中,缓缓地咀嚼。 他就会立刻报警,说这个年轻的侍者偷了他的东西,警察一定会將戒指与金幣还给自己。 第八十八章 一石二鸟 艾弗里勋爵微微扬起嘴角。 侍者会肯定会丟了工作,但谁叫他之前拒绝了自己。 而自己,不光满足了需求,还不一分钱,这简直是天才般的主意。 艾弗里勋爵自认为在“继承”了夫人的遗產后,足够有钱,但他也不想浪费钱財在一些廉价的穷人身上。 贪婪是要遭受惩罚的。 他如此想著,吃光了盘里的食物,悠閒自得的瞧著侍者们来回穿梭,如同盯著猎物。 唐纳德端著一个热气腾腾的铁盘经过桌子之间的空隙。 这是一位老主顾点的烤豆子,里面加了番茄和水波蛋,是她最喜欢的食物。 唐纳德保持著笑容,远处的引发老太太正曖昧的盯著他。 他扬起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 这笑容不光是给远处的贵妇人的,也是给其他看上他的宾客,尤其是艾弗里勋爵。 他放缓了脚步,停著胸膛正要经过艾弗里勋爵身边,两只脚却忽的一紧,像是什么东西死死缠绕著脚踝。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下坠落,手中的铁盘子恰合时宜的脱离手掌,拋飞出去。 砰! 唐纳德重重砸在地面,手中铁盘里的烤豆子直衝艾弗里勋爵那张猥琐的脸上砸了过去。 沉重滚烫的铁盘完美的砸中他的面门,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些粘稠的豆子覆盖在他的脸上,身上还有裤襠之上,灼热的气息仿佛要將他的肌肤一点点的蚕食。 剧烈的灼烧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尖锐惨叫,如同一只即將落入滚水,即將要去掉毛髮和杂质的猪。 唐纳德躺在地上,脸上苍白到几乎变得透明。他有著和艾弗里勋爵不同类型的痛苦,心臟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攥住。 ——他知道,自己完了。 昂贵的水晶灯下,整个餐厅金碧辉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们穿著体面,纷纷望著艾弗里勋爵的位置。 红色的液体覆盖了他的整张脸。他再也无法保持自以为风度得体的笑容,一双手虚抓在面前,却不敢触碰。 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成了液体,隨著粘稠汤汁一起落向地面。 黑髮的侍者一只手端著托盘,优雅且从容的望著这一幕。他离得很远,没有任何跡象表明,眼前发生的一切出自他的手。 地面上,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缠绕著唐纳德的双腿。隨著路德勾动手指,细线缓缓收回,如同蛇一样蜿蜒。 眨眼的功夫,细线藏於袖子之中,再也无法看见。 这是隱秘且巧妙地手法,是“侍者”与“魔术师”的结合,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於“织者之线”的操纵。 对於这件“黑面具”影响的灵物,他显得得心应手。 嗯,时机判断的很完美,在唐纳德靠近的一瞬间,用细线绊倒他,手中的铁盘子精准的砸在死基佬脸上。 路德心中满意的想著。 这是他的一次一石二鸟的简单尝试,但效果比自己预想的更好。 他似乎感觉到体內的灵性正在跃动。自己该不会是一个犯罪天才吧? 很快的,领班满头大汗的衝过去,看也不看从地上爬起来,面容苍白的唐纳德,半蹲在艾弗里勋爵身边赔笑。 啪! 勋爵大人愤恨的扇了他一巴掌,领班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他伸出一根乾瘪如同枯树般的手指指著唐纳德,手指剧烈的起伏,尖声道:“你完了,我一定要弄死你!” 唐纳德低著头,恐惧的瞪大眼睛,两条腿颤抖著。 “我们先去医院,您看——”领班諂媚的笑著,毫不介意自己的脸。 艾弗里勋爵的脸就像是煮熟的龙虾一样红肿滚烫,上面已经冒出了一个接著一个的细小肉球,透著泛黄的光泽。 即使现在去医院,他的脸也已经彻底毁了,很难有完全修復的可能性。 “韦恩!”领班喊道:“餐厅你照看著,我陪艾弗里勋爵去医院。” “好。”路德淡淡一笑,见艾弗里勋爵看过来,他遗憾的挥了挥手。可惜了,他还想多看一会儿热闹的。 希望对方別再来了。 如果他依然打算“追求”自己,那么下一次他所遭遇的灾厄,就不是毁容那么简单的。 他突然有了一丝感悟。 “谋杀”与“灾厄”在某种程度上相辅相成。 可以互为因果。 这一刻,他的灵性似乎多了一丝悸动,却又很快消失。 弗雷穿著相同的红色制服,走到韦恩身边,嘟囔了一句:“最近贝达佩斯酒店有些霉运啊,先是死了一位警官,现在连勋爵都毁容了。” 他为了养孩子,不惜自降薪酬来工作,一点都不希望这里会出什么变动,影响了工作。 想到这里,他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架,祈祷圣主庇佑。 “圣主保佑,希望艾弗里勋爵早日恢復。”路德虚情假意的向圣主祈祷。 半个小时后。 酒店负责餐厅的经理快步走过来,四下扫了一眼,眼珠子朝下的指著路德:“你!对,给你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你代替领班。” “之前的领班......” “特伦斯和唐纳德都被开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要消除艾弗里勋爵的怒火,只能这么做。” 他嗤笑一声道:“这是你的机会,好好把握住,我不希望再看见类似的糟糕事情发生,听明白了没有?” 路德微微頷首,以侍者的从容笑道:“好的。” “很好。”经理半句没有提关於成为领班后的涨薪问题,急匆匆的走了。 他很满意路德的態度。 只要他识趣,以后会有机会涨工资的。 与前任领班不同,路德一个人就能干四五个人的活,而且游刃有余。 他不会偷懒,不会辱骂同事,那种侍者的风度和技巧,简直让人惊嘆。无论是弗雷,还是其他侍者,都心中暗自感嘆。 他们甚至觉得,这间能够容纳四五十人的餐厅,就算只有路德一个人,也能完成出色的服务。 一位鬢角白的老年绅士亲切的看著路德,慷慨的递上来三枚银幣作为小费。 “你是这家酒店最出色的侍者。”他握著手杖起身,笑眯眯道。 “谢谢您,先生。” “你信仰圣主吗?”绅士忽的开口。 路德饶有兴致的扫了对方一眼。对方有蓝色的眼珠,身上的西装笔挺板正,儒雅且很有风度。 “我是一位无信者。”路德淡淡道。 这位老年的绅士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突然笑道:“不介意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行李搬上楼吗?” “乐意为你效劳。” 路德很快就后悔了。 绅士的行李箱非常沉重,他一个人根本搬不上去,尤其对方房间的楼层还是在4楼。 但这也让绅士倍感奇怪。 路德叫来一位门童,两个人一同捧著行李箱,气喘吁吁地扛到四楼。 绅士慷慨的给了一些小费给二人,然后吩咐路德將行李推到房间里,自己则悄悄关上了门,隨后从怀中取出左轮,对准了路德。 第八十九章 顾问 路德不慌不忙的盯著他,心中有所猜测,露出笑容道:“很高兴见到你,道尔顿先生。” 后者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淡淡萤光。 “不用看了,我不是路德神父。” 道尔顿握著左轮没有放下,淡淡道:“你当然不是路德神父,身高,表情,语气都完全不同。你没有属於圣主道途的『神赐体魄』,无法扛起行李箱,却有著『侍者』的灵巧。” “奇怪的是,在你这张易容的『面具』下,的確是路德神父的脸。”侦探缓缓说著,一双眼睛盯著微笑的路德,语气低沉的开口。 “你到底是谁?” “只是一个相关人士而已,是路德神父的......” 路德放弃了“朋友”的描述,这无法准確描述两个人之间的关係。 他轻笑一声,笑道:“我是他的顾问。” ——顾问? 道尔顿一愣,沉思似的眨了眨眼睛,翻阅起脑海中的“记忆宫殿”。 “你不是第一个向我这么建议的人,我能明白你们的顾虑,但这件事情上,说我偏执也好,愚笨也罢,我都要这么做,不可辩驳。” 脑海中,回想起他和路德神父的交谈。 那一天,他建议路德神父保持隱匿,不建议他举行聚会。 神父告诉自己,他不是第一个建议这件事情的人。 他口中的那个在自己之前的建议者,是眼前这个顶著路德面容的.....顾问? 他为什么和神父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道尔顿面容冷峻的看著对方。他想到路德神父占据了班克斯·爱德华兹的身躯,想到了那以假乱真的仪式。 这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道尔顿抬起头来,內在的灵性跃跃欲试著。他清楚,如果能够查明这其中的秘密,他甚至可以跨越一大阶梯! 道尔顿强行压制住內心的好奇,清了清嗓子。 身为一名侦探,他为自己定下了准则,只专注在一个尚未解决的真相之上,不能分心。 这个真相,指的就是爱德华兹勋爵的叛国一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个终极的目的,和路德神父的合作同样如此。 路德神父背后的秘密的確让身为侦探的自己感到著迷,不过他必须完成那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需要查明原委,但他並非单纯为了爱德华兹勋爵,虽然对方的確曾是自己的好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雪莉·爱德华兹,勋爵的妹妹,他的爱人。 回想著那位美丽动人,坚强风趣的女性,道尔顿心中跳动,脸上依旧保持著冷峻的面容。 “我凭什么相信你?” 路德毫不在乎的耸耸肩:“我没必要获取你的信任,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调查老奥利弗。” 道尔顿观察著路德身上的侍者服,心中微微一惊。 他提前就做了准备,扮演侍者就是为了找到老奥利弗? 不对!就连自己和神父先生都只是刚刚获悉此事...... 他的的衣服是新的,袖口有磨损的痕跡,显然不是第一天成为这里的侍者。 在自己,神父先生还有莉莉探索黑巢之前,他就提前知晓了关於老奥利弗在贝达佩斯大酒店的线索,混了进来? 作为经验丰富的侦探,道尔顿无法推测出符合逻辑的推论,瞳孔微微一缩。 也许是某种能力,他显然並非单纯的“侍者”。 道尔顿脑中思绪闪过,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他不知道的是,路德根本没有提前预知的能力,这很可能只是巧合,或者说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命运导致。 片刻后,道尔顿恢復镇定,頷首道:“看来您什么都知道了。” 路德笑眯眯道:“道尔顿先生,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先说说我的一些浅显的发现吧。” 道尔顿示意路德坐下,自己则双手撑著手杖。 路德从怀中取出603的钥匙,將其丟给了道尔顿:“这是我之前在一位警官身上拿的。” “六楼?”道尔顿看著钥匙:“我记得贝达佩斯大酒店的六楼——” “是的,正在维修。”路德点头道。 “警官来自东区警察局,他能去常人不应该去的楼层,这第六层藏著什么隱秘。” 道尔顿道:“六楼的確可以作为突破口,”他拿著钥匙,想了想道:“今天晚上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调查一下。” “好。” “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韦恩就行。” “韦恩先生,”道尔顿好奇道:“你可不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你为什么和路德神父长得一模一样?” “谁跟你说这就是我的真实面容的?” 道尔顿一怔。 “这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路德欺诈道:“我的真实面容,即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探,也无法看出。” 道尔顿盯著路德的脸,他的確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不由嘆道:“的確是近乎完美的易容技巧。” 他根本不会想到,眼下的“韦恩”先生和路德神父完全是同一个人。 相比起这种看似荒诞的推论,他更相信是自己无法辨认出这位韦恩先生掩盖在一层又一层面孔下的第三张脸。 心中想著,道尔顿心中隱约有些不安。他虽然达成了和对方的合作,但不代表完全的信任。 这种遮掩真实身份,以他人面容行事的风格,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两个老奥利弗,联想起以不暴露真实身份作为第一准则的“黑面具”。 这位“顾问”,是那位谋杀神祇的信徒吗? 道尔顿看向路德,试探道:“我想,韦恩先生应该很清楚我的能力,既然我们展开合作,我想知道你的能力。” 路德没有回答,隨手甩出一张扑克牌。 道尔顿侧身避开,看著那张扑克牌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 他回过头,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著扑克牌,贴住了他的脖子,道尔顿感到扑克牌锋利的边缘散发的刺骨寒意。与此同时,嵌入墙壁的那张扑克牌重新变得柔软且有韧性。 路德用第一张关键牌作为吸引道尔顿的手段,让他转开目光,隨后以灵性將手中的方块4替换成关键牌,充当了锋利的匕首。 “魔术师?”道尔顿低声道。 路德轻笑一声,將手中锋利的扑克牌交给对方,道:“请收下这张牌,我可以藉助灵性模糊感应到你的位置,小心些,別划到手。” 扮作儒雅绅士的道尔顿收起了扑克牌道:“晚上见,韦恩先生。” 路德离开道尔顿的房间,下至一楼的时候瞧见了艾琳小姐。她依然戴著金色边框的眼镜,酒红色的头髮披在肩头,显得端庄且干练。 在她身边,则是一个裹著厚厚围巾的禿头男人。他的脑门中央就像是鸡蛋一样光滑,左右两侧乾枯潦草的头髮就像是鸟巢一样。 他应该是这里的客人,否则的话,但凡是体面的人都会戴上帽子,遮住尷尬的头顶。只有客人,尤其是常客才会如此隨性。 他个子矮小,亲切的和艾琳小姐握了握,瞥了一眼朝自己点头示意的路德后,握著拐杖,转身回了房间。 ——这就是艾琳小姐治疗的大人物? 路德心中念头闪过,抬起头时,看到艾琳小姐正冲他微笑。 “早上好,韦恩。” 经过上一次的碰面,二人算是初识。 “上次你推荐给我的海绵蛋糕非常不错,不愧是戈登大厨的配方,”艾琳温和笑道:“不知道现在餐厅还有没有,我想品尝一下,顺便喝杯咖啡。” “当然,请您隨我来。”路德伸出手,露出完美的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