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世界调查手册》 第1章 下一个是谁 “除非有人中弹身亡,否则这场轮盘赌绝不会停止。” 王羡望著圆桌上的左轮手枪,心里感嘆: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自己是不是最近电影看多了,都能梦到“俄罗斯轮盘”这种有意思的情节。 不错。 圆桌围坐六人,上半张脸都被迷雾遮挡,只露出鼻子到下巴的部分。 白光从圆桌上方打下,为这一小片区域提供了微弱的照明,其他地方都是深深的黑暗。 大家都很安静,哪怕只有半张脸,也能轻鬆看出来眾人的紧张。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男声再次响起:“接下来,我將旋转左轮,枪口指到谁,就由谁来开始。” 仿佛有无形的手拨动手枪,那鋥亮的左轮就这般旋转起来。 大家都死死盯住越来越慢的左轮,无论谁被指中,都將承受最大的压力。 常理来说,最后一个开枪的人是最安全,而第一个开枪的人,在心理上有著最大的恐惧。 枪口稳稳停住,指向神情轻鬆的王羡。 就在这一刻,王羡感到身体一轻,原本束缚著他的无形力量突然消失了。 那男声也再度在眾人耳边响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位先生,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行动,当你扣下扳机,將左轮放回桌子上后,將由你左手边的女士成为第二位开枪者。” 王羡清晰地听到自己右手边的男人长嘆一口气——看来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是最后一个开枪。 坚信自己在做梦的王羡毫无心理压力,他迅速拿起左轮,打开保险,然后把枪口对准右手边男人的太阳穴。 “你干什么!?” 男人大惊失色,话还没说完,王羡已经扣下了扳机。 第一发没有子弹。 王羡笑了笑:“看来你和我运气都不错。” 六號男子简直要疯了,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经攥紧,愤怒地大喊:“难道这不犯规吗!?” 没有回应。 “看来是这样的。”王羡觉得这个梦境有些简单,一开始就给了自己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他想要试著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仍被固定在椅子上,只拥有上半身的掌控权。 用右手撑著脸,感受这弹夹奇异的金属冰凉感,王羡的目光依次扫视,看过每一个游戏参与者。 二號女士,涂了豆沙色的口红,气色不错; 三號男士,嘴唇上有一小丛鬍子,像欧美电影里的绅士; 四號离王羡最远,看不真切,大概是男的; 五號女士,嘴角的皮肤耷拉著,应该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六號男士,肉眼可见地咬紧了牙关,后怕的汗水顺著下巴滑落。 “你,你为什么还不把枪放回去。”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二號女士率先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 王羡坐直身子,再次打开保险,换到左手,把枪口对准二號的太阳穴:“那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吧?” “別別別!”二號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已经开过枪了,按照规则,该我了!” 反正是在梦里,所以王羡並不介意为这位姑娘分析一下规则,他的声音和手一样稳: “规则说的是『当我把枪放回桌子上后』,你才是第二位开枪者。” 王羡的正对面,四號开口了:“所以,只要他不把枪放回去,他就一直是第一位开枪者,也是唯一一位开枪者。” 她的声音冷峻,带著一种酸梅汤的清凉。 看走眼了啊,原来四號也是女士。 对於自己的梦境里还有人配合自己,能朝自己搭话,王羡感到非常满意: “是的,所以从现在开始,直到有人被子弹打中,我都不可能再把枪交给別人。” 他是第一条把水弄乾的鱼,在自己长出脚之前,不会让別的鱼上岸。 “咔噠。” 第二发也没有子弹。 二號女士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顺著下顎线打落在桌上。 王羡是个好人,笑著安慰二號:“开心点,你运气和我一样好,我们的都是空弹。” “嗯嗯嗯!”擦不了眼泪的二號忙不叠点头应和,在她看来,眼前的男子和父亲是同一类人,自己千万不能刺激他,他说什么都顺著他就好。 二號坚信:只有顺从他,自己才可以安稳地活下去。 枪口还没对准三號,他却主动开口,沙哑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下一个到我了吧,快点的,別废话。” “咔噠。” 第三发也没有子弹。 相当配合三號先生的王羡有些惋惜:“很可惜先生,您活下来了。” 三號嘆了口气,听不出悲喜:“是很可惜。” 接下来就到四號,王羡正对面的那位乐於和他一起解释规则的好心女士。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由於有一定的距离,所以王羡已经改为双手持枪,对准对方的脸部中心。 四號女士突然仰头晃了晃脑袋,然后才继续开口说话:“一號,你以前开过枪么?” 面对四號的疑问,王羡则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是戴著眼镜吗?” 刚刚对方的动作让王羡有些联想,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猜测那是双手被固定住后,近视眼无法扶眼镜的动作。 “嗯,没错。”四號老实回答了持枪者的问题,“如果你以前没开过枪,那么这个距离你是有可能打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过来的王羡立刻把枪口重新抵在六號先生的太阳穴,重复了一遍第一条规则: “直到有一个人被子弹射杀,否则这场轮盘赌局不会停止。” 也就是说,如果第四发是实弹,而王羡又打空了,那么这场“游戏”將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表面平静的四號女士暗自鬆了口气,六號男士又一次崩溃了,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又是我!” 王羡有些不好意思,耐心地解释道:“防止走火,先找个绝对不会打偏的地方架著嘛,我是右撇子,您多担待一下。” 这根本担待不了一点啊! 六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著,可这么荒唐的经歷,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深深吸了口气,六號儘量用平稳的语气劝说王羡: “兄弟,没必要开枪,你不觉得很荒诞么,我们六个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怪事,大家都是守法的好公民,对吧?” 王羡想了想,用无比纯粹的笑意回答了他:“可能是因为好玩吧!” 刚毕业还在实习期的王羡,现实生活压力太大了,只想在梦里肆意妄为一些。 疯子、变態、魔鬼…… 种种不同笔画却相同含义的字眼出现在其余五人心里,大家都定定看著那张脸,难以想像那发自內心的笑容,究竟长在怎样的一张脸上。 “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六號男子已经不奢望一號能有良知,他只是有些绝望地问出这句,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后的疑问。 王羡歪著头,笑容纯粹,充满愉悦:“你说得对,这確实不公平。” 他缓缓转动头颅,目光扫过一张张苍白的脸: “那么,下一个是谁?” 第2章 原来如此 “下一个是谁?”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每个人的心臟。 王羡很好奇,自己大脑构建的这些角色的底层逻辑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太想看看大家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会做出什么选择了。 可惜,没有人说话。 王羡嘆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向六號:“看来大家都不想成为下一个,那就只能委屈你了。” 只剩下三发子弹,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意味著高概率的死亡。 六號在心中默念:坚持住,总部的人就快到了……不能死,死了总部就接收不到信標了,必须拖住时间,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回过神来,强压下恐惧,六號突然开口,语气急促却强作镇定: “我教你打枪!左轮的后坐力没那么强,不容易打歪的,你只要双手握紧,置於你的正前方,三点一线瞄准,就一定能打中。” 说著,六號的目光牢牢锁定四號:“不用打头,你就瞄准她的身子,很简单的。” “就当我求你,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其他的,让它去找属於它的人吧。” 言辞恳切,情真意切,而且还很有说服力,简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到你了四號女士,你有什么想说的么。”王羡讲究公平公正,自然要听完双方的观点再做出决定。 原以为可以利用规则明哲保身,却没想到火又一次烧回自己身上,四號只能努力维持镇定: “没有人能保证你不会打歪,选择你身边的人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可是这样好像对六號先生不太公平。” “没关係,我相信我和你的运气一样好,这位好心的先生会再一次活下来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四號竭力想让王羡认为,他们二人是在同一阵线。 只要能让这个疯子对她產生认同感,那她就可以真正立於不败之地。 王羡嘆了口气,缓缓將枪口对准四號:“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耍小聪明的自私鬼啊。” “不是,別!”四號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胸口后,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她还想再辩解什么,却听“嗤”的一声裂响,一把长剑破空而下,钉死在桌面! 周围的黑暗霎时间开始消散,嘈杂之声开始一点一滴出现在眾人耳边。 禁制消失,所有人都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利。 遮掩上半张脸的黑雾也开始消散。 四號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用力一撑桌子,猛地站起身。 王羡一愣:梦要醒了?还是闹钟响了? 他没时间多想,枪口仍死死对准正起身的四號,扣动了扳机。 “咔噠。” 第四发也没有子弹。 看来她的运气確实不错。 最后的疑惑得到印证,王羡也做好了回归现实生活的准备。 这时,身后却传来怒喝: “把枪放下,双手举过头顶!” 那声浪似乎带著力量,震得王羡有些头晕。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人狠狠压倒,按在了地上。 “咔。” 王羡的手臂被人掰动,脱臼无力,鬆开了手中的左轮。 “持枪者已被控制!”王羡被人翻了个身,膝盖顶住他的背心,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你们终於来了。”劫后余生的感嘆在身边响起,王羡听出来这是六號男子的声音。 好疼啊…… 衝撞和扭曲带来的疼痛简直要让王羡停止思考,他混乱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痛感也太真实了……我那份月薪三千八、天天加班到深夜的实习期生活,可造不出这种级別的噩梦。 那我为什么还没醒? 冬木市裁决部,地下收容区。 四肢都被纹繁复的石链锁住,王羡有些失神地坐在空旷的牢房內。 这里並不阴暗,也並不潮湿,除了没有家具,简直和上辈子住的廉价酒店没什么区別。 直到现在,王羡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並不是在做梦。 那真实的痛楚、冰冷的石链、以及眼前这超现实的监牢,都在无情地碾碎他最后一丝幻想——他穿越了。 一股荒谬感衝上心头,隨即却被一种更大的解脱感覆盖。 上一世,他的人生就像一份写满了“平庸”和“压抑”的excel表格,每一天都在重复著令人窒息的循环。 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深夜的电影和游戏里寻找一点虚假的刺激。 而现在,轮盘赌、左轮枪、生死一线的博弈、还有眼前这疑似超自然力量的机构…… 这一切都荒谬绝伦,却又比他过往的任何一场梦都要精彩百倍。 回想起自己先前在“赌局”中那些肆无忌惮的行为,他大概会被判定为极度危险分子吧。 也好,反正上一世规规矩矩活了二十二年十个月零四天,在现实中唯唯诺诺,难道在异世界还要重蹈覆辙? 疯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视线穿过一道柵栏、一道柵栏、又一道柵栏后,王羡看到自己的牢房外站著一群制服人员。 领头之人的腰间挎著一把眼熟银剑,持剑人右手边的男子,有著一张熟悉的下半张脸。 “好久不见了六號,原来你是官方人员啊。”王羡笑著和这位老朋友打招呼,用一种近乎表演的轻鬆来掩盖內心的震盪和新奇。 他习惯这样,用不合时宜的玩笑来应对压力,就像以前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时,他总是在心里默念最毒的诅咒,脸上却掛著最职业的微笑。 六號男子,赵流川,冬木市裁决部治安所探员,在臥底“邪教夜游”的行动中做出突出贡献,跳过实习期,成为正式探员。 时隔一天再次见到王羡,赵流川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按照既定方案,他语气诚恳地开口: “目前的证据指明,你和其他受害者一样,都是被『夜游』成员绑架的无辜民眾。所以那天你的行为,我们可以理解为你是出於极度恐慌下的自保。只要配合调查,你就有机会恢復自由身。” 原来我是被绑架了啊…… 得到一些信息的王羡反问道: “既然我是无辜路人,你们又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据我所知,並没有人因为我受到了伤害。” “噌”,银剑出鞘,闪烁著刺眼寒光。 持剑人正是当天抓捕行动的队长,冬木市裁决部行动所探长,李蟹。 李蟹表情淡漠,语气不容置疑: “本部有权关押所有涉及超凡力量犯罪的嫌疑人,且根据我们的评判,你的危险性为高,需经审判部批准后才能释放。” 超凡力量……果然,这个世界有上辈子不存在的东西。 王羡的心跳微微加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某个被压抑许久的盒子。 那些在屏幕里看到的、在书中读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此刻正以最真实的方式向他敞开大门。 李蟹的声音也很熟悉,就是那天把他压在地上的傢伙。 此外,就再没什么眼熟的工作人员了。 大家都不苟言笑,只有一位站在角落的娇小女士,和別人不同。 她有些紧张,还隱隱孤立於大部队之外。 王羡不希望自己真的就这么被关起来,自然是打算配合调查: “好的,你们需要我怎么做,儘管说就是了。” 接下来是一连串程式化的问询:姓名、年龄、与邪教的关係…… 王羡一一作答,不过除了姓名年龄之外的东西,他都只能说不知道。 对方並未质疑,只是笔尖沙沙记录著。 直到问及“你的超凡力量等阶”时,王羡才真正愣住:“什么?” 又问了其他几个王羡听不明白的问题,得到一些毫无答案的回答,问话就这么结束了。 观察员们交换意见,结论是:此人受到超凡力量影响,记忆部分缺失,除心理要素外,不具备反社会能力。 而王羡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世界的电气科技不发达,牢房內没有摄像头,专业人员也都只用纸笔来记录数据。 几位观察员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悄声告诉李蟹。 李蟹得到反馈,对王羡说:“夜游的相关人员仍在逃窜,所以你还需要继续待在这里。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次见面。” 说罢,没给王羡提问的机会,便转身带头离开。 所有人依次离开,那位紧张的蓝衣女生落在最后。 她匆忙转身时,怀中一张白纸悄然滑落,恰被送至王羡脚边。 王羡捡起来一看,上边的標题是“实习探员训练计划”。 文件掉落的女探员大惊失色,回头望去,其他人都已走远。 见对方的脸上写满著急,王羡计上心头,语气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的东西掉了。” 女探员转头看向王羡,一架纸飞机便飞了过来。 她急忙接住,正是自己掉落的文件。 “谢,谢谢。” 拿回文件的朱迪鬆了口气,正打算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恳求: “你好,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与此同时,地下三层收容所的大门外,李蟹和观察员们就站在门边。 李蟹的手搭在剑柄上,隨时准备拔剑出鞘。 第3章 朱迪医生 赵流川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心中难免忐忑,低声问道: “让朱迪医生单独和那个疯子相处,真的没问题吗?” 一位与“实习生”相熟的观察员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篤定: “放心,朱迪医生是序列七的强者,没有比她更安全的人了。” 朱迪医生的超凡途径是“艺术家”,序列七名为“催眠医生”。 儘管各途径的具体能力属於机密,但她本人却毫不避讳自己的序列名称,甚至乐於宣扬。 因此,部里的人都习惯称她为“朱迪医生”。 听到“序列七”这三个字,赵流川的眼睛一亮,安心许多。 那可是序列七的超凡者,绝轮不到他这个普通人来担心。 越过大门,走廊尽头的牢房外,“实习生”朱迪的目光满是惶恐,她有些抗拒: “不不了吧,私下和犯人交谈是违规的。” 王羡与之对视,那一双蒙著水雾的眼睛是紫色的,宛若最神秘的星空,让人挪不开目光。 他笑了,坐在地上,一副嘮家常的模样: “好啦,这位女士,虽然你的演技很好,但是你们的决策未免有些太简单了。” 王羡朝前挪了挪,链子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剐蹭声,他继续说: “哪有这么巧,刚好有个实习生,又刚好单独留下来给了我聊天的机会。” “我说过我会配合你们的,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好了。” 这种小把戏,他在公司里见得多了。真正的实习生犯错只会嚇得脸色发白,而不是这种精心计算的“慌乱”。 听到王羡这么说,朱迪医生的脸上绽开恬静的笑容,所有不安的神情都在剎那间褪去。 她轻盈蹲下身,长裙裙摆在脚踝上摇晃,露出缀著蕾丝边的白色短袜。 二人凑得很近,只隔了三道铁柵栏。 “那我问你,你对超凡力量,到底了解多少?”朱迪医生的声音很温和,像蜂蜜水。 王羡实诚地摇摇头:“真的不知道。” “知道为什么你被关起来了么?”这一次,没有等王羡回答,朱迪医生就主动给出了答案,“因为只有你在拿起枪之后还活下来了。” “那把枪不是普通的东西,而是禁忌物。” “知道什么是禁忌物吗?不知道,没关係,我告诉你。” 王羡隱隱觉得不对,紧盯著朱迪的动作—— 却见她竟从衣袋中掏出那把熟悉的左轮,隨手拋到他怀里! 这对吗? 下意识接住左轮的王羡,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的看不懂眼前的情况。 朱迪医生很满意王羡的表情,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放肆: “夜游抓了很多人玩这个游戏,自然不是单纯为了好玩,当然確实也挺好玩的。”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为每一件禁忌物,都找到合適的主人。” 王羡脸色一沉,举起左轮对准眼前的实习生: “什么叫『我们』?” …… 大门外,眾人屏息等待,许久未闻牢房內传来任何声响。 这反倒是个好消息—— 毕竟王羡已被“禁魔石”锁住力量,不可能伤到朱迪医生。 没有动静,说明交涉进行得颇为顺利。 李蟹习惯性地皱著眉头:这次的行动只做到了解救,完全没能抓住夜游成员,如果不能通过王羡这个突破点获得一些信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揪住这个组织的尾巴。 “噠噠噠。” 安静的等待时刻,却有清脆的高跟鞋响声从身后的楼梯传来。 眾人都是一愣,今天已经通知过大家,地下三层有重要行动,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內。 这是怎么回事? 李蟹反应极快,银剑骤然出鞘,寒光凛冽,映出来人身影—— 是朱迪医生。 竟是朱迪医生!? 朱迪医生笑了笑:“大家都这么守时啊,提审不是还有十分钟才开始么,我还以为我是最早到的呢。” 赵流川急忙掏出怀表,这才反应过来——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根本不应该那么早开始行动。 等等,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为什么要让朱迪医生扮演实习生? 不是应该直接催眠王羡吗? “该死!”李蟹率先回过神,他一脚踹开大门,提剑冲向走廊尽头的牢房。 赵流川愣在原地,张大嘴巴看著眼前的“朱迪医生”,他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乱,有些头疼。 李蟹大步衝到牢房门口,那个冒牌的“朱迪医生”已经消失,只有王羡还安稳地坐在牢房里。 深深舒了口气,李蟹有些后怕,庆幸还不是最糟的情况——王羡还活著。 紧接著,他还没彻底放鬆下来的眉眼便再次紧张: 王羡的手中,把玩著一把怎么也不该让他拿到的左轮手枪。 “把枪放下,双手举过头顶!”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王羡也是一阵牙酸,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先前脱臼的手臂还在隱隱作痛,王羡配合著举起双手,却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別太紧张,我说过我会配合你们。” 他说完话的同时,其他人也赶了过来。 都是熟悉的面孔,包括那位“朱迪医生”。 不过这次应该是本尊了吧。 “你好啊朱迪医生,和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唯独和你是第一次见面。”王羡的脸上掛著笑容,“所以出於礼貌,我觉得有必要单独和你打个招呼。” 朱迪医生的一瞥一笑简直和先前的人一模一样,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写满平静: “你好啊王羡先生,看来你和冒牌货聊得很开心。” 走来的路上,朱迪快速看了一眼审问记录,大致明白髮生了什么。 王羡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我只是配合你们的调查,谁知道你们之中有內鬼呢。” 朱迪医生走上前,用食指和中指按下了李蟹的剑刃。 明明在这位高大探长的面前,朱迪医生娇小得像个小妹妹。 可当她站在那里,却毋庸置疑地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你说得对,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是不是可以请你,把枪放下呢。” 朱迪医生笑容恬静,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 紫色瞳孔中央仿佛有一个旋涡,要把对视之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出乎朱迪的意料,王羡却是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有枪不用和没有枪是两个概念,朱迪,你不必对我使用『催眠医生』的权能。” 在刚刚的几分钟內,那位冒牌朱迪给王羡恶补了很多超凡知识。 包括真朱迪的途径和序列。 朱迪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眼中的光芒却未曾褪去。 “我会配合你们,我会告诉你们那个人都告诉了我什么。” 王羡放下举得有些酸痛的手,示意李蟹不用太紧张:“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比如现在,我会告诉你们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赌局还没有结束。” 王羡笑著看向赵流川,唤出那个熟悉的代號: “六號,你应该没忘记规则吧?” “除非有人中弹身亡,否则这场轮盘赌……绝不会停止。” 第4章 交涉 几分钟前。 “什么叫『我们』?”面对王羡的疑问,假朱迪笑了,她解开蓝色制服的扣子,把衣服朝一边拉去,露出刻在左肩的纹身。 那是一个倒过来的黑色十字架。 假朱迪的五官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蠕动变幻,一瞬是李蟹冷峻的眉眼,下一刻又浮现赵流川惊惶的嘴角,最终定格回朱迪恬静的轮廓。 她红唇轻启:“我们就是夜游啊。” 王羡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闪过极大的兴趣:“哇哦……这就和邪教搭上线了?” “你是来劫狱的吗?事先说好,我暂时没有参与危险行动的想法。” 才穿越过来,连风土人情都还没见识过,王羡可不希望自己的开局是被印在通缉令上。 假朱迪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在赌局中的表现可不像什么安生过日子的人。” 我以为那是梦啊…… 王羡没法和对方解释,只能把话题拉回眼前:“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教你怎么將这把『命运』收容。” 低头看向手中的左轮,原来这把枪有名字啊,可王羡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教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假朱迪眼睛一亮,立马抓住这个机会宣传教义: “禁忌物承载著神的意志,是神諭的具象化体现,也因此有著无与伦比的美妙的规则之力。” “我们夜游就是神在尘世间的代行者,为禁忌物找到最合適的监管者。” “让种子回归泥土,让鸟儿回归天空——这是我们教宗的名言。” 假朱迪的话语无疑为王羡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瞧瞧,禁忌物、神諭、规则、收容、监管,多么美妙的字眼,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更加深入地了解。 王羡也来了兴致,把身子朝前探:“还有没有更多的信息,有关你们口中的超凡之力,我想要知道更多!” 透过铁柵栏,假朱迪被王羡放光的双眼深深吸引,她紫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欣喜—— 这真是一个可造之材! 她改主意了。 只见假朱迪抬手轻轻按住自己的下頜,体內传来一连串细密如爆豆般的骨骼错位声。 她的身形在剎那间拔高、曲线重塑—— 顷刻间,站在原地的已是另一个人: 酒红色的波浪捲髮慵懒垂下,衬得肌肤胜雪,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是最上等的宝石,面容精致得宛如古典雕塑。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虞柿。”虞柿的手穿过铁柵栏,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伸到王羡身前。 好神奇……人类的手臂也能变成这样么…… 王羡的目光被那违反生理结构,穿过柵栏的手臂深深吸引。 谨慎的他没有握手,却凑近轻轻嗅了嗅,隨即展露笑容:“柑橘的香气。” 收回手臂的虞柿抑制不住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自己的讚嘆: “你看了我的真面目,就代表我认可你了。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带你走。加入我们吧王羡,我很看好你。” 面对面试官诚挚的邀请,王羡只是笑著拒绝: “我说了,我没有参与劫狱的想法,太危险。” “不危险,没人拦得住我。”虞柿的语气写满自信,“你知道吗,那个朱迪,不过是序列七的催眠医生。” “而我,可是和她同一途径的绝对上位——序列五·千变者!” 哇哦,听起来好厉害。 可王羡还是摇摇头: “但是,我拒绝。我们还是聊聊,怎么收服这把命运吧……” …… 收容区走廊內,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每一位探员都肌肉紧绷,手指无声地搭在武器旁。 赵流川的反应最为剧烈,王羡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將他拖回那个被白光笼罩的圆桌,拉回到那场让人发狂的赌局。 现在,赌局还没有结束…… 死亡的恐惧重新攥住赵流川的心臟,他有些失神,下意识地靠李蟹更近,想要寻求一丝安心。 可赵流川的目光,已经被那把左轮手枪牢牢锁住,枪口抵住太阳穴的触感还歷歷在目。 即將崩溃。 朱迪医生眼疾手快,冰凉掌心迅速贴上赵流川惨白汗湿的脸颊。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仿佛蕴藏著能抚平一切波澜的寧静深潭: “看著我,流川。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视线由左轮手枪移到朱迪深邃的瞳孔,赵流川渐渐安静下来,脸上也重新有了血色。 “来,和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朱迪引导著这位年轻的探员。 赵流川的眼皮越来越沉,双腿渐渐软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句话,赵流川便陷入昏睡,瘫倒在朱迪的怀里。 朱迪医生鬆了口气,把赵流川交给观察员,吩咐道:“把他运去医疗室,用束缚带绑起来,派人全天盯住,一有异动马上通知我。” “是!”两位观察员立刻把赵流川办理了收容区。 李蟹面色阴沉,看看赵流川,又看看王羡。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现在应该交给朱迪医生,这方面,她是专家。 朱迪重新掛起笑容,眼中的漩涡从未停止,只是变得隱秘。 她对王羡说道: “王先生,我不知道夜游的人对您说了什么,但是您若是还有良知,应该就能看到禁忌物对普通人的危害。” 上前走了一步,朱迪蹲下身子,让她的目光与王羡平齐: “配合我们,把枪给我,挽救更多无辜的人,这样不好吗?”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王羡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面对朱迪晓之以情的劝说,王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您说得对,良知很重要。”王羡话锋一转,举起手中的左轮,“所以,这把明明已被你们收走的枪,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回到我手中?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你们缺乏妥善保管它的能力吗?” 他表情诚恳,语气却锐利如刀: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其他从赌局活下来的人。” 听到这句话,朱迪医生终於维持不住笑容,李蟹也无法保持平静。 这位探长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隨后就大步冲向地面。 王羡继续说著,眉眼间写满真挚的担忧: “连赵探员这样的专业人士都险些崩溃,那些普通人此刻正经歷著什么?” “没有朱迪医生,他们又要怎么办呢?” 第5章 赌局重启 “咚咚咚,咚咚咚。” 黄昏时分,冬木市一处高档小区內,探长李蟹正用力捶打著一扇厚重的橡木门,指节叩击声急促得令人心慌。 他身后,一队行动所探员面色凝重,严阵以待。 正是下班时分,不少乘坐马车归来的政府官员被这阵仗吸引,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不仅因为裁决部很少出现在这一片地区,更因为李蟹正在敲的门,是一位议员的住所。 轮盘赌局中的四號,其名为李寻,是冬木市的一名议员,地位不低。 眼见无人应答,李蟹不再犹豫,手一挥,便带人撞起门来。 “嘣!嘣!嘣!” 撞门的声响吸引来了更多的目光,甚至有马车专门停在路边,宽敞的马路顿时堵塞起来。 围观的路人低声交谈:“难道李议员家又出事了?” “哪个李议员?” “还能有谁,监修水坝的那个李寻啊!” 另一名路人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妻子和女儿意外身亡,自己又被邪教绑走,今天才被救回来的李寻?” “嘘!你小点声。” 类似的交谈迅速蔓延,行人目光各异,都紧紧盯著封闭的大门。 “轰!” 终於,这造价不菲的大门被李蟹一行人撞开,李蟹一个箭步冲入屋內。 装潢精致的房间此刻却满是灰尘的气味,没有了生活气息,没有灯光,透露出一丝诡异。 迅速搜查完一楼的所有房间,找不到人影的李蟹匆忙爬上二楼。 主臥房门被猛地撞开。 血红的夕阳透过窗户,將整个房间染上一层不祥的暖色调。 一道长长的阴影,从房梁直直垂落,尽头是李寻悬空的的腿—— 他上吊了。 李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伸手死死扶住门框才稳住自己。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瀰漫的尘埃与绝望的气息,挥手拦住了身后的下属,声音沙哑得几乎变调: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出入。把外面看热闹的,全都驱散。” 待到眾人离去,李蟹才重新提起力气,他反手关上房门,走到了李寻悬空的腿边。 眼眶有些水雾,李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低声念道:“叔叔……” 当天夜里,还活著的赌局参与人,都被聚集到了裁决所。 冬木市裁决部副部长周远新看著眼前迅速匯总的报告,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號王羡,身份不明,状况良好; 二號苏珊,学生,状况良好; 三號李寻,议员,上吊自杀; 四號高小雨,会计,情绪不稳定; 五號刘嵐,退休工人,突发心臟病死亡; 六號赵流川,探员,昏睡中。 从解救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六名参与者竟已折损两人! 而且还有一个议员! 最近正是两年一度的考核期,部长带著人马去王都述职,整个冬木市的超凡工作就都落到了他周远新的头上。 周远新按压著太阳穴,有些疲惫在面前的申请书上签了字,递给朱迪医生: “朱迪医生,你的申请我通过了。你可以调动所有力量,做任何安排,儘快结束这一切吧。” 冬木市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么多超凡者。像朱迪医生这种序列七的强者,那是来下基层积累工作经验的,时限一到,自然会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周远新並没有太多面对禁忌物的经验,这种规则类的超凡物品,是连王都的那帮傢伙都要头疼的东西。 他们的收容所其实也只是虚有其名,並不具备收容禁忌物的能力。 连最低的一级收容標准都做不到。 所以眼下,周远新只能全盘交给朱迪来指挥,希望可以减少一些损失。 朱迪医生点点头,被人冒充让她感到深深的冒犯和耻辱,自己的任期不该出现这种污点。 想到王都那帮人的嘴脸,朱迪暗自捏紧了拳头:“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再次回到收容区地下三层的监牢,朱迪医生依然保持著笑容,眼中的紫色漩涡一刻也未曾停止。 “王先生,您好,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听到声音的王羡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地上拿起正在旋转的左轮,看清来人之后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朱迪挥手示意,身后的管理员立刻上前,库库打开两道铁柵栏,只剩下一道隔在她和王羡之间。 “就凭我可以把你放出来。” 按照虞柿先前的说法,裁决部愿意配合王羡,只能说明其他参与者出事了。 王羡轻轻嘆了口气,抬起头,目光里惯常的戏謔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认真: “信不信由你们,但我个人並无意製造无谓的伤亡。” “想保住剩下的人的话,就给我准备一张圆桌,把其他还活著的人带到桌边。”他舔了舔嘴唇,回味著某种甘甜,语气斩钉截铁,“我会给这场赌局画上句號。” 不多时,一张圆桌被搬入王羡所在的牢房。 剩下的赌局参与者们也被蒙上眼,带入了收容区。 牢房经过匆忙布置,铁柵栏被巨大的黄布遮盖,灯光也被调亮,竭力冲淡了监狱的阴森感。 然而,当蒙眼的参与者们被引至座位,摘下眼罩看到那张圆桌、那把鋥亮的左轮、以及桌对面王羡那张含笑的脸时。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冻结了,熟悉的情绪瞬间抓了他们。 不过,有人是恐慌,有人却是暗喜。 王羡身上沉重的禁魔石锁链已经被卸下,换成了常规大小的手銬和脚镣。 毕竟经过严密的测试,证实他確实不是超凡者。禁魔石又限制不了禁忌物,索性就换了个方便行动的铁镣銬。 与此同时,每一个参与者都配备了厚实的防弹衣和头盔,漆黑的头盔甚至遮掩了面容,除了眼部狭窄的缝隙外,其他所有地方都被保护起来。 这是双方协商的结果—— 哪怕王羡保证不伤害路人,朱迪也要求给参与者们都穿上最厚实的鎧甲。 很公平也很合理。 看著空出来的两个座位,唯一没穿鎧甲的王羡一脸惋惜,他发自內心地说: “我为三號先生和五號女士的离开感到悲哀,在这场赌局恢復前,请允许我为他们默哀一分钟。” 全场寂静。 “我此前並不知道会缺席多少人。”结束默哀的王羡转头看向朱迪,伸出手邀请她,“所以,要不就请朱迪医生给我安排两位朋友凑个数?” 朱迪医生只穿了鎧甲,並没有戴面罩,她点点头,言简意賅地回答:“好。” 接著,无需过多交流,朱迪坐上了五號的位置,而扶著剑的李蟹,成为了二號。 看到探长坚毅的面容和朱迪医生平静的神情,六號位的赵流川鬆了口气,面罩下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张。 现在有著这两位大人物入场,那么自己身边的这个疯子应该就没办法乱来了。 人数补齐,赌局开始。 这一次,由王羡充当了旁白: “除非有人中弹身亡,否则这场轮盘赌绝不会停止。” “各位放心,现在只剩下一次试错机会,我们的赌局会很快结束。” “接下来,我將旋转左轮,枪口指到谁,就由谁来开始。” 接著,王羡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真的將左轮放到了桌上,手指一推,任其旋转起来。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没有想过王羡会主动放弃对这把枪的掌控权。 他究竟想干什么? 李蟹的眉头拧成一个结,目光死死锁住旋转的左轮,强压下直接夺枪的衝动。 朱迪冷静的告诫在他脑中迴响: “不要挑战禁忌物的规则,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出手。” 纠结的同时,枪口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最后—— 指向了李蟹。 眾人都是一愣。 “恭喜你,这位先生,现在开始,你可以自由行动,当你扣下扳机,將左轮放回桌子上后,將由你左手边的女士成为第二位开枪者。” 熟悉的话语由王羡说出,却又多了一些不同: “但是请记住,这一次,每个人只有一次开枪机会。” “请吧,三號先生。” 第6章 祝所有人好运 虽猜不透王羡的意图,但李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將左轮抓在手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这件邪异的禁忌物此刻异常温顺,却依然让仅是序列九的李蟹心跳如鼓。 他下意识尝试拨动弹夹,却发现它纹丝不动,仿佛一个整体。 果然,唯有扣动扳机,才能知晓下一发是空响还是终结。 李蟹必须开枪。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闪过这位探长的脑海: 叔叔……当初您坐在这里时,想的又是什么? 李寻,原名李鱘,李蟹的亲叔叔。 这个提携他走上探长之位、却又在妻女丧生於火海后一蹶不振的男人…… 最终竟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家的房樑上。 悲慟与迷茫瞬间攫住了李蟹。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该怪谁? 一片沉默中,李蟹缓缓抬起左轮,对准了王羡。 王羡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著枪口。 左轮指向李蟹的结果,確实是他刻意为之,他早已在地板上练习多次,掌握了旋转枪枝的技巧。 可第五发是不是真的子弹,王羡也確实不知道。 他確实有可能会一命呜呼。 想到这里,王羡的心跳也不由得加速。 原来被枪指著,是这样的感觉。 有些紧张,王羡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还残留著一丝微弱的甘甜—— 这是虞柿强吻王羡留下的味道。 那丝残留的甘甜,將他拉回与虞柿对峙的片刻。 当时,面对“如何收服命运”的疑问,那位千变者笑得神秘。 “很简单。”她竖起一根手指,“成为首个开枪者,並被第六发子弹杀死。” 王羡一怔,隨即失笑:“……这位……女士?我书读得少你別骗我。死了还算哪门子收容?给禁忌物陪葬吗?”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內心的震动,这条件太过匪夷所思。 “很多人都这么想。”虞柿歪著头,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他们以为收容禁忌物像製作魔药一样,需要很多复杂的仪式和稀有材料。其实他们都错了。” 虞柿轻巧地拋出了“魔药”这个概念,仿佛这是个常识。 “收容禁忌物,只需要考虑规则。”虞柿的指尖轻轻点著冰冷的铁栏,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就像这把『命运』,它不关心你是谁,只青睞概率的奇蹟。而你,恰好证明了你有这份『运气』。” 王羡迅速抓住了重点:“规则?所以你的意思是,收容它本身,就是完成一场规则指定的……『表演』?” “聪明的男孩。”虞柿眼中的欣赏更浓了,“所以,这不是死亡,而是一场……嗯,『死亡扮演』。” “扮演给谁看?规则看?”王羡追问,他感觉自己正在触摸这个陌生世界运行逻辑的冰山一角。 “给『命运』看,也给所有见证『命运』的人看。”虞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一种蛊惑力,“但光是扮演还不够。你需要一点……『帮助』,才能从这场真实的扮演中归来。” 话音未落,她已將一枚半透明的胶质物含入口中。 下一刻,她的身体仿佛失去骨骼般扭动,如灵蛇般滑过铁柵栏,瞬间贴近王羡。 王羡甚至来不及惊呼! “唔……!” 虞柿捧住他的脸,將唇瓣覆了上去。 一条灵巧的小蛇撬开牙关,將那枚带著奇异滋味的凝胶渡入他口中。 “啵”的一声轻响,虞柿拔嘴离开,退回栏外。 她舔了舔嘴唇,巧笑嫣然:“这是途径·『命运』的序列九魔药——『赌徒』。算是……给你的特別投资。” 王羡咳嗽著,感受著喉咙里的奇异滋味:“味道不错,不过什么是魔药?” “你居然完全没有排异反应?看来真的很合適。”虞柿的眼神亮晶晶的,像个展示心爱玩具的孩子,“服下它,你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內,完成一场完美的『死亡扮演』。” “让所有人都坚信你已死亡,规则才会认可你,魔药才会开始被你消化。” “然后呢?”王羡急切地追问,他感觉自己正被推向一个疯狂计划的深渊,但却莫名兴奋。 “然后?”虞柿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诱惑,“一旦魔药被彻底消化,你的身体状况就会回到喝下它前的一刻。伤口癒合,呼吸重续——我们称之为,『重生』!” 死亡……扮演……消化……重生…… 一个个词语砸进王羡的脑海,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却又能完美解释当前困境的方案。 这远比任何他玩过的硬核游戏都更疯狂,代价是真实的死亡,奖励则是……一个真实的全新人生和超凡的力量。 他的情绪並非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你以前开过枪么?”四號女士曾这样问他。 没有,王羡当然没有。但他通关过无数款枪战游戏,在虚擬世界里“死”过上千次。 此刻,一种熟悉的、面对高难度挑战的亢奋感攫住了他。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存档,没有重来,但奖励也真实得令人战慄。 光是想想,王羡都兴奋得有些腿软,身体酥麻。 穿越至此,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力量体系终於向他掀开了一角。 他不再是莫名其妙捲入事件的被动受害者,而是即將主动踏入这个超凡领域的参与者。 掌握这种“魔药”力量,或许正是他在这新世界立足,乃至去探究那诡异“黑雾”真相的第一块基石。 看著虞柿亮闪闪的眼睛,王羡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既然这魔药这么厉害,这么珍贵,你就不怕我喝了之后不办事?” “你不会的。”虞柿这么说。 虞柿的断言没错,她看穿了他平静表面下的跃跃欲试,王羡无法拒绝这般有趣而疯狂的赌局。 他甚至主动將机会让给李蟹,只为將这场“死亡扮演”推向更刺激的高潮,並亲眼验证这超凡途径的“规则”究竟如何运作。 看著王羡平静的目光,李蟹本想问问他“不害怕么”,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和一个疯子多费口舌。 王羡是无辜的吗?或许吧。 但李蟹不想考虑这么多了,开完这枪,就结束这一切吧。 探长不希望再有无辜的人死去。 “咔噠。” 第五发也没有子弹。 圆桌上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包括王羡。 只不过大家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有人死去,王羡则是——窃喜。 心情复杂的李蟹放下左轮,冷著脸说:“真是可惜啊王羡,没能一枪打死你。” 这充满既视感的话让王羡想起了原本的三號,他不动声色,照著记忆中的话说道: “是很可惜。” 接下来,轮到四號开枪了。 四號,高小雨,普通上班族,一名会计。 她没有去拿枪,而是定定地看著王羡,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叫王羡是么?为什么之前,我们明明都已经得救了,你在最后还要对我开枪。” 被救出来之后,那副画面始终縈绕在高小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疲惫的她哪怕只是躺下,都会被指著自己的枪口嚇醒。 高小雨害怕,怕第四发不是空弹夹,而是真正的子弹。 那样的话,她高小雨就会变成六个人中最倒霉的一个,变成死在黎明前的可怜虫。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马上就要三十,马上就要升职…… 复杂的恐惧感让她坐立不安,甚至不敢去看心理医生,因为那样自己的履歷会不好看,可能会影响前程。 所以当裁决部的人找上门时,高小雨反而鬆了口气—— 裁决部是最神秘的部门,他们和自己的交流不会被记录在案,而她,也终於有机会直面那个对自己开枪的傢伙。 面对高小雨的控诉,王羡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说自己以为那个时候在做梦吗? 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王羡之所以选择李蟹和高小雨,正是看准前者必会开枪,而后者…… 他原以为这位聪明的四號也能冷静果决,可他还是低估了恐惧对一个普通人的侵蚀。 王羡没有解释,只是站起身,拿起枪塞入高小雨颤抖的手中。 “人各有命,生死早已註定。”他声音平静,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枪口,“高小雨,你当时没有死,就说明你命不该绝。我相信今天过后,你的人生一定会是一片坦途。” “只要按下这个扳机,噩梦就会结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羡必须掌握主动权,不容高小雨退缩。 他引导著高小雨的食指扣上扳机,自己的拇指则覆於其上。 朱迪眉头紧皱,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在思考著王羡要怎么结束这场赌局。 这位医生做好了一切预防对方反扑的准备,却没想到,“病人”打算自杀。 他究竟在想什么? “闭上眼睛,高小雨。” 王羡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不是赴死,而是点击了屏幕上“確认开始”的按钮。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但一种奇异的冷静支配了他,將恐惧压製成一种背景噪音。 来吧,要么终结,要么开始。 “祝所有人……好运。” 话音落下,他压著她的手指,决然扣动扳机! ——砰!!! 第7章 喜相逢 子弹瞬间射入眉心,又从后脑穿出。 王羡的尸体应声倒地,顺势滚落,高小雨的惊呼立刻充满了牢房。 儘管紧闭双眼,但震耳欲聋的枪声和掌心传来的、粘稠而温热的触感,仍让她陷入了巨大的惊恐。 “把无关人员带出去!” 朱迪医生一边说话,一边就近捂住了高小雨头盔的窗口,可当她抬头確认二號位苏珊的情况时,却愣了一下。 这位大学生睁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定定望著王羡。 望著他的身体从桌边滑落,最终倒伏在她的大腿上。 鲜红的血液迅速在她淡绿的长裙上洇开,如同草地中骤然绽放的红玫瑰,刺眼而妖异。 苏珊的手微微颤抖,显露出本能般的畏惧,却又一点点地伸向王羡那平静却残破的脸庞。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触碰到王羡的前一刻,坐在三號位的李蟹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蟹无暇揣测这女孩诡异的举动,只能效仿朱迪,迅速遮住她的视线,强硬地將她带离了那片血腥之地。 一旁蓄势待发的探员们也是在片刻愣神过后,衝上前控制住了尸体,以防再有变故。 冬木市是个小地方,大家虽然在裁决部工作,但是平常也没有那么多超凡事件给探员们处理。 这一次的经歷,实打实地给每一个人开了眼界。 如果不是工作內容严格保密,那么王羡的事跡估计会成为探员们在酒馆里的重要谈资。 但现在,王羡就这么死了。 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身份? 没有人知道。 甚至他有没有罪名,能不能算嫌疑人,也没人说得清楚。 给苏珊和高小雨做过简单的心理疏导后,朱迪医生重新回到了牢房。 王羡的尸体正安稳躺在地上,嵌进石壁的黄铜子弹也被撬了出来,和手枪一起放在禁魔石打造的收纳盒里。 该怎么结案? 所有人都在等待朱迪医生的结论。 看著朱迪沉思的身影,不少裁决部的老人在心中庆幸: 还好朱迪医生的任期是明天才结束,要是这次的事件恰好是在朱迪离开冬木市后才发生,那他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真的死了吗?”李蟹是冬木市少有的几个超凡者之一,作为裁决途径序列九的超凡者,这位探长多少见过些怪事。 朱迪已经检查过王羡的各项生命体徵,確认他没有假死的可能。 但……谁又说得准呢…… 李蟹想了想,拔剑出鞘,抵在王羡的心口:“我可以补刀吗,朱迪医生?” 这…… “杀死王羡”並不是他们此次行动的主要目標,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后,他们好像除了確保王羡死亡,也做不了什么。 朱迪医生点点头,给出自己最后的决断:“把心臟搅碎就行,其他的留个全尸,拉去殯仪馆吧。” 一阵白光闪过,未等眾人看清,长剑已然归鞘。 王羡的左胸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血洞,而李蟹已转身离去,仿佛从未出手。 裁决部办公室,周远新读完朱迪医生给出的报告,询问那把枪打算怎么处理。 “实话说,我看不出来这份禁忌物的超凡特性。”朱迪医生隨身带著一个小皮箱,里面装著封存“命运”的石盒,“所以我打算把它带回王都,交给总部的收容所去编號、解析,最后收容。” 裁决部总部的收容所,那是一个更加独立且神秘的部门,就连周远新也知之甚少,人们称其为——裁判所。 对这个计划没有意见的周远新起身,朝眼前这位已经任职一年的超凡者伸出了手:“恭喜你朱迪医生,任职期满,可以回到王都了。” 想到这里,朱迪的心也终於放鬆一些,她握住副部长的手:“分內之事。” “我以冬木市的名义担保,你的任职履歷一定非常精彩!” “那就谢谢周部长了。” 尘埃落定,不代表水落石出,但是各方都有了一个交代,各方也就都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包括苏珊,这名殯葬专业的大学生,她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实习岗位——冬木市第二殯仪馆。 更衣室內,苏珊將一头漂亮的黑色长髮利落挽起,藏入帽中。 她擦掉口红,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如水墨般润泽的眼睛。 作为殯葬专业的孤儿,这位少女早已习惯依靠自己。 苏珊不住学校宿舍,而是住在殯仪馆,每日骑车往返於学校与工作地之间。 这看似柔弱的躯体里,蕴藏著不小的力气。 由於昨晚被裁决部带去参与赌局,所以员工稀缺的二馆积攒了不少工作。 今天一下课,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的苏珊就火速赶回馆里,开始烧火处理尸体。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城里和乡下多了很多意外死亡的尸体。 冬木市第一殯仪馆很贵,所以这种没人认领的尸体就都会被运来他们二馆。 整装待发,苏珊同学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火炉烧得旺,红光在墙壁上抽搐,连带著少女的影子也有些扭曲。 苏珊轻车熟路,拉开裹尸袋检查一遍没有危险物品后,便会將其直接拋入火坑。 动作轻鬆,行云流水,就像学校里同学们打网球一样赏心悦目。 可惜没人能欣赏到她的身姿。 第一炉开始烧了,站在焚烧房外,苏珊有些失神。 火焰让她想起了鲜血——想起了那张倒在自己腿上的脸。 苏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个叫王羡的傢伙。 明明他还用枪指过自己,明明他…… 不知怎的,苏珊突然打了个颤,她摇摇头,想把王羡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 继续工作。 时间在流逝,积攒的工作很快就要处理完毕。 苏珊走到最后一条裹尸袋前,依例拉开拉链——下一刻,她却僵在原地。 袋中出现的,赫然是那张令她难以忘怀的脸庞! 稜角分明,神色平静,眉心有一个血洞,乾涸的血跡留在脸上,像妖艷的。 空气仿佛凝固,万籟俱寂。 只是犹豫了片刻,苏珊便用公主抱的方式把王羡从袋子里抱了出来。 顾不上其他,她一路小跑,把王羡带回了自己的寢室。 心跳不由得加速,苏珊把王羡轻轻地放在地上。 缓缓蹲下身子,手指慢慢摸向王羡。苏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戴著手套——工作还没有完成。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王羡,轻轻关上门,隨即快步返回焚烧房,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剩余的工作。 不久后,沐浴过的苏珊裹著浴巾回到寢室,反锁了房门,湿润的发梢滴著水珠。 苏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的格外的快。 她坐到梳妆檯前,用微微颤抖的手为自己涂上那抹豆沙色口红,苍白的脸颊顿时增添了几分生机。 接著,她解开浴巾,换上了那件掛在床头的、染著血渍的绿裙子。 这是昨天她去裁决部时穿的裙子。 现在,她再一次穿上了这条裙子。 房间里,就只剩下她, 和王羡。 第8章 苏珊说 苏珊的父亲曾是个好人—— 至少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对苏珊说。 如果苏珊生来就有记忆,那么她听到的第一句话,將是父亲苏远撕裂般的哀嚎: “我说了我不要小的!把我老婆还给我……” 十九年前,苏珊的母亲徐珊珊难產而死,二十七岁的苏远成了一名单亲父亲。 早慧者早殤。 苏珊三岁时,就已经能读懂父亲脸上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 尤其当父亲望向苏珊的眼睛时—— 他的目光总会恍惚一瞬,像是穿透她在凝视另一个灵魂,隨即跌入无边的绝望。 直到某天,外婆用枯瘦的手搂住小苏珊,哽咽道:“珊珊,你太像……你妈妈了。” 苏珊才懵懂地明白,父亲看的,从来不是她。 六岁之前,苏珊的童年尚有微光。 年迈多病的外婆竭尽全力照顾她,那是她唯一一段接近“被爱”的时光。 外婆去世后,苏珊一个人在冰冷的殯仪馆待了一整天。 奇怪的是,她反而觉得那里比如今空荡荡的外婆家里更暖和。 无人在意的小身影被赶出殯仪馆,独自在外游荡。 最后还是有人报警,她才被接到通知的苏远接走。 那个燥热的午后,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住小苏珊。 她抬起头,认出眼前这个鬍子拉碴、浑身酒气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父亲。 苏远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小苏珊攥紧衣角,默默跟在那片摇晃的背影后,炽热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之后,苏珊就在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住了下来。 邻居们常常对她说:“你这个酒鬼老爹啊,要不是有你,早就变成流浪汉嘍!” 苏珊总是低下头浅浅一笑,悄悄將袖子往下拉,盖住手臂上的淤青,轻声回答: 101看书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嗯,没有爸爸的话,我才会变成流浪汉。” 小学二年级,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长大以后,我想……》。 八岁的苏珊这样写: “长大以后,我想照镜子。” “我没有见过妈妈,但我知道她很漂亮。” “外婆说,妈妈和我一样有一头乌黑的长髮;张阿姨说,妈妈和我一样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李大娘说,妈妈和我一样有一个白白的脸蛋。” “所以只要我想妈妈了,就会去照镜子。可是我照啊照,怎么都只能看到自己。” “所以我想快点长大,这样就能知道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样,爸爸应该就不会討厌我了吧。” “因为大家都说,爸爸很爱妈妈。” “因为爸爸说,是我害死了妈妈。” “长大以后,我想照镜子,对镜子里的妈妈说:妈妈,我好想你。” 这篇作文让老师第二天就踏入了她的家门进行家访。 当天下午,接到老师的举报,警察来了。 苏远因涉嫌虐待儿童被调查,苏珊被送往社区福利院暂住。 可一周后的深夜,小苏珊光著脚、穿著睡衣,偷偷跑回了家。 无论苏远怎么骂她、推她,甚至抓起拖鞋要打她,她都死死抱住父亲的腿,眼泪淌进嘴角,却一声不吭。 对早熟的苏珊而言,与福利院里那个眼神黏腻、总藉故靠近的男老师相比,父亲醉醺醺的暴力反而构成了一种更“熟悉”、因而也更“安全”的威胁。 苏珊甚至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爸爸打我,是因为他喝醉了。爸爸喝醉,是因为我让他难过。他只是太想妈妈了…… 只有留在父亲身边,苏珊才能在苏远酒醉后混沌的眼神里,捕捉到那一丝像是温柔的东西。 也只有当苏远骂她、打她、却又在第二天清晨扔给她一个冷馒头的时候,苏珊才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隨著年龄增长,苏远动手的次数渐渐少了。 他们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只有在父亲醉得不省人事时,苏珊才敢靠近他,从他断断续续的咒骂和鼾声中,感受那一点点扭曲的温情。 十七岁那年,苏远因酗酒在家中猝逝。 苏珊睡眠很浅,几乎在一瞬间就察觉到—— 父亲的呼吸停止了。 她在地铺上静静聆听那片死寂许久,最终起身,轻轻推了推父亲尚存余温的手臂。 接著,苏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蜷缩进那还未僵硬的臂弯里。 那是苏珊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此后的苏珊就和普通的少女一样,靠著微薄的救济金考上了大学,选择了殯葬专业。 她的人生既不黑也不白,是一道广袤的灰,安静又无趣。 直到苏珊被绑架,被王羡用枪嚇唬了一次。 一种熟悉的异样感在她的心中滋生。 苏珊那片灰白无声的世界,仿佛被猛然注入了扭曲的色彩与声响。 那一天,当李蟹的长剑撕裂黑暗钉入桌面时,四號在恐惧逃窜,一號在冷静地扣动扳机,而二號苏珊——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王羡那张转瞬即逝的脸庞牢牢攫住,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脑海。 这样的莫名情愫原本还可以控制,可是当王羡死在他的面前、当王羡的尸体倒在苏珊的大腿上。 苏珊的心湿润了。 如果不是被李蟹拖出了房间,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扑到王羡的怀里。 就像她十七岁时睡的那个安稳觉一样。 现在,王羡被送到了她的面前,简直像是神明的安排。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 苏珊明白,她迟早要让王羡安息,要让王羡归於尘土,可至少现在——王羡独属於她。 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彻底爆发,苏珊帮王羡脱下外套,像一个贤惠的妻子。 掛好外套之后,苏珊把王羡抱上床,摆成侧躺的姿势。 关灯之后,她带著笑意躺下,枕在王羡的臂弯里。 “晚安,王羡先生。” 苏珊有预感,今晚会是一个安眠夜。 冬木市的夜晚並不寧静,有人睡去,有人死去。 巡逻的警员皱著眉头,把一具横躺在马路边的尸体搬上马车。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本月的第几个死去的流浪汉了。 一开始,警局上下还很紧张,担心出现了什么凶杀案。 可是当法医调查过后,却发现流浪汉们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更不存在什么毒药。 无论怎么深入挖掘,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些流浪汉们是因为生命力流失而自然死亡。 所以冬木市警局最近开始张贴告示,提醒市民们注意防范疾病。 至於流浪汉? 没了,也不算坏事,不是么? 但是今晚有一丝不同,当巡夜警员搬起流浪汉的尸体,发现有一个木盒从流浪汉怀里掉了出来。 那个木盒长大概两掌,宽一掌,也就一个拳头的厚度。 警员有些疑惑地捡起木盒,晃了晃,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轻鬆地打开盖子,木盒里是一片漆黑,就像被人用黑色油漆刷过一样,一点光亮也没有。 “真是奇怪的东西……”警员嘟囔了一声,四下看看,没有找到垃圾桶,便顺手把木盒丟进了灌木丛。 深夜,忙完的警员靠在路灯边想点支烟。 “嚓、嚓……” 火石摩擦的微光中,一条黏稠的黑影正从木盒中缓缓渗出,沿地面蠕动,悄然缠上了他的脚踝—— “啊啊啊啊!!!” 第9章 黑雾与帝国 “大半夜吵什么吵!” 窗户猛地推开,一个赤裸上身、腆著肚腩的中年禿头男人探出身骂道,月光把他的头顶照得油亮。 那刚刚还在惨叫的年轻警员,此刻却条件反射般地鞠了一躬,声音平稳无波:“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见是穿制服的,男人嘟囔了几句,悻悻地关上了窗。 街道重归寂静。 而“警员”的眼底,一抹浓稠的黑暗悄然流转又隱没。 他有些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呵……这次的身份,还不错。” 从灌木丛里捡起木盒,这位有了些变化的警员驱动马车,走向更远的街道。 按照残存的记忆,它得把尸体送到第二殯仪馆。 与此同时,距离冬木市五百里外的莱恩市,风尘僕僕的虞柿赶到那里的收容所,轻车熟路地把同僚捞了出来。 方堂很是意外:“柿子姐?你忙完了?怎么亲自来了?” 此时的虞柿已经换上了另一张颇有英气的脸,她咽下路上买的糕,点点头:“都忙完啦。” “真找到能收容命运的人了?” 一提这个,虞柿立刻眉飞色舞地讲起了王羡的所作所为。 方堂听完,却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凝重地问:“柿子姐,『赌徒』的魔药彻底消化要多久?” 虞柿眨眨眼:“不知道誒。” 方堂倒吸一口凉气:“那万一在他『復活』前,被人……分尸了怎么办?” 虞柿歪头想了想:“只要主要部分还在,魔药效果应该能让他慢慢长回来吧?” “那如果……被火化了呢?”方堂缓缓问道。 虞柿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瞪大了眼睛:“……啊?!” 方堂也是有些无奈,解释说:“三年前,王都法院开始推行《火葬法》,建议各地的殯仪馆逐步开发火化服务。算算时间,怎么也该推行到冬木市了。” “……” “……” 虞柿乾笑了两声:“没事儿,他可是能收容命运的人,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 虽然方堂很想提出一些合理的质疑,但是考虑到自己刚刚才被从號子里捞出来,他决定还是不自找没趣了。 “这么看好那个王羡的话,不回去看看能不能拐过来?”方堂问道。 虞柿耸耸肩,在路灯下轻快地跳了几步,隨后就彻底融入夜色: “不了,同类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我相信我们终会相遇。” 飘摇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方堂知道,虞柿又要去忙其他事情了。 这位夜游的骨干成员,或许不是实力最强的,但一定是最有活力的,只要有大行动,其间就少不了虞柿的身影。 加之她变幻莫测的能力,天启帝国直接对虞柿开出了高达三十三万金比尔的悬赏! 无论死活,只要把虞柿交到任一个城市的裁决部,就能获得三亿三千万铜比尔! 要知道,一个馒头,也就需要一个铜比尔…… 这笔悬赏高到甚至让“夜游”內部认真开会討论过,思考怎么才能把钱悬赏金骗到手—— 当然,虞柿本人提出的“先自首再逃跑”计划被全员否决了。 毕竟,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个能千变万化的序列五骨干。 如果有朝一日,真给天启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抓到了虞柿这样的通缉犯,那一定会是一个席捲整个黑雾大陆大事件。 无人可以承担这样的后果。 想到此,方堂嘆了口气,思考著下一步自己该去哪里。 莱恩是一座年轻的城市,二十年前才刚被天气帝国的先遣队从黑雾中开垦出来。 黑雾大陆无比广袤,天启帝国从未停止扩张。 也正是因为帝国忙於开疆拓土,把重心都放在了探索黑雾中的超凡力量上,才给了“夜游”这样的组织活动空间。 若不是疆域实在辽阔,帝国的力量可以剿灭任何一股异端势力,不问出处,不计代价。 思考良久,方堂决定亲自去黑雾边境看看。 夜色里,他小心地脱下靴子放入背包,双脚自然地变成马蹄,在土路上疾驰起来,朝著更遥远的西方。 黑雾充满神秘,若是陷入其中,大概率会直接迷失,然后死於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超凡造物之手。 有人说,站在黑雾里抬头看月亮的话,月光和血一样红。 鲜有人可以证实这个观点,现在,王羡可以证明——这確实是真的。 黑雾深处,王羡的灵魂独自飘荡著。能见度不足一米的奇怪区域,在红月的照耀下更加诡异。 “所以我是死透了吗……”王羡有些无语,自顾自地飘荡。 “这地图做得挺省资源啊,连个贴图都没有。”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是王羡一贯应对未知和恐惧的方式——用解构和玩笑来武装自己。 但渐渐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取代了初时的荒谬。 这里没有kpi,没有贷款,没有需要討好的人,只有一片等待探索的纯粹未知。 他死了,但又没完全死。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卡进了一个游戏bug,脱离了常规的程序逻辑。 王羡原以为死亡会像沉睡一样,自己两眼一闭就失去意识,直到復活才猛地醒来。 却没想到那天的情况与预想的大相逕庭,当子弹穿过眉心,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虚空中传来,把他的灵魂给拽了出来。 之后,王羡的魂体便迅速升高,飞到苍穹之上。 不受控制的,王羡的魂体迅速飞过广袤的大陆,然后坠入一片更加广阔的黑雾。 从最开始落地时安安稳稳停在原地,到如今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王羡从始至终都没碰到过半个活人。 嗯……还是不要碰到半个活人比较好,怪嚇人的。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外来者,王羡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只有自己会碰到,还是说大家死后都会这样。 他更倾向於是后者,不然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自己又为什么碰不到其他的灵魂呢? “虞柿阿姨,你的魔药好像不管用啊……” 有些无奈的王羡决定给虞柿换上一个不那么友好的称呼。 “不对啊,我的初吻被她拿了,她要是阿姨的话,我岂不是很吃亏?” 独自飘荡久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 “好吧,就算是阿姨也不是不行……” 就在王羡的想法即將越来越歪时,他眼前的景物终於发生了变化。 王羡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颇有既视感的高大城墙,城门大开,上方似有牌匾,却因迷雾的遮挡而看不真切。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王羡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彆扭。 嘶……该不该进去看看呢…… 踏上青石砖,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座空城,安静到只有王羡自己的呼吸声。 瘮人。 王羡小心地挪动步子,推开沿街的一扇木门,嘎吱声在黑雾中分外刺耳,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屋內也是空无一人,却有著完整的生活家居:床铺、桌子、椅子,甚至墙上还贴著残缺的红剪纸…… 红剪纸!? 王羡猛地停下脚步,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他终於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这里的建筑风格、门墙样式、甚至那残破的剪纸…… 分明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的东方古典风格,与之前见过的西欧中世纪般的冬木市截然不同! 回想起魂体飞过大陆上空时的情景,王羡陷入沉思: 黑雾中是一个中世纪风格的国家,而黑雾里是一片东方古典风格的遗址; 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外貌各异,但说的都是汉语,用的也是汉字; 有枪、有非自然力量,没有电,不知道有没有蒸汽机; 该死,要是我上过这个世界的歷史课就好了…… 强烈的违和感与亲切感交织在一起,这个世界,远比他想像的更复杂。 王羡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决定继续探查。 “调查黑雾”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目標,而是变成了一种强烈的、发自內心的渴望。 王羡要搞清楚,这背后到底藏著什么。 沿著空无一人的街道前行,他最终停在了一座巍峨的高台下。 抬头望去,阶梯仿佛直通迷雾深处。 阶梯尽头,一点纯白的光芒正在浓雾中顽强闪烁。 那是什么? 第10章 堂堂復活 王羡拾级而上,越发確信这是一座祭坛。 石阶上散落著断裂的香梗,无声地诉说著曾经。 此刻的他觉得,死后若能来到这般神秘之地,触及黑雾深处的真相—— 那这趟“死亡”,简直太值了。 反正现在復活之后,说不定自己正躺在坟墓里?或者乱葬岗的荒郊野外? 王羡不觉得会有其他可能。 他的步子坚定,一步步靠近白光。 距离不断拉近,那白光中的物体终於清晰—— 竟是一盒火柴。 它静静地悬浮在祭坛顶端,仿佛亘古如此。 王羡凑近观察,淡黄色的火柴盒被拉开一半,里面躺著五根红头火柴,除了侧边贴著一条像砂纸的东西之外——王羡知道这是用来摩擦起火的划面,但没了解过到底叫什么——整个火柴盒就再没有任何其他標识。 乾净又简单,还有些陈旧。 一种熟悉的悸动传来,与初次见到“命运”左轮时极其相似。 莫非又是禁忌物? 念头闪过,王羡几乎没有犹豫——先拿到手再说! 这东西绝不寻常。它来自这片神秘的黑雾,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谜题的钥匙之一。 他需要一切能掌握的力量和线索。 不过,自己现在是鬼魂的话,能拿到这玩意儿吗? 抱著尝试的心態,王羡缓缓抓向火柴盒。 没有异动,也没有什么超凡现象,王羡就像抓住一片羽毛,轻鬆地把火柴盒握在了手中。 就这? 凑近闻了闻,是一股提神的火药味。 王羡自小就喜欢过年,因为放完鞭炮后的空气里,有著一种让他沉迷的香味。 所以此刻,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后缓缓吐气,脸上展露出一副满足的倦怠。 就是这个味儿,正啊…… 就在这时,王羡的心臟猛地一抽! 紧接著,眉心传来一阵钻心的酥麻和剧痒,仿佛有无数肉芽在皮下疯狂蠕动重生。 那感觉诡异至极,深入骨髓,令他几乎呻吟出声。 就和夏天吃冰棍被冻到后脑勺一样,痛苦却无力缓解。 紧隨其后的,是一股熟悉的强大拉拽感——王羡的魂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 (请记住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剧痛中的王羡先是一愣,隨即狂喜涌上心头:这是……要復活了!? 可是他的探索尚未开始,岂能就此止步? 王羡已然下定决心:重返人世,他定要弄清这一切——超凡途径、禁忌物、还有这片吞噬了他的黑雾!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神秘又美丽,王羡一定要掀开这位美人的面纱。 他的视野迅速变高,隨后开始朝著某一个方向飞速前进。 狂风吹乱了表情,王羡用两只手合握住火柴盒,使其不会掉落的同时,不至於被自己揉扁。 没过多久,黑雾的世界远去,王羡的脚下,再次出现了渺小的文明城市。 儘管心臟和脑袋的痛苦依然强烈,可王羡的心情却是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虞柿姐姐,您没骗我! 回到熟悉的上空,魂体极速下落,快到王羡看不清自己究竟落在哪里。 “呼!” 王羡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肺部第一次收缩,吸入冰冷的空气,带著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氛味。 心臟像被重新启动的引擎,剧烈而有力地撞击著胸腔,前所未有的充沛感盈满全身。 他下意识抚摸额头,触手一片光滑,弹孔已消失无踪。 活著的实感,从未如此清晰和珍贵。 先前的疼痛果然是因为躯体復活造成的,但是,为什么心臟也会痛,我不是被枪打死的吗? 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衬衣竟然破了一个大洞,裸露出光滑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肌肉。 自己什么时候身材这么好了,这肌肉线条,都可以去夜店赚外快了…… 正疑惑间,王羡无意识地向身旁一瞥—— 整个人瞬间僵住。 一条莫名有些熟悉的绿色连衣裙后背敞开,可以看到一处挺翘的隆起。 从那处曲线离开,一路往上,掠过光滑的脊背,是蝶翼一般的肩胛骨。 漆黑的髮丝散落,却遮不住那张清冷精致的容顏。 啊? 我真的醒了吗? 短暂的茫然过后,是汹涌而来的记忆: 轮盘赌、死亡、黑雾中的古城、那盒诡异的火柴……以及,对力量的渴望和对真相的求知慾。 苏珊很久没有睡的那么沉了,听到身旁有动静,这位胆子不小的少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然后就看到自己睡前搂著的尸体坐了起来。 “我是还在做梦吗……”苏珊也撑著身子坐起来。连衣裙一边肩带滑落,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王羡迅速冷静下来,“死亡扮演”成功,魔药的力量真实不虚。 这意味著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窃取了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 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兴奋感席捲了他,远比当年熬夜通关某个不可能完成的游戏成就时更加猛烈。 从这一刻起,王羡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穿越者,至少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他是一名真正的“赌徒”,贏得了第一笔筹码。 揉了揉眼睛,苏珊把滑落的肩带拉回,歪著头,把手贴到了王羡诧异的脸上: “不是吧,你怎么活了啊……” 这位女士,虽然你的手很软,但是你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失望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你更喜欢死了的我吗? 王羡乾笑了一下:“那个……能问一下这是哪里吗?” “我的床上啊。”苏珊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奇怪。 “那请问你是?” “我是苏珊啊。”由於刚睡醒,苏珊的声音有些软糯,还带著鼻音,“就是二號,被你拿枪指著的那个,还记得吗?” 原来是她! 至少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眼下,他需要信息、需要掩护、需要时间来消化发生的一切並规划下一步。 这个女孩,或许是暂时的突破口。 王羡莫名地鬆了口气,紧张感消退大半:“抱歉没认出来,声音不太一样,而且……唇色也不同了。” 苏珊眼睛一亮,像一头小鹿从王羡身上翻过去,跳到地上,只留下一股香气。 她的语气有些欣喜:“你没记错,那是我最喜欢的口红,来,我涂给你看。” “呃,好的,谢谢。”望著对方一下子就坐到梳妆檯前,王羡只能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当他抬起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有一盒火柴。 呼吸为之一滯,王羡决定最后確认一下,他走到苏珊身后,帮忙拉起了背后的拉链,隨口问道: “苏珊女士,你有往我手里放过什么东西么?” “没有啊,把你从裹尸袋里抱出来之前,我还特意检查过呢,你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果然!王羡的心臟因兴奋而猛跳了一下。 那一切並非幻觉!黑雾、古城、祭坛、火柴,都是真实的! 这盒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火柴,正是他第一次主动从那个神秘领域获得的“战利品”。 这是独属於他的线索,也是他未来调查黑雾的起点。 先暂时忽略眼前这个美丽少女话语中的诡异之处,王羡终於確定,先前的记忆不是梦境。 他確实灵魂出窍,而且从黑雾里带回来了一盒火柴。 把火柴放进兜里,王羡下意识地笑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而这一次,他將不再是被动经歷,而是要主动揭开它所有的秘密。 “这才叫生活。”王羡在心里对自己说。 看到王羡的笑容,苏珊有些不好意思,她抿抿嘴,转过身,站在王羡面前: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啦!” “少了些哭腔。”回想起两人相识的场景,刚回过神的王羡下意识地回答。 却没想到,眼前少女的反应有特別。 苏珊的脸颊嗖地变红,她微微低著头退后一步,眼神却死死盯著王羡,声音颤抖地问: “王羡先生,您是…想让我哭吗…” 她像一只羔羊,一只沉默的羔羊。 王羡急忙摆手后退,慌乱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冒犯了你的话真的很抱歉。” “这样啊……”苏珊低下了头。 不是啊这位女士,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失望? 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例如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是哪里、赌局最后结束了没有…… 但是王羡自睁眼以来就持续地被苏珊震慑,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时,一阵嘈杂的敲门声从远处传来。 苏珊看了看墙壁上的掛钟,有些不解:“殯仪馆还有一个小时才开门,为什么现在就有人来了?” 而在殯仪馆紧闭的大门外,此刻正站著一名年轻的巡警。 他的站姿笔挺得有些过分,面容僵硬毫无表情,一双眼睛空洞地望著大门。 身后,一架马车静静地停著。 车板上躺著七具尸体。 第11章 人类扮演法则 凌晨四点半的冬木市,漆黑又安静。 王羡此刻才知道这个地方原来是殯仪馆,他似乎有些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门外的敲门声规律得近乎机械,像一架发条卡死的报时钟,执著地重复著同一个动作。 苏珊无比自然地提起油灯,就朝门外走去。 “等等!你去干嘛?”王羡一把拉住她。 “换工作服,开门啊。”苏珊指了指更衣室,语气理所当然,“有客人在敲门。” 王羡一阵无语:这大半夜的,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生意上门,除了你们殯仪馆。 他深吸一口气:“还有工作服么?给我也来一套。” 儘管待在少女的房间里会更稳妥一些,但是比起被动接受未知的结果,王羡还是更喜欢主动获取信息,进而掌握局面。 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不会坐以待毙。 馆外,巡警林康的指关节已敲得红肿,但它仍不知疲倦。 因为“它”记得:这个动作是人类的咒语,只要用手指叩击大门,自己就能进入封闭的房间。 想要在人类世界活下去,它就得学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只有扮演好角色,自己才能收穫超凡物质,一步步变强。 这一次的角色需要在夜里到处乱逛,然后把死了人放到车上,运到这个地方。 新的记忆告诉它:一具尸体可以换五枚铜比尔,也就是钱。 所以它就自己多找了几具尸体,直到车子放不下,才按照记忆运到这里。 哪怕是它,也知道钱很重要。 得赚钱才行,人类活著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赚钱,就能扮演好人类。 它学得很用心。 “誒,林康警官,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打开大门的苏珊有些意外,来者和她颇为熟悉,最近流浪汉的尸体变多,二人打交道的机会也变多不少。 林康展顏一笑,露出八颗牙齿:“你好,我来送东西。” 听到对方是警官,站在苏珊身后的王羡不著声色地退了半步,儘管他已经戴上帽子和口罩,可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自己怎么才復活就有警察找上门了,难道他们一直盯著我? 要做好跑路的准备。 “哇,今天的尸体这么多啊!” 苏珊活泼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突出,她大步走出,来到马车边查看尸体。 提灯昏黄的光芒移走,就只剩下不明不暗的月光留在门前,留在王羡和林康之间。 二人对上了眼神。 曾经,冬木市有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连环杀人犯,警方侦查多日都抓不到他的踪跡。 直到后来,一位老道的警长拍板,从最高监狱里调出了一位更加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让他担任那次行动的技术顾问,才顺利將罪犯捉拿归案。 事后,当有人问起老警长这么做的原因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只有变態才能理解变態。 因此,当王羡与林康二人对视,相同的想法就同时出现在两人的心里—— 眼前的人不对。 王羡对於“禁忌物”的感知异常灵敏,当他看向林康,会觉得自己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看到了一个禁忌物。 或者说是半个禁忌物,气息很清晰,但不够浓烈。 而林康的感觉就简单很多,他觉得王羡很不顺眼。 沉默。 王羡的目光迅速扫过对方,確定了腰间只有警棍没有配枪。 还行,不算太糟,如果对方不是超凡者的话…… 无论是虞柿还是李蟹,超凡者的力量都给王羡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对抗超凡者。 至少目前不行。 不过,按照虞柿的话,自己如果復活就代表著魔药已经完全消化,那自己能算是超凡者吗? 王羡不知道,眼下也没有机会给他去確认。 林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该继续扮演,还是清扫观眾? “誒,这个木盒子是什么呀林警官?”苏珊清脆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显眼。 她的手里此时正拿著一个淡黄色木盒,不大不小,普普通通。 王羡目光一凝——木盒与林康的身上,有著相同的气息。 难道眼前的人是超凡者! 冬木市连夜里巡逻收尸的巡警都是超凡者吗!? 王羡感受到了深深的危险,这个世界好像对普通人不太友好。 “是你的盒子吗林康警官?”检查完尸体的苏珊捧著盒子走过来,有些疑惑地问,“但是这些尸体真的可以直接烧吗?我感觉有两个人好像不是流浪汉啊,不需要立案调查吗?” 最近城里死去的流浪汉变多,所以警察局长在二馆留了一笔钱,让苏珊他们接收警员送来的尸体,然后直接处理掉就行。 同时,每一具尸体再给警员五枚铜比尔作为加班费。 正是有了局长的指示,苏珊他们才敢直接焚烧尸体。 不然的话,二馆如果私自处理来路不明的尸体,不仅触犯帝国律法,还赚不到钱! 可是今天,苏珊发现白布下躺著的七具尸首,却有两具明显不是流浪汉的装束。 而且这个盒子之前也没见过,总感觉怪怪的。 林康愣住了,这是它第一次附身警察,经验不足。 它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好麻烦……还是流浪汉好当……”並依照程序,配套地嘆了口气——人类在“无奈”时会这样做。 它学得很好,但似乎总学不到精髓。 苏珊没有听清:“不好意思警官,您刚刚说什么?” “好麻烦,正好这具身体要到极限了,那就都杀掉好了。”这是林康的心声,它记得,对他人不好的念头要藏在心里。 就像一个流浪汉想跟踪路过的贵妇,去她家里完成那个它尚未完全理解、但本能觉得充满侵犯性和支配慾的动作行为。 林康標准地笑了,露出八颗牙齿:“您好苏珊女士,能请您帮我打开那个盒子吗?我会很感谢您的。” 有事需要別人帮忙时,要先指明求助对象,再说明求助事宜,最后表明自己的心情。 这样的话成功率会大幅度上升,它的人类扮演法则上是这么写的。 就在苏珊的手指即將掀开盖子的剎那,王羡猛地踏前一步,手掌如铁钳般死死按住了盒盖! 林康偏转目光,看向王羡的背影。 它的笑容没有变化,但眼神深处的某种非人的东西沉淀了下来。 “这位先生,您好。”林康的声音依旧保持著礼貌的腔调,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冷硬,“请问您是活腻了吗?” 这句话用来表达愤怒。 第12章 王羡爭夺战 王羡万万没料到林康会直接动手,按常理不该先虚与委蛇几句吗? 这傢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嗖! 拳风骤起,王羡只来得及猛地前扑闪避,並顺势將身旁的苏珊狠狠推开。 可拳头还是太快,瞬间落在了王羡的太阳穴。 重击之下,他眼前发黑,四肢酸软,几乎栽倒。 然而,一种奇异的感觉却隨之涌现: 肉身逐渐无力,思维却越来越清晰—— 这人对付我的手段只是简单的拳脚,没有超凡力量,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施展;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我和苏珊都直接撂倒,却在一开始让苏珊帮他打开盒子; 那个盒子是什么,是一个关键的东西,他不是让苏珊把盒子还给他,而是让苏珊打开; 关键在於打开,必须是別人打开盒子才行,也就是说他自己做不到! 这一切发生仅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思维的枷锁被骤然打破。 就好像一台大屁股电脑,突然换上了最新的cpu和显卡。 来不及考虑自己身体的变化,王羡用尽力气大喊:“快跑,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盒子!” “放心,他打不死我!”由於担心苏珊犹豫不决,王羡又补了这么一句话。 王羡有这个底气,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恢復,只要再来上几个呼吸的时间,自己就能恢復行动能力。 林康的面色一沉。 这具躯壳本已就因为“收集”尸体而过度损耗,它本来是打算在完成扮演后就换一下个目標,如果真的让苏珊把盒子带著跑了,那自己的处境会很不舒服…… 有概率追上苏珊,但是不能冒险。 这种时候,人类的应对策略是什么?林康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飞速掠过。 它猛地停下追击的脚步,转身一把將刚缓过气的王羡捞回,手臂如铁箍般死死勒住其脖颈,嘶声喊道: “不许跑!再动我就杀了他!” 苏珊反应很快,在听到王羡的吩咐后就迅速用隨身携带的绳子把木盒缠了起来,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將其打开。 现在见到王羡被控制住,少女不由得有些心急。 王羡用尽全力抵抗著林康的锁喉,可力量上还是差距悬殊,他只能咬牙硬挺,坚决不让主动权落到林康手里: “放心,他不敢杀我,苏珊,保持距离,千万別把盒子给他!” 头脑异常清晰的王羡已经看出来了,那个盒子就是林康的“命门”。 王羡在赌,赌投鼠忌器的林康肯定不敢擅自行动。 如果赌输了,那就去死。 苏珊在拖,殯仪馆虽然远离市区,但是只要再过一会儿,也会有路人经过。 只要有了別人,她就可以把盒子交给路人保管,然后自己衝上前解救王羡先生。 只有林康,涉世未深的它拖不起,它不能这么快就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更不能太早被裁决部的人注意到! 如果是人类,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威胁!对了,是威胁! “把盒子打开,不然我就,我就……”林康一时有些词穷,开始在脑海里翻找合適的说法。 这种时候应该用一个充满恶意的动词才行,一定要有最大的恶意。 “不然我就狠狠地*他!” 林康终於从某个骯脏的记忆角落里翻出了他认为最具威胁性的词汇。 空气瞬间凝固。 苏珊愣住了。 正拼命挣扎的王羡也愣住了,一股寒意直接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不是,哥们,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是王羡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成功让他感到了恐惧。 王羡用力踩踏林康的脚趾,对方毫无反应; 用力向后肘击,撞在林康的肋骨间,对方不为所动; 最后身子晃动拉开一个空隙,右手迅猛地朝身后的胯下掏去,再用力捏紧! 林康依然面不改色…… 这还是人吗? 王羡没招了。 林康很满意这效果,决定加大力度。 他勒紧王羡,对著苏珊恶狠狠地喊道: “快打开盒子,不然这个人会被我*得很难看!” 我靠我靠我靠! 王羡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失算了。 就连此刻他的心情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得不分一些心思,去努力让自己的臀部不与林康產生肢体接触。 穿越过来才没几天,王羡已经失去了初吻,他不能失去更多了。 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 苏珊看著王羡和林康,脸色越发阴沉。 她不能看著自己的王羡先生被这位警官给抢走。 “我把盒子给你,你把王羡先生还给我!”苏珊举起手中的木盒,决定尝试交涉。 不一定真的得给出木盒,只要可以让林康的动作鬆懈,给王羡创造一个逃脱的窗口就行。 林康並不相信苏珊的话语——人类是最虚偽的生物。 所以他决定继续加码,只有在真正危急的时刻,才能让人类作出抉择。 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林康只好重新翻找那个流浪汉的回忆,在那人的幻想中,他一路尾隨贵妇,潜入豪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扒光了对方的衣服。 就这么干! 林康的右手依然死死锁住王羡,左手却开始顺著对方的身体向下摸去,搭在了裤腰带间。 它的动作僵硬而好奇,不像是在实施侵犯,更像是在拆卸一件物品的包装,一种纯粹功能性的、毫无情感的动作。 !!! 原本王羡的双手都在奋力拉扯林康的右手,避免自己完全窒息。 可到了这种时刻,他也不得不强行腾出一只手,去阻挠林康解开自己裤腰带的动作。 太恐怖了。 林康一边持续推动进度,一边笑著对苏珊说:“你要是再不打开木盒,就亲眼看著他被我狠狠地*吧!” 王羡有预感,无论这场浩劫最后怎么收场,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做噩梦了。 失去了一只手的力量,林康勒住王羡的臂弯越来越紧,王羡血液中的氧气越发稀薄。 他的体力迅速消耗,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王羡顿感不妙,再这样下去,哪怕自己的头脑可以保持清醒,身体也会陷入昏迷,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不得已,他只能暂时放弃阻拦那只解他腰带的手,转而去掰扯颈间的桎梏换取氧气。 因此,裤袋就这么“唰”的一下解开了。 王羡感到腰间一松,心里一紧。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紧盯著这一切的苏珊,不再犹豫,大喊著冲了过来: “把王羡先生还给我!” 第13章 昏睡的朱迪 “蒸汽火车是伟大的发明,是人类创造的伟大禁忌物!” ——这是詹以亭博士在神秘学年会上的发言。 此刻,坐在驶往王都列车上的朱迪医生,对这位先贤的话语深以为然。 若没有纵横交错的铁道网络,像她这样押送禁忌物的任务將变得无比凶险。 在过去交通不便的年代,那些依靠超凡脚力劫道的异端组织,曾是所有执法者的噩梦。 朱迪瞥了一眼用细绳拴在自己左手腕上的手提箱,心下感慨: 如果不是有铁路,她独自携带禁忌物穿越大陆的把握绝不会超过五成。 那个牢固的手提箱內,正保管著从冬木市收取的禁忌物—— 一把左轮手枪和一颗子弹。 漫长的旅途即將结束,距离王都仅剩一站,全程风平浪静。 这让享受秩序与安寧的朱迪,紧绷的心弦终於稍稍鬆弛。 这位医学系毕业的超凡者,享受这种追寻一个清晰的目標,隨后稳步前进的安寧生活。 就像戏剧里的小人物,如果笔墨没有落到小人物的身上,那就说明小人物在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一旦作者让读者开始注意到配角,那就代表著“他们”的生活將要出现一些变故。 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朱迪已经三十岁了,她已不再和青少年时期的自己一样,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 “让我安安稳稳地回到王都吧……”朱迪嘆了口气,眉眼有些疲惫。 “唰”的一声,包厢门被拉开。 一位身形佝僂的老妇人,在乘务员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朱迪医生微微蹙眉,她所购买的是一等的臥铺,每间只有两铺,避免人多眼杂出现意外。 现在距离终点站王都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新的室友。 可看到老婆子蹣跚的步履,朱迪医生又有些理解了:老人家身子不好,想躺著休息也很正常。 朱迪医生瞥了一眼架在自己和墙之间的手提箱,很安全,不会有问题。 但想了想,她还是主动开口,叫住了乘务员:“您好,能否为这位老人家安排其他包厢?我可以补偿差价。” 至於不为什么一开始就买两张票,很简单,因为自己坐的车票可以报销,多买的那一张不可以。 全程的票太贵了,但是只有一站的话,朱迪医生还是负担得起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刚安顿好老婆子,乘务员转过头来说:“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没有位置了,还请理解。” 老妇人不满地嘟囔著“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貌”,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指挥乘务员拉上了所有窗帘。 车厢顿时陷入令人睏倦的昏暗。 今天是个阴天,天气凉爽,光线昏暗,哪怕列车有些顛簸,老人家的床铺上也很快传来微弱的鼾声。 看不了书的朱迪医生也只能把枕头放平,躺在床铺上安心等待。 近乡情更怯,也不知道王都有没有什么新变化。 恍惚间,朱迪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学院,看到了肃穆的总部大楼,看到自己把禁忌物交给老师后,对方脸上绽放的笑容…… “醒醒,您好女士,到站了,麻烦醒醒!” 不知何时睡去的朱迪医生醒来,眼前是有些陌生的乘务员。 到站了? 朱迪迷迷糊糊地看向对面床铺——老妇人的位置已经是空空如也。 她心中猛地一咯噔! 都来不及擦掉口水,朱迪慌张地看向手提箱,箱子还在,仿佛从未被打开。 但是她慌了,顾不上其他,朱迪立马催动秘法,打开了这个裁决部特製的手提箱。 箱子之中,石盒完好,一切安全—— “砰。” 一记手刀落在朱迪的后颈,她顿时无力地晕了过去。 那“乘务员”脸上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正是虞柿。 风尘僕僕地自莱恩城赶上列车,就是为了取回她暂时交给朱迪“保管”的禁忌物。 拿起石盒,指尖触碰到禁魔石的瞬间,虞柿的面部轮廓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但迅速稳定下来。 她利落地將子弹压入弹巢,將“命运”揣入怀中,隨即瀟洒地转身,匯入王都站台下车的汹涌人潮,消失不见。 在拿到命运的那一刻,虞柿就感受到了这件禁忌物依然处於被收容的状態。 也就是说——王羡还活著。 这真是一个值得多吃几口糕的好消息。 销声匿跡许久的命运途径,终於迎来了新的超凡者。 “好弟弟,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王羡並不知道自己此时被人惦记,他忙著守卫自己的纯洁。 在看到苏珊衝过来的一刻,王羡感动又惶恐。 林康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牢牢锁定苏珊手中挥舞的木盒。 他明白现在让苏珊打开盒子有些不切实际了,必须儘快逃离这里,另寻宿主才行。 最后猛地勒了王羡一下,林康顺势一把將他的裤子扯到脚踝,隨即將王羡用力推向苏珊,自己则如猎豹般扑向苏珊手中的木盒。 见到林康朝自己衝过来,苏珊也不拖泥带水,果断地將手中的木盒往后一丟,自己则跑向王羡,避免与林康的接触。 一个错身,苏珊接住了踉蹌的王羡,林康则凌空抓住木盒,毫不停留地消失在了街角阴影中。 王羡气喘吁吁,甚至顾不上提好裤子,立刻抓住苏珊的手臂急声道:“快!驾马车去警局报案!听著,按我说的做,必须完全隱瞒我的存在……” 他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 刚才短暂的接触和思维的异常清晰让王羡意识到,魔药的力量可能正在显现。他现在太弱小了,绝不能暴露在裁决部或任何官方组织面前。 王羡需要隱藏在暗处,需要学习、成长,需要掌握更多信息。 那个警察和那个盒子,与他所知的一切都不同,这更让他確信,这个世界的超凡体系远比他想像的复杂。 而这一切,都与王羡最终想要调查的黑雾隱隱相连。 “然后呢?”苏珊看著他,似乎並不完全惊慌。 王羡看著她,快速做出判断。 自己需要一个落脚点,需要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也需要处理眼前的麻烦。 “然后……给我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作为回报,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刚才那个『东西』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我们得谈谈,苏珊女士。” 漆黑的街道上,林康懊恼地疾行。 这次的警员身份原本堪称完美,眼看“扮演”就要成功,获得新的超凡物质,却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亏得它还为了给这位警员增加业绩,特地杀了几个人来当尸体。 真是浪费自己的超凡物质。 不过林康也已经记住了苏珊的脸和王羡的眼睛,尤其是王羡。 这个人很特別,自己一定要把他给吃了。 扮演王羡的收穫,会好到它难以想像。 忽然,它看到一个环卫工正在路灯下擦拭长椅。 林康立刻停下脚步,调整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友善的笑容,缓步上前: “先生您好,请问可以帮我打开这个盒子吗,我会很感激您的!” 第14章 人形 街角,一盏昏黄的路灯像只疲倦的眼睛,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持续的脚步声惊动了环卫工人老陈,他转过身,看见一位警官径直走来,心里猛地一咯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听到警官的请求,老陈迟疑地接过盒子,手指轻轻一扳。 盒盖滑开。 路灯下,盒內却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绝对漆黑,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 老陈只觉得眼前一,似乎有一道粘稠的黑影从警官林康的脚下一闪而过,迅捷地没入了那盒中的黑暗里。 这诡异的情景嚇得他魂飞魄散,手一抖,木盒便脱手飞了出去,掉在几步外的湿滑路面上。 而刚才还站得笔直的林康警官,此刻却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没了声息。 “呃……”老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惊恐万状地將视线投向那落地的木盒。 只见一条手腕粗细的“东西”,正从盒中缓缓探出“头”来,对准了他的方向。 它没有眼睛,但老陈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黑影停住不动了。 它就那样维持著探出半截身子的姿態,凝固在寒冷的晨雾中,仿佛一件诡异的雕塑。 老陈不敢移开视线,眼睛死死地盯住那恐怖的黑影,一边颤抖著,一边一步步向后挪动。 一步,两步……老陈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黑影上,生怕一眨眼它就会扑过来。 就在这时,他的脚后跟不小心磕到了路缘石! “哎哟!”老陈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后仰倒。 在他视线被迫离开黑影的那一剎那——用“剎那”来形容都太慢了。 几乎就在他视线移开的同一瞬间,那道黑影如同被压紧的弹簧骤然释放,化作一道贴地疾行的黑色闪电,猛地扑了上来! 冰冷的粘稠触感瞬间缠上了他的脚踝,並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 “啊啊啊!!!” 一声短促而悽厉的惨叫划破凌晨的寂静,隨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老陈”平静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眼中的慌乱和惊恐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平静。 它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走到林康的身体旁,低头看了看,然后熟练地將其扛起,走到旁边的绿色大型垃圾桶前,掀开盖子,塞了进去。 “掉在地上没人要的,就是垃圾。环卫工需要清理垃圾。” 它整理了一下身上橙色的环卫服,推起垃圾车,开始了新的扮演。 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迴荡,渐行渐远。 冬木市警局,灯火通明。 苏珊坐在接待室里,双手捧著一杯热心女警递给她的热牛奶。 乳白色的蒸汽氤氳而上,稍稍驱散了她脸上的些许苍白。 “苏珊小姐,辛苦你了,这么早遇到这种事。”一位留著考究鬍鬚、气质温和的中年男性坐在她对面,他是警局的心理顾问周远利。 周远利拿出一个牛皮笔记本,语气儘可能放鬆:“別紧张,只是例行询问,把您刚才对值班警官说的再跟我详细说一遍就好。” 苏珊点了点头,声音还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 “今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就被很急的敲门声吵醒了。我看了一下钟,才四点半不到……觉得很奇怪,但还是赶紧起床换了工作服出去看。” 她顿了顿,喝了一小口牛奶,才继续说: “结果一开门,只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外面,就是警局常用的那种,上面……上面盖著白布。我认得那辆车,之前林康警官来我们馆里办事时用过。我没看到他人,心里害怕,就赶紧驾著车来警局了。” 周远利手中的钢笔在纸面上流畅地记录著,发出沙沙的轻响。 “从您听到敲门声,到换好衣服出门,大概用了多久?”他头也不抬地问。 “大概……五六分钟吧。”苏珊歪著头想了想,语气不太確定,“工作服比较复杂,而且我还梳了下头髮。”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后一丝不苟的髮髻,这个细节让她的说辞显得更真实。 “你做得很好。”周远利点点头,终於抬起眼,目光锐利却並不逼人,“那么,在门口的时候,除了马车,您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別的声音?或者看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 苏珊的脸上依旧是努力回忆的神情。 她缓缓摇头,语气肯定:“没有,警官。我当时很害怕,只想著赶紧来警局,没注意到別的。” 周远利若有所思地合上笔记本,笑了笑:“谢谢你的配合,苏珊小姐。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繫你,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与此同时,距离警局几条街外的一条背巷里。 一家名为“老刘记”的苍蝇馆子破天荒地亮著灯,浓郁的燉肉香气混合著蒸汽,驱散著黎明的寒意。 王羡正埋头痛吃。 一大盘燉得烂熟的牛肉土豆,配著吸饱了酱汁的黑麵包,被他以惊人的速度消灭著。 王羡从穿越到现在,颗粒未进,还在生死边缘来回横跳了几次,身体的消耗已达极限。 这种最原始、最滚烫的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几乎让他呻吟出来。 “小子,饿死鬼投胎啊?”店老板是个精神矍鑠的老头,一边看著蒸笼一边打量他,“天没亮就饿成这样,昨晚干嘛去了?” 王羡咽下嘴里满满的食物,灌了口水,才咧嘴一笑:“別提了,老爷子。帮人搬了点东西,累得够呛。” 他用最后一块麵包刮乾净盘子里所有的酱汁,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活著,能吃东西,真好。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约莫七八岁、抱著旧布娃娃的小女孩,穿著睡衣,揉著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小脸皱巴巴的,带著哭腔:“爷爷……我又梦到奶奶了……” 老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又带著难以掩饰的心疼。 他连忙从柜檯后走出来,抱起小孙女,轻轻拍著她的背:“哎呦,我的小玉乖,不怕不怕,爷爷在呢……” 抱著孙女轻声哄著,老头来回踱步,甚至没顾上店里还有客人,就又踱回了里屋。 王羡看著这一幕,没有说话。 这温暖琐碎的人间烟火气,与他刚刚经歷的诡异超凡和冰冷死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下意识地摩挲著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印记。 一个仿佛用最浓稠的鲜血描绘而成的暗红色弓月印记。 是在黑雾古城里拿到那盒火柴时出现的?还是復活时带来的? 王羡仔细回忆著,没能得出答案。 四下看了看,见暂时没有其他人,王羡把手掌和脸凑得更近了些。 他凝视著那个印记,目光渐渐沉入那抹血色之中。 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抽离感袭来! 他的魂体仿佛微微晃动,即將被某种力量牵引著上升,周遭的现实开始变得模糊而遥远…… ! 王羡猛地眨了下眼,强行將自己的目光从掌心的月亮上移开。 那种即將灵魂出窍的感觉戛然而止。 这印记……是重返那片黑雾的“钥匙”?一股巨大的惊喜和好奇涌上王羡心头。 那片神秘的东方古城,那祭坛上的火柴……一切的答案似乎都藏在那里。 这发现比任何超凡力量都更让王羡心动,看来他之后可以继续回去探索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才嘆著气从里屋出来,脸上带著疲惫和悲伤。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老头重新坐回蒸笼后,雾气模糊了他的脸,“老婆子走了以后,这孩子就总睡不踏实。我心里也空落落的,睡不著,不如早点开门干活。” “您节哀。”王羡低声道。 “唉,节什么哀啊。”老头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本来人都救回来了,我们还高兴得不得了,想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特地买了她最爱吃的菜,想著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谁知道,饭快好了,让小玉去叫她奶奶起床,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王羡沉默地听著,却在听到“救回来了”这四个字后,心中隱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都是那个天杀的『夜游』!”老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压著嗓子骂道,生怕吵醒里屋的孙女,“就是那帮该下地狱的邪教徒!把我老婆子绑了去!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经这么一嚇一折腾……回来当天就……” 老人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力地摇著头。 明明刚喝了很多水,王羡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乾。 五號女士。 赌局上那个嘴角皮肤耷拉、沉默寡言的老妇人形象,此刻无比清晰地和他眼前悲痛的老人和屋里做噩梦的小女孩重叠在了一起。 她不是赌局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符號,她是一位祖母,一个妻子。 王羡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灶台的蒸汽、食物的香气、老人的悲慟、女孩的噩梦…… 这沉重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直以来的那种抽离感,那种仿佛在玩一场沉浸式游戏的兴奋和玩味,正在迅速冷却。 五號女士不再只是赌局上一个沉默的符號。 她是一位祖母,一个妻子。 她的死亡已经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上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会死人的。”王羡默默地想,“不只是我,还有別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力量与奥秘值得追求,但他或许……无法再仅仅为了自己远眺风景,而忽略耳边的哭泣。 “老爷子,饭菜很好吃。”王羡的声音异常平静,“……会好起来的。” 將饭钱仔细压在碗底,王羡又多放了几枚铜比尔,目前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隨后王羡推开店门,步入了冬木市渐渐甦醒的灰蓝色晨光之中。 他的背影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些,却也一步步,踏碎了晨曦中的迷雾,走得异常踏实。 第15章 自投罗网 冬木市警局,警员们忙忙碌碌,都在为了消失的林康上下奔走。 周远利为苏珊拉开休息室的门,带著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苏珊小姐,得让你自己回去了,我们现在实在是分不开人手。” 苏珊摇摇头,十分乖巧地表示了理解:“没事的,反正今天是周六,我也不用去上课,不赶时间。” “饼乾好吃吗?”这位心理医生注意到白瓷盘里的小点心已经被消灭乾净。 少女人畜无害的清冷容顏飞上一抹红晕:“很好吃,谢谢你们的招待。” “哈哈,稍等。”周远利示意苏珊在走廊等一下,自己则快步走回办公室翻找。 没过多久,周远利便拿著一盒精致的饼乾走来:“来,这个你带回去吃,反正放在我这也是浪费……” 周远利的目光有些疑惑,警局二楼的尽头,站著一个衣著脏乱的年轻人,绒线帽和围巾遮掩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可只是这一双眼睛,就让周远利顿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安稳分子。 此刻男子的行为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想,警员大都出了外勤,安静的二楼,那个傢伙把苏珊堵在门口,一看就是在调戏无知少女。 “誒,你干嘛呢!”周远利的皮鞋敲击出脆响,大踏步接近二人。 “嘘,要装作不认识我哦。”轻声在苏珊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主动来到警局的王羡举起双手,“別误会啊警官,我是来自首的。” 他的举手动作隨意得像是在打招呼,在周远利看来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这位热心的心理医生立刻拦在苏珊面前,把饼乾盒交给少女: “他有没有欺负你?没有,好,来拿著这个饼乾走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抱著饼乾盒走下楼梯的苏珊忍不住回望,即將走入諮询室的王羡给她留下一个儘管放心的笑容。 苏珊想不明白,王羡先生不是说不能让警察发现他的存在吗? 那他为什么又要主动来警局? 可想起王羡先前贴在她耳边说的话,苏珊决定相信王羡。 “按我说的做,加油苏珊小姐,我相信你。” 諮询室內,周远利与王羡相对而坐。 “说吧,你要自首什么?”周远利拿出笔记本,做好了记录准备,“还有,能不能把帽子和围巾摘了。” 他试图看到更多面部细节来判断对方的状態。 王羡並没有理会周远利的要求,而是自顾自地、绘声绘色地说起话来: “今天凌晨,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摸我,把我嚇的当场就从公园里的椅子上跳起来。警官,你被男人摸过吗,就是那种不怀好意地摸,和做噩梦一样!” 周远利眉头微皱,眼前的人表演痕跡很重,像在舞台上独白,身上还有著没散去的酒气,让他印象很不好:“所以你是来报案的?” “不不不,我是来自首的啊。”王羡继续说著,情绪越发激动,“长这么大,只有咱们摸別人的份,哪里有被摸的说法。所以我当机立断,一拳头就砸在那个人脸上。” “结果!等我把眼睛睁开,才发现那个人是个警察!” 听到这里,颇有些不耐烦的周远利才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 故事本身很荒诞,但“警察”这个关键词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王羡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可把我嚇得呀,赶忙和那位警官道歉,结果您猜怎么著?”他刻意停顿,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周远利。 周远利只能无奈地配合:“怎么了?” “结果那个警官完全不怪我,甚至连被我打了都没点反应,就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不仅如此,他还很奇怪地递给我一个木盒子,大概这么大,要我一定要帮他打开。” 越听越不对劲,周远利坐直了身子,对方的敘述里有一种古怪的割裂感:浮夸的表演下,细节却莫名地真实。 “可是我害怕呀,所以我就拒绝了那位警官。”王羡的语气突然变得颤抖,像是身临其境地回到了午夜,“然后那个警官就突然发怒,一拳朝我躲过来,还好我反应快,马上跑开,然后朝那个警官丟了一块小石头,他才没追上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周远利拿出林康的画像,摆在王羡面前让他指认。 王羡凑近看了看,有些不確定:“眼睛挺像的,但是当时天黑,看不太清,就在水仙街那一片。” 水仙街正是林康巡逻的片区! 这下周远利终於確定下来,林康確实出问题了——盒子?为什么他要让別人打开盒子? 林康身上出问题了,而且这位警员现在可能很危险…… “麻烦你和我走一趟。”周远利收起笔记本,打算把王羡带到局长面前,快速匯报这一情况。 王羡却突然慌张起来,演技无缝切换:“你们不会要把我关起来吧,不是说自首可以罪减一等吗?我不是故意袭警的。” 周远利急忙上前:“不是不是,你放心,你无罪,別激动好吗?” “我妈以前要骗我回家打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王羡大喊一声,夺门而出。 急急忙忙地打开被关上的门,周远利才发现走廊已经没有王羡的身影。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再次浮现:他那慌张的逃跑,看起来都像精心设计过的。 现在不是追人的时候……周远利跺了跺脚,快步走向局长办公室。 而在警局外,早已踩好点的王羡七拐八拐,便彻底融入人潮,消失在不知名的巷子里。 一处阴暗的角落,苏珊正抱著一团包袱,安静地等待王羡到来。 “嗨,苏珊小姐,谢谢你。” 王羡突然从苏珊身后出现,接过了准备好的衣服,开始改换装扮。 不知为何,王羡相信苏珊一定能做到他的要求。 毕竟一个连尸体都不怕的神奇女孩,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呢。 苏珊背对著王羡,有些不解:“王羡先生,你为什么又突然主动出现在警察面前呢?” “你就当我良心发现吧。”王羡丟掉围巾和帽子,戴上了墨镜,“如果不告诉警局林康的真实情况,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呢,或许你可以写一封信?” “因为这样比较有趣,而且可以亲眼验收效果。”他笑著补充,这倒是百分百的真心话。 苏珊笑了:“有趣么……还真是你的风格。” 她想起了身后之人当初在赌局上的表演,真是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换装完毕的王羡询问苏珊,这套她之前给自己的旧衣服她还要不要。 苏珊摇了摇头:“衣服上现在都是酒味,我不要了。” 如果都是王羡先生的味道,那还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这句话苏珊没有说出口。 “抱歉啊,等之后我想办法赚钱赔你。”王羡掀开摆在一旁的垃圾桶,打算把衣服丟进去,却因为下意识的一瞥愣住了。 垃圾桶里,躺著一个熟悉的人。 是林康。 第16章 抓住真相 “怎么了,王羡先生?”见王羡愣住,苏珊也走上前看了一眼垃圾桶,“怎么会……” 苏珊太了解尸体了,只用一眼,她就確定林康已经生机断绝。 王羡也陷入了沉思:先前只是认为林康是个危险分子,现在看来,还有更加危险的东西。 毫不畏惧的苏珊探身检查了林康的尸体,语气有些凝重:“是和那些流浪汉一样的死因。” “什么意思?” “最近一周以来,流浪汉的死亡人数明显提高,因为都是交给我们二馆来处理,所以我就发现他们每一个人明明都有著相同的死因。”苏珊说得很认真,就像王羡曾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神奇法医,“无论年龄,每一个人都像因衰老而死去的枯柴。” “就像被吸光了所有的生命力。”苏珊补充道。 已经见识过超凡力量的王羡第一时间就有了怀疑对象——难道是超凡者犯罪?比如像夜游那样的邪教? “那为什么之前不调查。”王羡看著死去的林康,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冬木市警局的处理方法都只是焚烧尸体。 苏珊歪著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无人在意流浪汉吧。” 所以现在,火就烧到他们自己身上了啊…… 王羡嘆了口气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首先肯定要让林康的尸体暴露在大眾视野面前,然后,然后自己该怎么做? 大概率涉及到了超凡元素,那就有可能惊动裁决部,到时候自己很有可能会暴露。 而且王羡现在也不清楚自己这个序列的超凡力量是什么,从黑雾中带回来的疑似禁忌物的火柴盒也没来得及仔细研究。 如果继续掺和,他很有可能会变得和林康一样,死在垃圾桶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也是自己运气好,才能这么凑巧碰上。 无数思绪闪过,现实只是过去一瞬,王羡做出了决断:“苏珊,你就先回殯仪馆待著,注意安全,其他的交给我。” 却不料苏珊摇摇头,拒绝了王羡的提议:“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王羡先生,你要做什么的话,就让我帮你一起吧。” “很危险,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王羡先生,我是孤儿。” “……抱歉,但是这很危险。” “我不怕。” 少女墨色的眼眸写满坚决,如果只是单纯地看脸,大概谁也无法预测到她如此特別的內心吧。 王羡嘆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帮我呢,苏珊小姐,我可是用枪指著过你啊?” 苏珊的耳尖染上红晕,与先前在警局装出来的害羞截然不同,她低下头低声嘟囔了什么,王羡没有听清。 “好吧,那你听我安排,我们一起注意安全。”时间紧迫,王羡也决定不再拖延。 “好的!” 警局內,听完周远利匯报的局长祁光明面色阴沉:“你觉得那个混混的话可信吗?” 周远利点点头:“一些细节都对得上,关键是他没有必要骗我们。” “那就是说……”祁光明言语试探。 “可能涉及到超凡力量。”周远利肯定了这位局长的猜测。 “真是搞不明白。”祁光明也坐不住了,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屋外的城市街道,“我们冬木不就是一个小地方吗?怎么前脚夜游的事情才刚了结,这后脚就又出问题了。” 有些烦躁的祁光明转身看向周远利:“老周,你哥哥是裁决部的,难道现在超凡者这么泛滥了吗?” 周远利也只得苦笑:“不管怎么样,眼下的情况都不能再拖延了,咱俩一起去裁决部求援吧。” “报告!”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看著火急火燎的警员,二人都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林康警员的尸体找到了!” 尸体!? 祁光明快马加鞭赶往裁决部,周远利则是带著人赶到了林康尸体被发现的现场。 才一下马车,周远利就发现了一道熟悉的靚丽身影——苏珊怎么在这? “报告,就是这位小姐,一不小心撞倒了垃圾桶,让林康警员的尸体滚了出来。” 见到周远利,面色有些慌乱的苏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周先生,这这这,林警官怎么会……” 她手里的饼乾盒已经被慌张的手指抠破,整个人哪怕站在倾倒的垃圾桶旁,也像一朵盛开的荷。 周远利简单安慰了苏珊两句,隨后就戴上手套蹲下身子检查尸体:“死因查出来了吗?” 一旁的法医立刻匯报:“有外伤,生殖器曾经被人攻击,但是不构成致命伤,毒素测试没有反应,暂时查不出来死亡原因。” 查不出来就对了…… 周远利暗暗嘆了口气,果然是超凡力量在作祟:“这附近有没有目击证人,环卫工呢,我记得不是每天早上都会收一遍垃圾吗?” “环卫公司的负责人还在联繫,这条街区的工人也还在找,暂时不见踪影。” 听完匯报,周远利真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周远利急忙追问:“有没有发现一个木盒子,大概这么大。” 模仿著记忆里王羡的比划,周远利看向现场勘验人员,却只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关键物品不在,危机还在继续…… 而在人群中的王羡,戴著墨镜,认真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通过观察对方的唇形在脑海中復现出交谈的內容。但这突如其来的能力,此刻正发挥著巨大作用。 他“听”到了周远利和法医的对话,“听”到了围观者的窃窃私语。 “环卫工……” “不见了……” “盒子……没找到……” 这几个关键词像碎片一样在他超频运转的大脑中进行著拼接。 垃圾桶出现的地方其实有些突兀,所以大概率是有人推到那个昏暗的巷子里才对。 结合他之前从苏珊那里得到的消息,林康本人並不是什么反社会人士,所以说今天凌晨的林康的行为其实是非常反常的。 已经確定的是,林康想让別人打开盒子,现在林康死了,但是盒子不见了。 尸体不可能自己跑到垃圾桶里,盒子也不可能自己消失。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王羡! 他明白了。 第17章 教堂里的阴影 如果……如果林康在死之前,成功让別人打开了盒子呢? 如果那个“打开盒子”的人,取代了林康,成为了新的宿主呢? 王羡的墨镜之下,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林康变了,而是有“东西”变成了林康。 也就是说,是一种“寄生”或者“附身”类型的超凡力量。 那么“打开盒子”这个动作,就是规则—— 虞柿曾经的教导和自己之前对於林康的观察,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难道是某个禁忌物在作怪? 王羡忽地一笑,一种掌控局面的轻鬆感驱散了之前的凝重:“那问题不是很好解决了吗?” 只要所有人都不打开盒子,然后再把最后一个被附身的可怜人控制起来,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不由得鬆了口气,事情似乎终於看到了终点。 等解决了这件事,把苏珊的钱还了,自己或许就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真正开始探索那片神秘的黑雾。 至於怎么告诉警局这些关键信息?王羡想起了苏珊的建议——写信,这真是个低调又安全的好主意。 与此同时,周远利也在此刻做出了决断,他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把尸体运回警局。同时通知所有环卫公司的负责人,还有这一片区的员工,暂停工作,一个小时內必须到警局集合。” 一旁的警员面露难色,低声提醒:“周老师,这种强制命令需要提前向总局报备走流程,而且一个小时……恐怕太急了,很多人联繫不上。” “那就告诉他们。”周远利打断了他,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如果不愿意来警局配合调查,那就准备好下一步去裁决部解释吧!” “是!”警员被他的话语震慑,立刻转身跑去传令。 警局的人迅速驱散了围观人群,將林康的尸体、甚至整个垃圾桶都小心地搬上马车,收队离开。 苏珊作为“第一发现人”,自然也被请上了另一辆马车。 临上车前,周远利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喧囂未散的人群,视线猛地定格在一个背影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 可等他再想细看,那身影已被人潮吞没,无处可寻。 是错觉吗?周远利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疑虑,登上了马车。 路边的杂货店里,心情大好的王羡挑了一张最便宜的信纸,借店主的羽毛笔蘸了墨水,开始奋笔疾书。 他思路清晰,將关於木盒的规则、附身的猜想以及当前最可能的宿主身份简洁明了地写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寻找一个环卫工”而奔波时,真正的恐怖,已在无人察觉的阴暗角落里悄然膨胀。 冬木市的黑夜女神教堂,是天启帝国诸多信仰中颇具影响力的一支,信徒眾多。 按照惯例,明天就是礼拜日,此时教堂內本该有许多信徒和神职人员为次日的活动忙碌准备。 但此刻,教堂內却一片死寂。 与许多灯火辉煌的圣殿不同,黑夜女神的教堂崇尚幽暗与静穆。 厅內不设烛火,只在厚重的墙壁上凿出巨大的十字裂隙,任凭天光从中流泻而下,在昏暗的地面投映出巨大而圣洁的光之十字。 今天是个阴天,缺乏阳光的教堂內部光线极差,可视度极低。 就在这片本该神圣庄严的昏暗中,一条粗如人腿的黑色影跡,正无声地在地面、墙壁甚至长椅之间缓缓穿梭。 它,刚刚完成了一次惊人的“盛宴”,並藉此突破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阶段。 几小时前,成功扮演“环卫工老陈”並將载有林康尸体的垃圾桶藏好后,它依照著宿主记忆中对“安全”和“神圣”的模糊认知,本能地来到了这座教堂。 教堂后院,年老慈祥的杰克神父正忙著整理仪式用品,看到“老陈”走来,便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哟,老陈,难得见你来教堂。正好,帮我搬点东西,累坏我这把老骨头了。”老杰克很是自然地將一杯热茶塞到“老陈”手里,“看你拿著个盒子,怎么,要给我这老头子送礼物?” “老陈”僵硬地接过茶杯,目光却死死黏在杰克神父身上。 它那简单的感知中,眼前的老者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虽远不及那个叫王羡的猎物那般诱人,却也比街上那些庸碌的灵魂要美味和醇厚得多,还夹杂著一种它无法理解却倍感吸引的奇特气息。 “对,对,礼物,给您的礼物……”它顺著神父的话,用一种怪异而急促的语调回应,慌忙地將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在这一刻,它似乎懵懂地理解了人类“撒谎”这种行为——原来欺骗,能带来如此令盒心颤慄的愉悦感。 老杰克神父不疑有他,笑呵呵地接过了木盒,隨手打开:“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 话音未落,站在他面前的“老陈”就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朝他倒了下来。 老神父下意识地扔掉木盒,急忙伸手去扶:“哎呦!老陈!你怎么了?!”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倒下的同伴吸引,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条黑影迅速从“老陈”体內缩回掉落的木盒,又在下一秒,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猛地从盒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扑向近在咫尺的老杰克! “呃啊——!” 一声短促的闷哼被无形的力量掐断,老杰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隨即僵住。 几秒钟后,他浑浊的双眼重新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平静。 “啊~” 它,或者说现在的“杰克神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 信仰、虔诚、权力、布道……大量陌生而复杂的词汇和情感涌入它简单的意识,既带来了撕裂般的痛楚,也极大地滋养並催生了它的灵智。 它忽然明白了,原来人类世界里,存在著这样一种高效的“扮演”途径—— 只要告诉他们有神的存在,就能轻易地命令他们、聚集他们,甚至……吞噬他们。 新杰克开始了新的扮演,它走上布道台,模仿著记忆里的样子。 信徒们在台下走过,纷纷向它投来崇敬、信任的目光。 原来扮演“神父”如此简单,甚至比扮演环卫工更轻鬆——只需坐著,保持微笑,偶尔点头,就能收穫庞大的“养料”。 扮演过程顺利得超乎想像,它能感觉到自身的“超凡物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长。 没过多久,偌大的教堂便坐满了闻讯前来聆听“教诲”的信徒,儘管今天並非礼拜日。 “我…该讲什么?” “新杰克”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神父,”一位坐在最前排、面容虔诚的信徒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木盒,好奇地问道,“您手中的木盒是圣物吗?它真精致。” 木盒…… “新杰克”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光,它找到了“布道”的內容。 神父举起木盒,用一种庄严的语调说道:“孩子,请你……打开它。” 无需多言,信徒自会在心里为自己找到理由。 那信徒毫无防备,脸上甚至浮现出受宠若惊的荣光,他立刻恭敬地上前,双手接过木盒,回到座位,在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盒盖。 昏暗的教堂成了黑影最完美的掩护,无人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瞬间从“杰克神父”的袖口窜出,没入盒中,又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盒中射出,钻入了那名打开盒子的信徒体內。 一分钟后,那名信徒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轻轻合上盒盖,脸上带著一种异常平静的微笑,將木盒递给了身旁的一位老妇人:“到你了,请你打开它。” 老妇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高台上的神父,神父坐在阴影里,似乎在默许。 於是,她也虔诚地打开了木盒…… 相同的剧情,在这座昏暗的圣堂內,如同瘟疫般无声而迅速地蔓延。 它贪婪地流转在一个又一个躯体之间,高效地吞噬著每一个毫无防备的灵魂。 在这教堂之內,“扮演”信徒是如此容易——只需怀抱著对神祇的敬畏与感恩,就能为它提供最完美的养料。 它的形態开始扭曲、膨胀,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长。 最终,当最后一名信徒也无声地倒下后,它感受著体內澎湃到几乎要溢出的力量。 普通人的身躯早已无法承载它的伟力,它重新回到了目前最强壮的宿主——老杰克神父的体內。 “新杰克”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这具苍老却充满了恐怖力量的躯体。 现在,是时候走出这座“食堂”,去冬木市的街头,寻找更多、更可口的“食粮”了。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 第18章 暴雨將至 “就在刚刚,我们收到这个。”周远利將一张被折成纸飞机的信纸放在桌上,神色复杂,“它直接飞进了局长办公室。没有署名。”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不仅警局高层在座,裁决部的代表也已赶到——面容冷峻的李蟹和脸色仍有些苍白的赵流川。 刚亲眼查验过林康尸体的祁光明局长,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內容到底有几分可信!” 李蟹拿起信纸,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纸面,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匆忙而略显外行的字跡。 “信纸普通,墨跡很新,写字的人很急,而且……確实像个神秘学的『门外汉』。” 他一开口,就精准地戳破了王羡的老底,即便未见其人。 “但是,”李蟹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去,“这人对局势的核心判断,恐怕是真的。从描述看,这极可能是一件危险等级至少三级、已初步具备自我意识和成长性的禁忌物。” “三级?!”赵流川倒吸一口冷气,上次那场轮盘赌的左轮也才定为一级! 这意味著冬木市自身的力量已难以应对这场危机。 “由於缺乏系统性的神秘学学习,写信人盲目乐观。”李蟹的声音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与会者心头,“他认为控制住当前宿主就能解决。但他低估了『成长性』……我们拖得越久,这东西就越强,甚至其规则都可能发生演变、扩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 李蟹顿了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那將是整个冬木市的灾难。 祁光明抹了把脸,匯报导:“我们已经向全市发出警告,近日有不法分子製作了『木盒炸弹』,如果有人诱导市民打开木盒,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躲开,並儘快报警。” 赵流川补充道:“裁决部的外勤探员已全部出动,正在分区搜查。” “那个环卫工陈二,有线索吗?”李蟹看向周远利。 周远利无奈摇头:“身份確定了,但人就像蒸发了一样。” 冬木市確实是“小城市”,但那也是得和帝国里的其他都市相比才算小,其本身的占地面积,足以包含许多阴暗的角落。 “李探长,裁决部真的再抽不出人手了?”祁光明忍不住再次追问,声音带著一丝绝望。 李蟹面色凝重:“能动的都已经在街上了。朱迪医生前日已返回王都,部长带队述职,最早也要后天才能回援。” 他看了一眼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猛地站起身,“不能再等了。赵流川,准备马车,去黑夜女神教堂!” 这个决定让眾人一怔。帝国官方对与教会接触向来敏感,尤其在此敏感时期…… 近些年,由於各大教会的势力越来越大,帝国官方已经严令禁止各级组织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私自与教会接触。 而这个“允许”,至少也得高烧昏迷的副部长周远新这个级別才能批准。 是的,就在昨天,冬木市裁决部副部长周远新突发高烧,现在仍然处於昏迷之中。 接二连三的事件,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怀疑有一场针对冬木市的阴谋,已经揭开帷幕。 不然就是他们实在倒霉,才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叫人头疼的问题。 “所有责任,我来承担。”李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希望老杰克神父还能帮上忙……” 他的后半句话消失在喉咙里,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他。 此时的冬木城內,几乎所有的治安力量都已出动,最先察觉到这一变化的是那些职业扒手们,心思灵敏的他们迅速奔走相告,纷纷在今天歇业。 由於这一批人消息的流通,连带著赌场和舞厅一类的娱乐场所也变得紧张,选择闭门休息。 街上的小混混们也都老老实实地趴在窝里不四处乱晃。 一时之间,冬木市竟然变得异常安寧。 可越是这样,负责四处排查的治安人员们就越是紧张。这 种时候,没有消息绝对不是好消息,大家都知道,平静酝酿的越久,爆发也將越恐怖。 除了忙碌的治安人员外,戴著墨镜的王羡也在四处搜寻,他希望凭藉自己对于禁忌物的敏锐感知,儘快发现那个木盒的踪跡。 其间,他还抽空去了一趟木匠店。 “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自天际滚过,乌云层层堆叠,白昼恍如黄昏。 大雨將至,一旦落下,仅靠几条主干道的煤气灯,搜寻工作將难上加难。 时间不等人。 “这就是禁忌物么……”王羡不由得感嘆,接著就想起了自己兜里的火柴,不知道那盒火柴的规则是什么,效果又是什么? 等之后再试试吧。 马车在空旷的教堂门前停下,若是在平常,此时应有信徒往来,此刻却只见大门洞开,內里一片死寂,毫无声息。 李蟹跳下马车,將佩剑解下递给赵流川:“你在此等候。” 周远利陪著李蟹一同步入教堂,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包裹了两人。 “杰克神父?”李蟹试探著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產生回音。 没有回应,只有更深的死寂。 下一秒,李蟹瞳孔骤缩,猛地朝门外怒吼:“赵流川!拿剑来!” 怒吼声如惊雷炸响,甚至惊动了歇息的马儿,黑马將蹄子高高抬起,赶车的警员一阵手忙脚乱。 误以为发生了衝突的赵流川快步冲入教堂,將剑交给李蟹。 “以裁决之名!”李蟹接过剑,骤然爆喝。 嗡——! 长剑瞬间迸发出炽烈如旭日的光芒,猛地驱散了教堂內浓稠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处,地狱般的景象无所遁形—— 数十名信徒和神职人员,以各种姿態瘫倒在长椅、过道、祭坛前,面容扭曲却带著一种诡异的安详,仿佛在极致的美梦中被悄然抽乾了生命。 “快看看有没有活口!”李蟹的声音因愤怒而紧绷。 三人迅速分散查看,结果令人冰寒彻骨——无一生还。 “死亡特徵……和林康,和那些流浪汉一模一样……”周远利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衝去后院检查的赵流川发出了惊骇的喊声:“探长!后院!是……是那个失踪的环卫工!” 李蟹和周远利疾步冲入后院,只见环卫工老陈倒在地上,身旁只剩下杂乱的脚印。 轰隆! 又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李蟹无比难看、甚至带著一丝惊惧的脸。 更坏的情况,发生了。 李蟹猛地抬头,下定巨大的决心。 哪怕是他,这位在裁决部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探长,也对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带来的后果,感到一丝畏惧: “周远利,赵流川,以裁决部名义,即刻发布全城戒严令!同时颁布最高等级临时通缉令!” “通缉对象——” “原黑夜女神教会冬木市教堂负责人,神父,杰克!” 第19章 开场 “不再调查一下吗?这太冒险了!”周远利的呼吸急促,声音压得很低,“公开通缉一位神父……这几乎是在向教会宣战!” 一旦下达这样的命令,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只要李蟹的决定传到外界,被有心之人利用,很有可能掀起轩然大波。 李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一把拉开马车门,侧过头,眼神坚硬而滚烫:“根据帝国法令,一旦有超凡者失控,將自动剥夺其所有合法身份,各级部门有权根据规定自行处置!” 周远利抓住即將上车的李蟹:“从法令到现实,还隔著一层人心!” 人们会非常熟练地將具体的事件抽象化,凝练出他们想要的信息—— 帝国裁决部公开通缉教会神职人员。 这句话的重量,足以压垮某些脆弱的平衡。 “执行命令,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李蟹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决绝,重重砸在周远利和赵流川的心上。 三人登上马车,带著一道即將引爆风暴的命令驶向警局。 然而,在他们抵达之前,四处搜寻的王羡,已先一步在街心发现了目標—— 那位“新杰克”神父正站在马路中央,脸上掛著一种过於標准的慈祥微笑,为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赐福。 它的手掌抚过信徒头顶,语调柔和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机械感:“愿女神庇佑你。记住,今夜是神圣的时刻,关闭灯火,方能沐浴女神最深的恩典……” 藉助信仰的温床,它已飞速成长到一个新的阶段。许多曾经难以理解的人类情感与行为模式,此刻正被它飞速吸纳、模仿。 它甚至为自己赋予了名號——“黑夜”,以“感激”那份滋养它的神明信仰。 知恩图报,这是黑夜从人类记忆里检索到的优秀品质,它觉得自己执行得很好。 围观者越聚越多,巡警们也注意到了此处,但在看清是杰克神父后便放鬆了警惕。 李蟹的决定尚未传开,官方的禁令依然有效,无人敢轻易打扰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 唯有王羡,在注意到新杰克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人的身上,有和林康相同的气息,甚至更为浓烈。 王羡站在外围,目光上下移动搜寻著木盒,只有找到木盒才能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神父的话语也让王羡不解:如果这人真是被禁忌物附身的怪物,它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祝福人们? 凡有存在,必有原因。 规则,永远是禁忌物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对抗禁忌物的规则,哪怕是禁忌物自己也不可以。 隨著思考,王羡对于禁忌物的了解越发深刻,他將林康先前的表现和神父现在的行为比对,试图找出其中的共同点。 第一次见面时,巡警在运送尸体,第二次见面时,神父在传播福音…… 还有一次见面,或者严格来说,算是第一点五次见面时,环卫工把林康丟进了垃圾桶…… 嗯,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关联,但是,他们都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个从虞柿口中听来的词汇出现在王羡脑海——扮演? 难道这个禁忌物也需要扮演? 无利不起早,王羡自己完成“扮演”这一行为后,可以使魔药消化。那么,禁忌物完成“扮演”后,它又会获得什么? 王羡的心跳突然加速,如果禁忌物也能从中获取好处,它岂不是在越来越强! 不行,得动手。 正想挤进人群近距离观察的王羡,就被走出来的市民的话语吸引: “誒,为什么要关灯啊,教会以前有这个传统吗?” “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可能是什么新规定吧。” 关灯——王羡隱隱感觉有哪里不对,但眼下不是继续思考的时候了,他不能任由禁忌物继续完成扮演。 他按住自己的挎包,穿过人群,颇有些不讲理的横衝直撞,王羡迅速来到神父面前。 “誒誒誒,別挤啊!” “有没有素质,不好好排队的人是得不到女神祝福的!” 风越来越大,把大家的髮丝吹得很乱,有些手忙脚乱的市民一边拨开头髮漏出视野,一边有些不喜地责骂王羡。 黑夜应该是笑眯眯的模样,他也没有透过墨镜认出来王羡:“年轻人,低下身子,我会给你祝福。” 王羡不语,目光上下扫视,正面没找到木盒,又自顾自地绕到神父身后,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干嘛呢?来找茬的?”有市民等的著急,不耐烦地开口问候王羡。 王羡嘴角突地一笑,猛然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淡黄色木盒大喊:“木盒子在我这里!”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被王羡嚇了一跳,尤其是在远处的巡逻人员,立马挥舞著警棍朝人群衝过来,还一边同时大喊疏散人群:“他手里有炸弹,快躲开!” 黑夜也被嚇了一跳:怎么可能,木盒不是被自己藏好了吗? 它下意识地低头看下脚底,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依然踩著一块黑布,黑布下的木盒依然还在。 那这是怎么回事?黑夜自然不会想到,王羡自己跑去木匠铺子,凭记忆让师傅给他自己打了一个外观几乎一样的木盒。 原来在这里啊——顺著神父的视线,王羡也终於找到了木盒。 “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王羡扭身一脚踹出,沉重的力道顿时让神父有些佝僂的身子横飞出去。 而王羡自己则是迅速弯腰,掀开黑布,拿起了那个散发著不详气息的木盒。 “不许动!抱头蹲下!” 慌张的市民已经跑开,王羡立刻被巡逻的警察们包围,在巡警中,他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制服,是裁决部的人。 王羡有些无奈,果然惊动裁决部了,好像还是躲不过他们。 有胆大的市民没有跑远,他们弯著腰上前想要扶起神父,却被对方眼中狠厉的阴鬱嚇了一跳。 原来,这就是“上当”的感觉啊……今天才刚刚品尝过“欺骗”的美味的黑夜,就迅速补全了没有受过“欺骗”的苦楚的遗憾。 双手举著两个木盒,王羡没有把巡警和裁决部探员放在眼里,他只是死死盯著不远处的神父:“通知李蟹和朱迪,让他们来见我!” 这两人是王羡目前唯二认识的超凡者了,有他们在场,王羡才能放心的把木盒交给裁决部,然后自己找机会溜之大吉。 “原来是你啊……”黑夜附身的神父没有接受搀扶,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地上弹了起来,它也终於认出了王羡,“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啊。” 一道雷光撕裂云层,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哗啦啦”地模糊所有人的视线。 “篤篤篤篤篤——”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及近,伴隨著一道震惊所有人的疾呼,穿透雨幕: “裁决部探员,立刻逮捕神父杰克!” 第20章 雨中追逐 右脚猛地蹬地,佝僂身躯顿时像横飞的秤砣一样直直衝向王羡。 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黑夜决定先把木盒拿回手中。 这次的黑夜要全力而为,先把王羡打个半死再將其吞噬。 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李蟹的剑刚出鞘一半,王羡甚至来不及后撤步! “嘣!” 一拳轰出,磅礴雨幕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王羡只来得及將怀中木盒死死护在胸前用以格挡。 “鐺——!” 一声仿佛敲击朽木又似金铁交鸣的怪响炸开,王羡感觉一股巨力透过木盒传来,手臂瞬间传来钻心剧痛,五臟六腑都像被震移了位,喉头一甜。他整个人像炮弹出膛,撞碎路边店铺的木门,重重砸进一片黑暗之中。 “以裁决之名!” 李蟹终於杀到,剑光如惊雷撕裂雨幕,从斜侧方精准地劈入神父的脖颈! 然而,预想中利落斩首的画面並未出现。剑刃仿佛砍进了浸水的韧牛皮,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李蟹心中骇然,怒吼一声,二次发力,才硬生生將其头颅斩落。 没有鲜血喷涌,那头颅像一截乾枯的树桩,咕嚕嚕滚落在地。而无头的躯干,竟依旧稳稳站立。 刚从废墟中挣扎爬起的王羡,正好看到这骇人一幕,一阵后怕袭来——若非自己全神贯注地盯住神父,及时用木盒抵消了大部分力量,刚才那一拳绝对能把他变得无比心胸宽广。 李蟹心中的震撼更甚,他手里的佩剑可是由北边的“白山矿工”锻造,削铁如泥不在话下,就这样锋利的武器,居然也在斩首的那一刻都感到生涩,令人难以想像。 “开火!”李蟹猛地扑向一旁,给身后的探员们让出枪线。 “砰砰砰砰砰砰——” 暴雨中,火光炸响,和雨点一样密集,警员们在惊惧中下意识执行命令,快速清空弹夹。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穿透雨幕,只见苏珊骑一辆单车,从旁侧小巷中猛地衝出! 她身上的长裙下摆已被剪刀粗暴剪短,湿透的布料紧贴著一双奋力蹬车的长腿。 “王羡先生,上车!” 竟然是苏珊!她怎么在这里?这姑娘真是不要命了! 可是情况危急,王羡也来不及多想,撑起酸痛的身子跳上后座,一把搂住苏珊已经被雨打湿的腰:“这种时候衝出来,你不怕被子弹误伤!” 苏珊迎著暴雨,奋力蹬动脚踏:“可是先生,那些子弹根本打不过来啊!” 先前被大雨遮挡了视线,直到现在王羡才发现,所有的子弹居然都嵌在了神父体內,没有一颗可以穿透对方的躯体。 嚯……要是现在上称,对方因为没头没脑而缺失的体重,估计都可以用子弹补回来了…… 第一轮弹夹彻底清空,稍微恢復了一些体力的李蟹也重新站起,紧紧盯住一动不动的神父残躯。 子弹,有用吗? 那躯干动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它断颈处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血肉正在蠕动。最终,“噗嗤”两声轻响,皮肤被撕裂,两颗猩红欲滴的眼珠猛地钻了出来,冰冷地扫视全场! 黑夜“看”到了王羡,它不再理会他人,在暴雨中发足狂奔,朝著自行车追去! 它很清楚:不能在这里和他们纠缠,必须快点追上木盒,不然这具身体要撑不住了。 “所有人!跟上!”李蟹翻身上马,带队急追。 暴雨瓢泼的街道上,自行车疾驰。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羡不得不扯著嗓子喊。 “我一直在看著先生呀!”苏珊的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断续,但异常清晰。 “我不是让你有机会就回殯仪馆待著吗?” “我一直看著你,就没机会回去啦!” 感受著怀中少女传来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王羡心情复杂。但身后那沉重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容不得他多想。 那无头怪物竟如泥头车般高速追近,猛地一跃,如饿虎扑食般从空中压向二人! “小心!” 千钧一髮之际—— 一道璀璨剑光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在怪物身侧,將其撞偏方向,救了二人一命。 王羡回头,看见马背上的李蟹晃了一下,几乎栽倒,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接连两次全力发挥,这位已不年轻的探长也有些撑不住了。 “最多还有一剑之力,该怎么应对……”李蟹面色凝重。 同样的想法也在王羡心中浮现: 这不对,这不应该是一场追击战的,和超凡造物比拼武力完全是自寻死路。 可是又不能停下,不能把木盒给它…… 不能吗? 王羡突然醒悟,自己真是大意了,明明从一开始最重要的就不是木盒的归属! 真正的规则是“打开木盒”,只要所有人都不打开就好了! 这个怪物一定没这么可怕,至少最开始没那么可怕,不然它也不会在第一次与自己遭遇时选择仓皇逃走。 在它如今强横恐怖的实力背后,一定有著更为严苛的规则限制著它。 既然看不清所有的规则,那就把盒子交给它,让其自己暴露隱藏的命门! 王羡现在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在最开始就追上林康,没有把这怪物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不是多给了它一段成长的时间,局面大概也不会这么难看吧。 同时,王羡也能感觉到自行车的速度渐缓,很明显,这样的高强度骑行,苏珊也要撑不住了。 只能赌一把了。 眼看怪物再次追近,王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用尽力气,將手中的木盒猛地朝后方追来的治安队方向扔去! 果然,黑夜瞬间放弃追击,身形折转,闪电般跃起,在半空中將木盒牢牢抓回手中。 眼见怪物拿到了木盒,已经重新將剑捡起的李蟹也拉停了马,眾人都停下追逐的步伐。 这是个十字路口,此时,剩下的两位探长张远和李岩也带著人马从另外两个方向赶了过来。 一时之间,合围之势已成——如果形单影只的王羡和苏珊也算得上包围面的话。 “谢谢你,苏珊小姐。”王羡將疲惫的苏珊换到后座,自己握紧车把,隨时准备突围。 苏珊大口喘息著,雨水將她勾勒得像一朵雨中摇曳的水仙。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路中央的无头怪物身上,拿到木盒后—— 它要怎么做? 第21章 都一样 冬木市最繁华的街道,此刻浸泡在冰冷的黑暗与暴雨之中。 煤气路灯彻底熄灭,临街的窗户后也透不出半点光亮,只有治安队员们手中在风雨中剧烈摇曳的煤油灯,勉强勾勒出街道中央那具无头身影的恐怖轮廓。 周远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困惑地望向煤气厂的方向——为什么还不供气?这种天气本该提前点亮全城灯火才对…… 这也是“黑夜”诞生后经歷的第一个雨天,此前受流浪汉记忆的影响,它本能地厌恶这种天气。 但亲身体验后,黑夜才发现大雨是如此美妙:视线受阻,一片昏暗,如果不是王羡屡次捣乱,这本该是它最完美的狩猎场。 此刻,它能清晰地感觉到,神父这具残躯正在加速崩坏。 脖颈上那两只猩红的眼珠疯狂乱转,黑夜下意识想吞咽口水,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完成这个动作的器官。雨水正从它裸露的食道不断灌入,让腹部阵阵发胀。 它不得不用力收缩躯干,像一头搁浅的鯨鱼般,將多余的雨水从胸腔的破口挤压出去。 腾空肚子,是为了大吃特吃。 四个方向都有令它垂涎的猎物:李蟹、张远、刘岩,还有最诱人的王羡。 李蟹最强,但王羡最香。 最终,黑夜选择了侧翼的张远——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更稳固的“容器”,而直接扑向李蟹或王羡,风险太大。 无头残躯撕裂雨幕,其速度快到让张远瞬间明白了总探长李蟹为何会那般狼狈。他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拔出佩剑,就连人带马被一股巨力按倒在地! 黑夜的右手如铁钳般锁死张远,左脚隨意一踏,便精准地踩碎了另一名试图救援的裁决部探员的胸膛。 “打开盒子,不然我杀了他!”——黑夜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它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嘴。 於是行动代替了语言,它毫不犹豫地一脚洞穿脚下探员的胸膛,同时提著无力挣扎的张远,粗暴地撞向下一个目標。 脖颈处的肌肉疯狂蠕动,一张扭曲的嘴正挣扎著想要撕裂皮肤生长出来。 “张远小队!全体散开!”李蟹目眥欲裂,催动战马冲向黑夜,马蹄踏碎积水,另一侧的刘岩也拼死赶来支援。 风雨中,慌乱的探员们徒劳地开枪射击,子弹却无法阻挡黑夜分毫,反而被挟持的张远探长身上,多了几处来自流弹的伤口,鲜血混著雨水淌下。 李蟹试图以纯肉身力量拦截,却发现即便骑上战马,也难以触及黑夜鬼魅般的身影。 就在他奋力追赶的同时,一个接一个的探员在黑夜残暴的衝击下殞命。 “以裁决之名!”刘岩终於赶到。他怒吼著,剑身迸发出炽烈光芒,抢先一步预判了黑夜的落点,悍然拦在一位奔逃的探员身前,倾尽全力斩出倾尽全力的一剑! 这一剑,快得切断了空中坠落的雨滴。 也快到自己无法收回。 刘岩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臟几乎停跳——他眼睁睁地看著黑夜诡异地一扭,將手中提著的张远,精准地送到了他的剑刃轨跡之上! “不——!” 剑光闪过,自肩膀斜切而入,从腋下透体而出。顷刻间,张远探长身躯断裂,生命气息瞬间消散。 刘岩还来不及感受悲痛,黑夜已利用他出剑后那微小的僵直,踏步近身,那只刚刚捏碎过生命的手,转而死死掐住了他的脖颈。 恐怖的握力瞬间压缩气管,刘岩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昔日同僚被自己斩断的残躯,正被无情的雨水淹没。 而此时,黑夜脖颈上那张诡异的嘴终於撕裂成型,发出一声扭曲怪异的咆哮:“再过来……他也得死!” 这一连串的残酷变故,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王羡死死盯著这一切,心中的推断愈发坚定:这怪物快到极限了!它已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想要让人打开木盒。只要拖下去,它必然会出现更大的破绽。 可是…… 看著迅速折损的生命,王羡没有资格要求这些探员用牺牲去赌一个不確定的可能。 没有人想死,包括他。 现在怪物的主要目標是裁决部,但如果它下一刻就冲向自己,用苏珊的性命来威胁呢? 王羡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毫不犹豫地打开木盒。 “这就是……禁忌物的惨烈……”王羡的低语被暴雨打得粉碎。 此刻,他心中涌起一丝羞愧,又有一丝庆幸。王羡只能在心中祈祷,怪物不要转向自己,不要逼他做出最残酷的选择。 至於为何不趁机逃离? 很简单——如果在此刻,联合李蟹他们的全部力量都无法了结这个怪物,那么之后势单力薄,又能逃到哪里? 王羡可记得清清楚楚,那黑影曾借神父之口,对他发出过“热情”的告白:“我终於找到你了……” “你!过来!把木盒打开!”黑夜用那只扭曲的嘴,指向不远处的李蟹,声音嘶哑怪异,“不然……这个人,也得死!” 李蟹身前,是狞笑的怪物与满地尸骸;身后,是明知徒劳却仍用手枪和警棍指向敌人的探员们。 这位总探长,不得不再次做出抉择。 “喂!王羡!是你没错吧!”李蟹突然放声大喊,视线却仍死死锁定著怪物,“我就说谁的声音那么耳熟!你小子还真没死透啊!” 王羡的墨镜早在被击飞时就已掉落,虽然大雨模糊了视线,但李蟹只需一瞥,便认出了那张脸。 听到李蟹喊破自己的身份,王羡发现自己竟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反而莫名鬆了口气。 他扬声回应:“好久不见了!李探长!” 探员队列中,赵流川握枪的手猛地一抖:竟然真的是他……那个疯子……回来了! “这是你们『夜游』搞出来的好事吗?这么丧心病狂!”李蟹竟完全无视了黑夜的威胁,就这么和王羡隔空喊起话来。 王羡瞬间明白了这位探长的决断与用意,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立刻配合道:“我和『夜游』不是一路人!但这恐怕也不是他们的手笔,不然我早该见到他们了!” 滂沱大雨中,两人的语气里透著一股异常的洒脱与决绝,仿佛不是置身於血腥的战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战壕里共饮一碗壮行酒。 “那真是可惜了!朱迪医生不在,夜游也不在……”李蟹的声音狂放,却让王羡的心猛地一沉,“……眼下,可就只剩你和我啦!” 王羡扯著嗓子,用尽全力回应,声音穿透雨幕:“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和我吗?够用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让你过来打开木盒!”黑夜气急败坏地咆哮,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它的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威胁好像不起作用? 李蟹根本不理睬它的狂怒,继续朝著王羡的方向大喊:“看明白了吗?!” “和你一样!”王羡立刻回应。 “有没有把握?!” “都一样!” 第22章 消逝的光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让你过来开盒!”黑夜抓狂地咆哮。 人类的语言和思维一向复杂难懂,但这是它第一次感到完全无法理解。 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如同天书,这种失控感让它无比烦躁。 李蟹疲倦的脸上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蠢货。” 这个词黑夜听懂了。 暴怒之下,它將手中的刘岩狠狠砸向地面,又迅速提起,用那鲜血横流的头颅警告李蟹:“我真的会杀了他!” 李蟹的回应简单而决绝——“以裁决之名!” 手中长剑再次爆发出炽烈光芒,他毫不犹豫地朝著黑夜劈砍而去! 黑夜狞笑著故技重施,將刘岩当作肉盾拦在身前。 却不料李蟹早有预判,重脚踏碎积水,身形如旋风般疾转,瞬间欺近黑夜身后,匯聚全身之力,一剑斩向其后腰! 誓要將其拦腰斩断! 可是这次,李蟹砍不动了。 “鐺!”一声闷响,剑刃如同砍中钢铁,竟被死死卡住,再难寸进。 李蟹虎口崩裂,心中骇然。 黑夜粗暴地將刘岩甩开,左手紧握木盒,右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抓向身后的李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 李蟹想要拔剑后退,佩剑却如同焊死在对方体內,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得弃剑,在湿滑的暴雨中狼狈后撤。 但这样的距离,李蟹根本快不过黑夜,那蕴含著恐怖力量的手掌眼看就要將他擒获! “砰砰砰砰砰!”在周远利的带领下,探员们打响了第二轮齐射。 近距离射出的子弹虽仍无法重伤黑夜,但巨大的衝击力足以迟滯它的动作,为李蟹爭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有能耐你就过来杀了我啊!”周远利的声音嘶哑地响彻街道。 这位平日总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心理医生,此刻面目狰狞,如同换了一个人。 黑夜的一只眼睛在脖颈上迅速移动,挪到身后瞥了一眼周远利,隨后就不感兴趣地重新回到正面锁定李蟹——它时间不多了,必须优先控制住这个最具威胁的目標!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李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非人的腐朽气息。 这位探长死死盯著黑夜,准备迎接自己的终局。 危急时刻—— “哗啦!”侧面传来积水被急速破开的声响,伴隨著自行车轮轂疯狂的旋转声,王羡蹬著车,如同炮弹般捨身撞向黑夜! “轰!” 剧烈的碰撞声中,王羡连人带车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掀飞,翻滚著重重砸入几米外的积水里,溅起大片水。 黑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撞击得一个趔趄,动作再次中断。 它脖颈上的眼珠瞬间锁定王羡——先杀你也一样! 黑夜一脚重重踏地,正要转向扑杀王羡,不料脚底一滑,身体重心骤然失衡。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死!”一声暴喝从身侧传来,竟是刚刚清醒过来的刘岩,他目眥欲裂,提著佩剑合身扑上。 李蟹眼神一凝,放弃了后退,猛地返身冲回,再次握住了那柄仍卡在黑夜腰间的剑柄:“杀!”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双剑错,斩邪魔! “以裁决之名!” 两人同时燃烧起最后的心血与力量,斩出了平生最强的最后一剑! 两道比雷霆更刺眼的炽白剑光交剪而过! 黑夜的身躯终於被拦腰斩断,神父的衣袍撕裂,裸露出內部早已乾枯如柴的非人躯体,两截残躯砸入水中,继而猛地爆裂开来。 没有鲜血,只有乾枯的骨肉碎屑横飞,如同下了一场诡异无比的局部暴雨。 所有人心中同时一喜——它撑不住了! 黑夜的真身显现,一条足有成人腰部粗细的粘稠黑色长条状黑影,瘫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一动不动。 “噗!”李蟹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刚醒过来的刘岩则再次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苏珊已绕路跑到了王羡身边,周远利赶忙上前扶起刘岩,赵流川迅速换好弹匣,拦在了李蟹身前。 每一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一动不动的黑影,不敢有丝毫鬆懈。 然而,黑影就那么静静地躺著,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生机。 就连那曾被爭抢不休的木盒,也顺著雨水漂向了王羡的方向。 王羡挣扎著想上前捞起,却刚迈出一步就因脱力而栽倒在水里。苏珊急忙伸手去拉他,只听到他含糊不清地喊: “先…咕嚕…盒子…咕嚕…拿盒子!” 木盒已漂出几步远,苏珊小跳著追上去,勉强在湿滑的地面上保持平衡,小心地用双手將木盒捞起,紧紧抱在手里:“王羡先生!我拿到了!” 呛了几口水的王羡挣扎坐起,紧张地大喊:“干得好!小心!千万別打开!” 眼见木盒也被成功控制,眾人心下稍安,但目光仍不敢从地上的黑影移开半分。 难道……真的结束了? 所有人都如此期盼,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它是死了吗?为何一动不动? 王羡眉头紧锁,不敢贸然上前。 就在这时——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大爆炸声从城外猛然传来! 恐怖的声浪震得所有人胸腔发闷,临街的玻璃窗噼里啪啦地尽数碎裂,就连警员们手中最后的煤油灯也被震碎,熄灭。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远处升腾而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人能例外,都將视线短暂地投向了那爆炸的方向。 就在这同一瞬间! “唰!” 那原本瘫软不动的黑影,竟借著这所有人视线移开的瞬息,如一道黑色闪电般乘风破浪,直衝苏珊! 王羡的反应最快,猛地將头转回,眼前却已失去了黑影的踪跡。他顺著水波的方向看去,心臟几乎停止跳动——黑影已扑至苏珊面前! 滔天火光之下,苏珊本就白皙的脸被嚇得更无血色。这种只是转头再回头,黑夜就近在咫尺的恐怖,语言无法描述。 她惊恐万分,甚至忘记了尖叫,也忘记了逃跑。 王羡连滚带爬地扑到苏珊身边,一把抱住僵硬的少女向后急退。 “怎么回事!它怎么动了!”李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变,惊骇万分。 它没死!它不仅没死,竟还保有如此恐怖的速度! 那它刚才为什么不动!? 只有周远利仍失神地望著远处的火球,喃喃自语:“煤气厂……是煤气厂炸了……” 怪不得全城路灯至今未亮…… “谁都別靠近它!它速度很快!”王羡一边拉著苏珊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 借著那虽在逐渐黯淡却依然明亮的爆炸火光,王羡终於看清了黑夜那充满极致恶意与诡异的形態,那是一种只要沾染就会剥夺一切生机的纯粹不详。 王羡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思考一边將想法喊出,既是分享,也是整理自己的思路: “刚才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某种让它从『静止』变为『可以行动』的变化!它的第一目標始终是木盒,所以才会冲向拿著盒子的苏珊!” “是什么变化?!是什么让它能动,又让它在得手前停下?!”王羡的吼声在雨幕中迴荡。 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被爆炸吸引了注意力,连我也…… 火光正在快速变暗,马上就要熄灭了…… 这东西这么黑,一旦没有光,就彻底看不见它了…… 看不见…… 看不见?! 一瞬间,王羡脑海中所有纷杂的线索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骤然贯通! 他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是视线!只要被人看著!它就动不了!” 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让所有人一愣。 还未等他们细想,王羡更焦急、甚至带著恐慌的吼声再次炸响:“光!有没有灯!有没有光!一定不能看不见它!” 这一次,所有人都明白了,远处爆炸的火光正在急速熄灭,一旦陷入彻底的黑暗,在这暴雨之中,將再无人能锁定这黑色幽灵的位置。 煤油灯已全部碎裂湿透,煤气供应早已中断。光线正飞速消逝,王羡拼命睁大眼睛,才能勉强捕捉到那道在水波间微微扭动的黑影。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那黑影正在对他无声地狞笑,仿佛在说:你的时间……快到了。 “李蟹!你们的剑!剑还能发光吗!”王羡朝著李蟹的方向大喊。 牙关紧咬的李蟹艰难地摇了摇头,他已经试过了,力量早已透支殆尽,再也燃不起一丝剑光。 “王羡先生!快跑!” 这万分危急的关头,苏珊竟猛地將王羡朝身后一推,自己则抱著木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想用自己引开那怪物! “你干什么!!回来!!!”王羡惊骇欲绝。 最后的光线即將彻底消失,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將再无任何东西能束缚这头恐怖的凶物。 慌乱之中,王羡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仍有不甘心的探员在拼命地划拉著早已湿透的火柴,试图重新点燃光明。 火柴! 王羡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了那盒从黑雾世界带回来的火柴盒。 在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湮灭的前一瞬,他猛地將火柴擦向磷纸! 一道猩红的文字,瞬间烫入他的脑海: “点燃第一根火柴,消耗一年寿命。是否点燃?” 果然是该死的禁忌物—— 没有丝毫犹豫,王羡划下火柴,愤怒咆哮: “给我亮!!!” 第23章 反叛军 “嗤——!” 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骤然在狂风暴雨中燃起,柔和而执拗地照亮了一小方黑暗的天地。 王羡身子猛地一晃,双膝不受控制地重重砸进积水里。 他拼尽全部意志力,才维持住紧盯黑夜的视线,將那趁乱又前进了两米的恐怖黑影,再次死死“钉”回原地。 支付一年寿命,绝非像划信用卡般毫无感觉。 在火柴燃起的瞬间,王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抽离,全身的骨架被放在文火上细细灼烤了一遍,再被粗暴地塞回皮囊。没有外在伤口,却有一种从骨髓深处瀰漫到每一根髮丝的虚脱与钝痛。 万幸,这昂贵的代价是值得的。 “唰唰唰……”苏珊踩著积水跑回来,一把抱住跪倒在地的王羡。 在雨中浸泡太久,少女的体温已低得嚇人,唯有那擂鼓般急促的心跳,透过湿冷的衣物传到王羡身上,诉说著她內心的惊惶。 “王羡先生,您还好么?”苏珊的声音带著哽咽。 她不懂超凡,也不明白禁忌物的规则,但她深知,普通的火柴绝无可能在这样的暴雨中燃烧,而这世间的一切都有代价。 就像她选择留在王羡身边,虽危机四伏,但她的世界却前所未有地鲜活与真实。 吾心归处是吾乡。 王羡很想拍拍她的头安慰她,但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黑影上移开,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饿了……算算时间,该吃午饭了。” 午饭……?苏珊一怔,这才惊觉,在经歷了如此漫长而惊心动魄的战斗后,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上,太阳理应正高悬中天。 原来,才仅仅过去了一个上午。 李蟹见状,也长长鬆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能暂时控制住这怪物就好。 后续可以轮番盯梢,再设法求援彻底解决。心神一松,极度的疲倦感瞬间袭来,这位强悍的探长也是一个踉蹌,全靠拄著佩剑才勉强站稳。 “快!快去找雨棚、雨衣,还有新的煤油灯!越多越好!”周远利立刻高声安排。 雨不知何时会停,当务之急是创造一个乾燥、明亮的环境,维持住这来之不易的均势。 尚有行动能力的探员和警员们立刻分头行动:一部分人忍痛在雨水中打捞同僚的遗体,另一部分人则挨家挨户敲门,就近搜寻一切可用的照明物资。 规则已被解读,再恐怖的禁忌物似乎也有了应对之法。阴霾的天空下,仿佛终於透出了一丝希望的微光。 然而,现实的残酷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未等眾人来得及收拾悲伤或庆幸,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碎雨幕,疾驰而来! 来人竟是消失许久的局长祁光明。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已足够狼狈,没想到城中心的景象更是如同地狱。 祁光明脸上带著擦伤,跳下马背,刚想问话,就被不远处那被微弱火苗定住的诡异黑影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老周!你们这边……这……” 望著灰头土脸的局长,周远利心中不祥的预感陡升:“我们这边刚稳住……你那边怎么回事?” 怪物明明在此,局长为何如此模样?联想到爆炸的煤气厂,周远利面色一沉:“难道还有別的麻烦?” “是反叛军!”祁光明语气急促,面色凝重得在滴出水,“他们引爆了煤气厂,切断了所有对外的主路!现在整个冬木市都被围困了!我们的人正在各处城墙和他们僵持,但人手严重不足,快撑不住了!我这才冒险冲回来,想从你们这里调点人手过去……” 反叛军——活跃於帝国南部的庞大危险组织,成员眾多,与诸多异端勾结甚深,是天启帝国身上最顽固的毒刺之一。 李蟹在赵流川的搀扶下走来,眉头紧锁:“反叛军?难道这场诡异的暴雨也和他们有关?” 作为裁决部探长,他早已怀疑这场雨非同寻常。 祁光明重重点头:“十有八九!对方给了最后通牒,十分钟內交出冬木市控制权,否则就直接炸毁城墙强攻!” 坐在积水中的王羡也听到了这糟透的消息,心中一阵无力—— 不是说冬木市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吗?短短几天內,邪神仪式、诡异禁忌物、现在连叛军围城都来了? 李蟹同样头疼欲裂,若非清楚“夜游”之外少有组织能如此嫻熟地运用禁忌物,他几乎要怀疑这“木盒”是反叛军投下的毒饵了。 眼下,保卫城市至关重要,看守这怪物同样不容有失! 一个头两个大…… 李蟹迅速部署:“你们先带人去城墙!我儘快安顿好这边就过去支援!” 周远利当机立断,与祁光明带著一批警员迅速离去,现场只剩下李蟹和残余的几名裁决部探员。 李蟹蹲到王羡身边,声音沙哑:“现在人手奇缺,暂时只能靠你盯死它。別人……我不放心。” “明白。让別人来,我自己也不放心。”王羡的目光未曾移动分毫。 此刻他离黑夜不足两米,火柴的光芒將那道漆黑扭曲的身影照得清晰无比。 李蟹看了看苏珊紧抱的木盒,又看向黑影:“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它塞回盒子里?” 如果可以,探长希望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王羡立刻否决:“没人知道强行打开盒子会引发什么后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赌。” “你需要什么?我也必须儘快去城墙了。” 王羡略加思索:“照明工具,越亮越好。然后给苏珊……” “我不走。”苏珊立刻打断,语气异常坚定。 王羡嘆了口气:“……给她找套雨衣雨靴。再留一两个人帮我轮流举灯就行。” 他已打定主意,自己不需要任何雨具——暴雨不停,任何可能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是潜在的危险。 这是一场他与黑夜之间的对弈,任何人都可以分心,唯有王羡,绝不能移开视线。 绝不会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 很快,赵流川搬来一把椅子,让王羡不必再坐在冰冷的积水中。 另两名探员按照要求,撑起特製的宽大雨伞,站在黑影两侧,手中的高强度油灯在雨夜里散发出稳定而明亮的光圈,与王羡手中那簇燃烧著生命的火苗互为犄角。 苏珊穿上雨衣,安静地站在王羡身旁,双手仍紧紧抱著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木盒。 眼见新的光源已然就位,而手中的火柴仍在奇蹟般地燃烧,王羡终於得以稍稍喘息,並开始他下一步的试探—— 王羡想知道,这用一年寿命点燃的、来自黑雾深处的火焰,能否將这所谓的“怪物”,也一併点燃。 咬著牙,忍受著生命流逝带来的虚弱与痛苦,王羡终於向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第一声反击的质问。 “喂,你这鬼东西。”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嘶哑,却带著一种冰冷的挑衅,“你……怕火吗?” 第24章 人性 王羡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步履因虚弱而有些蹣跚。他挪到黑夜面前,蹲下,將火柴靠近,细细观察这怪物的躯体。 不远处执灯的赵流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个疯子!他果然还是那个恶魔! 王羡先前片刻的“安分守己”几乎让他感到陌生,直到此刻,看著那在极度危险面前依旧从容甚至带著愉悦的身影,赵流川才终於找回了那份熟悉的、令人战慄的恐惧感—— 他还是轮盘赌桌上那个玩弄人心於股掌的危险分子。 “嘿,”王羡盯著黑夜,自顾自地开口,语气里透著一股诡异的愉悦,“你见过鼻涕虫吗?就是那种下雨天会爬出来,躺在路边,黏糊糊、绿油油的东西。” “我小时候啊,一看到那玩意儿,就会赶紧跑回家,舀上一大勺盐……”王羡微微歪头,眼神写满怀念,“先小心翼翼地洒一点点在它身上,看著它开始痛苦地扭动,想逃跑……然后,再『哗』地一下,把剩下的盐全部倒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空寂的雨街上突然响起,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自由和畅快,嚇得藏匿在临街房屋里那些本就惴惴不安的居民们又是一哆嗦,刚刚探出头的小孩立刻用被子死死蒙住了脑袋。 王羡此前一直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此刻,他累了,需要一点……小小的“娱乐”来按摩自己饱经折磨的灵魂。 笑声渐歇,他撑著膝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从癲狂迅速褪为一种极致的淡漠。王羡將燃烧的火柴举到黑夜身前,语调冷硬如铁: “凡事皆有代价。你该……偿债了。” 话音落下,手指鬆开,火柴掉落,顷刻间烈火加身,漆黑被火红取代,黑夜变成了太阳,在大雨中肆意燃烧! “啊啊啊啊啊——”悽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炸开! 那声音扭曲变幻,时而像是林康的惊惧,时而像是老杰克的悲鸣,其间又夹杂著老妇的哀嚎与孩童的啼哭,最终所有声音揉碎混杂,化作一团混乱低沉的咆哮。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疼啊!”王羡死死盯著燃烧的火焰,感受著那违背常理的温暖,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神情。 那团火焰和泼天的雨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陌生人。雨滴並没有被蒸发,依然是自顾自地打落,火焰也没有受到影响,全神贯注地炙烤黑夜。 王羡抹了一把头髮,眼中满是黑夜一点点缩小的身形。 在烈火的疯狂啃噬下,黑夜那来之不易的庞大身躯飞速缩水,眨眼间便只剩大腿粗细。 由於被王羡的视线牢牢锁定,它甚至连颤抖都无法做到,只能用那不知藏在何处的嘴巴发出持续不断的哀嚎。 还是不够过癮,王羡又从兜里拿出另一根火柴:“我说,你这东西连眼睛嘴巴都没有,怎么叫得这么起劲?是不是装人装得久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来,求我。”王羡进一步加码,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好好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要不要放过你。不然……这第二根火柴,可就要落下来了!” 並非单纯为了折磨,而是在竭力压迫对方的生存空间,王羡要测试这诞生了灵智的禁忌物的极限,看它能否沟通,更重要的是—— 试探自己是否有机会……收容它! 这才是王羡真正的目的,折磨只是过程,废物回收再利用,才是最优解。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黑夜屈服了,从被打开到现在,这是它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疼痛”与“恐惧”。 它立刻从记忆库里翻找出求饶的话语:“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错哪儿了?”王羡毫不客气地追问。 “我……”黑夜没有学过这个。 “不知道也没关係。”王羡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耐心,“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收容』你?” “『收容』……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完全听我的话,服从我的命令,无法反抗,反抗就会受到惩罚。”王羡像一个老师,仔细地给这“黑鼻涕虫”解释著。 黑夜陷入了思考,而后幽幽地回答:“现在不就是这样么……” “不不不。”王羡非常认真地否定,“现在是因为我盯著你,用火烧你。我要的是规则,是你的『命门』。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控制你?” “……我不知道。” “那告诉我,那个木盒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別人打开它。” “打开木盒后,我才能离开当前的宿主,在回到盒子里之后,才能再次吞噬新的宿主。” 黑夜现在有问必答,只要是自己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了王羡。 经过一番简洁的问答,王羡终於確定了木盒的所有规则。 拋开其成长性,这东西的本质其实並不复杂,就像一个拉开环就会死的炸弹。 “最后一个问题,”王羡问出了他最好奇的一点,“你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扮演』人类?” 这一次,黑夜沉默了。在王羡的催促下,它才有些模糊不清地回答:“我……不知道。” 王羡笑著追问:“那你学人学得越来越像,杀人的时候,不会变得有心理负担吗?” 这一次,黑夜回答得飞快:“不会。越是扮演人类……越不会有负担。因为人类自己……也不会对杀死同类感到负担啊。” 这个答案让王羡眼前一亮,他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错嘛……让你学到真本事了。我觉得你可以出师了,为师送你上路。” 听到这句话,黑夜却没有再求饶。 在这短暂而高效的对话中,它的灵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提升,这种本质的飞跃,甚至在某些维度上,超过了吞噬老神父带来的收益。 它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王羡,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黑夜突然有了一丝“感悟”,语气竟带上了几分人性化的唏嘘:“看来我以前的思路错了,与人交流,或许比吞噬他们更加有用。” 王羡开心地笑了:“你看看你,真是学得越来越像了,连临终前的顿悟和悔改都无师自通了。” “我是……发自內心的。”黑夜爭辩道,语调甚至模仿著王羡的从容。 “哈哈哈哈!”王羡笑著摇头,“所以我才说,你学的越来越像了。” “……王羡,我的名字叫黑夜。” “瞧瞧,”王羡的语气近乎讚嘆,“真是太像了。” 他將第二根火柴,轻轻抵在磷纸上。猩红的文字如期而至,烙入脑海: “点燃第二根火柴,消耗三年寿命。是否点燃?” 还涨价了……真是奸商。王羡內心吐槽,脸上却露出一抹轻鬆的笑意: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好人呢?为师就吃点亏,给你垫上这点黄泉路钱。” “谢谢你,王羡。”黑夜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王羡式的语调。 “呵,一路不走好。” “唰——” 烈火燃起,烧尽最后一丝黑夜。 雨还在下。 第25章 重返黑雾 恶人还需恶人磨——赵流川不知道这句古老的谚语用在此处是否完全贴切,但此刻,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盘旋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庆幸,庆幸在先前那场噩梦般的遭遇中,王羡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否则,冬木市的结局,恐怕远比现在更加悽惨。 现如今,眾人的视线也终於不用牢牢锁定在黑夜身上。 赵流川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直安静待在王羡身边的苏珊,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这位小姐目睹了全程,难道就不会感到恐惧吗? 然而,仅仅一眼,就让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苏珊全身湿透,冰冷的雨水却仿佛无法浇熄她由內而外散发的热度。她呼出的气息在冷雨中凝成朦朧的白雾,原本因寒冷和惊嚇而惨白的脸颊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遐想的异常红晕—— 那双望著王羡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满足。 这才是她认识的王羡先生啊…… 赵流川与苏珊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王羡还是那个王羡。 只是前者对此感到深入骨髓的畏惧,而后者……满心欢喜。 但这份诡异的寧静下一秒就被打破。 苏珊痴迷的眼神骤然转为浓烈的惊恐与担忧! 只见王羡站立之处的积水中,竟有大片殷红的血跡正迅速晕染开来,以他为中心,化作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王羡先生!”苏珊失声惊呼,抱著木盒大步衝过去,慌忙扶住那个全身肌肉紧绷、面色惨白如纸,甚至眼、耳、口、鼻都在不断渗出鲜血的身影。 “……没事,咳……咳咳……”王羡试图安慰她,刚开口却不受控制地又咳出几口血,声音沙哑得可怕。 三年寿命的代价,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王羡此刻確信,完全消化“赌徒”魔药后,他的身体一定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不然这一天折腾下来,自己早该死上几个来回了。 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吃饭,真的是饿了。 他僵硬地在雨中转动脖颈,试图辨认方向,视线却很快对上了——赵流川稳稳指向他的枪口。 王羡嘆了口气,倒並不十分意外:“你反应很快啊,赵探员。” 作为这座城市里最了解王羡的几个人之一,赵流川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在没有其他危险的时候,王羡本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如今的冬木市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任何新的变数了。赵流川目光锐利,紧盯著王羡:“你要带著木盒去哪里?!” “这是我的战利品。”王羡按住苏珊想要脱下自己雨衣给他披上的手,“你好好穿著,我不需要……” 他瞥了一眼赵流川和另一位同样举枪的探员,语气甚至带上一丝调侃:“你们的子弹早打光了吧?拿两把空枪指著我,嚇唬谁呢?” “与其在这里和我耗著,不如早点去城墙那边支援你们的李探长。”王羡从善如流,好心劝导,“说不定就差你们两人的力量,就可以转败为胜呢?” 说罢,他不再理会如临大敌的两人,带著苏珊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赵流川终於还是鬆开了扳机,其实他的弹夹里还有一颗子弹,这是李蟹临走前专门塞到他手里的。 探长当时只让他好好把握,却並没有给出具体的指示。最后看了一眼王羡的背影,赵流川收起配枪,带著实习生头也不回地朝著城墙战场的方向疾奔而去。 至於王羡,他只是猜测对方的手枪里大概率没有子弹。如果要是有……那也没事,都不重要,只要確保赵流川不会开枪就够了。 大雨滂沱,苏珊搀扶著王羡,艰难地在及踝的积水中前行。 “王羡先生,我们这是要回殯仪馆吗?”苏珊辨认著方向问道。 王羡点点头:“本来想去老刘记……但这天气,就不给老爷子添麻烦了,回去吧。” “没关係的!”苏珊的声音带著一丝轻快,仿佛这不是逃亡,而是难得的独处,“我房间里还有麵条,我们可以煮麵吃。” 此刻,世界里只剩下她和王羡两个人。 殯仪馆不仅有面还有锅么……也对,毕竟还有活人待著呢。 “话说,苏珊你多大了?”暂时不想思考那些沉重问题的王羡放空大脑,有一搭没一搭地閒聊。 “十九了,在冬木大学读大二。” “那你不用老是『先生』、『先生』地叫我,我就比你大三四岁而已。” 苏珊闻言,眼睛倏地亮了,带著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那……王羡先生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呢?” 王羡也没多想:“四个字太长了,省掉俩字就行。” “这……”苏珊的耳尖瞬间红透,最终在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后,声音轻颤地唤了一声:“先生~”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王羡琢磨了一下:“要不你还是直接叫我王羡吧。” “王羡先生你看,我们的车!”苏珊突然惊喜地指向路边。 那辆曾英勇撞击神父的自行车,正歪倒在积水里,被水流衝到了此处。 “看来不用走回去了。” 两人晃晃悠悠地回到殯仪馆,停好那辆饱经风霜的自行车,迅速擦乾身体换上乾净衣物。 苏珊快步跑去锅炉房烧水,而看不懂复杂锅炉操作的王羡,则动作麻利地给两人煮了两碗简单的汤麵。 当苏珊返回寢室时,正看见王羡坐在桌边,垂眸凝视著自己左手掌心那抹暗红的血月印记,神情专注莫测。 “王羡先生,水还要烧一会儿才能洗澡。” 见苏珊回来,王羡把面端出递给她,隨后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麵。温热的麵汤下肚,驱散了部分寒意,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王羡摇摇头:“我先不洗了,还有件事要立刻做。” 苏珊用毛巾包裹著湿发,有些疑惑:“什么事?” “我待会儿需要立刻睡一觉。”王羡放下空碗,表情变得认真,“需要你帮我一下。” “咳咳咳……”苏珊猝不及防地被麵条呛到,脸颊緋红,“怎、怎么帮呀?” 王羡早就已经计划好:他必须儘快重返那片黑雾继续探索。 眼下时局动盪,若反叛军被击退,李蟹迟早会找上门;若冬木市失守,更加无法预判反叛军会做什么。 对超凡知识近乎一无所知的他,眼下唯一的依仗似乎只剩禁忌物。而那盒火柴,且不说其恐怖的代价,即便他愿意氪命,也只剩三次机会。 想要在这乱世立足,长远来看必须系统学习超凡知识,但眼下最紧迫的,是儘快回黑雾中“打捞”些新的、可用的禁忌物。 同时,王羡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既然能將火柴从黑雾带回,那能否將这里的木盒……带入黑雾? 如果可以,自己便可在相对“安全”的黑雾中尝试研究甚至打开木盒。儘管根据“黑夜”的描述,木盒本身似乎再无其他危险,但直接在现实世界打开,终究不够稳妥。 王羡是不怕死,但不是找死。 见王羡直勾盯著自己发愣,苏珊的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蚋:“王羡先生,我、我们……要不还是先洗……” 王羡猛地回神,带著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走神了。苏珊,待会儿你去洗澡就好。我会直接在地上睡下。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你就尝试摇醒我。如果摇不醒……”他顿了顿,“就麻烦你把我藏起来,放进停尸柜也行。” “噢噢好的。”不知为何,苏珊在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说话间,王羡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麵条。 他径直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將木盒与火柴盒紧紧搂在怀中,隨后双眼聚焦於左手的血月印记,意识开始迅速沉沦…… 很快,一种熟悉的失重感传来——魂体成功出窍! 与此同时,王羡怀中的两个禁忌物也同步消失,把紧紧盯著他的苏珊嚇了一跳。 “誒,盒子怎么不见了?” 看来真的可以带走,王羡的猜想得到印证,便不再耽搁。魂体携著两件禁忌物,迅速向上飞升,朝著那片久违的黑雾世界疾驰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苏珊,忍不住好奇地凑得更近,伏在王羡的“身体”旁。她惊讶地发现:王羡的体温正在飞速下降,就连心跳和呼吸也都完全停止了! 简直…… 简直和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 苏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她快速吃完自己那碗面,然后猛地站起身,冲向浴室——自己得快点洗完澡。 然后回来,陪著王羡先生一起“睡”。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在这位美丽的小姐忙得不亦乐乎之时,王羡的魂体已不受控制地朝著一个既定的方向高速移动。 浓郁的黑雾近在眼前,那轮妖异的红月再次高悬。 黑雾,我又回来了! 第26章 帝国开拓军 看来每次回归,都会被强制送回上次离开的地点。 环视著祭坛与周围瀰漫的黑雾,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漫上王羡心头。不久之前,他就是在这里,拿到了那盒最终足以杀死“黑夜”的火柴。 “好了,现在该看看这木盒到底有什么名堂了。” 王羡將火柴盒揣回衣兜,拿起那只来自现实的木盒,反覆敲打、翻转检视,最终毫无收穫,还是只能將其打开。 什么也没有发生,盒內是一片沉鬱的漆黑,即便置於这浓稠的黑雾之中,它仍显得格外幽深,像一个微缩的黑洞。 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看看,哪里有碎石头……” 王羡在祭坛上仔细搜寻片刻无果,便沿著阶梯走下,拾起几段散落的香梗,朝木盒里扔了进去。 借著穿透迷雾的诡异月光,王羡清晰地看到——那几段香梗,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底。 “所以顏色只是障眼法,这东西確实是个有边界的容器。”王羡鬆了口气,隨即又生出新的疑惑,“但这內部空间……似乎不太对劲?” 木盒本身並不厚,单手便可握住。可此时朝里望去,那香梗与他的距离,却仿佛隔了近乎一臂之长。 要么是自己的视觉出了错,要么就是…… 王羡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將手直接探入盒中。 没有预想中的异变或痛楚,只有一片沉静与冰凉。摸索著將香梗取出,王羡的脸上终於浮现出收穫的喜悦。 看来这木盒內部拥有著一个远超其外形的巨大收纳空间,並且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这意味著,只要將此盒隨身携带,王羡就相当於拥有了一个便携且容量可观的储物空间! 当然,哪怕是此等宝物也存在一定的限制。无论內部空间多大,盒口的面积是固定的,超过盒口大小的物体恐怕难以放入。 可即便如此,也已足够惊人! 仅是稍作设想,无数“有趣”的念头便已在王羡脑中翻涌。 王羡满怀爱意地瞥了一眼木盒,忍不住感嘆:“禁忌物……真是神奇的东西。” 祭坛之上已仔细探查过,王羡不再耽搁,小心仔细地走下台阶。 当他踏下最后一级阶梯时,身后的祭坛陡然消散,化作飞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四周的黑雾,彻底消失。 这一切,都被王羡牢牢看在眼里——因为这位有想法的先生,是倒著走完所有台阶的。 他眉头一挑,语气轻鬆:“还真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啊。” 祭坛作为目前所知最神秘的场所,王羡自然对其抱有诸多猜测。为了不错过任何可能的变化,他每下一级台阶,都会先回头確认方向,再倒著迈下一步。 如果换一个人来,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滚落,快速抵达终点。 但王羡不会,他对此驾轻就熟——大学时期,在某座著名山岳,他就曾倒行下山。嗯,除了被人拍下传到网上引发些许爭议外,並无任何问题。 思绪回到眼前消失不见的祭坛:是只要登上过一次,祭坛就会消散?还是只要取走了祭坛上的禁忌物,祭坛便会消失? 王羡无法確定,眼下也找不到其他印证的方法。他只能暂且压下疑问,开始在这片古城遗蹟中展开地毯式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轮红月恆久悬掛的诡异大地上,没有钟錶的王羡难以准確判断时间的流逝。 他只知道,自己必定已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因为这座古城异常庞大,而王羡已经將其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翻了个遍。 除了越发觉得古城中的某些建筑与器物,与上学时歷史书中见过的古代东方文明元素有著莫名的相似之外,王羡一无所获。 城內找不到任何文字记录,仿佛所有的信息都被人为地刻意抹去。 毫无收穫的王羡开始思考是否应先返回冬木市,他尚未弄清黑雾內的时间流逝与外界是否一致,不能一直將苏珊独自置於危险之中。 那么,该如何回去? 低头看向左手的血月印记,王羡惊奇地发现:原本完全殷红的“弓月”,此刻竟有近三分之一的部分褪去了顏色,只余下纤细的轮廓。 这是……进度条?或者更准確地说,是倒计时? 王羡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主动將意识沉入印记,便可立刻回归。 换言之,就算他始终不主动离开,待到“弓月”的顏色完全褪尽,他也会被强制驱逐? 弄清规则后,王羡立刻动身出城。 自己不確定回归后能否立刻再次进入黑雾,既然出现了这种“限制”,那至少要在被迫离开前,再找到一件禁忌物。 黑雾之中毫无方向可言,王羡只能尽力保证自己一直在直线前进。 他曾在网上学过如何通过协调步伐来保持直线行走——据说这是飞行员的必修课。对当时的普通人王羡而言,这似乎只是个无聊的消遣,但人生嘛,总要自己找点乐子。 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王羡觉得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由於完全感觉不到飢饿疲倦,王羡甚至越走越快。但始终没有奔跑,因为一旦跑起来,他就无法保证方向的绝对稳定。 这段枯燥的独行一直持续到“弓月”印记褪色过半,王羡忽然听到了人声: “第一军团军团长令:就地驻扎,巩固防线,严防黑雾反扑!” “为了帝国!”一阵整齐嘹亮的呼应声隨之响起,看来这便是那所谓军团的回应方式。 王羡立刻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方才小心地朝著声音来源方向挪动。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自己已接近黑雾的边缘。透过最后那层遮挡视线的雾气,能模糊看到前方的景象。 只能用“壮观”来形容。 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团士兵密密麻麻,他们撑起一种王羡从未见过的巨大柱子。那些柱子在外界火红的阳光照射下散发著辉光,共同形成一道闪耀的光幕,將沉重压抑的黑雾顽强地隔绝在外,硬生生开拓出一片无雾的土地。 纪律严明,训练有素。 难道这就是天启帝国对抗黑雾的方式? 王羡早就好奇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將如何面对包裹世界的黑雾,没想到竟是採取如此主动的进攻姿態,反向开疆拓土。 不过,王羡沿著雾缘向左向右各走出一段距离观察,发现这支军团的左右两侧依然被无尽的黑雾笼罩。很明显,他们並非全线平推,而是一支孤军深入。 “不全面清扫路径上的黑雾,而是直插目標。”王羡站在雾中沉思,“这意味著他们有著极其明確的目的地,並且大概率在达成目標后,有能力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 他有些感嘆地摇摇头,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突然,一个猜测闪过王羡的脑海:自己是一直沿直线行走才与这支军团迎面相遇,难道说……这支军团的目標,就是他刚刚离开的那座古城? 嘶……可能性极大。但问题是,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禁忌物还落到了自己手里…… 只能在心里默默祝这支军团好运了。 紧接著,王羡又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自己能否直接走出这片黑雾? 然而,还没等他尝试,整个天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呜——呜——呜——呜——! 如同蒸汽火车汽笛般的巨大鸣响声毫无徵兆地撕裂了寂静。 王羡骇然转头—— 只是一瞬间,一个亮著刺眼白光的巨大火车头,便裹挟著无可抗拒的力量,“轰”地一声,迎面撞来! 黑雾中怎么会有火车头!? 眼前骤然一黑。 视线再恢復,王羡猛地喘著粗气,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內。 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是:与恐怖片里的“鬼怪突脸”相比,还是这种火车头跳脸碾压更具衝击力—— 毕竟鬼可能是假的,但火车头从不说谎。 可……这又是哪里? 周围熟悉的黑雾消失了,屋內一片漆黑。自己似乎正坐在一张略显坚硬的床铺上,脚下的地板传来规律的轻微晃动。 就在王羡准备起身查看环境时,屋內的灯突然亮了。 昏黄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与此同时,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失真嗓音幽幽响起: “欢迎乘坐零號列车,愿您旅途愉快。” “您的车厢號为:巳蛇。” 第27章 十二生肖 房间颇为宽敞,远比寻常火车臥铺舒適,且仅有王羡一人。 正对房门是一扇无法打开的玻璃窗,窗外一片沉寂的漆黑,是那熟悉得令人心安的黑雾。 模糊的窗玻璃隱隱映照出王羡身上的装束:一套不知何时、如何换上的毫无特徵的棕色制服。 窗下是方才起身的床铺,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对於火车来说堪称奢侈。 床头安置著一张书桌,桌面上摊放著泛黄的羊皮纸,墨水瓶里插著一支王羡只在復古电影里见过的羽毛笔。 房门右手边立著一个高柜,有些衣柜,但王羡试了试,暂时无法拉开。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便是插在门锁內侧的一把钥匙。那是一把相当古朴的黄铜色长条钥匙,末端精心雕刻著一条盘踞的蛇形图案。 毋庸置疑,这是“巳蛇”车厢的专属钥匙。 王羡凑近端详,才发现这门锁也颇为奇特——內侧也有一个锁孔,而非寻常房门那样仅能从外侧上锁。 更关键的是,他隨身携带的火柴盒与木盒全都消失不见,翻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没能找回自己的禁忌物。 这地方,真是处处透著古怪。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的走道传来了脚步声,一开始还有些零落,但很快变得纷杂起来。 果然,和王羡想的一样。 既然自己是“巳蛇”,那么很大概率还存在其他十一间以生肖命名的房间。这列诡异的列车上,並非只有他一个“乘客”。 王羡已经尝试过,无论如何集中精神凝视手心的“弓月”印记,都无法像之前那样回归冬木市——他被困在这里了。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与其他“乘客”交流,才是找到离开方法的关键。 第一次开门,发现门被反锁,反应过来的王羡扭著钥匙转了两圈,直到听到“咔噠”的响声,才成功打开房门。 一开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 王羡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那狗头人却率先开口了,声音带著一种沧桑:“你好。看来我们都一样,穿著这身制服,而且……面容都被换成了各自房间对应的动物。” “好在声音还是自己的,不然恐怕连交流都成问题。”旁边另一扇门也隨之打开,一位顶著威严龙首的邻居走了出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走道宽度足以容两人並行,但王羡和狗头人站在门口,恰好堵住了后方一位身形高挑的猴头人——她比王羡高出半个头,又比狗头人稍矮一些。 “我说几位,”猴头人的声音清脆,透著一丝不耐烦,“麻烦让一下好吗?本小姐现在饿得很,要去找点吃的。” 確实,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正从走道的一端瀰漫开来,无声地召唤著所有人。 “不好意思。”王羡反应迅速,侧身让开通道,並顺手轻轻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並非害怕,而是有一件至关重要、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確认的事—— 他得看看自己能不能吐信子! 对吧?任何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顶了个蛇头,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好奇自己的舌头变成什么样了吗? 他努力尝试將舌头伸出口腔,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用自己的眼睛瞥见舌尖的形状。口腔內部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但终究不如亲眼確认来得实在。 好奇心驱使他快步走到窗边,对著窗外浓黑的雾色努力吐舌,希望能藉助那模糊的反光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可惜,依然失败了。 “唉……”王羡嘆了口气,决定暂时放弃,先去找面镜子再说。眼下,还是出去会会其他“动物朋友”更重要。 他再次打开门,谨慎地用钥匙从外侧將门反锁了两圈,然后毅然朝著与食物香气相反的方向走去。 理由很简单:既然香气吸引著大多数人前往同一个方向,那么反向探索就能更自由地查明这列火车的完整构造。 王羡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每到陌生公共场所,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平面图和逃生通道——这是个能救命的好习惯。 一路走到车厢末端的盥洗室,王羡基本摸清了布局。 从“巳蛇”到末端的“亥猪”,他一共经过了三节臥铺车厢,意味著每节车厢容纳两个房间,且顺序严格遵循十二生肖的排列。 他面前的盥洗室位於最后一节车厢,內部设有两间蹲厕、一个淋浴间和一个洗漱台。 不幸的是,连洗漱台上也没有安装镜子。 王羡吐信子的伟大计划再次宣告破產。 简单查看后,王羡转身从车尾走向车头。 沿途经过的房间与他推测一致,不算车尾的盥洗室,一共走过六节臥铺车厢后,王羡抵达了一节温馨明亮、香气四溢的车厢——餐车。 餐车两端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如同高级自助餐般琳琅满目,可隨意取用。 餐车中央,则是一张气派的长条木桌,左右两侧各摆放著六张造型迥异的椅子。 此刻,另外十一位动物朋友已然落座。 唯一空著的座位在长桌左侧的末端,王羡走上前,拉开了椅背上刻有蛇形浮雕的椅子,坦然坐下。 入座后他才察觉,所有座位的安排极为精妙,彼此间的距离既不会因太近而產生压迫感,也不会因太远而显得疏离,营造出一种如同精心设计过的家宴般的氛围。 不过,並非所有“动物”都在享用美食。事实上,绝大多数同伴都是一副沉思默想的姿態。 王羡不得不承认这景象颇为有趣——他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多不同种类的“动物”同时陷入沉思。 现在,他想要一面镜子的心情更迫切了,真想看看蛇头思考时会是什么表情…… “我说,那个老鼠。”坐在子鼠斜对面的羊头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用手指扣了扣桌面,“现在蛇也到了,你总可以继续说了吧?” 王羡眉头一挑,如果蛇头还能挑眉的话:看来在他到来之前,其他“乘客”已有过初步交流。而这位“子鼠”,明显掌握更多信息,並且提议等所有人到齐后再做分享。 有个愿意组织局面的知情者?……真好。 被点名的鼠头人扶著桌面站起身,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粉嫩的鼻子,开口道: “我想,我大概並非唯一的知情人。但其他朋友或许出於种种考量,选择暂不站出来讲述关於这列火车的故事。” 鼠鼠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动物面孔,习惯性地试图捕捉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毫无疑问,鼠鼠失败了。 这位鼠头人並非兽医,也大概率没选修过《动物微表情学》这类冷门课程。 他只得微微嘆了口气,继续说道:“很明显,我们所乘坐的,正是在神秘学界享有盛名、堪称史上最传奇的禁忌物之一……” “零號列车。” 子鼠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清晰地在寂静的餐车里迴荡: “而我们,都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者说……倒霉蛋。被带到此地,只为爭夺那张唯一的『门票』。” “那张足以参与最终角逐、爭夺这列列车掌控权的……终极门票。” 第28章 零號列车杀人事件 当“终极门票”四字落地,哪怕在座的各位动物朋友都在极力维持不动声色,王羡仍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空气的凝滯。 看来真如子鼠所言,不少小动物都对这列车有所耳闻,绝非像他这般一无所知。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王羡在心底默默嘆气。 自打接触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渴望著能有个地方系统性地学习知识。 可惜麻烦一桩接一桩,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儿,王羡的蛇瞳——如果他有的话——闪过一丝光亮:眼前这帮人看起来个个来歷不凡,岂不是绝佳的“知识提取对象”? 如果自己真是条蛇,这会儿是不是该兴奋地“嘶嘶”两声…… 子鼠清了清嗓子,继续介绍:“我曾有幸拜读过《神秘学法典》中关於《零號列车》的章节,因此了解到一些前辈们积累下来的经验。” “嚯,还能读到《神秘学法典》。”丑牛转动著巨大的牛角,粗声打断,“你的身份看来很不一般啊。” “只是……侥倖。”子鼠並未过多解释,维持著低调姿態,“书中记载,列车上的规则时常处於变化之中,因此前人的经验无法完全借鑑。” “但根据诸位胜利者的友善分享,我们得以总结出一些看似不变的铁律,供各位参考。”子鼠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显露出不俗的匯报能力: “其一,列车存在看不见的播报员,它所说的话绝对真实,且必须服从。” “其二,列车一共只有八节车厢,车头为餐车,车尾为盥洗室,中间六节为臥铺车厢。” “其三,餐车內的食物会在每天午夜十二点后更新,建议只在餐车范围內进食,最好不要把食物带回房间。” “其四,列车之內,自身的超凡力量被禁用,隨身携带的禁忌物会被没收。” “其五,零號列车危机四伏,请保管好你的钥匙。” 说完,他適时停下,转身去木桶边接水,姿態放鬆,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例行公事。 王羡却陷入了沉思。这些告诫……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就比如第四条,“自身的超凡力量被禁用”…… 这是在暗示,在列车里有可能获得“自身之外”的超凡力量?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写清楚,非要这般云遮雾绕? 心思活络的他立刻得出两个猜测:一,写书的是个老谜语人。 至於二嘛……这位子鼠先生,恐怕在刻意隱瞒一些关键信息。 从丑牛的反应不难看出,那本《法典》绝非寻常之物,在场多数人很可能都没看过。 也就是说,无人能验证子鼠分享的真偽。 若真如此,这场竞爭对王羡极为不利——別人从开门那刻起就在耍心眼,只有他是真的啥也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王羡观察到,桌上不少“动物”之间存在著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流,仿佛即便变成了动物头,也能通过声音或细微动作认出彼此。 而他王羡,在这里是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好在一位压根不在意什么“门票”的女士打破了这微妙的局面。 未羊慵懒地向后一靠,竟直接將那双修长的腿搭上了桌面,姿態自在。 她鼻孔朝天,儘管羊头做这个动作有点滑稽,语调高昂充满不屑: “差不多得了!一个个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都是一起在军团里朝夕相处的人,別揣著明白装糊涂。” 说罢,这位羊女士便极其瀟洒地开始用手指点兵点將: “老鼠,不就是孙顾问么,和你作报告的时候一个味道。虎,那个哪儿有热闹往哪儿钻的小个子记者。兔子,管阵法的小白。”她的手指移动,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这条龙,这么有磁性的低音炮,除了我们的吴用吴参谋,还能有谁?” 王羡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大多来自那个第一军团!看来大家都是被火车“请”来的。 未羊的指认还在继续,语气戏謔: “马脸一看就是宋阔,要我说这副模样和你本人也没多大区別。还有赵千秋组长,別装贪吃狒狒了,你那大小姐腔调学得完全不像。这只瘟鸡,一开口我就知道是张敬那个庸医?至於最后这位可爱的老狗——” 她拖长了调子,带著几分戏謔的敬意,“自然是我们敬爱的军团长,徐杰君徐大人啦~!” 真是嚇人……王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这么一会儿,这位女士几乎扒光了所有人的底裤!而且她语气轻佻,全然没把在场的大多数人放在眼里。 短暂的沉默后,戌狗徐杰君沉稳开口,声音里带著宽和与一丝无奈:“艾尔公爵,您还是这么……快人快语。” “军团长过奖了。”未羊艾尔已然起身,自顾自走到木桶边接了杯葡萄酒,微微摇晃,“嗯,口感还行。” 此前试图偽装声线的申猴赵千秋也放弃了表演,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囂张的羊头人,隨即將自己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投向了未被点破身份的丑牛、巳蛇和亥猪。 毫无徵兆地,赵千秋突然高声喝道:“第一军团!” “荣耀长存!”丑牛和亥猪几乎同时起身,右拳重重锤击心口,声音洪亮,那是属於军人的条件反射。 “好的,看来两位也是我第一军团的忠诚將士。”这位调查组织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唯一没有反应的王羡,“那么请问这位蛇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呢?” 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位悠哉品酒的未羊艾尔,都齐刷刷地聚焦於王羡。 ……不是,这剧本不对啊?不应该是什么神秘狼人杀吗?怎么突然就都明牌打了,还针对我一个无辜路人? 气氛凝重,而王羡的回答是: “嘶嘶——” 他试了试,发现自己的舌头真的可以发出蛇吐信子的声音,看来自己的舌头真的是分叉的。 全场寂静。 隨后,顶著羊头的女公爵艾尔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傻子!” 王羡若无其事地收起信子,语气轻鬆:“开个玩笑,大家別这么严肃嘛,对不对?” 申猴赵千秋低声骂了句:“看来是个神经病……” 辰龙吴用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王羡,语气温和友善:“如果这位风趣的朋友不愿表明身份,也不必勉强。只能怪我们隱藏得不够好,被公爵大人一眼识破。” “既然艾尔公爵把话挑明了,那我也补充点我知道的。”寅虎柳红接过话头,声音里带著记者特有的探究欲,“据我所知,每一次的门票爭夺都异常惨烈,存活者往往只有二三人。” “说起这个。”卯兔白鹤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镜,“神秘学界有一个著名猜想:每年那些离奇失踪的超凡者,或许並非遭遇不测,而是被选入参与爭夺,只是……全军覆没了。” 鸡冠耷拉的酉鸡张敬畏缩地举手,声音发颤:“所、所以我觉得大家还是应该通力合作……毕竟,出去以后还要共事,生活还要继续……” 长马脸的后勤主管宋阔也无力嘆气,她的话语间充满疲惫:“是啊,外面的工作积压太多会很麻烦。现实里的矛盾,在这里也无法真正解决。” “是啊,大家最好不要带有私人情感。”一直没开口的亥猪也说话了,他肥大的耳朵会隨著讲话抖动,让王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怕在列车上的,地位和力量的悬殊被无限缩小。哪怕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去的机会……” 王羡蛇头一歪,觉得这猪头人话听起来像是劝诫,细品却总有一股子煽风点火的味儿。 但出乎意料,没人对这句“提醒”发表看法—— 好吧,看来水比想像中还深。 “自由活动时间还剩十分钟。十分钟后,所有人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冰冷的通报声再次响起。 王羡率先行动,起身走向食物台:“回房间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没吃饱的最好抓紧。” 他的话务实且在理,一时无人反驳,餐车內只剩下沉默的咀嚼声。 申猴赵千秋最先离场,她早已用完餐。接下来的十分钟內,眾人陆续离开。 王羡刻意吃得极慢,仔细观察每一位动物伙伴的神態动作。直到最后通牒响起: “三十秒倒计时,所有人必须回到房间!” 此时餐桌旁只剩他、子鼠、亥猪和辰龙四人,显然几位都是有意留下。无需多言,四人迅速起身。 亥猪的房间在最末端,他毫不客气地迈开步子奔跑起来。王羡也感到紧迫,迅速回到“巳蛇”门前,拧钥入內。 仅仅几个呼吸后,屋內灯光骤然熄灭,周围陷入绝对黑暗。 隨后,那个声音直接在王羡耳边响起: “巳蛇,本轮你的身份是『询问者』。你可以在前半夜离开房间一次,时长两分钟。在此期间,你可打开任意一人的房门,询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只能回答『是』或『不是』,对方的答案绝对真实。” 话音一落,王羡的门扉上浮现出一串猩红的数字倒计时: 08:00:00、07:59:59、07:59:58…… 很明显,这是一个今晚的八小时倒计时,那么前半夜应该指的就是前四个小时了。 王羡默默搬过椅子放在门边,全身戒备。既然他有身份,那別人也可能有,且未必友善。 黑暗中,除了偶尔活动手脚保持清醒,王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门扉的倒计时上。 时间缓慢流逝,直至来到04:09:59,逼近他行动权限的最终时刻。 用钥匙打开反锁的房门,王羡停顿一瞬,隨后猛地推开——走道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光线。 经过长时间思考,他早已有了目標。王羡迅捷而无声地走到第五节车厢,停在了“未羊”的门前。 拉了拉门,是锁著的。王羡根据自己的猜测,將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那末端雕刻的蛇形竟瞬间变化为绵羊图案。 原来如此,不再犹豫,他拧动钥匙,拉开木门—— 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呼——吸——”即便有所准备,王羡仍控制不住地深呼吸,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牙关紧咬才压下惊呼。 先前那位趾高气扬的未羊女士,艾尔公爵,此刻正倒在血泊之中,身下是一片几乎凝固的暗红。 王羡一步踏入房间,却在门口硬生生停住——他不能再往前了,不然会在现场留下痕跡。 借著走道的光线,他可以看出来,这位女公爵生命即將流逝殆尽,凭自己两分钟的行动时间,回天乏术。 蹲下身,王羡將声音压得极低,確保只有对方能听见:“杀死你的,是我们十一个人中的一个吗?” 全凭意志吊著一口气的未羊,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是。” 隨后,她眼中最后一丝不甘的光彩彻底湮灭,归於死寂。 王羡沉默起身,目光快速扫视,儘可能地捕捉更多信息。 隨后他算准时间退出房间,反锁房门,快步回到“巳蛇”车厢。 木门反锁,再次陷入黑暗。后半夜再无变故,王羡独坐在漆黑中,凝视著倒计时归零。 00:00:02、00:00:01、00:00:00。 昏黄灯光再次亮起,映照出王羡布满血丝的双眼。 通报声如期而至: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內,所有人可以自由行动。” 第29章 好戏开场 “哈哈哈哈,各位早上好啊!” 王羡推开房门,肆意的笑声立刻打破了走廊的寂静,仿佛昨夜无事发生。 离他最近的辰龙吴用正在锁门,闻声转过头,沉稳的龙首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语气依旧温和:“看来巳蛇先生休息得不错,心情很好。” 王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身朝著车尾的盥洗室走去——他需要解决生理需求,再用冷水让自己彻底清醒。 迎面走来的是酉鸡张敬,这位医生正用布条缠绕手掌,鲜红的血跡隱隱渗出。 “鸡先生,您这是……?”王羡语气关切,蛇信子不自觉地在口中微微颤动。 大公鸡耷拉著肩膀,显得有些窘迫:“唉,还没適应这脑袋……洗脸时没注意,被自己的嘴划伤了。” 王羡凑近了些,这才注意到对方的鸡喙边缘竟如钢锥般锋利。 “那我刷牙时也得小心点,可別被自己的毒牙给毒倒了。” “哈哈,说得是,”张敬配合地乾笑两声,“不过您有毒腺吗?” 这句无心的玩笑却让王羡愣在原地。对啊,我的毒牙有毒液吗?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口中尖锐的虎牙,隨即赶紧缩回舌头——这可不能乱试,万一真把自己毒死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与张敬的对话给了他启发,王羡一边踱步,一边暗自分析还活著的“动物”们: 狗的嗅觉是否会特別灵敏?兔子的听觉是否格外发达? 而龙……这种只存在於传说中的生物,又会拥有怎样意想不到的威能? “巳蛇先生,怎么站在路中间发呆?”辰龙吴用磁性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嚇得王羡心臟漏跳一拍。 他迅速扯出一个笑容:“哈哈,我在想早餐该吃什么,老鼠还是麻雀?” “您真的很入戏,巳蛇先生。”吴用的语气中带著讚赏,仿佛在评价一个出色的演员,“我想您一定精通『扮演法』,是位强大的超凡者。” “借您吉言。”王羡没有透露更多,转身走进盥洗室。 洗漱台前空无一人,他弯下腰,將冷水泼在脸上。 稍后,当王羡使用厕所时,他却有些失望——某些关键部位依然保持人形,没有给自己深入研究蛇类生理构造的机会。 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大家的异变主要集中在头部,身体的核心要害与臟器位置应该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杀人的方法,还是老一套。 返回餐车时,王羡目不斜视地第二次经过未羊的房间,没有片刻停留。 餐车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进食者安静用餐,想要交谈的则离开座位,在车头空地或走廊低声交流。 每个人看上去都神色如常,仿佛昨夜每个人都安然入眠。 大家都知道別人昨晚可能有特殊身份,大家也都知道別人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 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默契在餐桌上流动,脆弱而虚偽。 王羡盛了碗粥,拣了两根酥脆的油条坐下。列车提供的食物种类丰富得惊人,涵盖各式餐食。 他个人很喜欢这种“甜咸搭配”的碰撞感,儘管前世许多朋友无法理解他在麻辣烫里放甜点的行为。 一边进食,王羡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眾人。他確信大多数人昨晚都没睡好,但此刻却能神采奕奕地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如常。 都是老戏骨啊……包括他自己。 表面平静,王羡的內心却在飞速运转,思考著未羊——艾尔公爵的死因。 倒不是他多么富有正义感,王羡只是好奇:这些明明彼此熟识的人,为何一夜之间就让一位地位尊贵的女公爵如此轻易地丧命? 此事是否与列车规则有关?王羡不清楚,他只是单纯地被那笑脸面具下的秘密所吸引,纯粹地想要窥探大家的內心。 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这片平静,只需要有人將石头投入湖面—— 谁,会第一个询问未羊的去向? 前世的王羡並不喜欢玩剧本杀,他无法强迫自己沉浸於虚假的扮演,觉得那很无趣。 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颤抖——生死,或者说人命,才是戏剧最有效的催化剂。 “作为报答,未羊女士,我会找出凶手的。”王羡在心中默念。 这时,子鼠孙雨这位曾经的首席顾问,现在的顾问副手再次站了出来,语气恳切而务实: “各位同僚,我认为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只有共享信息,才能破解列车的规则。我想,没人愿意一直困在这里吧?” “对,合作。”老好人张敬医生立刻表示赞同,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只、只有合作,才有出路。” 丑牛赵牧之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响亮的牛叫声在餐车內迴荡。仿佛被传染了,桌边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捂嘴打哈欠,一时之间困意席捲了整个“动物圈”。 王羡也不例外。 “我看大家也挺累的,”午马宋阔起身走到酒桶边,仔细拧动出水口,让红酒以稳定的速度一滴一滴落下,“不如我们定个时间,高效解决,也好早点休息。” 她继续解释道,语气程序化:“大家都看到了,一滴大概一秒。我管帐的,擅长记数。从现在开始,我会分心数著,每十分钟提醒大家一次。” 这是个土办法,但在没有钟錶的列车上,却是最实用的,无人提出异议。 “那我们就开始……”子鼠孙雨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的目光锁定了长桌上唯一的空位,“等一下,有人见到艾尔公爵了吗?” 眾人四下张望,这才发现有人一直缺席。 卯兔白鹤立刻离开座位,一对长耳警觉地竖起:“我去盥洗室看看艾尔小姐在不在那里。” 大约二十五滴红酒后,走道里传来了白鹤的敲门和询问声: “砰砰砰,艾尔小姐,您还没起吗?砰砰砰……艾尔小姐?咦,门怎么没锁?我进来嘍……”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撕裂了走廊的寧静! 餐车內的眾人同时扭头望向后方,下一刻,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慌忙冲向声音的来源。 “怎么了怎么了?別堵在门口啊!”来得稍晚的丑牛赵牧之扒开人群,晃动著牛角挤进內圈,隨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完全乾涸的暗红色血泊中,艾尔公爵衣衫凌乱,仰面朝天,早已失去生机。 站在最外围的王羡,冷眼將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第30章 谁是凶手 让王羡感到有趣的事情接踵而至。 首先便是卯兔那张过分平静的脸,明明是她在发出那声刺破走廊寂静的尖叫,此刻那毛茸茸的兔脸上却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例行公事地答了一声“到”。 见眾人已被她的“警报”召齐,卯兔白鹤甚至淡定地向后退了半步,姿態轻盈地撇清关係,並附上一句轻飘飘的致歉: “还请各位理解,尖叫是让人迅速集合的最有效方式。若让哪位心臟欠佳的朋友感到不適,我十分抱歉。” 王羡觉得,她这歉意里的诚意,比学校食堂免费汤里飘著的那点蛋还要稀薄。 眼下,眾人也確实无暇责怪她,所有目光都死死锁在屋內那具尸体上,神情各异。 而这便是第二件让王羡觉得有意思的事——围观者的脸上,或震惊,或畏惧,或意外,甚至有人眉梢眼角藏不住幸灾乐祸,却唯独少了那么一丝……怜悯。 如此多的旁观者,如此多昨日还与这位女公爵谈笑风生的军团同僚,竟无一人为这条骤然逝去的鲜活生命,流露出半分由衷的悲哀与怀念。 “节哀顺变,小雨。”缩在人群后的酉鸡张敬拍了拍子鼠孙雨的肩膀,言辞恳切,“那个……我听说,艾尔公爵生前曾对你颇为倾心,別太难过了。” 子鼠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短暂愣神后,他摇著头含糊回应:“啊,我没事,没事……谢谢你,张医生……” 因为他用爪子紧紧捂著粉红的鼻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看来这崭新的鼠类嗅觉对血腥气格外敏感,让他极度不適。 也因此,第三件有趣的事浮出水面,这是一个王羡此前忽略的细节:连老鼠都难以忍受的气味,嗅觉理应同样敏锐的戌狗,怎么会毫无反应? 尤其是今早,从戌狗徐杰君的包厢到餐车,必然会经过未羊的房间,难道他就一点没嗅到空气中这不安的死亡气息? 又或者,这位军团长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发现? 王羡觉得,或许之后可以找个机会,诈一诈那位狗头人。 “哦?原来张医生听到的版本,是公爵倾心於孙顾问?”个子娇小的寅虎柳红,声音却异常尖利,语气里带著毫不掩饰的挪喻,“我怎么听说,是有人不识抬举,拒绝了公爵的好意呢……” 王羡眉头一挑:喔?还有孽缘? 子鼠孙雨面色微变:“柳记者,请勿妄言。” “我最討厌別人质疑我。”寅虎柳红的语气变得不善,反手拋出一个尖锐疑问,“那我倒要问问,前途无量的首席顾问,为何突然被降职成了顾问助理?难道是你的专业能力突然不够过硬了?” 身形高大的戌狗徐杰君適时伸出大手,按在柳红肩上,声音低沉而带有压迫感:“好了,眼下不是翻这些旧帐的时候。艾尔公爵还躺在那里,我们要抓住主要矛盾,次要矛盾……暂且放一放。” 军团长的发言勉强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死亡现场。 丑牛赵牧之憨憨地挠了挠自己巨大的牛角,瓮声瓮气地抱怨:“昨天你们也没说,在列车上待著会被杀啊……亏俺昨晚还一觉睡到天亮。幸好不是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概率是谎言,而且很蹩脚,王羡立刻做出判断——方才在餐车,这头牛打的哈欠堪称惊天动地,完全不像睡眠充足的样子。 如此急切地强调自己“睡了一整晚”,撇清关係的意图未免太过明显,简直是不打自招。 “先验尸吧。”辰龙吴用看向酉鸡,语气不容置疑,“张医生,查明公爵的死因,你应该能做到。” 缩著肩膀的张敬身子一顿,囁嚅道:“那个,参谋长,我,我试试……” “不行。”申猴赵千秋一步拦在门前,给出不同意见,“必须先勘察现场,寻找痕跡,否则可能破坏关键证据。” 亥猪吸了吸自己的拱嘴,好奇地问:“赵组长的意思是,这是人为凶杀,而非列车的规则所致?” 看著对方那长长的鼻子,王羡开始认真思考猪的嗅觉灵敏度,是否也该列入怀疑名单。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自己的鼻子……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真是……无比渴望一面镜子。 面对亥猪的疑问,申猴赵千秋只是保守地摇摇头:“两种可能性都存在。但无论如何,按程序先勘察现场,总不会错。” “是啊是啊,您先进去查一下,”寅虎柳红抖动著嘴角的鬍鬚,毫不掩饰对赵千秋的恶意,“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利於您赵大组长的证据,也好顺手解决掉,不是吗?” 赵千秋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向前迈出一步,高挑的身材立刻对柳红形成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小柳记者,不要因为我屡次驳回你那些越界的採访申请,就怀恨在心,在这里血口喷人。”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小”字。 “呵,”柳红非但不惧,反而嗤笑一声,亮出了爪牙,“赵组长,如果你希望返程后,《帝国军闻》的头版头条是《深扒第一军团军官与翠湖侯爵的神秘交易》……我很乐意担任主笔。” 此言一出,不止赵千秋神情骤变,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於这场突如其来的爭端。 原因无他——“翠湖侯爵”这个名號,分量太重了。 名震帝国的翠湖侯,是帝国开拓军第二军团最强大的支持者与幕后金主。 而第一军团与第二军团之间的关係,用“势同水火”来形容都算得上是“粉饰太平”。 “你胡说八道!”——赵千秋很想这样厉声呵斥,但她迟疑了。 因为寅虎柳红背后站著的,同样是盘根错节、影响力无远弗届的庞然大物——垄断帝国传媒业的巨头,春风报业。 然而,现场显然有人不愿见到柳红就此闭嘴。 那颗硕大的狗头再次威严地介入两者之间。 戌狗徐杰君声音低沉,却带著千钧分量:“小柳记者,没有证据的话,绝不能乱讲。”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千秋,“但是,调查组长若真与翠湖侯爵存在不当关联,此乃动摇军心之大事!你是一名优秀的记者,讲话必须负起责任。若无实证,我也很难再保障你后续的隨军採访资格。” 意思再明白不过:谁也別想矇混过关,要么亮出底牌,要么闭嘴出局。 自幼顺风顺水、没挨过毒打的柳红自然无所畏惧。骄纵的神情与她那颗虎头堪称绝配。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拋出几颗重磅炸弹: “赵千秋,就读星月学院期间,是『翠湖基金会』专项奖学金的唯一获得者。毕业后,凭藉特殊人才举荐渠道,直通帝国裁决部高级探员序列。此后三年,屡建『奇功』,晋升速度堪称火箭。” 说到此处,寅虎故意顿了顿,满意地欣赏著眾人脸上那“求知若渴”的表情,才慢悠悠地继续: “而这位本该在裁决部平步青云的新星,却在三个月前突然宣布转入军方体系,空降第一军团担任调查组组长。” “究其原因,”她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顿,“便是她接到了翠湖侯本人的直接指令——必须在国王陛下病逝前,设法清除艾尔公爵!” “为她真正的主子翠湖侯,晋升公爵之位的道路,腾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名额!” 第31章 现场搜查 公、侯、伯、子、男——这五等爵位构成了天启帝国贵族体系的森严金字塔。 而公爵,便是塔尖上最耀眼也最稳固的存在。八十年前,上一任国王颁布《天启令》,將公爵席位永久锁死在八十一位。 自此,除非某一条公爵血脉彻底断绝或自愿放弃爵位,否则任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也再难躋身此列。 翠湖侯爵对公爵之位的渴求,不仅源於其象徵的超然地位与权力,更源於一个核心机密:“翡翠石板”的存在。 这使得公爵席位在某种意义上,与天启皇室的某种核心超凡途径紧密绑定。 至於翡翠石板与皇家途径的具体关联,则又是一个更为幽深复杂、足以牵动帝国命脉的故事了。 因此,当寅虎柳红点破赵千秋与翠湖侯的关联后,“刺杀公爵”这等听起来大逆不道的指控,在场眾人竟无一人觉得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老国王沉睡病榻已三年之久,近来王都更是暗流涌动,各种关於陛下即將撑不住的传言甚囂尘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翠湖侯若不能抓住这权力更叠前最后的窗口期,那么“翠湖”家族的徽印,恐怕將永远止步於侯爵之位。 多事之秋,大爭之世,群雄逐鹿,百无禁忌——这便是如今的天启帝国。 面对申猴赵千秋收到的严重指控,眾人默契地与她拉开了一丝距离,隱隱將其孤立起来。 尤其是那肥头大耳的亥猪,態度转变之快堪称翻书,立刻调转矛头: “柳大记者说得在理啊!这么看来,赵组长的嫌疑確实是最大的!让她进去勘察现场?那不是给她机会毁灭证据吗?要我说,还不如让柳大记者您来,您这挖掘信息的能力,一看就专业!” 这头猪绝对有问题。——王羡此刻无比確信。 亥猪的每一句话都带著明確的倾向,绝非中立,即便看似夸奖柳红,也透著一股把人架起来烤的“捧杀”意味。 而且,王羡回忆昨晚,他不知道別人是否留意到——自己隱约感觉亥猪在面对赵千秋的试探时,无论是起身行礼还是高喊口號,动作和声音都比身边的丑牛慢了微不可察的半拍。 亥猪极可能只是反应极快,擅长“现学现卖”。 王羡自问没有那般迅捷的模仿能力,但在消化“赌徒”魔药后,他的身体素质和动態视力得到了极大提升,足以捕捉到那细微的差异。 无论如何,必须警惕这头猪。王羡暗自记下。 赵千秋面对孤立,並未过多辩驳,只是默默举起双手示以无辜: “我承认曾受翠湖侯爵资助,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他唯命是从。加入第一军团,正是我想藉此机会摆脱控制的自主选择。” 她的解释听起来情真意切,逻辑上也说得通。 隨即,她巧妙地將焦点引向他人:“再者,在场与艾尔公爵有过节的,又何止我一人?孙顾问,张医生,你们与公爵的『故事』,我可清楚得很。军团內部不还有传言,说……” “够了。”戌狗徐杰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赵千秋,试图將脱韁的討论拉回正轨,“无谓的爭执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別忘了,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 提起时间,王羡才猛地意识到,之前自告奋勇用滴酒计时的午马宋阔,似乎並未跟过来。 难道她真的一直守在酒桶边计时?这敬业程度未免有些过头。 “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位蛇兄进去探查一番?”辰龙吴用忽然开口,將一旁静观其变的王羡推了出来,“既然诸位都与艾尔公爵渊源颇深,那让这位看似是局外人的巳蛇先生进行初步勘察,或许最为合適?” 王羡没料到辰龙会点名自己,但这正合他意。亲眼查看第一现场,才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寅虎柳红瞥了王羡一眼,语气不屑:“他?能行吗?还不如让我……” “好,我看看。”王羡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不等其他人表態,便已径直迈入了未羊的房间。 反正外面那十位的心思,也没几个真在“查明真相”上。 踏入房间,王羡並未急於靠近尸体,而是首先蹲下身,蛇瞳微眯,仔细审视著门口及通道区域的地板,寻找任何可能的足跡痕跡。 木质地板光洁,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內,没有任何清晰的鞋印或爪印。 王羡望向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未羊:照理说,如此大量的喷溅血跡,凶手很难不沾染上,並在行动路线上留下血脚印或擦拭痕跡。 更何况,未羊的尸体极可能被移动过——至少从侧臥变成了仰臥,想要移动尸体就不可能不踏入血泊。 不信邪的王羡乾脆將脸贴近冰凉的地板,蛇鳞传来的冷意让他思维愈发清晰。他变换著角度,藉助微弱的光线反覆观察…… 原来如此。 王羡默不作声地起身,故作懊恼地嘀咕:“奇了怪了,怎么一个脚印也没找到……” 眼前的血泊面积颇大,为了不破坏现场,王羡后退半步,一个轻巧的助跑起跳,稳稳落在书桌前那片尚未被血跡侵染的空地上。 未羊的书桌布置与他房间別无二致:几张羊皮纸、一瓶墨水和一支羽毛笔。 他依次拿起羊皮纸,对著屋顶的灯光仔细检查,確认七张纸都空白如新,没有任何书写痕跡。 但他並未放弃,转而端起了那瓶墨水,仔细观察瓶身和瓶口。 片刻后,他小心地捏著羽毛笔的羽梗,將墨水瓶转向门外眾人展示: “羽毛笔的羽片有近期被捏握的凌乱痕跡。墨水瓶壁上的墨水痕印,与瓶內现存的墨水高度存在细微差距。”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有人不久前用过这里的笔和墨水写过东西。这里只剩七张羊皮纸,而我记得我的房间里有八张。虽不確定是否每个房间数量一致,但极有可能被人带走了一张写有內容的东西。” 门外的动物们闻言一怔,他们都有注意到自己屋內的桌子上有羊皮纸,但是有没有数过数量…… 只有辰龙吴用和子鼠孙雨几乎同时开口確认: “我的也是八张。” “我的也是。” 王羡点点头,放下墨水瓶,站在桌边环视整个房间。 没有打斗挣扎的跡象,物品摆放整齐,甚至连床铺都平整得过分。 若按侦探小说的套路,这几乎可以指向“熟人作案”。 但……在场的除了他、丑牛,或许还有那头目的不明的亥猪,其余人彼此都是“熟人”。 更何况,这是在规则诡异的零號列车上。 如果並非所有“身份”都像他的“询问者”一样缺乏攻击性,那么未羊的死亡,完全可能以一种超越常理、目前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 地球的常识在这里未必通用。 儘管如此,王羡还是將自己的初步发现公之於眾: “墙壁整洁,无喷溅血跡。地板除中央血泊外,未见异常拖拽或踩踏痕跡。初步判断,受害地点就在房间中央。” 他专注调查时,身上莫名流露出一股令人信服的专业气质,连寅虎柳红都收起了不屑,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反倒是提议让王羡进来的辰龙吴用,龙目中的光芒显得有些晦暗难明。 未羊的房间……整洁得过分了。连被子都叠得一丝不苟…… “不对!”王羡猛地停在原地,语气骤变,“床铺上没有躺臥的褶皱,椅子也规整地收在桌下。一切都太整齐了!她回到房间后,不可能一直站著。有人刻意整理並恢復了现场!” 此言一出,门外眾人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丑牛下意识追问:“你是说……有人杀了艾尔公爵后还收拾了屋子?” “不。”王羡的措辞极其谨慎,“目前只能確定,在死亡发生后,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並进行了整理。” 下一步,他的目光锁定了书桌对面的那架木柜。这柜子与他房间里的外形一致,但两扇柜门似乎並未完全对齐——仿佛可以打开。 王羡提高音量,向门外的“动物伙伴”们通报:“接下来,我將尝试打开未羊房间內的柜子。” 话音落下,门口立刻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神色各异的动物们纷纷扒著门框竭力向內探头:从他们的角度,根本无法看到紧贴墙面的柜子。 几乎就在同时,走廊尽头传来了午马宋阔毫无波澜的报时声: “——十分钟到!” 第32章 银鐲子与规则 从计时开始到现在,第一个十分钟已然流逝。 若算上最初大家洗漱、赶往餐车以及用餐的时间,总共消逝的时间很可能已逼近二十分钟。 这意味著自由活动的时间,仅余最后十分钟左右。 “不能再等了。”辰龙吴用率先做出决断,迈步进入房间,同时对酉鸡发出指令,“张医生,即刻开始验尸。” 一瞬间,走廊里的动物们鱼贯而入,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逼仄。 王羡见状,不再犹豫,快步抢到木柜前,一把拉开柜门——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是禁忌物的气息! 柜內並非空空如也,而是静静漂浮著两件物品:一张材质特殊的纯白纸页,以及一只纹繁复古雅的银鐲。 王羡对那白纸看都没看,毫不犹豫地抓向那散发著独特气息的银鐲。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银鐲的剎那,那银鐲竟仿佛拥有生命般,自行扩大了一圈,精准地套入他的左手手腕,隨即又微微收缩,恰到好处地贴合住,既不会脱落,也无丝毫紧勒感。 “这,这不是艾尔公爵的银鐲吗?”寅虎柳红满脸惊愕,脱口而出。 王羡也是一怔,没料到这竟是已故未羊的禁忌物,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获得。 戌狗徐杰君只是扫了一眼,便给予了肯定的答覆:“確是艾尔隨身之物,禁忌物『夜鶯』。佩戴者可获夜视之能,於极致黑暗中亦能明察秋毫。” “可是……”卯兔白鹤的长耳朵因困惑而微微抖动,“我没记错的话,这件禁忌物的收容条件相当苛刻,登车时理应被列车规则强制收走了才对,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他戴上?”眼前这一幕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 躲在人群后方的亥猪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嘿嘿……看来被列车收走的禁忌物,都存放在各自的木柜里。一旦拥有者死亡,第一个打开柜门並触碰它的人,似乎就能无视其原有规则,直接完成收容……” 亥猪的推测与王羡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想起此前与“命运”、木盒等禁忌物打交道的惊险歷程,王羡不由得心下凛然——这“零號列车”的规则层级高得可怕,竟能强行覆盖其他禁忌物的固有规则! 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下一件禁忌物,竟是以这种方式到手。 王羡忽然想起了已消亡的“黑夜”。若早一些得到这“夜鶯”,那诡异的怪物岂不是会被完全克制,即便藏身最深的黑暗,也无处遁形? 真是世事难料。 一旁的辰龙吴用眼疾手快,已將柜中那张纯白纸页捞入手中。寅虎柳红见状,不由得扼腕嘆息:“动作慢了啊!要是快一步,这禁忌物就是我的了!” 王羡眼神微动:辰龙和卯兔都以为纸页也是禁忌物,看来並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对禁忌物有著异常清晰的感知力,不仅能捕捉到其独特气息,还能瞬间辨別。 站在尸体旁的丑牛好奇地探头张望:“那就是传说中的禁忌物啊!俺都没有,那俺房间里的柜子,岂不是空的?” “谁知道呢,”寅虎回头,笑著甩出一句,“也许等你死了,就能知道了。” 这话让憨厚的牛头人脸色骤变,赵牧之慌忙摆手:“可不敢乱说!晦气,晦气!” 柳红没再理会他,转而凑到辰龙身边,满眼好奇:“吴参谋,这纸上写的什么?是什么厉害的禁忌物吗?” 辰龙吴用快速瀏览了一遍,龙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隨即便將纸页递给了柳红:“並非禁忌物,像是一份规则说明。” 寅虎柳红接过纸页,很自然地承担了宣读者的角色,她的声音清晰地迴荡在房间里: “零號列车夜间身份说明书。” “——沉眠者:夜间无法行动,只能滯留房间。” “——守护者:可选择任意一间房间,打开房门后,可在门口设下禁制,阻止他人进入。” 眾人屏息凝神,这份说明书正在揭示列车夜间最核心的运行规则。 “——询问者:可打开任意一间房门,询问对方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听到这里,王羡心中瞭然。纸页上的说明仅是概要,並未揭露全部细节。 例如他的“询问者”身份,就还有“只能在前半夜行动”、“只有两分钟的行动时间”和“只能回答是或否”这样的关键限制条件。 “——医者:可以治癒任意一人。” “——以及最后的,猎杀者:可以获得一件武器,並获得一次开门机会。” 说明书上的信息补全了眾人各自隱藏或不知晓的规则,也让所有“动物”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深思。 子鼠孙雨率先打破沉寂,小眼睛滴溜溜转著:“所以,这就是列车上的『游戏』规则。那么艾尔公爵,大概率就是被『猎杀者』所害。” “不一定。”辰龙吴用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思维縝密,“『守护者』、『询问者』和『猎杀者』都具备开门权限。理论上,三者都拥有作案的条件。” 王羡觉得辰龙的思路有道理,但未羊这堪称恐怖的出血量,很难想像是赤手空拳所能造成。 列车上並无常规途径获取利器,餐车提供的也仅有筷子勺子,並无餐刀之类的凶器。 就在这时,负责初步验尸的酉鸡张敬,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匯报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 “那、那个,艾尔公爵的尸、尸体上,找不到伤口……” 怎么可能?! 如此庞大的出血量,源头何在?伤口怎能凭空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重新聚焦於地上的尸体。未羊倒臥的尸身旁,蹲著一脸苦相的酉鸡,旁边站著面色无比凝重的戌狗军团长。 戌狗徐杰君沉重地点了点头,证实了医生的判断:“確是如此,我全程在一旁监督。艾尔的衣物已被鲜血完全浸透,但仔细检查肌肤,確实未见任何明显的创口或伤痕。” “衣物呢?”王羡走到酉鸡身边,追问细节,“外套和內衬有没有被刺破、划开的痕跡?” 张敬被问得一怔,连忙低下头,又仔细翻查了一遍那套与眾人无异的制服,隨后肯定地摇头:“没、没有。” “贴身的衣物彻底检查过了吗?包括所有可能隱藏伤口的部位,比如胸部、臀部?”王羡追问不舍,逻辑严谨。 面对这个更深入的要求,张敬显得为难,支吾著:“这个……我……” 王羡嘆了口气,语气带著一丝冷静:“你是医生,现在是在勘查死因。” “我来吧。”卯兔白鹤忽然主动上前,她似乎更能摒除杂念,蹲下身开始协助仔细检查贴身的衣物和更隱蔽的区域。 围观的人群中反应各异:有人不好意思地別过头去;有人表情古怪,眼神闪烁;也有人虽看似非礼勿视,目光却忍不住悄悄瞟去。 王羡的眼神始终平静如水,不掺杂任何杂质,只有越皱越紧的眉头透露著他內心的困惑:竟然真的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伤口? “难道说……”亥猪的声音再次从人群后方幽幽传来,带著一种离奇却並非毫无可能的推测,“列车赋予『猎杀者』的武器,根本无需造成物理创伤?只需对著艾尔公爵『使用』,她便会莫名地大量失血而亡?” 这个猜想令人毛骨悚然,却也似乎能解释眼前这违反常理的景象。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意味著未羊遭遇的是某种“见面杀”性质的超自然攻击。 既然如此,那个进入房间的“人”,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整理房间、移动尸体、甚至可能带走一张羊皮纸? 问题,显然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想当然。 第33章 鞋袜的线索 “不过,我们为何一定要执著於艾尔公爵的死因呢?” 被隱隱孤立的申猴赵千秋提出了不同看法,试图將话题引向她认为更重要的方向:“当务之急,应是儘快破解列车规则。无论最后谁拿到那『终极门票』,儘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重中之重吧?” 子鼠孙雨虽然不完全赞同,但对时间流逝也感到焦虑: “艾尔公爵之死至关重要,但时间確实紧迫。我们不清楚零號列车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此地聚集了军团过多高层,连军团长和总参谋长都在。我担心滯留过久,外部会生变局。” 对於他们所担忧的“时间”,王羡反而並不十分在意。与旁人不同,他拥有一个连列车规则似乎也无法剥夺的东西—— 左手掌心的弓月印记。 通过观察印记中那抹血色褪去的速度,王羡大致判断出,他们在列车中度过的这段时间,於现实世界恐怕仅是极短的一瞬。 不过,刚刚获得的银鐲“夜鶯”却並未给弓月印记补充任何能量,这让他怀疑,自己此刻或许並非真正“拥有”了这件禁忌物。 很可能只是在零號列车更高级別的规则加持下,暂时形成了一种“收容”的假象。 此时,站起身的卯兔白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列车上的的一切都过於『常规』,唯有艾尔的死,是唯一打破常规的变量。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切入点。” 说完,这位年轻的阵法师略带惊奇地发现,眼前的蛇头人竟已脱下了艾尔公爵的靴子,正试图褪下那没怎么染血的袜。 “有……这个必要吗?”白鹤被这古怪行为吸引,忍不住又蹲下身。 王羡刚脱下皮靴,那股混合著血腥的闷湿气味就已颇为刺鼻。 待袜彻底褪下,一股更加浓郁的奇妙酸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凑近的白鹤也猝不及防,忍不住偏头呛咳了两声。 王羡仔细检查了脚底,確认並无伤痕。他略带调侃地看向卯兔:“兔子女士,看来你们军团条件颇为艰苦?似乎没什么机会洗澡更衣啊。” 不料白鹤立刻摇头反驳:“並非如此,我们昨天才刚进行过集体修整。而且艾尔公爵条件很好,每天都有机会沐浴。” 王羡闻言沉思片刻,隨即抬头,对白鹤认真地说:“兔子女士,能否请你,也脱下你的鞋袜?” 这突兀的请求让白鹤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要做什么?” 王羡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卯兔脚上那双与艾尔公爵同款的制式靴子上。 “我想对比一下,你的鞋袜是否也……具有同等的气味。” 儘管隱约猜到了王羡的意图,但白鹤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麻烦你快一些,我没穿过这种军靴,不太清楚其,『酿造』所需的时间。”王羡催促道,语气正常地像在討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白鹤被“酿造”这个词彻底震撼到了,这种词汇是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的?! 不过王羡其实本想用“发酵”,但感觉那样有些冒犯,所以还特意换个稍显文雅的说法…… 虽然不確定此举是否有意义,但时间紧迫,王羡希望快速收集一切可能的异常。他抬起头,眼神无比“真诚”地看向白鹤: “快脱吧,兔子女士!” 这画面堪称诡异:一条蛇蹲踞於地,执著地要求一只兔子当场脱鞋脱袜…… 就在这边忙於研究脚部气味的同时,那幽冷的播报声再度响彻车厢: “自由活动时间將於三分钟后结束。请所有人立刻前往餐车集合。” 听到提醒,申猴赵千秋晃了晃手,率先朝外走去:“得,那我先走一步。反正诸位都怀疑我,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她没走几步,便遇上了正从餐车方向过来的午马宋阔。 宋阔解释道:“过来看看情况,以免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嗯,但愿別嚇著你。”赵千秋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与她擦肩而过。 越靠近案发现场,鼻翼中红酒的芬芳便越迅速被浓重的血气取代。 午马皱著眉,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当她走到门边朝內望去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更是让她愕然—— 卯兔白鹤正单手扶著墙壁,稍微抬起一只脚,而那位巳蛇先生正利落地帮她脱下沉重的靴子,继而开始对付那只厚厚的袜。 一旁的亥猪与丑牛竟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表演。 “嘖,你说现在这小年轻,玩得就是哈。”丑牛赵牧之拍著亥猪的肩膀,憨厚的牛脸上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亥猪点点头,语气滑腻地附和:“是啊,怪不得姓白,是真白啊。” 宋阔一时语塞,决定选择性忽视这诡异的场景,目不斜视地打算走进房间。 却不料,在经过王羡背后时,她清晰地听到了卯兔与他的对话: “味……味道怎么样?”白鹤的声音带著试探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尷尬。 这句话终於让宋阔无法再维持淡定,不受控制地转头看向那两人。 只见王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语气如同点评家:“与未羊的差异显著,果然存在不对劲的地方。” 未羊……指的应该就是艾尔公爵吧…… 宋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地上艾尔公爵的尸体,最终定格在那双被脱去鞋袜、赤裸袒露的双足上。 她默默地拉开了与王羡的距离。恰在此时,完成“调查”的王羡听到脚步声转过头。 因蹲著的姿势,他的视线恰好与宋阔插在兜里的左手平行——王羡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明显的红酒气味从中散发出来。 “午马女士,你好啊。”王羡笑著打招呼,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宋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好。” 下一刻,王羡却已经猛地起身,不再理会身后,大步流星地径直衝向餐车。 他无视了已坐在自己位置上、淡定吃著水果的申猴赵千秋,目標明確地直奔那个红酒桶。 王羡快速检查了桶周的地面和桌沿——乾净整洁,並无泼洒痕跡。 反而旁边的托盘上,整整齐齐摆放著五大杯盛得满满的红酒。 十分钟內,光靠滴漏,能接出这么多酒? 王羡眼神一凝,摸索著找到酒桶顶端的盖子,用力將其打开,隨后毫不犹豫地將整个手臂探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申猴赵千秋也注意到了王羡的异常举动,投来好奇的目光。 此时,王羡已在酒桶內摸到了他想確认的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摸完袜子和脚……似乎不该就这么直接把手伸进酒桶里…… 这下,估计没人想喝这桶酒了。 默默拿起一旁的纸巾,王羡一边整理已有的线索,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手臂。 也就在此时,一条冰冷而不带感情的通报声响起,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所有人,於一分钟內餐桌就座。” “討论並指认——” “谁是杀死未羊的凶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每个人座位前的桌面上,都凭空浮现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和一支漆黑的羽毛笔。 第34章 爱过 十二个动物的餐桌,如今只剩下十一。 王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划过凭空浮现的羊皮纸,仔细阅读著其上规则: 1、半个小时內,写上你觉得嫌疑最大之人的名字,得票数最多的“他或她”昨晚的行踪將出现於纸上,其本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2、半小时后,如果没得出结果,所有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3、若真凶没有被指认,那么下一轮將获得一件强力武器; 4、游戏一共会进行三轮,活到最后的人有机会获得终极门票。 规则简单、残酷,为在座的十一位动物拉开了零號列车血腥角逐的序幕。 陶片放逐法么……王羡心中瞭然。 这本质上並非一场追求真相的推理游戏,而是一场话语权的博弈与生存辩护。 只要能让他人相信自己的清白,便能顺利过渡到下一轮。 至於真相本身,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请记住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不是明摆著吗?”亥猪率先发难,直指申猴赵千秋,“肯定是赵组长啊!翠湖侯派来的杀手,昨夜恰好拿到『猎杀者』身份,天时地利人和,顺手就把艾尔公爵解决了。” 一如既往,亥猪精准地扮演著搅混水的角色。 申猴赵千秋的应对策略简单而有效:將水彻底搅浑,拖別人下水。 她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抖落出大量军团內幕: “孙雨顾问拒绝了艾尔公爵的『深夜邀约』,在被以职位要挟后仍不妥协,於是从首席顾问一路贬至顾问助理。有巡逻士兵曾听见孙雨在自己营帐內醉酒咆哮,扬言要杀了艾尔。” 子鼠孙雨脸色骤变,刚要开口,赵千秋的炮火已毫不停歇地转向下一位: “张敬医生不久前不慎治死了艾尔公爵心爱的宠物犬,被当眾鞭笞五十。公爵放话,待此次任务结束返回王都,便將他革职,发配去宠物店清理粪便。” 酉鸡张敬浑身一抖,將头埋得更低,鸡冠似乎都失去了光泽,只会喃喃重复:“我不敢的,真的不敢的……” 就在眾人以为她的指控將告一段落时,赵千秋的矛头竟猛地调转,指向了始终沉稳的辰龙吴用: “还有吴用,原名成才,乃三十年前惨遭灭门的长水成家家主的养子。而当年主导那场灭门惨案的,正是艾尔公爵的父亲。吴用侥倖逃生,改名换姓进入军方,一路爬至今日高位……这份隱忍,真是令人钦佩。” 这等尘封多年的秘辛被陡然揭开,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见多识广的寅虎柳红脸上都露出了真正的错愕。 辰龙吴用只是平静地回视赵千秋,龙目中看不出波澜:“赵组长,看来你不仅是翠湖侯的走狗,更嫌自己的舌头长得太安稳了。” 已然破罐破摔的赵千秋毫无惧色:“我只是合理猜测——吴参谋长这三十年来,恐怕无时无刻不在想著,如何向艾尔家族復仇吧?” 不得不承认,赵千秋的策略极为有效。 这三枚重磅炸弹接连拋出,嫌疑人的范围瞬间扩大,不再是她一人独享。 每个人不得不更加审慎地思考,手中这宝贵的一票该投向何方。 “凡事,需要讲证据,而不能空谈动机。”戌狗徐杰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將偏离的討论拉回轨道,“方才诸位都曾进入房间勘察。若有何发现,此刻便应摆上檯面,辨明清楚,再做决断不迟。” 话音一落,几双不同的眼睛都落在了王羡身上,不觉间,大家已经下意识地將他摆在了“侦探”的位置上。 王羡確实还有许多关节未能想通,但他明白,此刻必须有人站出来推动局面。 即便只是拋出所有疑点,也能打破僵局。 “疑点很多,线索不少。”王羡没有推辞,拉开椅子站起身——他始终觉得站著说话更利于思考,“时间紧迫,我就从最关键处入手。” 一边说著,他一边从餐桌旁走向那个不起眼的红酒桶。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王羡一把掀开桶盖,將手臂径直探入桶內。一阵摸索后,竟从半桶红酒中捞出了一个光洁的白瓷盘。 “为什么酒桶里会藏著一个盘子?”王羡自问自答,將盘子放在一旁,再次將手探入酒中。 此刻,坐在右侧首位的午马宋阔,藏在衣兜里的左手不自觉地捏紧。 这一次,王羡从桶中取出的,是一张未被酒液浸染的淡黄色羊皮纸。 他轻轻抖落酒滴,目光锐利地转向午马: “马女士,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將从艾尔公爵房间偷走的这张羊皮纸,沉入酒桶底部?” “因为这纸既撕不烂也泡不化,我只能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宋阔的语气带著一丝无奈,却並无慌乱。 她也终於將一直藏在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那手上,和王羡的右臂一样,沾染著来不及洗净的大片暗红酒渍。 没有歇斯底里的反驳,也没有急於辩解,午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眼睛真毒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只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王羡冷静回应,“所有人都被尖叫吸引过去时,唯有你能如此『沉得住气』,坚守在酒桶边计时。” “即使没有这张纸,我也会留下来完成计时。”宋阔的语气带著一种认命般的感慨,“工作就是工作,无论情愿与否,既然接手,就该做完。只能说你运气不错,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王羡懒得向她解释,真正让她暴露的其实是那左手挥之不去的红酒气息。 此时他已经快速读完了纸上的內容,隨即將羊皮纸放在餐桌中央,供所有人传阅。 纸上,只有一句笔跡清晰却意义莫名的话: “是午马杀了她。” 笔跡凌厉,熟悉艾尔公爵的人都能认出,这確是她本人的手书。 面对眾人骤然聚焦的质疑目光,宋阔的眼神晦暗难明:“首先,不管你们信不信,杀死艾尔公爵的人,不是我。” “真是苍白无力的辩驳。”寅虎柳红立刻嗤之以鼻。 没有理会柳红的嘲讽,宋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询问者,这就是我昨晚的身份。我对什么终极门票毫无兴趣,只觉这是个好机会,能確认一些……私事的机会。” 原来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份,王羡心下瞭然。这意味著午马极大可能比自己更早进入过未羊的房间。 “当倒计时还剩约七个小时,我下定决心,打开门直奔艾尔的房间。从『午马』到『未羊』,不过一墙之隔,几步就可走过。可我与她之间的那堵墙,却仿佛永远无法跨越。” 听到这里,原本靠在墙边的王羡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等等,这敘述的走向怎么有点……不对劲?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而难以捉摸起来。宋阔只是继续著她的讲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我打开门后,却发现她的房间空空如也,艾尔根本不在里面。” 王羡眼神一凝——未羊也有身份,並且是同样可以离开房间的身份! 同时,他也进一步將艾尔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应该是倒计时七点至四点之间。 “我想等她,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但列车的规则不允许我等下去。” 儘管感觉午马的敘述越来越偏离凶杀案本身,但王羡也藉此確认了她“询问者”身份的真实性——她和自己一样,只有两分钟的行动时间。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从她的床边起身。”宋阔的用词变得有些古怪,“走到书桌旁,想將我的问题写下,却发现那里早已有了这张纸,写著这句意义不明的话。” 隨著她的敘述,一段隱情似乎逐渐浮出水面。 “我不知道艾尔为何要写下这个,但我知道,这对我极其不利。我听过一些关於零號列车的可怕传言……我不想死。” “所以,我带走了它。它无法销毁,藏在身上或房间风险太大。思前想后我才决定,把它沉入酒桶深处,本以为万无一失……” 不得不说,午马的故事线听起来相当完整。 但王羡仍有一点不解:“你就没试过用自己的墨水將上面的字跡涂黑?至少能让內容无法辨认。” 午马嘆了口气,那嘆息中充满了无力感: “试过了,我的笔墨,根本无法在这张纸上留下任何痕跡。它就像,就像我们之间註定的结局一样——无法更改。” 就在王羡暗自感慨列车之物的诡异时,寅虎柳红的眼中却猛地闪烁起一种洞察的光芒,她语焉不详地低语:“难道……艾尔公爵她真的?” 宋阔点了点头,马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哀伤与疲惫: “是的。” “我们相爱过。” 第35章 不该出现的人 “早就听闻艾尔公爵……交友广泛,不拘一格,没想到当事人就在我身边啊。”记者出身的寅虎柳红忍不住摇头感嘆,隨即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好的,宋女士,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凶手了。” 的確,当一段陈述离奇到某种程度后,其真实性反而难以被轻易质疑。 “所以是你整理了未羊房间的床铺和椅子,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整洁?”王羡看向午马,確认细节。 宋阔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两件事。 可,未羊昨晚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她离开了房间,又去了哪里?写下“午马杀了她”这句话,目的又何在? 本以为抓住了一条线索,却只引出了更多谜团。 王羡嘆了口气,决定採用更直接的方法。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动物”,声音清晰地问:“那么,有谁能站出来,承认未羊女士昨晚曾到访过你的房间吗?” 动物们彼此打量,眼神闪烁,无人应声。 不出所料,王羡心道。看来,只能兵行险著了。 这是一步险棋,如果失败,他將再无法掌握主动权,甚至还会成为新的嫌疑对象; 可要是成功,或许能撬开一道关键缝隙。 “你一定要是个聪明人啊……”王羡在心中默念,將希望寄託於对手的敏锐。 只见他將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隨后从中拿出一根洁白的鬚毛,煞有介事,语气却平静无波: “此前我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未羊的房间地板上会掉了这个,但是在听了申猴的解释后,我终於抓到了你的动机。” “辰龙先生。”王羡的目光转向那位沉稳的参谋长,“不如由你来说说,昨晚你潜入未羊女士的房间,所为何事?” 眾人凝神望去,王羡手中的白毛果然和辰龙吴用下巴的细毛一模一样! 辰龙吴用嘆了口气:“原来你在地板上发现了这个……不过我不得不说,巳蛇,你的眼神很好,但是你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堪比幼稚园孩子的舞台剧。” 王羡没有反驳辰龙,因为他现在必须控制情绪——还不能笑,还不能高兴,不能让他发现我是在诈他,不能让他知道我是顺手从他的衣服上摸来的白毛! 事实上,王羡的衣兜里可谓“收穫颇丰”:除了龙鬚,还有鼠毛、牛毛、虎毛、兔毛、猴毛甚至几根狗毛。 这些都是他此前在洗漱台、地板或餐桌边悄然收集的“素材”。 鸡毛太过显眼,不便操作;而猪毛则完全找不到,足见那位亥猪的心思縝密,时刻注意清理痕跡。 因此,只要王羡愿意,他可以用完全相同的方式去“诈”任何一个人——前提是对方確实进入过未羊房间,並且相信他真的找到了证据。 其实当时在未羊房间的地板上,王羡除了血跡一无所获。那片巨大的血泊很可能掩盖或冲刷掉了所有痕跡。 方才那番“寻获证物”的表演,本就是为辰龙吴用量身打造的戏码。 王羡在赌,赌辰龙一定会识破自己第一层“拙劣”偽装,赌他真的和未羊之死有所关联。 至於为什么他会选择辰龙作为嫌疑人,原因很多也很杂,但最重要的是——直觉。 有时候,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所有奇蹟都包含运气的成分。 这一次,王羡赌对了。 “我的身份,也是询问者。”辰龙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王羡暗自皱眉,怎么又一个询问者?而且目標都是艾尔? 吴用继续说道:“关於我的过往,在特定圈子里也算不上绝密,只是知情者…大多不敢宣扬罢了。” “长水成家灭门案,听起来像是黑道仇杀,实则是在帝国律法框架內进行的『合理调查』。只不过,当时的参与者们,恐怕也未曾料到结局会如此惨烈。” “或许是出於惭愧,或许是心虚,也或许是隨著老艾尔的离世,再无人关心旧事。我的军方晋升之路,並未受到太多阻碍。” “昨晚去找她,只是想问一句,在她的內心深处,可曾对长水成家有过一丝一毫的歉意?”吴用的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沉重的力量,“可惜,当我打开门时,她同样不在屋內。” 和午马一样的说辞。王羡立刻追问:“你是几点几分离开的房间,怎么打开的房门。” “倒计时开始后约十分钟,就用钥匙开门。”辰龙神色如常,对答如流。 “你再说一遍你要问未羊女士什么?” 辰龙眼神一凝:“我只想確认她的心中有没有歉意。” “你是就打算这么问吗?”王羡紧咬不放,试图套出与“询问者”规则相关的细节。 “我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辰龙滴水不漏,甚至抢先一步,把王羡下一刻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你问这么多,该不会是想套我的话,骗取询问者的身份细节吧?这样如果有人怀疑你,你也就可以假装自己是询问者了。” 真是贼喊捉贼——虽然这么想,但是王羡並不打算继续和辰龙纠缠,此人心机太深,挖不出更多线索。 眼下的侦查依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自己必须加快脚步。 不过王羡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辰龙,而是补了一句:“我对你的陈述深表怀疑。也请诸位仔细斟酌辰龙先生的发言。” “这是你的自由。”辰龙相当隨意,进入房间並不能代表什么。 没办法了,王羡只能拋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戌狗和亥猪,你们嗅觉灵敏,难道路过未羊房间时没有闻到屋內传来的刺鼻气味吗?” 亥猪当即反驳:“谁说的我嗅觉灵敏,你当过猪吗?就在这里妄加猜测,没有当猪的经验就別污衊猪猪。” 戌狗徐杰君则是十分坦然,大大方方地承认:“的確有闻到一些铁锈味,但是你要明白,从一位女士房间內传来的血味,未必意味著发生了意外。我还没有完全適应这个狗鼻子,艾尔是我的教女,我不想对她做出冒犯的事情。” 教父和教女?王羡忍不住感嘆:合著你们每一个人,都和未羊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 他转而看向卯兔和寅虎:“那么兔子女士,寅虎女士?二位与未羊女士又有什么渊源?” “艾尔是我在天启皇家学院的同门师姐,我们师从同一位导师。”卯兔白鹤轻声回答。 至於寅虎的关係,则由子鼠孙雨代为揭晓,语气有些微妙:“艾尔公爵曾公开表示柳家的大公子,也就是柳红的兄长,是她的前男友之一……后来,被她甩了。” 原来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在这时,那催命般的通报声再次响起:“最后三分钟。” 眼看討论仍无定论,王羡决定做最后陈述,梳理局势: “子鼠、午马和寅虎,与未羊存在情感纠葛,其中午马有明確证据进入过未羊的房间,並且带走了对她羊皮纸。” “辰龙和申猴与未羊有强衝突,其中辰龙承认进入过未羊的房间,宣称自己和午马一样没有见到未羊。” “酉鸡与未羊存在衝突,丑牛目前没有除了心虚之外的任何直接证据,戌狗承认自己嗅到了血气,却没有在意。” 就在大家以为到此为止时,王羡话锋一转,狠狠指向了亥猪: “亥猪,在第一天模仿丑牛的口令和敬礼动作,假装自己是內部人员。此后在交流过程中多次掀起节奏,搬弄是非,用意不明,动机不明,需要大家格外注意。” 亥猪一愣,没想到王羡会杀他一个回马枪。而王羡可是一直记著这个傢伙,才不会让他就这么一直在幕后逍遥下去。 “最后,是我,巳蛇。明確自己是军团外部人员,无动机,无证据。” “请各位认真思考,投出你们的那一票吧。” 以自己作为结尾,王羡完成论述,回到了座位上。 亥猪急了,他万万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会被捅出来:“这不公平!你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 由不得他不著急,在最终投票前被掌握话语权的“侦探”重点点名,无疑会吸引大量怀疑票,处境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无人理会,大家都在沉思,隨后在纸上写下自己心中的人选。 王羡写的是——辰龙。 三分钟转瞬即逝,眾人面前的纸笔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冰冷的播报声如期而至: “第一轮得票最多的是:辰龙。” 隨著话音落下,大家的神色都出现了明显变化,尤其是亥猪,重重地舒了口气。 “现公布辰龙昨晚行动轨跡:03:30:25,离开辰龙房间,03:30:00进入未羊房间。” 只是这第一句话,就將辰龙吴用此前的辩驳全部推翻! 有人神色昂扬,认为自己投对了票,可王羡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不对,即使辰龙撒谎了,这也不对! 因为早在自己进入未羊房间之前,未羊就已经遇害,而辰龙进入房间的时间,比自己还要晚! “03:25:00,离开未羊房间,03:24:00,回到辰龙房间。以上,为昨晚辰龙所有行动轨跡。” “现在,执行惩罚。” 毫无预兆,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辰龙吴用的整条右臂,自肩膀处轰然炸裂。 连带著骨头和血肉四处喷溅,温馨明亮的餐车瞬间化作血腥屠场,刺鼻的血腥味盖过了一切。 坐在辰龙右边的王羡受到波及最多,蛇首上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温热与黏腻,半只眼睛都被染红。 戌狗徐杰君反应最快,已经大步衝到辰龙身边,將外套脱下来尝试给吴用止血。 可列车显然不打算给予眾人喘息之机,下一条指示接踵而至: “所有人,一分钟內离开餐车,返回房间。” “第二轮夜晚,即將开始。” 手忙脚乱,兵荒马乱! 眾人甚至来不及表达震惊或恐惧,也或许是无话可说,只能埋头冲向走廊,奔向自己的房间。 王羡也快步来到自己门前,瞥见在他旁边,徐杰君帮著只剩下一只手的辰龙打开房门后,快步朝他自己颇有些遥远的房间跑去。 时间紧迫,王羡最后看了一眼隔壁,辰龙吴用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也正看向他,那眼神复杂难明,却异常平静。 “砰。”王羡心情复杂地將门关上,反锁。几乎就在同时,门外走廊传来了戌狗徐杰君焦急万分的吼声,响彻整个走道: “不好!我的钥匙!吴用!我的钥匙在外套口袋里!” 紧接著,便是沉重到地板都在震动的奔跑声,很明显是戌狗在朝辰龙的房间赶。 可是时间——来得及吗? 王羡刚想开门看看能不能帮著戌狗,把他的钥匙从空中丟过去,就听到耳边传来了最后的倒计时: “5、4、3、2、1,第二轮,开始。” ”你本轮的身份是,沉眠者,你將无法离开房间。” 眼前的光线发生了短暂变化,王羡猜测应该是熄灯了,不过得益於银鐲子“夜鶯”,自己获得了夜视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戌狗怎么样了,还有辰龙,他能活到明天早上吗? 抬头看向门扉,这次的倒计时也和之前不同,只有四个小时。 王羡在屋內踱步,再次尝试拉动那个木柜——依然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好如昨夜一般,搬过椅子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保持警惕。 不过和前一夜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自己可以隨手拿著纸笔,將纷乱的思绪记录下来。 就这样,王羡手握羽毛笔,在感知不到的黑暗里耐心等待天明。 当倒计时走到“03:25:37”时—— “咔噠。”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转动声,从门锁处传来! 蛇瞳立刻收缩,王羡迅速起立,无声地把椅子提起充当武器。在敌暗我明的环境下,拥有夜视能力的他自信能占据一定优势。 下一刻,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紧接著,王羡脸上的表情,从高度戒备瞬间切换为无法置信的巨大震惊! 透过门缝,他清晰地看到:来人的右手手腕上,正戴著一只他万分眼熟的、纹古雅的银鐲! 而当那人完全推开门,正式走入房间,王羡看到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羊头。 第36章 暗號来自6175 是未羊! 王羡看得一清二楚——对方手腕上同样戴著“夜鶯”银鐲,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未羊! 诈尸?还魂?抑或是有谁变化成了未羊的模样,企图矇混过关? 王羡五指收紧,死死攥住木椅,全身肌肉绷紧,预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然而,未羊的下一句话,便彻底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 “你好啊,6175先生。” !!!!!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劈头浇下,瞬间的寒冷衝击险些让王羡的大脑停止思考。 6175——王羡前世用了大半辈子的手机尾號。 这串数字早已刻入骨髓,从打车、外卖到快递收件,它儼然是自己在那个现代社会里的另一个代號。 王羡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个异世界,从一个“已死之人”口中听到这个称谓。 看到王羡的反应,未羊似乎十分满意:“『某个人』说过,只要对著你念出这个代號,你就会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 无需多言,王羡立刻明白了未羊口中的“某个人”是谁——只能是他自己! 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事。更何况,未羊不是已经死了吗? “6175,你听好,以下是我的原话,一字不落,记清楚了。” 未羊再次开口,声音虽未变,但语气和神態却陡然切换,仿佛在笨拙又努力地模仿著某个王羡无比熟悉的腔调: “第一,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说到这儿,未羊“不经意”地叩了一下门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吃到什么。” “第二,你不能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第三,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 三句话,三句来自不同文娱作品的经典台词。 王羡先是一怔,隨即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这是暗號。 一套这个世界只有他能书写,也只有他能完整解读的密语。 “最后,”未羊的语气恢復了自身的特点,带著一丝紧张,“『某个人』说,如果我的身份恰好是『询问者』,就让我代他问你一个问题——” “巳蛇,你是否已经想明白一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规则之力骤然降临,如同枷锁般束缚住王羡的身心。 他清晰地感知到,此刻的自己无法说谎,必须给出“是”或“否”的回答。 原来这就是被规则强制问答的感觉…… 一股战慄般的兴奋感从头顶一路窜到尾椎骨,汗毛倒竖,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 这不是恐惧,绝非惊慌,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释放的愉悦,一种绝无仅有的颅內高潮! 未羊已经退至门外,“询问者”的行动时间只有两分钟,她必须隨时准备关门撤离。 难道……又失败了?未羊的心刚刚提起—— 下一刻,一个无比清晰、自信、且斩钉截铁的回答,穿透门缝传来: “是。” 这是规则见证下,绝对真实的答案。 门外,未羊脸上绽开一抹释然的笑容,轻轻带上了房门,將內外重新隔绝。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那里面整洁而寻常,没有血跡,没有尸体,桌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羊皮纸。 而在“巳蛇”房內,王羡难以自抑地来回踱步,试图让过度兴奋的大脑冷静下来。 怪不得!怪不得明明线索纷杂,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怪不得我昨夜看到的尸体是侧臥,今早却变成了仰臥! 怪不得辰龙的行动轨跡与我的推测完全对不上!怪不得午马会拿到那张无法理解的羊皮纸! 王羡彻底想通了! 最关键线索,並非那些台词,而是“6175”这个代號和“死而復生”的未羊。 未羊的出现本身,就证明了一件事:在某一条时间线的某一个时刻,那里的未羊还活著,並且那里的“王羡”亲口將“6175”这个终极凭证告知了她,委託她前来,说服此刻的自己去相信一个远超常理的真相—— 这辆列车的时间线,是混乱的! 而那三句看似无厘头的台词,正是佐证这一猜想的提示。它们必然蕴含著无法直白诉诸於口的“话外之音”。 第一句,《阿某正传》——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吃到什么。 未羊在说到“巧克力”时,刻意叩响了门板。这意味著,必须將台词与“门”结合起来理解。 很可能,“巧克力”在此处就等同於“门”。 翻译过来便是:每一次开门,都无法预料门后的景象。“开门”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引发时空交错的方式!只要打开別人的房门,就可能踏入另一条时间线,目睹其他时空发生的事件。 这完美解释了为何眾人的证词矛盾百出,为何王羡看到的尸体姿態与现场记录不符。 因为每个人开门后的所见,皆是“现实”,却非自身所在时间线的现实。大家都是其他时间线的目击证人,与本案真相毫无关係。 包括未羊房间那句“午马杀了她”,也仅是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某个故事片段。 由此,引出了第二句话,《某品芝麻官》——你不能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这是在告诫王羡:你搜集到的诸多线索,很可能与你当下面对的凶案无关,它们指向的是其他时间线的悲剧。 因此,执著於推论表象上的真凶,毫无意义。 至此,第三句话的意义豁然开朗,《叛逆的某某某》——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 它的核心诉求不言自明:不要怀疑身边的“动物”,而应该质疑这辆“零號列车”本身! 从“6175”的终极认证,到三句环环相扣的台词暗號,这是一套另一个“王羡”在穷途末路之际,精心设计並传递迴来的逻辑链。 那个他或许已回天乏术,只能选择“从头再来”,將破局的希望与关键信息,寄託给其他时间线上尚有行动能力的自己。 现在,王羡只剩下一件事要做——活到天亮,然后结束这一切。 视线扫过门扉上的倒计时: 【03:20:00】。 就在这时: “咔噠。” 那熟悉的金属转动声,再次从门锁处传来。 第37章 惊变 透过门缝,王羡清晰地看到:来人的左手手腕上,正戴著一只熟悉到刺眼的银鐲。 等等……这集自己好像看过? 王羡疑惑地望去,终於了却了一个自上车以来就抱有的执念,他终於看清了自己的蛇头—— 门外站著的,就是王羡自己。 这不可能! 王羡惊愕地后退半步,按照他的推论,时空交错只会发生在开启他人房门之时,因为每个人最后都必须回到自己的时间线,所以本人的房间门应该不具有时空交错的功能才对,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 门外的“王羡”鳞片闪烁著暗沉的光泽,那双蛇瞳里沉淀著某些此时的他尚未拥有的东西。 对方抬起左手,掌心那轮弓月鲜红欲滴:“你大意了。列车上的时间流速並不稳定,每个抉择都在加速消耗。” 闻言,王羡立刻看向被自己忽视的弓月,这才猛然惊觉,原本还剩一大半的红色能量,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耗尽。 蛇瞳剧烈收缩,他抬头看向门外的自己,终於反应过来——外界的时间恐怕早已流逝许久! 苏珊! 不久前的冬木市,暴雨仍在肆虐。 城墙之上,高烧未退的周远新倚著墙垛,声音沙哑:“他们在等什么?“ 这支反叛军的力量算不上雄厚,但是和冬木市如今薄弱的力量比起来,如果想要强攻,绝对早就攻破防线了。 然而他们只是围而小攻,一直没有发动最终攻势,从白日僵持到深夜,连之前威胁要炸毁城墙的攻势都未见实施。 刚完成第三轮的民兵徵召,巡视完防线的祁光明走到李蟹身旁,不甘心地压低声音: “警员们都说那个和你並肩作战的小子很厉害,真请不动他?事后我亲自向上头给他请功。” 李蟹望著雨幕中摇曳的火把,摇了摇头。 他想起赵流川带回的消息——那个年轻人用一盒火柴终结了恐怖的禁忌物,隨后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 其实李蟹自有猜测,很有可能是和那个叫“苏珊”的小姑娘待在一起,只要去查一下,很快就能找到线索。 不过他並没有吩咐人去这么做,经过“两世”交锋,他太清楚那年轻人身上危险的特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存在一种疏离感,尤其是在初次见面的赌局上,当时带队的李蟹第一个冲入“夜游”羈押人质的窝点,那时的王羡真的和他见过的最穷凶极恶的歹徒没什么两样,他们的身上流露出对人命的漠不关心——这是最危险的特质。 后边重启的赌局中,王羡这种危险的气质稍有衰减,可身上那股危险无比的锋利依然存在,这也才导致最后的最后,李蟹仍然不放心地往他心口补了一刀。 可王羡还是活了,太邪门。 虽然不確定王羡主动参与到围剿禁忌物的行动中的原因,但是李蟹猜测,大概率是那个禁忌物太过危险,让王羡本人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如今王羡选择离开,李蟹明白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与反叛军的爭斗终究是天启帝国內部的纷爭,对那样一个奇人而言,或许根本不值得插手。 他大抵是不关心冬木市的安危的吧——李蟹默默嘆了口气。 但李蟹其实误会了王羡,他並非漠不关心,只是接连点燃两根火柴的代价远超想像,虚弱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 更何况苏珊的安危与这座城池紧密相连,他还是不可能浑然不在意冬木市的安危。 只是此刻的他,连自保都勉强,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变强。 而意外被捲入零號列车,彻底打乱了所有计划。 回到祁光明对李蟹的疑问,李蟹摇摇头:“恐怕只有冬木市真的破了,他才会出手吧,还是只能靠自己。” 感到些许失望的祁光明也只能继续聊些其他东西:“市政的人已经快疯了,这场雨实在太大,城里的排水系统基本全面瘫痪,再过一会儿通行都没法骑马,得改划船了。” 的確,这场雨实在太大了,这其中一定包含著反叛军的某个恶意,但究竟是什么? “上面的人听好了!”继上次的爆破威胁后,城外的反叛军终於开始再次喊话。 “在大雨的冲刷下,东河水位已经达到最危险的高度,东河水坝已经被我们占领,东河五城也都已经被我们包围。” 喊话的內容让所有人都陷入巨大的震惊,东河是这一片区域的第一大河,一旦决堤,下游的冬木市、青泽市、山云市、启元市和卫河市五座城池都將被汹涌洪水包围。 周远利呼吸急促:“水坝怎么会被占领,不是有专人负责……”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李蟹的背影—— 东河水坝负责人,冬木市议员,李蟹的叔叔,李寻,已於前日身亡。 “最后给你们五分钟,只要有任何一个城池拒绝,那么大坝就会和你们所有人一起消失!” 这一刻,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多年以来的述职传统造成的力量真空期、侥倖从火场逃生后离奇自尽的议员、病倒的裁决部部长、来势汹涌的暴雨,这一切的一切,是处心积虑太久的大动作。 怪不得围在城外的反叛军人数不多,原来他们竟是把人手分散到了五城,誓要一举拿下整个东河支系。 “好大的胃口。”祁光明恶狠狠地骂道,“怪不得不炸城墙,在他们看来,这都已经是囊中之物,肯定不会损坏自己的家当!” 周远利则是看向李蟹和周远新,等待著他们的决断。 “咳咳。”周远新已经挣脱搀扶,沉声下令,“以最快的速度撤下人手,向全城市民宣告我们即將开城的消息,隨后化整为零,保留力量!” 人心惶惶的城墙上顿时行动起来,周远新最后看了一眼李蟹,只留下一句“保重”后就撤下城墙。 殯仪馆內,带著笑意枕在王羡冰冷怀里的苏珊突然听到窗外磅礴的雨声中传来喧囂。 而列车內的王羡也终於反应过来,他语气急促地追问门外的自己: “告诉我,你来自哪条时间线!” 第38章 杀了他 王羡的质问被列车规则涂抹,传出口就只剩半句模糊的低语——告诉我,你来自…… 不过这並不影响另一个自己理解他的意思,毕竟他们共享著同一颗大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传递千言万语。 “別担心,我出现在这里,並不意味著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 门外的王羡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在一切即將结束时才想通关键,然后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回到这里。” 换言之,对方尚未真正返回冬木市,而是在离开列车前的最后一刻意识到外界时间的异常流逝,於是不惜代价逆转时空,试图改变这条时间线的走向。 王羡稍稍鬆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收到关键信息,明早就会结束一切,返回冬木市。” 按照推论,只要所有人都在投票的纸笔写上零號列车的名字,就可以破解规则,离开此地。 “开庭,最重要的是什么?“门外的他突然发问。 王羡一怔,隨即回答:“是案件。“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一明一暗两道身影在门框两侧对视,仿佛照镜子般诡异。 “如果今晚没有人死亡,明早就不会有投票的机会,对吗?“ 门外的王羡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第三轮的夜晚,將持续二十四个小时。“ 真是漫长的夜——王羡轻嘆一声,继续分析: “我不是猎杀者,无法確保一定会发生凶案。如果辰龙失血过多而死,能构成开庭条件吗?如果戌狗没能回到自己的房间,被规则抹杀,又能否推动开庭?” 这不是问对面的自己,而是在问心里的自己,最终王羡抬起头,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大概率都不算。否则你也不会特意回来。而且——我,我们不能用苏珊的安危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如果是王羡自己的生命,那他是不介意全盘梭哈。 但苏珊不同,她是无辜的,虽然偶尔古怪,却给予了他诸多帮助。 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苏珊很有可能会吸引更多危险的目光,那么他绝不能坐视不管。 “说吧,我打算怎么做。”王羡再次抬起头,相信既然自己回来了,那就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门外的蛇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疯狂的笑意,语气却依然平静:“我不能进入房间,否则『水流』会陷入混乱。你明白的——逝者如斯夫。” 哪怕没有那句《论语》的內容作为註解,王羡也明白,这里的“水流”指的是“时间线”。 既然打开房间门会触发时空错乱,那么也就代表著,走廊是属於开门者本人的时间线,门后是另一条时间线。 虽然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是靠什么做到“与自己交谈”的这件事,但是恐怕他的手段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旦门外的自己进入房间,那就代表王羡现在所处的时间线会同时存在两个自己——这是一个悖论,可能会造成无法承担的错误。 怪不得“我”一直站在门外。王羡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但是,活著的我无法踏入水流,死了的话,却不一定。” “哇哦。”听到自己的话,王羡忍不住惊嘆,一个疯狂的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型。 他欣赏地看向门外的自己:“我杀了我,再把我的尸体拖过来。这样的话,我就是凶手,『我』也是被害人,案件成立,必须开庭。” 门外的王羡点点头,给出自己的理论依据:“就像『祖父悖论』,如果杀死祖父可能会让现实崩溃,但是如果杀死孙子,大概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是在同一条『河流』之中吗?”王羡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我们不是几条並行不悖的『支流』么?” 两人完全不在意“杀死自己“这个概念的恐怖,只是平静地探討著规则的漏洞与可行性。 在这个计划的所有流程中,对於两个王羡来说,自杀是最简单的一环。 零號列车无法完全理解王羡的诡辩,但规则本能地感到不安。它决定做一些超出规则的事——中断这场危险的对话。 “……” “……” 两人都发现自己无法再次发出声音,他们有些意外,却並不惊慌,只是看著彼此简单地笑笑。 屋內的王羡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在喉咙上比划两下。 门外的王羡顿时会意,摊开手耸耸肩,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示意对方请便。 杀死自己——这种奇怪的事情,上一次遇到,好像还是上次。 王羡笑笑,没再犹豫,將极长的黄铜钥匙伸出一大半,延伸出房间的范围,而自己握著钥匙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门框。 王羡笑笑,没再犹豫,將自己的喉咙抵上伸出的钥匙,双手扶住车厢的墙壁,自己的身体,始终没有进入门框的范围。 就好像站在水面上,对面的倒影是一个相似却不相同的自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来吧。 来。 晚安。 安。 加油。 好。 挤压,隨后破裂,王羡拔回钥匙,王羡喉咙迸出鲜血。 门外的王羡竭力稳住身子,缓缓靠在交界处坐下,他决不能让自己在死透之前,进入过去的时间线。 屋內的王羡平静地望著,耐心等待自己的死亡。 过了许久,巳蛇的房门被重新关上。 一夜寂静,天亮了。 辰龙在戌狗的搀扶下走出房间,昨夜的他们都很幸运。 戌狗徐杰君在別人房间留宿的行为没有违反规则,而辰龙吴用更是恰好分到了“医者”的身份,他使用自己的权能癒合伤口,成功止血。 但“医者”只能使伤口癒合,並不能使受伤之人气血恢復。 这一夜,吴用想明白了为什么艾尔的尸体上没有伤口——大概是有人对艾尔使用了医者权能,但是那时的未羊已经失血过多,伤口痊癒也无济於事。 “真是诡异的能力啊。”已经感受不到肩膀传来的疼痛,那里光滑的像婴儿的肩膀,吴用有些感慨地看向四周。 走廊里,眾人相继走出房门: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戌狗、午马、申猴、酉鸡、亥猪。 除了巳蛇。 所有人神色一凛,快步赶到巳蛇门前。房门一拉即开,一具喉咙开裂的尸体倒在地上,赫然是王羡。 呼吸在这一刻停滯,这个结局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怎么会……难道不止一个猎杀者?”昨夜的卯兔白鹤抽到了“猎杀者”的身份,但是她记得自己分明一整晚也没有出门! 也就在这时,列车的播报音准时响起: “自由活动时间三分钟,三分钟后所有人於餐桌就座。” “討论並指认——” “谁是杀死……巳蛇的凶手。” 第39章 死而復生 寅虎柳红眼疾手快,一步跃过王羡倒地的尸体,想要抢先去打开柜子拿下禁忌物。 然而她敏捷矫健的步伐却在转身后骤然停住——巳蛇房间里的木柜坍塌了。 昨夜,当王羡將自己的尸体拖入房间时,屋內的灯光便开始疯狂闪烁。 列车规则剧烈波动,试图修正这个异常存在,却遭遇了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的反噬。 那一刻,王羡能清晰感受到——若列车继续强行修正,它的规则束缚將彻底崩解,而他掌心的血色弓月会立即將他带回冬木市。 更奇妙的是,一股熟悉的悸动自心臟迸发。 那是他第一次握住“命运“左轮时的感觉,是“赌徒“魔药在血液中沸腾的滋味。 在规则与规则的碰撞中,王羡竟短暂地触摸到了被列车压制的那份超凡力量。 血色弓月、命运左轮、赌徒魔药……在这场意外中,列车屡屡破壁,最终,如同过载的机器,木柜在一声闷响中炸裂。 王羡平静地走到废墟前,从中拾回了自己的收纳木盒与火柴。 现在,物归原主。 扑了个空的柳红急忙转身,却发现“夜鶯”已经落到了卯兔白鹤的手里。 “哎——”虎头惋惜地嘆了口气,真是芝麻也丟了,西瓜也没捡到。 有了上次的经验,眾人迅速各司其职:酉鸡张敬查验尸体,其余人则分散勘察现场。 “吴用参谋,没想到您运气挺好啊。”申猴赵千秋有些意外地看著面色惨白的吴用,好奇地问,“所以真的是你杀了艾尔,然后来找巳蛇报仇?” 戌狗徐杰君拦在辰龙身前,面露不悦:“赵组长,你现在还是第一军团的调查组织,不要对同僚抱有恶意。” 赵千秋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出去之后我肯定会被约谈解聘吧,我只是单纯地好奇,如果这一轮大家还是票选吴参谋为凶手,他还扛得住吗?” 子鼠孙雨已经简要探查完一遍屋內,他回到门口看向三人:“不过军团长应该可以给总参谋做证吧,我看他们都是从辰龙包间出来的。原来大家还是可以待在同一个房间的啊。” 昨天入夜前,徐杰君的呼喊声让不少人都捏了一把汗,他今天能够安全从屋里走出,倒是让大家都鬆了一口气—— 一个艾尔公爵的死已经足够掀起轩然大波,要是再搭进去一位军团长…… 有点嚇人,还是不想了。 “留宿他人房间並无惩罚。”辰龙虚弱地证实,“我的身份是医者,军团长因不在自己房间而无法获知身份。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刚去了一趟未羊房间的的午马宋阔突然开口了:“所以总参谋,真的是你杀了艾尔吗?” 这个问题终於还是有人问了出来,昨天的惩罚来的太猛太急,一切都是这么匆忙,让大家来不及解答心中的疑惑。 “先回餐车吧。”吴用没有正面回应投向他的一道道目光,“时间要到了。” 三分钟时间不长,容不得大家逗留。 吴用和徐杰君一龙一狗率先离开,昨天被王羡警告后的亥猪老实许多,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 丑牛收回看向卯兔手中银鐲的羡慕目光,暗自嘆息自己反应还是太慢,隨后就和赵千秋並肩走向餐车。 酉鸡张敬完成探查,擦了擦手中的血,和子鼠孙雨低声交谈著离开。 宋阔把从艾尔身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掖进怀里,也迈步走出这间房间。 只剩下寅虎与卯兔,柳红打量失神的白鹤,打趣道:“誒呦,小白兔,你不会看上这条毒蛇了吧?” 握紧手中的夜鶯,白鹤淡淡摇头,最后瞥了一眼王羡后转身离开:“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该死得如此轻易。” “谁说不是呢,祸害应该遗千年才对啊。”柳红从王羡的尸体上跨过,想著能不能从白鹤那里把鐲子骗过来。 人去房空,无人注意的床底,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来到餐车,熟悉的纸页摆在每个人桌前,眾人顾不上吃早餐,纷纷落座,开始读取新的规则: 1、五分钟內,写上你觉得嫌疑最大之人的名字,得票数最多的“他或她”昨晚的行踪將出现於纸上,其本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2、五分钟后,如果没得出结果,所有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3、若真凶没有被指认,那么下一轮將获得一件强力武器; 4、游戏一共会进行三轮,活到最后的人有机会获得终极门票。 熟悉的规则,不过討论的时间被压缩地越来越短。 失去王羡,子鼠孙雨再度承担起组织者的角色。他刚起身欲发言,列车的倒计时播报骤然响起: “十秒后,討论正式开始。” “十、九、八、七……” 大家都低头沉默不语,梳理著最后的思绪,就在这时,餐车外的走廊却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六、五、四、三……” 怎么可能?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可是明明所有人都已经来到餐车了啊! “二、一。” “早上好啊,各位。”倒计时结束,王羡稳稳踏入餐车,带著平稳的笑意向各位动物朋友致意。 “怎么回事!?” “你不是死了吗?” “你到底是谁!” 惊呼声中,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站起身。王羡却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从容落座。 “各位请坐,时间有限。“他扫过纸上的规则,“我们还需要討论如何指认杀害我的真凶呢。“ 卯兔白鹤突然觉得手心很烫,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手鐲一个劲地颤抖,最后猛然炸裂,化作流光消失在空气里。 不小的动静吸引来许多目光,亥猪指著王羡的手腕:“他的手上,还有一只鐲子!” “很细致的观察力,亥猪先生。”王羡笑著回应亥猪,对方却突然噤声错开目光,一副不想招惹他的模样。 王羡有些好笑,虽然很想问一下“我很嚇人吗”,但是还是决定不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主题。 却不料午马宋阔突然离开座位衝到他的身边,一把抓住王羡的脉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探查脉搏。 確认他是活人后,宋阔激动得连鼻息都化作白雾:“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既然你可以活过来,那艾尔可不可以?”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期待,有人恐惧…… 王羡轻轻推开宋阔:“很抱歉午马女士,未羊女士应该確实是死透了。” 儘管我和她大概有过一段並肩作战的艰苦经歷——这句话王羡没有说出口,只是揉成一声嘆息。 午马宋阔失神地坐在地上,泪珠滚落。 王羡敲了敲桌面,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 “首先,我要说的是,在场的没有任何人是凶手,我们不是敌人,而是同伴,只有团结一心,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这番话让所有人陷入更大的困惑,一如那个暴雨中的殯仪馆—— 彼时的苏珊来不及更换工装,站在焚烧坑边,眼前是全副武装的小队。雨水顺著冰冷的剑刃滴落,她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殯仪馆里居然有一个穿著长裙的清雅少女…… 小队长手中的长剑牢牢指向苏珊,眼神冷漠:“我们接到举报,你和一位超凡者关係密切,说出他的下落,否则,后果自负。” 反叛军一贯作风就是:第一时间控制所有超凡者,防止生乱。 入城后,他们迅速抓捕抵抗警员,从中逼问出王羡的存在,並很快找到了苏珊这里。 据说那名超凡者极其强大,还可能拥有禁忌物。 所以此刻,除了冬木市的裁决部和警局,第二殯仪馆竟然成了被围困兵力最多的地方。 怎么办……利剑就快抵到脖子上,要说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没法叫醒王羡,只能暂时將其藏在存尸柜里。 自己却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被人找上门来。 苏珊语气真诚:“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你们想看他的尸体,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死了?覆甲的队长语气充满怀疑,一刻也没有放鬆心神:“带路!” 苏珊柔柔弱弱,走起路来甚至有些踉蹌,一副惊嚇过度的邻家少女模样。 殯仪馆不大,苏珊在前方走,队长带人在后边跟,两人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经过一个转角,苏珊猛地推开杂物间门,闪身而入迅速反锁。她轻捷地爬窗而出,毅然冲入暴雨中—— 她要给王羡先生抢时间,她相信王羡会回来的。 “砰!”木门被轻易撞破。望著苏珊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队长並未派人追赶,他知道她逃不掉。 “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过一会儿,殯仪馆大堂就多了五具尸体:一具中年女性、两具年轻男性、一具中年男性和一具老年男性。 而被外围队员抓回的苏珊已是浑身湿透,眼角淤青,嘴角渗血。 当她看到王羡的“尸体“被翻出时,心臟几乎停止跳动。 “是他吗?”队长用长剑抵在第一具年轻男性尸体的脖子上,见全身滴著水的苏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一副绝不开口的模样。 没再耽搁,队长乾净利落地切下了这具尸体的头颅,一脚踢到旁边。 此情此景让苏珊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只能咬死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异样。 “情报说是一个年轻男子,但是没看清脸。”队长一边说话,一边用脚踩住了第二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再次把刀架在脖子上,“那就是这个嘍?” 苏珊依旧面无表情,木木地看著有一个头颅被梟下。 “看来是这个。”当剑刃搭在第三具中年尸体的脖颈处,苏珊的神色终於闪过一丝慌乱,目光也出现了偏移。 砍下第三颗头颅,队长有些感嘆:“我们並不想杀人的,何况这些只是尸体?你只要让他出来见我们一面不就行了吗,装死又没有意义。” 收剑入鞘,队长正作势就要离开,却突然绕了一圈来到最后的老年男性尸体旁边:“三具尸体都补刀了,也不差这一个。” “等等!”苏珊突然大喊,“別动我爷爷!我带你去见他!” 苏珊这次是真的慌了——其实最后的老年人才是真正的王羡。 慌忙之中,苏珊只来得及给王羡戴上假髮,用化妆品乔装打扮,希望可以矇混过关,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能让他就这么伤害王羡先生!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队长冷漠开口,让苏珊带路,同时吩咐手下的人把她爷爷的尸体带上。 兜兜转转,苏珊无力地回到焚烧坑,指著坑底:“他就在下边。” 队长毫不多话,一脚將苏珊踹到坑底,接过身旁队员递过来的火把:“来,你把他叫出来,要是叫不出来的话,也就不用上来了。” 摔得生痛的苏珊挣扎起身,只剩下无奈嘆息——真是山穷水尽了。 王羡先生,你的睫毛我只能下次再数啦…… “看来你在找我。”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在队长身后响起。 第40章 新的开始 反叛军队长猛地转身,额头已被冰冷的枪口抵住。 “翠湖2式”,黑市流通最广的手枪,也是反叛军小队的標准配枪。 而此刻握著它的,却是那个女孩口中的“爷爷”,那具本该死去的尸体。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带来的队员们不知何时已全部瘫倒在地,陷入诡异的昏睡。 持枪者的右手稳如磐石,左臂夹著一个木盒,手中把玩著一块黄铜怀表——这一定就是那个冬木市警员口中“极其危险”的超凡者! 队长毫不犹豫,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他从对面那张苍老的脸上,看到了一双年轻蓬勃充满野心的眼睛,里面有毒蛇盘踞。 “王……”从焚烧坑中慌忙爬出来的苏珊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但是她依然记得要把王羡的名字藏起来,所以最后只是甜甜地叫了一声:“先生!你回来啦!” 王羡疲倦的嘴角终於展露一丝笑意——赶上了。 他將收纳盒递给苏珊替自己保管,里面放著此次列车之行,除怀表外的所有收穫: 一盒还剩三根的火柴,一张残破的纸质车票,以及一瓶魔药。 一瓶来自命运途径序列八的魔药,其名为“戏法”。 不久前的列车上,最后一轮討论在王羡的绝对掌控中落下帷幕。 “受限於列车规则的禁錮,我无法告诉你们真正的真相,只能给你们一些暗示。”王羡语气平静,语速微快,“关於我的復活,这是绝无可能复製的诡计,我就是巳蛇,你们不用怀疑,也无法怀疑。” 王羡十指交叉置於身前,他本来是落座於长桌左侧的末端,此刻却已经移到了尾端的短边——也就是另一个方向的主位。 无人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只有亥猪因为离他太近而感到微微不安。 实在是王羡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不小,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玩得很尽兴,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比组织里的怪人更加奇怪的傢伙。 怎么会有人一边搜集线索,一边注意那么多人说的话做的事,还能一边注意到无关紧要的自己,掀开他的老底呢? 亥猪明哲保身的哲学告诉他:不要试图与这样的人成为明面上的敌人。 王羡继续完成这场最后的表演:“先说结果,本轮的投票结果必须是全票投给——零號列车。” 话音落下,眾人皆是心里一惊,巳蛇的话乍一听十分胡来,可是细细一想却又透著几分诡异的合理性。 “可是,这不是结果吧……”子鼠孙雨表达了自己的疑问,“这准確来说应该是你的想法,或者说你所期望的结果才对。” 亥猪立刻对子鼠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亥猪本人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巳蛇现在身上的“气场”很不对劲,那是一种上位者的霸道,和绝对执行力的自信。 在这种情况下,子鼠依然可以勇敢地咬文嚼字,纠正巳蛇,可以称得上一句“好汉”。 亥猪的想法完全正確,揭开列车的时空秘密给王羡带来了底气,而第二次亲手杀死自己,则给他带来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更重要的是,正如王羡在第一次討论中得出的结论:这不是一场侦探游戏,而是一场带有表演性质的辩论会。 他最大的目的是让所有人相信他並跟隨他的脚步,真相,无关紧要。 所以王羡的脸上始终带著从容,他耐心地回答了子鼠的疑问: “太阳会升起是天空的结果,时间会流失是人间的结果,而我说要全票投给零號列车,就是这场討论的结果。” 无可辩驳,一往无前的攻击,子鼠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丑牛来了气性:“如果我说不呢?” 亥猪忍不住讚嘆第一军团的人都是好样的,至於亥猪自己——他已经在羊皮纸上写好了“零號列车”四个字。 王羡离开凳子,快步来到丑牛身后,在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拿起一个盘子,朝著丑牛的牛头砸了上去! 噼里啪啦一声响,白瓷盘与牛角和牛头碰撞,瞬间裂开碎成几瓣,而王羡则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块最大的碎片,架在丑牛的脖颈间: “我死了,又活了,这就是最大的证据。你们没有人能做到,也就无人可以质疑我。” 不顾丑牛开始颤抖的身躯,王羡持续加重力道: “不管你们在外界地位多么尊崇,是多么强大的超凡者,只要在列车上,在这个充满规则的地方,你们就斗不过我。” 这一番操作下来,眾人只感觉被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席捲,即將被带去风暴预设好的目的地。 王羡下达了最后通牒:“过去的事情不可挽回,但是只要现在投票,就可以顺利结束一切,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列车。” “至於丑牛先生。”王羡微微放鬆了力道,让对方快要瞪出来的牛眼睛可以稍微收回去一些,“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样,但是你如果现在不投票的话,我会让你不用参加第三轮的投票。”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有人在思考王羡的提议,有人在思考有没有机会制服这个危险分子,有人在想现在就马上投票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虚…… 辰龙吴用率先打破沉默,他用仅剩的左手举起自己的羊皮纸,毫无保留地向眾人展示:“我已经投票了,也请各位做出决定吧。” 有了总参谋吴用的带头,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落笔,尤其是如梦初醒的丑牛,简直是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写完了“零號列车”四个字。 现在,就只剩下巳蛇,王羡自己还没有投票。 后背都已经湿透的王羡不露痕跡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羽毛笔,就像一位走出秀场的大明星,在给最狂热的粉丝签名那样从容,光芒四射。 隨著王羡完成投票,整座餐车都开始剧烈抖动,餐盘、食物、酒水、椅子和坐在其上的动物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漂浮。 只有王羡稳稳坐在桌前,他用两根手指夹起羊皮纸,对著离自己最远的子鼠晃了晃: “子鼠先生,看到了吗,我没骗你,这——就是结果。” 下一刻,所有动物都骤然消失回归现实,而王羡眼前一黑又一亮,长桌还在,眼前却不再是餐车,变成了一间充满岁月沉淀的车厢。 餐桌上和两端的展台中,摆放著看不过来的各种超凡物品,用古朴的羊皮纸记录著各自的名字和特点。 对于禁忌物和超凡气息本就敏锐的王羡更是感觉有些头晕——这和老鼠掉进米缸也没什么区別了。 “恭喜你获得终极门票,巳蛇先生,你的隨身禁忌物已经归还。” “由於你的优异表现,可以在收藏室中选取任意两个藏品带走。” 先前戴在王羡手腕上的“夜鶯”也脱手离开,飞到某一处展架上。 这件禁忌物果然没有被自己真正收容。 王羡加快脚步,决定快速做出选择,好儘快回归冬木市。 在走过一处展台时,他注意到了一只已经破碎的水晶沙漏,记载详细信息的羊皮纸字跡模糊,看不出具体內容——难道另一个我就是在这里用这个禁忌物卡了列车的规则漏洞? 王羡笑了笑,时间类的禁忌物確实很让人动心,不过眼下他至少需要一件能够快速提升即战力的物品才行。 四下搜寻一番,眼繚乱的王羡终於找到了一件合適的东西:昏睡怀表,收容者可以献出自己的睡眠时间,按照十比一的匯率使他人陷入昏睡。 也就是说王羡可以向怀表支付自己十分钟的睡眠时间,换取別人一分钟的强制昏迷。 很强悍的效果,而且与其他代价危险的禁忌物比起来,收费標准算得上友好。 只是可惜无法了解到收容规则,也就意味著王羡没办法快速填补弓月的能量亏空,这次回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返黑雾了。 拿起怀表在手中把玩,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怀表,机械零件的重量让人欢喜。一边反覆开合表盖,一边继续寻找第二件合適的物品,王羡脚步突然一停,被一个落满灰尘的玻璃瓶吸引了目光。 尘封已久的魔药·戏法:命运途径序列八的强大魔药,配方与原材料已不可考证,或许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这么巧吗……王羡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第二份魔药,虽然还不清楚超凡者进阶与修炼的具体细则,但是带走总归没错。 就这样,王羡迅速敲定了所有的战利品,下一刻,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列车的告別声: “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第十一位门票拥有者。” 第41章 没有阳光的盛大逃亡 第十一张门票……王羡暗自思忖。 按照列车上的房间数量推算,这样的门票应该一共会有十二张。 看来用不了多久,他就得被拉回去和另外十一个“变態”一较高下了。 当然,他自己不是变態。 带著这样的想法,王羡的魂体快速上升回归,当他睁开眼,恰好是队长蹲在焚烧坑边威胁苏珊。 弹开表盖,转动指针,眼睛迅速扫过全场,王羡当即支付了400分钟的睡眠时间,让除队长之外的八个队员都陷入了五分钟的沉睡当中。 该说不说,这一口气支出有点大啊…… 王羡动作利落地解下离自己最近之人的配枪,隨后就来到了队长举手投降的那一幕。 “我问你答,说谎我就开枪,明白么?”王羡已经绕到队长的后背,用枪指著他的后脑勺,把对方按到了墙上。 队长替自己捏了把汗,后悔果然不该贪功劳私自带队来抓捕超凡者,应该等大哥他们一起的…… 事已至此,也只有配合。队长老老实实地答应:“我都说,你千万別开枪。” “那个女孩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吗?”王羡语气冷漠。 队长却是一愣,他原以为对方会问什么兵力部署之类的情报,结果居然是问这个?这种时候了先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不是我,是在外边戒备的队员在抓捕的时候弄的。” “他说的是实话吗……女士?”王羡想了想,也將苏珊的名字隱去。 不知不觉间,“女士与先生”的称呼就这样定了下来。 苏珊点点头,抱著收纳盒走来。她按照王羡先前的吩咐,已经將每个倒地队员的武器和钱包都搜刮一空。 看著曾经令人恐惧的木盒变成王羡手中神奇的收纳工具,她不禁在心里感嘆:王羡先生果然好厉害。 馆外有追兵啊……冬木市已经变成是非之地了,得好好考虑怎么脱身才行。 “外边有多少人,你们在城里一共有多少人,城门外有多少人?” “在馆外戒备的一共有十个队员。”无力反抗的队长只能如实招来,据说有的超凡者可以测谎,他不敢赌王羡的能力,“城里一共有九百名反叛军,但是基本上都集中在裁决部和警局这样的地方,城门没有设防。” 九百人的数字让王羡眉头一皱,但听到城门不设防后他又感到几分意外:“为什么城门不设防,你们不怕有人逃走或者有支援吗?” “想要离开的人都是不安定因素,不在城里反而是好事。”说起反叛军的计划,这位队长的语气中也添上几分自豪,“东河五城的联繫已经被切断,大雨结束之前,不会有任何援军赶到!” 虽然王羡不知道什么“东河五城”,但是眼下的情况听起来就不太妙啊…… “你身上有没有地图?” 队长罕见地沉默了。 “咔噠”一声,王羡打开了手枪保险。 “小心走火!地图在我胸前的口袋里!” 果然,一发子弹比一万句话都要顶用。 苏珊上前取出地图展开,这是一张详细的行政区域图,上面標註的主干道、河流和城市一览无余。 只是粗略一扫,王羡就通过標註的许多进攻箭头判断出了反叛军的野心——他们居然是想一口气把一整块行政区啃下来,然后依託山脉和河流的天然防线,与天启帝国对峙。 作为一个异界穿越而来的陌生人,王羡无心掺和天启帝国与反叛军之间的爭端,他对谁都没有归属感。 王羡只知道,现在的自己需要一个稳定的地方,一个可以接触到超凡知识的稳定的地方。 所以他必须离开反叛军的势力范围,去到天启帝国更加繁荣的大都市才行。 “女士,你看明白了么?”王羡看向沉思的苏珊。 作为学校的优等生,苏珊自然能看懂地图。而作为“王羡研究学会”的会长兼唯一会员,她也能理解王羡此时心中的想法。 苏珊指著一座大桥:“先生,我们好像只能从这里走。” 顺著苏珊手指的方向,王羡看到了一座名为“安水”的大桥。 “你们的人控制住安水桥了吗?” “有、有一些守军,但不是超凡者。”队长急忙补充,“他们配备了炸药,情况不对就会炸桥!所以不需要太多人手。” 他是真的怕啊,怕王羡找不到离开的方法,就把他当作人质或者筹码来想办法出城。 到时候,要是事情捅上去被大哥发现,他们大概不介意用一个普通队长的性命,换一个厉害的超凡者…… 问到这里,计划已经明朗:离开冬木市,直奔安水桥,赶在桥被炸毁前过河。 为了避免桥被炸毁,他们必须加快步伐才行。 “女士,给你两分钟,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再把你觉得会用上的东西带著,不好拿的放收纳盒里。” 苏珊眼前一亮:王羡先生这是要带著自己私奔了吗! 她应了一声,正想转身跑去房间,就再次被王羡叫住:“等等,你过来一下。” 疑惑转身,苏珊发现王羡把队长押到自己的面前:“虽然打你的人不是他,但是先將就一下吧,他们怎么打得你,就怎么打回去。” “好!”苏珊一笑,也不矫情,直接一步后撤弓步拉拳,狠狠地打在队长脸上。 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所谓的队长一瞬间眼冒金星——这小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 打完一拳,苏珊跳著跑回房间,像林间轻盈的小鹿。 而王羡则是安慰队长:“放心,我看出来你很聪明,也很想活命,只要配合我,就不会有事。” “是是是。”队长急忙答应。 “现在,把外边的人叫进来,然后让他们把武器都丟在地上,你懂的吧?” “明白明白。”队长清了清嗓子,“猎鹰小队,全体集合!” 嘈杂的脚步声顿时响起,只几个呼吸就衝进来十个队员,一看到队长被挟持,纷纷拔出手枪对准王羡。 “放下放下!”队长真是怕了,急忙叫住他们,“全部把枪放下!” 然而副队长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他大义凛然地大喊:“队长,我们会记住你的英勇的!” 队长眼睛一瞪——你小子想干嘛?我不想“被英勇”啊! “所有人,听我命令……”副队长话还没喊完,就和身边的队员齐刷刷地倒在地上。 没办法,眼见情况不对,王羡再次拨动指针,支付了300分钟的睡眠时间,让这十个人都睡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大概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入睡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队员是怎么倒下的,队长更加庆幸自己积极配合王羡的明智举动。 苏珊动作迅捷,只用了一分钟就换好衣服鞋子,穿著雨衣抱著收纳盒回到了王羡身边: “先生,我准备好了!” 王羡一脚將队长踹进焚烧坑:“老实待著。“隨即披上苏珊递来的雨衣,右手持枪,左手自然地牵起苏珊的右手,两人一同闯入漆黑的雨夜。 雨幕如帘,两人的手在雨中紧紧相握。王羡掌心的温度透过雨水的冰凉传来,苏珊悄悄收紧了手指。 今夜很漫长,前路也未卜,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 没有阳光的盛大逃亡。 第42章 1.7分钟 天光破晓之时,天启帝国的王都必將迎来一场大地震。 不仅是因为东河五城在一夜间集体陷落,同时,远在边疆的帝国开拓军第一军团中:艾尔公爵意外身亡,总参谋长断去一臂。 而且军团发生的一切,都被腰杆子和笔桿子一样硬的《春风报》大小姐柳红悉数记录下来。 军团长营帐內,所有从零號列车生还的乘客齐聚一堂,唯独少了巳蛇与亥猪。 调查组长赵千秋已被戴上枷锁,这位平日干练颯爽的女子此刻表情平静,一言不发。 后勤部长宋阔双眼红肿,始终低著头,不与任何人交谈。 徐杰君嘆了口气,对柳红做出最后警告:“柳记者,没有得到帝国和军团的允许,还请你不要发布任何与此次事件相关的报导。” “放心吧军团长。”柳红头也不抬地在速写本上加紧赶工,把印象深刻的画面记录下来,“这次的猛料太多了,就算是我也需要时间来想想看从哪里开始写才行。” 赵牧之,也就是丑牛,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大人物同处一室,颇有些拘束,只是默默地看著眾人。 “不过。”柳红停下笔,认真地看向徐杰君和吴用,“《艾尔公爵捲入零號列车事件后意外身亡》,这篇报导我一定会传回总部,头版头条加印,全国刊发。毕竟一位公爵的死讯,你们第一军团也按不下来。” “公爵、零號列车、意外身亡”,多么引人注目的標题,光是想想就让柳红兴奋。 军团高层对此心知肚明,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起草向王都匯报艾尔公爵死讯的密文了。 只是,同一件事,怎么说却会得到不同的结果。所以他们还是希望能和柳红统一一下口径,至少不要互相矛盾。 柳红咬著笔桿,想了想,问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就算我们达成一致,你们又能瞒得住什么呢?且不说巳蛇,就连亥猪,不也没找到吗?” 是啊……那奇怪的亥猪,又是何方神圣? 黑雾边缘的破败小镇,亥猪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租住的客房內,他正是之前被虞柿从牢里救出的“夜游”成员——方堂。 不过列车上的人准確来说,应该是“唐方”才对。 “早说了让我来,你偏不信。”方堂活动筋骨,感受著久违的身体,语气带著几分无奈,“现在不仅没拿到车票,还被嚇得不轻,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表情瞬间变换,由无奈改为气愤,唐方抬起头,满脸不服:“都怪那个巳蛇太诡异!列车上又不能使用超凡之力,否则我早就……” “好好好,不怪你。”方堂重新取回控制权,低声安抚,“艾尔死了,帝国肯定会有大动作。我们先回基地,组织需要我。” 安抚完唐方,方堂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巳蛇的身影。作为旁观者,他看得更清楚——那位巳蛇简直是为夜游而生的天才。 说不定比柿子姐口中的“王羡”还要合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次遇到他了…… 王羡不知道自己又被夜游惦记上了,此刻他正带著苏珊在暴雨中的冬木市潜行。 黑夜先前是王羡需要对付的敌人,现在却成了他和苏珊在城市中穿行的最好帮手。 兵力布防也確实如那位队长所说,王羡在苏珊这位本地人的指引下,扛著自行车绕过裁决部和警局所在的区域,期间只遇到了三个人,付出150分钟后的睡眠时间,就顺利来到了城门。 现在的王羡,已经支付了850分钟的睡眠,也就是,14个小时……基本上是一个普通人两天的量了。 他觉得自己得收著点力,不然迟早会猝死。 走出冬木市,积水终於不再那么严重,王羡把肩膀上的自行车放下,检查了一下剎车后,就带著坐在后座的苏珊一路向安水桥疾驰。 远处阁楼上,反叛军中“猛禽军”的副统领放下望远镜,向身后磨指甲的女统领匯报:“城门出去两个人,看不清男女。” 女统领眉头一挑:“行,再看一小时,如果没有其他人出现,就说明他们就是预言里的人,到时候下令把城门关起来就好。” “大姐头,你真的相信老疯子的预言?” “两道流星会从五城中飞出,阻挡只会带来灾祸。”女统领又念了一遍那句预言,“平常可以不信,这种关键时刻,稳妥一点总没事。”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就是不知道那两道流星究竟是何方人物。” 风雨中的自行车溅起水,一路畅通无阻。 苏珊一手抱住王羡的腰,一手抓住收纳盒,雨点打在雨衣上,发出有节奏的韵律,像留声机里的交响曲。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就像之前打败怪物之后回殯仪馆,就像现在这样离开冬木市。 出发点和目的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重要的人一起走在路上。 只是可惜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帮上王羡先生太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也成为超凡者呢…… 她决定之后有时间再问问王羡,毕竟现在的王羡嘴巴有点忙不过来。 雨大路滑,高速前进的王羡不得不双手牢牢把控车头,但是如果不隨手带著武器的话又不安心。所以王羡把怀表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方便隨时取用。 一股子金属的怪味…… 不过这倒是给了王羡一个启发,使用怀表需要拨动指针,与人对峙时这样的动作可能会让对方心生警惕,但要是自己可以用舌头拨动指针呢? 只要自己的口舌足够灵巧,岂不是可以打別人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可以试验一下。 从这一点延伸开来,王羡心中也萌生了许多与“昏睡怀表”相关的思考: 献出的睡眠时间会以什么形式被收走,难道是自己不管睡多久,只要醒来都和没睡一样么? 自己可以献出的睡眠时间有没有上限,会不会出现额度达到上限,必须先“睡一觉”,把支出的额度补一些回来才能继续使用? 以及,別人是否可以使用这个怀表? 就像收纳盒,苏珊也可以往里面放东西,但是火柴呢?怀表呢? 这些禁忌物自己是“拥有”它们,还是只是能“使用”它们? 疑问太多,事情却在身后赶人,让王羡一刻不得停。 他嘆了口气——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终於,蹬了快三个小时的单车,就连王羡经魔药改良后的身体都开始出现疲惫时,他们终於来到安水桥前。 没有直接衝上桥,王羡车头一拐躲进了路边的树林,远远地观察桥面和守卫。 对方手里有炸药,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用怀表使其昏睡再过桥。仔细数了数,比想像中要更多一些,足足三十个人。 安水桥总长150米,算上从自己现在待的地方到出发点的距离,总共快有170或者180米了。 座下的自行车相当古朴,无法骑得非常快。想要安全通过这段距离,一分钟比较难说,两分钟更加保险。 王羡吐出怀表,招呼苏珊抱紧自己:他要开始衝刺了。 拨动指针,王羡决定再支付600分钟的睡眠时间,换来远处的30个士兵陷入2分钟的沉睡! 结果,他失败了。 头忽然刺痛了一下,王羡看向手中的錶盘,终於感知到怀表的上限——24个小时,1440分钟。 而之前他就已经支付了850分钟的睡眠,这次再加600分钟,刚好是1450分钟,正正好好多了一点…… 要不要这么巧啊! 王羡咬咬牙,迅速计算: 1440减去850就还剩590,再除以10,就是59分钟可支配的昏睡时间。59分到30个人头上,每个人就有1.9分钟的昏睡时间。 不行,不能全部用完,至少要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每个人…… 王羡眼珠转动,得出最终方案: 他將支付510分钟的睡眠时间,让每个守桥士兵昏睡1.7分钟;剩下最后的80分钟睡眠时间,也就是8分钟的昏睡时间应急。 “苏珊,抱紧我,待会可能会有点顛簸……” 王羡目光沉静,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暖后,按下怀表,如离弦之箭猛地衝出树林! 倒计时开始。 第43章 欢迎来到伯纳 冲天火光,地动山摇,强烈的衝击波从中间向两边迸发,王羡和苏珊终於在最后一刻赶到桥边,平稳落地。 没想到守桥士兵醒来之后反应这么快……回头看了一眼断掉的安水桥,更远处是已经看不见的冬木市。王羡心中微动,抬手拍了拍苏珊的脑袋: “抱歉啊苏珊,都没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就把你从家乡给带出来了。” 苏珊抹去脸上的雨水,轻声答道:“我知道的,王羡先生是怕我遇到危险才带上我。无论什么时候问我,我的答案都是愿意……” 又骑了半个小时,王羡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虽然雨势確实越来越小,但是两人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太久,身后的苏珊已经很久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抱著他。 再淋下去可能要出事。王羡车子一拐停到一棵大树下,检查了一下苏珊的额头——不烫,没有发烧。 他不懂医术,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王羡先生,盒子里,带了酒。”苏珊的面色有些苍白,颤颤巍巍地把收纳盒递给他。 王羡立刻接过木盒,定眼一看,里面还真是放了不少东西,儘管繁多,却摆放整齐,让人一眼就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 拿出一个酒瓶,王羡徒手拔下木塞,浓郁的葡萄香气顿时逸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来,慢点喝。”他扶著苏珊,餵她小口小口地饮下葡萄酒,暖暖身子。 酒精度数不是特別高,但是几口下肚,也渐渐从腹部蔓延开微弱的暖意。苏珊按住酒瓶,声音微弱:“王羡先生,你也喝。” 王羡摇头:“我不冷,还要骑车,得保持清醒。” 乌云遮天,让人看不清天色,难以確定现在的时间。王羡的怀表没有计时功能,苏珊又没有买过怀表,都是看殯仪馆和学校里的掛钟。 漆黑一片的野外,雨中的二人丧失了对於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好在眼前只有一条路,他们不必选择,只能向前。 王羡將酒瓶重新塞好放回收纳盒,点燃盒中唯一的煤油灯掛在车头,再度载著苏珊启程。 终於,风雨渐渐停下,月光也透过乌云洒下清辉,王羡这才有了远离风暴中心的感觉。 遥望远方,道路的尽头,赫然有一座高城立於原野之上,月光之下,路灯闪烁,像一座高大的要塞一般令人安心。 掏出地图比对了一下方向,王羡心中一喜——那应该就是伯纳市! 一座规模更大,更加繁华的大都市,体量要比三个冬木市加起来都大。 “苏珊,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王羡一边骑车一边安慰苏珊。 苏珊吸了吸鼻子,声音含混:“嗯嗯……王羡先生,你辛苦啦!” 看来暴雨中的雨衣並不能完全遮挡雨水,淋了这么久,苏珊已经开始出现感冒的症状。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临近城门,伯纳市內传来钟楼的敲钟声。 苏珊抬起头,有些虚弱地告诉王羡:“王羡先生,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 “这是怎么听的?”前世没怎么接触过这种钟楼报时,王羡还真听不太懂这几声钟声。 “前半段是刻钟,三次钟声就代表十五分钟。”苏珊已经逐渐察觉到王羡在某些常识上的奇怪缺失,耐心地给他解释,“后半段是时钟,四次钟声就是预报下一个整点是四点。” 王羡明白了:“所以三加四就是三点四十五分,没想到都这个点了……” 一路来到城门,路灯下,全身甲冑的士兵正持剑警戒:“来人止步,有无伯纳通行证?” 还需要这种东西……王羡摇摇头,悄然握紧怀表:“没有。” “那就下车,接受搜身盘查!” 伯纳市地处几条交通要道的交匯处,远离权力中心,在多年的发展下,已经成为一座自由之城。 本地行会、三家教会、两位侯爵和一家商会彼此制衡,只有帝国官方的掌控力日渐式微。 因此,城门制度极为宽鬆:有通行证直接放行;没有通行证就搜身,无武器也可放行;如果搜出武器,只要交钱也能放行—— 总之,伯纳向来欢迎所有来客。 当那两个士兵在王羡身上只找到一个坏了的怀表后,就料定狼狈的二人买不起武器。为了捞点外快,他们善解人意地表示; “身为骑士,不便为这位女士搜身。但不搜身又不能放行……这样吧,交点钱,就当你们带了武器……” 很快,在缴纳了五枚铜比尔的“免搜身费”后,王羡和苏珊就顺利进入伯纳市。 “苏珊,你以前来过伯纳市吗?”王羡推著车,仔细观察这里和冬木市颇为不同的街道。 最直观的地方,就是路灯数量和流浪汉的数量都明显更多。 苏珊坐在后座摇摇头:“没有,只听说伯纳是一个很自由的地方,很多人都会想在毕业后来这里工作。” 自由么……往往机会与危机並存。 没过多久,王羡找到了一家尚亮著灯开著门的店铺,走进一看果然是一家客栈,不对,在这里应该叫旅馆。 旅馆的门口还停有不少自行车,王羡把车停好后,脱下雨衣扶著苏珊一起走进旅馆。 大厅的装饰很简单,只有一个被铁柵栏保护起来的柜檯,柜檯上有三个奇怪的孔洞。 “亲爱的先生和小姐,要开房吗?”柜檯后织毛衣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地问。 王羡看向柵栏上悬掛的价目表: 二十二人床位间,一张床位10铜; 单人间,一晚30铜; 双人单床间,一晚40铜; 双人大单床间,一晚55铜; 双床间,一晚55铜; 豪华间,一晚100铜。 “苏珊,这价钱贵不贵?”王羡低声询问。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总算开始接触这里的货幣与物价。 之前要么在牢里赌子弹,要么在暴雨中对抗“黑夜”,再不然就是在黑雾上探索,然后被火车头迎面撞上…… 现在,终於有点正常生活的气息了。 苏珊点点头:“王羡先生,这比我们那里贵多了。我们搜刮来的钱,加上我的积蓄,总共只有……” 警惕地用手挡住嘴,再次压低声音,苏珊报出一个还算可以,但绝不宽裕的数字。 店员虽未听全,却已在心中勾勒出又一对“私奔小情侣”的轮廓:漂亮姑娘帅小伙,姑娘有钱男的穷——典型骗好人家闺女出来的剧情。 “我们订房的话,付一晚的钱能住到什么时候?对了,这里可以洗热水澡吗?”王羡思考了一下,眼下苏珊身体状况不太好,最好还是让她洗个澡再休息。 店员点点头:“我看看啊……正好快四点了,可以住到明天四点。后院有公共浴池,四点开放,每人加五铜比尔就能洗。” 处处都要钱啊……王羡嘆了口气:“那来一间双人双床房,一晚,这位女士要洗澡。” “只剩双人单床和豪华间了。”店员看了一眼剩下的钥匙,“你们要哪一个?” 苏珊主动开口:“那就双人单床吧,还有,这位先生也得洗澡。” 说她就迅速数出了40枚铜比尔,低声劝王羡:“王羡先生,不要硬撑,我们都辛苦了,好好洗个澡休息才能防止身体出问题!” 店员接过钱,迅速清点勘验,递给二人两把钥匙:“4楼409,大的那把钥匙是开楼层门的,小的那把才是房间门钥匙。” 王羡拿起钥匙,有些意外这里的旅馆竟然是这样的构造,不过倒確实更加安全? 两人正要离开,就被店员叫住:“等等!你们是外地人?怎么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王羡有些不解。 店员指向柜檯上的三个孔洞,解释说:“果然不是伯纳本地的,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在伯纳,无论做什么都得给行会交钱。就比如柜檯上的这三个收费孔,就是每一家旅馆的標配。” 顺著店员的手指看去,王羡也终於明白为什么木柜上会有这些洞。 “第一个,是公共服务行会的收费口,你只要住店就会產生垃圾,就会使用公共服务,所以得交钱。” “第二个,建筑行会的收费口,旅馆属於建筑,所以也得交钱。” 王羡被这新奇的说法震慑住了:“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是神明行会的收费口,如果你信仰任何一位神明,那也得交费。” 苏珊同样满脸惊讶,她在冬木市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这么多行会,更没听说过这么多收费! “不过你们放心,不贵的,每天只收1铜比尔。” 王羡一时语塞,忍不住笑了:这伯纳市,还真是自由的有些过分…… “两位,你们需要儘快適应我们的规则。” “欢迎来到伯纳。” 第44章 奇妙夜 女浴池的门外,已经洗好澡的王羡换上一身乾爽的衣服,靠在墙边等苏珊出来。 苏珊说得没错,洗个热水澡確实让人放鬆。他原本还挺精神,却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就困意上涌,眼皮发沉。 就是不知道,怀表究竟会怎么收走自己欠的睡眠时间…… 王羡反覆开合怀表表盖,一边思忖著接下来的打算。 “你也在等女伴?”一个面相儒雅的男子朝王羡走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嘴角叼著一根纸菸。 王羡认得他——刚才男浴池里除了自己,就只有这个人。虽然隔得有些远,但王羡还是瞥见对方背上那道狰狞的长疤。 本以为是个江湖气重的黑道人物,没想到整体气质却更像个文职官员。王羡点点头,將怀表收好。 “带火了吗?”儒雅男子也学著王羡靠在墙边,递来一根纸菸,“来一根?” 王羡摆手:“不好意思,也没带火柴。” 男子收回烟,从宽大的浴袍口袋里拿出取出打火机,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你喜欢用火柴?我还以为年轻人都喜欢打火机。” “便携,帅气,充满活力,不是么?”他似乎是个自来熟,就这么自然地和王羡聊起来,“我就很喜欢打火机,不过我家老爷子只认火柴,还坚持用菸斗……真是个老顽固。” 没想到才进入伯纳市就遇到这么个充满奇异色彩的傢伙,王羡也提起些兴趣:“这位先生,你既然自己有带火机,为什么还要找我借?” 男子弹了弹菸灰,抽菸速度很快。他笑了笑:“年轻人啊,借火可是最有效的社交方式。你想想看,我给你递支烟,你替我点个火,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距离不是一下子就拉近了么?” 说著,他叼著烟突然凑近王羡,目光锐利:“就像这样,点菸的时候,两人就得靠近到这个距离。你正好可以藉机观察对方,看他的神色,端详他脸上藏不住的细节” 王羡没有躲闪,平静地透过烟雾与他对视:“那先生看出什么了?” “你很有底气。”儒雅男子重新拉开距离,又深吸一口,“普通人遇到陌生人逼近,总会下意识后退。可你一动没动,连眼睛都没眨。” 弹完第二次菸灰,男子用右手夹烟,突然朝空气挥出一拳:“就像狼尾酒馆的拳击手,哪怕对手的拳头都快碰到睫毛了,也依然能面不改色。” “啪!”他话音未落,猛地侧身转步,一记左直拳朝王羡袭来——却被王羡下意识抬手稳稳接住。 夹著烟的右手顺势护在脸侧,男子自然地吸了口烟,笑道:“反应很快,力道也不小。不过你不是拳手,老手都看得出,这一拳根本碰不到你。” “干嘛呢?洗个澡也不安生。”女浴池的门被推开,一道靚影裹著热气走出,宛若盛放的大丽。 棕色长髮简单挽在脑后,簪子是一把短刀,闪著寒光。高挑女子嘴角有一颗小痣,黑色睡袍妥帖地勾勒出饱满的身材。 她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站姿停在两人面前,抱著胸看向两人。 男子收回拳头,最后吸一口烟,隨手將菸蒂掐灭丟进垃圾桶,笑著解释:“碰上个投缘的朋友,隨便聊两句。” “有缘再见,不抽菸的年轻人。”他搂著女子的腰,二人相伴走回旅馆。 真是对奇怪的人……王羡正想著,苏珊也擦著头髮走了出来。 一见面,脸蛋被蒸得白里透红的苏珊就就急忙说:“王羡先生,我刚刚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姐姐……她突然就走过来,说我的身材很好,肌肉很紧致什么的……” “她没对你做什么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倒是没有,就是被嚇了一跳。” 王羡点点头:“没事就好,走吧,我们也回房间。” 旅馆房间不大,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剩下空间刚够落脚。关窗拉帘、反锁房门后,在煤气灯暖黄的光线下,倒显出几分温馨。 苏珊有点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活”的王羡先生同床共枕…… 从床底拿出先前藏好的收纳盒,確认没有问题之后,再次將其放回床底,隨后坐到床边。 这种时候该说点什么……晚安吗……但是是不是快天亮了。 “苏珊。”这气氛忽然唤醒了王羡体內某些沉睡的东西,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苏珊,开口道:“你知道,瞌睡虫属於什么族吗?” “啊……啊?”苏珊一愣,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努力配合:“什么族呢?……虫族?” “错!是睡眠不『族』!” “……” 笑点解析:“族”与“足”同音,瞌睡虫代表睡眠不足,这个谐音梗令人忍俊不禁。 王羡突简直给自己一巴掌:这没话找话就爆冷笑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不好笑吗?哈哈,哈哈……”他嘴角微微抽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笑,很好笑王羡先生!”苏珊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乐开了,也不知是笑话真的好笑,还是王羡的模样逗乐了她。 她擦了擦眼泪,枝乱颤地对王羡说:“王羡先生,你先睡吧,我等头髮干点再睡。” 气氛缓和下来,王羡也笑了笑,躺进被子:“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王羡先生,晚安。” “晚安,苏珊。” 过了一会儿,头髮还没干的苏珊悄悄凑到王羡身边,见他呼吸已变得悠长平稳,不禁微微一笑: 终於,她又可以继续数睫毛了。 “当——当——” 窗外传来钟声,已经是下午两点。 王羡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后脑勺沉得如同灌了铅,一阵阵发晕。得到充分休息的双眼明明已毫无血丝,却仍写满疲惫。 他的灵魂,完全没能入睡。 躺下不久后,王羡睡著了——但仅限身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陷入沉睡,同时大脑却异常活跃,保持高度清醒。 王羡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昏睡怀表在收债。自己必须经歷这样的“虚假睡眠”,才能算作把睡眠时间出卖给怀表。 於是他就只能这么干躺著,本来还想合理利用时间,思考一下將来。结果在这种状態下,连思考都成了奢望。他只能浑浑噩噩地保持清醒,直到沉睡的身体突然甦醒。 取出怀表,王羡凝神感知了:本次有效睡眠时长570分钟,自己还欠怀表——790分钟。 也就差不多13个小时,最多再睡两觉就能还清。 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动静,苏珊也悠悠转醒。 “嗯——”她舒展身体,发出舒服的轻吟,睁开眼却被王羡满脸倦容嚇了一跳。 “王羡先生,你……没休息好?” 王羡揉著太阳穴,无力地笑笑:“没事,睡的挺好。” 他刚刚试过,由於身体现在过度活力,已经没法直接倒头再睡、继续“刷时间”了。 看来不得不藉助一点外力:出去逛逛,或者喝点酒什么的…… 精神上的巨大疲惫,让王羡的语调也有些低迷: “苏珊,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第45章 狼尾酒馆 走下楼梯,前台大妈投来玩味的目光,王羡背著挎包,面无表情地走出旅馆。 没办法,苏珊精神饱满,而他脸色確实差得明显,隨她怎么想吧。 阳光洒落街道,整洁宽敞。马车与人力车往来穿梭,昨夜蜷缩长椅的流浪汉们已不知去向。 沐浴在暖阳中,王羡精神稍振,带著苏珊走进一家路边的餐吧。 刚一推门,年轻漂亮的苏珊就吸引了擦桌服务生的注意。他热情迎上,隨后惋惜地说道: “真抱歉,这位美丽的小姐,还有先生。根据伯纳市厨师行会的规定,中午一点半后就不再供应午餐了。如果您想品尝本店的美食,还请等到下午四点。” 本来就头晕,听到这种离谱规定的王羡更是有些无语,这伯纳市哪里来的这么多行会和这么多规定? “那如果我们现在想吃饭,该去哪儿?”王羡不信邪地追问。 服务生眼睛一亮,热情地推荐起来: “根据粮食行会的规定,酒馆可以为每一位酒客提供佐酒的餐食。如果两位想去酒馆的话,我推荐『狼尾酒馆』!那里全天营业,是我们这片街区最热闹的地方!” 这就对了嘛,这么多离谱规定的背后,一定会有既得利益者。 厨师行会的这条规定,受益人就是那些得到粮食行会许可,能够全天营业的酒馆。 才来到伯纳市不到一天,王羡就深深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与眾不同,其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到难以想像。 不过,狼尾酒馆……他回想起昨晚的浴池奇遇,那个奇怪男人也提起过这个名字。 那里似乎还有拳击比赛,看来真的很热闹。 告別目光依依的服务生,两人按他指的方向朝酒馆走去。 “王羡先生,我们以后就留在伯纳了吗?”苏珊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两只眼睛亮晶晶,四处看著新鲜的街景。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她这副活力满满的模样,谁又能想到苏珊是一位敢带著尸体睡觉的神奇少女呢? 可对苏珊的问题,王羡自己也没想好:想要定居就得有钱、找房、找工作…… 仿佛上辈子想逃离的一切,又一次捲土重来。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並不感到厌恶慌乱。 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是因为超凡力量与禁忌物?还是因为手心那枚弓月印记? 王羡不確定,但是他感觉未来还是挺有希望的,就像现在温暖的阳光一样。 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探究黑雾背后的秘密、学习更多超凡知识、找到消化“戏法”魔药的方法並尝试晋升、若苏珊愿意,也帮她成为超凡者以自保…… 所以他是这么回答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来,但是,一切都会变好。” “嗯!” 还没走到狼尾酒馆,所在街道就已比周边热闹许多。不少人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或倚著路灯,拿著报纸聊得热火朝天。 刚一靠近,王羡就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內容: “天哪,那位美丽的艾尔公爵居然真的死了!太可惜了,她再也没机会得到我的爱了!” “一杯没喝就说胡话,人家是大公爵,能看上你?” “你俩別扯没用的,东河五城的报导才最重要!那么大一片,一夜之间就被叛军拿下!” “是啊,太嚇人了,离咱们伯纳就隔一座桥!” “还桥呢,安水桥都被炸了!好多凌晨出发的商队都拖著车回来了。” “天哪,女神在上——” 嗯,都是自己亲身参与过的事情…… 王羡忽然觉得神奇,又有些暗爽:会有別人可以想到,一个人竟能同时经歷到相隔遥远的两件大事中去吗? 看来红色弓月印记,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王羡先生,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吗?”注意到他脸色好转的苏珊好奇地问。 “咳咳,没事。瞧,酒馆到了。”险些沉入飘然自得中的王羡回过神,推开了狼尾酒馆的大门。 门外的街道已经足够热闹,可推开门却更加火热,简直都有一阵喧闹的热浪扑面而来。 酒馆中央是一座铁丝网围起的八角笼,擂台上高一矮两名拳手正在激战。虽量级明显不同,小个子却並未落下风,打得有来有回。八角笼外,激动的看客们挥舞著手中的票券,为拳手加油助威。 右手边是铁板烧烤台,浓烈的香料与烤肉香气扑鼻而来。 左手边有一个小型演出台,此时台上只摆著乐器而没有乐手,想来是还没到演出时间。 这个区域喝酒的客人更多,他们或是饶有兴致地看著拳击比赛,或是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省人事。 至於拳台后方,就是大片的座位,那里鱼龙混杂,喝酒也行,吃肉也行,还可以给拳赛下注。 苏珊下意识地往王羡靠了靠:“原来酒馆里是这样的吗?真厉害。” 王羡也大为震撼地点点头,带著苏珊一起去了烤肉区域。 “帅哥美女吃点什么?”走到铁板边,面色红润的烤肉师傅热情地招呼二人。 面对琳琅满目的烤肉,王羡决定谨慎些:“你们这个怎么卖?” 烤肉师傅眼前一亮:“两位是第一次来吧!新客有优惠,普通烤肉20铜一份,但是只要你们下注,去选一个你们觉得会贏的拳手,哪怕是最低的底注5铜比尔,那么也会获得我们赠送的烤肉套餐,包含一份烤肉和一杯饮品!” 好大的魄力和手笔……而且让人无法拒绝。 王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打得热火朝天的拳台:“现在比赛还在打,我们可以直接下注吗?” 师傅非常灵活地给出了方案:“这样,你们一人交5铜比尔押在我这里,等下一场开始了再决定选谁!” 一边说,烤肉师傅已经麻利地装好一盘烤肉,搭配一杯凉啤酒,朝王羡递了过来。 “王羡先生,这分量不小欸……”苏珊拉著他的袖子低语。 王羡也不得不承认,狼尾酒馆的营销策略太强了。他当即数出十枚铜比尔拍在桌上:“两份套餐,谢谢!” “好嘞!”师傅立刻就去准备第二份套餐,看都没看桌上的钱,只喊声“小二”,就有个挎腰包的服务生走来。 “两位好,我是售票员,你们叫我小二就行。”小二先打招呼,然后才收起桌上的铜比尔。 他笑容满面,感染力十足:“以后需要押注的话,在酒馆里喊一声就行,我隨叫隨到。” 说话间,两份套餐都已经备好。小二极其熟练且自然地端起两块铁盘,担任起两人的嚮导:“来,这边刚好空出来了,离铁板远一点,没这么热,而且视野也不错。” 在小二的热情引导下,王羡和苏珊迅速落座。这是一张两人桌,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恰好此时拳击比赛结束。抬头看了一眼,王羡发现竟然是更矮小的那一位贏了。 获胜拳手站在擂台上,享受著一部分赌徒们的欢呼。很快,八角笼的铁门被打开,晕厥的失败者被抬了出来,亏钱的看客气愤地把手中票券摔在他脸上。 胜利者的欢呼还没落下,失败者的懊悔也还没来得及结束,下一组拳手就利落进场,站在上一场留下的血水中,开始向观眾展示自己。 於是,新一轮的赌局开始了。 好高的效率、好快的节奏……这一切看得王羡惊嘆连连,直到身边的小二提醒他下注才回过神来。 “我就选黑裤子的吧。”王羡没有细想,收回讚嘆的目光隨意选了一个。 苏珊笑著说:“那我选黄裤子的,这样我们总有一个人能贏啦!” “好的,两位收好。”小二利落地撕下两张票券递给他们,隨后笑著告辞,转身离开。 王羡看了一眼手中的票券,上边画著些看不懂的符號,想来是內部人员才能解读的密语。 两人都没太在意这个小插曲,开始享用烤肉和啤酒。 不得不说,味道很好。 “苏珊,我记得你是大学生吧,学业怎么办?”饭桌上简直是最佳的聊天场所,王羡咽下烤肉,看向苏珊。 苏珊想马上回答王羡,可是嘴里好巧不巧刚放进去一块肉,只好加速活动腮帮子,嚼嚼嚼嚼…… 王羡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別急別急,慢慢说。” 终於咽下去,苏珊喝了口淡啤酒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可学的了,我学的是殯葬,基本都会了。除了没有毕业证,和毕业生没什么区別。” “那还是有区別的,毕竟你已经在殯仪馆上班了。”王羡回想起了一些遥远的往事,“你应该就是传说中,有著丰富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真厉害啊……” 苏珊没太明白王羡的话,但是既然是夸自己,她就很开心:“你过奖啦,王羡先生。” 所以苏珊可以直接去找工作,那自己呢……要怎样才能持续地研究超凡能力,同时又能学习到超凡知识? 总不能真的去找到夜游,然后加入他们吧? 难办。 “你、你们好。” 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手拍了拍苏珊的肩。王羡抬头看去,是一位娇小可爱的蘑菇头女生,穿著蓝色连衣裙,与狼尾酒馆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你们谈话的內容……请问这位姐姐,你能帮我个忙吗?” 第46章 郑以以的委託 桌旁没有空位,这位模样清纯可爱的少女只好站著继续解释: “是这样的,我的未婚夫昨天因病去世了……可我们原定的婚礼后天就要举行。” 短髮女生一开口,王羡就愣了一下:对方看起来和苏珊年纪相仿,还管苏珊叫姐姐,怎么就谈到婚嫁了? 隨即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异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酒馆喧闹火热的背景中,眼角含泪的少女犹如一朵无助的小白,轻声细语地道出原委:“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很爱他,所以想把婚礼完成。但我不懂如何保存遗体,如果联繫殯仪馆,他们一定会要求立刻火化……” “所以,这位姐姐!”小白突然握住苏珊的手,真情恳求,“希望您能帮我將他的遗体完整保存到后天,让我能和未婚夫完成婚礼!” 非常震撼的情感和故事,如果普通人听到,大概会对少女的想法感到惊诧,但——苏珊不是普通人。 “你是说,你要和一具尸体结婚吗!”苏珊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眼中闪著光。 少女也愣了一下,没料到苏珊竟是这般反应。她原以为对方会露出不解,甚至厌恶恐惧的神情。 眼看两位年轻女子就要以討论“下午茶选饼乾还是蛋糕”般的寻常语气,展开某些诡异心得交流,王羡决定暂且打断这有趣画面。 他伸出左手,原本是想先將少女紧握苏珊的手拉开再慢慢谈,却突地感到手心弓月印记一阵灼热,如同饿狼看到羔羊。 而那只“羔羊”,正是少女腕间一串绿宝石手炼。白银链条缀著沃野般翠绿的宝石,折光中仿佛藏著一整片森林。 王羡立即把手收回,眼神微变——难道那条手炼可以加快弓月能量的积累? 自打他从黑雾归来,弓月能量积攒就陷入停滯,始终保持在一个“似乎涨了一丝,细看却好像只是自己幻觉”的乾瘪状態。 回想並比对两次进入黑雾的经歷,王羡猜测第一次应该也是通过收容“命运”,才让自己补满能量,並在要死不死的奇异状態下无意识触发了弓月能力。 可是这样的话,那进入黑雾的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他现在身上能够拥有三件禁忌物已经很不容易了,去哪里找到更多禁忌物,並且破解规则完成收容,作为自己的能源? 这其实才是王羡目前遇到的最大问题,而且此前一直没有头绪——但是现在,他能感受出眼前的手炼分明不是禁忌物,却也能引发弓月的异常反应! 察觉到王羡看向自己手腕的灼热目光,少女当即抬起手介绍:“这是我家传的饰品,非常珍贵。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我就可以把它也算进报酬里!” 好敏锐的观察力……王羡没有立即答应她,眼神有些琢磨不定。 手炼固然重要,但弄清它的来源或渊源才最关键。唯有顺藤摸瓜,找到相似物品、破解弓月能量积攒的底层逻辑,自己才能持续进入黑雾。。 苏珊也看出来王羡动心了,她笑著拉起少女的手:“你好啊,我叫苏珊。你看起来好可爱,难道还是中学生?帝国不允许十七岁以下的女孩子结婚哦。” “没有没有,我上个月刚满十九岁。”少女急忙解释,“苏珊姐姐你好,我叫郑以以,以后的以。” 原来郑以以只是长相显小,其实和苏珊是一个年纪。 见到苏珊似乎不反感自己和自己的提议,郑以以继续开出价码:“我,我很有钱的。只要你们愿意帮我,报酬都可以谈!” 伯纳市真的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地方,目前为止王羡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很难让他拒绝,但是……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如果可以,能请郑小姐先到那边空位稍坐吗?”王羡抬手示意约六米外的一处空座。 郑以以点点头:“好的,那我等你们。苏珊姐姐,稍后见!” 看她小心翼翼走到空位坐下,满眼希冀地望来,苏珊报以笑容,隨后转过头:“王羡先生是看上那条手炼了吗?” “嗯,有些在意。”王羡並不否认,“但人生地不熟,这样一个古怪的委託,也有风险。” 苏珊点点头:“不过如果真能通过这份工作赚到第一笔钱,之后我们应该就可以在伯纳更加顺利地立足啦!” “看来你对於目前的伯纳生活真的很满意。”王羡笑著打趣,却发现苏珊突然转过目光,神色略显严肃地望向郑以以。 顺著苏珊的视线看去,王羡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郑以以的身边已经围上两三个笑容满面的年轻男子,正和她说笑些什么。郑以以只是一个劲地摆手摇头,活像被一群大鹅围攻的小鸭。 “你要去帮她吗,苏珊?”王羡很好奇苏珊对於郑以以这个可爱女生的看法,这也决定了他会怎么对待这件事。 苏珊摇摇头:“王羡先生,我只是在想,现在也不是饭点,以以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来狼尾酒馆呢?如果不想引人注意的话,为什么不换一身普通的衣服,而是和周围的环境如此格格不入?你说,她在想什么呢?” 王羡一笑:苏珊很清醒。那么这个委託,可以接。 吃下最后一口烤肉,王羡起身擦擦嘴:“我去把她带回来,咱们可以和这位郑小姐好好聊一聊了。” “注意安全哦,王羡先生。” 他大步流星来到郑以以所在位置,侧身拦在少女身前,面带笑容:“几位,这是我妹妹,麻烦回你们自己的座位吧。” 几人看看王羡又看看郑以以,嘀咕著“长得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一点也不像”悻悻离去。 我知道我脸色很差,但是你们这几个酒鬼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好,这位先生,你们是同意了吗!”郑以以大喜过望,立即起身。 王羡摇摇头:“只是觉得小姐你的提议確实动人,值得让我们好好谈谈。” 郑以以很快来到王羡的位置坐下,王羡则是站在苏珊身后。 经过一番愉快的“討价还价”,准確来说郑以以完全不还价,她似乎真的很有钱,三人达成协议: 王羡和苏珊帮助郑以以完婚,郑以以在婚礼结束后支付他们一条手炼外加300银比尔作为报酬。 300银比尔这个数字是郑以以主动提出的,哪怕王羡不懂帝国货幣,也能从苏珊难以掩饰的震惊中看出这是一笔巨款。 事出反常必有妖。郑以以身上的矛盾点太多,反而勾起了王羡的好奇心。 加之他需要弄清楚那条“家传手炼”的来歷,眼下是不得不陪著郑以以走一遭了。 “呼——”王羡长嘆一口气。吃了烤肉又谈了生意,现在的他似乎也没这么困了,精神稍振。 虽然有点像是通宵后的迴光返照。 “那我们走吧,麻烦二位先和我去家里看一下情况。”郑以以领著王羡和苏珊离开狼尾酒馆。也就在这时,拳击比赛刚好结束。 八角笼边响起震天咒骂,许多看客发狂地拍著铁网,竟然几乎没有人喝彩,反而有不少哀嚎声——看来是爆出大冷门。 眼尖的小二主动找上苏珊:“这位小姐,恭喜您押对了!来,把票券给我,我这就给您兑奖。” 苏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从兜里掏出票券递出去,然后就眼睁睁地看著对方把一枚银比尔放到自己手里! 底注5铜变1银,足足翻了二十倍! 小二连连夸讚和挽留苏珊,说她运气很好,应该再来几局。可惜苏珊一行人看起来確实有事,他也就只能恋恋不捨地告別三人,並且送了一个苏珊一枚刻有“狼尾酒馆”的徽章作为礼物,欢迎下次再来玩。 走出酒馆大门,苏珊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羡先生,你说伯纳的钱,还是钱吗?” 第47章 哇。 “可能这就是伯纳吧。”王羡笑笑,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郑小姐,伯纳有『殯仪行会』这样的组织吗?” 郑以以摇摇头,向他科普:“没有这样的单独行会,殯仪类的业务和相关人员,都包含在『公共服务行会』之中。基本上来说,每一个伯纳市民都一定绕不开的,就是这个行会。” 原来“公共服务”这四个字包含了这么多东西,王羡几乎能想像出一只名为“行会”的巨手,將伯纳牢牢掌控的模样。 “那市政厅呢?”苏珊代入了冬木市的情况,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行会都是市政厅里的部门么?” 狼尾酒馆门口过於拥挤热闹,马车进不来,郑以以便带著两人朝街口走去,正好边走边解释: “伯纳市政厅中,与行会、商会、侯爵以及教会这四类势力完全无关的议员,比九十九岁老奶奶嘴里的牙齿还少。” 非常形象的比喻,怪不得伯纳如此自由。 不过……王羡莫名有种感觉,这么自由的事情肯定很適合搞事,自然少不了一些异端组织, 难道自己还能在伯纳遇到“夜游”的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话间,一行三人已经走到街头。郑以以熟练地拦下一辆马车,刚想招呼王羡他们上车,马车前的人群中就传来一阵惊呼。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西装革履、头髮白的老人突然身体不適,摔倒在地。 下一刻,郑以以刚拦下的车夫就立刻跳下车,飞快拨开人群,捡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而后动作利落地抱起老先生,大喊:“让开让开,我送他去医院!” 说著,他就径直把老先生放进自己的车厢,跳回车头赶马离开。 只留下面色平静的郑以以,以及大开眼界的苏珊和王羡。 “你们伯纳的车夫,还真是热心肠啊。”王羡环顾四周,注意到还有其他车夫正朝事发地赶来,因没“抢救”到人而懊悔不已。 “赚钱罢了。”郑以以耸耸肩,轻笑一声,“根据公共服务行会规定,自发送路人去医院,能按病人资產等级获得不同比尔奖励。” “刚才那位老先生一看就是中產以上,送他去医院,无论死活,都比送我们赚得多多了。” 王羡心念一动,笑问:“那是送到哪家医院都行吗?” “自然得送到行会规定的医院才行。”郑以以肯定了王羡的猜测,重新拦下一驾马车,“走吧两位,请上车。” 马车稳当舒適,坐下三个人完全不成问题。王羡靠著车厢,不禁有些感嘆,回想自己前两天的骑行逃亡路…… 等等,我的车呢! 他这才意识到,下午出门时,旅馆门口並没有看见昨晚停好的自行车。 把这件事告诉了苏珊,苏珊也是一愣,她也把这回事拋在脑后了。 郑以以安慰他们:“没事,就算你们记得也没用的。你们前脚进旅馆,后脚车子应该就有买家了。” “我昨晚看到那里还有其他车,以为就是专门用来停车的地方。”王羡无语地拍了拍脑门。 “所以你今天出门时,那儿还能看到车吗?” “……一辆也没有。”要是出门就能看见自行车,他也不至於现在才想起。 现在回想,怪不得会觉得门口格外宽敞…… 王羡算是服了:伯纳这座城市,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好在最重要的收纳盒就在他隨身的挎包里,丟不了。 “当——当——当——” 下午三点,目的地到了。 下车之后,王羡才理解到,郑以以的那句“我很有钱”究竟是多有钱。 眼前是一座约等於五个“旅馆双人间”的巨大园,走过草地,才见到一栋三层楼高的別墅,顶带阁楼,侧竖为壁炉通风的巨型烟囱。 推门而入,內饰古朴典雅,岁月沉淀的痕跡更添几分神秘。 若非大厅中央赫然摆著一具盖白布的尸体,王羡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古典剧场。 而现在,显然是悬疑剧场。 走到尸体面前,苏珊轻轻掀开白布,露出一张平静硬朗的年轻男子面庞。金色捲髮柔软垂落,面容安详寧静。 重新盖好白布,在郑以以的指引下,苏珊带著王羡一起来到一楼的盥洗室更换工作服。 一推门,两人不约而同再次沉默片刻——这看起来和他们昨晚住的房间差不多大。 “现在看来,郑小姐的实力毋庸置疑。”王羡从收纳盒里拿出苏珊隨身携带的工作服,转过身面门思过,“就是动机还有待商榷。”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苏珊给出初步看法:“我刚刚简单看了下,至少死者生前应该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死因的话,待会儿验尸应该可以看得更仔细。” “好。”王羡总觉得,郑以以的真实目的不太可能就只是结婚。 倒不是他喜欢多管閒事,只是如果一不小心掺和到一些风险巨大的事情中去的话,只怕是得不偿失。 对僱主保留一丝怀疑和关注,很有必要。 “我们走吧,王羡先生!”苏珊將长发扎起,重新变得利落干练。 王羡接过她换下来的衣服,放回收纳盒中,低头瞥了一眼——里面九把手枪令人安心。 走出盥洗室,郑以以的脸上也出现一丝惊讶:“想不到苏珊姐姐还隨身带著工作服,光是看起来就很专业!” 苏珊笑著接下她手中的死亡证明,只说了一句:“习惯使然。” 一个专业人士的形象顿时立在郑以以心里。 简单看过死亡证明,苏珊把那张有医师签字的纸递给王羡,自己则走向大厅中央的尸体。 “经过专业诊断,梁鹏先生死於意外心衰,並非人为加害。——胡远医师,工作於艾尔德诊所。” 王羡读完这简单的证明,有些意外:“郑小姐你已经找医生来上门看过了?” 之前郑以以如此遮遮掩掩,他还以为这事见不得光,没想到早有专业人士验过尸。 苏珊依旧在认真检查尸体,就像她从课堂上学来的那样:所谓死亡证明,很多时候就只是一张医生签过字的纸而已,眼见为实。 面对王羡的疑惑,郑以以却摇摇头:“先生,不是这样的。准確来说,胡远医生就在我未婚夫的死亡现场。” 居然还有目击证人? 这一番话让王羡更加意外:“请详细说说。” “当时我在诊所休养,我的未婚夫来见我,我们就在疗养室里做了。结果他突然僵住,我就赶忙叫住在隔壁的胡远医生过来,抢救无效,心衰而死。” 郑以以讲得简单、直白,毫不拖泥带水,完整復现了当日情景。 只不过,有点过於简单易懂了。正在检查尸体的苏珊动作一滯,就连王羡也忍不住挑眉,默默在心里感嘆: 哇。 第48章 代理人 怪不得这位“梁鹏先生”死得如此安详…… 王羡用中指轻敲太阳穴,试图驱散一些不该冒出来的画面 原本的悬疑氛围莫名染上一丝別样色彩,让他的思绪也混乱了片刻。 苏珊也已经完成尸体的核验工作:“没有任何伤口和伤痕,也没有常见的中毒症状,的確符合心衰的判断。” 那就更奇怪了。伯纳市如此自由,凭藉郑以以的財力,找几个为钱办事的殯仪师应该不成问题。 难道这钱不是她的? “请问一下,郑小姐。梁鹏先生——也就是你的未婚夫,他的家人呢?”王羡虽然觉得问题不会这么简单,仍决定一点点验证,“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男方家属也该出现吧?” 郑以以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她轻抚梁鹏已经僵硬的脸,眼中神色复杂无比: “阿梁他是个孤儿,两年前我的父亲离世,我也就一个人住在这空房子里。后来,我们相遇,一路走到现在。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支持,是彼此生活的未来和希望,可是……可是……” 说著说著,大颗大颗的泪珠打落在木地板上,郑以以的身体都哭得颤抖起来。 情真意切,没有丝毫作偽。 苏珊赶忙脱下工作服的外套,轻轻抱住郑以以,一边拍背一边安慰:“没事的以以,都会好起来的。” 郑以以都来不及擦眼泪,抬头看向王羡和苏珊: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父亲的心愿就是我能够活得开心,遇到一个对的人。我和阿梁约定好,一定要在神明的见证下走入殿堂,所以我必须让婚礼顺利举办!” “这些都是属於以以的,谁也抢不走。”说到最后,郑以以已经泣不成声,但决心却异常坚定。 “苏珊,扶郑小姐去沙发上休息。”王羡看著哭成一团的郑以以,眼里没有一丝悲喜—— 可是,郑以以,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狼尾酒馆?为什么会选中我和苏珊? 我和苏珊的身份特点是什么…… 王羡脑海里闪过许多词汇,最后从旅馆大妈的口中找到了答案——外地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们不熟悉伯纳,不熟悉这里的人,也不熟悉你。 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否认,因为你是我们第一手的信息来源。 “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你们谈话的內容”——这是你的原话。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是小二离开之后?是我们落座之后? 或者说更早,从我们还在烧烤区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小心”听到了? 王羡再次拿起“死亡证明”仔细端详,这是个很好验证真偽的东西,只要去诊所確认一下就行。 所以这个应该做不得假——除非她买通了医生。 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会怀疑郑以以,或许只是直觉,但王羡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郑以以小姐,我最后確定一遍我们的合约。”王羡走到沙发前,“我们保证尸体不腐,確保婚礼正常进行。其中包括取回已经预定的婚纱、邀请证婚人、確定教堂场地等工作。对吗?” 郑以以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是的,我现在不太方便在熟人面前露面,所以需要你们帮忙。教堂之前也已经预定过了,只是因为阿梁的情况,流程需要改变,希望你们可以替我和牧师沟通。” 说著,她看向苏珊,语气恳切:“苏珊姐姐,你们也別住在旅馆了。我家有很多空房,来我家陪我好不好,条件更好,还能省下一笔房钱。” 苏珊觉得这个提议不是不行,她转头看向王羡。 “先生,我知道您对我家传手炼感兴趣。”郑以以继续开口,“这条手炼背后有不少歷史故事,我父亲生前做了许多研究,相关的书籍就放在书房里。只要您答应不私自带走书籍,那么这两天可以隨意翻看。” “我一个人,真的快撑不住了……”郑以以再次扎进苏珊的怀里。 苏珊只是低声安慰她,耐心等待王羡的决断。王羡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郑以以小姐,你为什么如此急切,如此迫切地想抓住我们? 如果我们拒绝,会发生什么? 那郑以以就得找別人,那这件事可能就会被伯纳的本地人捅到行会或者警局。 所以她是在害怕这件事被官方势力知道么……官方势力,大概是有超凡者的。 “那就说定了,付定金吧,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王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不只是因为手炼和藏书,更是因为发自內心的好奇,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了。 “好的。”郑以以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起身就要去房间拿钱。 王羡坐在苏珊旁边,揉著眉心:“对了,郑小姐,请问你这里有浓茶吗?我有点困。” 使用怀表的副作用又来了,但现在不是补觉的时候。 下午三点半,换上一身与伯纳市更“合群”衣装的苏珊与王羡走出大门。就连先前的挎包也换成了容量不小的手提包,足以装下收纳盒及其他物品。 他们需要先去一趟旅馆归还钥匙,隨后去裁缝店修改新郎的衣服尺寸——普通的礼服已经穿不上,得按照寿衣的规格来改。 最后在回来的路上採买冰块和殯仪可用的浓妆化妆品,一方面延缓腐败,一方面为婚礼当天修容增色。 “苏珊你怎么看。”为了方便行事,他们包下了一架马车,正赶往之前下榻的旅馆。 苏珊想了想:“以以小姐真的很伤心呢,我觉得那份悲伤是造不了假的。” 王羡在一本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你说她为什么不今天就办婚礼,这样好像会省很多事。” “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选一个良辰吉日啦!而且宾客们的时间也不好协调。” “这场婚礼居然还有宾客么。”王羡掀开与车头连通的木板,笑著和车夫打招呼,“你好啊先生,今天有劳了。” 车夫没有回头,稳稳架著马车,语气很客气:“王先生,您叫我老刘就行!” “老刘啊,你常跑那一片吗,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您说白云大道啊,不常跑。”老刘答,“白云大道都是有钱人,很多都有自己的专属马车,我们这种拉散客的一般只有送人才会过去那边。” 老刘所言不虚,他本就是送客人到白云大道附近下车,在回程的路上被王羡拦下,谈妥包车的事宜。 “这样啊,我也是给人打工的,还想著向你请教一下白云大道有没有什么趣闻呢!”王羡略显失望,看来靠车夫打探消息並非易事。 老刘爽朗一笑:“哈哈哈,虽然我不常去,但是一些年轻的车夫总爱去那附近转悠。” “为什么?” “为了和某一个姓梁的小子一样,攀上枝头变凤凰啊!” 姓梁?王羡眼神一凝:“给我展开说说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这些卖力气的人都知道。”王羡谈价大方,他也乐得给这样的僱主留个好印象,“以前有个姓梁的,是送报纸的,每天蹬一辆自行车四处晃悠。” “可他虽然只是一个送报纸的,但是非常爱赌!据说欠下不少赌债,都快要被剁手了。” “结果呢,他撞大运被一个大小姐看上了。那大小姐刚死了爹,被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趁虚而入,替他还清了所有赌债!” “这件事传开之后,也就多了一些白日做梦的毛头小子,希望可以和姓梁的一样,凑巧捡个大便宜一夜暴富。” 信息都对得上,但是为了出错,王羡隨意问了一嘴:“难道说的是梁鹏?” 老刘点点头:“对啊,怎么,王先生您也认识?” “哈哈,他以前也给我家送过报纸,我就说后来怎么看不见人了。”王羡稍加思索,“对了老刘,伯纳市人流量比较大的赌场都在哪儿?” 很快,还完旅馆的钥匙,王羡和苏珊抵达“广来裁缝店”。 推门进店,门铃顿时召来一位颈掛捲尺的优雅伙计:“哦——英俊的先生和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何需要?” 从手提包中取出订单,王羡说明来意:“我们受郑以以小姐所託,来替她验收之前订做的礼服。” 一听到“郑以以”的名字,伙计急忙邀二人向里间走去:“郑小姐和梁先生订的衣服是老师亲自製作,三天前就完工了,两位这边请。” 进入里屋,白色长裙典雅庄重不失活泼,黑色礼服挺拔修身更添英气,二人在初见这套礼服时都不禁讚嘆。 “很不错吧。”店主广承风得意地看著王羡和苏珊的表情,这是他做裁缝最大的满足。 “是非常棒!”王羡配合地点头,然后低声在苏珊耳边说,“苏珊,你去看看要怎么改。” 看到苏珊走上前,广承风还以为她是想凑近看看婚纱,不料这位漂亮小姐竟是对男士礼服上下检查起来。 “很甜蜜吧,郑小姐他们。”王羡就在旁边拉著店主閒聊。 广承风把目光从衣服身上收回,看向王羡:“是啊,哪怕戴著面纱,也能听出来郑小姐深爱著梁先生。” “哦?原来郑小姐来订衣服的时候还戴了面纱?”王羡好奇。 “是的,郑小姐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真让人没想到,她会……”伙计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广承风瞪了回去。 恰巧这时门铃再次响起,伙计急忙逃也似地溜出去。 广承风面露歉意:“抱歉啊先生,没教好我的徒弟,还请您不要告诉郑小姐这件事。” 王羡十分体贴地点头:“当然不会,我相信郑小姐一定会很喜欢这套礼服的。对了,我刚刚看到,盥洗室就在店的另一边对吧。” 藉故溜出房间,王羡轻拍伙计肩膀,笑容温和:“朋友,你刚刚想说什么来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您千万不要怪罪!”伙计被嚇得不轻,连连道歉。 王羡忙安慰他,同时递出几枚比尔:“没事,我就是好奇,麻烦你和我说说。” 伙计把他的钱推回去,四下看了看,確认没有別人,这才小声地说:“可不敢收您的钱,一小八卦而已,您想听我就告诉您好了。” “四天前的夜晚,梁先生和郑小姐,在一家酒店……那个的时候,没有关窗帘!那可是在蓝天大道的高端酒店,好多有钱人都看见了!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梁先生……顺带,也就看清了经常戴著面纱的郑小姐……” 怎么又是这种事情?为什么总有旁观者? 见到王羡微微皱眉,伙计急了:“先生,您可千万別向老师告发我。” 回过神来的王羡急忙摆手:“放心放心,不会的。对了,方便问下那是哪家酒店吗?” 正当二人窃窃私语时,里间突然传来广承风的惊呼: “你说什么?这里要剪,这里也要剪?这还算是给人穿的衣服吗!” 第49章 厕所里的黑市 打探完消息的王羡快步回到里屋,正瞧见苏珊在给广承风比划西服要怎么改。 广承风尊重每一位客人,却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只能苦口婆心地劝: “这位小姐,你这种改法,我做了四十年衣服也没见过,改不了改不了。” 因为郑以以要求,不能提前向別人透露梁鹏的死讯。所以苏珊在与店主尝试沟通失败后,也不再多费口舌,决定带回去自己改: “您说得对,广先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两套衣服我们都很满意,现在就取下来让我们带走吧。。” 不料广承风依旧拒绝:“这套婚纱製作精美,一些上身细节更是只有內行才能处理好,必须婚礼当天由我们专人专车送过去才行。你们提前拿走,可能会毁了整体效果。” “广先生说得对。”王羡笑著上前,摸了摸质地特殊的料子:“不过新郎的礼服应该没这么多讲究了吧。” 广承风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我这就叫人帮你们取下来,谁让你们有郑小姐的印信呢……” 郑以以在他们出发前,几乎给足了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王羡甚至怀疑,若自己拿著这些去银行取钱,柜员恐怕都无法拒绝。 是我们看起来太像好人了吗…… 裁缝界的老艺术家还不知道,他的作品马上就会成为另外一种艺术品,特地写了一张便签交给王羡,告诉他这是保养衣服的窍门。 从裁缝店里出来,就已经是“当,噹噹噹噹当”的时间,太阳逐渐开始出现晚霞。 王羡神情有些恍惚:“我们现在去再买一个冰箱就行……” “什么箱?”苏珊没听明白。 “啊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去冰店买冰块吧!”王羡晃晃头走上马车。 算上在零號列车中体感的12个小时,他已经至少有30个小时没合眼了。 最要命的是,使用怀表之后,王羡连打盹小憩都做不到。 还记得以前上高中时,上课困得不行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睡著,又突然惊醒,之后整个人就会清醒一整节课。 可是现在,哪怕他只是有一分钟陷入沉睡,其实也依然是在醒著,得不到真正的休息。 也难怪有些神志不清。 马车上,苏珊一脸担忧:“王羡先生,离冰店还有一段距离,要不你睡会儿吧?” 王羡苦笑一声:“没事,不用。”他现在睡下去也无法缓解状况,胸闷气短,反而有点不想睡了。 “不行!”苏珊一咬牙,没用多大力气就把王羡扳倒,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就这么休息一会儿吧,王羡先生。” 感受到这份温暖的柔软,王羡无力地笑笑:“那就多谢苏珊了。” 反正多睡一点少睡一点,都是还债,而且还有这么好的体验……那就睡吧…… 闭上眼睛,王羡的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苏珊紧皱的眉头微微鬆开,一抹晚霞的顏色溜进车窗,悄悄染上她的耳尖。 车厢里一片寧静,连马车的速度都似乎放慢,仿佛想为这段时光多留一些回忆。 直到下午五点,被堵得没脾气的马车才终於抵达冰店。 橙光从车窗洒入,苏珊在王羡脸上看到最美的夕阳。 “先生、小姐,我们到了!” 隨著老刘敲门提醒,苏珊轻轻摇动王羡:“王羡先生,我们到了。” 王羡刻意慢慢睁眼,假装自己真的熟睡刚醒,迷迷糊糊抬起头:“谢谢你苏珊,这一觉睡的很好。” “不客气,王羡先生晚上回去之后可得好好休息。”苏珊捶捶发麻的腿起身下车,“你看看你,眼睛都睁不开啦。” 这个不是演的,王羡是真的要睁不开眼睛了。 很好,现在还欠怀表750分钟,快了…… 走进冰店,简单交谈几句,王羡就感觉头要炸了:“什么叫根据行会规定,每人每天只能买一桶冰?” 店员爱莫能助地笑笑:“很抱歉先生,但规定就是规定。没有许可的普通市民,每天就是只能买一桶。”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获得许可?”王羡手掌覆额,用拇指和中指按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我也不清楚啊先生。既然您不知道如何获得许可,那可能说明……您没有资格?”店员笑容標准,“如果您想申请,可以去行会总部。温馨提示,办公室五点十五下班。” “呼——” 王羡连吸两口气,握紧拳头举起来,把店员嚇了一跳——最终他只是摊开手掌,递过一枚银比尔,笑容和蔼: “请问,我该去哪里才能买到更多的冰块呢,尤其是一整块的冰。” 店员两眼一亮,拿过比尔,凑在王羡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又是那个地方—— 当王羡问老刘伯纳市的赌场在哪儿,他听到的是这个名字;当追问哪里能买到市面上没有的东西,听到的还是这个名字。 狼尾酒馆! 站在狼尾酒馆门口,苏珊担忧地望著王羡。王羡摇摇头:“我没事的,就算不买冰块,本来也要来这里。苏珊你就先带著买好的东西回去,我儘快回来。” 苏珊嘆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只好无奈地上车:“王羡先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其实她一直很相信王羡的战斗力,毕竟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但不知为何,王羡今天的脸色实在太差,给人一种隨时会倒下的感觉。 送走苏珊,王羡將刚买来的咖啡一饮而尽——还欠700分钟,今晚就把所有事情解决,然后睡到死。 再次推开木门,已是截然不同的装扮和心態。 哪怕只是从中午到晚上,一个人也可能经歷完全预料不到的事,变成另外一幅模样。 眼尖的小二很快迎上来,笑了一天依旧满面春风:“哎呀,这不是白天那位先生吗?欢迎欢迎。” “你记性这么好,肯定也记得白天和我离开的短头髮女生。”王羡边走边递出一枚银比尔,“告诉我,她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小二一愣,感觉王羡气质骤变——好像只要那位运气极好的美丽小姐不在身边,他整个人就不再掩饰锋芒。 对付这样的客人,就得换一副笑容。小二神情变得恭顺可靠,接过钱迅速回答: “我不认识那位小姐,我只知道她是来买东西的,去了一个不能说的地方……” 他的话被王羡打断:“我知道,你们这里有黑市,告诉我,怎样才能知道她来买了什么?” 小二微笑看著王羡,直到再接到一枚比尔: “那位漂亮的女士不是第一次出现,她身上没有携带大件物品,所以可能是药品或者情报。先生如果想知道更多,得亲自去问可能卖东西给他的人。” “黑市里哪里能买冰,很大块的那种。”王羡看向小二,“这个问题应该不用收费吧。” 小二笑著回答:“进入黑市以后,自然会有人回答您的问题。” 问完话,王羡付了额外费用,进入拳台上方二层的包厢。 走到包厢的厕所,里面有两个隔间。左边的隔板粉刷成绿色,代表赌场。右边的隔板则是黑色,代表市场。 王羡果断拉开右边的隔板,將门反锁,朝水槽侧边的投幣口丟进一枚银比尔,按下冲水键。 一股失重感顿时从脚下传来——隔间正在快速下沉。 地下黑市,真的在地下。 待到隔板门再次打开,已戴上黑色面罩的王羡眼前,赫然是另一片天地。 第50章 见面三秒结束战斗 浓郁的超凡气息扑面而来——这是王羡的第一感受。 透过面罩,散发超凡波动的人或物品如星点般散布四处。虽完全无法与零號列车的收藏室相比,但却是王羡第一次见到如此多超凡者与物品扎堆出现的地方。 低调行事,打探情报为主,最好不要引人注意。 王羡在心中定好准则,正式迈入伯纳市的地下黑市。 得先找到卖冰块的地方才行……简单环顾,地下黑市毫无狭窄阴暗的感觉,反而十分宽敞,灯光明亮。王羡很快注意到几个穿著狼尾酒馆制服、戴统一狼脸半面罩的侍应生。 他走上前单刀直入:“哪里可以买到冰块?” “请问您说的是哪种冰块?” “降温的冰块,很大块的那种。” “这很简单,这边请。”顺著侍应生的指引,王羡看到一块巨大的招牌——私人订製竖会。 好恶趣味的直白名字,摆明和“公共服务行会”对著干,王羡喜欢这个风格。 走进店铺,內部不像商铺,反像一家饭店。 长条桌从头摆到尾,每个座位前都有一本菜单似的册子。人们安静翻阅,偶尔有人翻到某一页,便拿著册子走向店铺末端的诸多小隔间,拉开空著的一间进去,片刻后出来,放回册子离开店铺。 王羡学著他人,挑了个有册子的位置坐下。快速扫过,他发现这真是本“菜单”。 第一页是使用说明,告诉你如何快速查看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只要有这个东西,就可以翻倒相应的页码查看参考价格;如果满意的话就拿著这个本子去交易台——也就是后边的小隔间——直接购买商品,或者购买商品兑换券。 像王羡所需要的大块冰块,就属於兑换券商品,完成购买后回到地面,到指定的地方兑换即可。 除了不包配送之外,十分便捷。 王羡讚嘆地摇摇头,这地下黑市的发展方向还真是和他预想的大相逕庭。 这本商品目录很好用,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冰块,价格不便宜,可食用的比不可食用的还要再贵上一倍。 不过这种地方显然是没有讲价余地,除了暗骂一句伯纳市体系的畸形外,王羡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这属於任务支出,之后可以找郑以以报销。 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一边领僱主的钱给僱主干事,一边用僱主的钱调查僱主…… 先查再说,要是真查出什么到时候再看。 没有立即去交易台,王羡多看了几眼,发现里面的东西还真是琳琅满目:除了枪枝子弹和药品之外,生活类用品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一页介绍了一瓶年份及其久远的老酒,据说酒液都是及其罕见的翠绿色,价格后面的零多到王羡懒得数。 要是早点知道这个地方,他和苏珊应该也不用这么费劲地东奔西跑。 所以这就是郑以以的目的吗?她怕有人知道这间黑市,进而打探到她的消息? 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在未婚夫死后独自来黑市买什么? 郑以以说她身体不好,难道真是来买药的?王羡决定先把冰块兑换券拿到手,之后就去找找这黑市的药房,看看能否打探消息。 其实如果今晚时间充裕的话,王羡还想再去艾尔德诊所以及蓝天酒店看看。 二者都是郑以以和梁鹏寻欢作乐被人“注意到”的场所,前者同时也是见证梁鹏死亡的地方。 回想这些,王羡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如果这是一个阴谋,那郑以以留下的痕跡太多了。 罪犯不应该留下这么多痕跡才对,不让別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才是上策。 “呼——”王羡长长舒了口气,唯有在思考时,灵魂上的疲惫和大脑的酸痛才会被短暂压制。 真是奇怪,越用脑越轻鬆,难道这也是“赌徒”序列的能力? 对了,说到赌徒,自己还得去赌场查查梁鹏的过往。 王羡敲击自己的太阳穴,搜寻是否还有被遗忘的点——还真有,得去郑家书房寻找有关手炼的线索。 睡眠不足还是对他的精神状態造成一定影响,最明显的就是容易忘事。 赶忙拿出隨身的小笔记本把待办事项写上去,王羡无奈地摇摇头,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婚礼后天就要举行,如果他想查明白背后的原委,並获得最大的利益,就必须一刻不停、爭分夺秒。 怀表的债,看来有点难还了啊…… 拿著商品目录来到交易台,王羡发现这和上辈子的银行柜檯很像:用一块隔板隔起来,只留下一个可以传递东西的窗口。 区別就在於银行柜檯用的是透明玻璃,而这里用的是一块铁板。 “请告知您想购买的商品页码及序號。” “第43页,第7號。” “已確认,商品编號043007。请问需要几张兑换券。” “三张。” “五枚银比尔,请支付。”铁板內侧伸出一个铲状小托盘,构造有点像用来把披萨送进烤炉的披萨铲。 王羡数出比尔放上,托盘收回。一分钟后再次递出,里面的东西就已经变成三张兑换券。 拿起细看,是很简单的兑换券,写有商品编號和兑换地址。稍微回忆一下那条街道,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真是光明正大的地下黑市。 “请將商品册放回原座位。欢迎您的光顾,期待再次相遇。” 最后这句话还真有了客服的意味,王羡按照提示走完步骤,离开“竖会”店面。 现在该去找一下卖药的了。看向坠在天板上的大掛钟,时间还早,不过六点二十多,自己时间还算充裕。 朝先前的侍应生走去,王羡迎面蹭到一位行色匆匆的女士。对方用饱满胸脯顶开他,脚步不停,只是边走边回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匆忙道完歉,时青正打算离开就被王羡反手抓住,她心里一紧——难道被发现了? “先生,有什么事吗?”时青儘量表现得自己很疑惑,边说话边尝试把手抽走,却被王羡抓得很紧无法脱身。 王羡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面的三张冰块兑换券果然不见了…… 一般来说,男士和女士错身而过时,由於某些部位的具体情况存在差异,女士都会下意识地背身以避免发生剐蹭。 但是刚刚这位及肩短髮的女士,不仅没有背身,反而略显刻意地带著胸脯撞了上来,製造肢体接触的想法过於明显。 如果不是他留意到这点,通常男士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不会觉得自己吃亏,可能反会有一种莫名占了便宜的小窃喜,隨后就这么把她给放走。 王羡嘆了口气,自己的表现还是太像新人,才会被这些小贼给惦记。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究竟是怎么把东西取走的? 时青的左手被王羡拉住,右手则侧身藏在大腿后,不让他看见。 王羡尝试探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士果然及时扭身避开他的视线。 “这位女士,你好像捡到了我的东西。”四周已经逐渐有人投来打探的目光,王羡还是希望可以低调行事,“如果你能还给我的话,我將十分感谢。” 时青再次尝试挣脱,可惜她作为“窃贼”序列的超凡者,力量並不占优,只能佯装不解:“这位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为难我。” 软的不行,只能来点硬的…… 王羡从西服內侧的口袋掏出怀表,假模假样地打开查看时间:“我的时间很赶,这样吧,我数三秒,然后我们一起鬆手。” 说话间,他已经悄然拨好怀表的秒针。 “三。” “二。” “一。” 昏睡五秒,效果发动! 第51章 隱形之毒 时青逃跑的想法都还没从大脑传到腿脚,就感觉眼前一黑,直挺挺睡倒在地。 等她惊醒恢復意识,周围只剩路人好奇的目光,早已看不见王羡的踪影。 慌忙挣扎起身,她发现到手的战利品也被取走,只能匆忙和本应该在外围接应自己的同伴李迁会合,不解的语气中带著一丝气愤:“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来帮我?” 李迁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他也很无奈:“我都没看清那傢伙做了什么你就倒下了,衝上前不就是和你一起隨地大小睡么?” “那他人呢?”时青也不好反驳李迁的话,只能追问王羡的下落。 李迁摇摇头:“那位先生取回自己的东西之后就离开了,我哪儿敢跟上去啊。青姐,这次遇上狠人了,还好是个心地善良的狠人。” 揉著自己因为摔在地上而阵阵钝痛的脑袋,时青也只能自认倒霉地嘆了口气:“是啊,虽然他没有拉我一把,但是也没有推我一把。” “嘖,怎么反应这么快,下手也这么快。哪个途径这么阴险……” 她自然想不到,王羡並非靠超凡途逕取胜,而是凭藉禁忌物。 禁忌物这种神秘学界皇冠上的明珠,很多超凡者只有远观的机会,而王羡已经把玩过四五个了…… 此刻的王羡正朝药店区域行进。其实不单是时青和李迁对他心生畏惧,王羡自己也在后怕—— 如果被偷走的是收纳盒或者怀表怎么办?如果自己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办? 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还未彻底转变为超凡者模式,缺乏对周边超凡力量的警惕。。 隨著深入伯纳市,一步步迈向更神秘的方向,他无可避免要接触更多超凡者,甚至可能遭遇虞柿那般恐怖的存在。 到那个时候,几乎等同於神秘学门外汉的自己要怎么办? “儘快学习超凡知识,建立对超凡力量的认知体系。”——王羡在隨身笔记本上写下这段话,並画了几笔將其圈起来,提醒自己重视这一目標。 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难。眼下只能先把兑换券塞进收纳盒,避免与別人產生肢体接触。同时多多关注怀表状態。 王羡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就像被倒出来的蜂蜜,一层叠一层,下一层还没来及消化,新的一层就已经覆盖上来。 但是,既然决定这么去做,就无法回头。別说是叠起来的蜂蜜,就算是沉积岩他也得嚼碎了咽下去。 来到药店区域,此处布局又与先前“百货商店”大不相同。 说是药店,实则更像交易中心。缴纳一银比尔入门费后,便可进入拥有眾多商贩的交易大厅。 不同的商贩有著规模不同的摊位,他们坐在各自摊位的柜檯后,用一块木牌写出包含的药品类型,等待感兴趣的买家上门问价。 不同规模的摊位依次排开,摊主坐在柜檯后,用木牌標明经营的药品类型,静候买家上门问价。 有点像前世的菜市场或古玩市场,质量参差不齐,买什么全凭眼力,价格波动也大。 对买家而言,这种方式能获取各种渠道的药品;但对王羡来说,这无疑增加了获取线索的难度。 原本想的是和店员搭话,如今满大厅都是“店员”,真不知从何下手。 总不能真的一家一家问过去,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一个短髮女生吧…… 完全不可能。 且不说郑以以有可能做了偽装,就算真的有店家对她有印象,也不一定会告诉王羡。 药品大厅很有可能是突破口,不能空手而归,必须换个思路。 快速逛完一圈摊位,王羡心生一计,直接走到某个摊位前开口询问:“有没有毒药,中毒特徵不明显,普通人查不出来的毒药。” 这便是王羡的调查思路:如果郑以以是来购买调理身体的药物,便与阴谋无关,无需在意;但若她购买的是毒物,那就有必要追查下去。 按此思路,与其问別人认不认识郑以以,不如自己代入对方身份,重走一遍她可能走过的路。 虽仍无法完全解释为何她在未婚夫死后再次来到黑市,但或可推断她前几次来的目的。 毕竟据酒馆小二的情报,郑以以是个熟客。 得到了摊主否定的回答,王羡离开摊位,在走向下一个摊位时再次打开笔记本,记下: “下次再来狼尾酒馆,需要让苏珊帮忙乔装,否则会被小二记住,转卖我的信息。” 眼下王羡虽是个小透明,但难保日后不被捲入其他事件。唯有提前消除痕跡,才能避免留下把柄。 “有空找苏珊学化妆。”王羡又补充了一句。 上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是一副老人装扮,多亏了苏珊心灵手巧,他才不至於被那个队长提前斩首。 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得抓紧脚步慢慢来。 从左问到右,数量眾多的摊位即將被王羡走完。除了买到一些他自己会用到的注射剂外,並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毒药。 只剩最后一家摊位。王羡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问出那句快刻在舌头上的要求。 “有没有毒药,中毒特徵不明显,普通人查不出来的毒药。” “1金比尔一份。” !!! 已经开始有些萎靡的王羡精神一震,按住心里的激动,继续扮演一位合格的买家:“靠不靠谱,有解药吗?” “解药5金比尔一份,要连吃十天才能解毒。” 好贵……但是,正是因为价格昂贵,反而给了人更大的信心。 王羡递出五枚银比尔,表现出极大的购买意愿:“方不方便使用?这种东西不能出差错。” 收下小费,卖药人表情並没有太多变化: “使用条件比较特別。举个例子,如果是固体片状的药品,需要含在舌下至少五分钟;如果是注射剂,需以超过最小剂量的速率持续注入体內三分钟。” “但是效果很好。只要没有提前吃过解药,时间一到就会死亡。即便是解剖也查不出来,因这药只是加速器官病变,並非常规毒素。” “只不过使用的时候一定得小心,不然哪怕提前吃了解药,也会受到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应该就是这个了——王羡又递过去五枚银比尔:“万一警察检查中毒者的口腔怎么办?会不会发现药物痕跡?” “只要不惊动那群超凡者就行,只有在超凡力量的照射下,才会出现淡蓝色的痕跡。” 不会错! 郑以以错误估计了王羡和苏珊的身份,虽然他们比较潦倒,但是王羡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超凡者! 王羡表现出极大的意愿:“好,你有多少存货,我是不是得一次性支付56金比尔来购买毒药加解药?” 店员摇摇头:“毒药管够,但解药只常备两份。需要等你下单之后交付定金才会製作,但是速度很快,你第二天来拿就行。” 那就都对上了,郑以以很有可能就是利用了这种药剂,今天就是来取货的。 “在我之前有人买了这个药品吗?”王羡拋出最后一个问题。 “恕难回答。”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毒药的类型已经有了猜测,问题就是郑以以如果真的动手了,是怎么用的这份毒药? 三分钟或五分钟的持续注入,可没这么容易操作。 “等等,你不买吗?”店员见王羡起身就要离开,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刚想说什么,就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三秒后当他睁眼,王羡已经走出药品交易区。 回到大厅,掛钟显示时间已过六点五十。 王羡当机立断,暂將赌场调查搁置一边,决定立刻赶往艾尔德诊所,確认梁鹏死亡时的真实情况。 第52章 艾尔德诊所 回到升降间,再次投入一枚银比尔,王羡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现在有线索了,需要报案吗? 他一个人查可能会很费心神,但如果交给官方,大概很快就能有结果。 可是…… 想起郑以以哭到全身颤抖的模样,又听旁人描述过二人恩爱热恋的情形——郑以以真的会杀梁鹏吗? 还是先调查,看清局面再做决定。 走出包厢,王羡快步离开狼尾酒馆。正想拦车,却见老刘竟等在街边。 王羡有些意外:“老刘,你这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从白云大道回来了?” 老刘憨厚一笑:“王先生,我就没回去。苏小姐自己拦车走了,让我在这里等您,说这样您要是遇到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苏珊……王羡笑笑,从手提包里取出三张冰块兑换券:“老刘,我还有事,正好麻烦你替我去这个地址,用这兑换券取冰块运回白云大道,告诉苏珊,我晚点再回来。” “好嘞。” 老刘果断地接过兑换券驱车离开,而王羡则是又拦了一辆车,立即赶往艾尔德诊所。 艾尔德诊所,伯纳西区知名的私人诊所,足有四层楼,房间眾多。从体量上来看,它自称为医院也不会有人质疑。 王羡提著提前买好的果篮——果然在附近这种东西很常见——走进诊所,立刻迎上来一位年轻的护士:“先生您好,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休养,我来看看他。” 年轻护士见王羡衣著得体还带了慰问品,也就没有怀疑:“好的,四楼就是休养部,需要我带您上去吗?不用?好的,请您慢走。” 告別热情洋溢的护士,王羡提著果篮缓步走上三楼,现在已经接近七点半,整个四楼都显得十分安静。 他放慢脚步,仔细观察房间分布,寻找符合要求的疗养室。 “……我就赶忙叫住在隔壁的胡远医生过来……” 按照郑以以的描述,她和梁鹏见缝插针、加深感情的病房应该紧挨著医生值守的房间—— 对了,就是这里。 王羡走到走廊的尽头,终於看到一间办公气息浓厚的疗养室,里面有一位医生正在低头写著什么。 没有直接敲开医生的房间,王羡选择直接来到与之相邻的疗养室。门没锁,一推就能进去,现在里面还没有新的病人入住。 疗养室的房间很温馨,確实很適合休养。把门关好,王羡来到床边,在脑海中模擬梁鹏死亡的情景。 两个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超出他构想范围。 王羡决定跳过前面那些步骤,直接推演最关键的一幕——梁鹏死亡,胡远进入病房。 “有人吗。”为了测试隔音,王羡先用正常音量喊了一句。 “有人吗?”第二次稍微大声一些,但还是没有回应。 “有人吗!”这一次门外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疗养室的房门被推开,衝进来一位禿顶的中年医生。 他是胡远,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著急忙慌地推开这间疗养室的门。 望著眼前陌生的男子,胡远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是谁,王羡就主动上前伸出了右手: “你好胡远医生,我是郑以以小姐的全权代理人,有一些事情想和您聊聊。” 郑小姐……昨天的奇异经歷再次浮上心头,胡远嘆了口气:“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明吗?” 查验过王羡递过来的印信以及他自己开具的死亡证明后,胡远拉过椅子坐下:“王先生,叫我医师就好,你有什么想问的?” 王羡拿出笔记本,打开钢笔试了试出水是否流畅,看起来十分专业:“可以请你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越仔细越好。” “这……”胡远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对方是郑小姐派来的人,还是开了口。 “当时是晚饭后,差不多六点钟。天气很好,所以不少病人都去后园散步。我留在值班室写日誌,后来,隔壁房间,也就是郑小姐的房间,传来了……很大声的喘息声。” 说到这里,胡远的表情略显尷尬,但好在王羡像个没事人一样,倒也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很尷尬,但是我总不能去敲门,说让他们小声一点,你说对吧?” 胡远朝著王羡投去求助的目光,在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后,才又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就只能……继续听著。我相信应该也有別的房间的病人听到了,大概这样过了几分钟吧。突然,郑小姐就大喊了一声『来人啊!胡医生!』。” “听到这话,我担心是出事了,立马赶到房间,结果就发现梁鹏先生已经没有呼吸……” “等一下。”王羡打断胡远,“什么叫作『就发现』?从胡医师你推门进来到走到床前,再到检查情况,应该是有一个完整的过程才对,这些可不能省略。” 胡远脸色一僵,有些难为情地继续: “当时,郑小姐真的嚇坏了,她……她还坐在上面,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拔出来……” 胡远越说越小声,王羡却听得很清楚。饶是已经做足心理准备,此刻他也不由得有些震撼:“啊,好的,您继续。” “郑小姐和梁先生都一丝不掛,身边什么也没有,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帮郑小姐披上……扶著她,站了起来。” 最艰难的描述部分已经过去,胡远也终於舒了口气,吐字变得流畅;“恰巧这时护士也赶到,她们就扶著受到惊嚇的郑小姐到隔壁房休息,而我已经展开抢救。” “最后抢救无效,经过检查,確认是突发心臟衰竭,这场意外也就结束了。” 这充满戏剧性的描述让王羡口乾舌燥,他咳了两声,问出自己的疑惑:“有没有可能是梁先生误服了什么可能会引起心衰的药品?” 胡远神色一凛:“王先生,我们是西区最好的诊所,我们为梁鹏先生做了最细致的检查。实话和您说吧,我们的主治医生有一些远超常人的能力,就算是她,也没有检查出梁鹏先生身上有什么毒物的痕跡——无论是口腔还是手指!” 涉及到诊所的名誉,胡远立刻严肃起来。 王羡也明白,他口中的主治医生大概是超凡者。既然正统超凡者都已经检查过,並且还说没有问题,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梁鹏死前,二人都还在进行深入的感情交流…… 七点四十五的钟声响起,王羡把果篮送给了胡远医师,走出诊所。 街灯已亮,天色全黑。中午过后就没吃饭,甚至没喝过水的王羡,感到浓烈的疲乏再次席捲而来。 好累……先回去看看情况吧。 王羡拦下一驾马车,坐在座位上按压太阳穴: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 “先生,前边有位老人家拦车,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停下来看看,要是顺路就一起送了!” “没问题。”王羡隨口答应下来,结果下一刻的对话就再次给他的精神来了一针兴奋剂。 “我要去白云大道303號!”车外传来的苍老声音,目的地竟与王羡完全相同! 车夫也惊喜地说:“那您快上车吧老先生,我车里的这位先生也要去那个地方!” 王羡惊讶地睁开眼,看到一位风尘僕僕的白鬍子老先生上了车,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动作却十分利落。 对方镜片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你也去小郑家?” “先生您好,我是郑以以的朋友。”王羡主动伸出手。 “原来是以以的朋友!”老先生的语气变得欢快,重重握住王羡的手,粗糙的掌心传来一股温暖。 “我是关长月!在凯顿大学教歷史,是以以父亲的导师,这次来伯纳看看他们父女俩!” 车夫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適时发出恭维的惊嘆: “天哪!凯顿大学——王都最好的大学!我居然载到凯顿大学的教授了!” 而王羡却是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一条关键信息: 父女俩……难道关长月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在两年前离世了吗? 第53章 不可能的作案手法 “关教授,您知道以以后天就要结婚了吗?”王羡试探著问道。 “什么?她不是才……”关长月一怔,眼中闪过回忆的感慨,“也是啊,上次见他们已是三年前了。以以现在也应该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 三年前,郑以以的父亲是两年前离世的,怪不得关长月不知情…… “等等,难道你就是新郎?”关长月原本热情的目光倏然一变,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小伙子,你在哪里高就?” 见关长月產生误会,王羡急忙解释:“不不不,我是婚礼负责人,负责保证婚礼正常进行。” 听到这话,关长月目光重新柔和下来:“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一定为这场婚礼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哈哈,是,分內之事。”王羡也只能干笑。 “欸……一眨眼,小郑的小小郑都要结婚啦!”关长月的皱纹间流淌著老年人对时光独有的感慨。 他笑了笑,隨即佯装不满地抱怨:“以以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郑向文这做父亲的怎么搞的,居然不给他老师发请帖?” 见关长月喜形於色,王羡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郑向文已离世的消息。 王羡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关教授,您这几年就没和他们父女联繫吗?” 关长月无奈地摇头:“忙啊……三年前我被借调进军团,参与了许多科考项目。一去就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要不是一团这两天出了变故、开拓暂停,我也不会有空休假。” 拍拍自己的手提箱,关长月笑著说:“这不一得空,我就坐火车赶过来了,没想到正好碰上婚礼,喜上加喜!” 军团、科考、一团、开拓……王羡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关长月是从哪里来的了。 也不知道艾尔公爵的死,还会掀起什么波浪。不过那也不是目前的王羡可以担心的事,他自己面前都还有一堆疑问要解决。 歷史系教授——自己可以从关长月的身上学到些神秘学知识吗? 王羡觉得可行,既然对方都能隨第一军团出征,那肯定不会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 如果是这样的话,得留个好印象才行。 “关教授,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您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王羡斟酌词句,决定先给老人家打个预防针,“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发生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然而关长月的反应出乎王羡意料。他脸上笑意未完全消散,只是变得平静了些,看著王羡道:“是不是郑向文出事了。”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不是个问句,原来这位老人家的心里早有猜测。 王羡一愣:“看来您比我想的更加敏锐,也更加豁达。是我多话了。” 关长月摆摆手示意无妨,但隨著一声悠长的嘆息,神色终归黯淡下来: “三年前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小郑去向。昨天我回到故居,发现他给我写了很多信,但最后一封停在两年前。” “我这个学生啊,虽然犟,但是一直都很尊敬我,不可能两年时间不给我写信的。” 王羡瞭然:“所以关教授您才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赶来伯纳。” “哪怕心里基本已经確定。”关长月看向窗外,“也总要亲眼看看才死心。” 识趣地把头扭开,王羡同样注视著车窗外的风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静心欣赏城市夜色。 直到关长月把手帕收起来,用沙哑了些许的声音再次开口,王羡才转回头:“还没请教小友怎么称呼?” “我叫王羡。” “好好好,看起来就很靠谱。”关长月觉得眼前的小伙子挺靠谱,“有你操持以以的婚礼,小郑应该也能安心一些。” “对了,新郎是一个怎样的人?” 关长月真的很关心郑家父女,但是关於这个问题,王羡也无法回答。 “……关教授,还请原谅。不如等您见到郑小姐,再让她亲自向您介绍她的未婚夫吧。” 晚八点整,马车抵达郑家门口。听到车轮声的苏珊立刻跑了出来:“王羡先生你回来啦!咦……这位是?” “这位是郑小姐父亲的导师,关长月关教授。”王羡提著自己的手提包和关长月的手提箱,为苏珊介绍。 苏珊立刻笑著鞠躬:“啊,关教授您好!我叫苏珊,是王羡先生的同伴!” 关长月笑著点点头:“以以在家的吧?” 执意从王羡手里分担过一个手提包的苏珊点点头:“以以小姐现在就在客厅休息,您请进。” “那个……已经处理好了吗?”王羡低声问了一句。 “放心,已经转移到我们要住的客房的隔间里了。” 王羡和苏珊並肩走上楼梯,一进门就看到了两脸茫然的关长月和郑以以。 还是关长月先回过神,露出笑容:“以以,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关爷爷啊,向文的老师,你不记得了吗?” 郑以以闪亮的眼睛迅速泛起水雾,她大步上前,靠近了关长月的怀里:“关爷爷,父亲他……” 关长月原本存疑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动容地搂住这无助的少女,轻声安慰。 王羡则被苏珊带到厨房,她从保温锅里取出一份牛肉焗饭:“王羡先生,一天下来累坏了吧,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疲惫越发浓重,闻著食物的香气,王羡也越发不想思考:“谢谢你苏珊。” 他决定了,明天开始就放弃调查。闔家团圆的结局,也挺好的。 夜深,郑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书房还亮著灯,是王羡在一本接一本地翻书。 他终於回归接受委託的最初目的:研究郑向文生前留下的笔记,弄清郑以以所戴手炼的来歷,进而加速弓月充能,保证自已能频繁出入黑雾。 就在他全神贯注深夜苦读时,书房的门被推开。 王羡还以为又是苏珊来催自己睡觉,边抬头边说:“苏珊,你先睡,我马上就……欸?关教授,您怎么来了?” 来人竟然是关长月,王羡下意识地合上书,从座位上起身。 关长月示意他不必惊慌,走近看了几眼桌上摊开的书和笔记,笑著问:“你对超凡力量很感兴趣?” “啊?我……” “不必掩饰。”关长月的语气平静,“之前在车上提到开拓军团时,你的眼神就出卖你了。你绝非对神秘学一无所知,甚至大胆些猜——你可能就是一名超凡者。” 好毒辣的眼光……王羡惭愧地笑笑:“其实和一无所知没什么区別,不然也不至於大半夜还在这里翻书。” 关长月关上门,有些好奇地看向王羡:“你这脸色差得都快不像活人了,怎么还熬夜看书。” 揉了揉眼睛,王羡实话实说:“就是感觉,时间总是不够用。要是不把问题都在当下解决的话,说不定一觉醒来,人就在另一个世界了……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多看看书。” “你再不睡,那才真叫时日无多。”关长月目光柔和了些,依稀从王羡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和郑向文还在世的影子,“年轻人,睡眠也是很重要的。” 王羡点点头:“我看完这本就去睡。” 关长月有些忍俊不禁,说道: “以以告诉我,关於婚礼的事你和苏珊帮了她很多。向文走后,这个丫头脸上的伤也终於治好了,现在也要走入婚姻的殿堂。我很感谢你,所以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 “脸上的伤治好了么……谢谢关教授。”王羡本应该很高兴,可是此刻,一只名为“怀疑”的手却抓住了他的心,“以以向您介绍他的未婚夫了吗?” “没有,小丫头说给我留个惊喜,婚礼上再向我揭晓。” 王羡的眼神变得黯淡:“这样啊……对了关教授,我听说超凡者可以使用超凡力量去照射某些物品,您能教教我吗?” 更深露重,王羡离开书房回到一楼客房。推开门,苏珊已熟睡。他放轻脚步,悄然推开客房隔间的门。 一股寒气顿时涌出,他急忙关上门,隨后默默站到白布前。掀开白布,面前正是梁鹏的尸体。 闭上眼睛,王羡照著关长月之前的指导,默默感受体內流动的能量,將其聚在右手中指指尖—— 一点白光驀地在黑夜中亮起。 “如果这次探查再没有结果,那么我会停止所有的调查。”王羡喃喃自语。 扒开尸体的嘴,王羡用中指的白光把梁鹏的嘴巴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发现確实没有丝毫蓝色痕跡。 再从头到脚,完整地照完一次后,依然没有结果。 沉默地站在尸体前,王羡回忆著毒药的使用方法:可以含在舌下,也就是说是通过黏膜吸收的。 黏膜…… 王羡冰冷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梁鹏的下体。 他默默上前,剥开那层皮,將中指的白光最后一次贴近。 片刻后,王羡疲惫的脸上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下体前端,出现了蓝色痕跡。 第54章 越发复杂的真相 胡远医生的话语犹在耳边迴响。望著眼前这出人意料的蓝色痕跡,王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郑以以,你究竟在做什么? 梁鹏生前,只有一个人、一种方法可以让毒药持续接触他的下体…… 当胡远衝进病房时,郑以以甚至依然坐在上面,没有分开…… 你真的爱他吗,郑以以?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他? 此刻的王羡无比清醒,困意全无。作案手法已经明了,但是动机呢? 他盖好白布,悄悄离开房间。为免引人注意,他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厨房窗户翻出。。 有些事,必须今晚查清楚。 深夜马车稀少,王羡只能先步行离开白云大道。越往外走,街边的流浪汉便越多。 他们有的躺在长椅上酣睡,有的在垃圾桶里翻找,有的醉倒在坛中。 王羡衣著光鲜却形单影只,一如被鬣狗包围的孤狼。 无需任何交流,街边的流浪汉们便默契地形成包围圈,一双双眼睛死死盯住他手中的提包。 凌晨是最好的偽装,让人肆意释放內心恶意——这適用於许多流浪汉,也適用於王羡。 他毫不犹豫地將手伸进提包,迅速掏出一把“翠湖2式”手枪,直指面前衣衫襤褸的人群。 黑洞洞的枪口比火把更刺眼,厚重的金属质感令人不敢质疑真假。 只一瞬间,刚刚聚集的乌合之眾便作鸟兽散。 甚至有人因腿软又急於逃命,连自行车都顾不上就落荒而逃。 原来伯纳市的流浪汉也不过如此……王羡收好枪,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照著地图的指引,王羡先来到了离白云大道不远的蓝天大道,把车停在蓝天酒店,大步走进大堂。 凌晨的酒店大堂空无一人,唯有前台店员独自坐在柜檯后,昏昏欲睡。 “你好?我怀疑我妻子外边有人了,能帮我查查她有没有来过吗?”王羡叫醒店员,眉头紧锁,脸色尷尬又不甘,看著令人心疼。 店员一愣,表现出极大的同情:“很抱歉先生,虽然我们的確会记录来往客人的身份信息,但是这属於隱私,无法告知。如果您真的想找证据,或许可以去找一位私家侦探,他们很擅长这种事情。” 王羡嘆了口气,掏出怀表:“我的表好像停了,能麻烦告诉我现在几点吗?” 瞧他的脸色,真是位可怜人……店员点点头,扭头去看掛钟:“现在是……” 下一刻,她便眼前一黑昏睡过去。王羡已迅捷地翻进柜檯,扶住店员瘫软的身体,帮她摆好趴桌的姿势。 他自己则取来登记簿,蹲在柜檯下快速翻看。 蓝天酒店的登记方式很特別:不记录房號对应住客,只简单记录每日入店客人,更像小区门卫的访客名册。 根据昨天从裁缝店伙计那里听来的消息,郑以以和梁鹏在蓝天酒店“走光”的时间应该是四天前。 他迅速翻到五天前的登记页,逐行查看,很快找到了梁鹏的信息: “梁鹏,晚八点二十八入住。” 但是没有郑以以的信息…… 王羡眼神一凝,將搜索范围扩大至六天前到四天前的所有名单,依然没有“郑以以”这个名字。 没办法,他只好再次调整怀表,让原本只需要昏睡一分钟的店员再多睡一分钟。接著拿出笔记本,开始誊抄梁鹏入住酒店前一天到后一天这段时间內的所有入住信息。 在他奋笔疾书的同时,蓝天酒店外的阴影中,藏著两道警惕的目光。 “你说这傢伙到底在干嘛?难道他发现了郑以以的计划?” “这怎么可能,那种疯子一样的计划真有人能猜出来?” 这是一对兄妹的声音,前者活泼一些,后者更显沙哑。 妹妹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才一天不到,他已经快把敏感的地方全跑一遍了……”哥哥的语气有些凝重,“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们团队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人也足够让婚礼正常进行。” “明白,老规矩?你把人绑来,我让他一觉睡到婚礼结束?”女声给出计划。 男声点点头:“没问题,等他去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就动手。” “他好像有枪,可能会把巡警引过来。” “放心,他没机会拔枪。”男子十分自信。 头脑再聪明有什么用?看王羡那脸色,自己一拳下去还得收著力,免得把他打散架。 他廖凌飞可是序列九的“兽行者”,徒手擒牛都不在话下。 王羡並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抄录完所有住户信息,他收好东西揉著手腕走出酒店。 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自行车又被偷了…… 忍不住拍额嘆息,王羡心累地骂了一句:“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好在蓝天大道附近还有马车,拦下一辆马车后,王羡扬长而去。 留下躲在阴影里的二人面面相覷。 “哥,他坐车走了,怎么办?” “……上来,我背你,我们追!” 这对无奈的兄妹只好凭藉脚力,在黑暗的巷道中追逐目標的马车。 马车上,王羡一点一点地梳理目前已知的时间线: 两年前,大小姐郑以以和送报员梁鹏相识,开始交往; 礼服的定製至少也要一个月,他们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確定婚礼的时间,这个时候的郑以以还戴著面纱; 五天前,二人来到蓝天酒店,享受欢愉时意外走光被人看见,在窗户边的郑以以被人看到了真容; 前天,已经不戴面纱的郑以以到诊所休养,二人在疗养室內发生关係时梁鹏意外身亡,有医师可以作证; 昨天,郑以以独自一人到狼尾酒馆,大概率是去购买剩余的解药; 明天,郑以以与梁鹏的婚礼就要如期举行,她会在宾客和牧师的见证下,成为一名新娘——死人的新娘。 现在想来,郑以以应该就是去艾尔德诊所复查脸部情况。王羡昨天下午过去的时候,確实看到许多女士在那里做美容。 只是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是不爱了,分开不就好了? 王羡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东西,所以他要去狼尾酒馆的赌场看看,从旁人口中了解那位素未谋面的梁鹏——这个撞大运的赌徒,究竟是怎样的人。 希望这能帮自己理清更多疑团。 走下马车,王羡不由得感嘆:也就只有狼尾酒馆所在的街道,在这种时间点依然热闹非凡。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地进入二楼包厢,来到盥洗室,推开了代表赌场的绿色隔板门。同样是把一枚银比尔投进水槽,和去地下黑市的路不同,这一次的隔间先是后移,隨后才再次下降。 建造这座酒馆的工程真是难以想像…… 隔板门打开,王羡瞬间就踏入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广阔的大厅里,西装革履或衣衫襤褸的赌徒充斥其间,从扑克到骰子再到轮盘,各式赌具摆满绿色绒布桌台。 就连空气都散发著兴奋的味道。 先四处看看……抱著这样的想法,王羡慢步走入赌场。 实在是眼繚乱,他是来打探消息的,可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閒聊的心思。如果要先参与赌局才能混个脸熟的话,这些见过的、没见过的玩法又让王羡有点无从下手。 就在他打算再逛逛看时,一位摇曳生姿的女士迎面走来。 波浪长发侧披身前,与低领修身长裙相得益彰,欲遮还掩,欲拒还迎。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有力度,令注视者心神隨之轻颤。 她与王羡在两张赌桌之间错身而过。王羡侧身向前,她也同时侧身——却是把正面朝向王羡,在这种距离下,那一片璇旎风光更是白地刺眼。 眼看就要撞上自己的胸膛,有了上次经验的王羡下意识撤步避开。而那女士的步伐因失去预料中的依靠,出现片刻停顿。 等等,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王羡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那名女子。四目相对的剎那,双方都认出了彼此: “是她。” “怎么又是他!?” 时青暗骂一句“倒霉”,正欲转身溜走,手腕已被王羡反手抓住:“真巧啊,这位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终於让他找到突破口了。 时青急忙贴近王羡,压低声音急促道:“这位先生,我错了,求您千万別声张!我以后看到您就绕道走,真的!” 赌场可不比黑市,这里没有面具,被抓到偷东西要出大事的…… 王羡一笑:“都已经是第二次了,一句『错了』就想翻篇?” “那您说……要怎样才行~”时青把原本拦在胸前的长髮撇到身后——只要这个人动心,自己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跟我过来,问你点事。” 第55章 遭遇 来到摆放自助酒水和餐食的桌边,时青单手撑桌,身姿慵懒诱人:“这位先生想问什么呀~” 她原以为会是一场曖昧的交锋,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一副记者的模样。 这是……什么没见过的癖好? “你认识梁鹏吗?”王羡开口,目光紧锁时青双眼,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原来是来问这个的——时青隨手端起一杯香檳,耸耸肩:“认识啊,一个死性不改但是运气很好的赌鬼。” 看来有戏。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呢……”时青抿了口酒,“曾经,连我都差点著了他的道,差点上了他的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羡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急忙追问。 时青仿佛陷入回忆:“大概,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那时梁鹏不是应该已经在和郑以以谈婚论嫁了吗? “他出手很大方,身边的女伴一直在换。”时青的每一句话都让王羡更加震惊,“我想著这么有钱的人,被我拿一两块筹码应该也不会察觉。所以,所以,就用你很熟悉的方式从他身边走过,结果——呵呵,他反手就搂住我的腰,把我拽进怀里。” 寥寥数语,梁鹏在王羡脑海中的形象逐渐鲜活起来:一个典型的公子——如果王羡不知道他和郑以以的关係的话。 时青继续讲述自己与梁鹏的过往:“不过,我可没这么好拿下。之后梁鹏就对我展开了猛烈攻势,不得不说,那段日子还挺开心的。他真的很会哄女孩开心,连我都不由得有些……沉醉。” “朝不保夕的日子让人疲倦,所以我调查了梁鹏的身份,想著要是可以的话,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时青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最后就只剩下冷漠,“结果我发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说到这里,时青突然俏皮一笑:“他的未婚妻不爱出门,所以完全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而我呢,非常善解人意地给那位可怜的小姐写了一封信,揭露这个赌鬼的真实面目。”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写的信?”王羡感觉自己已经隱隱抓到了一些关键点。 “也就……差不多一个月前,记不太清了。” 一个月前?难道是郑以以前脚刚和梁鹏订好礼服,后脚就收到了时青的检举信,所以与梁鹏的感情破裂? 对也不对——还是那句话:如果郑以以发现了梁鹏的真面目,大可以直接与他分开,为什么要杀死他,再与一具尸体结婚? 看著王羡沉思的模样,时青有些好奇:“怎么,那位小姐还不相信,请你来调查梁鹏的真面目?” 王羡不置可否,取出三枚银比尔递给时青:“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分享。” 时青接过比尔,笑著打趣:“梁鹏天天带情人去蓝天酒店纵情声色,脸色都没你这么差。小哥,注意身体啊~” 她刚转身欲走,就又被王羡一把拉住。时青回头看著王羡:“怎么,对我动心了?事先说好,虽然你很厉害,长的也对我胃口,但是我很难追的。” “你刚刚是说,梁鹏经常带『情人』去蓝天酒店?”王羡目光灼灼。 时青点点头:“是啊,这也是我之前查出来的。这傢伙一边追我,还一边忙里偷閒带人去过夜呢。” 王羡迟疑片刻,问她:“你觉得,梁鹏在什么情况下,会带他的未婚妻一起去蓝天酒店?” “哈哈哈哈……”时青突然笑起来,“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他未婚妻疯了!” 从狼尾酒馆离开,王羡没有再搭乘马车,而是独自漫步於寂静街道上。 他需要好好想想,需要把目前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 王羡隱隱觉得,真相与他最初的推测相去甚远,那应是一个常人无法想像的结局。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贯通。但是,差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阴影里突然窜出一只巨大的拳头,来势凶猛,直奔王羡面门! 沉思中的王羡反应极快,立刻提起手提包,借著收纳盒的坚固匆忙挡下——咚! 沉闷的响声在街道上炸开,一触即分的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兽行者”刘浪没想到王羡的反应这么快,竟然能反应过来自己的偷袭。 双手发麻的王羡则是意外於对方有这么强悍的蛮力,以及,他是谁?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但很明显,来者不善,且不打算废话。 下一刻,王羡都还没来及掏出怀表,刘朗就再次后脚蹬地,如猛虎般飞扑而来。 这一下势大力沉,直直把抬起手提包格挡的王羡撞地翻滚出去,倒在地上。 刘朗颇为得意,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来都用不上妹妹出手,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这傢伙带走。 真是狼狈……王羡默不作声,把手里的怀表塞进嘴中: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让眼前之人昏睡过去,挨了两拳,总得討回来! 他沉默起身,用舌头在口腔中灵巧地拨动旋钮——准备还击。 见对方一脸不服,却不拔枪,反而反摆出交手的架势,刘朗咧嘴一笑,再次大步衝上。 而王羡只是立在原地,平静看著刘朗逼近。 “莫不是被嚇傻了!”刘朗全身绷紧,誓要將王羡一招拿下。 就在他的拳头即將碰到王羡的那一刻——1秒昏睡,发动! 刘朗只觉眼前瞬间一黑,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所有掌控力。待他恢復清醒,王羡已抡圆手提包,重重砸在他后脑! “砰!” 又一声闷响,不过这一次是刘朗趴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顾不上疼痛,刘朗立刻扭身跃起,借势甩拳侧击王羡。 却没料到一模一样的剧情再次上演,刘朗又一次短暂失去意识,等他恢復清醒,王羡已经躲开拳头,而手提箱又一次轰来。 这一次,痛击面门!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刘朗踉蹌后退,萌生退意——难道王羡其实是很强大的超凡者?这究竟是哪条途径? 没等刘朗喘息,王羡再次挥箱衝来。他的动作很简单,没有一丝技巧,甚至也没那么快,就只是这么抡了过去。 可是刘朗躲不开! 他刚想发力躲避,就又一次眼前一黑,隨后熟悉的剧情再度上演:睁眼瞬间手提箱已经砸到脸上。 不行,太邪门了,得撤一下……才只是几个回合,刘朗心中就不可避免地畏惧起来,他必须得拉开距离,让妹妹来动手才行! 可是王羡並不算放过他:本来就烦,还被人偷袭,先打服再说! 匆忙中对上王羡的眼神,刘朗被其中传递的信息嚇了一跳——坏了,遇上疯子了! 此刻,攻守易型。 就在王羡即將再次追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眼皮变得无比沉重,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他的身体要陷入沉睡了! 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细想,王羡就这么清醒地睡倒在地。他依然能听到声音,也能感知到外界,可是他確实睡著了。 “哥哥,你没事吧!” 听到陌生的女声,王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还有同伴,看来自己是中了他妹妹的陷阱。 “咳咳,没事没事,摔了两跤而已。”刘朗也鬆了口气,有些惊喜地看向刘晴,“你的魔药消化进度提升了?这次怎么这么快就让他睡著了,而且还是在行动过程中睡著的?” 刘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羡,想了想:“我的能力应该没有精进,只是他太累了。” 原来是这样……王羡明白了,这人的妹妹是个超凡者,可以让別人睡著。 听起来和怀表的能力有点像,但是明显比不上怀表。如果不是自己的这具身体过於疲惫,大概也没那么容易中招。 感受身体状况,王羡很確定,最多只要半个小时自己就能醒来。只要对方別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到时候一切都能解决。 “走吧,先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听到这句话后,王羡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扛了起来。 一阵顛簸走了许久,二人似乎遇到了熟人,停下来与其打招呼,语气惊喜:“柿子姐,你什么时候回伯纳的!” “刚回来不久。小朗,你背著的是?”王羡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没什么哈哈,就是抓回来关两天,之后会放出去的。”这是那个手下败將的声音。 沉睡中的王羡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走近,带著一股无比熟悉的“柑橘香气”。 等等!王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一只冰凉细腻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语气中带著毫不掩饰的笑意: “哎呦~这不是我的小王羡吗,好久不见呀~” 第56章 故人重逢 “你们做的很好,把他交给我吧。”虞柿笑著接过王羡,將他抱进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过程中,王羡的身体已然甦醒。但他没有立刻睁眼,实在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位旧相识。 虞柿却已敏锐察觉怀中人的变化。她嘴角一翘,决定逗逗王羡。 將呼吸节奏已经改变的年轻人丟到自己床上,虞柿自顾自地说:“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也不知道復活后的身体是什么样的,让我来研究研究。我看看,就先从上衣开始吧~” 听到这句话,王羡就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他无奈地睁开眼,把怀表从嘴里吐出拿在手中。 “小王羡,你这是饿疯了?什么都往嘴里送。”虞柿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著他。 王羡也从床上坐起来,用西服口袋里的手帕仔细擦净怀表,正式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虞柿女士。” “其实也不久,也就……三天还是四天?”虞柿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年轻人,“可是在你的身上,却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啊。” 就连虞柿这样的强者也不得不承认,她当时给王羡喝下那份“赌徒”魔药时,完全没料到他能成长得如此迅速。 那疲惫的目光里,藏著许多人苦苦追寻的东西。 “如何,现在愿意加入我们了吗?野路子的滋味不好受吧,没有別人的帮助,只能自己一点点地去尝试,过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虞柿再次对王羡发出了邀请:“加入夜游,你能学到更多的超凡知识,同时也会获得更好的生活。而且我们一向很自由,你大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 非常诱人的条件,虞柿简直可以看透王羡的內心,一击切中他当前最大的困境。 但…… “我的回答依然是拒绝。”王羡有著自己的底线,他暂时还做不到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儘管我很感谢你引我走上超凡道路,但是我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求同存异嘛,別对我们印象这么差。”虞柿拉开抽屉,笑著將从朱迪医生那儿取回的“命运左轮”递给王羡,“喏,物归原主。” 王羡没有立刻去接。儘管枪身冰冷的幽光对他有著无尽吸引力,他还是艰难地移开目光:“我说了,我不会加入你们。” 下一刻,他手中一沉,虞柿竟是直接把左轮塞到了他的手里。 入手瞬间,王羡顿时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无需多言,自然而然地懂得了这把枪的使用方法。 宛如阔別已久的新婚夫妇,酥麻的战慄从掌心传遍全身。 虞柿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看,除了你別人也用不了,所以就安心拿著吧。” 王羡不太明白:“禁忌物这么珍贵,你就这么送给我?” “让种子回归泥土,让鸟儿回归天空——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虞柿这么说著,让王羡安心收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颗种子,会在你身上开出我们想要的……” 因为有虞柿的担保,王羡就这么被蒙上双眼带离夜游的基地,重新回到深夜的伯纳市。 待他摘下蒙在脸上的布条时,眼前是一片陌生的街道。他无奈地四处看看:“我是外地人啊,这大半夜我上哪里问路去……” 而负责押送王羡的刘家兄妹已经快步赶回基地,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直接接到来自虞柿的任务,所以格外上心。 “柿子姐,你和那位先生是什么关係啊!”刘晴鼓起勇气问出最好奇的问题。她太嚮往虞柿这样的前辈,忍不住想打听关於她的事。 虞柿想了想,留下一个跳脱的笑:“接过吻的关係~” “啊!?”刘晴和刘朗同时震惊出声。 “王先生?” 肩头被拍了一下,王羡疑惑转身,发现站在身后的竟是艾尔德诊所的胡远医师。 胡远看了一眼王羡,忍不住笑出声:“要是你也在诊所里,我会以为你和我是同事的。” 两个脸色都不怎么健康的人相视一笑,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胡医师,你这是刚下班?”王羡也没想到今晚还能碰到熟人,不由得感嘆伯纳市有时候真的很小。 “是啊,没想到都四点了……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胡远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文件袋交给王羡。 王羡接过泛黄的纸袋,上面印著“张氏律师事务所”的字样。 胡远解释道:“昨天下午,有一位老律师在狼尾酒馆附近突发脑梗,被车夫送来我们诊所。儘管我们已经全力抢救,但是目前仍处於昏迷之中。” 昨天下午、狼尾酒馆……王羡心想不会这么巧吧,难道就是自己走到街口时看到的那位? “老律师的家人来到诊所后,检查了他的公文包,里面放著的这份文件,恰好是郑以以小姐的。”胡远继续说,“所以就交给我们转送,本想明天登门拜访,既然遇到你,正好就交给你吧。” 上次的事件过后,胡远其实也有一些不好意思面对郑以以。这下能遇到王羡,也算是解了一个苦恼。 还真是绕了好大一圈,结果又绕回来了……王羡接过文件袋: “好的,我会转交给郑小姐的。不过那位老律师还真是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在工作。” “哈哈哈哈。”胡远爽朗一笑,“没办法,他可是西区最可靠的遗嘱律师,大家都希望可以找他起草自己的遗嘱。” 等等,遗嘱律师? 王羡眉头一皱:“胡医师,一般来说,遗嘱律师和自己的客户会很熟悉吗?” 胡远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起草遗嘱可是一份必须面对面交流的工作。就比如郑小姐,她就一定和老律师有过多次磋商交流。” 这就奇怪了……王羡回想那天的情景,郑以以明显看清了老律师的脸,可她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认识对方的样子。 那是郑以以只是把老律师当做一个晕倒的路人而已,她是在假装不认识? 还是说真的不认识? 王羡忽然觉得手中的文件袋有些烫手,目光变的锐利。 向胡远討教现在所处的方位並与之告別后,王羡默默地走到一盏路灯下。片刻犹豫,他打开了文件袋,取出其中的遗嘱文件。 除掉开头的一系列遗嘱固有的套话,真正的內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行。可就是这几行话中提到的名字,让王羡双眼猛地睁大。 他迅速拿出记录线索的笔记本翻找,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一刻,王羡想通了。 第57章 婚礼 明天就是婚礼举行的日子,郑家老房的餐厅內,苏珊亲自下厨,为大家准备了一顿丰盛早餐。 郑以以和关长月约好今天一起去祭拜郑向文,苏珊则一脸担忧地望著王羡:“王羡先生,你昨晚真的好好休息了吗?” 明明早上起来时,王羡还安稳地睡在客房另一张床上,怎么叫醒之后,整个人和活死人似的? 王羡猛地回过神,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苏珊。” 折腾来折腾去,昨晚回到別墅后,王羡又在书房看书到凌晨五点才上床。 原本只是打算把拿出来的书放回去,却不小心找到了郑向文的一本日记,一下子將他刚刚得出的结论再次推翻。 不得已,他彻夜读完了那本日记。为了不让苏珊担心,才又躺回床上“刷”睡眠时间。 搞到现在,还欠怀表672分钟…… 王羡感觉自己的思绪已开始迟钝,经常不自觉地发呆,听到苏珊呼喊才能反应过来。 原来睡眠被彻底剥夺是这种滋味。 “以以,今天能让王羡先生留在房间休息吗?”看不下去的苏珊主动提议,“剩下的任务都很简单,只需和教堂牧师协商流程、提前调整场地,我一个人也可以。” 听到苏珊这么说,王羡有些木然地转过头,恰巧对上郑以以和关长月惊诧的目光。 “当然,我也觉得王先生该休息一下了。”郑以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关长月忍不住仔细端详王羡:“小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气色,正常人早该晕过去了。” 早餐结束后,王羡被苏珊“押送”回床上,命令他好好躺著不许动。 “王羡先生,您今天就好好睡一天,答应我,好吗?” 一天……正好能把欠的帐还清…… 王羡点点头,有些费力地打开收纳盒,取出一把“翠湖2式”和两支针管: “苏珊,这把枪你带著防身。这一针是兴奋剂,如果遇上紧急情况却叫不醒我,就用这个。” 这就是他从黑市购入的个人药品:麻醉针与兴奋剂。 麻醉针是为了让自己能隨时陷入沉睡,提升“刷睡眠时间”的效率;兴奋剂则是为了確保哪怕前一分钟刚睡下,后一分钟也能立刻醒来应对危机。 虽然听起来乱来,但王羡觉得可行。 “这……”没等震惊的苏珊劝阻,王羡已朝自己手臂扎下一针,迅速陷入昏睡。 苏珊不放心地守著王羡,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才决定离开。 临走前,她似乎听到王羡在无意识地念叨什么,忍不住凑近细听,发现那是一个名字—— 斯科瑞。 “斯科瑞?苏珊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马车上,苏珊与郑以以並肩而坐,关长月坐在对面。 苏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念出了这个名字——早上听到后她就一直在想这是谁,没想到被郑以以听到了:“啊?我刚刚说什么了?” “斯科瑞,我的一个朋友。”郑以以笑容苦涩,“之前也因病去世了。苏珊小姐认识?” 王羡先生是怎么知道的……苏珊决定先糊弄过去,不能暴露消息来源:“三口人!我是想说我们这里正好有三口人,像爷爷带著孙女,哈哈哈……” 握著手杖的关长月笑得很开心:“如果我真有两个这么好的孙女,那可太幸福嘍。” 话题勉强被转移。苏珊暗自鬆了口气,悄然观察郑以以,见她神色並无异样,这才放下心。 一天过去,忙完所有事的苏珊和爷孙两人一起回到別墅。正好裁缝店的专车也到了,三四个伙计小心翼翼地將婚纱连衣架搬进大厅。 就连从王都而来的关长月,也不禁讚嘆这婚纱的精美。他与隨行的店主广承风交换了名片,约定婚礼结束后到店里订做一套衣服。 “郑小姐,您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先告辞了。”广承风心情大好,没想到还能意外接到订单,“明天一早,我们的女学徒会上门辅助您穿好婚纱。” 郑以以点头:“辛苦您了,广店主。” 送走裁缝店的人,关长月眼中写满欣慰,无比庆幸自己此次能赶回来。 他已错过爱徒的葬礼,不能再错过郑以以的婚礼。 今天三人都在外用了晚餐,苏珊提著温热的餐盒,快步跑回客房。 推门一看,王羡竟还没醒。 关长月也跟了过来,他走到床边观察王羡的脸色,给出建议:“少吃一顿饿不死。既然他没醒,不如就让他这么睡吧。” 苏珊点头,放弃了使用兴奋剂的念头:“嗯,我会照看好王羡先生的!” 此刻的王羡,已在不知不觉中还清了怀表的欠帐。帐清的那一刻,滔天困意顷刻將他吞没。久违的舒適感將他拽进名为“安眠”的摇篮,无力挣脱,只剩安详。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苏珊將剪裁好的礼服给冰冷的梁鹏换上,用浓妆遮掩对方脸上的死气,重新把他变成新鲜出炉的尸体。 趁关长月还没下楼,她和郑以以一起將梁鹏放入特製的棺材,在老刘的帮助下搬上马车。 “苏珊,你先將新郎送去教堂。”还未换上婚纱的郑以以擦了擦细汗,看了眼刚蒙蒙亮的天色,“让王羡先生再睡会儿吧,等我们出发时再叫醒他。” 按原计划,苏珊和王羡需提前將梁鹏带到教堂,为这场特殊婚礼做好准备。 但如今王羡仍在沉睡,郑以以便体贴地调整了计划。 “我觉得,王羡先生应该会很想为郑小姐的婚礼出一份力。”苏珊笑道,“要不我现在就叫醒他?也就一两分钟,不耽误!” 不料郑以以却摇头拒绝:“就让他再多睡会儿吧。我不希望王先生在婚礼上也无精打采的。放心,我们会叫醒他的。” 事实上,王羡应该是醒不来了——就在苏珊做早饭时,郑以已偷偷溜进客房,给这位熟睡的先生灌下了两颗安眠药,確保他能有个“充足睡眠”。 斯科瑞——这个名字绝不会无故出现。 郑以以明白,如果苏珊有事瞒著自己,那一定与王羡有关。 婚礼就要举行,她不想看到任何变数。 苏珊点头:“那好,我去给王羡先生留张字条!” 说完,不等郑以以做出反应,她快步跑回客房,迅速取出一直隨身携带的“兴奋剂”,小心地对王羡手臂注射。 “好了吗,苏珊?”她刚进客房,郑以以的脚步声就从屋外传来,越来越近。 门被猛地推开,郑以以看到苏珊正伏在桌边,合上钢笔笔帽。 “好!那我出发了,以以。”苏珊將字条放在王羡床头,泰然自若地走出房间。 郑以以进屋看了一眼,確认字条內容无误后,悄悄离开,反锁了房门。 临上马车,苏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的兴奋剂只来得及注射三分之一。 王羡先生,您可一定要醒来啊…… 吉时已到,婚礼开始。 教堂里的宾客並不多。郑以以本就深居简出,父亲离世后,更与许多人断了联繫。 被安排在第一排的苏珊频频回头,却始终不见王羡的身影。 果然不出她所料——当郑以以和关长月抵达教堂时,郑以以告诉她: “王先生看起来很累,根本叫不醒,我们索性就让他在家休息了。” 看来郑以以真的在有意不让王羡先生出现在婚礼上,难道是因为我不小心说出了那个名字吗……苏珊不可避免地有些自责。 乐团奏响交响曲,教堂大门缓缓打开。 光芒照耀下,是身著婚纱的郑以以,和站在她身边、连鬍子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关长月。 今天的关长月满脸笑容,眼中却藏著一抹悲伤。他昨天在郑向文墓前向早逝的弟子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以以。 所以今天,他將以新娘爷爷的身份,陪郑以以走过路,將她的手交给新郎。 只是……关长月不太明白:为何到现在,新郎还未站在牧师身边?台上反而摆了一副典雅的木盒? 现在的年轻人结婚习俗已经如此不同了吗? “关爷爷,我们走吧。”郑以以甜甜一笑,挽住他的手臂。 望著白纱下幸福的面容,关长月打消了疑虑,点点头,与郑以以一同走向牧师。 路不长,很快走到尽头。和人生一样,从一个阶段到下一个阶段,往往在不经意间就已跨越。 就像本次婚礼的牧师——直至昨日,他都从未想过自己会主持这样一场婚礼…… “神啊……请原谅我。”牧师在心中默默祷告。 他们的教会比不上伯纳城的三大教会,信徒不广,业务不多。为拿下郑以若给出的丰厚酬金,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清了清嗓子,牧师看向站在自己左侧的郑以以,正欲开口—— “砰!”大门被猛地推开。 眾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髮丝凌乱、面色疲惫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王羡到了。 第58章 罗西莉亚的花语 苏珊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膛;郑以以的指尖却瞬间冰凉,不自觉地攥紧了婚纱的裙摆。 不知情的宾客们交头接耳,还有人轻笑出声:难道是新郎宿醉未醒,这才姍姍来迟? “呼——”王羡长长吐出一口气,风尘僕僕的身影在教堂门口定格:总算赶上了。 他原本沉睡在久违的安寧之中,却莫名感到体內有两股药力猛烈衝撞,使他陷入一种昏沉却无法真正醒来的困境。 等到他终於挣扎著睁开眼,看到苏珊留下的字条,才惊觉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婚礼当天! 门窗都被反锁,王羡別无选择,只能一枪击穿门锁,骑上藏匿在后院的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冲向教堂。 一个陌生男子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闯入婚礼,瞬间点燃了所有宾客的好奇心。 是来结婚的?还是来抢婚的?要不要叫守卫? 牧师也愣住了,今天的婚礼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他暗自祈祷不要再节外生枝,加重他的罪孽…… 王羡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髮,平復呼吸,大步流星地走向礼台。 他的目光扫过那具漆黑典雅的棺木,又深深地看了郑以以一眼,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新婚快乐。” 郑以以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鬆下来,回报以一个无比甜蜜,却隱约有一丝复杂的笑容: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王羡先生。” 隨后,王羡坦然走到苏珊身边,在第一排座位坐下。 “请继续吧,牧师先生。”郑以以转向目瞪口呆的牧师,语气平静。 “啊,好,好的。”牧师慌忙掏出手帕擦掉额头的冷汗,重新捧起教典,硬著头皮主持这场他人生中最为惊世骇俗的婚礼。 “各位来宾,今天我们齐聚於此,在神明的注视下,共同见证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们美丽的新娘,郑以以小姐!”牧师指向郑以以,台下响起一阵略显迟疑却还算热烈的掌声。 “我们俊朗的新郎……梁鹏先生!”当牧师的手颤抖地指向右侧那具黑色长盒时,在场的宾客无不面露疑惑,下一刻,这疑惑迅速转变为彻底的震惊与骇然—— 因为苏珊已按照事先的安排,上前缓缓掀开了棺盖。 梁鹏苍白的面容,静臥在洁白的朵之中,彻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 牧师强作镇定,高声宣告:“万分不幸,我们的新郎在四天前因病意外离世。但他们的爱情从未消逝!因此,这场婚礼將继续进行!” “这是何等伟大的爱情,连死亡也无法將其阻隔!”他念著贺词,目光躲闪著,不敢去看台下宾客们精彩纷呈的表情。 关长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手中拐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以以,这就是你给爷爷准备的“惊喜”吗? “关教授,请坐下吧。”他身旁的王羡语气异常冷静,“这是郑小姐自己的选择。我们应当尊重她,不是吗?” “你们……一直都知道,对不对?”关长月猛地转头看向王羡,呼吸急促,正欲质问,台上却传来了郑以以轻柔的声音。 “爷爷,您能祝福我获得幸福吗?” 面对这直接的请求,关长月一时语塞,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坐回原位,颓然垂首,不忍再看礼台。 “向文,怎么会是这样……”老人眼前再次浮现爱徒的面容,“若你在天有灵,目睹女儿的婚礼,又会作何感想……” 关长月一生钻研神秘学,年轻时的感情之路却无疾而终。他早已將郑向文视若己出,这份深厚的感情自然也毫无保留地倾注於郑以以身上。 可如今,这位初次尝试扮演祖父角色的老人,遭遇了比任何超凡事件都更令他心力交瘁的现实。 婚礼,必须继续。 牧师照著郑以以提供的誓词,沉声念出,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郑以以小姐,你是否愿意与梁鹏先生缔结婚约?无论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直至死亡將你们分离——甚至超越死亡的界限?” “此后余生,任何一方若背叛爱情的忠诚,都將受到神明的诅咒,永世不得超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鹏的遗体已让宾客骇然,这闻所未闻的誓词再次引来一片压抑的譁然。 郑以以轻轻揭开洁白的面纱,將光滑无瑕的脸庞完全展露在眾人面前,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是的,我愿意。” 席间有宾客曾在蓝天酒店外目睹过她与梁鹏的“亲密”,此刻他们的表情变得格外复杂。 胡远医师也受邀在列,此刻他终於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郑以以那般执意要求他们诊所將遗体送返家中—— 原来竟是为了完成这场绝世婚礼! “罗西莉亚,虽然很美,但是……”苏珊凝视著棺槨中那圣洁的白,喃喃低语。 王羡从未见过这种:“罗西莉亚?这怎么了?” 苏珊凑近王羡耳边,声音压得更低:“这是郑小姐坚持选用的,它的语是……” 婚礼在这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仓促走向尾声。没有安排午宴,也无人再有心情用餐。 宾客们几乎是逃离般地迅速退场,关长月也在苏珊担忧的搀扶下到教堂外透气,这位老人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顷刻间,喧囂散尽,空旷古老的教堂里,只余尘埃在斜照的光柱中无声飞舞,寂静笼罩了剩下的三人—— 郑以以、王羡和梁鹏的尸体。 郑以以拖著曳地的华丽婚纱,主动走到王羡身边的座位坐下,昂贵的布料摩擦著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两人並肩,沉默地望著前方那具棺槨。 良久,是王羡率先打破沉默。 “罗西莉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显得格外清晰,带著迴响,“苏珊告诉我,它的语是『復仇与救赎』。” 他起身,走到梁鹏的棺槨旁,信手拈起一朵洁白的朵,在指间轻轻一捻。娇嫩的瓣碎裂处,顿时渗出浓稠猩红的汁液,宛若鲜血,滴落在他的指尖。 郑以以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这很美,不是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婚礼吗?郑以以小姐?”王羡转过身,將那朵被染得猩红的递向她。 郑以以没有去接,只是保持著毫无温度的平静微笑:“难道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吗,王羡先生?” 王羡走到方才牧师所站的位置,將那朵残破的放在深色的檯面上,宛如一个微小的祭品: “我恰好构思了一个故事,不知郑小姐是否有兴趣一听,並给我一些建议?” “乐意之至。”她的回应轻快。 “从前,有一位家世显赫的千金小姐,与一位身份卑微的送报员意外邂逅。小姐未曾嫌弃对方的出身,反而沉醉於他精心编织的甜言蜜语,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乃至订下婚约。” “然而,小姐万万不曾料到,这位送报员实则是个沉迷赌博的赌鬼,不仅债台高筑,更挥霍著她的钱財在外风流快活,与其他女人纠缠不清。” “婚期临近,小姐终於窥破了送报员的真实面目。熊熊怒火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决意亲手杀死未婚夫。並且为了逃脱罪责,她策划了一场与尸体完成的婚礼,企图瞒天过海。”王羡平静地注视著眼前的新娘,“小姐,您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郑以以”的表情骤然一凝,眼中掠过一丝落寞与痛楚,隨即却漾开一抹讚赏的笑意:“很俗套的故事,但我……非常喜欢。” “既然如此,请你再听听另一个版本。”王羡再次拿起那朵的,一步步走向新娘,直至在她面前站定。 “可以吗,斯科瑞小姐?” “郑以以”的脸色骤然剧变,她僵硬地接过那朵,指尖微颤,沉默。 “故事的开头大致相仿,唯有一点不同。”王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那位不幸的姑娘,自幼脸上便带有丑陋可怖的疤痕,这让她自卑、敏感、脆弱,也让她在面对那个声称『毫不介意』她容貌的送报员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不可自拔地沉沦爱河。”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前的新娘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所以,当这位姑娘听闻关於未婚夫的种种劣跡后,她拒绝相信,选择亲自找他当面对质,渴望一个能否定一切谣言的答案。” “而对质的结果,可想而知——这位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傻姑娘,再次轻易地被送报员精心编织的谎言所欺骗。” 说到此处,王羡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沉重的嘆息:“她甚至满怀幸福地去找了她的遗嘱律师,修改遗嘱,迫不及待地將未婚夫的名字,加入了財產继承人的名单之中。” 那份王羡意外获得的遗嘱中,是这么写的: 本人郑以以,將財產继承人扩充为“斯科瑞”与“梁鹏”。我死后,二人將平分我所有的遗產。用於救济贫苦民眾的基金会不算作遗產范围。 王羡的语气愈发凝重:“但我们可以想像,她寻找律师的这一举动,无疑像一把尖刀,刺中了那位心虚的送报员最恐惧的神经。他害怕,极度害怕那几乎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会因为这变故而彻底化为泡影。” “郑以以”猛地抬起头,双眼因震惊和愤怒而圆睁,死死地盯著王羡。 “於是,为了永绝后患,送报员狠下杀手,残忍地杀害了深爱他的大小姐。”王羡的目光锐利,直刺眼前的“郑以以”,“而她最好的朋友,在发现这残酷的真相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復仇。” “我说的对吗——斯科瑞小姐?” “郑以以”猛地大步上前,一把掀起昂贵繁复的婚纱裙摆,穿著精致高跟鞋的脚用尽全力,狠狠地踹向那具象徵婚姻的棺槨。 棺槨应声翻倒,沉重的声响在教堂迴荡。 梁鹏的遗体与无数罗西莉亚滚落一地,被折断压碎的瓣渗出片片猩红汁液,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她的眼角终於无法抑制地沁出泪光,怒火如同火山爆发:“我也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生得极其美丽,就像跌落凡间的天使,纯净无瑕,人见人爱。” “可她七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了一大片狰狞可怖的烧伤疤痕!那疤痕如此丑陋,嚇跑了所有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小伙伴!就连她最最要好的朋友,看到她时,眼里也会下意识地流露出恐惧和躲闪!” “这无声的排斥,伤害了她幼小纯洁的心灵!”斯科瑞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也就在那时,那位因目睹火灾而深受刺激的好朋友,被愧疚不安的父母匆忙带离了故乡,前往遥远的城市求医休养……她们从此天涯相隔,再也未能相见。” “直到许多年后,那位愚蠢的好朋友才偶然得知真相——原来当年那个小女孩,是为了从熊熊烈火中救出被反锁在屋內的自己,才会被烧成那般模样!” “而当时年幼的她,因惊嚇过度而精神崩溃,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对她隱瞒了全部残酷的真相!” 这一次,轮到王羡震惊地怔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得知真相的好朋友赶回故乡,终於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女孩却笑著对她说,自己从未责怪过她。女孩还告诉好朋友,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儘管隱约听到些关於未婚夫不好的风言风语,但她愿意相信他。” 斯科瑞的声音越发哽咽,全身都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敘述的视角也从旁观者彻底转变为亲歷者: “以以还高兴地告诉我,她明天就要去找律师修改遗嘱。她要把我的名字也加进去,她说,『这样,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能收到我送给你的礼物,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 “什么……”王羡惊愕地后退半步,內心受到巨大的衝击。 “我现在才想明白……原来又是我、是我害了她……”斯科瑞已然泣不成声,泪水中充满悔恨与绝望。 王羡急忙上前一步:“不!不是你!是梁……” “对!是梁鹏!是那个畜生!”斯科瑞猛地打断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我突然就找不到以以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乾乾净净,无影无踪!” “为了找到以以,我不得不设法接近梁鹏,结果却惊恐地发现,他和以以口中那个深爱她、不介意她容貌的男人判若两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虚偽卑鄙的烂人!”斯科瑞的情绪彻底失控,每一个字都浸透血泪。 “於是我精心偽装成陌生人,一步步引诱他,接近他,最终彻底確定——以以已经被他害死了……” 斯科瑞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婚纱散开,是破碎的羽翼: “梁鹏这个恶魔,他甚至没有取消婚礼!只要顺利完成这场仪式,他就能以合法丈夫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以以的一切!只要有了钱和地位,在伯纳这种地方,他迟早能洗脱所有嫌疑!” “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斯科瑞用力抓著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此刻唯有身体的疼痛才能压制心灵的崩溃,“我绝不允许他杀了以以,还能顶著『丈夫』的名分,靠著榨取她的財產逍遥快活,甚至將来用这些钱去討好別的女人!” “没有证据!找不到尸体!我根本没办法通过正常的途径將他绳之以法!” 斯科瑞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著王羡,眼中是走投无路的疯狂与决绝:“所以,我决定了……我要成为『郑以以』!我要夺回本属於以以的一切!我要用她的身份,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斯科瑞终於將那个计划和盘托出:“为了以以,我什么都可以付出!我先是约他到蓝天酒店,主动提出为了寻求极致的刺激,在做爱时,让他必须不断地、大声呼喊他未婚妻的名字!” “那个混蛋……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居然……居然毫不犹豫地、兴奋地答应了!” 斯科瑞的表情因极致憎恶而扭曲,她从地上挣扎爬起,踉蹌走到梁鹏的尸体前: “之后,我故意不拉上窗帘,让外面可能经过的人都能看见,都能听见!我要让所有人都產生错觉,让所有人都以为,『郑以以』的真实面容就是这样……我对不起以以……我玷污了她的清白和名声……” 这与王羡最终的推测已极为接近,可当他亲耳听到这用血泪铺就的惨烈真相时,仍被震撼得无以復加,喉咙被死死扼住。 这需要,何等的爱、何等的恨、何等的决绝。 “后来……我趁他熟睡后,偷走了以以从不离身的家族印信。告诉他,想要拿回印信,就单独来艾尔德诊所找我。” 斯科瑞猛地將梁鹏那已经僵硬的尸体踢翻过来,一遍遍地猛踹其下身,宣泄无处安放的恨意: “我在诊所的窗口,亲眼看著他走进来后,將十六份剂量的毒药,全部灌入体內!当我再次邀请他与我交合时,这个混蛋……再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十六份剂量,是她在黑市能一次性买到的所有存货。 自己的生死对於斯科瑞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王羡终於恍然大悟,一切线索在此刻彻底连通: 正是斯科瑞偷走了真正的郑以以的印信,才会让从未见过郑以以真实容貌的胡远医师,將她误认作郑以以本人。 那时前往诊所的,根本不是什么想要治疗陈旧脸伤的郑以以,而是浑身燃烧著復仇烈焰的斯科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科瑞忽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教堂里迴荡再重叠,满是悲愴与快意:“但这一次!他遭报应了!才几分钟!这个该死的混蛋就真的死了!他就这样彻底地、彻底地死了!!死得乾乾净净!!” “医生检查后,为我开具了心衰猝死的证明。多么完美的意外!”斯科瑞止住笑,声音变得冰冷而麻木,“从此,凭藉以以的印信,所有人都开始相信——我就是郑以以。” 斯科瑞一步步从破碎的罗西莉亚海中走出,高跟鞋底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在冰冷地面上留下一个个绝望的血色足跡,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嫁路。 她猛地衝上前,死死揪住王羡的衣领,炽烈目光几乎要將他灼穿,声音嘶哑: “我多希望!我多希望真相就像你的第一个故事那样简单!我多希望以以能有机会亲手杀了这个畜生!” “可是我做不到!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连她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现在,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只差最后一步!王羡,你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王羡!你看著我,告诉我!难道这一切不都是梁鹏这个禽兽罪有应得?!难道不全是他活该吗!?” “说啊!难道你现在要去告发我吗?!” “要去维护这个杀人凶手的『合法权益』吗!” “王羡!” “回答我——!!!” 第59章 登台 她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教堂穹顶下迴荡,撞击王羡的灵魂。 他最初是为了什么才决定调查这件事的? 为了手炼?不,不是。 想要手炼只需要接下完成婚礼的委託就行,不需要这么麻烦。 细细想来,原来最开始自己只是好奇,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 就这么简单。 可那时的王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条路的尽头埋藏著这样的真相 我的选择是什么…… 就在王羡陷入沉思之际,站在侧门的关长月与苏珊,恰好將教堂內的一切尽收耳中。 苏珊震惊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悲悯。 关长月则死死攥紧手掌,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下意识地思考是否该拔剑出鞘——那看似普通的手杖,实际上是一柄精心订製的细剑。 拔剑的第一目標是剁碎地上的梁鹏,第二目標,就是王羡。 如果王羡决定检举“郑以以”的话。 此刻,老人终於明白了那一直縈绕心头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无边的愤怒与悲痛淹没了他:自己不仅错过了爱徒郑向文的葬礼,竟也阴差阳错地,再次错过了真正孙女的葬礼。 “如果以以还活著,她一定也会这样叫我爷爷吧……她一定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吧……” 这样的念头让关长月心如刀绞,也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庇护眼前这个为好友豁出一切的女孩斯科瑞。 如果王羡,这个他颇为欣赏的年轻人,选择站在斯科瑞的对立面,那他不介意用剑锋帮助对方冷静下来,迫使他“从长计议”。 然而,王羡的思绪从未偏向揭发斯科瑞。正如他赶到婚礼现场后,只是选择安静地坐下观察一样。 早在察觉到“梁鹏”恐怕才是这齣悲剧中真正的罪魁祸首时,王羡就已决定,要將这个秘密一同隱瞒下去。 此刻他真正纠结的,是另一件事——自己是否要帮忙,找回真正郑以以的遗体。 毕竟他的时间如此紧迫,每天都有无数事情缠身,而且寻找一具被刻意隱藏的尸体,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好吧,当王羡开始在內心为自己罗列藉口时,他就已然明白了自己真实的意愿。 斯科瑞依然死死抓著王羡的衣领,或者说,此刻的她只能依靠这一点支撑才不至於瘫软在地。 强烈的情感激盪与长久压抑后的彻底宣泄,早已抽空了她的力气,而那未曾完全清除的毒药更是让她虚弱不堪。 “以以小姐的遗嘱在我这里,我会把它交给你。”王羡望著那双连泪水都已经流乾的眼眸,声音坚定令人安心,“同时,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签一份新的委託。” 斯科瑞眼神一凝:“什么委託?” “我会帮你把郑以以的尸体找回来,价钱你开。”王羡的嘴角微微上扬,画出一抹自信的弧度,“我我很有职业操守,就像我承诺婚礼会如期举行,它就一定如期举行。” “那么,斯科瑞小姐,您是否愿意成为我的新僱主?” “……好。”斯科瑞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將额头无力地抵在王羡怀中,无声痛哭起来—— 这条孤独的復仇之路,终於……看到了新的曙光与起点。 侧门外的关长月见状,也暗自鬆了口气,审视的目光化为毫不掩饰的讚赏:好小子。 他擦去自己眼角的泪,缓步走入大堂:“我会向军团申请多休一段时间的假,以以的事情我会一起帮忙。” 回头看到关长月,斯科瑞的神情复杂:“爷……关教授,很抱歉骗了您,我……” “傻孩子,別说这种话。”关长月已经快步上前,用手帕帮斯科瑞拭去泪痕,“你依然是我的孙女。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斯科瑞仰起头,阳光从彩绘玻璃窗洒落,在那片绚烂的光晕中,她仿佛看到了好友温柔的面容——以以,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一定。 关长月搀扶著斯科瑞到一旁长椅坐下,他们之间有太多话需要倾诉。 苏珊则拿著自己的手帕走到王羡面前,细心地替他整理被扯乱的衣襟,擦拭衬衫上沾染的泪痕与猩红的汁。 “王羡先生,”苏珊的语气异常坚定,“接下斯科瑞小姐婚礼委託的人,不是你,是我们。所以,斯科瑞小姐不会成为您一个人的僱主,而是我们共同的僱主。” “对吗?”她抬起头,笑著看向王羡,眼神清澈而执著。 王羡微微一怔,隨即点头笑道:“啊,对,是我们。哈哈。” 婚礼终於落下帷幕,“有零有整”的梁鹏被关长月一块一块挑起来丟进棺槨。 或许,最终归宿是餵野狗吧。 回到郑家老宅,王羡与车夫老刘结清了工钱,也顺利从斯科瑞手中拿到了约定的酬金和那串家传手炼。 还没等他仔细端详,就在指尖触及手炼的瞬间,左手掌心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 暗红色的能量自手炼中汹涌而出,涌入弓月印记,顷刻间便將原本乾涸的印记充盈至半满状態。 王羡眉头一挑:照这个进度,只需再找到一件类似的物品,便可再次开启黑雾之旅。 方才在马车上,关长月也已表示,他会尽力帮助王羡研究这条手炼的渊源,並承诺在“不违反保密条例”的前提下,为他解答关於超凡知识的诸多疑惑。 “请问保密条例的范围是?”当王羡如此询问时,得到的却是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回答—— “范围就是,我不想说的,就不用说!”关长月爽朗一笑,带著几分老学者的傲然与不羈。 王羡揉著饿扁的肚子走进餐厅,桌上放著苏珊特意为他留的餐盒。虽然食物已经凉透,但总归能填饱肚子。 若细数王羡近日的饮食作息,恐怕最高明的医师也会发出绝望的嘆息。 今天就休息一天吧,看看书,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王羡这么想著,拿起三明治刚咬了一口,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他疑惑地转头:苏珊陪著斯科瑞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按理没这么快回来。关长月刚上楼休息,此刻一楼只有他一人。 虽然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王羡还是將怀表紧握在手,咽下口中的食物,走去开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他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门外站著的人,穿著一套他无比熟悉的制服。 是裁决部!而且建章和李蟹一样,是一位探长! 伯纳市的裁决部探长?为什么会找上门? 门外的行动队长鱼双秋,拥有一双罕见的灰眸,此刻正微微眯起,审视著眼前的陌生男:“请问这里是郑以以小姐的家吗?” 原来是来找郑以以的……王羡刚想鬆一口气,心却又立刻提了起来。 不对啊,真正的郑以以死了,虚假的郑以以刚刚杀了人,裁决部这时候找上门来是干嘛? “是的,但是以以小姐现在不在家,请问您是?”王羡沉著应对,藏在门后的手指却已经悄然拨动指针。 如果事情败露了,他不介意送眼前的这位探长一个漫长睡眠。反正自己现在无债一身轻,1440分钟的昏睡额度,隨意挥霍。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王羡,已然將之前无法入睡的痛苦拋之脑后。 確认没找错地方,鱼双秋递出一份做工精美的请柬:“我代表伯纳市市政厅,邀请关长月关教授,即刻前往蒂丽雪斯大饭店参加宴会。” 邀请?即刻参加?这位探长,你不觉得你的措辞本身就很矛盾吗…… 不过既然是来找关长月的就好,事情还没败露就行。 王羡暗自收起怀表,接过请柬,请对方稍候,自己则快步上楼敲响了关长月的房门。 “市政厅的宴会?”关长月打开请柬扫了一眼,隨即嘆了口气,“东河五城陷落的风波,终於还是吹到伯纳了……只是没想到议长消息如此灵通,连我这个休假的老头子都要被强行徵召。” 见关长月一脸愁容,王羡顿时反应过来:难怪那位探长態度如此强硬,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关长月重新穿上刚脱下的礼服,拿起手杖走出房门,对仍站在原地的王羡打了个招呼:“走啊,还愣著干什么,助理先生。” “啊?助理?”王羡猝不及防,没料到自己的身份转变得如此之快。 “你不是想学习超凡知识么?正好和我一起多见见世面。”关长月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脑子灵活,真要遇上什么事也能给我搭把手。” 可是自己真的適合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官方视野中吗?王羡仍有顾虑。 见他还在犹豫,关长月返身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有能力也有野心,这样的人,不可能永远藏匿於阴影之中,迟早要走到台前,接受各方目光的审视。既然如此,何不跟在我的身边,用一个乾净的身份登台呢?” 关长月见过太多像王羡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拥有非凡的潜力,却往往背负著不甚清晰的过往。 但他並不介意。 就目前而言,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可王羡的为人。既然如此,提携一把后辈,亦无不可。 况且在关长月看来,王羡迄今为止的表现,完全值得这份投资。 终究还是要踏入聚光灯下了么……王羡无奈地笑了笑,最终点头:“那就,多谢关教授提携了。” 两人一同下楼,正式步入了伯纳市权力与阴谋交织的中心舞台。 第60章 龙蛇 蒂丽雪斯大饭店的黄金宴会厅內灯火辉煌,伯纳各方势力齐聚於此,表面是宴会,实则是决定城市未来走向的暗流交锋。 瞎了一只眼的白山侯爵怀特轻晃著杯中红酒:“艾尔那个老姑娘死了,公爵之位悬空,翠湖那边肯定在四处活动,寻求支持。我相信他的信使也敲过你的门了,黑石,你怎么想?” 身材矮壮如铁砧的黑石侯爵布莱克叼著雪茄,含糊不清地嘟囔:“还能怎么想?翠湖那老傢伙想做的事,谁拦得住?” “我可是听说,北边的崑崙侯爵,也会有大动作啊。”地下商会会长碧泽斯端著酒杯踱步而来,满面红光。 怀特侯爵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讽:“枪炮一响,黄金万两。看来碧会长靠著叛军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啊。” “哈哈哈,小生意,混口饭吃罢了。”碧泽斯毫不掩饰得意之色,瀟洒地摆摆手。 对他而言,无论是叛军还是贵族,都不影响他赚钱。世道越乱,他和他的商会就越是如鱼得水。 和这三人涇渭分明的是行会代表,他们围坐在圆桌旁,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 “这群蛀虫,只知道爭权夺利,根本不在乎伯纳的死活!”匠人行会的代表“巧手”班鲁不满地將啤酒一饮而尽。 公共服务行会的代表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他默默往嘴里又扔了颗咖啡豆,“嘎嘣嘎嘣”地嚼著: “別急啊班叔,还要行会还在,伯纳就翻不了天。” “也不知道伯纳德那个傢伙,今天把我们叫来到底想干什么。”粮食与酒酿行会的代表莫三娘打了个哈欠,丰腴的身躯在椅子里挪了挪。 她口中的伯纳德,正是伯纳市政厅议长,这次宴会的发起者。 此时的伯纳德陪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一同站在窗边,俯瞰伯纳的街景:“吴参谋,我真没想到帝国愿意把您派回伯纳,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站在伯纳德身边的,正是断去右臂的第一军团总参谋、零號列车中的“辰龙”、从伯纳走出的帝国军界知名人物——吴用。 吴用神情淡然:“毕竟我也算半个伯纳人。正好身体出了问题也得休养,乾脆回来帮你一起守住伯纳这道城门,不让反叛军进一步蚕食帝国的领土。” 伯纳德有些神秘地笑笑:“吴参谋,您一定想不到今天的宴会上还会见到一位老朋友……瞧!他来了。” 顺著伯纳德的手朝门口看去,吴用眼神一凝,没想到还真是一位老熟人。 宴会厅內的眾人也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投去带著敬意的目光。 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歷史学家、自称非神秘学家却深受神秘学界推崇的学者、凯顿大学第三研究院院长、帝国皇家学会名誉教授—— 关长月! 还没踏进宴会厅,提著两个手提箱的王羡就察觉到了许多炽热的目光。这些目光自然不是冲他来的,王羡忍不住看了一眼关长月的背影:看来老教授的名声比自己想的还要显赫。 “哈哈哈哈,欢迎欢迎!”伯纳德大笑著迎上前,双手紧握住关长月伸出的右手,“关教授愿意赏光参会,真是对我们伯纳市莫大的支持啊!” 关长月笑了笑:“你倒是消息灵通,我才回来几天就被你逮到了。” “您如皓月当空,我想不注意都难啊。”伯纳德笑著瞥了眼王羡,“这位服务生也辛苦了,箱子放那边架子上就行。” 王羡眉头一挑,看来自己被认作服务生了啊…… 还没等王羡解释,关长月就一把把他拉到身边:“伯纳德,这可不是什么服务生。他是我的助理,明白吗?” 圆滑的议长立刻转向王羡伸出手:“居然是关教授的助理吗!真是年轻有为!是我们伯纳人吗?我是市政厅的议长伯纳德,你好啊。” 王羡有些惊讶这位议长如此迅速且自然地转变態度的姿態,也放下箱子与他握手:“您好,伯纳德议长。我是王羡,隨关教授一起从外地而来。” 就在这时,吴用也来到了门口。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老同事关长月,而是锁定在了王羡的身上—— 这个傢伙的声音,有些熟悉…… “吴参谋,你怎么也在这?”关长月有些意外能在伯纳看到吴用,他还以为这种人才会被调任到军官学院。 吴参谋?这莫名熟悉的称呼让王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头,恰好撞上一双沉稳锐利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剎那,“辰龙”与“巳蛇”同时认出了彼此。 两人的表情都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伯纳德敏锐地捕捉这一点,颇感意外:“王羡先生真是深藏不露,不仅是关教授的助理,居然还和吴参谋也是旧相识?” “原来你叫王羡啊。”吴用饶有兴致地向王羡伸出左手。能在这里遇到“巳蛇”,当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可不相信这位“巳蛇”会是关长月的助理,自己与老教授共事多年,从未听说对方收过这样一位“高徒”。 世界真小……王羡无奈地在心中感嘆,隨后放下左手的手提箱,不卑不亢地握住吴用的手:“好巧啊吴先生,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一旁的关长月何等精明,立刻就理清了二人的关係: 吴用此前並不知道王羡的名字,但是他却对王羡有著很深的印象;从王羡的语气判断,他们最近见过面。 更重要的是,吴用之前一直在第一军团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外界的人。 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 王羡这小子,居然是上一趟零號列车的参与者! 这个推论把关长月自己也嚇了一跳,军团对於列车內幕严格保密,就算是他,也只知道这次的列车中除了军团成员之外只有两个外人。 关长月深深地看了王羡一眼:你小子身上的秘密,比我想的还要大啊…… 伯纳德也在心里默默调高了对王羡的评价。这小子与吴用交谈的姿態根本不像后辈对前辈,反倒像是平级之间的寒暄。 他凭什么? 宴会厅內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於此,其中也包括一位一直坐在角落喝闷酒的失意之人。 她因押送禁忌物失败而被再次外调离开王都,又因曾在冬木市任职而被派来伯纳。 此刻,朱迪医生猛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著门口—— 那不是王羡吗?他怎么会……还活著?! 第61章 艺术就是—— 朱迪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走过去,却在看到伯纳德、关长月和吴用三人身影的瞬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只是个被总部边缘化、因任务失败而前途黯淡的普通调查员。 这次能出席宴会,纯粹是因为伯纳市裁决部的其他同僚不愿来此枯坐——否则,那位鱼双秋探长比她更有资格站在这里。 序列七的超凡者,在冬木市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藏龙臥虎的伯纳,根本排不上號…… 更何况,她心里清楚,自己从未完全消化“催眠医生”的魔药,距离真正的序列七,始终差著临门一脚。 说白了,她不过是个心有不甘的“八点九”罢了。 如今,连曾经的阶下囚也摇身一变,成了大人物们的座上宾…… 她紫色的眼眸黯淡下来,熄灭了上前揭穿王羡的心思。作为一个深諳职场生存之道的人,她明白此刻最该做的是避免与王羡產生任何衝突。 那把左轮既然已丟,就別指望她能去夜游手里夺回来。 明哲保身,才是最稳妥的处世之道。 朱迪重新跌坐回沙发,自暴自弃地叉起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嗯,至少甜点很美味。 但是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朱迪这样的觉悟。 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王羡身上来回扫视,揣测著他的来歷,隨后从高傲的骨髓里渗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哪里冒出来的关係户…… 如果他们的心声被王羡听见,他一定会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就是蹭关教授请帖来的。 不过是碰巧认识个吴用而已,也就是亲手把对方的右手斩掉的交情…… 这些都不重要。真正让王羡在意的是,宴会厅里的超凡气息远比他预想的稀薄。 照理说,在座的都是权贵人物,理应拥有更多追求力量的资源和机会。 为何他们本人大多並非超凡者? 王羡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流露出超凡波动的多是保鏢隨从,真正的话事人反而在超凡气息上平平无奇。 当將疑问低声拋给关长月后,老教授才意识到王羡对超凡世界的认知匱乏到了何种地步。 “获取超凡力量是有代价的,”关长月耐心解释,“绝大多数人服用魔药都会產生严重排异反应,若不能迅速消化,过程將极其痛苦。” 排异反应……王羡这才想起来虞柿曾经就感嘆过自己在喝下“赌徒”魔药时居然毫无排异反应,原来是这样。 “而且,成为超凡者之后也不就是一劳永逸。”关长月继续介绍,“越往上走,晋升的难度也就越大,超凡者也就越有可能迷失。” 这下王羡明白了:许多当权者本来就手握財富与权柄,没有必要再去用自己的命换一份力量。 可是……王羡不解:“如果財富的分配者本身不具备强大的实力,又怎么能让超凡者甘居其下呢?强大的超凡者大可以取而代之。” “你小子果然一身反骨。”关长月竟流露出几分讚赏,“这就牵扯到一些隱秘往事了。但凡强大的官方组织,必有控制超凡者的绝对手段,能確保近乎绝对的服从。” “否则,你以为各大教会为何能根深蒂固?帝国又凭何拥有如此庞大而忠诚的超凡军团?”他放下酒杯,“至於那些不服管的……你应该见过或听过了:夜游、反叛军,皆是此类。” 那自己会被別人控制吗……王羡忍不住去想。 他想要接触更多的超凡力量,但是绝不愿意因此成为某个组织的棋子。 自己的魔药是虞柿给的,她会不会握有自己的命门? 王羡不得不再次思考自己与夜游的关係。 见王羡表情突然有些凝重,关长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最多也就序列九吧?放心,就这个级別,还轮不到你考虑这些事情。” “未雨绸繆总归没错。”王羡说著,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关长月问他:“怎么样,今天来到这里有何感想?” 一般来说,年轻人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场面的高规格聚会,都会感到心潮澎湃吧…… “感觉……很適合搞事。”王羡语出惊人。 “搞事?” “伯纳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於此,若有人能一锅端了,整个伯纳必定陷入大乱。”王羡冷静分析,如同陈述事实,“且不说多数当事人自身实力不济,一颗子弹便能解决。更危险的是,这宴会厅位於九层——若有人在承重结构上布置炸药並引爆,高空坠落的衝击足以摧毁绝大多数人。” 言之凿凿,令人脊背发凉。 被王羡这么一说,关长月也不免生出几分疑心:“你小子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可是议长发起的宴会,一定有著最高规格的安保措施。” “是么。”王羡不置可否,“东河五城陷落的前一天,有人能想到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吗?巨变发生前,总无人相信。但它,总会发生。” 关长月眉头紧锁:“你小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目前还没有。”王羡摇头,目光平静,“只不过连我这种热心市民都能发现,那些真正的亡命之徒,又怎会错过这等良机?” “如果是我,浪费了这种机会,一定会后悔得睡不著觉。” 听著王羡的念叨,关长月决定暂时不去纠结王羡对於自己的“热心市民”的评价是否准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位战斗力只比普通人略强的学者,已经萌生退意。 仿佛为了印证王羡的预感,下一刻,宴会厅內所有的煤气灯骤然开始疯狂闪烁! 明灭不定的光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眾人都还只是疑惑,王羡和关长月已经脸色大变。 王羡一把抓起手提箱,正要拉上关长月冲向门外,脚下便传来了连续而猛烈的爆破声—— “砰!砰!砰!砰!砰!砰!” 连珠炮一般的爆炸让地面猛烈颤抖,方才还优雅从容的宾客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踉蹌扶桌,有人惊叫倒地。 但这仅仅是开始。 爆炸过后,脚下传来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整个黄金宴会厅如同失控的电梯,裹挟著所有人与华丽的装饰,朝著下方疯狂坠落! 此时的街道上,马车四散而逃,路人失声尖叫。站在楼下等待自己家主人或者老板的隨从面无血色,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骇人的景象—— 蒂丽雪斯大饭店,塌了! “咚——” 万幸的是,黄金宴会厅结构极为坚固,竟未在半空散架。它如同一颗沉重的巨石,轰然砸落地面,终於停止了坠落。 可巨大的衝击力已经让很多人瞬间晕了过去。只是口吐鲜血的关长月,已经属於状態良好的一批人。 这多亏王羡反应极速,將他那副老骨头及时塞进沙发,缓衝了致命撞击。 而王羡,是为数不多还能保持站立的宾客。 可眾人还没来得及鬆一口气,脚下便再次传来不祥震颤。 隨后—— “轰!” 蒂丽雪斯大饭店的地基彻底碎裂,崩塌的楼体继续向下陷落!尘埃瀰漫中,下方竟露出了一片幽深的巨大地下空间。 恐怖的失重感再次袭来,这一次,无人知晓將坠往何方。 “哗——!!” 下坠戛然而止,冰冷的液体瞬间涌入。先前还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顷刻间就彻底化为水下囚笼,浑浊刺骨的积水从门窗缝隙疯狂涌入,水位急速上涨,眨眼间已没至膝盖。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王羡毫不犹豫,一把扛起意识模糊的关长月,抓起手提箱,在迅速上涨的冰冷积水中奋力前行,猛地撞向最近的一扇窗户—— 玻璃无声碎裂,他带著老教授,毅然决然地没入了那片黑暗冰冷的未知水域。 第62章 失去联繫 有王羡带头衝锋,其他尚且有行动能力的宾客,也都大步逃向窗边,一股脑地涌入水中。 漆黑冰冷的水下,拖拽著关长月的王羡险些迷失方向,好在头顶还有若隱若现的光芒,这才让他找正位置,左手关长月右手手提箱地衝到水面。 “呼——”劫后余生的王羡踩著水呼吸,关长月也趴在悬浮的手提箱上,大口喘著粗气。 紧隨其后的竟然是断了一只手的吴用,他也从水面下浮出,用左手勉强维持身体平衡。 此后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宾客或是自己浮出,或是在保鏢的携带下浮出。 但是很明显,逃出宴会厅的人数远没有参加宴会的人数多。 “还真被你说中了……”关长月无力地趴在手提箱上,不禁对自己今天把王羡带来的行为感到庆幸。 王羡唯有苦笑,他寧愿自己的预感不要如此精准。正欲开口,一只冰冷的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左脚踝! 水鬼!? 王羡头皮一炸,右脚几乎下意识就要狠狠踹下去! 万幸在最后一刻他反应了过来,硬生生收住踢踹的动作——这更可能是个体力不足的倖存者。 急忙改踹为捞,王羡深吸一口气潜下少许,抓住那截冰冷手腕,用力將其带出水面! “咳!咳咳咳——哈啊!” 朱迪医生疯狂呛咳,肺叶火辣辣地疼,她凭著求生的本能死死攀住眼前人的肩膀。 等到终於喘过气,她艰难转头:“谢…谢谢你……” 话音戛然而止。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王羡! 王羡也才发觉这位“老朋友”也在场,扯出一个短促的笑:“好久不见,朱迪医生。” 朱迪一怔,下意识想鬆开手,可刚一放鬆,脱力的身体就立刻向下沉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尷尬,她不得不更紧地抓住王羡。 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窘迫,最终化为低声道谢:“谢谢你,王羡。” 一旁的关长月缓过气来,饶有兴味地打量著这一幕:“你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熟人?” “只是……碰巧。”王羡简短回应,目光锐利地扫视著这片巨大的地下水域,寻找著可能的岸边。 吴用也靠了过来,只有一只手的他还是不太適应在水里的动作,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更加安全:“没想到,伯纳的地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空间。” “是啊。”气喘吁吁的伯纳德看这边人多,也凑到几人身边,“我在伯纳工作这么多年,还主持修建了许多市政工程,可从未听说过地面下有一个大水池。” “几位还真是有閒情逸致。”壮实的黑石侯爵布莱克拖著白山侯爵怀特,也游到这边,“抬头看去那个洞口简直不要太远,再多聊一会儿我们都得淹死在这里。” 莫三娘和班鲁带著两个保鏢一起过来,那名喜欢吃咖啡豆的少年正骑在某一位侍从的背上。 再加上一位穿著神父长袍的先生,活下来的人就都在这里了。 还真是惨烈啊……王羡数了数人头后默默感嘆,同时他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把自己围在中心了? 主要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可不好脱身啊…… “伯纳德,你以前不是说你是最了解伯纳的人吗?”莫三娘那刘海捋到耳后,看向议长先生,“快,找个岸边让我们上去。” 突然被人点名,伯纳德却也只能无奈摇头:“我是真不知道饭店爆炸之后地板会裂开啊。” 刚刚还在寻找出路的王羡眼神一凝,不动声色地瞥了伯纳德一眼: 难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饭店会爆炸,只是没料到地面会塌陷? 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口误,但王羡更愿意相信所有的“无心之失”都暗藏玄机。 再者说了,就算没有这句话,他也要怀疑这位议长先生与爆炸案相关,毕竟他是发起者,嫌疑很大。 只是眼下显然还没法去深究这些事,先活下来再说。 刚刚自己在水里看到的光芒是从头顶的坑洞洒进来的,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光芒,能见度太低,根本无法用肉眼判断哪一边安全。 “在场的有超凡者的吧,有没有谁有能力判断哪边是陆地?”王羡开口询问大家,却只收穫一阵沉默。 哪怕是超凡者,遇到这种情况也白搭啊…… 没办法,王羡嘆了口气给出自己的第二个方案:“那这样吧,我们散开,朝不同的地方探索,要是哪个方向的人找到了登陆点,就大喊让其他人往自己这边靠,这样能以最快速度上岸。” “不行。”公共服务行会那位少年模样的代表——张修远立刻反驳,“要是有人找到了安全点,但是故意不告诉別人,岂不是会被害死。” 眾人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张修远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此刻大家看起来都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是各方势力已经在伯纳市斗了这么久,难保不会用这个机会给別人来一刀。 真麻烦啊……王羡默默嘆了口气,都要死了还不消停。 “这样吧。”关长月对於方案做出一些改进,“你们行会的人最多,一共有五个人,我们就分成五批,每一批里面加一个行会的代表。这样的话,就算別人可能隱瞒消息,你们行会的人也一定会把消息告诉同伴吧。” “不行。”张修远又一次提出异议,“我不会游泳,只能分成四个方向。” 怪不得一直骑在別人背上。 於是乎,人群就这么被分作四组: 一组正前方——王羡,张修远和保鏢,关长月; 二组左方——莫三娘,吴用,朱迪; 三组右方——班鲁,布莱克和怀特; 四组后方——另一个保鏢,伯纳德,神父。 “为了预防意外,每三分钟我们就需要呼喊一次確认位置。”临出发前王羡又一次做出补充,“就从我们这边开始,我们会先喊一句话,然后左方、后方、右边的三组以此回应,没有问题吧。” 眾人都点头,对这位反应迅速撞开玻璃的年轻人表示赞同。 自救行动就此展开,但想要在水中保持笔直前进却有一些困难。 王羡不由得嘆了口气:原以为自己以前练习过走直线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疏忽了,没学过怎么游直线。 冰冷水面重归死寂,只剩下本组三人划水的声音,以及彼此沉重的呼吸。 三分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负责计时的关长月哑声提醒:“时间到了。” 按照计划,不用游泳的张修远深吸一口气,朝著斜后方用尽全力呼喊: “一——组——安——全——”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迴荡,传出去很远。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等了一分钟,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只有张修远自己的声音,带著诡异的回音,慢慢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怎么回事? 王羡的心猛地一沉。 “直接喊话!喊名字!让他们听到就回应!”王羡急促地说。 “有人听得到吗!”张修远这次卯足了劲,扯著嗓子大喊,“莫三娘——班鲁——孙二哥——” 他依次喊出行会中另外三人的名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更深的…… 死寂。 三分钟绝不足以游出听觉范围,而且在这片空旷的死域,声音本该传得很远。 王羡与关长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冰冷结论—— 出事了! 第63章 古代遗蹟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同时压在几人心头。 “王羡,你怎么看?”关长月心中已有计较,但经歷过最近种种变故,他更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判断。 喜欢嚼咖啡豆的张修远沉默不语。他清楚自己在这个临时小组里处於弱势,想要活下去,最好的选择就是听从指挥。 王羡的思考並未停止,但见关长月询问,便將目前的思路和盘托出。 “首先,我们不能回去找人。”他的声音在水面上显得异常冷静,“如果真发生了不测,回去也於事无补。更关键的是,就算我们想回去,也根本无法確定能否找回出发的地点。” 的確,头顶那个坠落的洞口,此刻如同遥不可及的月亮,无论他们游向何方,看起来都几乎一样,完全无法作为参照物判断方位。 “所以,我们必须做一个最坏的假设。”王羡的声音顿了顿,沉重而坚定,“假设其他三组已经全军覆没,而我们,是唯一的倖存者。我们必须抱著这样的觉悟,继续向前。” 这就是王羡的计划——不顾一切,向前,只能向前! 关长月点头:“我赞同。留在原地是等死,回头是送死,唯一的生路就是往前游。” “那如果……”张修远咽下身上最后一颗咖啡豆,低声问道,“我们前进的方向,恰好与安全的方向背道而驰呢?” 王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打开手提箱,取出四把手枪。 他將两把“翠湖2式”递给张修远和那名保鏢,又塞给关长月一把。 至於他自己的“命运左轮”,则是一直別在腰间。 此刻,王羡已是双枪在身。 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药,淡然一笑,回答了张修远的问题:“那就死唄,还能怎么办。” 关长月有些愕然地看著手中冰冷的金属,越发觉得看不透王羡: “你小子……隨身带这么多枪?我就奇怪你怎么逃命都提著这箱子,原来是个移动军火库。” 手握武器,张修远似乎也多了几分底气。他十分熟练地检查了一遍手枪,语气中带著一丝惊讶: “居然是『翠湖2式』……现在黑市上这货可不好弄。你还真是不一般。” “希望没有用上它们的时候。”王羡只是庆幸自己已经还清了怀表的“债务”,状態还算可以。 否则,在又困又累的情况下坠入冰水,反应稍慢恐怕就直接葬身水底了。 或许连厄运也畏惧子弹的锋芒,此后的一段路程异常平静。 几人奋力游动,直到浑身冰冷僵硬,力气即將耗尽之时,终於狼狈地爬上一处磨损严重的石砌平台。 “没想到……我们这边竟然真的是生路。”状態最好的张修远踏上实地,活动四肢,却因缺乏光源而不敢有大动作。 王羡正揉著发痛的额头——能见度太低,儘管他隱隱有个方向,但在真正发现岸边之前,自己的额头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此刻还在隱隱作痛。 关长月的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坐在地上不住颤抖:“多亏了你领路啊,王羡……真让我们找到了。” 老教授水性极佳,他敏锐地察觉到,王羡並非在游一条直线,而是在水中不断微调著方向,仿佛手握某种无形的罗盘。 但关长月没有点破,只是默默跟隨。 事实证明,相信王羡是对的。 “这边——安全——!”张修远扯开嗓子,用尽力气向死寂的黑暗中呼喊,“我们是一组——我们上岸了——!” 即便內心已默认其他人生还无望,这位行会代表仍抱著一丝渺茫的希望。 “王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关长月抬头望去,那个代表出口的白色光洞早已消失不见,他们游出了太远的距离。 王羡没有立刻回答,他默默感受著左手掌心传来的微弱悸动—— 弓月印记正在发热,如同飢饿的幼兽,向他指示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其实最初下水时,王羡同样毫无头绪。 甚至在第一次三分钟呼应同伴时,他也只是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態。 但就在那之后不久,左手掌心的弓月印记,就像当初遇到郑以以的家传手链时一样,突然產生了明確的渴望。 於是,王羡便悄然调整方向,朝著弓月指引之处游去。 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陆地——难道这片隱藏在地下的建筑群,与那手链同出一源? “我想探索这片区域。”王羡说著,从手提箱里取出煤油灯和火柴。 嗤啦一声,昏黄的光晕亮起,勉强照亮几人脚下斑驳古老的石砖。 张修远忍不住惊嘆:“你这箱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关长月却已整个人伏在地上,像是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他急切地示意王羡將灯光凑近些,手指颤抖地抚摸著石砖上的刻痕。 “这是……天启纪元之前的古代遗蹟!” 天启纪元?古代遗蹟? 王羡一头雾水,急忙追问:“关教授,这意味著什么?” “天启帝国歷史悠长,但史学界一直相信,在帝国建立之前,还存在过一个甚至多个更为久远的辉煌文明。” 关长月直起身,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眼中闪烁著学者特有的兴奋光芒: “只是它们都被黑雾吞噬,文明断绝,才给了天启帝国崛起的机会。”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张修远適时插话,分享著自己的见闻,“据说帝国最初的疆域极其狭小,在王宫里甚至能望见黑雾的边界。直到第二位神秘学家古奥先生研製出驱散黑雾的法阵,帝国才得以一步步扩张至今的规模。” “不错。就像伯纳这座城市,被开垦出来也不过五百年左右。”关长月愈发兴奋地站起身,“如此想来,它的地下会埋藏著古代遗蹟,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如此……王羡第一时间想到了曾在黑雾中惊鸿一瞥的那座荒废东方古城。 难道天启帝国之前的文明,竟是类似他前世所知的那个古老东方国度? “但是,探索古代遗蹟必然伴隨著巨大的风险。”关长月看向王羡,语气变得严肃,“王羡,你真的决定要深入吗?” “我们可能没得选了。”张修远已经又一次跳到了保鏢的背上,声音带著紧张,“水面在上涨,如果不找到更高或更安全的地方,我们很快又会失去立足之地。” 王羡低头看去,原本低於石砖的水面,此刻確实已经漫过了鞋底。 不过……他怎么感觉,张修远不像是不会游泳,更像是极度“怕水”? 否则,仅仅是这点薄薄的水层,又不会溺水,何至於立刻跳到別人背上? 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王羡举高了手中的煤油灯。 昏黄的光圈在无边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却也是他们唯一的依仗。 “既然没得选,”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声音在空旷的遗蹟中传开,“那我们就出发吧。” 第64章 陵墓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走的?” 张修远的声音在水面盪开,带著几分刻意的轻鬆。 他骑在沉默的保鏢肩上,不时低头,浑浊水面已没过保鏢小腿,映著煤油灯不安晃动的光。 自决定探索这座沉入水下的遗蹟起,王羡便一言不发地走在了最前。 没有商议,没有迟疑,引著大家朝黑暗深处去。 掌心弓月印记滚烫,呼唤越发强烈。王羡没有回头去看张修远,只是淡淡地说: “直觉罢了。我觉得这边看起来比较顺眼,所以就选了这边。” 张修远不依不饶,声音里掺著笑: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王羡。” “王羡啊……没怎么听过。” 张修远咀嚼这两个字,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並没有与之相关的印象,他笑著说: “王羡,你是超凡者吧?而且应该是很厉害的超凡者对不对?我看你也不像是关教授的助理,难道你是他的保鏢?” 王羡默不作声,蹚水向前。 水声哗啦中,张修远攻势不停: “別跟著关教授了吧,来我们伯纳,任何標准的薪资我都给你开双倍,条件隨便提,怎么样?” 关长月忍不住瞥了张修远一眼: 伯纳本地的行会这么没有礼貌吗?自己还在呢,就当著面挖人? “別装聋作哑嘛,” 张修远提高声量,话语在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既然跟在关教授身边,你也逃不过『血誓』的侵蚀吧?来我们这儿,行会包揽所有压制『血誓』的超凡材料!” 血誓…… 这倒是王羡没有听过的新词汇。 听起来,这好像能控制超凡者? 王羡终於有了兴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兴致勃勃的张修远,平静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招揽我,只是单纯想用这种装傻子的方法来套我的话。还是省省心吧,先等我们安全离开这里,再考虑有关我的事情也不急。” 张修远掛满笑容的脸色一僵,隨即又扯开嘴角: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明呢?大家都糊糊涂涂的,才能和气生財嘛……” 关长月没有掺和二人的交锋,他们一人年轻力壮,一人骑在肩膀上不腰疼。 只有教授自己一个人是真的又老又累又没办法。 隨手的仗剑应该已经和宴会厅一起沉底了,水面已经淹到膝盖,每走一步都会消耗极大的气力。 关长月真的一句话的力气也不想浪费。 左手提箱右手提灯的王羡继续朝前走去,但是这一次,没走太远他便再次停下。 有岔路口。 现在几人站在一个分叉口,可以继续往前,也可以拐进一处甬道。 甬道內一片漆黑,同样被积水淹没。 唯一不同的就是,假若在外边行走,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还能往回跑或者跳到水里。 可要是进了这甬道,真遇上什么陷阱和机关,可能就跑不掉了。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陷入两难,但是王羡不会。 左手的弓月印记清晰地告诉他: 往里走,就往里走。 所以王羡就这么带著身后三人一拐方向,走进狭窄的甬道。 关长月默默地跟上,张修远张了张嘴,想提出疑问,却找不到提问的理由。 这位没有咖啡豆吃的行会代表,只能无奈地嘆气: “怪不得叫『王羡』呢……王羡王羡,不就是『危险』么……真不吉利……” 甬道漆黑又狭窄,最多只能让两人勉强並行。 保鏢肌肉宽大,再背著张修远,走得越发艰难。 不过这份艰难並没有维持太久,当水面已经淹到腰部高度时,队伍再次停下脚步。 张修远听到前方传来王羡清晰的声音—— “我们到了。” 王羡举高油灯,昏黄光晕中,一道毫无锈跡的铁柵栏挡住几人去路。 柵栏旁边墙壁上,一根竖直的拉杆静静佇立,仿佛在无声邀请: 快来把我拉下去,这样铁柵栏就会升起来了! 王羡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拉下去。 好奇心是人类的宝藏,但是过度好奇就是作死。 他將油灯凑近柵栏缝隙,光晕勉强照亮其后几级向上的石阶,指出新的出路。 “看来你的直觉很准。”张修远撑在保鏢肩膀上眺望,“那么王羡,你的直觉能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关长月侧著身子,勉强凑在拉杆旁边仔细检视过后,无奈抬起头: “除了年代久远之外,看不出什么。这种製造工艺我也没见过,但是结构完好,看起来还能用。” 那么情况很明晰,想要前进只能通过柵栏。 柵栏旁边有一个拉杆,可以拉动,只是后果未知。 “好像没得选啊……” 王羡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身旁的拉杆,他將煤油灯递给身后的关长月,自己用右手握住拉杆,低声提醒: “都小心,要来了。” 意料之中的阻涩感並没有传来,反而是一种一划到底的顺畅感。 隨著“咔噠”一声,拉杆被王羡拉到底部,机括声响的瞬间,脚下地面猛地一沉,开始迅速下降。 果然啊……这拉杆无法让柵栏升起,反而逐渐让几人失去落脚点。 水面上涨,地面下降,此消彼长之下,积水迅速淹到几人胸口。 对此反应最大的就是张修远,他竟是直接用自己的手脚撑住两边的墙壁,就此悬空拉开与水面的距离。 “上面是死路!” 张修远才朝上爬了不到半米,就颇为绝望地大喊——他的头已经抵到了甬道的天板。 王羡看著巍然不动的铁栏杆,忽然醒悟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下水,隨后重新探出水面: “水下有路!快走,从下面游过去!” 原来虽然柵栏没有上升,但是也没有隨之下降。 在地面下陷之后,底部就多出来一截可以从柵栏底部游过去的空间。 王羡抓起手提箱,率先潜入冰冷黑暗的水中。 关长月將油灯从柵栏缝隙塞过去,也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 水面之下,一片漆黑的王羡摸索著栏杆来到底部。先將手提箱塞了过去,之后再双手抓住柵栏,用力一拉把自己送到另外一边。 上浮的过程中,王羡的头又一次撞到东西,当他慌忙探出头换气时才发现,自己撞到的居然是煤油灯。 “吸——” 王羡又一次潜入水下,用力一拉帮著关长月回到水面。 顾不上再拉一把张修远,王羡带著几乎力竭的关教授迅速游到楼梯边,脱离水面,大步走上陆地。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里迴荡,单调却令人安心。 片刻过后,浑身颤抖的张修远被沉默寡言的保鏢抱著追上二人。 张修远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骇人红斑,在油灯下诡异非常。 王羡眼神一凝:自己虽然猜测对方怕水,但也想到会这么怕…… 关长月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心中瞭然,得出结论: “没想到伯纳行会里,居然还有『海族』途径的传承。” 说罢,教授拍拍王羡的肩膀: “不用担心他,脱离积水之后,过一会儿就能恢復,我们继续走吧。” 王羡点头继续前行,心中却嘖嘖称奇: 明明途径名字叫做“海精灵”,可是超凡者却不能沾水? 超凡力量真神奇…… 三人加快步伐,迅速甩开身后上涨的积水。 终於,在王羡默数到第199级台阶后,他们抵达出口。 钻出甬道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潮湿气息被浓重的灰尘味取代。 煤油灯的光晕有限,只能隱约辨出他们身处一座高台,前方是一片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深坑。 不知道为什么,王羡隱隱觉得这种构造有些熟悉。 有种似曾相识,曾经身临其境的奇怪既视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王羡试探性地朝前迈了一步。 “嗡——” 仿佛回应他的脚步,黑暗中骤然亮起无数盏油灯,次第延伸,幽黄的光晕如鬼火般点燃整个空间,驱散黑暗,也照亮了深坑中的景象。 关长月发出短促的抽气声。 王羡却是僵在原地,陷入巨大的震惊。 这份震惊过於强烈,以至於手提箱从无意识鬆开的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空洞的迴响。 他瞳孔紧缩,呼吸停滯,难以置信地凝视著坑底: “……怎么可能?” 巨大的坑洞之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著数千具陶土塑像。 兵士披甲持戟,战马扬蹄欲奔,战车列阵待发…… 那是本该只存在於他前世记忆中的景象—— 兵马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