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迎娶平妻,我改嫁太子你哭什么》 第1章 她重生了 “先生,前头便是將军府了。” 马车滚滚,一栋华贵恢宏的宅院出现在眼前。 “您为救小世子坠崖失忆,流落在外三年,终於可以一家团聚了。” 姜綰缓缓睁眼。 她重生了,回到了重返將军府的这日。 亦是前世悲惨的起点。 丫鬟碧螺看著她手中精致的荷包,笑著道:“这是您绣给小世子的吧,母子连心,他一定很想念您。” 想念? 姜綰冷笑,死前一幕如潮水般涌来。 … “您不守妇道,伤风败俗,实在不配为人母。” “只有您死了,儿子才能安心。” 几个嬤嬤按住瘦弱的她,一碗黑色汤汁逼近唇边。 她颤抖著,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死死盯著面前稚子,心冷如冰。 “我捨命救下你,不想…却养出个弒母的狼崽子。” “弒母?父亲早已纳了新妇,我如今是郡主的养子,身份贵重。” 宋麟的声音稚嫩而残忍,小手牵著一英俊男子的衣角。 那是她的夫君,承平將军宋子豫。 “你这样不守贞洁的女人,看一眼我都嫌脏。” 见面前少女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眸光却依然清傲,他似乎被激怒了,粗鲁地將毒药灌入了她口中。 “我最討厌你这幅清高模样,你还以为自己是艷绝京城的丞相嫡女么?” 姜綰挣扎著,呕出一口血来。 她本是尊贵的丞相之女,十七岁那年奉旨嫁入將军府。 夫君宋子豫常年戍边在外,她替他孝父母,掌中馈,无人不赞她温婉贤良。 直到宋子豫打了胜仗回京,她以为总算能得到些夫妻温存。 可就在这年,京城发生动乱,她为了救被流寇掳走的养子宋麟,坠入悬崖,失忆了三年。 待她恢復记忆,重回將军府时,宋子豫已纳了新妇。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名为顾玉容,二人格外情深。 而她,一个多年流落在外的女人,任何脏水都可以泼在她身上。 从前她悉心侍奉的婆母,姑姐皆换了嘴脸,污衊她失了贞洁,不配为宋家妇。 就连他视若亲子的宋麟,也亲昵地依偎在顾玉容怀中,不肯再称她“母亲”,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嫌恶。 为了將军府的“清名”,他们对外宣称她已经去世。 他们挥霍她的嫁妆为仕途铺路,拿著她家传的医书典籍,成了皇家的救命恩人。 甚至在她父亲面前表演对“亡妻”情深,哄骗丞相府为宋家收拾了无数烂摊子。 短短两年,宋子豫连升三品,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贵。 而姜綰从此被幽禁后院。 残渣剩饭,刑辱拷打三年。 直到顾玉容得知,她流落在外之时,竟救过当今太子,而太子正遍寻救命恩人。 於是她拿走信物,冒认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太子下令收其为义妹,还为她请封郡主。 顾玉容就这样踩著自己的尸骨,成了京城最尊贵的女郎。 这日,府中高朋满座,一碗鴆毒灌入姜綰喉咙。 姜綰死后,无牌无碑,孤魂不得轮迴。 不知过了多久,因著一缕香火供奉,她得以重生,回到了七年前,重回將军府之时。 … 姜綰从回忆中抽离,面色淡淡。 “既离了玲瓏阁,就不要称我为先生了。” 失忆在外的三年,她在京城脚下开设玲瓏阁,广结善缘,悬壶济世,人们称呼她为“青芜先生。” 碧螺是她收容的孤女,十分忠心。 “是。”碧螺改了口,“夫人,我们是直接回將军府吗?” 姜綰摇头。 她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 “你拿著它去找城门校尉李二,让他给將军府报个信,就说一个时辰后,失踪的將军夫人要归家。” 李二是宋子豫的手下,巧合的是,玲瓏阁半年前医好了他母亲的旧疾,他对此感恩戴德。 这等小忙,他不会推辞。 碧螺疑惑:“夫人是想將军府的人前来迎接?” 姜綰冷笑。 前世,她恢復记忆后满心期待直奔將军府,结果呢,宋家人巴不得自己死在外面。 如今他们有了先下手的机会,会如何做呢? “是啊,我等著他们好好『欢迎』我。” 她可是给了宋子豫一个时辰,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姜綰对著车夫吩咐:“转道,去沛国公府。” 沛国公老夫人姓盛,听到通报,亲自见了姜綰。 京城人人都知,承平將军夫人为救小世子坠崖,已死了三年。 盛老夫人没想到,姜綰竟活著回来了。 她激动地拉著姜綰的手,双眸湿润:“好孩子,你还活著,真是太好了。” 姜綰不禁动容。 当年流寇横行,她冒死去报信求救,虽是为了救宋麟,但同行遇难的亦有盛老夫人。 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感念自己的恩德。 “听说您在佛寺替我燃灯祈福三年,我很感激,故而一回京就登门拜谢。” “这是应该的,你救了我,是国公府的恩人。” 盛老夫人关切一番,又细细打量著她的脸色:“你面色很不好,可是旧伤未愈?” “近日噩梦连绵,心神不寧,怕是邪祟缠身。”姜綰问道,“老夫人信佛多年,可否指点一二?” “这有何难?我这有尊琉璃佛像,驱邪是最灵的,今日便送你了。” 盛老夫人崇尚佛教,这些年宫里曾赐下不少好东西。 姜綰正因知道这些,才会开口。 二人又聊了会,她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盛老夫人嘱咐道:“这琉璃佛像是圣上亲赐,精致却易碎,你回府的路上要仔细著。” 损坏了御赐之物,可是大罪。 姜綰笑著应了。 回到轿中后,她亲手將佛像捧起。 心中计算著时辰,果然,马车行至深巷时,骤然一阵顛簸。 刀刃交锋之声响起,外头似乎发生了打斗。 听著激烈的廝杀之声,姜綰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而莞尔一笑,轻轻鬆开了双手。 將军府中。 顾玉容渐渐坐立不安:“將军,你的人这么久还没消息,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怎么可能?” 宋子豫气定神閒,端起茶杯。 “阿容,还是你聪明,提议派出我手下的精兵,对付姜綰那种弱女子,就像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事成之后,只要谎称她是匪寇,拉去乱葬岗埋了便是。” 他搂著顾玉容,柔声承诺。 “放心,將军府的主母之位,只有你一人。” 顾玉容柔媚一笑,刚欲开口,忽有下人惊慌闯入,颤声稟道。 “將军,夫人,夫人她回来了!” “什么?”宋子豫猛地站起。 “是真的!如今…人已经到府门口了!” 第2章 必有后福 等宋子豫二人赶到府门口时,整个將军府的人都已到齐了。 方才那场截杀动静太大,还引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眾人瞧著一袭青衣的姜綰,如见了鬼一般,一时心思各异。 宋子豫最是惊诧,指著她道:“你,你竟没死?” 巨大的震惊让他忘了控制表情,英俊的脸上无一丝与妻子团聚的欣喜,反而如见了瘟神一般。 百姓们心道奇怪,渐渐传出低语。 姜綰素衣而立,目光划过將军府门前巨大的石匾,上头是先帝亲笔提下的“护国柱石”四字。 宋家世代武將,先祖马革裹尸,换来如今威名赫赫的將军府。 她曾呕心沥血撑起宋家门庭。 如今,她要这百年帅府,覆灭在脚下。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姜綰眸中划过冷意。 “三年前我没死,今日也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宋子豫的母亲,周氏。 她坐镇后宅多年,老谋深算,显然还不知自己儿子做的蠢事。 姜綰笑了:“方才在路上遇到一伙罪犯,我已经命人將他们送到京兆府了。” “区区劫匪,何必劳烦京兆尹?真是小题大做!快让人回来!”宋子豫忙道。 “什么劫匪?明明是故意损毁御赐之物的叛贼。” 姜綰將事情简单说明,盯著宋子豫一寸寸沉下去的面色,笑意更深了。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京兆尹说务必要查清。” 宋子豫眼前一黑。 他派去的人皆是自己手下,根本禁不住查。 想必,京兆尹很快会找上门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周氏关注的却是另外一点。 姜綰竟然已经去过沛国公府了?! 真是好心计! 她一个在外流落多年的女人,说不定早已失了清白,根本不配做將军府的媳妇。 自己有一百种办法,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可如今… 不好办了。 周氏心思百转,终是露出一模慈爱的笑,亲自拉著带她进了府门。 “回来就好,我日日在佛前祝祷,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如今终於如愿了。” “还有麟儿,你失踪这些年,这孩子不知有多想你!” 宋麟被推上前,不情不愿地唤了声:“母亲”。 周氏催促:“好孩子,快让你母亲亲一亲啊。” 宋麟撇嘴,小手环著顾玉容的双腿,不愿上前。 因为他知道,姜綰一定会主动来抱自己。 从前她总会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姜綰並未动作,只是对著他轻笑了下。 笑意毫无温度。 宋麟小小愣了下。 姜綰的目光早已移开,落在顾玉容身上:“这位是?” “这…”周氏心虚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待你安顿好,我再慢慢和你讲。” 姜綰心中冷笑。 按本朝例法,妻子亡故方可另娶。 她失踪半年后,宋子豫便找了具无头女尸谎称是她,应付了官府那头,八抬大轿迎顾玉容为妇。 这事若细究起来,宋子豫怕是要吃官司。 看来她有许多帐,可以和宋家慢慢算。 姜綰唇角噙笑,缓缓走入她从前的院子。 入目儘是团锦簇,奼紫嫣红。 从前她悉心照料的药草圃,已被连根拔除。 “玉容不喜草药的味道,所以…” 周氏柔声,试探著姜綰的態度。 “你走了这些年,子豫不能没人伺候,如今这主院是玉容在住,收拾起来也麻烦,不如…” 姜綰浅笑:“不必麻烦,我住在行止院即可。” 周氏惊讶。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行止院离孩子们的院子近,姜綰与麟儿分別多年,她想和儿子亲近些也正常。 跟在他们身后的宋麟也这样想。 他轻哼一声,忍不住將下巴扬起几分。 他还当姜綰变了,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事事將他放在第一位。 … 姜綰搬进了行止院。 將军府这两日安静得很,应是忙著为宋子豫调兵行刺一事收拾烂摊子,一时无人打扰她。 行止院偏远又冷落,下人也很少。 送来的饭食一日比一日简陋,到今日,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如今是顾玉容掌家,姜綰清楚,她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若自己是个软柿子,日后便任她揉捏了。 碧螺为姜綰鸣不平:“夫人堂堂正室,哪有把主院让出来的道理?” “奴婢知道您不喜爭抢,但您离家多年,將军又有了新欢,府中现有两位主母,您该藉此立威才是。” 如今就被压一头,日后的路,岂非步步难走。 姜綰搁下手中帐本,眼带欣慰:“碧螺,你跟著我读了三年史书,很有长进。” 碧螺赧然一笑,又疑惑:“那您为何…” 姜綰不答,转而问道:“今日可有人来请安?” “只有两位嬤嬤。”碧螺答。 主母回府,僕从按理要来依次请安。 但下人见风使舵,姜綰一回府便屈居偏院,谁都能看出她不如顾玉容得宠,日后的掌家权怕是要落在顾玉容手中。 “这三日来请安的,记下他们的名字。” 姜綰眉眼沉静。 “得势失势只在一时,但在这深宅大院中,若身边人不可靠,便如盲眼临深渊。” “那才是最可怕的。” 前世她便在此处栽了跟头。 连至亲的夫君,亲手抚育的孩子都能狠心背叛,更勿提旁人。 能在逆境时相守的,才是值得信任的关係。 “夫人,荣安堂的孩子们来请安了。”门外有人稟道。 姜綰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暖意:“叫他们进来。” 自嫁入將军府,宋子豫常年在外,二人无夫妻之实,周氏从旁支收养了几个孩子,让看她中意谁,便过继到膝下。 前世,她在周氏的建议下,选了宋麟。 谁知她死后,满府无人记掛,唯有荣安堂为她私设了牌位拜祭,只是她並不知那孩子是谁。 以宋麟为首,走进一行五六个男童,齐齐唤道:“夫人。” “我初回府,备了些礼物,你们自己来挑吧。”姜綰开口。 桌上摆著一排物件,有珍贵古籍,时兴玩具,金箔元宝等。 一时晃人眼。 宋麟率先上前,看了一圈,指著一件不起眼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碧螺答:“这是夫人亲手绣的香囊。” 宋麟撇嘴,拿走了旁边的价值不菲的金蟾蜍。 其余人纷纷上前,爭相挑选。 唯有一只手,爱惜地拿起了那只荷包。 那是名瘦骨伶仃的男孩,身上半旧的褂子洗得浆白。 唯有一双长眸,清清亮亮的。 第3章 阿寧公子 “为何选它?”姜綰问。 “这上头有…夫人的味道。” 男孩小心抬头,有些羞赧,看向姜綰的眼睛却亮亮的。 “那年孩儿刚入府,失手打碎老夫人的瓶,是夫人求情,才免於鞭罚,孩儿心中感恩。” 他小手紧紧攥著荷包:“夫人离开这么多年,孩儿…很想念您。” 姜綰眸光一闪:“你叫什么名字?” “宋鈺。” “你收拾一下,搬进清风苑。” 姜綰眉眼温软。 “还有,从今日起,唤我母亲吧。” “...什么?” 把玩著金蟾蜍的宋麟跳了起来。 那可是他的住处,宽敞又气派,代表著他受到的宠爱和重视。 而其他孩子只能挤在荣安堂的通铺里,冬冷夏热,难受得很。 当年他得了姜綰的爱惜,才脱离了那个环境。 “母亲说什么胡话?他住在那,我要去哪?” 姜綰淡淡道:“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宋麟是涨红著脸跑走的。 他自觉在姜綰这受了气,忙不叠地跑去翠竹堂,想找周氏狠狠告姜綰一状。 可惜,翠竹堂也正人仰马翻。 “什么?你竟派私兵去对她动手?你…你糊涂啊!” 周氏气得拍桌。 宋子豫从不是这么衝动的人。 她將不满的眼神投向顾玉容:“是不是你攛掇的?” 顾玉容面色一白。 “不关阿容的事,她善良胆小,哪想得出杀人的主意。” 宋子豫满脸怜惜,將她护在身后。 “是我,提前得知姜綰要回城,以为是天赐良机,谁知…” 谁知会这么倒霉。 人没杀成就算了,还惹了这么大祸。 宋子豫咬牙道:“京兆尹太不识抬举,竟不给我將军府面子,非要追查到底!” “慎言!” 周氏斥道。 “京兆尹是永寧太子的人,也是你能隨便议论的?” 提及太子,满室噤声。 永寧太子,龙姿凤采,身份贵重,是名动京城的人物。 “我会想办法求见太子,看能否通融一二。” 宋子豫皱眉。 “只是三年前太子遇刺,在外休养许久,与咱们府上並无交情,恐怕…” “夫君,我倒有个主意。”顾玉容突然开口,面色为难道,“只是…要委屈姜姐姐。” 宋子豫道:“什么?” “若姐姐肯改口,说那日並未遭到袭击,夫君的人是去迎她回府的,那便万事太平了。” 此言一落,周氏二人都眼睛一亮。 顾玉容道:“至於那佛像,太子若追究下来,姐姐怕会受些皮外苦,不知她愿不愿…” “就这么定了。”宋子豫眯眼,“她不愿也得愿!” 姜綰很快就被叫了过来。 听了宋子豫的说法,她险些笑出声来。 她知道宋家人厚顏无耻,但没想到,他们能將不要脸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你笑什么?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宋子豫沉下脸。 “我与玉容两心相悦,当年若非先皇圣旨,我断不会娶你过门。” “你若答应,便与玉容同为平妻,將军府还有你一口饭吃。” “否则,我只能贬你为妾,或一纸休书,让你做个下堂妇!” 顾玉容听说与姜綰同为平妻,眼中泄露怨毒,但很快遮掩了过去,换作一副体贴模样。 “这是將军对姐姐的宽容。” “姐姐流落在外多年,若放在未出阁的女子身上,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將军断不会要失洁的女人。” “就因如此,便要对我下死手吗?”姜綰冷笑。 “子豫是你的夫君,他怎会害你?都说了,那日之事只是误会。” 周氏露出个笑,语重心长。 “把事情闹大了你能得到什么?只要这次服了软,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五日后的家宴是个好机会,京兆尹会来府上,太子殿下那头我也会下帖相邀,你便写一封口供,『澄清』此事。” 姜綰刚要拒绝,听她如此说,不由微微挑眉。 “…永寧太子?” “正是。” 顾玉容勾唇。 “姐姐刚回京,还不知永寧太子吧?那可是云端上的贵人,姐姐到时可要弯下腰肢,好好认错,若能助夫君得他赏识,那宋家前途无量。” 宋子豫欣慰:“玉容最懂我心。” 姜綰心中冷笑。 原来他们在打这个主意。 当真是…自找死路。 她垂下眸,装作犹豫的样子:“我考虑一下。” “不过我有个条件。” 周氏见她鬆动了,忙道:“什么条件,你说。” 姜綰道:“我要收宋鈺为继子,日后,他便是將军府嫡长子。” 在一旁的宋麟急了,刚要哭嚎,被周氏按了下去。 这些都是小事。 待风波过了,自己有的是手段收拾姜綰。 到时她自身都难保,更別提一个孩子了,根本不足为惧。 周氏应了:“依你,明日我便去开宗祠。” 姜綰达到了目的,不欲久留,回了自己院中。 刚一进门,碧螺便迎了过来,拿出一叠信件:“阁里送来的。” 姜綰离开玲瓏阁后,將事务交给手下打理。 因重大之事需请示她,每隔几日都会有信件往来。 眼下这堆信里,夹著封桃色笺纸,质地柔软,十分显眼。 碧螺一眼就认出来了,捂嘴笑道:“阿寧公子又来信了!” “这人也是奇怪,您替他疗伤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他也付了那么多银钱,说好两清了,至今还要隔三差五给您寄信。” 这些信,姜綰不曾回过一封,他竟从未放弃。 真是执著。 碧螺正胡乱想著,便惊诧地看见,姜綰走到桌边,素手研墨。 笔落下几行字,吹乾,装进信封。 “回寄给阿寧公子。” “这几日他会再寄信来,记得立即拿给我。”姜綰叮嘱,“不可耽搁。” 碧螺不解。 “时间紧急,请他帮个小忙。”姜綰淡声。 碧螺忙应下,笑道:“是。” 时隔三年,阿寧公子终於收到了夫人的回覆,不知会有多高兴。 碧螺留了心,有空就守在门口等著。 可一连等了四日,都没有消息。 夜幕四合,姜綰借著烛光看书,碧螺自门口走进,低声稟道:“夫人,还是没有回信。” 姜綰抬眸。 后日,就是宋子豫所说的晚宴了。 按时间算,她早该收到回信。 好在她早已学会,不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她敛目思索片刻:“无妨,你去沛国公府,带个口信给盛老夫人。” 第4章 你胡说什么 翌日一早。 顾玉容身著绣金牡丹长裙,打扮得光彩照人。 周氏仍有些不放心:“姜綰那不会有什么变动吧?” 顾玉容拿出一封信,幽幽笑道:“母亲放心,她已按我们说的写了口供,这几日老实得很,连院门都没出。” 不仅没出门,连被赶去偏院,剋扣吃食用度,都不曾抗爭一二。 看样子,是个软骨头。 宋子豫目光扫过信纸,皱眉不满道:“她自称名门贵女,却连写封口供都有错字,当真可笑!让她重写!” 顾玉容掩唇失笑:“姜姐姐流落三年,和乡野村夫混在一起,难免粗陋些,你就原谅她吧。” 等姜綰在大庭广眾失尽脸面,看她如何同自己爭主母之位。 宋子豫冷哼:“算了。” 反正他已收买了那日街巷上的证人,再加上姜綰的翻供,定能在京兆尹处脱罪。 “母亲,既然有了口供,晚宴便用不著她露面了,免得她乱说话。”顾玉容道。 姜綰不在,她便能独占风光。 这点小心思,周氏一眼便瞧了出来。 顾玉容见她没应,又加了把火:“对了,前几日我父亲来信,说正筹备与玲瓏阁通商,此事若能成,利润不计其数。” 宋子豫面露惊喜。 周氏也坐直了身子:“当真?这可是喜事啊!” 玲瓏阁立身江湖,声名远扬,若能与其搭上线,好处可不仅仅是钱財。 周氏终於点头:“將姜綰幽禁房中,不许出门。” 嬤嬤很快到了行止院,传达了周氏的意思。 碧螺愤愤不平,姜綰面上却没什么波动。 打发了嬤嬤后,她对著碧螺道:“將这些日子来请安的叫进来。” 七八个下人被带进房中,有丫鬟有小廝,看见姜綰便跪了下来。 他们从前受过姜綰的恩,这一拜,真心实意。 姜綰笑道:“你们不忘旧恩,我很欣慰,准备將你们升为一等家丁,月钱加倍。” 几人面面相覷。 姜綰所提之事皆为主母之权,可她如今… 看这屋中寒酸的摆件,院中开败了的海棠,连下人房的光景都比这好些。 姜綰勾唇:“前提是,今晚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 ... 当夜,掌灯时分。 家宴开始,贵客接连入府,偌大的將军府变得热闹起来。 顾玉容笑容满面,一手挽著宋子豫迎客,儼然一副主母之派。 觥筹交错间,宋子豫找到了饮酒的京兆尹,贺行云。 贺行云为人刚正,办案铁面无私,京中人尽知。 “什么?” 贺行云听完了宋子豫的话,幽幽道:“这么说来,当日你派兵是去迎接姜氏回府?” 同桌的宾客闻言,也撂下酒杯,望了过来。 失踪三年的姜綰回京,却与將军府的人在街巷中闹了衝突,他们也有所耳闻。 贺行云拧眉,目光如鹰般审视著宋子豫:“这不对吧,姜氏来报案时明明说遭遇了刺杀。” 宋子豫忙道:“那是姜氏误会,胡言乱语的,这是她的口供,您请看。” 顾玉容递上手书,趁机抹黑道:“姜姐姐在外多年,粗鄙不雅,请大人见谅。” 谁知贺行云刚接过纸笺,便眼神一亮,赞了句:“好字!” 然而越往下看,他眉头便蹙得越紧。 到最后,竟將信摔在桌上,沉声道:“你说这是姜氏本人所写?” “我为官七载,办案无数,宋將军却与我耍这种小把戏,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宋子豫被问得一愣:“您此言何意?” 贺行云冷笑一声。 “这封信字跡清雅灵秀,非数年底蕴不可习得,这样风雅之人,又怎会错字频出,岂非自相矛盾?” “这信有问题!姜氏人呢?” 顾玉容面色一白,想起被幽禁的姜綰,忙道:“大人,姐姐她…她身子不適,不宜见客。” 贺行云眯眸:“那我去见她就是,带路。” 一听要去姜綰的院子,顾玉容神色更慌张了。 然而贺行云身居要职,更是太子心腹,无人敢阻拦。 他起身往正院走去,却被宋子豫叫住了:“大人,姜氏如今…住在偏院。” 眾人闻言,眼神都意味深长起来。 原配不居正院,真是没体统! 看来姜氏虽活著回来了,在府中的日子却不好过。 人群中的盛老夫人恼怒道:“苛待原配,將军府真是好规矩!” 宋子豫面红羞愧,抬不起头来。 宾客们一同到了行止院,目光所及,破败简陋,后院竟还冒著滚滚黑烟。 院中下人无一人去救火,而是看犯人一般守在门口。 “里头可是走水了?”盛老夫人急道,“姜綰还在里面,为何不派人来救火?” “不是走水,只是…是厨房在煎药!” 一丫鬟拦住眾人,还不住对著顾玉容使眼色。 顾玉容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不敢让眾人见到姜綰,於是道:“一定是厨房在煎药,这里太乱了,咱们还是移步正厅吧。” 贺行云:“是不是走水,去看看便知。” 院中下人闻言,竟是抄起棍棒,气势汹汹围了过来,一副誓死不让的模样。 贺行云哪见过如此刁奴,怒道:“你们將军府的人是反了天了吗?” 顾玉容也有些懵。 她是指使奴才私下苛待姜綰,可没让他们这样胆大包天。 这些奴才是疯了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方才那丫鬟竟哭著跪在顾玉容面前。 “奴婢无用,您交代的事还未办好…我们用尽了手段,但姜氏她不肯改口啊!” “你胡说什么?” 顾玉容察觉出不对,皱眉道。 “我让你办什么事了?” 正当此时,一纤细身影逆著浓烟跑来。 髮丝凌乱,脸上沾著黑灰,十分狼狈。 “姜綰!那不是姜綰吗!” 顿时有人认出了她。 “原来真的著火了,宋家这是想活活烧死她吗!” 姜綰提著裙角,一双盈盈水眸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慌。 她咬唇跪在了贺行云面前,深深一拜。 “有人逼我篡改口供,请大人为臣女做主!” 目睹这一切的宾客都惊呆了。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与难以置信。 从前,姜氏是如何费心操持將军府,外人都看在眼里。 这宋將军却恩將仇报,为了新宠,竟要杀掉原配。 事情败露后,逼其篡改口供,还要指使人活活烧死她。 盛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拐杖打在宋子豫身上。 但她不能。 因为她记得前几日姜綰写信所託,还有事需要她做。 她怒哼了声,悄然脱离人群,朝后门走去。 盛老夫人今日处处替姜綰说话,已引起了顾玉容的注意,人一离开,便被她发现了。 然而当下她脱不开身,便叫来看热闹的宋麟,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此时,贺行云已扶起姜綰,向她了解了情况,而后对著宋子豫怒声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 有女眷为姜綰愤愤不平。 “就是,大家都亲眼所见,若不是我们来得早,恐怕姜氏已经被烧死了!” “宋將军,当年你戍边在外,家中寡母孤儿,是姜氏替你操持一切,你就算喜新厌旧,也不该这么狠心,要取她的性命!” 宋子豫被数落一通,面色红白交错。 他怒视著姜綰,眸中的怒意恨不得將她生吞了。 第5章 你,跟本王过来 好一个姜綰。 表面装作顺从配合,却写了封错漏百出的口供,引得京兆尹前来,还谋划这么一出,让他在眾人面前狠狠栽了一跟头。 他当真看轻了她! “大人!不是这样的!” “臣有证人!他们亲眼所见,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两名百姓被带了上来,他们早被宋子豫买通,自然事事都顺著他的话说。 贺行云无语。 虽然他心中偏向姜綰,但宋子豫准备了这一手,倒让事態又陷入僵局。 不想此时,姜綰却开口了。 “大人,当日目睹截杀的不只这二人,我也有人证。” 她面容狼狈,语调却从容冷静。 “我的人证在路上,请大人稍等。” 她猜到宋子豫会作偽证,所以提拜託盛老夫人將几名目击百姓藏到国公府,宋家的人找不到。 方才她瞧见盛老夫人离开,想来人一会就到了。 姜綰静坐等待。 不想一炷香过后,竟还没动静。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此时,將军府后院。 盛老夫人看著面前的宋麟,疑惑地问道:“孩子,你说的是真的?你母亲有事叫我过去?” “是呀!” 宋麟眼睛滴溜溜转,想起顾玉容让他拖住这老太太,又开口道。 “母亲他有急事,很急,您快跟我来,我带您抄近路!” 盛老夫人认得宋麟,当年姜綰为救他坠崖,可见二人母子情深. 因此她没有怀疑,跟著他走上所谓的“近路”。 … 行止院中。 眾人在此等候许久,亦没见姜綰所说的证人前来。 顾玉容放鬆了下来,幽幽嘆了口气道:“姐姐,自己的错就该自己认,夫君待你不薄,你何必要污衊他呢?” 宋子豫亦轻蔑一笑。 “没错,根本没人为你作证,可见你一直在撒谎!” 他站起身来,怒声道。 “来人,请家法!” 姜綰双眸微动:“你敢打我?” 贺行云站在她身前,皱眉道:“宋將军,此案尚未定论,你无权动用刑罚。” “姜綰身为宋家妇,却污衊夫君,引得闔府上下不寧,理应受家法,杖责三十。” 宋子豫冷声。 “贺大人官职虽高,但这是本將军宅內家事,您不宜插手吧?” “这…”贺行云失语。 顾玉容跟著笑了声:“贺大人今日处处维护姐姐,难道是你二人…有何私情?” 贺行云面色微变:“岂有此理!你,你这是辱人清白!” “顾玉容,有什么就衝著我来。”姜綰眉眼冷清,“贺大人正直无私,你何必牵连旁人?” “那便请姐姐受罚吧。”顾玉容笑意温柔。 侍卫们一拥而上,將姜綰推倒在长凳上。 三十刑杖,男子都要丟了半条命,更勿提姜綰这样的弱女子。 碧螺哭著来拦,被死死拦住。 正在刑板要落在姜綰身上时,忽有人高呼道:“太子殿下驾到—” 眾人一惊,齐齐跪了下去。 院门处走来一名紫袍男子,墨发玉冠,姿容如玉。 这便是当今陛下嫡子,永寧太子,裴玄。 裴玄姿態高贵,只是衣角沾染灰尘,似是匆匆赶路而来。 宋子豫欣喜上前。 他没想到,永寧太子这样尊贵的人物,竟能应邀而来,难道他对自己是赏识的? 他身子躬得极低,十分恭敬:“殿下亲来,敝府蓬蓽生辉…” 裴玄打断了他奉承的话。 他环视了眾人一圈,目光落在姜綰身上:“你便是姜氏?” 裴玄打量她一番,冷眸深深,看不出情绪。 “三年前你捨命救幼子,陛下赞你仁善,特赐四品誥命,接旨吧。” 此言一落,眾人皆惊。 宋子豫傻在原地,顾玉容更狠狠咬著牙,她强装镇定,手中帕子却险些被扯烂。 姜綰回京五日,竟能请得动永寧太子为她说话?! 这怎么可能? 姜綰成了四品誥命,莫说领家法,整个將军府怕都要看她的脸色了! “另外,本王刚刚路过时,见一幼子带著盛老夫人在假山处绕路,耽误了她去召人证,本王已派人去接应,人证稍后便到。” 裴玄一个眼色,侍卫便將宋麟拎了过来。 “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却遭此戏弄,不知將军府是如何教养幼子的?” “这…”顾玉容心惊胆战,刚想狡辩,宋麟便被嚇得哭出声来,“是母亲让我乾的,母亲救命啊!” 裴玄瞥了姜綰一眼,幽幽道:“方才听宋將军所言,將军府家法甚严,不知此种恶行该如何责罚?” 姜綰唇角微勾,心领神会。 “回殿下,幼子顽劣,罚二十手板,顾氏教唆不当,罚三十刑仗。” 顾玉容脸色一白,咬牙道:“姜綰,你!” 姜綰勾唇:“这是殿下的意思,你敢抗旨吗?” 侍卫立即將宋麟和顾玉容拉走,送往后院执刑,不一会,便传来了痛苦的嘶喊声。 裴玄恍若未闻,示意贺行云继续审问,转而对著姜綰道。 “你,跟本宫过来。” 第6章 那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行止院正厅。 夜色渐浓,烛火摇曳。 裴玄端详著对面的女子,问道:“你与青芜先生是何关係,他为何会写信託我助你?” 姜綰已擦去面上黑灰,露出清绝姣美的面容,垂眸道:“旧友而已。” “今日多谢殿下相助。” 她本想托永寧太子帮他保护人证,不想他出手惊人,竟为她討了誥命。 “不必。”裴玄摆手,“我是看在青芜的面子上,你要谢便谢他吧。” 他长眸微眯,审视著姜綰。 “但有一事,你要记住。” “今日这誥命是为护你周全,不是方便你施计,构陷朝中武將。” 姜綰心惊:“殿下…” 裴玄把玩著手中玉佩:“怎么,今日不是你自己纵火,与院中奴僕合力,引得眾人看这齣好戏么?” 姜綰垂眸,手心微湿。 永寧太子多智,既然已被他识破,再辩解反而不好。 “臣女所做…也是为自保,请殿下恕罪。” “宅中爭斗,本王无心理会,但如今朝中武將稀缺,边关吃紧,就算宋子豫当真损毁御赐之物,朝廷也不会治他死罪,你可明白?” 姜綰抬眸,目光清明:“多谢殿下告知。” 裴玄不再多言,点到为止。 话毕起身,走到门口復又返回:“今日本王帮了你,你预备如何做?” 姜綰微愣,一时不解。 这人刚刚还说不必答谢,怎么又自己提起? 想起方才裴玄所言,她试探道:“臣女会给青芜先生写信,告诉他今日多亏殿下慷慨相助。” 裴玄满意道:“是个聪明人。” 他扔下枚令牌:“既然你是青芜好友,日后若有麻烦,可执此物来东宫。”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覆,拂袖而去。 候在门外的贺行云立即跟了上来:“殿下不是去瓏城巡营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说还是跑死了三匹马,赶了夜路匆匆而归。 “受人之託。”裴玄意味深长,沉寂冷漠的墨瞳闪过一丝柔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宋子豫的案子怎么判,你知道分寸。” 贺行云点头,嘆道:“只是可怜了姜氏,为人单纯,却生活这虎狼窝里,怕是少不得要吃苦头。” “单纯?” 裴玄轻笑一声。 “你怕是看走眼了。” 那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 … 三日后,宋子豫的判决下来了。 圣上亲自下旨,降职一级,罚一年俸禄。 宋子豫是被抬著去接旨的。 那日顾玉容受刑,他心疼不忍,扑到她身上挨了一半的刑仗。 二人伤得不轻,至今下不得床。 宣旨的太监一走,周氏便送来了对牌钥匙,將掌家权交到姜綰手中。 满院僕从都来道贺,姜綰一一给了重赏。 碧螺却为姜綰愤愤不平,觉得这惩罚太轻。 “裴玄说得对,如今边关吃紧,陛下不会因为家宅之事重罚武將。” 姜綰把玩著钥匙,淡淡道。 看来要覆灭將军府,需得让他犯下更大的错。 大到无法遮掩。 碧螺笑著道:“不过周氏也算识趣,有了掌家权,夫人的日子便好过了。” “还有那顾玉容,受了如此重的责罚,看她还怎么再招惹您!” 姜綰冷笑一声。 “你小看她了。” 顾玉容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 怡心居中。 “呜呜,我不要和母亲分开!母亲!” 宋麟抓著顾玉容的手,哭得撕心裂肺,但仍旧被童嬤嬤强行拖拽了过去。 “你乱出主意,连累子豫降职受罚,又教养不善,唆使麟儿闯下大祸,害得全家都丟了脸面!” 周氏沉著脸。 “日后不许你再见麟儿,免得教坏了他!” 顾玉容双眼泛红:“这怎么能行!麟儿她可是我的…” “明年府中便要立世子,难道你要看著姜氏膝下那孩子,坐上世子之位吗?” 周氏又道。 “我会请名师收麟儿为弟子,好好教导。” 顾玉容看著哭嚎的宋麟,心疼不已。 “母亲,求您不要带走麟儿!这几日我想到办法了,我能对付姜氏…” 她爬到周氏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闭嘴!” 周氏沉声打断了她。 “亏你能想得出来,这是何等丑事,就算能成,將军府的脸也丟光了!” 周氏又训斥了她几句,带著哭闹不止的宋麟扬长而去了。 “都怪那个姜氏!当年便是她横插一脚,毁了您与將军的姻缘,如今又害您与小少爷母子分离!”丫鬟恼怒道。 “这个姜綰,我当真是小瞧她了…竟如此难对付!”顾玉容忍著身上的伤痛,咬牙切齿,“她怎么没死在外头!” 丫鬟嘆气:“可惜,老夫人不准咱们下手对付她。” 顾玉容冷笑了声:“我若乖乖听她的,这將军府后院怕是要姓姜了。” 她双眸微眯,目光狠戾。 “你去,偷偷查查姜綰失踪这三年。” “我就不信,她在外三年,身上能有多乾净!” 她招手叫来丫鬟,附耳低语了几句。 ... 连日多雨,雾蒙蒙的天许久未晴。 宋子豫因夜宴之事恨上了姜綰,但还未来得及发作,河西便爆发水患。 朝廷忙著安抚百姓,他带病上朝,在外忙了三五日,顾不上家中事。 姜綰並未搬回主院,旁人住过的地方,再清理也是脏的。 她叫人修缮了行止院,如今院落宽阔又雅致,比主院气派,又能方便照顾宋鈺。 这日,屋中燃著线香,宋鈺在桌前习字,姜綰翻看著手中库房帐册。 看到记载她嫁妆那一本,她唇边冷笑越甚。 前世她便知道,离府这三年,宋家早瓜分了自己的嫁妆。 如今周氏吩咐她掌家,却单单不给她库房钥匙,还做了本假帐糊弄她。 她想,存放她嫁妆的库房,已经空了。 姜綰眸中泛起冷意。 宋家这些无耻之人。 他们怎么夺走她的嫁妆的,她定要他们分文不差地还回来。 “周氏人呢?” 碧螺答:“一早便去了滕阁老府上,听说老夫人想请他教习宋麟,近日频繁登门拜访。” 滕阁老,朝中第一学士,声名远扬。 宋麟如果能做他的弟子,身份如同镀了层金。 姜綰微微挑眉,想起一事。 明年府中便要立世子,前世,是宋麟坐上了世子之位。 看来如今周氏也是如此打算,才不惜请滕阁老出面,为他贴金。 滕阁老是宋家的世交,想必会应下此事。 姜綰眯了眯眼。 周氏对宋麟这个旁系之子的宠溺,倒是出乎她的意外。 一旁练字的宋鈺突然道:“母亲,我会努力读书,比大哥努力十倍,一定会胜过他,不让您失望。” 姜綰莞尔一笑。 宋鈺天资聪颖,又重情义,是个好孩子。 听说那日行止院著火,他拼了命要衝进来救她,被侍卫强行拦住了。 “宋家世代习武,你若想成为继承將军府,不能荒废武艺,可习武是很累的。” 宋鈺低头,认真道:“孩儿不怕累,愿听母亲安排。” 姜綰摸了摸他的头:“放心,我会为你找个好师傅,不会让你输了旁人去。” 正得此时,一丫鬟从內屋走了出来,神色奇怪地道:“夫人,奴婢有事稟告。” 这丫鬟名为彩蝶,是夜宴那日配合姜綰在院门口做戏的,姜綰见她机灵,便留在了身边。 “方才整理夫人衣物时,奴婢发现您装著里衣的柜子有翻动的痕跡。” 姜綰皱眉:“可丟了东西?” 彩蝶摇头:“昨日里衣晾晒未乾,没在里头,但若那人再下手,便不一定了。” “里衣是女子最私密的东西,谁会偷这个?” 姜綰思量了片刻,吩咐道。 “你只当做没发现,今日將內屋看好了,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她起身走到妆匣旁,拿出那日裴玄留下的令牌,对碧螺道:“陪我去趟东宫。” “夫人是想找永寧太子?” 碧螺疑惑。 “水患严重,听说太子忙於处理此事,已经多日未回府了。” “我不找他。” 姜綰淡声道。 “我要见的是他胞妹,昭华公主。” 第7章 没有万一 东宫偏殿。 昭华公主裴棠正把玩著机关袖剑,听得下人稟告,直接摇头道。 “姜綰?不见不见。” “这名字本公主都未听过,定是来攀交情的!皇兄连日为水患烦心,这些人却只知攀龙附凤,当真无聊!” 下人又道。 “公主,您误会了,姜氏是为水患一事而来,她说愿献上自己全部陪嫁,以东宫之名安置灾民。” 裴棠眼睛一亮,吩咐人引姜綰进殿。 看见姜綰递上整整二十页单子,她心中更是惊讶。 没想到一个將军夫人的陪嫁,竟如此丰厚。 裴棠狐疑地打量著她。 “就算要捐赠灾民,你大可亲自去御前,为何要求见本公主?” 姜綰不卑不亢道:“不瞒公主,臣妇的確有事相求。” 裴棠见她坦诚,心中生了几分好感:“说吧。” “听闻公主一身好武艺,师从尘一大师,臣妇有一子,也想拜其为师,还望公主能从中引荐。” “你倒有见识,我师父不仅武功出神入化,更擅长排兵布阵之术,京城无人能及。” 裴棠认真思索一番。 “但师父收徒有自己的要求,我只能从中牵线,成不成要看他的天资。” 姜綰俯身道谢。 事已敲定,裴棠与她閒聊了几句,还赏了茶喝。 只是饮茶时,姜綰一个不小心將茶盏打翻在身上,湿了衣裙。 姜綰起身:“臣女失態,先行告退了。” “外头还下著雨,你这样湿著回去,会著凉的。” 裴棠生性豪爽,见二人身形相似,便吩咐人拿来一套自己的常服,换与姜綰。 姜綰道谢后,穿著新衣回了將军府。 水患之事又持续了三日,宋子豫才得空回府。 回府这日他满脸喜色,召集眾人在翠竹堂,说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今日在朝上,陛下夸讚將军府女眷心繫百姓,说今年皇室春猎,特准我们府上一同前去!” 闻言,顾玉容与周氏都喜不自胜。 春猎是盛大的宫廷活动,更是结交权贵的上好机会。 按规唯有三品以上官员可参加,宋子豫位列四品,往年是没资格参加的。 “太好了!” 周氏喜逐顏开。 “还有一个多月,咱们可要好好准备,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说著,她顿住语气,疑惑道。 “等等,你刚刚说我们府女眷怎么了?” 宋子豫笑著道:“怎么,不是母亲安排的捐赠灾民吗?” 周氏愣住,看向顾玉容,二人眼中俱是困惑。 “母亲,是我。” 在旁听了许久的姜綰忽然开口,笑著道。 “听闻河西民不聊生,我便做主,將嫁妆私產捐给水患的灾民。” “…什么?!” 周氏顿时白了脸色。 “有何不妥吗?” 姜綰眨了眨眼。 “前几日母亲送来的帐册上,我的嫁妆一应俱在,有万两之数,这数目我已经报给东宫了。” “朝廷送往河西的賑灾货物十日后要出发,母亲別忘了,在那之前备好银钱,送去东宫。” “如今陛下都知道这事了,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闻言,顾玉容深吸了口气,面色如遭雷击。 姜綰的私產早被宋家挥霍了十之八九。 万两白银…如今就算將宋家搬空,一时都拿不出这些钱来! 周氏再也笑不出来了。 待几人散去后,她独留了顾玉容说话。 宋子豫不理庶务,平日只顾享乐,並不知姜綰嫁妆的內情。 这笔钱也不仅用在將军府的开支上,很大一部分都让她们二人拿去填补娘家了。 她们心虚,不敢和宋子豫提起。 顾玉容拧著帕子。 “母亲,如今我们怎么办?如今陛下都发话了,若交不上这笔钱,可是欺君之罪呀!” “都怪姜氏这个晦气的。” 周氏恼道。 “自从她回府,就没一件好事!” 顾玉容咬牙道:“若夫君能休了姜綰,那即便是欺君之罪,也是她一人之祸,牵连不到我们。” 周氏瞪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疯话?前几日闹出的事还不够丟人吗?她现在誥命加身,如何能轻易休妻?” “母亲!” 顾玉容发狠道。 “如今只有用我的那个办法了!若能成事,咱们便能躲过这一劫!” 周氏犹豫:“可万一不成…” “没有万一。”顾玉容眸中泛著阴狠,“这次我有自信,一定能行。” ... 这日,连绵的阴雨终於放了晴。 姜綰在房中教宋鈺读书。 宋鈺要拜师学武,基本功要了解一些,她从玲瓏阁找来些武学孤本,已经陪他看了几日。 “夫人。” 碧螺突然进门,在她耳边小声道。 “这些天奴婢找您的吩咐,一直盯著主院的动静,方才见顾玉容的心腹丫鬟偷偷出了府。” 姜綰搁下笔,隔著雕窗望向外面。 “距上交抚恤银还有五日,今日难得放晴,他们是该按捺不住了。” “给公主去信,邀她带尘一大师来做客。” 半个时辰后。 姜綰算著时间亲自去迎,却见裴棠已经蹦蹦跳跳进了院子。 “师父行事低调,所以我们轻车简从,从偏门进来的。” 裴棠丝毫不见外,看向身旁一位头髮半白的老者,笑眯眯引荐道:“这位便是我师傅,尘一大师。” 姜綰福身行礼:“大师,里面请。” 一抬头,却见后面又走出一紫衣男子,竟是裴玄。 第8章 你想得倒美 “今日我接到信时,刚好皇兄在一旁,我便喊他一同凑个热闹。” 裴棠笑著解释,见姜綰面色微诧,眨眼道。 “怎么,你不会不欢迎吧?” 姜綰心中暗道不妙。 前几日刚被裴玄警告一番,一会的事若让他瞧见,怕是又要惹他不快。 只是事已至此,也没有旁的办法。 她垂眸,收敛了神色,露出温软笑意:“怎么会?太子殿下能来此,是我的荣幸。” 裴玄瞥了她一眼。 “姜夫人善举,本宫代灾民谢过。” 黑眸冷岑岑的,仿佛一眼便洞悉人心。 “但愿,这其中没有利益算计。” 姜綰浅笑著把话驳了。 “论跡不论心。就算臣妇有私心,百姓们终归得了救助,又有何不可呢?” 两人视线交匯,裴玄眯了眯眼。 女子雪肤貌,如一朵娇柔海棠,实则...浑身是刺。 牙尖嘴利,他暗道。 姜綰將二人迎进门喝茶。 一进门,裴玄便发现了桌上的武学孤本,沉声道:“这是玲瓏阁的书,怎么会在你这?” 姜綰没想到他眼睛这样毒,轻咳了声道:“是青芜先生相赠。” “青芜先生?” 裴棠闻言,似乎很是兴奋。 “原来你认得青芜先生?快,同我讲讲,他是什么样的人?” 姜綰好奇:“公主为何对他这么感兴趣?” 裴棠促狭地对裴玄眨了眨眼:“我呀,是替我皇兄…” 话音未落,碧螺突然进门。 “顾夫人和老夫人来了,还带了一名男子,说是,说是夫人的…” 顾玉容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入了房中。 “姐姐!夫君待你不薄,你怎可与人私通—” 一进门,看见坐在正位的裴玄,周氏二人嚇得直接跪了下去:“太,太子殿下!” 永寧太子怎会在此? 顾玉容深吸了口气,隨即平復了心情。 太子在这也无妨,想必他见了姜綰的“罪行”,也只会厌弃她! “私通?” 姜綰还未说话,裴棠先皱起眉来:“你凭什么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裴棠身著常服,又不常在宴席中露面,周氏与顾玉容並不认得她,只以为是姜綰新买的丫鬟。 “我当然有证据。” 顾玉容指著身后,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 “他是青山脚下的农民李四,姜綰坠崖后失忆那三年,便是与他在一起,恢復记忆后又拋弃此人回府,继续做起了將军府主母。” “今日李四找上门来,就是为了討个公道。” 姜綰失笑:“你这是污衊,我根本不认识他。” “俺认得你!你就是俺娶的妻!” 李四站起来去扯姜綰,激动道。 “俺才不管什么將军夫人,走,跟俺回家!” “姐姐,你失忆再嫁不要紧,可不能不念旧情啊。” 顾玉容见李四戏码这样足,不由暗笑,看来没浪费自己的十两银子。 她添油加醋道:“可惜,一女不能侍二夫,姐姐究竟是选择跟他走,还是留在將军府呢?” 周氏亦痛心疾首道。 “姜綰,亏我对你如此信任,还让你掌管將军府,没想到你如此不耻,不守妇道。” “事已至此,宋家不可能再要你,你若还要些脸面,就拿著休书走吧,不要將事情闹得太难堪,让太子殿下看笑话。” “母亲这就给我定罪,未免太心急了吧。” 姜綰非但没动怒,反而眉眼微弯,衝著李四笑了下。 “你说你认得我?” 李四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险些被晃了眼。 一想到那人答应他,事成之后,他就能得到这美人,他疯狂点头,斩钉截铁道。 “认得!” “俺跟你在炕上滚了三年,怎么会不认得!” 这样露骨的话,女子听了都要面红耳赤,姜綰却无一丝羞赧之態,冷静追问道。 “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 李四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团东西。 那是一件女子的里衣,布料华贵,一看便不是凡品。 此物一出,在场眾人皆变了脸色。 “你怎么会有此物?” 最先说话的是裴棠,她眸中怒火中烧,声调亦高了几分。 “那怎么了,俺还日日抱著它睡觉,睡了三年…” 话音未落,李四脸上便被抽了一鞭子,鲜血直流。 “你…大胆!” 裴棠怒极,扬鞭还想再打,忽而想到了什么,骤然望向了姜綰。 周氏惊讶道。 “姜綰,你院中的丫鬟也太没规矩了,竟在太子殿下面前动手打人!来人,还不將这丫鬟拖下去…” “这件里衣是我的。”裴棠突然道。 “什么?” 顾玉容一愣,隨即失笑,盯著姜綰道。 “姐姐是见事情败露,找个丫鬟来顶罪吗?” 裴棠冷笑著瞪了她一眼,拿起那件里衣放在了裴玄面前。 “阿兄,这衣裳是母后上月新给我做的,这人却说三年前便见过,他在撒谎!” 顾玉容瞪大了眼睛。 她没听错吧,这丫鬟叫裴玄什么?阿兄? 难道… “怎么,你们连昭华公主都不认得吗?” 姜綰轻笑了声。 “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偷了公主的衣裳,还敢来污人清白?” “公,公主?” 周氏嚇得大惊失色,喃喃道,“怎么会…” “阿兄,我看出来了,她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姜夫人。” “若不是那日我恰巧借了她衣裳,她可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裴棠愤愤道。 “姜夫人她心慈仁善,是个救济灾民的好人,你可一定要替她做主!” “不是这样的,殿下…” 顾玉容嚇得双腿瘫软,浑身是汗。 周氏更是在得知裴棠的身份后,直接嚇晕了过去。 “都是李四,都是他妖言惑眾,我没有...” 裴玄懒得听她辩解:“拖下去,幽禁院中。” “將李四关进天牢,另外,叫宋子豫回府。” 他冷声道。 “日日家宅不寧,还想参加皇室春猎?在处理好家事之前,让他不用上朝了!” “是。”手下领命而去。 处理了宋家人后,裴玄开口道:“阿棠,你去看看尘一大师那如何了。” 裴棠点头,拍了拍姜綰的肩膀以作安抚,而后出了门。 姜綰抬眸,正对上裴玄清冷幽深的目光。 “殿下,今日之事非我本意。” 她知裴玄看不惯宅斗,且有维护宋家之意,斟酌著道。 “並非我故意惹起事端,院墙深深,您亲眼所见,我若坐以待毙,怕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裴玄面容冷清,倒没再反驳。 姜綰试探著道:“殿下,可否借我几名东宫侍卫,守在將军府?” “想借本王的势,狐假虎威?” 裴玄失笑,长眸微挑。 “你想得倒美。” 第9章 狗咬狗 “时值春日,正是桃盛开的季节。” 姜綰眉眼弯弯,缓缓道。 “青芜先生亲手所酿的桃酒清醇甘甜,臣女有幸得了一坛,殿下若喜欢,臣女愿转赠给您,以表谢意。” 裴玄:“...” 他眉梢挑了挑,一贯冷寂的眸子透出些许光彩。 “是去年新酿的?” 姜綰笑道:“正是。” 走的时候,裴玄手中多了一坛酒。 姜綰吩咐那两名东宫侍卫守在顾玉容门前。 今日之事牵扯到了裴棠,有这两名侍卫在,宋子豫心存忌惮,即便再想偏袒顾玉容,也会重重处罚她。 果然,当夜便传来消息。 宋子豫亲自下令,罚顾玉容每日在东宫外跪三个时辰,反思己过。 闔府人尽皆知,顾玉容是宋將军的心头肉,何时收到过如此严重的责罚。 街上外人来人往,这是连她的脸面都不顾了。 后来还是周氏哭天抹泪去求情,才改为跪在宋家祠堂前。 隔日,宋子豫来到了行止院。 他沉著脸,显然彻夜未眠,一见到姜綰,便发火道。 “昨日的事若传出去,整个將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丟光了,这都是你惹的好事!” “明日你便去东宫,替阿容给太子殿下求情,让他不要计较。” 姜綰冷冷道:“是顾玉容与指使人栽赃,太子殿下都看在眼里。” “明明是你不守妇德,勾的那李四前来!玉容冰清玉洁,怎会栽赃你?” 宋子豫愤怒地盯著她,压低声音道。 “当年若非你娘请了先皇的圣旨,我断不会娶你!你若安分守己便罢,再敢为难玉容,別怪我不客气!” 他狠狠將茶盏摔碎在地。 姜綰面上没有丝毫恐惧,神色冷冰冰的,眸中只有厌恶和嘲讽。 他仿佛一拳打在了上。 宋子豫咬了咬牙,拿出一叠票据来。 “你嫁妆的事从前我不知情,你看看需要多少,填补亏空,將賑灾的事圆过去。” 姜綰翻了翻,见里头都是些良田地契,房契,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想从前她作为新妇,进门就要为宋家打点上下,煞费苦心的维持门庭,为此搭进去多少自己的陪嫁。 前世,她从不知宋子豫有丰厚的私產。 姜綰面不改色的收了。 宋子豫深吸了口气:“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 这些是宋家祖上传下的產业,姜綰竟敢狮子大开口,全都拿走了。 “现在是你在求我。” 姜綰淡淡瞥了他一眼。 “与其与我发脾气,还不如查查这几年,將军府的產业是如何败光的。” 宋子豫拂袖而去。 他走后,碧螺愤慨道。 “將军是非不分,简直是瞎了眼!还有那个周氏,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只知帮著顾玉容胡作非为,这样欺辱夫人!” 姜綰道:“周氏见钱眼开,这些年顾家经商赚了不少,她自然更看重顾玉容。” 碧螺撇嘴。 顾家那点本钱放在玲瓏阁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不过,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 姜綰目光深幽。 “周氏强行带走宋麟,已经遭了顾玉容嫉恨,如今將军府吃紧,她们的裂隙…只会越来越大。” 前世,周氏与顾玉容沆瀣一气,將她逼入了绝境。 如今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离间。 她等著看,二人如何狗咬狗。 主院中。 宋子豫白日虽生气,到底將姜綰的话听进去了几分,当晚便问起了府中积蓄一事。 顾玉容心虚不已,面上却露出委屈神色。 “夫君可是怀疑我?” “这些年我虽掌家,但钱財大事都是由母亲做主的,我哪敢违逆长辈?” 宋子豫略有不满:“我便知道。” 周氏往娘家送钱一事他也听说过,不过是孝字当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如果损害到自身前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近日频频得罪永寧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事。下月是他寿辰,贺礼需得好好准备,可如今府中钱財紧张…” 宋子豫皱眉。 “对了,阿容,你不是说岳父同玲瓏阁关係不错吗?” “听说玲瓏阁內不乏天下奇宝,若能拿来一件献给太子,討了皇家的欢心,对我的仕途大有帮助。” “这…” 顾玉容咬唇。 玲瓏阁一事是她夸大其词,顾家是给青芜先生递过拜帖,可从未收到回復。 不过是她为討宋家人欢心,胡诌的罢了。 “玲瓏阁虽有好东西,但都价值不菲,怕是…” 宋子豫摆了摆手,沉声道:“无妨。” “只要你能打通玲瓏阁,钱的事,我会去找母亲想办法。” 一听说要从周氏处拿钱,顾玉容的眼睛亮了亮。 周氏手里藏著私房,她却没有。 自从姜綰掌家后,她日子过得拮据,早就有苦难言了。 可玲瓏阁那边,也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宋子豫又道:“太子生辰宴,我可携家眷前往,玲瓏阁这事若能办好,我便带著你和麟儿一同去,明年就该立世子了,也该带他在贵人面前露露面。” 顾玉容欣喜不已。 “麟儿这些日子跟著滕阁老读书,长进不少,一定会给夫君爭脸的。” 她深吸了口气道。 “夫君放心,玲瓏阁一事,便交给我吧。” “阿容,你真是我的贤內助。” 宋子豫感动地將她搂在怀里。 第10章 胆子可真不小 行止院,桃树下。 宋鈺握著一把木剑,神色认真,练得满头大汗。 他通过了尘一大师的试炼,已经开始正式习武了。 只是姜綰並未公开此事。 尘一大师在京中声名太盛,而宋鈺只是將军府一个养子,树大招风,不是什么好事。 她已决定,明年助宋鈺坐上世子之位。 这一年他需潜心习文练武,不可分心。 宋鈺亦很聪明,跟著姜綰学会了藏拙。 任凭宋麟在他面前吹嘘,滕阁老府上如何繁华,每日结交了多少权贵公子,都不为所动。 宋麟便只当他是个呆子,懒得理他了。 姜綰对此很满意。 “夫人。” 碧螺捧著一叠信件走了过来,见姜綰正收集著一片片桃色瓣,她笑著问,“您又在酿桃酒呢?” 姜綰点头。 “下月是一位朋友生辰,我准备做贺礼。” 碧螺“哦”了一声,稟道:“这些是阁里新送来的信,您可要亲自过目?” “有什么重要的吗?”姜綰问。 “除了阿寧公子三五日便送来一封,剩下的就是一位姓顾的商人,这月一连递了五封拜帖,想要求见青芜先生。” 只是想见先生的人太多了,他的拜帖被淹没在其他信件中,这两日才被发现。 “姓顾?” 姜綰拧眉,打开拜帖扫了一眼,眸中渐渐泛起深意。 “怎么了,夫人?”碧螺问。 “他想向玲瓏阁求一样宝物。” 姜綰勾唇,缓缓露出一抹笑:“给他回信,东西可以卖给他,要价三千两。” “三千两?”碧螺瞪大了眼睛,“您也太黑心了吧?” 姜綰道:“这东西是顾玉容要买。” 碧螺:“...” “夫人,我觉得三千两有点便宜她了,要不咱们再卖贵点…” 三日后,翠竹堂中。 “什么?一枚珠子要六千两?” 周氏捂著心口,不敢置信道。 “他怎么不去抢呢!” “母亲,贵是贵了点,可玲瓏阁內的东西都是有价无市的,况且这是紫微珠,难得的宝物,据说在琉璃光下,可显现星辰万千。” 宋子豫分析道。 “而且太子殿下似乎颇为尊崇玲瓏阁,还曾亲手为它提过牌匾,我们投其所好,总不会错。” “是呀母亲,这可是对夫君有所助益的。”顾玉容煽风点火。 周氏犹豫:“可子豫如今被停了俸禄,这六千两…” 宋子豫直接道:“母亲,您在京郊不是有一处茶田么,不如变卖了,正好能为儿子应急。” 周氏一愣。 反应过来后,才眯著眼看向顾玉容,厉声质问道。 “又是你出的好主意?” 顾玉容低下头去,如同受了委屈一般。 “母亲莫要凶阿容,她也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宋子豫皱眉道,“难道您不愿为了儿子谋划吗?” “你…”周氏一急,气的胸口起伏。 她心疼钱,但更不想与儿子闹得离心。 左右权衡之下,唯有忍下这口气,將地契拿了出来。 “好一个顾玉容,竟然算计到了我头上!” 待二人走后,周氏彻底动了气,茶盏瓜果砸了一地。 “她也不想想,当年若不是我替她遮掩丑事,她哪来的福分嫁入將军府!如今竟敢,竟敢唆使子豫来对付我…” “老夫人!” 嬤嬤嚇了一跳,忙提醒道。 “此事涉及小少爷,可不能乱说…” “对,麟儿…” 儿子耳根子软,听了顾玉容的枕边风,她不能让麟儿也被笼络了去! 周氏深吸了口气,眸中迸发出一股寒意。 “將麟儿带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 临近太子寿辰,顾玉容的日子渐渐富裕了起来。 姜綰掌家,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打听一番才知,顾玉容变卖了周氏的田地,三千两送往玲瓏阁换了紫微珠,三千两被她收入囊中。 怪不得她近日又是添置新衣,又是胭脂水粉,过得如此滋润。 不过也有一点不如意。 宋麟似乎越来越不与她亲近了。 本来自从周氏將他带走后,二人相见的机会就很少,如今他不知听了什么话,见了顾玉容便躲,似乎十分討厌她。 顾玉容察觉不对,拿了点心给他吃。 却被宋麟一把打翻在地。 “坏女人,你,你不知廉耻,我不要吃你的东西!” 顾玉容不敢置信,气得面色发白:“麟儿,你这是什么话!谁教你说这些的?” 宋麟不说话。 她又掏出薑丝,耐心哄了一会,宋麟才重新叫了她“母亲”。 “母亲刚才说,你是最疼我的?”他问。 顾玉容心疼道:“自然。” “那您房中那个好东西,能不能给我玩两天?” 顾玉容一听便知,他说的那枚紫微珠。 这紫微珠很是稀奇,又价格昂贵,从玲瓏阁买回之后,日日都有丫鬟小廝去主院偷偷看。 宋麟自然也感兴趣。 “这…”顾玉容为难。 “一个珠子都不给,还说你最疼我!”宋麟將摔在地上,“算了,我还是去找祖母玩吧!” “等等!” 顾玉容咬牙道,“好,母亲给你。” “但是你答应我,不能將此事告诉你父亲,而且只能玩三天。” 宋麟开心地应了。 匆匆三日过去。 掌灯时分,行止院正房。 姜綰握著將军府帐本,目光深深,陷入沉思。 从帐面上看,顾玉容的娘家的確钱財雄厚,这也是她在宋家有底气的原因。 而顾家每年最大的利润,便是作为皇商,给宋家军提供军需。 要想对付顾玉容,需得断了她的財路。 而宋家世代武將,根基深厚,她要想与將军府为敌,也不得不忌惮二十万宋家军。 姜綰闭了闭眼。 一个计划渐渐在脑中形成... “母亲?” 突然,宋鈺溜了进来,將一样东西放在了她手中。 “这…这东西从哪来的?” 姜綰十分吃惊。 这竟是顾玉容买下的那枚紫微珠。 “母亲,我没偷没抢,这是我捡来的。” 宋鈺解释道。 “这两日宋麟不知道从哪得了这东西,日日掛在脖子上炫耀,我也懒得理他。今日他在护城河边和人打水仗,弄丟了珠子,哭著找了半天。” “我听说之后去看了看,碰巧在桥樑夹缝中捡到了。” 姜綰眸光微闪。 这么贵重的东西,顾玉容竟交给了宋麟。 此时的主院,怕是要闹翻天了。 ... 转眼间。 永寧太子生辰將近,京城张灯结彩。 城中到处有人施粥,放生,圣上甚至掷千金,在芙蓉台连燃十日天灯祈福。 可见宫中对他的宠爱与重视,生辰宴当日一定声势浩大。 宋子豫与周氏亦神清气爽,沉浸在献礼成功后,得到太子赏识的幻想中。 那日宋麟遗失紫微珠后,姜綰本以为顾玉容会大闹一场。 谁知对方竟很沉得住气,並未传出什么风声。 姜綰察觉异常,特意派人盯著,才知顾玉容瞒著所有人,偷偷买了颗一模一样的寻常南珠。 她这才知道,顾玉容打的什么主意。 敢在宫中玩这种把戏,胆子可真不小。 姜綰把玩著手中的紫微珠,美眸微眯,泛著幽冷的光。 顾玉容想自寻死路,她不介意添一把火。 第11章 孩儿懂了 太子寿辰当日。 顾玉容打扮得光鲜亮丽,小心翼翼捧著锦盒,在府门前等马车驶来。 “夫人,这法子能成么?”丫鬟喜鹊担忧道,“若被將军发现了…” “放心,我有把握。” 顾玉容拧紧了帕子。 纵然上了厚厚的脂粉,也没能盖住她紧张的神色。 “太子生辰由宫中操办,贺礼皆会送入珍宝阁,今日献礼的人不计其数,太子没有时间一一查看,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她低声警告丫鬟。 “今日的宴席对我很重要,把嘴闭严了,这事千万不能被將军知道!” 自嫁入宋家,她便是尊贵气派的將军夫人。 可如今,姜綰回府短短半月,她便接连栽了跟头,名声受损不说,在府中地位也不如从前。 好不容易,宋子豫答应带她出席盛宴。 这是她扳回一城的好机会,绝对不能出岔子。 顾玉容一边摸著头上的金步摇,一边拉过宋麟,嘱咐道。 “麟儿,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娘教你那些东西可都记住了?” “今日席上贵客如云,你要学著逢迎,有眼色,嘴甜些…” 宋麟穿著新做的长衫,华贵得体,眉眼中却满是不耐。 顾玉容还想再说,一转眼,却发现姜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 姜綰一袭织锦梨裙,清丽脱俗,身后还跟著穿戴整齐的宋鈺。 当看见悬著东宫標誌的马车停在姜綰面前时,她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按理说,將军府唯有一名女眷能参宴,根本轮不到姜綰。 可几日前昭华公主有命,为讚赏姜綰賑灾的善举,特意给她一张请帖,还派了马车来接。 姜綰自己去便罢了,偏偏要带上宋鈺那个小崽子。 真是可笑! 一个过继的宗室子,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也配在贵人前面露脸? 难不成,姜綰还真指望他和麟儿爭世子之位? 东宫马车上。 宋鈺板著身子坐在一侧,小脸微微紧绷。 “你很紧张?”姜綰问。 宋珏低声:“孩儿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宴席,不知该如何表现。” 太子寿宴,贵客如云,而他只是个低微的过继子。 在那些大人物面前,是卑微如尘的存在。 他害怕丟了母亲的脸面。 姜綰拍了拍他的头:“《君子令》第三篇是如何写的?” 宋珏嫩声答:“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瀆,不卑不亢,中正之道也。” 说著,他眼睛亮了亮,脊背也挺得更直了。 “…多谢母亲,孩儿懂了!” 姜綰温柔地笑了笑。 宋珏果真聪慧,一点就透。 马车很快到了东宫。 东宫院內富丽堂皇,贵客盈门。 姜綰离京三年,与勛贵女眷不太熟悉,但因是公主的座上宾,却也无人敢忽视。 又有盛老夫人亲自为她引荐,一时竟成了话题中心。 她身旁的宋鈺自然也受到了关注。 眾人见他乖顺懂礼,举止大方,虽然面容稚嫩,却颇有几分君子之风,引来许多称讚。 连朝中有名的文官清流,也投去欣赏的目光。 反观宋麟这边。 他按著顾玉容教的,只学会了溜须拍马那套,努力想结交权贵,反倒被人冷落。 今日席间多的是权势滔天的人物,看惯了趋炎附势之態,自然不喜宋麟。 反而如宋鈺一般不骄不躁,倒让人高看一眼。 宋麟受了排挤,连带著怨上了顾玉容。 从前跟著姜綰时,她事事都为自己打点周全,人人都夸他凤雏麟子,前途无量。 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 看著出尽风头的宋鈺,宋麟心里又酸又气。 姜綰明明是最喜欢他的! 她会亲手给他纳鞋底,做毡帽,生病时为他煎药,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著他… 他想起姜綰的好,想来找她说话,又拉不下脸来,乾脆赌气跑走了。 姜綰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却视若无睹。 见识过宋麟的自私凉薄,她自然不会再付出一丝真心。 现在她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姜綰目光划过鶯鶯燕燕的女眷,最终落在一个身著桃色长裙的贵妇身上。 此女容貌端方,秀雅,只是眉眼间透著凶厉,如同一条阴暗的毒蛇。 那是宋子豫的二姐,宋舒灵。 宋子豫有两个姐姐,一个小妹。 大姐宋庭月多年前被送去部族和亲,二姐宋舒灵高嫁刑部侍郎,小妹宋皎皎因身子虚弱,隨一游僧出京清修,多年未归。 长女为国远嫁,次女与刑部侍郎联姻,这些都是宋家地位稳固的原因。 前世,宋舒灵也时常回娘家,姜綰曾將其当做亲姐姐一般。 可在她回府后,宋舒灵却与顾玉容串通一气,骂她不知廉耻,唆使周氏將她沉塘。 姜綰眸光冰冷。 她招来碧螺,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宋舒灵便得到了消息,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丫鬟。 “你说的是真的?子豫竟得了如此宝物,要献给太子殿下?” “奴婢亲耳听姜氏身旁丫鬟说的,是顾氏在玲瓏阁买的宝贝,值三千两银子呢!” 宋舒灵瞪大双眼,半晌才咬牙道。 “三千两…顾玉容可真捨得!” 怪不得前几日她回娘家哭穷,却半点银子没要出来,原来都在这处了! 话说回来,她夫君正是考核升迁的关键时候。 若將军府能討了太子的欢心,那她在夫家也能抬著头走了。 宋舒灵问:“那宝物呢?” “听说要隨旁人的贺礼一起,送去珍宝阁。” “什么?” 宋舒灵暗骂,恨铁不成钢道。 “顾氏这个蠢货,了那么大价钱,不趁机在太子面前邀功,岂非白白浪费了?” “到底是商户出身,一点官场的规矩都不懂!” 宋舒灵眼睛转了转。 “看来只能我帮她了…” 第12章 江湖骗子 掌灯时分,宫宴即將开始。 隨著宫人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在眾人的注视下,裴玄缓缓走上高台。 他身著一袭月白锦袍,银线绣飞鹤纹,贵气逼人,面如冠玉。 裴棠也入了席,坐在了姜綰身旁的位置。 流水似的珍饈被端上来,歌舞昇平。 眾人的目光却集中在高台之上。 尤其是世家贵女,望著裴玄惊为天人的相貌,呆呆失了心神,面色羞臊。 唯有姜綰垂头喝汤,十分安静。 裴棠觉得新奇:“顾夫人不觉得皇兄英俊不凡吗?” 姜綰抬眸,望向执杯饮酒的裴玄。 的確天人之姿。 当年她救下濒死的裴玄时,也曾被这张脸惊艷。 她笑了笑:“太子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自然咯。” 裴棠狡黠一笑。 “今晨他收到了喜欢的贺礼,欢喜了一整日,连对著那些臭墨文臣都没有发脾气,嘖嘖,真是难得。” 姜綰道:“殿下生辰吉日,將军府也备下了重礼。” 裴棠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道:“只怕再贵重的珍宝,也比不过那两坛…” 话音未落,忽然被一道身影打断。 “太子殿下!”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走上前来,对著高台遥遥一拜。 “臣妇宋舒灵,自请为殿下献礼。” 宋舒灵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笑著解释:“这份宝物有些特殊,因此想请殿下亲观。” 裴玄搁下酒盏,神色平淡,似乎对她口中的宝物无甚兴趣,只微微点了头。 宋舒灵得了允准,从袖中掏出一盏琉璃灯。 “需与將军府所献紫微珠一同使用,可见奇观。” 此言一出,宾客譁然。 紫微珠的大名他们有耳闻,只是没亲眼见过。 不想將军府竟能寻到如此宝物! 宋子豫面上也露出喜色。 他正愁没有机会亲自向太子献宝,虽不知二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但他几乎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刚要笑著起身,忽然袖口被紧紧抓住。 低头一看,正是脸色惨白的顾玉容。 顾玉容正与几位熟悉的世家夫人相谈甚欢,嚼姜綰的舌根,藉此散播对自己有利的传言。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连宋舒灵上台她都没注意到。 直到宋子豫发话,要拿出宝珠,她才呆住。 顾玉容嚇得脸色煞白,拼命朝著宋舒灵使眼色,可对方不仅没领会她的意思,神色反而更兴奋了。 这个添乱的蠢货,简直是在作死。 顾玉容心中暗骂。 宋子豫疑惑:“阿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顾玉容擦著额边冷汗,强挤出一个笑来:“夫君,还是別当著眾人献宝了,我怕…” 她表情太过奇怪,许多人都瞧出来了。 宋子豫皱起眉:“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他终於察觉出了不对,但此时太子的人已经取来了宝珠,事態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台上,宋舒灵已得意地捧出了宝珠。 “据说,紫薇星揽星辰之璀璨,在琉璃光的映射下,可现奇异天相。” 她点燃了灯盏。 “殿下,请看。” 眾人屏息,睁大了眼睛。 … 时间分秒而过。 “紫微珠”上空无一物,只微微泛著白色珠光。 看起来只是一颗普通的,略大些的南珠。 且看这珠玉顏色黯淡,还很劣质。 几两银子一枚,贵人们拿来镶鞋面都嫌廉价那种。 “这什么呀?” 裴棠最先说话,她嗤笑出声。 “这就是將军府准备贺礼?这不就是个破珠子吗,本公主拿来摔著玩都嫌丑,真当我皇兄没见过世面呢?!” 宾客譁然,渐渐有人低笑。 “就是,我见过书中记载,这哪是什么紫微珠?!” “將军府疯了吗,送这种货色的东西,这是对太子殿下不敬啊…” 裴玄见识了一场闹剧,本就清冷的神色更加不耐了。 “宋將军,可否给本宫一个解释。” 宋灵舒傻了眼,她完全没料想过是此种场面,呆愣地望向宋子豫。 宋子豫头上亦渗出细汗。 他想过珠子可能被她脏污了,被划伤了,这些尚且可以解释。 可万万没想到,珠子竟是假的! 联想顾玉容惨白如纸的脸色,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子豫咬牙瞪了她一眼,但见顾玉容悽惨的面容,心中又泛起怜惜,不忍揭露。 他思量再三,跪在裴玄面前,一狠心道。 “殿下,此物是臣高价向玲瓏阁购买,如此看来,微臣,微臣是被玲瓏阁骗了!” 裴玄眉梢一挑。 “…玲瓏阁?” “正是。”宋子豫斩钉截铁,用眼神示意顾玉容。 顾玉容只能跪了下来,配合著他,揪著帕子擦著眼角的泪。 “殿下,这確实是玲瓏阁售价三千两的宝珠。” 裴棠嗤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喂,你知不知道,玲瓏阁坐拥万贯產业,势力遍布江湖。 “它的主人青芜先生,身份成谜,很少有人见过其面目,只听说他医术精湛,广结善缘,因此玲瓏阁情报网强大,囊进天下奇物至宝。 “你確定,是被玲瓏阁所骗?” “没错!” 顾玉容楚楚可怜道。 “所以臣妇信了那位青芜先生的鬼话,想著他名声在外,不会有差错,没想到…他竟是个江湖骗子!將军府是无辜的!” “江湖骗子?” 高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语调虽轻,却带著凌厉的冷意,让人遍体生寒。 “本宫倒很想知道,以玲瓏阁的实力,怎会缺三千两银子。”裴玄冷声道。 他面上虽无甚表情,依旧一副清冷之姿,压迫感却如潮水般,令人窒息。 “回殿下,臣…” 顾玉容心中大骇,双腿不由发颤,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怎么方才识破假东珠时,尚未见太子问罪。 一提到玲瓏阁,竟惹得他如此动怒? 明眼人都看得出,將军府將这脏水泼到了玲瓏阁身上。 在座宾客虽不尽信,一时却也无法证明他们所言真假。 正得此时,忽有一道清丽的声音传出。 “將军说被玲瓏阁所骗,倒让臣女想起一事。” 姜綰起身,眼神含笑,掠过跪在地上的宋子豫二人。 “前几日宋麟得了颗上好的珠子,日日出门都將它戴在身上,想必京中很多人都瞧见了。” 提起此事,席间立即有人应声。 “的確,我亲眼看见过,那珠子独有异光…倒和传闻中的紫微珠很像!” 一位文官回忆道。 顾玉容倒抽一口凉气,矢口否认:“您定然是看错了,那,那只是普通的珍珠…” “怎么会?” 一位夫人接话道。 “我侄儿和宋麟在一处进学,也提过这宝珠。” “他说宋麟很宝贝那珠子,旁人碰一下都不让,说值几千两银子呢…” 第13章 你…你想和离? 另有人接话道:“对,听说那宝珠还会发光,稀奇得很!” 姜綰提起宋麟时,宋子豫起初还不相信,只以为她又在耍什么招。 后来听旁人左一言,右一语,这事居然是真的。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宋子豫脸色渐渐黑沉得可怕,低斥道:“麟儿到底怎么回事!” 顾玉容心虚不已,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裴玄开了口:“事情究竟如何,叫宋麟过来一问便知。” 也正是此时,顾玉容才惊觉,她只顾著应酬交际,却没发现,宋麟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很久了。 …那孩子去哪了? 后来,东宫的侍卫在后院找到了醉醺醺的宋麟。 他不知从哪拿了酒,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无一丝世家公子的风范。 宋子豫见他如此丟人,气得七窍生烟。 还是宋鈺上前扶住了他,开口道。 “兄长,你前几日带的珠子…” 宋麟本就醉得不轻,见到宋珏这张脸更觉得討厌,蛮横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什么珠子?那是我娘给我的紫薇珠,价值千金的宝贝!你想要?做梦去吧!” “我娘说了,你就是个小贱种,你凭什么跟我爭!” 说著,竟上前想与宋珏廝打。 眾人见状无不摇头,眼神鄙夷。 席间的滕阁老更是抬不起头来 丟人,太丟人了。 若不是与宋家是世交,他真想当场弃了这个徒弟! 宋子豫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到了宋麟的脸上。 “胡言乱语!你的教养都去哪了!” “够了。” 高台上的裴玄起身,冷声道。 经过宋麟这么一闹,事情似乎明了了。 宋家明明得到了真的紫微珠,却以次充好,把假的献给了太子,事后还要推脱到玲瓏阁头上。 宋子豫冷汗直流,只觉大难临头:“殿下恕罪,臣…” “贺礼不分贵贱,只是心意,本宫不会因此惩处你。” “但你出言侮辱玲瓏阁,著实不该。” 裴玄面上清冷无温,黑眸幽冷。 “你不该跟本宫道歉,而应该和青芜先生告罪。” “是,是!” 宋子豫立即道。 “臣一定好好同玲瓏阁赔罪,请求青芜先生的原谅,请殿下放心!” 裴玄这才作罢。 但经此一事,眾宾客无心宴饮,都在討论將军府闹出的这场笑话。 连裴棠也撇起嘴,忍不住同情起姜綰。 “宋家可真荒唐,你往日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若是寻常人家,和离便罢了,可惜你是先皇赐婚…算了,以后有什么麻烦,我替你出头!” 姜綰心思一动,试探著问:“请问公主,先皇赐下的婚约,便没办法和离么?” “你…你想和离?” 裴棠惊讶得瞪大眼睛,隨即嘆了口气。 “唉,先皇的旨意,就连父皇都不能轻易推翻,否则便会被议论不孝。” 她皱眉,小声道。 “不过我曾听母后说过,前朝有一例成功和离的,具体何种情况我记不清了…” 姜綰眸光一亮:“劳烦公主留心,帮我打听一二。” 裴棠应了下来,十分仗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放什么心?” 一道冷岑岑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二人凑头说话,竟不知裴玄何时走近的。 “没什么!”裴棠摇头,对著姜綰挤了挤眼睛,“这是我和姜夫人的秘密,皇兄就別问了!” 姜綰会心,弯了弯唇角。 “殿下,天色不早,臣妇告辞了。” 她眉眼明艷,莞尔一笑,香娇玉软,竟使满殿贵女都失了顏色。 裴玄乌黑的眸子一暗。 他无声地盯著姜綰的背影,目光探究。 ...他怎么觉得今日之事,和她脱不了干係呢? 当夜,將军府中。 周氏听闻此事,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六千两银子啊! 她可是搭了自己的陪嫁进去,结果竟闹了这么一出丑事出来! “快,叫人备上厚礼,去给玲瓏阁道歉。” 宋子豫沉著脸道。 “只要青芜先生不计较此事,愿意在太子面前替我们说几句好话,不管什么要求,让他儘管提!” 顾玉容不忿:“什么青芜先生,只是无官无爵的庶民,夫君也未免太给他脸了…” “都是你乾的蠢事,你还敢说话!” 周氏一把將桌上茶碗掀翻在地,又指著宋子豫骂道。 “看看你宠的好媳妇,都反了天了!连我的嫁妆她都敢伸手!” 一想到她的银子被顾玉容贪了一半,她就怒火中烧。 “就是啊,玉容,你这办的是什么事啊?” 宋舒灵也火急火燎,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 “如今银子没了,又惹了东宫不快,你姐夫可是要看太子脸色吃饭的,这下全被你搞砸了!” 本来她朝娘家要不来银子,夫君已经恼了她了。 如今回府,说不定更要被训斥,责骂。 她根本就不敢回去,只能躲在娘家。 宋舒灵眼睛一红,扑在周氏腿上哭了起来:“母亲,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氏心疼女儿,对著顾玉容吼道:“你给我去祠堂罚跪!玲瓏阁没回信之前,不许出来!” 顾玉容来不及辩解,便被几个嬤嬤架著,扔进了祠堂。 夜深露重,只跪了两个时辰,她便冻得浑身发抖。 丫鬟紫鹊气道:“宋舒灵也太过分了!从前她朝娘家伸手,都是您给她掏银子,如今竟这么对您!” “见钱眼开的货色。”顾玉容咬牙。 顾家多年经商,自从承包了宋家军需用度后,赚得盆满钵满,没少往將军府搭银子。 宋舒灵的目的,无非是想逼她拿钱出来。 顾玉容心烦得很,但眼下她陷入困境,也只有先服了软。 “你去我娘家送个信,让父亲再捎些钱来。” 紫鹊快步走了,再回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 她面色焦急,慌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夫人!玲瓏阁那边回信了,说,说要…” “大惊小怪什么?” 顾玉容揉著酸痛的膝盖,头疼道。 “不管他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是银子能买的,顾家都能解决。” “夫人!玲瓏阁要代替顾家,做供应宋家军需的皇商!將军他,他准备答应了!” 顾玉容一愣,面色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第14章 他们行止院的人都疯了 “玲瓏阁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要和我抢生意做!” 顾玉容不可思议,慌乱地爬了起来。 “將军呢?快,我要去找他!” 这几年,顾家的生意做得如鱼得水,主要是借著皇商的名號。 而且宋家军佣兵二十万,军需庞大,每年都能让顾玉容大赚一笔。 若断了这个財路…对顾家来说,太致命了。 “將军如今一心想修復与太子的关係,只怕…不会听您的!”紫鹊劝道。 顾玉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五指。 “他想討好太子,却忘了这些年我为他打点了多少!如今冒出个青芜先生,就想卸磨杀驴么?” “不行,我要让这將军府知道,亏待了我顾家,他们谁都好不了!” 她眯了眯眼,吩咐紫鹊。 “宋舒灵她不是想要银子吗?你去告诉她,现下是姜綰掌家,让她去行止院闹!” “姜綰以为夺去了掌家之权,自己就能当得起主母吗?” “等不了多久,我就要她哭著,跪著把掌家权还给我!” 到时,宋子豫自然会明白自己和顾家的重要性。 行止院。 碧螺正將玲瓏阁的信件整理好,送给姜綰过目。 “夫人,您为何要做宋家军需的生意?” 玲瓏阁可从来不缺银子。 姜綰执笔,一笔一划描绘著纸上的人像,淡淡道:“我想要从这笔生意获得的不是利益,而是…人心。” 钱,她不缺。 她缺的是权。 宋家世代將门,二十万铁骑,对宋子豫忠心耿耿。 想要对付他,就不能忽视这强硬的军事力量。 她要慢慢接近宋家军。 军需一事只是个开始,她还需要...人。 “让玲瓏阁的暗线,在城中全力搜寻此人,一旦有踪跡,立即报给我。”姜綰將纸张递给碧螺。 画像上是个年轻男子,眉眼周正,英武有力。 “夫人,他是谁?” 姜綰眸光转冷:“他叫沈辞。” 沈辞,前朝沈家的遗孤,沈家剑第九代传人,武艺高超。 前世,宋子豫在沈辞仇家手中救下他一命,他便將一身武艺卖於宋家,对宋子豫忠心耿耿。 更重要的是,沈辞会在今年春猎上大放异彩。 惠文帝赏识他的剑术,更讚赏宋子豫毫无私心的举荐。 宋家拥兵,帝王本有忌惮之心,却因此事暂时放下了疑心,甚至將至关重要的巡防营交给宋子豫掌管。 前世,宋子豫便是从此,一步步接近了权力中心。 沈辞这个人,很关键。 这一世,她要先於宋子豫下手,让他为自己所用。 姜綰交代完事情,让人喊宋鈺来,准备检查他的功课。 没想到,还没等到宋鈺,不速之客却先上门了。 宋舒灵风风火火到了行止院,一副兴师问罪的態度。 “听说子豫前些日子將私產给了你,那是我们宋家的积蓄,你一个外人,竟也好意思收?” 这是姜綰回府后,宋舒灵第一次上门。 她对姜綰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单纯温婉,好摆布。 因此宋舒灵语气凌厉,想一举震慑住她。 “二姐,你怕是误会了。” “那笔钱已经送去賑灾了,不在我这。” 姜綰语气冷淡,竟带著一股摄人的寒意,宋舒灵囂张的气焰顿时低了三分。 一听到没有银子,才又恼怒起来。 “我不管,如今是你当家,没钱你也要变出钱来。” 宋舒灵理所当然道。 “五百两,下月你姐夫升迁考核,需要打点。” 这便是来耍无赖的。 姜綰冷笑一声:“是顾玉容让你来的?” “是又怎样?她虽然是商户女,但起码是个清清白白的女人。” 宋舒灵眼神挑剔。 “而你,流落在外三年,身子破没破都不知道,还有脸回將军府来…” 碧螺怒道:“你怎么说夫人呢!” “我说她怎么了!她是我宋家妇,我是她的姑姐,便是打骂,她也只能受著。” 宋舒灵翻了翻眼皮,端出姿態道。 “这事若办不好,我便让我弟弟休了你,等你成了弃妇,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姜綰抬眸,平静地与她对视。 看来顾玉容找对了人。 宋舒灵头脑简单,性情恶劣,很適合做一只“出头鸟。” “钱,没有。你若要闹,我奉陪。” 姜綰眉眼清绝,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彩蝶,送客。” 彩蝶方才便候在了门口,听见宋舒灵开口侮辱姜綰,早就忍不住了,当即带著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闯了进来。 婆子肩膀浑圆,像架著鸡一样將宋舒灵抬起来,扔出了院门。 “姜綰,你敢跟我动手?你疯了?” 宋舒灵重重摔了一下,脏污了衣裙,鬢髮乱糟糟的,指著院里的奴僕道。 “还有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下人,不认得谁是主子了?我要让母亲將你们全都发卖了!去做苦力!” “他们的身契早脱离了宋家,无需听你的命令。” 姜綰负手。 日光倾斜,她浑身笼罩著清冷的光晕。 “你们记住这个人,下次她再敢进院一步,直接给我打出去。” “是,夫人!”僕从们齐声应道。 这些人经姜綰筛选过,是十分忠心的心腹,不认宋家,只听她的號令。 宋舒灵气急败坏,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狼狈地扔下一句话:“你们,你们给我等著!” 她抬脚就走,口中不忘咒骂著。 “姜綰这个小贱人,竟敢跟我摆脸子,她怎么没死在外面…” 话音未落,天上忽然落下一样东西,直直砸在她脸上。 宋舒灵伸手一摸,脸上湿冷冷的。 竟是只鲜血淋漓的鸟儿。 “啊——”她嚇得尖叫一声,腿软得险些跪下。 宋鈺从梧桐树后走出,一手握著弓箭,捡起了被射中的山雀,冷著脸瞥了宋舒灵一眼。 “二姑母。” 说罢,不顾瘫倒在地的宋舒灵,转身走了。 “这小崽子!是不是故意的!” 宋舒灵擦著脸上的血,气得面容狰狞。 “疯了!他们行止院的人都疯了!” 第15章 又是她 宋舒灵撒泼不成,一直想出了这口气。 更重要的是,她在娘家住了多日,却一直没要到银钱救急,丈夫已经派人来催了三次。 若办不成这事,回家之后她准没好日子过。 宋舒灵想了想,还是带著壶鸡汤,来了翠竹院。 周氏因白白亏了几千两嫁妆,头风发作了几日。 刚一见好,宋舒灵便上了门。 “母亲,我几日不回娘家,竟不知家中后院竟由姜氏做了主!” “这么囂张的人,若在我家后院,保准让她活不过三日。” “我看,不如就让三弟休了她,让她净身出户!” 她这一通牢骚,惹得周氏又咳嗽起来。 “休了她?你以为我不想吗。” 周氏看著头脑简单的女儿,嘆了口气。 “她和子豫的亲事是先皇定下的,想休妻,哪有那么容易?” “可姜綰诡计多端,回京不久竟封了誥命,还骗的沛国公府老夫人,昭华公主都为她说话。” 宋舒灵愤然。 “如今她握著掌家权,一味地苛待女儿,若再不给她点厉害,改日这將军府怕都要姓了姜!” “你呀,就是眼皮子太浅。” 周氏將汤药喝下,拭了拭唇角。 “宋家百年將府,底蕴深厚,亲兵数十万,哪是她一个女人玩玩心计就能撼动的?” 看著受了委屈的女儿,周氏难掩心疼,眸中泛起阴狠。 “急什么?待京中局势稳定,娘有的是办法折磨她。” 宋舒灵这才好受些。 周氏执掌后院多年,手段狠辣,也曾替自己无声无息了结过许多女人。 她的本事,宋舒灵很放心。 “娘,既然您迟早要除掉姜綰,还不如现在就把掌家权给顾玉容…” 起码顾玉容会给她脸面,出手也算大方。 周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苦口婆心道。 “娘跟你说过多次,顾玉容心机深沉,你不要与她混在一起,省得哪日被她利用了都不自知!” “最近家事繁多,我顾不上你,这些银子你拿走,我要休息了。” 宋舒灵一喜,约莫掂了掂分量,却只有几十两。 这些钱够成什么事的?! 她脸色瞬间沮丧下来,压低声音道。 “最近府上又有妾室怀孕,魅惑夫君与我爭宠,实在该死!娘,不如您再帮我…” “不可!上次那胎才过去两个月…” 周氏打断了她,叮嘱道。 “你要低调些,这些事若被你夫家知道,可没你好果子吃!”” 宋舒灵在周氏这没討到好,兜兜转转,又去找到顾玉容。 “二姐的难处我知道,我又何尝不是被姜綰欺辱至此?” 顾玉容一脸委屈,观察著她的表情,煽风点火道。 “算了,认命吧,反正她掌家,以后有咱们苦头吃。” 宋舒灵果然火大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就这么认输了?你好歹也是我弟弟明媒正娶的,怎么如此窝囊?!” 顾玉容哀嘆:“她过继了儿子,母子互为倚仗,我眼见是斗不过她了。” “你怕她,我却不怕!不就是个小崽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舒灵眼睛一眯。 想起宋鈺拿死鸟嚇她一事,心中始终憋著股怒火。 “你不是说姜綰很宝贝那继子吗?我可以替你解决了他,姜綰没了儿子,自然就斗不过你了。” “但说好了,等你拿回掌家权,银子的事,你要给我想办法!” 顾玉容咬唇,掩饰住眼中幸灾乐祸的笑意。 “好,一切都听二姐的。” 行止院中。 宋鈺拿著木剑在后院练剑,额头上渗著细汗。 练武少不得要吃苦,需要心性坚定,宋鈺认真又刻苦,尘一大师称讚他是个好苗子。 姜綰在廊下静静的读书,时不时望向后院小小的身影,眼底透著柔和。 日光正暖,岁月静好。 彩蝶端上一碗酥酪,稟道。 “夫人,宋舒灵住在府中已经五六日了,竟有这样赖在娘家不走的人。” “她夫君性情暴戾,没要到银子,她不敢回家。”姜綰道。 宋舒灵心性歹毒,却莽撞衝动。 她在夫家做下的那些腌臢事,前世姜綰也听说过。 这二人也算坏到一起去了。 “夫人!”碧螺匆匆跑过来,“您命人寻找的沈辞出现了!” 姜綰有些惊喜。 这时间比她预想中的要快许多。 她当即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 临走前,回头看了眼认真练武的宋珏,吩咐道:“小厨房有我新做的桂糕,一会拿来给小少爷。” 上次她偶然做了一次,宋鈺很喜欢,时常缠著她要。 彩蝶道:“夫人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姜綰点头,快步出了府门。 “据消息说,沈辞被几名黑衣人带到瞭望月楼后巷,然后就消失了踪跡。”碧螺道。 前世,宋子豫是在沈辞的仇家手中將他救下的。 看来这些黑衣人,就是沈辞的仇人了。 姜綰当机立断:“带一队侍卫,去望月楼。” 望月楼二层。 裴玄一袭墨衣,端坐在桌边,如玉的五指轻敲著茶盏。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答话的人一身劲装,五官端正。 “回殿下,卑职已经放出了被仇家追杀的假消息,想来不出半月,宋將军便能循著线索找到我。” “很好。” 裴玄眉头微蹙,眼神深邃而冷酷。 “本宫从暗卫司调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接近宋子豫,成为他的心腹,盯著將军府的一举一动。” “这是你的身份通牒,日后,你就是沈家剑传人,名为…沈辞。” 沈辞垂首:“是,殿下。” 裴玄摆手:“跟你的手下告个別吧。” 沈辞领命,带著几名黑衣人退了下去。 坐在一旁的贺行云开口。 “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想將宋家收入麾下,反正宋子豫也属意东宫,不如您也…” “不可。”裴玄敛眸:“父皇多疑,容不下皇子与武將私交过甚,现在发展羽翼,为时尚早。” 况且宋子豫虽手握重兵,却心术不正。 这样的人,他心中看不上。 但如今大雍兵微將寡,也只有宋家军能稳定军心,民心。 所以派去沈辞。 既为监视將军府,也为保护。 “將军府后宅最近…可不太平,宋子豫因家宅之事被降职,在朝中的风评也越来越差。” 贺行云分析道。 “若再发展下去,宋家受损,怕会影响殿下的计划。” 裴玄眼底暗沉。 说起来,宋子豫栽的跟头,似乎都因他那位归家的夫人。 忽然,街巷中传来一阵喧譁。 裴玄眯眸,手执扇柄,撩开珠帘向下望去。 暗巷中,沈辞正与几名手下切磋剑法,忽有一少女快步走来,指著几人道。 “大胆!光天化日竟敢行刺!来人,拿下这些匪徒!” 春风如剪,吹开少女青色的面纱,露出一张清绝面容。 裴玄眸色一沉。 …又是她。 第16章 殿下就一点不怜香惜玉么 暗巷中,宋辞正指点暗卫剑术,就见一群侍卫气势汹汹闯了过来。 一名丫鬟身形利落,一鞭打退了他的暗卫兄弟,紧张地冲他喊道。 “沈公子,別怕,我家夫人来救你了!” 侍卫们紧跟其后,將他团团护在身后。 沈辞:“...”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看著同样一头雾水的暗卫们,沈辞將询问的目光投向二楼。 接到裴玄的指示后,他对著暗卫们使了个眼色。 两相交战,暗卫们佯装失败撤退,留下了沈辞独自一人。 这时,姜綰才走上前来。 看见衣冠整齐,头髮丝都分毫未乱的沈辞,她心中划过一丝疑惑。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便被沈辞的声音打断了。 “在下被仇人追杀,险些不测,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男子长相端方清秀,与前世的记忆別无二致。 姜綰打消了疑虑,微微頷首:“沈公子不必多礼,这里不方便,我们移步酒楼说话。”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 在姜綰的示好下,沈辞很快便被“收服”了。 “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是小廝,还是侍卫,我愿意追隨。” “沈公子剑术无双,做这些岂不委屈了你?” 姜綰微微一笑,轻纱遮住了她幽深的双眸。 “我要你將满身武艺,卖予宋家军,你可愿意?” “夫人想让我跟隨承平將军,宋子豫?”沈辞问。 “表面上是如此。” 姜綰嗓音温凉冷静。 “但你真正效忠的,唯有我一人。” 沈辞顿悟。 这是想安插他去宋子豫身旁做臥底。 他一时沉默了。 见他没有立即应下,姜綰眉梢微蹙。 在习武之人眼中,宋子豫是顶天立地的將军,沈辞或许不愿与其作对。 “事成之后,我允你做宋家军副將,” 她思忖著,投其所好道。 “而且,玲瓏阁收藏的那套七星剑谱,我也可以送给你。” 沈辞闻言,眼神亮了亮。 然而仍旧未应下。 直到窗外传来两声清脆的布穀鸟叫,他才低头道:“在下愿意。” 姜綰鬆了口气。 “好,过几日宋子豫会找到你,你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將军府,若有指示,我会叫碧螺通知你。” 沈辞点头,一一应下。 事情交代完毕,姜綰走出酒楼包间。 “夫人,这位沈公子可信吗?”碧螺有些担心。 姜綰也觉得今日之事太过顺利了。 然而想起前世之事,她又肯定道:“沈辞他…是个忠僕。” 起码前世,直到她死前,沈辞都是宋子豫最忠心得力的手下。 二人刚欲离开,忽闻一道微凉的嗓音从隔壁包间传出。 “七星剑谱是玲瓏阁的私藏,亦是青芜先生珍爱之物。” “为何,会在姜夫人手中?” 姜綰背脊一僵,回过头去。 男子瞳若点漆,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隔著翡翠珠帘,慵懒地望著自己。 裴玄! 他怎会在此? 姜綰心中微诧,不知裴玄將方才之事听去了多少。 她上前行了一礼,温声道:“是从前青芜先生所赠。” 裴玄冷哼一声,並不相信。 他见过她的狡黠,自然不会被这幅乖顺模样所骗。 “前几日听裴棠说,你向她询问前朝和离之事。” “她不懂这些,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 裴玄低眉敛目,缓缓走近。 “前朝那位夫人於朝廷有功,先皇亲封一品誥命夫人,请求和离时,她已身患癆病,寿命不过两年,她敲了登闻鼓,痛斥夫君宠妾灭妻的罪行,先皇念其母家的从龙之功,给了她体面。” “可,和离后不过两月,她夫家怀恨在心,传出她与人私通,不守妇德的言论,她禁不住人言籍籍,一条白綾了结了自己。” 裴玄缓缓逼近,停在了珠帘对面,眯眸看著姜綰。 “这,便是那位夫人的结局。” 他气息冷然,说出的话更是冰冷至极。 隔著沁凉的珠帘,亦让人感到深深的压迫。 姜綰眸光一凝。 她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警告之意。 她五指微微收紧,隨即勾唇,露出一抹笑来。 “多谢殿下告知,告辞了。” 姜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屏风后人影一闪,贺行云悠閒地走了出来。 “瞧你把美人嚇得,都已经派沈辞去盯著了,还这么恐嚇她做什么?” “承平將军是宋家军心所向,將军府现在不能倒。”裴玄淡淡道。 “铁石心肠。” 贺行云嘖嘖道。 “那宋子豫喜新厌旧,苛待原配,绝非什么良配。你瞧,都把姜夫人一个女人家,逼得要自己出门寻侍卫保护,她在將军府的日子,定然过得很艰难。” 见裴玄无语,他又嬉笑著道。 “姜夫人如此貌美,殿下就一点不怜香惜玉么?” 裴玄给了他一个找死的眼神, “唉。” 贺行云摇头感嘆。 看来能触动裴玄柔肠的,唯有那位了。 可惜。 他巴巴等了三年,人家却连面都不愿见他一见。 … 回府的马车上。 碧螺皱著眉道:“都说永寧太子德披天下,怎么却站在宋家那边,对夫人这样凶?” 姜綰淡声:“他不是为了宋子豫。” 当今陛下有四子,裴玄虽被封太子,但储位之爭未有定数。 裴玄要保將军府安好,是为朝野安定,也为在適当时机,宋家能为他所用。 不过他讲的故事,倒为她筹谋和离提供了思路。 她要站到高位,才有资本去为自己爭取。 一品誥命夫人...又如何呢。 旁人能做,她就做不得么? 姜綰双目灼灼,眸中浮现出少见的锐利之气。 未等平復心绪,马车外突然传来彩蝶的声音。 “夫人!不好了!” “宋舒灵闯进我们院子,非说小少爷对她不孝不敬,要让人打死他呢!” “什么?” 姜綰眼中怒火乍现:“快,回府。” 此时,行止院前。 宋鈺被几个婆子合力按在长凳上,宋舒灵悠閒地坐在凉亭中,抿了口茶,趾高气扬道。 “好没教养的小崽子,竟敢顶撞姑母!” “来人,给我狠狠打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第17章 这次,才是我做的 方才,宋舒灵一行人来了行止院,却被人拦住不让进。 她心中有火,正好撞见彩蝶端来的送桂糕。 听说是姜綰亲手做的,她便扬手打翻了糕点,还命人在地上踩烂。 宋鈺上前阻拦,结果被扣了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怎么,不服气?还是等著谁来救你?” 宋舒灵得意地笑了声。 “我是你父亲的嫡亲姐姐,你的姑母,就算姜綰那个小贱人来了,也越不过我去。” 宋鈺咬牙,如同愤怒的小兽:“不许你这样说我母亲!” “母亲?你这个蠢东西!” 宋舒灵嗤笑。 “你也算是宋家的血脉,不同自家亲近,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姜綰一个外人!” “她一个外嫁妇,指不定哪日就被扫地出门,到时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她能护著你?” 宋鈺挣扎了两下,稚嫩的凤眼狠狠盯著宋舒灵。 他自习武以来,身体强健不少,对付这几个婆子不在话下。 见他三两下便挣脱了压制,將下人推翻在地,宋舒灵嚇了一跳。 她指著宋鈺,恼羞成怒道。 “你今日若不挨这个打,便是忤逆不孝之罪!连带著姜綰,也会被人骂教子无方,不守礼法!” “到时候,看你的好母亲还怎么装贤德!” 宋鈺动作一顿,眼中划过犹豫。 宋舒灵抓准时机,命人將他绑在长凳上,木板一下下,重重打在他身上。 掌刑的是宋舒灵的下人,丝毫没有因为他是孩子而手下留情。 宋鈺小脸惨白,额头慢慢渗出冷汗。 背后渐渐被鲜血浸湿。 然而他始终咬紧牙关,没有逃跑,也没有求饶。 母亲自回京后,步步艰难,整个將军府都恨不得她万劫不復,宋鈺都看在眼中。 他不能再连累母亲... 二十板子结束后,他已经虚弱至极。 被人从凳子上拖了下来,浑身软趴趴的,后背还汩汩淌著血,像条快断了气的小狗。 宋舒灵却没有一丝心软。 在她眼中,宋珏只是一个卑贱的宗族继子,命如草芥。 况且还对姜綰这么忠心,就更加可恶。 “將他扔去湖边罚跪,不跪满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下人不禁劝道:“夫人,他伤得这么重,若不及时医治,怕是…” “怕什么?一个宗室子,烂命一条的东西。” 宋舒灵缓步走到宋鈺身旁,冷笑著道。 “你不是指望姜綰能救你么?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这个將军府,到底谁做主!” … 姜綰匆匆赶回府中时,天已擦黑。 在湖边找到宋鈺时,他失血过多,几近晕厥。 来时路上,已有下人和她讲了发生之事。 姜綰看到浑身是伤,仍旧倔强地保持著跪姿的宋鈺,双眸瞠红,快步上前抱住了他。 “鈺儿,你怎么样?” 宋鈺呼吸熹微,已经神志不清,视线迷糊成一团,却分辨出了姜綰的声音。 “母,母亲…” 只说出两个字,便瘫软在了姜綰怀中。 姜綰呼吸一紧,连忙检查了他的伤势。 外伤很重,失血过多,需要立即救治。 她抱起宋鈺就走,谁知宋舒灵和顾玉容却赶了过来,带著一群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准走!” 宋舒灵缓缓走出,摆出一副高贵姿態。 “说好罚跪两个时辰,如今时间可还没到。” 姜綰唇线微抿,精致的眉眼染上了怒气:“鈺儿伤重,你这是要他的命。” “他是我宋家子嗣,生死都由宋家做主,轮不到你操心!” 宋舒灵双手环胸,面容阴狠。 “姜綰,你自回府后便囂张跋扈,不侍夫君,不孝婆母,我母亲弟弟脾气好,我眼里却容不下沙子,由不得你在宋家如此放肆!” “你以为收养个孩子就有了依靠了么?” “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做我宋家妇,需得低眉顺眼,做小伏低!” 她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宋鈺。 “否则,这就是下场!” 姜綰捏紧拳头,眸中跳动著怒火。 宋鈺的情况耽误不得,她將宋鈺递给碧螺,衝著她使了个眼色。 碧螺会意,手中软鞭一挥,朝著前排侍卫脸上抽去,几人惨叫一声,滚作一团。 她趁机抱著宋珏衝出重围,朝著行止院奔去。 宋舒灵心中一惊。 她没想到,姜綰身旁这平平无奇的丫鬟居然会武功。 而且,这么轻易就击退了將军府的侍卫。 “姜綰,你竟敢在家宅动武!” 宋舒灵深吸了口气,怒道。 “跟我斗?我告诉你,子豫马上就到了,他一定会好好惩治你!” “你胡作非为,他却要惩治我?” 姜綰语气冰冷,眼含薄怒。 自己还没找宋舒灵算帐,她却囂张起来了。 宋舒灵意味深长地笑了声,眼光瞥见不远处,宋子豫正朝著湖边大步赶来。 她走上前,和姜綰並排站在了湖边,眼底泛起阴鷙。 “他自然会惩治你,因为…” 说罢,她背朝著湖面,紧紧抓住姜綰的衣袖,整个身子朝著湖中栽去。 “救,救命啊,杀人了—” 宋子豫刚到湖面,就看见了这幅场景。 从他的角度看,姜綰正与宋舒灵撕扯著,想要將其推入湖中。 他武艺高强,立即飞身上前,將半个身子掉进湖水的宋舒灵拉了上来。 “二姐!你没事吧?” 宋舒灵被救得及时,裹著半湿的衣裙,瑟瑟发抖道。 “三弟,姜氏她疯了!” “就因为我管教了宋鈺那孩子几句,她就发了狠,要杀了我啊!” 宋子豫同几位姐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闻言转头,怒气冲冲地看向姜綰:“又是你!天天惹是生非,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若我来晚了一步,二姐就被你害死了,毒妇!你知不知道,这是谋杀!” 姜綰淡淡道:“我没有推她。” 宋子豫啼笑皆非:“我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我说了,刚刚的事不是我做的。” 姜綰慢条斯理理了理被宋舒灵弄皱的裙摆,眸中隱隱跳跃著怒火。 “你看好了。” “这次,才是我做的。” 说罢,她抬手,將还未回过神的宋舒灵狠狠推入了湖水中。 第18章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怕 “啊——” 宋舒灵还没反应过来,惊叫声停在半空,整个身子便没入了水中。 “姜綰,你!” 宋子豫大惊,连声吩咐侍卫下水救人。 他怒极,瞪圆了双目看著姜綰,目光简直像要吃人,扬手便要狠狠给她一巴掌。 “玲瓏阁一事,將军处理得如何了?” 姜綰歪了歪头,冷笑道。 “前几日昭华公主还给我来信,太子殿下可没多少耐心。” 宋子豫动作一顿。 东宫生辰宴上,他刚得罪了永寧太子,而姜綰与太子妹妹交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 “我自然会给太子殿下一个满意答覆。”宋子豫咬牙切齿,“我的事用不著操心,回你院子老实待著,若再惹事,別怪我不客气!” 侍卫们已將宋舒灵救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脸色惨白,衣裙上满是污秽的水草淤泥,哪有半分贵妇的模样。 抢救了一番后,宋舒灵才醒过来。 一双眸子如淬了毒,死死盯著姜綰,恨不得要吃人。 姜綰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今日的帐,且留著慢慢算。 她担心著宋鈺,不欲久留,转身离去。 宋舒灵急得咳嗽起来,指著宋子豫骂道:“这贱人,她可是要害死你姐姐,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宋子豫揉著眉头,只觉近日烦心事一桩接著一桩,他看向宋舒灵,反问道。 “二姐,你好端端的跑去行止院干什么?” “我…” 宋舒灵神色一慌,她自然不能將和顾玉容的交易说出来。 “姜氏目中无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帮你管教管教,没想到她丧心病狂,竟敢明目张胆对我动手!” “三弟,你可一定要替姐姐好好教训她!” “她確实该死。” 宋子豫愤愤。 “可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 待他与玲瓏阁达成合作,缓和了与东宫的关係,到时再慢慢和姜綰算帐。 见宋舒灵没什么大事,他回了书房,临走前道:“二姐好好休息吧,我会为你请个好大夫。” 宋舒灵气得浑身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綰差点害死自己,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可是名门贵妇,她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说从前是因利益对姜綰出手,如今,她倒真恨上了此人。 “姜綰…我跟你没完!” 她招来丫鬟,压低声音道:“回府,给老爷传信!” … 行止院中,烛光明亮。 宋鈺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 下人们已经包扎了外伤,可他伤得重,又耽误了治疗时间,背后仍旧血流不止。 “再这样下去…小少爷恐怕性命不保啊。”彩蝶抹了抹眼泪。 “我来试试。” 姜綰取来针灸用具,在宋鈺几处穴位上施了针。 她手法嫻熟,几针下去,很快便止了血。 彩蝶惊嘆不已:“没想到夫人竟有如此医术!” 碧螺抿唇:“咱们夫人会的可多了,慢慢你就知道了。” 宋鈺脱离了危险,却仍旧昏迷著,即便在睡梦中,苍白的小脸仍旧透著倔强。 “他们欺人太甚!”彩蝶恼怒道,“趁著夫人不在,就这么欺负小少爷!若不是您回来得及时,小少爷恐怕…” 姜綰眉头紧皱,表情凝重。 听到宋鈺是不想连累她的名声,才服从宋舒灵的,她更是泛起心疼。 “宋舒灵不会无缘无故针对鈺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彩蝶在府中人缘最好,消息最也灵,她想了想道。 “夫人,她最近时常去顾氏院里,一待就是半日…一定是顾氏挑唆的!” 姜綰冷笑:“顾家眼见要失去皇商之位,顾玉容难免会著急。” 所以攛掇了宋舒灵针对行止院,为的是夺回掌家权。 自己离府这三年,顾玉容娘家的確贴补了將军府不少。 只要顾玉容重新掌家,她自有办法让宋子豫明白,顾家与將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一来,宋子豫早晚会將皇商的位置还给顾家。 姜綰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顾玉容要出什么招数,她都奉陪。 可她不该將主意打在孩子身上。 “去传信,只要宋子豫与玲瓏阁合作,今年我们免费提供先锋军的马具,护甲。” 她不缺钱,更不指著做皇商赚钱。 但顾家…拼得起么? “另外,告诉宋子豫,一旦合约达成,玲瓏阁会另付他两千两,当做酬谢。” “夫人想以钱財诱惑他?”碧螺有些不解:“换皇商这么大的事,他会被两千两银子打动么?” 姜綰淡笑:“放心,他很快就会急需这笔银钱。” 碧螺领命而去。 彩蝶却依旧不太放心:“今日夫人与宋舒灵撕破脸,还当眾推她入水,她怕是还会来找麻烦。” “她夫君是刑部侍郎林之泉,当朝三品大员,夫人要当心。” 姜綰神色冰冷。 宋舒灵敢这么对宋鈺,她本就不会罢休。 至於林之泉...是宋子豫的姐夫,也是他在朝中的得力盟友。 前世,他们一文一武,互相遮掩了多少丑事。 她摊开宣纸回忆了一番,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京兆尹贺行云。” 彩蝶粗略扫了一眼,睁大了眼睛:“夫人,这是…” 纸上列了十数条林府內宅的私隱,件件都是见不得光的丑事。 “宋舒灵竟然毒害了三名妾室,还打掉过这么多孩子…” 还有她利用林之泉职务之便受贿,卖官等等。 “贺行云接到这封举报信,该有的忙了。” 宋舒灵的溺水被救治得及时,休养了几日,身子便好了大半。 这几日她异常安静,再没来行止院找茬,仿佛在静静等著什么。 果然这晚,周氏派了人来,说林之泉来府上做客,叫姜綰一同过去,一家人吃团圆饭。 彩蝶担心:“什么团圆饭,我看是鸿门宴吧!夫人,您可千万別过去!” 姜綰罩上了斗篷,笑中带著冷意。 “戏台都搭好了,我若缺席,他们怎么唱的下去。” “林侍郎定是来为宋舒灵出头的!” 彩蝶犹豫道。 “他毕竟是刑部侍郎,官位比將军还高上一级,权势压人,您不怕么?” “怕?” 姜綰抬眸,清澈如水的眸子毫无波澜。 “世人皆爱恃强凌弱,一旦露了怯,便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怕。” 她回头望了眼睡得香甜的宋鈺,肃清的眉眼中划过一丝柔和。 “走,去翠竹堂。” 第19章 这位便是弟妹 翠竹堂中。 姜綰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周氏下首,微笑陪著他说话的林之泉。 林之泉年逾三十,浓眉大眼,执掌刑部多年,浑身透著肃杀。 瞥见他身上的絳红色官服后,姜綰眸中划过一丝嘲讽。 按礼,家中聚会不宜著官服,这是对长辈的不敬。 林之泉这样大张旗鼓,明显是要摆官威,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位便是弟妹?” 林之泉犀利的眼光打量著姜綰,出口的话异常冰冷。 “舒灵在府中住了多日,劳烦弟妹照拂了。” 他將“照拂”二字咬得格外重,一看便是知道了宋舒灵落水之事,来问罪姜綰的。 姜綰黛眉微挑。 据她所知,宋舒灵夫妻二人的感情並不好。 林之泉做出维护妻子之態,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利益。 他科举出身,家底单薄。 这些年来,他虽看不上愚蠢高傲的宋舒灵,却也离不开將军府的资助,因此他默许,甚至催促宋舒灵向娘家索要钱財。 显然,这也是顾玉容承诺他们的东西。 所以这几人才会一丘之貉。 “姐夫客气了。” 姜綰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下次二姐再回府,我也会好好照拂的。” 宋舒灵气得牙痒痒:“姜綰,你…” “谁教你的对二姐不敬?还不快道歉!”宋子豫发了火。 他十分不喜姜綰这幅针锋相对的样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简直让他丟尽脸面。 “是啊姐姐,二姐好歹是我们的长辈,你竟把她推入…今日还这样不恭敬,传出去,咱们宋家可没法做人了。” 顾玉容也帮腔道。 “今日姐夫也在,你就好好道个歉,祈求他们的原谅吧。” 几个嬤嬤闻声,大步上前,想强制压著姜綰下跪。 姜綰一个眼风,冷冽犀利,不怒自威,顿时嚇得人不敢靠近。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弟妹好大的架子!看来离府三年,竟然忘了规矩二字怎么写。” 林之泉负手起身,眼中透著深意。 “其实,若只是家宅矛盾便也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犯下如此大罪——” 他声音骤然转冷,高声喝道。 “大胆姜氏,你勾结匪徒,与人私通,还不跪下!” 姜綰眯眸:“此话何意?” “五日前,望月楼中,你去见了谁?”林之泉质问。 姜綰拧眉,神色戒备。 怪不得林之泉沉寂多日,竟是查到了此处。 然而,沈辞是她要埋在宋子豫身边的棋子,她当然不能说实话。 见她不说话,林之泉冷哼了声。 “当日,望月楼现身一亡命匪徒的踪跡,时间,地点皆与你出现的吻合。” “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勾结匪徒,意图不轨!” “什么?”顾玉容捂嘴,惊讶道,“姐姐为何这样糊涂?这可是连累全家的大罪啊!” 一听到连累全家,宋子豫也坐不住了。 “姐夫,这事这么严重?” “放心,只要姜氏认下罪行,我不会让此事牵连到將军府。” 林之泉眯了眯眼。 “但她若不认,我只能带她回刑部地牢,仔细审问了。” 刑部酷刑残忍至极,地牢中血流成河,每日都有人盖著白布被抬出来。 这地牢,只怕有命进,没命出。 周氏作为长辈,沉吟半晌,终於开口道:阿綰,去刑部一趟也好,若你是冤枉的,之泉定会还你清白。” 姜綰反问:“如何才算清白?” 林之泉嘴角闪过冷笑:“把刑部三十六道刑罚受遍,若还不改口,本官便信你是无辜的。” 碧螺忍不住愤怒道:“…你们欺人太甚!” “虽然会受些皮肉苦,但若能还人清白,也是值得的。” 顾玉容声音温柔,眼底却凝著深深的恶意。 周氏亦点头,摆出公平的姿態:“阿綰,你若是问心无愧,又何必怕受罚呢?” “不错。”宋子豫眼色森然,“姜綰,你就去刑部配合查案,不要连累了將军府。” 刑部狱卒下手没轻没重。 若姜綰经不住严刑拷打,断了气,也省得他再费心思除掉她了。 几人你一眼,我一语,瞬间就决定了姜綰的生死。 宋舒灵慢慢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姿態。 “还不来人,將她押下去!” “且慢。” 姜綰开口,一双美眸通透冷静,没有半分慌乱。 “我想问林大人一个问题。” “那日我的確去瞭望月楼,二楼,天字號包房。” 她声音清幽,如来自雪山之巔。 “你说我私会匪徒,那出现这个房间的人,就是你所说的亡命匪徒了?” 林泉皱了皱眉,他只想给姜綰定罪,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闻言便道:“没错!你们就是在此会面的!” 姜綰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林大人还是好好查查,此人的身份吧。” “你別想耍什么招!” 林泉神色阴戾。 “你说的本官自然会查,但今日,你是一定要去刑部走一趟的,谁都救不了你!” “来人!羈押人犯!” 碧螺焦急,偷偷摸上腰间长鞭,想要和这些刑部士兵拼死一搏。 自夫人回京后,步步惊险。 虽然得封誥命,有盛老夫人和昭华公主的帮衬,但在明晃晃的权势下,她们依然身如浮萍,任人宰割。 她突然明白了,姜綰为何要图谋宋家军。 在这挟势弄权的京城,想要保全自己,唯有走到权势的顶峰。 而今日…就算豁出性命,她也要护好夫人! 正当侍卫们一拥而上,准备对姜綰动手时,门外忽然匆忙跑进一名小廝。 “稟將军,京兆尹的贺大人来了!” 宋子豫不解:“贺行云?他来找我干什么?” 他最近可没犯什么事。 “贺大人说,他是来找刑部林大人的…” 小廝话音未落,贺行云已经大步迈入了堂中。 “林大人,本官接到匿名举报,你夫人宋舒灵草菅人命,收受贿赂,多条罪行触及律法,特来羈押!” 第20章 夫人,好消息 宋舒灵还在计划怎么折磨姜綰,突然被点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指著贺行云喊道。 “诬陷,你这是诬陷!” 林之泉也皱眉站了出来:“口说无凭,贺大人想如此轻易,处置朝廷四品大员的夫人吗?” “呵,自然不是。” 贺行云低头一笑,拿出袖中信件,高声念道。 “元宗三年,宋舒灵指使林府管家虐待妾室余氏,逼其悬樑自杀。” “元宗四年,宋舒灵收了李家贿银五百两,为其在朝中谋官。” “元宗六年…” 隨著一条条罪状被罗列,宋舒灵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下齿紧紧咬著嘴唇。 怎么会这样? 这些事她都做得很隱秘,不可能有人知道… 林之泉则怒目而视,眸中的怒火像要把她灼烧了。 他早知宋舒灵表明温柔,其实心思歹毒,手里不乾净,却没想到她如此胆大包天。 这其中有许多,竟是连他也不知道的! 直到贺行云念出这一条。 “元宗七年,宋舒灵毒害贵妾孙氏,在她的保胎药中下了致死量砒霜,一尸两命…” 林之泉突然暴怒起来。 他不顾及大庭广眾,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了宋舒灵的小腹上。 “毒妇!” 孙氏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当年她腹中是个成形的男胎,那是他的长子! “你自己生不出来,就妒忌別人有孕!贱人!你就该千刀万剐!” “我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宋舒灵痛呼出声,又挨了一个巴掌,嘴角痛苦地呕出血来。 姜綰神色冷若冰霜。 虽然宋舒灵是咎由自取,但她平生最討厌打妻子的男人。 “林大人,你以为今日打晕了他,就能逃脱自己的罪责么?”她冷声问。 林之泉的心思被戳破,脸色沉得发黑。 “不错。” 贺行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綰一眼,接著道,“这封举告信上涉及林之泉徇私枉法,你们要一同接受审问。” 林之泉这才作罢,恶狠狠地瞪了宋舒灵一眼,低声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京兆尹府兵上前,將二人一同带了下去。 “阿灵,我的女儿啊…” 周氏心疼地追上来,却被宋子豫死死拦住。 贺行云亲自来抓人,手中又攥著证据,他们无法反抗。 为今之计,只有暗中走动关係,看能否为宋舒灵脱罪。 整个宋家乱成一团。 而原本成为眾矢之的的姜綰,却悠然坐在一旁,倒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顾玉容暗自注视著她,眼神阴翳。 本以为请了林之泉出手,定然能一击击溃姜綰。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该下狱的人明明是姜綰才对! 是巧合吗? 姜綰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怎么二姐被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著急呢?”顾玉容挑唆道,“难道你很希望二姐出事么?” 周氏闻言,也恶狠狠地看向姜綰。 “母亲这么看我做什么?您方才不是说,若是清白之人,又何必怕受些刑罚呢?” 姜綰弯了弯眼睛。 “我相信二姐是清白的呀,所以並不著急,难道母亲不信吗?” 周氏脸色一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宋舒灵做过什么齷齪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很多手段,都是她教给宋舒灵的。 若是细查下去… 周氏不敢再细想,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直直晕了过去,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母亲!”宋子豫嚇了一跳,“快,叫大夫来…” 姜綰后退了一步。 看著兵荒马乱的翠竹堂,她唇角轻掀,勾起一抹冷笑。 宋家要捞宋舒灵,少不得要银子。 宋子豫面对著玲瓏阁提供的两千两,还能不心动么? … 三日后,行止院中。 “夫人,好消息!” 碧螺举著信件,高兴地迈进门来。 “阁里传来消息,宋家军已经答应放弃顾家,换我们玲瓏阁承做皇商。” “宋子豫还主动催我们签定合约,看来是急著用钱呢!” 姜綰搅了搅碗中的药,眉眼沉静。 宋子豫急著用钱疏通关係,为宋舒灵脱罪,这在她意料之中。 “把银子给他。” “另外,叫时序来见我,春猎將近,有些事我要嘱咐他。” 琅琊阁有三位副阁主,时序是其中之一,精通纵横术,专门负责打探情报,与外界对接。 姜綰不在阁中时,偶尔会由时序扮作她,处理事务。 碧螺应声而去。 姜綰轻轻將药吹凉,一勺勺餵著半倚在床边的宋鈺。 宋鈺垂著长长的睫毛,乖乖喝药。 药尽后,又期待地眨著眼睛,等姜綰將一颗薑茶梅子放进他口中,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他在外时一副聪慧沉稳模样,只有在姜綰面前,才会难得的露出孩子心性。 想起近日之事,他又有些担忧。 “母亲为我得罪了林府,都是我不好,给您惹麻烦了。” “你確实有一点不好。” 姜綰搁下汤碗,眸光温柔道。 “阿鈺,那日若我晚回府一刻,你便很可能丟了性命。”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旁人的手段,詆毁名声,誹谤诬陷,这些根本伤不到我,可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才会真的伤心。” “你记得,为了心中在意之人,任何时候,都要珍视自己性命。” 闻言,宋鈺红了眼圈,小声道。 “母亲,我记得了。” “您放心,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会努力变得更强的。” 强大到,没有人可以再来伤害他们母子。 “好了,你好好休息。”姜綰揉了揉他的头,“月末便是春猎了,別到时骑不了马。” 宋鈺眼睛一亮,兴奋地点头。 他虽年纪小,但也知皇家春猎,意义非凡。 到时候景元帝,皇后娘娘,和几位王爵都有可能出席,是个十分重要的庆典场合。 景元帝自幼爱习武,格外欣赏这方面的人才。 去年春猎的魁首,就得到了景元帝的讚赏,被封为京中校尉,一举成名。 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大臣们会遍寻骑射优秀之人,希望能討得圣上的欢心。 身为承平將军的宋子豫,自然也不例外。 没过几日,將军府的下人便传遍了。 宋子豫寻到个武艺奇绝的人才,一手剑术舞得出神入化。 名为沈辞。 第21章 他的事,早与我无关 “夫人,时序来了。” 行止院中,春意盎然,草长鶯飞。 碧螺领著一小廝打扮之人,缓缓走上前来。 姜綰正坐在廊下看书。 她皮肤白皙晶莹,柔和的日光打在她身上,仿佛化作了一圈清冷的光晕,清绝卓然。 “小廝”一时失神,很快收回了目光,恭敬俯身:“阁主。” 姜綰微笑,唤了声:“时序。” “小廝”抬头,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张脸。 他长相十分英俊,一旁扫地的彩蝶直接看红了脸。 “我不在的日子,多亏你们打理玲瓏阁。”姜綰淡笑,“京兆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时序答道。 “宋舒灵受不住刑,將所做之事吐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咬死事情是她所为,和林之泉无关。” “她指望林家救自己出去。” 姜綰挑眉:“恐怕她要失望了。” 时序轻笑。 “林之泉脱罪之后,似乎反应过来此事与你有关,口口声声和贺行云举报望月楼天字號房,还声称自己要调查到底,据说贺行云当时的表情很是精彩。” “最后林之泉降了职,还被勒令不许再提及此事。” 姜綰挑眉:“他恐怕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招惹了谁。” 那日她见裴玄低调出行,就知他定然不愿透露踪跡。 林之泉竟敢吵嚷此事,这不是往裴玄枪口上撞么。 时序抿唇。 阁主连永寧太子都敢利用,当真是…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阿寧公子昨日来信,邀您去皇家春猎。” 信封中夹著一张烫金请帖,上头提有“青芜”二字。 字跡行云流水,淡淡的笔锋似勾勒著道不明的情意。 一看便知,是他亲笔所写。 这几年来,阿寧公子时常给玲瓏阁送来请帖,春日的百宴,秋日的品茶会,无一落下。 虽然她从未赴约,他仍旧乐此不疲。 时序问:“阁主,还是像从前一样拒了吗?” “不。” 姜綰素手轻抬,笔尖蘸墨,提了几个字。 她因皇商之事表达了感激,並且应了春猎之约。 “自回京,他帮了我不少,投桃报李,我该去亲自道谢。” 时序皱眉,不赞同道:“您要暴露如今的身份?” “京中诸事未定,现在还不是时候。”姜綰道,“你擅长纵横术,到时便由你易容成我的样子。” 时序点头。 姜綰从前便以面具示人,阿寧公子也没见过她的样貌,装扮成她並不难。 “还有一事。” 姜綰从桌中拿出一叠纸来。 “让阁里在京城的暗线,將这些唱词发放到酒楼茶馆,半个月內,要让百姓口口相传。” 时序接过一看,上面写的皆为歌颂武將,將军功绩的话本故事。 “宋子豫想在春猎上出风头,藉此拿下巡防营,却忘了君主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 姜綰黛眉微挑。 想起近日宋子豫志得意满的模样,她唇边掀起冷峭的弧度。 “烈火烹油,鲜著锦。” “我不介意,为他再添一把火。” … 临近春猎,將军府反倒安静起来。 宋子豫举荐玲瓏阁为皇商,这事办得似乎很合裴玄的心意,他顺带提了巡防营一事,裴玄並没有拒绝。 他一扫往日颓势,恢復了几分在官场的得意。 但,后院女人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自宋舒灵被送进慎刑司后,周氏便日日著急上火,催著宋子豫去赎人。 谁知前几日,慎刑司走了水。 宋舒灵还未等到审判,便失踪在这场大火中,生死不明。 周氏听到这个噩耗,直接一病不起了。 顾玉容则更惨一些。 失去皇商资格后,顾家人將气都撒到了她身上,在她房中大闹了一场,物件砸了一地,连带下人们都看了笑话。 顾玉容心烦意燥,连著几日闭门不出。 也正因,她与周氏都自顾不暇,便疏忽了宋麟这头。 这日,姜綰正在用饭,忽然得到消息。 宋麟在赌坊醉酒闹事,被人扣下了。 来报信的是宋麟的小廝,福旺。 “夫人,您快救救小少爷吧!赌坊的人说,若再不交赎金,便要剁了他的两只手!” “主院没人管他吗?”姜綰问。 “出事之后,小少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特意嘱咐奴才来找您的!” 福旺脸上满是焦急。 自从东宫生辰宴后,宋麟渐渐回味起了姜綰的好,也试探著来了行止院几次。 可一直被拒之门外,他心里不爽得很。 如今一提起將军府,外人都夸宋鈺少年英才,他气不过,自暴自弃地流连酒楼,沾上了赌钱。 福旺跪地,哭道。 “夫人,小少爷心里是有您的,他一直当您是亲生母亲,您不能不管他啊!” 他从小就跟著宋麟,自然知道,从前姜綰是如何疼爱这个儿子的。 难道真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亲生母亲?”姜綰微嘲。 前世她回府后,宋麟对她可没半分孝顺。 如今不过是看她得势,宋鈺又事事强他一头,嫉妒心作祟罢了。 她从没忘记,前世那碗毒药灌入口中时,宋麟脸上的冷漠和疯狂。 “你走吧。” 姜綰面若含冰。 “他的事,早与我无关。” 第22章 他营帐中有个女人 赌坊中。 宋麟被几名彪悍大汉压在长凳上。 他拼命挣扎著,面上是醉酒未醒的潮红,身子因恐惧而颤抖著。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我母亲马上就来救我了,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我母亲,她可是誥命夫人!她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话没说完,他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嘴硬的废物!” 赌坊老板嫌恶道。 “半个时辰了,还是没人来救你,这里的规矩你知道…” “七百两银子还不上,就用你的手指来偿!” 大汉闻声上前,手中握著寒光凛凛的菜刀,抬手就要往宋麟的手腕上砍去。 宋麟嚇得魂飞魄散,下身一阵潮湿,竟直接湿了禁。 “別动我!求求你们…” 他嚎哭著,眼前浮现出从前姜綰温柔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我母亲一定会来的,她,她为了我坠崖,她连命都能不要,求你们…” 利刃划破他的手腕,鲜血蔓延而出。 就在宋麟以为,自己的手要断掉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急呼:“住手!” 宋麟猛地抬头,满是期待地望去。 然而来人却让他失望了。 “父,父亲?” 宋子豫大步迈入,铁青著脸。 他吩咐手下平了帐,付了七百两,赎回了宋麟。 將人带回主院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顾玉容看著受伤的宋麟,嚇得惊叫出声,忙喊来大夫帮他包扎。 还好刀伤不深,未伤及筋骨。 若再深半分,宋麟的右手便彻底废了。 “在赌坊买醉,欠钱不还,像什么话?传出去,將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丟光了!”宋子豫恼怒。 顾玉容心疼道:“將军就別说麟儿了,他伤得这么重…” “他这么不成器,都是你惯的!” 宋子豫一气之下,脱口道。 “就连姜綰那个毒妇,都能將宋鈺教得出类拔萃,你却…你也该好好管教儿子才是!” “將军是说,我们的麟儿不如那个小杂种?” 顾玉容被戳到痛处,激动道。 “若不是母亲抢走麟儿,我何至於照顾不到他,让他遭这些罪?” “阿容,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子豫嘆了口气。 “这样吧,我会和母亲说,让你亲自教养麟儿。” “春猎將近,这两天你好好教他规矩,不能让他再闯祸了。” 他指著门口站著的护卫。 “他叫沈辞,武功高超,我准备让他教麟儿学武,爭取让他在春猎上崭露头角。” “是,都听你的安排。” 顾玉容心中舒服了许多。 见宋子豫消了气,又笑著上前,柔声试探道。 “阿豫,皇商一事,你能不能…” “此事已定,连太子殿下都颇为讚许,太子这一高兴,说不定会推荐我掌管巡防营,这可是宋家的大事。” 宋子豫温声劝道。 “皇商的事別再提了,顾家少赚几千两没关係,你是我妻子,我还能亏待你不成?” 几千两? 顾玉容面色僵硬。 军需上本就利润巨大,再加上顾家以次充好,耍些手段,每年都能赚上十数倍。 然而这些事,绝对不能让宋子豫知道。 她只能硬挤出一个笑来,咬著牙道:“…好,我听夫君的。” 宋子豫十分满意,转头去了书房。 他一转身,顾玉容脸色便沉下来。 “夫人,將军不同意,您还是別…” “不成!我一定要为顾家夺回皇商!” 顾玉容深吸了口气,从妆匣底下掏出一封信。 “靠人不如靠自己,你去回信,就说我愿意和她合作。” 丫鬟惊讶:“可她说的那药…” “那秘药的確罕见,但这也是它的厉害之处,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我会让父母亲在江湖上以重金求药。” 顾玉容阴狠道。 “我就不信,这次姜綰还会有这么好运!” … 姜綰接到沈辞的报信时,已经事隔两日了。 碧螺有些担心:“沈侍卫武功那么好,让他教宋麟学武,岂不是…” “宋麟骄奢惯了,哪吃得了习武的苦,坚持不了几日。” 姜綰不以为意。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 半个月过去,在翠竹堂看见宋麟时,他仍然一副筋骨未开的模样。 只是在顾玉容的管教下,他不敢再去酒楼赌坊,顶多去茶馆坐坐。 今日来向周氏请安,他特意讲了个“將军征西而归,立下超世战功”的故事。 据说,这是眼下京城最流行的话本。 周氏听得眉笑顏开。 “好,咱们武將世家就该听这样的故事!麟儿,你可得奋发向上,日后做你父亲一样的大將军!” 姜綰听了这话,险些將口中的茶喷出来。 周氏当真蠢。 身为武將之后,丝毫没有“兔死狗烹”的危机,甚至还拍手叫好。 她轻笑了声:“母亲若喜欢这话本,不如让人在將军府后院摆上戏台,请人唱上几天。” 顾玉容蹙起眉。 她隱隱觉得姜綰没这么好心,但一时又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周氏已经高兴地应下来了。 “好,这主意好,咱们府上也好久没热闹热闹了。” 见她眼笑眉舒,十分开怀,姜綰微微眯起眸。 自从宋舒灵出事后,周氏臥床了许久,这些日子病却突然好了…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依周氏宠女如命的性子,她不信周氏会对宋舒灵见死不救。 除非… 宋舒灵已经脱离险境了。 时间一转,到了春猎的第一日。 每年的春猎都在惠明山举行。 正值四月,春光正盛,芳草萋萋,一副万物復甦之象。 此次春猎格外隆重,不仅景元帝亲临,连久居后宫的皇后,贵妃也纷纷隨行,延伸出一长排华丽的轿撵。 两位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二皇子均著骑马,跟在永寧太子裴玄的后面。 大军在西山驻扎,帝王和嬪妃的营帐安置在最中心。 宋子豫官职不高,被分在稍偏的位置。 姜綰刚靠近帐篷,便感觉一到冷岑岑的目光射向自己。 她循著目光望去,竟是多日不见的林之泉。 和他並肩站著的是一男子,看官服应是钦天监副使。 林之泉面色阴戾,眼神恨不得生吞了她。 然而不知为何,他只远远瞪了姜綰一眼,並没有来找她麻烦,领著钦天监副使走远了,二人不知在低声密谋什么。 钦天监… 姜綰皱眉。 若她没记错,前世这场春猎上,的確发生了一件与眾不同之事。 姜綰刚走神片刻,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姜夫人。” 贺行云走近,冲她拱了拱手。 “不知明日夫人是否有空,我想跟你谈谈…关於林之泉那封举告信。” 姜綰微笑,既然被识破身份,她也没有隱瞒:“明日我在营帐等候大人。” “好。” 贺行云看著面前雪肤貌的女子,心头微微一动。 他不像裴玄那么心硬似铁,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的。 於是隱晦地提醒了句:“猎场纷乱,你…注意安全。” 姜綰望著他离去的背影,总觉这句话意有所指。 她看向不远处的营帐,上头明晃晃掛著“玲瓏阁”的牌子。 仅仅半个时辰,便有许多达官贵人过去拜访。 她叫来碧螺:“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你通知时序,一切小心,若发现什么异样,立即来找我。” 碧螺快步去了。 春猎共分三日,眾人要在山上住两夜。 举行完祭天仪式,鼓声敲响,狩猎正式开始。 景元帝一人当先,身后跟著勋爵百官,骑马朝密林中奔去。 姜綰则带著自己做的药囊,去了盛老夫人的营帐。 “虽然是春日,山上难免湿凉,您睡觉时將这个捂在腿上,会舒服很多。” 盛老夫人收了,很是开心。 作为回礼,她吩咐人將沛国公府的香烛拿来,送了姜綰一些。 “快来,凑个趣,我们几位夫人正在说閒话呢。” 姜綰笑道:“有什么新鲜事?” “你们都听说了吧?刑部侍郎林之泉的夫人前几日被关了慎刑司,结果被大火烧死了!” 一位女眷小声道。 “这事才过去几天,林之泉真是耐不住寂寞,我刚刚分明看到…他营帐中有个女人!” 第23章 蠢货 “女人?”姜綰皱眉。 联想起前几日周氏的不药而愈,贺行云的欲言又止,她脑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宋舒灵没死。 而且还跟著林府的马车,来了猎场。 她恨自己入骨,此番假死逃脱,冒险来此的目的不言而喻。 姜綰隱隱觉出了危机,又陪著盛老夫人说了些话,直到下人来传,说大军已经从猎场归来。 她藉口更衣,回了自己营帐。 沈辞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按您的吩咐,事情已经办好了,宋將军並未发现异样。” 他拱手,又从袖中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另外,这是您要的。” 小白兔左腿受了擦伤,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方才进猎场前,姜綰突然给他传信,让他在猎场內活捉一只兔子出来。 他並未多想,只当是女儿家心性,喜欢可爱的小动物。 “辛苦了。” 姜綰点头。 “还有一件要紧事,这两日你帮我盯著顾玉容的动向。” 如今宋舒灵隱藏在春猎队伍中,敌在暗,她在明,不知对方会出什么招数。 她猜想,宋舒灵会同顾玉容联繫。 盯著顾玉容,也许能发现端倪。 沈辞应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 夜晚,山顶燃起了篝火。 火光明亮,映红了半边夜色。 各式猎物摆放在眾人桌前,皆是白日进猎场后所得。 景元帝扫视一圈,將目光落在宋子豫身上:“承平將军府,猎物最为丰盛,尤其是你那名护卫,骑射俱佳。” 宋子豫料到了结果,却装作宠辱不惊之態。 “回陛下,此护卫名为沈辞,乃前朝沈家剑法的传人。” “哦?” 景元帝挑眉,眸光暗了暗。 “宋將军果然广纳人才,有伯乐之才啊。” “来人,將孤那杆红缨枪赐给宋將军。” “多谢陛下!”宋子豫喜道。 进猎场前,他嘱咐沈辞好好表现,爭取吸引到景元帝的注意。 没想到,沈辞的表现简直出乎他的意料,几乎將大半猎物都收入囊中,可谓出尽了风头。 看来,接手巡防营一事近在眼前了。 他內心暗喜,没看到景元帝身旁的太监在暗自摇头。 这宋將军也太没眼色了。 方才他那护卫一心爭胜,射杀了许多官员看上的猎物,甚至连景元帝骑马追了五里地的豹子都敢抢。 景元帝已经心有不悦了,他还敢邀功。 这是蠢呢,还是蠢呢。 本来陛下已定了让他接手巡防营,眼见要下旨了,结果被他这一通操作…怕是搞砸了。 姜綰看著宋子豫春风满面的笑容,心中暗骂了句:蠢货。 宋子豫头脑简单,此前同皇家及同僚的应酬交际,都是由她费心把持。 礼数周全,进退得当,无一不妥。 如今,她乐得见他栽跟头。 而且,这只是宋子豫作死的第一步。 宴席后方,宋麟正被几个同龄少爷围著劝酒,脸颊喝得红扑扑的,偷偷打量著姜綰。 自从在赌场没等到姜綰,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才在猎场中,他很想胜过宋鈺,让姜綰瞧瞧他的本事。 奈何武艺不精,连只麻雀都没猎到。 如今酒醉上头,便更想表现自己,然而他腹中实在没什么墨水,搜肠刮肚半天,只想起了在茶楼中听的唱词。 宋麟觉得,这些唱词文辞俱佳,也应景,於是便敲著筷子,当做行酒令唱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这唱词传到了景元帝耳中。 听著这些为武將歌功颂德的词调,本就对宋家略有不满的帝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使了个眼色,太监便去打听。 结果得到的消息,简直令人震惊。 这半月来,將军府请了戏子来弹唱此类话本,夜夜笙歌。 歷代帝王最忌居功自傲的臣子,景元帝也不例外。 从前重用宋家,是因宋子豫还算安分,如今竟也张狂起来了。 “巡防营的旨意,別传了。” 景元帝沉下脸。 “既然宋將军这么有本事,今夜便让他跪在营前,替孤守夜。” 宋子豫期待了一晚上,不但没收到好消息,反而被带到了帐前罚跪。 太监还刻意嘱咐,让他好好掂量何为“君臣之道。” 高台上的裴玄看这一幕,眼含嘲讽。 宋家世代簪缨,到了宋子豫这,却有几分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 若是宋家有聪明人就好了。 这想法一出,他脑中竟浮现出一张清绝美艷的面容。 …姜綰。 他怎会想起她? 裴玄眉头轻拧,挥散开脑中的杂念。 目光寻觅到宴席末尾处,那个带著银色面具的清雋身影上。 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裴玄清冷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 身旁的皇后发现了他的异样,笑著道:“永寧,可是看重了哪家贵女了?说出来,母后为你指婚。” 裴玄否认:“母后,您別乱点鸳鸯谱。” 皇后本是调侃,见他这幅认真模样,倒真生出几分好奇。 难道,永寧真的有意中人了? 翌日一早。 姜綰刚睡醒,就听见隔壁营帐传来愤怒的低吼,顾玉容慌乱的认错,以及宋麟压抑的哭声。 她唇角轻扯。 看来,宋子豫吹了一夜的冷风,终於意识到祸从何处出了。 然而已经晚了。 他失去了巡防营,再也无法向前世一样平步青云了。 姜綰心情轻快。 刚用过早饭,时序派人来稟。 昨夜散席后,裴玄亲自去营前相见,被他以天色太晚推脱了。 今日他若再来,怕是不好再拒绝。 姜綰正握了一把草餵著兔子。 白兔的腿上已被包扎,乖乖地呆在笼子里。 红彤彤的圆眼,十分可爱。 昨日到现在,已经有不少女眷来逗兔子玩。 碧螺疑惑:“夫人想养兔子?” 姜綰浅浅勾唇。 这兔子可有大用处。 “你去通知时序,让他不必担忧,今晚若无事,我亲自去见裴玄一面。” “另外,备些茶点,一会贺大人会过来。” 碧螺应下,刚离开不久,营帐外突然传来沈辞的声音。 “夫人,我发现顾玉容行踪鬼祟。” 第24章 二姐自己下的药,不认得了吗? “您吩咐盯著顾玉容,起初她没有什么异样。” 沈辞低声稟道。 “可今晨,宋將军因为昨夜之事发了脾气,呵斥了宋麟,还命人將他压回府中,禁闭一个月,顾玉容求情无用,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半个时辰前,带著一小盒东西去私会了一个女人。” 姜綰问:“是谁?” “她以黑纱覆面,看不清。” 沈辞回忆道。 “不过属下注意到,她后肩有纹身,似乎是一只…狐狸。” 姜綰挑眉:“狐狸?” 沈辞確定道:“不会有错,属下从前为人纹过字,她的伤痕一看便能看出,是新纹不久的。” 姜綰垂眸。 狐狸纹身,钦天监副使… 前世的回忆渐渐清晰,她总算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了。 连这种事都敢做,林之泉当真胆大! 看来,他这个刑部侍郎,也快做到头了。 “她们离开后,属下撬开盒子找到了这药,怕被发现,只偷拿了一点。” 沈辞將一小包药粉递给姜綰。 “另外,属下还听到她准备將药下到您的饮食中,似乎还提到了贺大人。” 姜綰轻轻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这件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沈辞似乎犹豫了一瞬,答道:“...是。” 沈辞离开后不久,去时序处送信的碧螺便回来了。 “夫人!” 她快步跑进营帐,回身將帐帘掩得严严实实,才跑到姜綰身边,附耳道。 “时序说,他听拜访他的官员提到,近日江湖上有人高价求购和合散。” 碧螺面色赧然。 “这媚药…专用在女子身上,药力可怖,时序说请您提防。” 和合散… 姜綰眸色微嘲。 宋舒灵为了对付自己,还真捨得下本钱。 “去告诉贺大人,就说我突然身体不適,他提的那件事,我们回京再议。” 碧螺点头,连忙跑了下去。 转眼间,夕阳斜照。 下人送来了今日的晚膳,四菜一汤,菜品丰富。 姜綰淡淡看了眼。 和合散这等江湖秘药,银针是试不出来的。 不知道药会下在何处,以防万一,今日她滴水未沾。 为了逼真,碧螺按著姜綰平日的饭量,將饭菜倒了小半,又等了会儿,下人如常將碗盘收了下去。 此时,一处华贵营帐前。 沈辞在门前徘徊了片刻,终於下决心,对著侍卫道:“请帮我通传,我要见太子殿下”。 裴玄令他潜伏在將军府,本意是监控宋子豫的一举一动。 前几日,姜綰交代他的那些任务,在他看来皆为后宅纷爭,没必要事事稟告给裴玄。 可今日之事,似乎牵扯到贺行云。 贺行云是裴玄的心腹,亦是好友。 沈辞觉得,有必要让裴玄知道此事。 裴玄听了,果然拧起眉。 將军府的后宅不安寧,贺行云又头脑简单,不適宜掺和进去。 况且,给女子下药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想起姜綰那张昳丽的面容,脸色更沉了几分。 裴玄道:“本来我也正准备出门,便顺道过去一趟,提醒行云吧。” 他拿起桌边一精致的锦盒,走出了营帐。 沈辞这才发觉,今日裴玄一身霜色薄袍,乌髮用一根白玉簪在脑后,风姿绝然。 仿佛刻意装扮了几分,较平日,更显华贵俊美。 难道,主子今晚要见什么重要的人? 此时,姜綰的营帐中已熄了灯。 黑蒙蒙的,叫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林家的帐篷外,藏著一脸戴面纱的女人。 宋舒灵已在此蹲伏了好久。 半月前,她借著走水逃出了慎刑司,却摆脱不了罪妇的身份,只能潜藏在林府。 事后,林之泉查到,当日那封举报信是出自將军府。 而將军府中与他们作对的,除了姜綰还能有谁? 虽然不知姜綰是如何得知林府私隱的,但只要她活著一天,林之泉夫妇便睡不安稳,她也不能一辈子苟且偷生的过活。 他们筹谋许久,此次春猎,是摆脱罪名,除掉姜綰的最好时机。 她联繫了顾玉容,藉助顾家在江湖的人脉,买到了和合散。 一想到在慎刑司受过的苦,宋舒灵便面目狰狞。 她不仅要姜綰死,还要她身败名裂,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宋舒灵等了一晚上,隨著时间流过,心中愈发焦。 她拽过一个林府侍卫问:“確定贺行云和姜綰约在今晚?” 她买通了一个太监,在姜綰的晚膳中下了和合散。 按理说,药效早该发作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过去看看!” 侍卫领命而去,然而过了许久都没回来。 “废物!” 宋舒灵再也忍不住耐性,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姜綰的营帐。 刚一靠近,就见帐帘微微掀开一个缝。 有男子低沉的闷哼声从中传来。 宋舒灵眼睛一亮,忍不住想要靠得再近些,再確定一些。 正当她將耳朵贴近之时,忽从帐內伸出一只手,大力將她拉了进去。 宋舒灵大惊。 还未等她尖叫出声,嘴便被人死死捂住。 隨著火折声起,一女子手执点燃的火烛,缓缓走近。 她身著素白长裙,双眸静若深潭,美艷的面容透著冷寂,仿佛自地狱而出的幽魂。 借著微弱的烛光,宋舒灵看清了她的容貌。 “唔,姜…姜綰!” 宋舒灵想挣扎,但这丫鬟力气出奇的大,她根本反抗不了。 挣扎间,她敏感地察觉到,鼻间吸入一股异样的香气。 再看姜綰和那丫鬟,均以轻纱掩住了口鼻,她惊慌道:“这是什么!” 宋舒灵恼怒,想大声喊人来,却发现出口的声音绵软无力,整个身子滚烫起来。 “二姐自己下的药,不认得了吗?” 姜綰神色讥讽,指著一旁被五大绑的林府侍卫道。 “將他们扔到一处。” 和合散的药效发作得十分快。 没过多久,宋舒灵已经面色潮红,失去了理智,將自己外衫尽数撕开,又奋力去扒侍卫身上的衣裳。 碧螺被她这疯狂的模样嚇到了。 隨后,心底又生出一阵愤怒。 若不是沈辞来通风报信,如今这副鬼样子的就是夫人了。 “走吧。” 姜綰瞥了一眼纠缠成一团的二人,转身欲走。 然而正在此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隨即有人惊讶出声。 “太子殿下?” 姜綰屏住呼吸,“呼”地吹灭了蜡烛。 第25章 八成是送给心仪女子的 裴玄站在营帐外,望著不透一丝光的帐帘,面色深沉。 甫一靠近,竟听见里面隱隱传出粗重的喘息声。 他眉峰紧蹙。 难道…他来晚了一步? 他眼眸森然,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怒意,对著隨行的下人道:“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裴玄迈步,撩开了帐帘。 微弱的月光下,隱约瞧见塌上有两个人影,正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裴玄脸色铁青。 正要出声,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將他拽到了角落中。 裴玄眼中划过冷意,袖中利刃出鞘,动作乾净利落,几招便制服了身后之人。 他一手撕掉那人面纱,皱了皱眉。 “姜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 姜綰更为吃惊,鬆开了將要反抗的双手:“殿,殿下?” 她还以为是宋舒灵的人前来探口风,没想到,竟是裴玄。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竟无语。 夜阑寂静,榻上那二人折腾得越来越凶。 时不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著不堪入耳的荤话。 便是一贯冷情的姜綰,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今夜太过闷热,她竟也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发生了什么,姜夫人可否给我个解释?”裴玄面若冰霜。 姜綰轻咳一声:“殿下也看见了,宋舒灵与侍卫私通,而林府的营帐与我相邻,大概是夜色朦朧,他们走错地方了。” 裴玄盯著她故作冷静的面容,冷笑了一声。 睁眼说瞎话。 结合沈辞的情报,他轻易便猜出,这是宋舒灵算计不成,反被姜綰报復了。 他就知道。 姜綰这只狡猾的狐狸,怎会轻易钻了別人的套? 既然宋舒灵是咎由自取,他也懒得管这些閒事。 而且今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裴玄起身欲走。 衣摆却被姜綰一手抓住。 他低头一看,不由皱起眉来。 姜綰此时面色微红,贝齿咬著下唇,儼然不太正常。 裴玄问:“你发烧了?” 姜綰咬唇,有些难以启齿。 方才她就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到现在,感觉如此明显,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中了和合散。 虽然她的症状还算轻微,但若再继续下去,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想来是方才打斗间,不慎吸入了一些药粉。 这秘药只对女子有效,药效十分霸道。 姜綰忍著不適,再次將口鼻掩好。 裴玄见她脸颊渗出了细汗,以为她真的发了烧,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姜綰忙偏过头去。 “没有发烧,我…没事。” 她一开口,清冷的嗓音抑制不住带了轻颤,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怯。 裴玄眉心一跳。 他大概知道她怎么了。 裴玄对她道:“我带你去太医处。” 说罢,也觉得此言不妥。 姜綰一个有夫之妇,这副模样被裴玄带走,二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没用的。” 姜綰轻喘了几声,维持著理智道。 “和合散无解药,宫中太医也没办法。” 她扶著桌子想站起身,谁知双腿发软,竟直直跌回了地面。 就在她摔倒的前一秒,一双大手摑住了她的腰身。 姜綰低呼一声,双眼微睁。 对上了黑沉如墨的一双冷眸。 裴玄眼中没什么温度,面色冷疏。 仿佛抱著的不是一副香娇玉软的身躯,而是一块木头,或是什么物件。 “…多谢殿下。” 姜綰咬唇,用力想要靠自己站稳。 然而她此时头晕目眩,看东西都带了重影。 自以为在努力站立,不过是抓著裴玄的袖子,在他胸前胡乱磨蹭了一番。 “…別再乱动。” 裴玄唇线紧抿。 春日衣料轻薄,他能明显感觉到掌中美人玲瓏的腰线。 月光如昼,衬得她皮肤莹白如玉。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的轻轻浅浅的幽香。 更要命的是,姜綰似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枕著他手臂,无意识地蹭了蹭。 裴玄眸色骤沉,额头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他只能就著这个姿势靠在了桌边。 动作间,袖中锦盒掉在地上,从中滚出一根精致的玉簪来。 已经意识不清的姜綰瞧见这东西,眼睛一亮。 她拿起簪尾尖锐的一头,不等裴玄喝止,朝著自己指尖戳了下去。 指尖立即冒出血珠。 这是医术上记载的放血之法,能够疏通经脉,提神醒脑。 片刻,姜綰便感觉好了些。 再看裴玄时,却发现他脸色黑如滴墨。 姜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这才意识到,裴玄怎么会隨身携带女儿家的簪子,还特意放在锦盒中。 八成是送给心仪女子的。 “抱歉。”她诚恳道,“我洗乾净还你,或者赔你一支更好的。” 裴玄面色紧绷,半晌才挤出一句:“不必。” 在此耽搁许久,早已错过了和青芜约定的时间,他已经很恼火了。 连准备送她的东西,也搞砸了。 这玉簪是他亲自选料,费时两个月雕刻而成,岂是姜綰能赔得起的? 偏偏闯祸的人如今红晕未褪,眸光晶亮。 望著他的目光竟有几分娇憨可怜,全无往日的精明模样。 裴玄瞥了一眼,冰冷的话僵在嘴边。 罢了,他便不该来此。 他就知道,一遇见姜綰,总没好事。 … 翌日一早,天色將亮。 姜綰是被碧螺唤醒的。 她睁开双眼,头疼的余韵未消,缓了半晌才恢復清明。 昨夜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隱约记得裴玄来过。 “…裴玄呢?” “太子殿下已经走了。”碧螺担忧道,“昨夜奴婢出去打探情况,回来的时候被太子的侍卫拦在了外头,夫人,您没事吧?” 姜綰摇头,看向塌上。 宋舒灵和那侍卫抱作一团,正睡得深沉。 “趁眾人还未醒,我们快走。”姜綰道。 天亮之后,宋舒灵的丑態便会被发现。 她不能留在这里。 第26章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姜綰带著碧螺去了后山,待到清晨才回到扎营的地方。 她直接去了沛国公府的营帐。 “打扰老夫人了,我昨夜不甚在后山跌倒,扭伤了脚,想向您討些红油。” 姜綰由碧螺搀著进门,鞋面上还沾著潮湿的泥土,一看便是从山上下来的。 盛老夫人不疑有他,忙叫人取来药,又担忧道。 “你就这么在外头待了一晚?怎么不早点叫人来告诉我。” 又担心姜綰行动不便,起身道:“走吧,我亲自陪你回营帐。” “有劳您了。”姜綰感激一笑,心中既温暖,又有些愧疚。 宋舒灵一事必须要有见证人。 女眷中唯一她请得动的,也只有盛老夫人。 盛老夫人带著人搀扶姜綰,刚一出门,迎面竟撞上了皇后。 当今皇后出身高贵,是裴玄裴棠的生母,貌美雍容,看著便十分温柔。 皇后是来拜访盛老夫人的,早就听闻沛国公府与姜綰的旧情,如今见她受了伤,也颇为关心,便顺了个人情,陪盛老夫人同行。 有皇后亲自陪同,一路上竟吸引了许多女眷前来。 连顾玉容也听到了动静。 不过,当她见到姜綰时,却见了鬼一般,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我伤了脚,一夜未归。” 姜綰淡淡笑了声,“妹妹这么惊讶做什么?” 眾人目光纷纷投来,顾玉容强挤出个笑来:“我…我是担心姐姐。” 她死死盯著姜綰,试图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些欢好的痕跡。 但面前之人衣衫整洁,妆容精致,丝毫没有破绽。 不可能的。 昨夜,她明明听到姜綰帐中传来动静,折腾了大半夜,还差点吵醒宋子豫。 不是姜綰,那发出那些声音的是谁… 顾玉容冷汗连连,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皇后身边的嬤嬤已经打开了姜綰的帐帘,突兀地惊叫了一声。 “啊!这…”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皇后轻声斥责。 “娘娘,这里面…”嬤嬤欲言又止,“诸位夫人还是別过来了,免得脏了眼睛。” 有好事的女眷已经闯了进去,紧接著,帐內发出了更刺耳的尖叫。 “宋,宋夫人?” 帘帐被完全掀开,榻上的情景一览无遗。 轻纱幔帐下,两具身躯缠绕在一起。 二人衣裳被撕扯得凌乱一地,宋舒灵的緋色肚兜还掛在那侍卫的腰带上。 帐帘大开,眾人便是不想瞧,也瞧了个乾净。 “这…成何体统!” 皇后忍不住,怒斥了一声。 “皇家猎场,天子近前,居然敢行如此齷蹉之事!” 还是盛老夫人年岁大,经过不少事,见状便道:“打盆凉水来,將宋夫人泼醒,再去通知林大人过来。” 和林之泉一起过来的,还有宋子豫。 宋子豫瞪大眼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庄重大方的二姐,怎么会和一个侍卫… 有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姐姐,旁人日后会如何看他? 林之泉更是怒从心头起。 妻子大庭广眾下和一个卑贱的侍卫苟合,这简直让他顏面尽失。 宋舒灵明明和他保证,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怎么会… 林之泉抬起头,愤怒的目光射向姜綰。 一定是这贱人搞的鬼! “皇后娘娘!臣妇为人端方,她一定是遭人陷害!” 顾玉容也跪了下来:“二姐她一向温良恭俭,不会有如此出格之举的!”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请皇后娘娘详查!” “不错,我也觉得奇怪。” 看著二人气急败坏的姿態,姜綰心中快意,弯了弯唇角。 “我也觉得奇怪呢。” “都说二姐死在了慎刑司的大火中,可她明明活著,那么是谁助她逃脱的呢?” “而她明明已经逃走,却不好好藏著,还特意来了猎场…” 她话音一转,神色凝重道。 “是谁,將一个罪犯带进了皇家猎场,带到陛下近前,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刺驾?” 林之泉勃然:“什么刺驾,明明只是…” 话到一半,又猛地闭上了嘴。 不过皇后並不傻,已经看出了端倪。 “去查!宋舒灵是如何逃出慎刑司,又是如何潜入猎场的,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至於宋舒灵,待事情查明后,等待陛下发落吧。” 宋子豫和林之泉对视一眼,脸色极其难看。 顾玉容见皇后要走,不死心地拦了过来:“皇后娘娘,臣女还有一事不明。” 她看向姜綰,目光阴柔。 她始终想不明白,昨夜的圈套是为姜綰设下的,结果却是宋舒灵中了招,与侍卫苟且。 宋舒灵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而且刚刚进帐篷时,她隱约嗅到了一似异样的气味,源自香炉之中。 和合散是从她寻来的,她多少有些熟悉。 此刻,顾玉容脑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二姐即便要行不堪之事,为何不选在自己帐篷,要在此处呢?” 姜綰道:“也许是林府营帐与我的相邻,她走错了。” 顾玉容不依不饶:“可偏偏是昨夜,你一夜未归,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姜綰淡声:“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娘娘,臣女方才隱约闻到了药粉的气味,从香炉中传来。” 顾玉容斩钉截铁道。 “姜姐姐,这燃香可与二姐没关係,而是你的东西!” “难道是你,用了不乾净的迷香迷晕了二姐,害她神志不清!或是…你准备这迷香,是给自己用的?” 姜綰眯了眯眼。 顾玉容这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 若是燃香中的和合散真被发现,那自己做的事便暴露了。 顾玉容果然精明,也够大胆。 只是她不知道,这香…是那日盛老夫人相赠的。 林之泉闻言,似乎找到了一线生机,双眼迸发光亮。 “没错!一定是这样,请皇后明查!” 他盯著姜綰,意有所指道。 “一定是这香的问题!有人不甘寂寞,恬不知耻,才会携带这种不乾不净的香料…”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震怒。 “放肆!一派胡言!” 盛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举起手中拐杖,狠狠砸到了林之泉身上。 “好一个林侍郎!老身今年七十有八,你倒说说,老身是怎么不甘寂寞,恬不知耻的!” 林之泉被砸得鼻血直流,瞪著盛老夫人,敢怒不敢言。 盛老夫人怒哼了声。 “娘娘,这香是我送给姜綰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皇后娘娘嘆了口气,见盛老夫人真动了气,忙道:“快给老夫人拿保心丹来。” “您是国公府的顶樑柱,歷经两朝,本宫自然相信您的人品!” 姜綰也走上前来,轻拍著盛老夫人的后背。 “怪我不好,都是些家宅中的乌糟事,连累您生气了。” 盛老夫人却摆了摆手,气恼道:“孩子,若不是牵扯到我,你恐怕要被这些黑心肝的人冤死啊!” “好啊,顾夫人不是口口声声说,老身的香料有问题么!” “就请皇后娘娘亲自查验,到底是我老不正经,还是她—顾玉容在诬陷!” 盛老夫人言之凿凿,一副问心无愧之的模样,震慑住了眾人。 没人会怀疑,她会做下什么不堪之事。 除了姜綰心知肚明,那燃香中加了和合散。 皇后若真要查,恐怕… 正得此时,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之音。 “老夫人人品贵重,连父皇都尊崇爱戴,若真当眾查验,才是对您的侮辱。” 听得此声,人群纷纷避让出一条小路。 裴玄手执泥金书画摺扇,缓缓踱步而来。 第27章 玉簪 “不错。” 皇后亦点了点头,声音中微微含著威严。 “盛老夫人端方持重,是先皇亲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谁敢怀疑您,便是质疑我大雍皇室。” 这话分量太重,林之泉铁青著脸,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宋子豫也只能对顾玉容摇了摇头,示意她別再乱说话。 姜綰心中微微鬆了口气。 这才看向顾玉容。 “方才妹妹说,闻到燃香中有秘药的气味,这倒稀奇,妹妹久居后宅,怎么会熟悉江湖秘药呢?” 顾玉容神色一慌,结巴道。 “我…我也只是猜测。” 她垂著头,咬著牙道。 “皇后娘娘说得对,既然是盛老夫人的香,那断不会有什么问题,是臣女自作聪明了,请老夫人降罪。” 盛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十分瞧不上她这幅做派。 “从前听闻承平將军享平妻之福,尤其对后一任顾氏十分宠爱,原以为你同姜夫人一样,是个温婉贤良之人,不想却口出狂言,目无章法!” “你便闭门將女德,女训抄上一百遍,没抄完之前,不得出门。 顾玉容牙根紧咬,深吸了口气:“是。” 抄书並不算多重的惩罚,可若一连数十日关在房中,冷落了和宋子豫的夫妻之情,才是让她最害怕的。 姜綰也垂了垂眸。 她心中明白,盛老夫人这样罚,是想助她爭宠。 可她对宋子豫只有恨,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噁心。 “如此也好。”皇后发话道,“宋舒灵责二十杖,押解回京,等待陛下处置。” 看著被泼了三桶水,才幽幽转醒,又要被拖下去行刑的宋舒灵,宋子豫心中不忍,仍想上前求情。 却被林之泉一把拉住。 “等等,不要衝动!” 林之泉压低嗓音,意味深长道道。 “只要你二姐熬过这二十杖,她就能翻身!” … 这头,皇后处置完一切,才笑著看向裴玄。 “你一向不爱管这些是非,怎么到这来了?” 裴玄道:“父皇让我叫您过去,说是钦天监测出天象大吉,而且与春猎有关,叫您一同去听听。” 听他这么说,皇后也来了兴致。 “盛老夫人和姜夫人也同去吧。” 经过方才一事,皇后对姜綰的印象不错。 恬静嫻然,处变不惊,又长了这样一张如似玉的美貌,怪不得盛老夫人喜欢她。 若不是已经嫁了人,她都想將姜綰撮合给自己儿子了。 “谢娘娘抬举。” 姜綰神色恭顺,望了望身后。 “不过…此处一片狼藉,臣妇还是留下善后吧。” “也好。”皇后点头。 临走前,又注意到了营帐前笼中的那只白兔。 “这是你养的?” 姜綰答:“昨日见它在林中受伤,便捡了回来。” 皇后粲然一笑,觉得她心地善良,不免更喜欢她了。 回去的路上,她对著裴玄道:“不想姜夫人瞧著清冷,却是个温软可亲的女子,你日后若能娶个这般的太子妃,母后便安心了。” 裴玄嘴角抽了抽。 您是没瞧见,她抽宋舒灵嘴巴的时候,手下可是半分不留情。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 若说温软… 裴玄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夜姜綰水眸瀲灩的模样。 中了药的姜綰,还勉强能沾点边… 可惜,那只是她的假象。 真实的姜綰,可狡黠得很。 “…阿寧,阿寧?“ 皇后奇怪的看著裴玄,提声道。 ”我问你钦天监测算出了什么,你怎么一直走神?” 裴玄正色,答道:“听说是天降异象,昭示狐仙下凡,即將显灵在猎场上,母后过去看看便知了…” 半个时辰后,钦天监卜算的消息传遍了猎场。 景元帝大悦,认为这是上天降福大雍,决心找到预示著祥瑞的“火狐”。 然而,御林军出动了三拨,在密林中寻觅许久,也没找到一只符合要求的狐狸。 天色已晚,景元帝只能败兴而归。 浩浩荡荡的群臣跟在御驾后面,结束了这场春猎。 “也不知,陛下能不能找到所谓狐仙?”回去的马车上,碧螺好奇道。 姜綰勾唇,眸中含著浅浅笑意。 “会的,而且用不了太久。” 碧螺疑惑,刚想问她,却突然注意到了她发间的一枚玉簪。 “夫人,这是从哪来的?” 姜綰伸手取了下来:“不是我妆匣中的么?” 今晨醒来后,她发现这簪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面上,还以为是妆匣中掉出的。 她一向不注重装扮,平日里首饰都是由碧螺掌管。 然而碧螺也不认得此物。 “这不明不白的东西,要不扔了吧?” 姜綰素手拂过簪子,只觉玉质温润,触手生温,这竟是块上好的暖玉。 上头雕刻的海棠栩栩如生,精致,又不落俗套。 虽然是第一次见,她竟觉得这簪子很合心意,仿佛处处都是按她的喜好而制的。 姜綰难得会喜欢一件首饰。 “留下吧。” 她眸中映著点点笑意,將玉簪又插回了发间。 第28章 就这么办吧 春猎结束后不出七日,“天降狐仙,赐福大雍”的传说便在京城中传开了。 民间纷纷供奉狐仙,街巷中开始售卖火狐画像,脸谱面具,一时十分红火。 景元帝也派出许多大臣寻找“狐仙”显灵的跡象,可惜一直没结果。 民间对狐仙之说津津乐道,將军府的气氛却一片惨澹。 顾玉容已经被关在屋中,抄书十日了。 抄书並不算很重的惩罚,真正让她焦心的,是宋子豫的態度。 春猎一事办砸了,宋舒灵被抓回了慎刑司,宋子豫虽没责怪她,却冷落了许多。 若是往常,自己出不去门,他定会日日来安慰,陪著她。 她是商户女,能在府中立足,最仰仗宋子豫的宠爱。 宋子豫正值壮年,二人没了温存,他难保不去別处寻欢。 顾玉容担心,她会掌控不了夫君的心。 然而世间之事,偏偏最担忧的,一定会发生… 行止院中,碧螺轻轻掩上房门。 “夫人,听说將军近日频繁在飘香楼饮酒应酬,还叫了魁作陪,顾氏那边应该也知晓了。” 姜綰道:“或许要闹出事了。” “你去提醒那魁,近日小心些。” 碧螺疑惑:“可宋將军和魁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举止清白,但落在被冷落多日的顾玉容眼中,可未必如此。”姜綰抿了口茶,淡淡道。 前世自己回府后,接受不了宋子豫另娶新妇,他斥责自己恶毒,善妒。 在他眼中,顾玉容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子,才是心头明月。 所以纵然她频频犯错,连累將军府,宋子豫亦不忍责怪。 也许很快,他就会见到。 他的白月光疯起来,有多可怕。 当夜,彩蝶送来了消息。 “顾玉容身旁的李嬤嬤闯进飘香楼,將绿矾油泼在魁的脸上!若不是您提前知会过,她定然已经毁容了!” “这魁是將军为討好兵部尚书请来的,李嬤嬤闹这么一出,坏了尚书的兴致,將军气得直接將嬤嬤处置了,回了住院和顾氏大吵了一架,还惊动了翠竹堂。” 彩蝶格外兴奋。 “听说將军请兵部尚书喝酒,是想再爭取掌管巡防营,就这么被顾氏搞砸了,能不气么?” 姜綰翻了页书。 “他生气,还因为见到了顾玉容阴狠的一面,心里难以接受。” 前世,自己见到宋子豫残忍薄情的一面时,何尝不是心如芒刺? 所谓杀人诛心。 这滋味她经歷过,也该叫他二人尝尝。 “再深的感情,一旦生了裂隙,必然会走向分崩离析。” 她不急,可以等。 况且,还有眼下的事,更为急迫。 “明日去城中医馆,將这几味药买来。”姜綰將一张纸递给了彩蝶。 … 三日后,宫中突然传来消息,景元帝找到了所谓“狐仙”。 宋舒灵受刑后,一直被关在慎刑司,这日医女为她上药时,偶然发现了她背上的“火狐”纹身,上报给景元帝。 她的纹身图样与钦天监所言一模一样。 景元帝大喜,当即赦免她出狱,並封其为“福瑞夫人。” 宋舒灵在春猎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没人想到她能免罪,而且还更风光了。 在天子眼中,一桩风流韵事,比不过涉及国本的“天降祥瑞”。 宋舒灵成了国之祥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之泉因此受了重视,就连將军府也沾了光。 宋舒灵养好伤后,不日便回了娘家。 她藉口要与顾玉容一同祈福,將禁闭多日的顾玉容解救了出来。 又在將军府颐指气使,以素食祭天为由,断了行止院的荤腥之食,日日只送些残渣剩饭。 还剋扣了姜綰的一应用度,想让她好好受几日苦头。 如今,宋舒灵的话被奉若神諭,她打著为皇室祈福的旗號,无人敢置喙。 碧螺端著餿掉的饭菜,恨不得將盘子摔了。 “大热天的,莫动气。” 姜綰道。 “小厨房还有些乾粮,你拿出来,分给咱们院的丫鬟婆子们,再一人包十两银子,放她们两个月的假,明日起便不用来伺候了。” “这怎么行?”碧螺惊诧,“將人都放走,那谁来服侍夫人?” 姜綰抬眸,眉眼沉静。 “剋扣吃食只是个开始,宋舒灵如今风光得意,她想报復我,绝不会只有这点手段。” 碧螺顿时明白了。 夫人放人走,是不想让下人们跟著她受连累。 见姜綰专心研製著手中药方,她又好奇道:“您一连几日都在看医书,是在配什么药?近日也没人生病呀?” 姜綰正偏头思索,將最后一味药名落笔在纸上,唇角才轻轻勾了勾。 如今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 根据前世的记忆,一个月后,疫病將席捲京城,无数百姓死於天灾。 景元帝会噩梦缠身,夜夜梦到被鬼魅追杀,此事连被幽禁的她也有耳闻。 宋舒灵洋洋得意的“狐仙”,到时...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她要儘早做准备。 “告诉时许,备齐这些份量的药,若京城不够,就去外地採购。” 碧螺领命而去。 事实证明,姜綰的猜测是对的。 院中奴僕遣散的第三日,宋舒灵便带著一群宫中的侍卫太监找上门来了。 见到空荡荡的行止院,宋舒灵面色有些扭曲。 她仍记得这些狗奴才为了维护姜綰,对自己有多不敬。 可惜,若她早来一步,定將他们抽筋剥皮。 然而见到孤零零的姜綰,又得意地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你养的狗有多忠心呢,这才吃了几天苦头,就背主而逃了?” 她身著大红色海棠绣金长裙,刻意露出背后半只狐纹,半眯著眼,神色张扬。 这是她最值得炫耀的东西了。 华服珠饰加身,宋舒灵面上的阴狠却更重了,咬牙切齿地盯著姜綰。 “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没想到我还能有翻身的这一日吧?” 她永远不会忘记,姜綰给她的耻辱。 旁人的异样眼光如同凌迟,审判著她的放荡无耻,她只能装作昏迷,心里却恨不得当场死去。 那一刻,她心中的恨意滔天。 宋舒灵面目狰狞:“风水轮流转,如今你也该尝尝,被万人唾弃的滋味!” 姜綰瞥了她一眼:“所以,二姐想对我做什么?” “昨夜,神佛託梦与我,將军府內有藏有妖孽,若不除之,必定会祸乱人间!” 宋舒灵指向姜綰,厉声道。 “来人!给我拿下她。” “明日,便將她焚烧火祭,以保我大雍安生百年!” 宋舒灵口口声声称姜綰为妖孽,要杀其祭天。 消息传入皇宫时,景元帝正在皇后处用膳,同桌的还有裴玄。 皇后亲眼见过宋舒灵的不堪,对她印象很不好。 “將人活活烧死?这也太残忍了。” 景元帝道:“但福瑞夫人所言,不可不信。” 帝王迷信神佛之说,一切为了江山社稷,皇后也无可奈何。 裴玄却撂下银筷,慢条斯理道:“父皇別忘了,姜氏曾將嫁妆尽数捐给灾民,若这样处死她,难免会引起百姓愤慨。” 景元帝略一沉吟,觉得此言有理。 裴玄观察著他的神色,接著道。 “不过,福瑞夫人的话也不能忽视。” “不如就將姜氏赶出京城,住进寒山寺,有满寺神佛在,不管有何妖孽,也能將其镇压。” 景元帝点头:“这也算是折中的办法,就这么办吧。” 第29章 噩梦 宫里很快就下了旨。 由太监亲自押送姜綰离京,若无旨意,今生都不许她迈进京城一步。 姜綰这辈子,算是毁了。 顾玉容前来相送,眉眼俱是笑意。 “姐姐安心走吧,我会好好服侍將军的。” 因魁之事,宋子豫已经多日不愿意见她了。 可她相信,没了姜綰从中作梗,她很快便能修復夫妻关係。 姜綰轻讽一笑,並未说话。 临走之前,却有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挣脱开侍卫,跑出府门。 “母亲!” 宋鈺不管不顾,奋力追上了马车。 “我要跟您一起走!您別丟下我!” “鈺儿,照顾好自己。” 姜綰从车帘处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 “母亲等著与你再见的一日。” 宋鈺愣了愣,突然停下了脚步,红著眼目送著马车离去。 他低头展开手心,里面赫然躺著一包药丸。 是刚刚姜綰偷偷给他的。 於是他意识到,母亲定是有所筹谋的。 那他便好好留在將军府,等著她回来。 此时,姜綰的马车已经转过胡同。 碧螺朝外看了眼,忽然道:“夫人,还有人来送你。” 马车稍停,车外女子开了口,竟是飘香楼的魁,阿茹。 “那日多谢夫人提醒,小女才躲过一劫,特来感谢夫人。” “举手之劳而已。”姜綰摇头,见她神色奇怪,问道,“你还有事?” “不瞒夫人,飘香楼老板怪我得罪了大人物,將我驱赶出来,如今我已无家可归。” 阿茹深吸口气,眸中隱隱带著恨意。 “若不是顾氏,我也不会落得如此悽惨。” “你想进將军府?”姜綰明白了她的意思,平静道:“你要想清楚,高门妾室於子女而言,未必是好的选择。” “夫人与我有共同的敌人。”阿茹跪地:“若您肯帮我,从此我愿听命於您!” 姜綰淡淡瞥了她一眼。 看来她心意已决。 “宋子豫有一匹爱马,名为追风,近日追风生了病,他经常带它去城西那家兽医馆。” 姜綰寥寥几句,阿茹听的眼睛一亮。 “多谢夫人!” … 春夏交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转眼间,姜綰离京已有一月。 宋舒灵虽恼怒没能置她於死地,但將她赶出京城,也算出了口恶气。 况且姜綰如今孤身在外,等到景元帝的人一撤出寒山寺,她有的是机会,將人无声无息地了结。 她不再將姜綰放在心上。 前几日,顾玉容又与她提起皇商一事,还承诺每年让五分利给她,用手比了个数字。 宋舒灵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她找了番说辞提了此事,景元帝表示会考虑。 一切都十分顺利。 宋舒灵春风得意,將宫中赏赐的奇珍异宝挑了一些,派人送给远嫁的大姐,宋庭月,和清修的小妹,宋沐烟。 这日,她收到了宋庭月的回信。 读完后,宋舒灵笑了声,不以为意地扔到一旁。 “大姐嘱咐,让我別小瞧了姜綰,儘早斩草除根。” 顾玉容也有些忌惮姜綰,总觉得她自回府后便与从前不同了。 “不如就听大姐的。” “急什么?我已经使了银钱,让寺里的和尚不准放她出门,好好搓磨她几日!她如此可恶,轻易死了,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顾玉容不说话了,她也希望姜綰能受些折磨。 “顾夫人。” 一小兵来报。 “將军说今晚不回府了,让您不必给他留饭。” 顾玉容坐不住了,起身恼怒道:“不就是那匹破马生了病吗,治了半月也不见好,如今连家都不回了!今日我倒要亲自去看看!” 小兵嚇了一跳。 宋將军做的事,若被顾氏撞破了,岂非要闹翻天? 他连忙找了个藉口。 “將军是在军营!近日天热,玲瓏阁为兵士们送了免费的瓜果,和轻薄的军靴,兵甲,將军忙著查收清点,这才没空回府的!” 顾玉容:“当真?” 小廝忙点头:“千真万確。” 玲瓏阁的確送了这些东西,他不怕顾玉容去查。 顾玉容这才作罢,冷哼了声道。 “那个青芜先生当真狡猾,送些烂靴子算什么?以为这点小恩惠便能收买人心了?等陛下恢復我顾家的皇商后,看他还怎么得意!” 小兵暗自撇了撇嘴。 玲瓏阁送来的军靴轻便透气,十分舒服,一看便是好料子,好做工。 不像从前顾家提供的,皆是看著漂亮,实则偷工减料的烂货。 兵士们从前还能將就,如今有了对比,更觉得气愤了。 近日有消息传出,陛下有可能换回顾家做皇商,军中已经有许多抱怨之声了。 可惜,都被宋將军压了下去。 顾玉容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下人的想法,有了宋舒灵相助,她一心盼著宫中下旨。 没想到,旨意没等来,瘟疫便骤然席捲了京城。 京中死了数百百姓,瘟疫越演越烈,有向宫中蔓延之势。 太医院点灯熬油了数日,也没能想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景元帝一心扑在这上头,没空管皇商之事。 瘟疫在夏日炎炎中肆虐,正在百姓苦不堪言之时,忽有消息传出。 有位姜夫人,开始在城门外免费发放祛暑消火的汤水。 虽说名为祛暑消火,仍旧吸引了很多百姓。 毕竟连宫中都拿不出治疗瘟疫的方子,百姓们没了治病的指望,能舒服些也是好的。 渐渐的,排队领汤水的队伍越来越长,连官爵贵人们也有所耳闻。 听说免费赠汤的是位年轻夫人。 她身著素衣,以轻纱覆面,唯露出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 对了,她还日日带著一只兔子,红眼白毛,十分可爱。 这些细节渐渐在民间传遍了。 与此同时,景元帝开始频繁做起了噩梦。 每夜,他被火红色的一团梦魘追杀,惊汗而醒。 民间闹瘟疫,天子夜难眠。 皇后亦心急如焚。 这日,她决定亲自去寒山寺中烧香祝祷,祈求天下和顺。 第30章 会是姜綰么 拜过神佛后,皇后想起姜綰被幽禁在此处,派人去叫。 这一个月,盛老夫人连上三道摺子为姜綰求情,皇后无权赦她回京,便来看看她是否安好,也叫盛老夫人放心。 小和尚却说姜氏不在寺內。 皇后只能打赏了些银子,让僧人不要苛待姜綰。 小和尚犹豫了片刻,收了。 皇后离了寒山寺,在进城门前,见到了许多百姓在排队领汤水。 施汤的女子不露真容,她身旁的兔子倒很眼熟。 皇后叫桂嬤嬤去问,果真是姜綰。 “有劳娘娘掛心,我一切安好。” 姜綰清浅一笑,丝毫没有被赶出城的抱怨,还亲自为桂嬤嬤盛了碗解暑汤。 桂嬤嬤早有些口乾舌燥,便一口饮尽了。 清凉微甘,有种淡淡的中药味。 姜綰又道:“民间瘟疫横行,此处百姓眾多,请嬤嬤转告娘娘,儘快回宫吧。” 桂嬤嬤解了渴,又见姜綰做事,说话十分熨贴,心里满意。 回到马车上,不免替她说起好话,说她是遭了无妄之灾,还能布施百姓,当真是难得。 嬤嬤是宫里的人精,怎能看不出宋舒灵是恶意报復。 皇后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只是她正得圣上欢心,无人敢置喙。 皇后隔帘一望,见姜綰身旁只跟著个小丫鬟,嘆气道:“毕竟是行善之事,从宫里调些人手来帮帮她。” 桂嬤嬤办事很快。 有了宫中太监和宫女们帮忙,姜綰將摊子扩充成五个,能容下更多百姓。 连驻扎在城门外的宋家军,也经常派兵士来领汤水。 她的善行在京中大肆传扬。 將军府中,顾玉容总算发现了端倪。 “连皇后娘娘也在帮她…会是姜綰么?” 丫鬟道:“她被关在寺庙里,哪能翻腾出这浪来?” 顾玉容却放心不下。 她早就劝宋舒灵了结了姜綰,想借刀杀人,奈何宋舒灵太自大,迟迟不肯动手。 真是个蠢货。 姜綰和三年前完全不同了,如今的她,很棘手。 然而她又腾不出手来亲自对付姜綰。 只因府中有许多下人也染了瘟疫,就连周氏也发了高热,太医说,八成已经感染了。 前几日,她派人將周氏用过的碗碟送到宋鈺房中,可等了几日,宋鈺竟半点事没有。 这也太邪门了! 不是说瘟疫传染得很厉害的么? 事情接连不顺,顾玉容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寧。 看著空荡荡的屋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將军还没回府?又去看那匹病马了?” 近日宋子豫归家越来越晚,总打著医马的旗號。 他母亲病了,他借公事为由总不在府上,倒是自己日夜侍奉周氏,稍微晚去一时半刻,便被议论不孝婆母。 宋家这儿媳真不好当。 顾玉容越想越觉得不对,什么马能比周氏重要? 该不会,宋子豫是被哪个小妖精勾住了… “备车,我亲自去兽医馆去一趟。” 路过后院时,她看见了教宋麟扎马步的沈辞。 宋子豫虽对宋麟失望,但终究是希望他出息,因此让沈辞指导他练武。 沈辞日日坚持,从不懈怠。 顾玉容眯了眯眼。 姜綰是个祸根,指望不上宋舒灵,她只能亲自动手。 而这个侍卫沈辞,还算忠心,可以拿来一用。 “叫沈辞来见我。”她道。 … 当夜,寒山寺中。 姜綰已经要睡了,碧螺突然敲了两声门,说沈辞来了。 沈辞三两句说明了来意,碧螺听得怒火中烧。 “先是收买僧人苛待夫人,如今又派人来灭口,夫人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她竟还要赶尽杀绝” 宋舒灵二人使了不少银子,希望姜綰能在寺中狠狠受些苦。 可寒山寺方丈与玲瓏阁一早便相识。 时序只送了封信,姜綰便在寺中受了礼遇,吃穿用度虽简单,却无一不佳。 再加上京郊天高水清,姜綰非但没消瘦憔悴,气色反而更红润了。 “她能忍到现在,也算有耐心了。” 姜綰对此並不意外,对沈辞道。 “隨意应付她即可,或许很快,她便顾不上我了。” 算算时间,阿茹和宋子豫早已搭上线了。 宋子豫並非好色之人,否则不会这些年独宠顾玉容一人。 但阿茹是魁,对付男人,自有她的手段。 姜綰只需等著看戏便好。 正当此时,屋外忽又有人敲门,有人隔门喊了句什么。 碧螺开了门,竟是时序。 沈辞正准备告退,与人打了个照面。 他拧起眉。 方才,他仿佛听到这人喊了声“阁主…” 似乎意识到房中有人,那人很快收了声,他並没有听得太清。 沈辞摇了摇头,並没放在心上。 他在將军府有自己的目的,姜綰即便有秘密,也不是他该关心的。 沈辞走后,时序才鬆了口气。 “不知阁主有客,是我冒昧了。” “无妨,沈辞是自己人。” 姜綰见他额头满是细汗,微微气喘,吩咐碧螺倒了壶温蜜水。 暑夏夜半,喝凉饮反倒不好。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时序握著微温的茶盏,心中也氤氳著柔和。 “永寧太子派人连夜送信来,说景元帝连日被梦魘所扰,想求一株千山雪莲,为其安神压惊。” 姜綰道:“好,你安排就是。” 想起前几日,皇后特意嘱咐寒山寺僧人照顾自己,她记了皇后的好,又道。 “阁中绣娘不是制了一批药草香囊么,拿几个一併给他。” 她记得前世,疫病也蔓延到了宫中,日日有宫人盖著白布被抬出来。 这香囊有预防瘟疫之效,希望能保裴玄和皇后安康。 “看来,景元帝病得不轻。” 姜綰眉目清濯,淡声吩咐。 “是时候了。通知时隱,准备入京。” 隔日,裴玄便收到了玲瓏阁的东西。 他吩咐太监將雪莲煎水,餵景元帝服下。 而后,又看到了几个天水碧色的香囊,绣艺精致,散发著淡淡的草药味。 他摩挲著香囊的纹,心思一动:“是青芜亲手所制?” 来送信的人低下头,並未答话。 他只是玲瓏阁的下人,哪里知道阁主的事,不敢乱答。 裴玄越看越觉得这香囊精致清雅,很像她的风格。 他將香囊系在腰间,唇角小幅度地弯了弯。 青芜医术精湛,此时赠香囊,一定有她的用意。 裴玄吩咐:“將剩下的几个,送去母后和裴棠处。” 太监依样照办。 玲瓏阁的雪莲实属上品,景云帝用了后,不过三日,身子便好转了许多。 然而,仍旧不能根治梦魘。 好在就在此时,突然传来消息。 云游天下的静慧大师,竟在京城现身了。 第31章 玉兔夫人 静慧大师是位天才名僧,年龄尚浅,修行却深。 传闻三年前,他已修至羽化之境,匿於江湖,少有人能觅其踪跡。 “慧静此时现身,定是受天命所召。” 景元帝很是激动。 “开祭坛,请他与福瑞夫人一起,为苍生祈福。” 圣旨传下来的时候,宋舒灵正在將军府。 看著哭得梨带雨的顾玉容,她嘆了口气。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子豫这些年对你不错,这是第一次开口纳妾,你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顾玉容搅著手中帕子,双目浮肿,冷沉著一张脸。 就是因为宋子豫从前独宠她一人,她才觉得痛心。 前几日她去了兽医馆,竟看见那魁阿茹半倚在宋子豫怀中,眉眼传情,十分亲密。 她气得浑身发抖,拔下簪子要划破阿茹的脸。 宋子豫却动了大气,斥她善妒,还扬言要纳阿茹为妾。 “若是旁人也罢,偏偏是那魁。” 她派人去毁容不成,二人早已结了梁子,府中谁人不知? “將军纳她为妾,这不是明晃晃打我的脸么?” 顾玉容越想越气闷。 阿茹若进了门,定会把她视作眼中钉。 “二姐,您帮我劝劝將军。” 宋舒灵不赞同:“一个毫无根基的魁,生死不由己的贱命,你忌惮她做什么?” “依我看,你还是把心思在肚子上,早日生下嫡子,比什么都强。” 顾玉容面色难看。 她比谁都想生下嫡子。 可惜她这身子,怕是不会再有了… 真是可恨,好不容易打败了姜綰这个原配,又有小妾进门。 她心里烦躁不已。 正当此时下人来报,说景元帝请福瑞夫人进宫。 顾玉容忙提醒:“二姐,皇商一事…” “我会找机会和陛下提。”宋舒灵应了,匆匆离去。 顾玉容翻来覆去,仍觉得阿茹这事蹊蹺。 她是怎么想到通过战马接近宋子豫的,那兽医馆又是谁告诉她的? 一定有人指点。 难道是… 顾玉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夫人!”丫鬟推门,急忙跑上前,“今晨府上小廝去城门处领汤水,偶然看见那行善的夫人面纱被吹起一角,竟然…竟然很像是姜氏!” “什么?”顾玉容手一抖,青瓷杯砸碎在地面。 她面色渐渐狰狞。 寒山寺的僧人竟然收钱不办事,放了姜綰出来! 近日,施汤的善行人人传颂,这样的大功一件,圣上会赦免她回府也不说定… 不行,她苦心谋划这一通才赶走姜綰,绝不能让她回来! 好在,现在还没人知道那人就是姜綰,还有下手的机会。 顾玉容眸色阴沉,低声道:“你,叫上府中侍卫,去…” 此时,皇宫祭坛处。 静慧大师和宋舒灵一同敬香祈福,景元帝和皇后亲自观摩。 静慧大师身披袈裟,神清骨秀,黑眸中的瞳孔竟是金色的,十分罕见。 他手中佛珠轻转,低声念经,仪態自如。 宋舒灵却不懂这些,只是跟著敷衍,做做样子。 没想到,燃香烧到一半时,忽而吹来一阵邪风。 火苗转了一圈,竟直直扑到了宋舒灵身上。 “啊!” 宋舒灵尖叫了声,眨眼间,头髮已被烧焦大半。 宫人上前帮忙,这才把火扑灭。 景元帝却嚇得不轻,脸色也沉了下来。 祭祀上发生这种事,是不祥之兆。 “为何会这样?”他问。 静慧大师瞥了宋舒灵一眼,缓缓道:“上天示警,有妖异现世,陛下的梦魘,民间的瘟疫,都是此妖在作乱。” 宋舒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 她瞪圆了眼睛:“空口无凭,你凭什么污衊我?” 静慧不语,只又燃了一支线香,放在景元帝面前:“请陛下亲观。” 透过裊裊升起的白烟,景元帝神色一晃,看到了夜夜追逐他的火红色梦魘,竟是条九尾妖狐,而且...长著宋舒灵的脸! 他大为惊骇,瞥了眼冷汗连连的宋舒灵,心中已起了疑心。 “那该如何破解?” 静慧一脸平静:“火狐生热,对应暑热疫病之源,若要根除,需极寒之物-月华之水。” 他转了几下佛珠,又隱晦道。 “天佑大雍,早在七七四十九日前,月神嫦娥已派玉兔使者降临,助陛下的子民度过此劫。” 景元帝有些困惑。 提起玉兔,皇后却突然想起了…姜綰那只兔子。 一个多月前,正对应春猎之时,姜綰也是那个时候得了只兔子。 而她如今在城门处行善,不正是拯救黎民么? 一切,似乎都对得上。 皇后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陛下,听闻民间有一身携白兔的夫人施汤行善。” 考虑到姜綰曾受景元帝驱逐,皇后並未立即说出她的身份。 “臣妾曾经路过,桂嬤嬤还討过一碗汤水。” 桂嬤嬤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跪在地上道。 “前几日,与奴才同住的两位嬤嬤都发了高热,奴才却很康健,此前还觉得纳闷,娘娘这么一说,也许是那日的汤水有奇效。” 她言之凿凿,连景元帝也不得不信,叫人去调查了一番。 得到的结果是,饮过姜綰汤水的百姓,极少有感染瘟疫的,对已患瘟疫者,汤水亦有减轻症状之效。 眼见为实,景元帝心中也涌起激动。 “难道,真是玉兔使者来拯救苍生了?” “立即派人,將使者请进宫,孤要看看她的真面目!” 此时,城门处,姜綰正遭遇著麻烦。 她本照常在施汤,一群人突然从城內冲了出来,声称她的解暑汤有毒,害死了人。 他们来势汹汹,带著棍棒砸了摊子,围观的百姓为姜綰抱不平,竟也被打了。 简直无法无天。 “你们说我害人,可有物证,人证?”姜綰眉心微皱。 “当然有!我弟弟就是被你的汤水害死的!” 领头的人囂张道。 “要人证?等你到了阴曹地府,自己去找他!” 他目露凶光,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著姜綰的脸上挥去。 第32章 封姜氏三品誥命 此时,碧螺正被几个闹事的大汉围著,分身乏术。 见姜綰遇到危险,她急得双眼通红。 这一刀下去,轻则毁容,重则伤及性命。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闪出一名男子,身形利落,一个飞踢就將持刀的人踹翻在地。 “哪来的臭鱼王八蛋!故意找茬是不是?俺们军营人人都喝了小娘子的汤,怎么就你事多?” “谁派你来找事的?跟我上军营领二十板子,教你学学做人!” 男子小麦色皮肤,身形精瘦,穿著一身红色兵卒服,眼睛炯炯有神,清澈又正义。 姜綰一眼便认出,他是宋家军的兵,而且是个末等兵。 他捡了个棒子,和碧螺一起,与那些闹事之徒搏斗起来。 这小兵身法矫健,然而对方人多,渐渐落了下风,身上添了伤口,隱隱透出血来。 正在即將不敌之时,忽有一队人马驰骋而来。 “传陛下口諭!迎玉兔使者入宫...” 百姓们听完圣旨,一时群情激昂。 “原来上天赐福,派小娘子送来甘露,怪不得喝了她的汤水,我儿子就退了高热!” “就是,谢谢小娘子,谢谢您。” “家人们,这些个王八蛋把摊子砸了,咱们还上哪领甘露?这不是要人命吗!让开,我非打死他不可!” 一时间,烂菜叶,碎石块都朝著闹事的人砸去。 姜綰则去查看了那小兵的伤口,亲自为他包扎了一番:“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轻柔,双眸莹润,那小兵羞赧地摸了摸鼻子,只觉得面前人如仙子一般,连疼都不知道了。 “小娘子別客气,俺叫二狗。” “多谢二狗小哥。”姜綰郑重道。 二狗:“...” 他闹了个大红脸。 此时的未央殿中,宋舒灵正大汗淋漓。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神狐之说是怎么来的,但当眾被静慧指为妖孽,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个静慧大师是什么来头? 好端端的,为何要与她作对? 没等她想明白,裴玄便迈进了大殿。 一进门,他目光便落在静慧身上,双眸微顿。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静慧大师,但奇怪的是,此人身上竟有种熟悉之感。 仿佛,他们在哪里见过一般。 裴玄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只是还未等想出结果,静慧突然开口道。 “敢问,殿下所系香囊从何而来?” 裴玄思路被打断,答道:“友人相赠,有什么问题么?” 静慧大师摇头:“此香囊甚好,辟邪祛疫。” 裴玄眼眸微闪,对著景元帝道:“父皇,此物乃玲瓏阁主所赠。” 景元帝眯眸...玲瓏阁。 早在宋子豫举荐玲瓏阁为皇商时,他便听说了这个江湖帮派。 只是后来,宋舒灵又进言要將其换掉,闹得翻来覆去,此事还未置可否。 刚想细问,太监便带著一群人进殿復命了。 看著抱著白兔,轻纱覆面的女子,太监好心提点了一句:“小娘子,面见圣上不可遮面。” 姜綰放下兔子,將面纱取下。 “罪妇姜氏,参加陛下。” 景元帝一愣,怎会是她? 宋舒灵更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难道这一个月来行善积德,所谓的玉兔使者,是姜綰? “不,不可能!” 她慌张地跪了下来,指著姜綰道。 “陛下,不可能是姜綰!她是妖孽附体,被驱逐出京的,她根本不懂什么医术,怎么会治瘟疫呢?” 姜綰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从小便懂医,离府三年更潜心研究医学,但將军府的人並不知晓。 不过正好,她也不想將底牌暴露人前,於是顺水推舟道。 “二姐所言不假,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瘟疫,又岂是臣妇能医得了的?臣妇加入汤水中的药方,乃梦中嫦娥仙神所授。” 这说辞与静慧所言正对得上。 宋舒灵没想到会被反將一军,怒道。 “胡说八道!” “若真是仙神所授,为何不给陛下託梦?” “姜綰,你凭什么能被仙神选中,难道你在暗示,你的命格比陛下尊贵吗?” 这顶帽子扣下来,连景元帝都眯了眯眼。 姜綰並未被她激怒,而是浅浅瞥了她一眼。 “配方量药,损耗体力,陛下万金之体,怎能亲为?” 她声音带著冷意。 “二姐不提我都忘了,梦中仙神曾言,正因我被妖物所冤,被逐出城,仙神怜我无辜,才赐了我一个替陛下效劳的机会。” 宋舒灵被反將一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破口道:“贱人!你竟敢说我是妖物?你...” 她愤然上前,不小心踩到了一旁的白兔,那兔子竟当眾高鸣了一声。 眾所周知,兔子是不会叫的。 能发出此等声音的,不是神兔,还能是什么? 景元帝终於分出了孰真孰假,下令道。 “將福瑞夫人和钦天监副使关进大牢,严审!” 裴玄在旁看了出好戏,审视的目光在姜綰身上转了圈,又归於平淡。 他开口,道出了今日目的:“父皇,既知宋氏乃招摇撞骗,那她上諫更换皇商一事...” 一旁的二狗听了,忍不住跪地道。 “陛下,从前顾家供应的军靴质量奇差,营中许多兄弟都烂了脚,还有兵甲,都是偷工减料的,军中因此添了多少伤亡,请您明鑑啊!” 景元帝大怒:“还有这种事?” 宋子豫这个承平將军是怎么当的! “吩咐京兆尹,严查军需之事!” 又看向一旁的姜綰,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氏治疗瘟疫有功,准其回府,令赐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 姜綰垂头,微微皱起眉。 她筹谋此事,想要的並不是银钱,而是地位。 她始终没忘裴玄所言,前朝那位求御旨合离的夫人,於国有功,且是正一品誥命。 她需要站到高位。 可如今圣旨已下,她再开口,反倒显得不识抬举。 看来,只能日后找机会,再和景元帝提了。 “父皇。” 裴玄却突然开了口。 “姜氏居內宅,金银之物是次要,不如升一级誥命,方显皇家恩德。” 景元帝略一思索,点头准了。 “那便封姜氏三品誥命。” 姜綰谢恩,而后微微抬眸,对上了裴玄深邃的眸子。 第33章 难消她心中之恨 虽不知裴玄为何帮她说话,但目的总归达到了。 景元帝特意派了轿輦,送姜綰回府。 姜綰被驱赶出城时,是坐著一顶简陋小轿,趁夜色狼狈而去。 如今回府,却乘坐御赐楠木轿,金铃迎风响,三品夫人的排面,十分风光。 下人来报时,顾玉容还以为来了什么贵人,匆匆来迎。 看见姜綰走下来时,她脸上的狰狞差点掩饰不住。 “夫人!” 丫鬟扶住摇摇欲坠的顾玉容,大惊失色道:“姜氏怎么会成了玉兔使者?难道,难道她真的被仙神附体了?” “蠢货!” 顾玉容暗骂了句。 鬼神之说,大多是操纵人心之术。 宋舒灵的风光便是如此得来的。 看来...姜綰也擅用此道,而且,更胜一筹。 所以这一局,贏家是她。 顾玉容深吸了口气,宋舒灵入狱了,想利用她为顾家恢復皇商之位…也没希望了。 她身形晃了晃,怒极攻心,竟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暗。 “姜氏呢?”顾玉容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丫鬟端来茶水给她润嗓子:“一早回了行止院,还带了个叫二狗的兵士,说要给他安排住处。”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顾玉容喝了水,汹涌的心绪平復了几分。 皇商一事拼不过玲瓏阁,她认了。 总归是她一头吃亏,这便宜也没落在姜綰头上。 但在后院中,她再不能被姜綰压一头。 顾玉容压低了声音:“宋鈺那怎么样,染上瘟疫了吗?” 丫鬟摇头:“听说他方才还去给姜氏请安了,瞧著十分康健,他们母子说了好一会话...” “夫人莫急,也许…是他运气好。” 顾玉容脸色阴沉,十分不甘。 姜綰心思狡猾便罢了,怎么连宋鈺都这么难对付? 一个將军厌弃的女人,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崽子,凭什么能踩到她和宋麟头上? 她深吸了口气,森然道。 “周氏病得严重,姜綰作为儿媳,也该尽孝。” 顾玉容眼眸半眯,露出一丝阴狠。 “你去和將军说,近日来我照顾母亲劳累多度,一病不起,既然姐姐是仙神附体,可消灾祛病,让她侍疾,母亲一定能早日康復。” 此时,行止院中。 碧螺召集了从前的下人们,每人都发了赏钱。 “疫情泛滥,民不聊生,这是夫人赏的,拿去救济家人吧。” “还有,夫人亲自配了些药,家中有患病的,可以找我来领。” 满院婆子小廝握著钱袋,低著头,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姜綰遣散行止院的时候,他们还搞不懂为什么。 后来降罪的圣旨下来,宋舒灵大闹行止院,他们才知,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保护他们。 身为奴才,自认命贱,早习惯了生死只在贵人谈笑间。 却没想姜綰…把他们的贱命当命。 甚至在她自身难保时,还想著为他们留一条活路。 “夫人有难,咱们没能照顾伺候,反倒让您费心安排,奴婢真是…” 彩蝶最先红了眼睛,带头给姜綰磕了个头。 一旁的小廝眼眶发紧,梗著脖子道:“俺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主子,別人我不管,反正以后夫人去哪,俺就去哪!” 满院奴才稀稀拉拉跪了一地,七嘴八舌道。 “…我也是!” “就是!夫人若再有难,让奴才们挡在前面!” “呸你个乌鸦嘴!夫人这样的善人哪来的劫难?一定会长命百岁!” “…” 若从前是忠心,往后便是託付生死。 碧螺看著面前场景,不由动容。 想起姜綰创立玲瓏阁,结交江湖上能人异士之时,也是如此场景。 碧螺红了红眼睛,夫人没有夫君,家人相护。 但至少,她有他们。 安排好下人时,夜已渐深。 姜綰洗漱过后,准备休息,宋子豫却怒容满面地登门了。 他阴沉著脸,一进门便踹翻了门口的一架屏风。 “你说!二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舒灵被下狱,连带钦天监和林之泉的勾当也被查出,林之泉为此事焦急不已。 圣上最忌讳官官勾结,林府怕是要遭殃了。 这些年来,宋林两家互为依靠,林之泉身为刑部侍郎,为將军府行了不少方便。 林之泉若倒了…將军府便失去了一个臂膀。 而这一切,都是拜姜綰所赐。 “將军何必拿我撒气?二姐的『狐仙』之名是怎么得来的,你比谁都清楚。” 姜綰似笑非笑,一句话讲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林之泉勾结钦天监,才使宋舒灵成了福瑞夫人。 可姜綰呢? 她一个深宅妇人,怎么可能请得动静慧大师帮她说话?又怎能未卜先知,莫名其妙养了只兔子。 况且姜綰在她眼中,一直是个空有美貌,无才无能的女人。 如今竟能拿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难道…真是神仙託梦? 宋子豫的满腹怒气,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没好气道:“那也是你晦气!自你回家,家中没一件好事!” 想起顾玉容说的话,他又瞪了姜綰一眼。 “你不是会治瘟疫么?母亲臥床多日,明日你便去翠竹堂,小心侍奉,直到她痊癒!” 见姜綰不语,只冷冷盯著他,宋子豫不满道。 “看什么看?我知道你刚刚得封三品誥命,但就算是一品誥命,你也是宋家儿媳!侍奉婆母,这是你应尽之责!” 姜綰却笑了:“將军当真放心,让我侍奉?” 宋子豫怒哼了声:“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敢残害婆母不成?” 残害婆母? 姜綰面若冰霜,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么轻易让她死呢。 前世周氏与顾玉容合谋,將她囚禁折磨多年,唆使宋麟与她离心,让她看著亲手养大的孩儿,一碗毒药灌死自己。 那碗毒,是锥心刺骨的背叛。 让周氏死於天灾,难消她心中之恨。 她应该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眼睁睁看著信任的亲人,骨肉忘恩负义。 然后,死於痛苦,死於绝望。 “我可以去医人,但,有个条件。” 姜綰想了想,开口道。 “宋家军中有位叫二狗的兵士…” 听她题词此人,宋子豫面色一沉。 二狗在大殿上揭破顾家军需以次充好,他准备將他打三十军杖,再逐出军营。 只是那二狗今日不知躲去哪了,竟然不在营中。 等他抓回此人,必要狠狠罚他,以解心头之怒.... 姜綰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二狗揭发有功,我要你为他记一功,升为百夫长。” 第34章 看样子,还是她的老相好 翠竹堂中。 周氏一连病了几日,身体衰弱,隔著帘子亦能听见她沉重的喘息声。 屋外长廊上,碧螺扇著小炉下的炭火,闷声道。 “瘟疫传染得这样厉害,將军却让您守在翠竹堂,还以孝道来压您!” “周氏生的是他,又不是您!若他孝顺,怎么不告假亲自来侍奉?” 姜綰面上露出淡淡嘲讽。 此前,周氏逼著宋子豫去救宋舒灵,已经让他心生埋怨了。 后来,周氏在后院摆戏台之事惹恼了圣上,又间接让他失去了巡防营。 宋子豫怨周氏坏了事,来翠竹堂发了顿脾气,不像从前一般敬爱她。 都说母慈子才孝。 周氏这个母亲自私,心狠,养出儿子的品性,自然也像她。 “在外装孝顺,在家耍威风,天下无能男人皆如此。” 姜綰轻轻搅著碗中汤药,意味深长道。 “她想以长辈的身份压人,只怕我亲手餵的药,她喝不下去呢。” 说著,她蒙上面罩,走进了周氏的臥房。 “母亲,我来侍奉您汤药。” 周氏背对著她躺著,一动不动。 她听说姜綰平安回府,心中气恼,又无力阻挡。 借著侍疾的由头,挫挫姜綰的锐气也好,让她知道,她再风光,都有自己这个婆母压她一头。 自己让她恭顺,她便得乖乖弯下腰。 姜綰被晾在一旁,却不恼火,將碗搁在了桌上,轻轻拋出一句话。 “母亲,我知道二姐蒙蔽圣上,犯了死罪,您心中难过,但药还是要喝的…” “什么?” 周氏装不下去了,猛地翻过身,带起一阵咳嗽。 “灵姐儿她,咳咳,她怎么了!” 姜綰轻笑了声。 看来她猜对了,宋子豫在瞒著周氏。 与其说不忍周氏伤心,不如说,为了自保,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宋舒灵这个姐姐。 “二姐犯了大罪,连姐夫也被下了狱,您还不知道么?” 姜綰盯著周氏因恐惧颤抖的嘴唇,嘆了口气。 “您服药吧,早些好起来,还能赶上送她最后一程。” 周氏急喘了几口气,沙哑地吼道:“…滚!你给我滚!” 姜綰略一点头:“既然母亲发话,不准儿媳侍奉,儿媳只好告退了。” 她转身便走了出去。 周氏急得不行,招来丫鬟问道:“灵姐儿她出事了?” 丫鬟低声回了。 周氏越听越激动,到最后,身子竟直直一挺,险些背过气。 丫鬟嚇坏了,上前使劲拍了几下后背,她这才倒过气来。 又端来药,想餵她喝。 周氏却一把打翻了药碗:“拿远点!那个小贱人能安什么好心?” 丫鬟低声:“夫人配的药很灵的,府中不少小廝喝了都…” 周氏一巴掌打在了丫鬟脸上。 她病得双眼泛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著,却仍固执道:“你懂什么!她定是要,要毒死我!害了我的灵姐儿,又想来害我,我要让她,让她死…” 话音未落,又晕了过去。 翠竹堂兵荒马乱。 姜綰却回院换了身衣裳,乘马车去了一座茶楼。 推开雅室的门,有一头戴青色帷帽的男子正在饮茶。 见她进门,男子向后一仰,一双狭长细眸灿若金乌:“阁主好大的架子,让人好等。” 帷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俊容顏。 竟是静慧大师。 姜綰弯眸,眼中是重逢故人的欣喜。 “京中事急,我匆忙叫你回来,耽误你的蜀中之游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小罐清酒:“时隱,就当给你的补偿。” 时隱掀开盖子嗅了嗅,面上才有了笑意:“太禧白,算你有良心,没让我白跑一趟。” 若让人瞧见,名满天下的静慧大师竟嗜酒,怕是要惊掉下巴。 “你还是这般瀟洒。”姜綰浅笑。 时隱是个奇人,修行极深,却不拘泥佛门清规,洒脱不羈。 也正因行走江湖多年,他习得许多招数。 譬如那日殿上,他以障眼法令景元帝幻视,用腹语模仿兔子出声,才演好了这齣戏。 “瀟洒?那都是从前了。” 转眼间,半罐美酒已入腹,时隱满足地眯了眯眼。 “自从两年前听信你的言巧语,做了这个便宜少阁主,被你使唤成了招摇撞骗的神棍,还要冒险来骗皇帝,真是越想越觉得后悔。” 姜綰捂唇轻笑,又问。 “去东莱一事筹备如何了?” “正巧东莱有法会相邀,我准备藉此机会將阁里兄弟安插过去,明日动身。” 时隱歪了歪头。 “不过,有必要这么忌惮宋庭月么?她嫁去东莱四年,虽有郡主之名,却只是个寡居的妇人。” 宋庭月是宋家嫡长女,宋子豫和宋舒灵的大姐。 五年前被封为郡主,嫁往东莱部和亲。 前世,姜綰与她接触得並不多。 只记得在她被幽禁的第二年,宋庭月回了娘家,声势浩大,连几位皇子都来府上探望。 “据眼线所报,近日宋舒灵与她常有书信往来,比从前频繁许多。” 姜綰看著窗扇透进的光,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就当是未雨绸繆,我不喜欢被动。” 时隱点头应了:“也好,反正玲瓏阁在东莱有据点,这事我亲自去办,你放心。” 他隔窗望向临街,曾经气派华贵的林宅已被查封,落魄荒凉。 “林家败了,宋舒灵也算彻底完了。”时隱感嘆。 姜綰眯了眯眼。 一个宋舒灵怎么够。 手上沾了血的宋家人,都该拿命来偿。 时隱起身欲走,注意到她面色冷凝,难得地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虽不知你为何对將军府如此仇视,但你身后还有我们。” “別怕。” 姜綰眸色微暖,轻轻抱了他一下,就当送行。 … 茶楼对面的楼梯上。 贺行云凑近窗户看了半晌,確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他的神色渐渐怪异起来,忙不迭地跑了下来。 “殿下,殿下!你走快了一步,没看到…” 正欲上轿的裴玄停了下来:“怎么了?” 贺行云一脸震惊,衝著对麵茶楼努了努嘴。 “没想到那姜夫人看起来冷冷清清,却偷偷在这私会外男!” 想起姜綰与那男子分別时的拥抱,他言之凿凿地补了句。 “看样子,还是她的老相好!” 第35章 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今日他二人在此小聚,离开时贺行云走慢了一步,便看到了方才的场景。 他把所见复述了一遍,只是那男子戴著帷帽,看不清容貌。 裴玄眉间收紧,显然想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答案。 怪不得,姜綰归京后性情大变,数次算计她的夫君宋子豫,下手毫不留情。 怪不得,她向裴棠打听和离的办法。 若是她在外有了人,那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看来,是她离家三年间发生的事了。 裴玄抿唇,黑漆漆的眸子望向茶楼,正见姜綰掀帘走了出来。 姜綰瞧见他,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提著裙角走了过来。 “殿下。” 她行了一礼,垂眸道:“还未谢过殿下开口,为我请了三品誥命。” 裴玄冷冷瞥了她一眼。 那日殿上,姜綰摘下面纱之时,他便猜出,从假意被逐出京,到玉兔祥瑞,整件事都是她的计谋,是对宋舒灵的反击。 她总是清清浅浅笑著,实则绵里藏针,十分狡黠。 裴玄不喜这样的女人。 然而他却注意到,那枚他亲手所制的玉簪戴在她头上,玉润冰清,竟格外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为她请了封。 今日才知,她步步筹谋,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 裴玄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面色疏冷,不辨喜怒。 “区区三品誥命,就算我不插手,你也有办法得到,不是么?” 他冷声道。 “姜綰,你胆子不小!” 高门宗妇,竟敢做出私会之事。 姜綰心头一跳。 裴玄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可最近,她好像並没有惹到他。 难道,裴玄看出她对付宋舒灵的手段了,这是在警告她? “或许…我確实是胆大了。”姜綰抬眸,试探著道:“不过这都是家宅之事,您是堂堂太子,应当不会插手臣妇的私事吧?” “咳,咳!”贺行云猛咳一声,简直惊呆了。 他还第一次见到,將私通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宋子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贺行云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挤眉弄眼提醒道。 “姜夫人,就算你,那个,你行事也该低调些!若是被宋將军发现…你就麻烦了!” 姜綰看了他一眼。 “做了便是做了,他知道又如何?我不后悔。” 看著贺行云怪异的面色,想著他也是出自好心,姜綰决定承了他的情,点头道。 “不过,还是多谢你提醒,下次我会小心些。” 贺行云:“…” 裴玄脸色更差,竟直接拂袖而去了。 碧螺:“夫人,太子殿下是生气了么?” 姜綰也很疑惑:“莫名其妙。” 裴玄与贺行云在想什么,她无心去猜。 因为景元帝下令,命她与太医院一同治疗京中瘟疫。 接下来的几日,她忙著医治城中百姓,无暇顾及其他。 有了姜綰帮助,小半月后,京中疫情便得到了控制,景元帝大喜,又赐了好些珍宝到將军府。 正在此时,翠竹堂也传来消息,周氏的病情好转了。 按周氏多疑的性子,绝不会碰姜綰的药。 但她病得昏迷不醒,丫鬟只能强行將药灌给她,这么灌了几日,竟將她救醒了。 碧螺有些遗憾,没能让她多遭些罪。 姜綰却笑著道:“醒了也好。” 昨日宫中下旨,林之泉被革职,秋后与宋舒灵一起流放三千里。 “母女一场,她也该亲自去送一送,哭一哭,毕竟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姜綰所言不假。 周氏醒后,想尽办法想要救回宋舒灵,却无路可走。 无奈之下,她去了鹿鹤堂。 鹿鹤堂是宋子豫的祖母,前朝镇南大將军的原配,元老夫人的居所。 元老夫人年过六十,虽住在將军府,却常年闭关念佛,不问世事。 周氏整整跪了半日,鹿鹤堂才开了门。 一进门,她便哭著跪了下去:“灵姐儿有难,求母亲出手,救她一命!” 博古炉上香菸裊裊,元老夫人背对著她,跪在一尊琉璃佛像前,並未转身。 “多行不义,咎由自取,我帮不了她。” 周氏还想狡辩:“母亲,她是冤枉的,她是被姜氏那个小贱人…” “住口。” 元老夫人声音骤冷,不怒自威。 “她是天家赐婚进门,你一口一个贱人,难道是不满皇室之命?” 周氏嚇得一抖:“儿媳,儿媳不敢,只是家中最近不寧,还请母亲拿个主意…” 元老夫人转著佛珠,幽幽道。 “你既求到我这,我只有两句话送你。” “一,姜氏荣升三品誥命,又医好了你的病,你该亲自登门道谢。” “二,舒灵与庭月前阵子通信频繁,庭月离京多年,或许是想家了,也该回家看看。” 说罢,她仿佛累了,挥了挥手。 “好了,你走吧。” 周氏被请出鹿鹤院时,心中五味杂陈。 元老夫人闭关多年,消息却如此灵通,两个女儿通信的事她都不知道,老夫人却一清二楚。 仿佛宅中,京中发生的事,都在她眼皮底下。 不过这也说明,连她都没鬆口,看来宋舒灵…是真的没救了。 周氏含恨抹著泪,平復了一番心情,深思熟虑后,对著丫鬟道。 “去请宫中旨意,庭月外嫁东莱,如今怀孕身子不適,请陛下允准她回家待產。” 姜綰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日,周氏亲自登门,还带了几匹綾罗绸缎。 “前些日生病,多谢你照顾,这些料子都是宫里赏的,你拿去裁衣裳。” 周氏笑得满脸和蔼,仿佛二人从来没有过不愉快。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陛下准了庭月回京待產。” “自你嫁进门,你二人还没见过吧?放心,你温婉良善,庭月一定会喜欢你的。” 周氏咬牙,將“温婉良善”四字咬得很重。 若说从前是討厌姜綰,如今因为宋舒灵的事,周氏彻底恨上了她。 如今却一改常態,笑脸相迎。 实在反常。 虽然这笑容下面,藏的是刀子。 姜綰眸光深了深。 能让周氏忍住心性,看来鹿鹤堂那位祖母,不是简单的人物。 说不定接宋庭月回家的主意,也是她出的。 姜綰不动声色,浅笑著道:“是,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第36章 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这是宋庭月外嫁之后,第一次回京。 宫中特意派了工匠,来將军府修缮庭院,布置一新,只为让她住得舒服。 整个將军府都洒水打扫,一派整洁。 碧螺嘀咕:“不就是回娘家么?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如今已入秋,姜綰畏寒,房中很早就摆了火盆。 姜綰拨弄著炭火上的橘子,淡淡道。 “她对朝廷有功,这样的礼遇是应当的。” 宋庭月曾是才满京城的將军府嫡女,貌美聪慧,便是皇子妃也当得。 可她为缓解边境压力,主动献身与东莱侯和亲,这曾是京城的一段佳话。 景元帝感念她的牺牲,封她为安阳郡主。 此次回京,更是给了她极大的顏面,派大皇子裴锋亲自相迎。 碧螺剥了个橘子,放到她手中。 “这橘子是二狗小哥家自种的,他送了两筐来。” 姜綰问:“他人呢?” “他送完东西急就去了前院,听说是在军中校验得了头名,將军要赏他东西。” 碧螺看了眼姜綰,愤愤不平。 “將军从前恨不得要了二狗的命,如今见他表现优秀,又故作拉拢,真是虚偽!夫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二狗,是您保他做了百夫长的?” 姜綰慢条斯理地吃著橘子:“不急。” 她要在宋家军中安插自己人,第一个人选就是二狗。 所以,她要保证二狗对自己绝对忠心。 现在,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夫人!” 彩蝶在门外喊道。 “茹姨娘又来求见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您…还是不见么?” 姜綰道:“让她进来吧。” 帐帘一掀,身著紫霞色长裙的阿茹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行了个大礼。 “没有夫人,就没有阿茹的今天。” 姜綰扶起了她:“我不见你,是不想被人知道你我的关係,你可明白?” 阿茹点头:“明白的。” 姜綰想要她做一枚暗棋,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明面上,二人只是不相熟的夫人和姨娘。 “妾身今日来见,是有事稟告。”阿茹小声道,“听將军说,顾夫人的母亲要进京了。” 上月,景元帝调查宋家军军需一事,查出顾家作为皇商时的种种罪行。 顾家赔了朝廷万两白银,又托宋子豫找了关係,才免於牢狱之灾,顾家大挫元气。 顾母此次上京,定然有她的目的。 姜綰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將军什么事都同你说,看来他很宠爱你。” 阿茹惶恐。 姜綰却道:“我希望你得宠,这样才有跟顾玉容斗的资本。” 阿茹见她不像说谎,这才放下心来。 “顾母此次来,似乎与安阳郡主回京有关,具体消息,我会再和將军打听。” 姜綰点头,叫人送阿茹出门。 碧螺有些高兴:“有了茹姨娘这个朋友,夫人也多了助益。” “算不得朋友,只是暂时有共同的利益而已。” 姜綰注视著阿茹的背影,唇角轻勾。 “她倒是个聪明人。” 转眼间,半月已过。 宋庭月终於入京了。 侍卫队在將军府门前停下,宋庭月从轿中走出,穿著一身缀满珠玉的郡主服制,十分华贵。 她的手放在小腹的位置,能看见衣裳下微微鼓起的弧度。 周氏喜极而泣。 一家人簇拥著她回到了翠竹堂。 宋庭月打量了眾女眷一圈,目光落在了姜綰身上。 “这便是阿綰吧?” 她叫得亲切,仿佛二人很亲密。 这是姜綰第一次见宋庭月。 不得不说,同为姐妹,她比宋舒灵漂亮许多。 长相明艷大气,眉眼中透著纯粹的善意,让人忍不住亲近。 姜綰行了个礼:“安阳郡主。” “自家人,別多礼,隨子豫叫我姐姐便好。” 宋庭月亲昵地拉著她的手:“母亲一直同我夸你,今日一见果真貌美,得妻如此,子豫有福了。” 一旁的顾玉容面色微僵,但仍维持著体面的微笑。 宋庭月却仿佛没察觉,笑著摸著自己的肚子:“母亲,我一看阿綰便觉得投缘,听闻她又得仙神赐福,是个很有福气的,不如就让她照拂我腹中胎儿,直至生產,可好?” 周氏也跟著笑,只是笑得有些阴阳怪气。 “如此甚好,阿綰可很有本事!有她照顾你是最好了。” 宋庭月看了眼身旁的嬤嬤:“你去稟告陛下,让太医们都回去,我这有阿綰便够了。” 嬤嬤走后,她才对姜綰道:“瞧我,高兴得都忘了问你的意思了。” “阿綰,你不会不愿意吧?” 姜綰对上她的眼睛,也轻轻笑了:“郡主信任我,我怎会不愿呢。” 当夜,宋庭月歇在了翠竹堂。 幃帐中,周氏对著她抹起了眼泪。 “你妹妹被人欺凌至此,你可要为她报仇才是!都怪姜綰那个小贱人…” 宋庭月打断了她。 “姜氏的確不简单,但依我看,阿灵性格莽撞衝动,能有今日,少不得是受了人的挑拨,被人当了出头鸟。” 周氏皱起眉:“你说的是…顾氏?” “母亲怎么不想想,阿灵已经嫁人,无缘无故来惹姜氏做什么?姜氏若死了,又是谁受益最大?” 宋庭月声音很轻。 “算计我们宋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又道。 “祖母身体可好?明日我想去看望她。” 周氏摇头:“你是你祖母带大的,感情自然深厚,可她如今闭关拜佛,谁也不见。” 宋庭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那便等我解决了宋家的祸害,再去向她好人家好好请安。” 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 姜綰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披上外裳走出房门,见院中站著几个身著异装的嬤嬤,正大声道。 “这些都是我们郡主用惯了的东西,叫姜氏儘快备好,別耽误了郡主起居。” 彩蝶道:“你凭什么指使我们夫人?” 嬤嬤理直气壮:“郡主產子前的一切,都由姜氏负责,这事连陛下都知道了,你们还想推拒不成?” 彩蝶气不过,接过单子一看,俏脸更浮上怒色。 雀金裘。 鮫綃帐。 游金枕… 都是极其贵重,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好东西。 再往后。 四季蕊。 节气水。 玳瑁鲍… 彩蝶险些把单子摔了。 这,这不是存心难为人吗! 第37章 简直是块烫手山芋 嬤嬤说得没错。 景元帝对宋庭月这一胎很重视,还为此下了圣旨。 圣旨上说,宋庭月腹中孩儿是东莱部血脉,关係到边疆稳定,令姜綰务必小心照料,不得有失。 “简直是块烫手山芋!” 彩蝶啐了声。 “夫人,她摆明了是要难为您,您真不该轻易答应她的!” 碧螺也很生气:“宋庭月有备而来,直接去稟了陛下,哪容夫人拒绝?” 姜綰示意她们稍安。 “宋庭月不怀好意,就算我找了理由拒绝,她一计不成,必有后招。” “与其日日提防她暗算,倒不如见招拆招。” 彩蝶皱眉:“可是夫人,这上面的东西…” 雀金裘,鮫綃帐,价格昂贵难寻。 更勿提什么四季蕊,节气水。 春夏秋冬的蕊,四时节气的雨露霜雪。 如今是秋日,今年已过三季,便是神仙也变不出这些东西来。 “宋庭月身旁的婆子还说,明日起,让夫人寅时起,亥时回,为她按摩刺绣,布菜煎药…”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碧螺怒了:“还说什么信任夫人,她这是把夫人当丫鬟使唤呢!” 姜綰將单子扫了一遍,眼底儘是讥誚。 宋庭月懂得借势施压,使了这齣阳谋,为难她,又要让她有苦说不出。 的確比宋舒灵有脑子。 … “郡主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得了姜綰么?” 雪竹居中,顾玉容坐在下方的椅子上,含笑看著上首尊贵的女人,语带深意。 “姜綰可比您想像中的狡猾多了,否则…二姐也不会被她害得这样惨。” 宋庭月嗤笑,扫了眼桌上一水的珍贵物件。 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顾玉容拿出这些东西示好,可见是下了血本的。 “有劳你告诉我,二妹是如何被姜綰残害的。”她话音一转,“东西拿走,你可以回去了。” 顾玉容心中惊诧,不甘心道。 “郡主,其实我也很想替二姐復仇,可惜我势单力薄,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您回来了,我愿助您一臂之力,你我一同…” “你我一同,合力对付姜綰?” 宋庭月面露嘲讽。 “我想,二妹便是信了你的话,才会死得这么惨吧。” 顾玉容猛地被戳中,脸色一白。 看来,宋庭月是个不好骗的。 只是她娘家遇难,宋子豫又偏宠茹姨娘那个狐狸精,对她冷落许多。 她在后宅地位不稳,急需一个帮手。 她只能道:“郡主不信我,早晚会吃亏。” 宋庭月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姜綰再不济,好歹出身世家,而你,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凭著爬床嫁入高门的货色,也配来威胁我?” 顾玉容受了屈辱,难堪夹杂著愤怒,她再也坐不住了。 “您早晚会需要我的。” 扔下一句话后,她愤愤离开了雪竹居。 宋庭月没將顾玉容放在心上。 她在等姜綰。 一想到姜綰被她的单子气得抓狂的模样,她心中就觉得畅快。 她知道那些东西难寻。 但有孕的女子,嘴总会刁些。 圣旨已下,姜綰若解决不了问题,便是她无能。 宋庭月盘算著日子,等著去宫中诉苦。 没想到翌日,早膳时分,姜綰竟提著食盒上门了。 “这是…” 宋庭月看著她端出的一碟碟东西,直接傻了眼睛。 粗薯,糙米梗,野菜乾,扁豆咸菜… 都是些民间粗陋廉价的食物,连下人伙食都没这么寒磣。 一旁的周氏匪夷所思:“阿綰,你就拿这些东西给庭月吃?” 姜綰点头:“正是。” 宋庭月没说话,只看了眼身旁嬤嬤,那嬤嬤当即上前,大声责骂道:“大胆!你敢给郡主吃这些东西,是想害…” 话音未落,碧螺扬手一个巴掌,打得嬤嬤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 “蠢奴才,这单子是你写的?” 姜綰从袖中掏出单子,缓缓道。 “四季蕊中的桃蕊,梨蕊性寒,霜露白雪活血化瘀,极有可能伤胎。” “雀金裘,鮫綃帐,都是剥皮抽骨所得之物,郡主身怀孩儿,怎能用沾染血腥的东西?” 姜綰冷声道。 “你们好毒的心思,这分明要损她孩儿的寿数!” 那嬤嬤刚被打了一巴掌,脑袋嗡嗡的,又经姜綰接连质问,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庭月温柔高贵的脸冷了下来。 “阿綰,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吧?怀孕妇人那么多,未必都能避开这些…” “郡主千金贵体,怎能与旁人相比?”姜綰满脸关切,“您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严加把关。” 说罢,又一脸正气道。 “来人,將这歹毒的婆子拖下去打三十棍!” 宋庭月笑不出来了。 她只想用这些东西为难住姜綰,没想到姜綰这般牙尖嘴利。 偏处处打著为她好的旗號,让人反驳不了。 “阿綰,这嬤嬤…” 姜綰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笑著打断道。 “郡主,您就是太心善了,才会被这些蠢奴才蒙蔽。依我看,写下这单子的人奸恶歹毒,必定会遭报应,打一顿都是轻的了。” 宋庭月僵硬地勾了勾唇,笑得有些狰狞。 嬤嬤被拖下去挨打,哭嚎声响遍了雪竹居。 “郡主,用膳吧。” 姜綰笑著道。 “红薯性温,糙米安神,您放心食用。” “对了,日后您的膳食都是如此搭配,郡主要早些习惯才是。” 周氏忍不住了,沉下脸,將筷子一摔:“吃这么素,这不是虐待么?” “母亲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么?” 姜綰皱眉,作势站起身来。 “也好,那郡主这胎便由您照料吧,我这就去宫中请罪。只是日后郡主若出了什么差池,您莫要同我来说。” 周氏一噎。 她就隨口一说,姜綰就要撂挑子不干? 真是岂有此理! 宋庭月忙拦住了她:“別生气,母亲是无心的,我们自然都是相信你的,由你来照顾胎儿,我才能放心。” 说著,抬手將一碗糙米汤喝了进去,衝著姜綰露出笑意。 姜綰弯眉,笑得比她还温柔。 却心知肚明,宋庭月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她叫彩蝶盯著雪竹居的动静。 果然,三日后,彩蝶匆匆进门,说宋庭月不知怎么了,偷偷派人去请了太医。 姜綰不慌不忙,提著药箱去了雪竹居。 出门前,她对碧螺道:“去府门口,想办法托住太医。” 周氏见到姜綰时,第一反应是惊讶。 姜綰看向臥床的宋庭月:“郡主怎么了?” “晚膳后便腹痛不止。” 周氏劈头盖脸道:“阿綰,你看你,给庭月吃的什么东西,害她疼成这样?” “若是伤了她的胎儿,可怎么成?” 第38章 难道您不相信我的医术么 姜綰上前把脉后,心中有了数,淡声道:“无妨,没有大碍。” “你拿得准么?”周氏皱眉道:“再等等吧,太医已经在路上了。” 姜綰却道:“不必,我可以为郡主医治。” 她从药箱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一排又细又长的银针。 看得宋庭月浑身一抖。 周氏也嚇得不轻:“阿綰,还是,还是等太医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 姜綰掏出一根最长的银针,针尖在烛光下泛著幽冷。 “郡主这是气血不畅,只需將七七四十九根针插入相应穴位,便能康復。” 四,四十九根? 周氏目瞪口呆,死死盯著姜綰:“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她这会能完全確定了,姜綰对医术一窍不通。 什么气血不畅,宋庭月根本没病。 佯装腹痛只不过是引太医前来,治姜綰个照顾不周之罪。 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而原本应该到了的太医,不知为何,竟然迟迟没动静。 姜綰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悦:“母亲这是什么话,难道您不相信我的医术么?” 周氏一噎。 生怕说错一句话,姜綰又要甩手不干了。 周氏急得要出汗了,挤出一句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綰点头,半刻不犹豫,拿出一根银针。 看那架势,手法极其隨意,挑个顺眼的地方就要下手了。 宋庭月盯著针尖,身子忍不住在颤抖。 她才不信,姜綰敢胡乱给她医治! 真出了事,姜綰担得起么?她疯了么! 可姜綰明显比她想像的胆大。 眼见著,银针就要刺破她的皮肤了。 宋庭月终於忍不住了,虚弱著开口:“慢著!阿綰,我…我觉得我好像没事了。” 姜綰挑眉:“当真?” 宋庭月深吸了口气,点头道:“真的,已经不疼了。” 姜綰微微一笑,收回了银针:“那就好。” 正当此时,门口有小丫鬟来报:“郡主,太医到了!” 姜綰直接道:“让他回去吧,郡主已经康復了。” 周氏:“…” 被碧螺领著在后院绕路绕的晕头转向的太医:“…” 姜綰看著臥床的宋庭月,笑意更深了些。 方才,她的手再快上半分,银针就要入体了。 本以为宋庭月点名要她保胎,只是想为难她一二。 没想到,宋庭月竟能做得到拿自己胎儿冒险。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看来,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著她。 … 装病一事过后,宋庭月闭门消停了几日。 顾玉容听说原委后,在背后狠狠嘲笑了她一番。 “我就说姜綰不会轻易被人拿捏,她偏不信,活该吃了苦头。” 嘲笑归嘲笑,她还是需要宋庭月的力量。 所以仍旧赔著笑脸,上门探望。 宋庭月也正气不顺著。 她对待姜綰的招数不灵,次次都被反將一军,她的心有些乱了,被姜綰勾起了怒火。 看著低眉顺眼的顾玉容,这一次,她没將话说得那么死。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她问。 顾玉容听她鬆了口,心中一喜,道:“年后,將军府就要正式立世子了,到时还望郡主能助麟儿一臂之力。” 宋庭月心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子豫不是最宠麟儿了么,难道他还会选旁人?” “郡主不知,姜氏收养的宋鈺野心勃勃,想与麟儿一爭高下。” 顾玉容想起一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姜氏很疼宋鈺,曾经为了他將二姐推入湖中,满府皆知。” 宋庭月果真皱起眉。 宋鈺…她记住了。 “我可以帮你。”她道。 顾玉容欣喜道:“多谢…” “但是,你要先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宋庭月缓缓道。 “正值秋高气爽,我听说,昭华公主准备邀请京中贵人去別庄品红枫,放纸鳶,到时候必定会给將军府下帖子。” 她轻轻瞥了眼顾玉容,眸中透出一丝阴冷。 “到时候,你好好准备…” 裴棠要去別庄小住,自然也邀请了姜綰。 帖子是五日后送到行止院的,是裴棠亲笔所书,要姜綰务必前去一聚。 姜綰对放纸鳶没什么兴趣。 引得她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四日前,宋庭月亲自来了行止院,说是秋收后,她在东莱置办的田庄將收成帐本都送了过来,因为帐目有些多,想让姜綰帮著一同查看。 但那些帐目都是东莱文所写,姜綰看不懂。 因此这几日,宋庭月正在教她认基本的东莱文字。 宋庭月教得认真,姜綰亦学得很快,短短几日,已经能默写出简单的东莱文字了。 “奴婢觉得,她肯定没安好心。”碧螺分析道。 姜綰不否认。 但她一时想不出,宋庭月想做什么。 她招来彩蝶:“去找茹姨娘,请她帮我个忙。” 三日后,晚膳过后一个时辰,行止院的门被扣响了。 为避人耳目,阿茹换了丫鬟的衣裳,冒夜前来。 姜綰將她迎进门:“没被人发现吧?” 阿茹摇头,饮了口茶暖身:“那日接了夫人的信,让我想办法去雪竹居一探,可我身份低微,不能贸然前去,只能等將军今日休沐,央著她带我去拜见郡主,希望没误了夫人的事。” “你做得很好。”姜綰摇头,“可有什么发现?” “在雪竹居用饭后,將军与郡主在书房下棋,我借著送茶的功夫,发现了…” 阿茹拿出一张宣纸。 “安阳郡主的柜中放著许多张这样的文字,我看不懂,又不敢偷拿,只凭记忆临摹了一些。” 纸上虽只有寥寥几笔,但姜綰一眼便看出,这是东莱文字。 而且,是自己练字时,亲笔写下的东莱文字。 因为她是初学者,会在笔画间出错,宋庭月还特意指出过。 因此姜綰一眼便认出来了。 可她所写只是写简单文字,並没有什么含义,甚至连不成语句。 宋庭月收集这些做什么? 第39章 女中豪杰 送走阿茹后,姜綰装作若无其事。 白日仍旧跟著宋庭月学习东莱文,一笔一画写得认真,宋庭月很满意。 私下里,她传信回了玲瓏阁。 时序博学,懂得其他部族的文字,也包括东莱。 她猜想,宋庭月按兵不动,是在等一个契机。 而近日最热闹的场合,就是裴棠相邀的山庄之行了。 姜綰猜不出宋庭月准备出什么招数,以防万一,她准备带上时序。 时序擅偽装,扮作小廝,丫鬟都很逼真。 唯一的难题是,她身旁的僕从有定数,突然带一名新人,怕会引起宋庭月的警觉。 思来想去,她叫来了沈辞。 “过几日的山庄之行,我会想办法带上你,到时你安插一个人在侍卫队中。” “隱秘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沈辞点头应了。 “谨慎起见,请夫人將此人身形,相貌告知,属下先找一名相似之人进侍卫队,到时將此人替换,以免引起怀疑。” 姜綰讚许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意外。 沈辞一个武人,心思竟如此细腻。 若非他是自己亲自寻来,她都怀疑他是做暗卫,情报出身的了。 “年龄二十上下,身形高瘦,肤白。” 姜綰想了想,又补充道。 “长相英俊。” 听这描述,沈辞几乎立即想起了在寒山寺,姜綰深夜秘会的那名男子。 他皱眉看了姜綰一眼。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终究什么都没说,退了下去。 当晚,沈辞趁著夜色,悄悄来到了城西一家酒楼。 他接到裴玄的通知,今日来此相见。 推门而入,裴玄与贺行云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裴玄开门见山:“宋庭月此行回京不简单,我怀疑东莱部起了异心,且在京中有內线。” 贺行云嘖嘖了两声。 “东莱部疆界辽阔,是块肥羊。如今首领刚病逝,就有人急不可耐,打起了歪主意。” 沈辞立即会意:“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过几日裴棠在山庄设宴,这是宋庭月与內线联繫的好机会,你想办法跟著宋家去山庄,秘密监视宋庭月。” 沈辞微微愣了下。 裴玄拧眉:“怎么,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安排。” 沈辞摇头:“不,姜夫人会带我前去,她还让我帮她偷偷带上一名男人。” “噗!” 贺行云一口茶喷了出来,面前棋盘湿了一片。 裴玄冷著脸擦掉了手上的茶水,眸中的寒意想要当场刀了贺行云。 贺行云却沉浸在八卦的疯狂中。 “姜綰和她相好上次见面才几天,这又忍不住了?还敢带人去山庄?她不怕被人发现吗!” 沈辞有些震惊:“贺大人也见过?” 贺行云捂著嘴,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你也见过?” 沈辞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偷偷瞥了眼裴玄,见他面色虽冷得像冰块,却没阻止的意思,这才道:“此前在寒山寺…见过一次。” “是谁?” “不认得,不过很年轻俊美。” 贺行云摇头感慨。 “宋將军娶平妻,她在外找唇红齿白的小相好,这姜夫人真是…” 女中豪杰。 他在心里补充了句。 贺行云抓住裴玄的袖子:“殿下,带我去山庄!” 他已经能想像到,这次的山庄之行,一定格外热闹。 金风送爽,碧空如洗。 棲云山庄坐落在京郊东侧,是裴棠十岁生辰时,景元帝特意为她建的私人庄园。 山间景色优美,是赏景,泡温泉的好去处。 一来一回,少则也要三五日。 因此出门这日,將军府门前停了四五辆马车,跟著丫鬟僕从一眾人。 其中顾玉容带的丫鬟格外多。 顾玉容手头不富裕,却赶在这几日添置了好些首饰,丫鬟。 姜綰被封三品誥命,顾玉容不想低她一等,便只能在这些东西上做足面子。 宋庭月也在观察姜綰。 见他身边只跟著一个小丫鬟,微微放下心来。 她朝顾玉容看了一眼,走向前头最华贵的马车。 “郡主且慢。” 姜綰突然开口。 “山上诸多不便,我想多带些下人。” 宋庭月心中一动。 谁不知行止院的僕从都是疯子,六亲不认,只忠心姜綰。 姜綰若带太多自己人,可不方便她行事。 於是她笑著道:“僕从多了不妥,到时连公主都被比下去,旁人还以为我们將军府女眷摆架子。” 姜綰点头,对著府门前的侍卫隨手一指。 “那便带些侍卫吧,人多安全些。” 顾玉容总觉得姜綰有所图谋,下意识反对。 “为护郡主安全,將军已经从宋家军中调出一队兵士隨行了,姐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好了。”宋庭月扫了眼侍卫,摆手道,“就依阿綰吧,別耽误了时辰。” 侍卫中领头那人叫沈辞,她认得,是宋子豫的心腹。 料姜綰也打不了什么歪主意。 马车上,碧螺小声嘀咕。 “夫人,您看见安阳郡主的脸了么?怕是扑了半斤粉吧,生怕別人看不出她身弱体虚呢。” 宋庭月当然不会吃粗茶淡饭,她的小厨房日日煨著鲍参翅肚。 她不会真的委屈自己。 “隨她。” 姜綰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要提防的,是更重要的事。 “衣裳带了么?”她问碧螺。 碧螺拍了拍包袱:“彩蝶给了浣洗处丫鬟二两银子,换来了主院的丫鬟服。” 姜綰点头,闔上双眼养神。 马车驶离城门,半个时辰后,停在了棲云山庄门前。 宋庭月的马车一停下,便有许多女眷围上来相迎。 看得出,她在闺中时人缘必定很好。 如今是东莱王妃,郡主之身,更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裴棠在前头寒暄几句,便蹦蹦跳跳地来找姜綰了。 “姜姐姐!” 二人常有书信往来,关係越来越亲密,裴棠索性称她为姐姐。 但姜綰不敢僭越,笑著应声:“公主,好久不见。” 裴棠往后瞧了瞧:“咦?阿鈺没跟你来么?师父一直夸他,说他剑法练得很有起色。” 提起宋鈺,姜綰眼中多了抹柔和:“年底书塾有考核,他在府中读书。” “他这般文武双全,世子之位非他莫属了吧?”裴棠环著双臂,笑眯眯道:“师父还说,他想带阿鈺回一趟凤鸣山,烧香祭祖,正式收他为徒。” 姜綰笑意很淡。 顾玉容一定会替宋麟爭取世子之位,当然,她也会竭力帮助宋鈺。 到时一定会闹出风波。 姜綰道:“缓一缓,不急。” 隨著二人前行,前头女眷的说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是因为舟车劳顿么,郡主的面色怎么这样差?” “是呢,瞧您脸色这样苍白,还是快进屋歇歇吧…” “舟车劳顿?”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本王將郡主从东莱迎回,走了一月有余,也没见郡主这般虚弱。” 只见一身著紫金锦缎云雷纹服的男子大步走来,舒眉朗目,仪表堂堂。 正是云贵妃之子,本朝的大皇子,裴锋。 他身后跟著二皇子裴瑾,三皇子裴熙。 “不错,若將军府照顾不周,本王便请父皇將郡主接入宫中。” “就是,安阳,你搬来宫中住吧,正好也能陪我们说说话!” 三人围著宋庭月,眼神中满是关切。 第40章 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陛下准我回京產子,已经天大的恩德了,哪有住在宫中的道理?” 宋庭月与他们寒暄几句,又笑得一派温柔,眼神落在了无人关注的姜綰身上。 “如今我的饮食起居都由阿綰做主,不劳烦你们掛心。” 秋风微凉,宋庭月皱眉咳了声,弱不禁风。 “你怀有身孕,身子这样虚弱怎么行?” 裴熙当即就火了,不满地看向姜綰。 “你是怎么照顾安阳姐姐的?我警告你,她要是出了事,本皇子饶不了你!” 裴棠见他这样不客气,有些生气:“三哥,姜夫人是我的客人,也是朝廷三品誥命,你怎么能这么无礼?” “我管她几品?欺负安阳就是欺负我!” 裴熙仔细一瞧,姜綰杏腮桃颊,宋庭月却面容憔悴,更觉得她是遭了虐待。 “来人!给我把姜氏绑了送进柴房,饿上她几日!让她知道苛待安阳的下场!” 隨行的太监看了姜綰一眼,也知道二皇子此言荒唐,犹豫著不敢上前。 姜綰一点都不怕,甚至有点想笑。 裴熙出了名的紈絝跋扈,是个惹事精,连景元帝都很头疼。 “郡主身体到底如何,太医来一看便知。” 姜綰笑意微凉,话似寒玉掷地有声。 “三皇子,是陛下命我为郡主安胎,您这般恼怒,是不满陛下的决定么?” “你!你简直…” 裴熙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只好怒道。 “你这么歹毒,怪不得宋將军不喜欢你!” 他瞪了姜綰一眼,回头去拉宋庭月的胳膊,“走,安阳,我这就找太医给你把脉,看她还怎么狡辩!” 宋庭月哪敢让太医来。 她扮作虚弱,只是想让旁人议论姜綰,玷污她的名声。 没想到裴熙这么蠢,先是要动手拿人,又被姜綰挑拨两句就败下阵来。 “殿下,我真的没事。不如我们去里面吧,我做茶给你喝。” 宋庭月摇头,示意他跟自己来。 裴熙倒很听话,拔腿追了上去,气得双眸泛红:“安阳,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裴棠望著他们的背影,嘟了嘟嘴。 “姜姐姐,您別在意,几位皇兄自小和安阳郡主一起长大,感情甚篤,难免会偏心她。” “不过明日我阿兄便来了,到时我让他给你撑腰。” “无妨。” 姜綰笑著摇头。 裴熙这样有勇无谋的人,不过是纸老虎,真正危险的地方,在別处。 她四下扫了一圈:“公主,坐了这么久马车,我有些累了,想去更衣。” 裴棠应声,派人引她去住处。 回房后,碧螺一人出了门,姜綰静坐,喝茶歇息。 天擦黑时,窗扇一开,一道人影翻了进来。 正是时序。 他穿著一身侍卫服饰,恭敬唤了声:“阁主。” “原本想让你埋伏在宋庭月身边,但她心思细腻,身边的几个嬤嬤都是东莱人,不好对付。” 姜綰低声吩咐。 “还好,顾玉容带了几个面生的丫鬟,碧螺绑了一个在后院,这几日,你便扮成她,见机行事。” “是。” “若有急事,可去找侍卫队中的沈辞,他可以信任。”姜綰又道。 时序应声,推门去了后院。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著豆绿色长袄的小丫鬟悄悄出了门。 她低眉顺目,身形窈窕,只是走路的姿势略有些僵硬。 一夜安枕。 翌日,男子们准备去后山骑马野猎,女眷们则到了裴棠殿中请安。 夫人小姐们凑在一处说笑,珠翠环绕,贵气逼人。 许多人姜綰都面生,她不喜热闹,坐在角落喝茶。 能被裴棠下帖的都是勋爵世家,顾玉容没在邀请之列,是凭宋庭月的关係进来的,她处处赔笑脸,还是难以融入。 在这些天潢贵胄眼中,商户女就算嫁了高门,也是低人一等。 顾玉容不甘心。 她想为自己爭,也为宋麟爭。 所以她只能抓住每一个机会。 顾玉容与宋庭月对了个眼色,笑著开口道:“诸位,干坐著也是无聊,不如我们效仿古人,纸鳶祈福吧?” 裴棠喜欢放纸鳶,听她如此说,来了兴致:“怎么个说法?” “將祈福的吉祥话写在纸鳶上,待纸鳶飞到高处时,將线剪断。”顾玉容笑吟吟道,“谁捡到了哪支纸鳶,便是討到了上头的好意头。” “誒,这个好!我们去后院玩,纸鳶正好能飘到后山上。” 裴棠笑开了,合掌道。 “正好一会皇兄他们要去后山野猎,我们每人写一只纸鳶,到时他们捡到了谁的纸鳶,討得彩头,就要给对应的小娘子一份礼物,怎么样?” 眾人都说好。 裴棠一边叫人去通知公子们,一边叫下人搬上五顏六色的纸鳶。 宋庭月好似十分感兴趣,她抹著自己的小腹,轻轻嘆了口气。 “可惜,若不是身子不便,我也想去放一只纸鳶,替我腹中的孩儿祈福。” 顾玉容道:“郡主可用东莱文写上祝福话,我帮您去放纸鳶。” “不是自己放的,怕是不灵验呢。” 宋庭月双眼一亮,突然看向姜綰。 “阿綰,你不是学了些东莱文字么?不如你帮我写几个字,替我祈福,怎么样?” 不等姜綰说话,顾玉容便抢先道。 “这是举手之劳,郡主的孩儿是未来的东莱王,能替他祈福,是姐姐的福气。” 眾人的目光看向姜綰。 姜綰也笑了:“不错,郡主开口,我岂能推脱。” 顾玉容朝身后使了个眼色,身著豆绿长袄的几个丫鬟立即送上了笔墨纸砚,动作之流畅,像是早就备好了一般。 姜綰假装没看出异样,顺从地坐到了桌边。 宋庭月打了个样,一边在纸上写下一行东莱文字。 姜綰问:“这是什么含义?” 宋庭月脸上划过一抹温柔的笑。 “祈求我与东莱王的孩儿安康,顺遂。 “阿綰,你照著仿写便是。” 她笑意古怪。 第41章 没被她看出什么吧? 有女眷好奇,凑头来看。 可东莱与大雍的文字相差甚远,瞧著如鬼画符一般,半个字都认不出。 围观的人没了兴趣,三三两两散开了。 唯有姜綰认真將字临摹了,又用浆糊,粘在了一只精致的美人纸鳶上。 隨后,在纸鳶架上系了一个淡粉色猫眼瓔珞。 这是裴棠提的主意,每人在纸鳶上繫上不同的瓔珞,用以区分。 宋庭月就在一旁,盯著姜綰做完这一切,而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太好了,等纸鳶放到天上,就算功德圆满了,我有些疲累,先回去歇息了。” 此时,其他女眷也都完成了各自的纸鳶,准备去后院。 顾玉容贴心道:“郡主请便,这些我来收拾就好。” 几个丫鬟立即上前,將东西收了下去。 其中一个丫鬟还微微抬头,朝著姜綰那头看了一眼。 放纸鳶时,裴棠特意拉著姜綰一起,很是兴奋。 “我希望是阿兄拾到我的纸鳶,到时候我就可以向他討要礼物了。” 她摆弄著一只红鲤鱼纸鳶,在姜綰耳边神秘兮兮。 “阿兄派人从西域买了只猫儿,两只眼睛是蓝色的,可漂亮了!可惜,我朝他要了多次,他都捨不得。” 闻言,姜綰也来了兴趣。 她很喜欢猫,从前在玲瓏阁养了一只,也是蓝眼白毛的,可惜只半年便病死了。 为此她低落了许久。 听裴棠的形容,她也附和道:“一定很可爱。” 秋风高爽。 各式精致的纸鳶在碧蓝的天空中飘荡著,五彩斑斕,很是好看。 姜綰定定望著天空。 平静的眼波深处,闪著异样的光芒。 晚饭前,进山野猎的勋爵公子们回来了。 下人们手提著猎物,寻常的直接送去了厨房做野味,剩下些稀奇的皮毛,留著做皮货,毛毯等物。 晚宴上,裴棠迫不及待问起纸鳶之事。 这样应景的游戏,只有孩子心性的她最为热衷。 又或许,她只是想要裴玄的那只猫儿。 男席上的公子们纷纷拿出从纸鳶上拆下的瓔珞,裴玄手中的,则是个淡粉色猫眼瓔珞。 裴棠一看不是自己的那枚,小脸垮了下去。 不过下一瞬,她又看向姜綰,眼睛亮了亮:“阿兄,好巧呀,你拾到的是姜夫人的纸鳶!” 裴玄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是真的巧。 骑马时,这只美人风箏好死不死地挡了他的路,险些被他劈成两半。 想起裴棠的叮嘱,才收了手。 裴棠跑到姜綰身边,疯狂给她使著眼色。 “阿兄討了姜夫人的好彩头,不如就將那只猫送给她吧,好不好?” 裴玄眼神扫向姜綰,凤眸眯了眯。 姜綰很识趣。 那猫是裴玄特意从西域寻来的,想来另有用处,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游戏而已,殿下將今日猎物隨意赏我些便是。” 裴玄点头,似乎满意她的回答,抬手让人拿上两样东西。 一扇漂亮的孔雀尾羽,流光溢彩,拿来做斗篷,头饰一定耀眼夺目。 席间已经有不少女眷心动了。 另外一样,是溜光水滑的灰狐皮。 毛色虽佳,但顏色偏暗,不是女子会喜欢的,配男子倒很合適。 姜綰选了后一件。 旁人都以为,姜綰是替宋子豫选的,夫人们接连夸她贤惠。 顾玉容笑得狰狞,只以为姜綰在惺惺作態,博贤良的名声。 只有贺行云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用手肘懟了懟裴玄,贱兮兮道:“这东西一定不会出现在宋子豫身上!赌不赌?我出五十两!” 裴玄:“…你很閒?” 姜綰无心理会旁人的想法,也懒得解释。 眼见天寒了,这狐皮足够厚实,给宋鈺做件披风,毡帽都很好。 晚饭后,宋庭月忽然说自己腹部不適,有轻微的疼痛。 裴棠怀疑她体寒,请她去泡一泡温泉,女眷们也同去。 几位皇子听说宋庭月不舒服,都很担忧。 尤其是裴熙,他认定是姜綰对宋庭月不利,才导致她身体虚弱。 他偷偷派人,將一包药粉洒在玫瑰瓣中,送去了姜綰所在的池子。 棲云山庄的温泉十分出名,有养顏驱寒的效用。 女人们虽是单独的池子,却离得很近,以卉灌木相隔。 姜綰精通药理,对药物的气味敏感,很快就发现了瓣中的异样。 她对碧螺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这些瓣便出现在了隔壁。 顾玉容正站在宋庭月的汤池边,借著流水声,二人低声说著话。 “…没被她看出什么吧?” “东西都处理了。”顾玉容低声,亲手將瓣洒在了池中,“郡主放心,等到明日,定让姜綰百口莫辩。” “做得不错。”宋庭月愜意地哼了声。 二人又说了会话,她突然听见些奇怪的声音。 水雾繚绕间,还没看清东西,便听到了顾玉容的尖叫声。 “啊—!蜈蚣,好多蜈蚣!” “来人,救命啊!” 喊声立即引来了许多夫人小姐,姜綰静静站在人群后头。 只见密密麻麻深红色的蜈蚣,顺著汤泉池壁簇簇爬行著。 眼色艷丽,一看便有剧毒。 宋庭月嚇得僵住,连站起来出水的力气都没有。 女眷们也陷入惊恐,一时谁都不敢上前。 眼见一条蜈蚣就要爬上宋庭月的腿,一只粗糙的手突然伸进了汤泉。 这只手一把掐住蜈蚣的七寸,奋力一撵,那蜈蚣便断了气。 姜綰眯眼看著来人。 是宋庭月从东莱带回的嬤嬤,姓夏。 夏嬤嬤利落狠辣,很快便解决毒虫蜈蚣,救出了宋庭月。 这场变故也把裴棠嚇坏了,招呼眾人离开了温泉。 山野间有毒虫是常事,可一下招来这么多,实在太怪异了。 宋庭月本就不適,被这么一嚇,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大皇子急召太医前来,为她安胎。 “看来今夜是睡不成了。” 碧螺望著窗外,压低声音道。 “方才真是惊险,若不是副阁主將东西换走,遇害的便是夫人您了。” 宋庭月的臥房灯火通明,太医来来往往,直到深夜,还能听见裴熙焦急愤怒的责问。 嚷嚷著医不好宋庭月,便要太医陪葬的蠢话。 吵得人难以安枕。 “他使的诡计,反倒害了宋庭月,当然会恼羞成怒了。” 姜綰眯眸。 让她惊讶的是,那位夏嬤嬤。 她寡言少语,在宋庭月的下人中並不起眼,没想到还是位能人。 姜綰曾听说,有些人天生血液异常,是不畏惧寻常毒素的。 或许夏嬤嬤就是这样的异人。 “东莱地处偏远,常有猛兽毒蛇出没,那嬤嬤不害怕毒虫也正常。” 碧螺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蜈蚣就算了,还好来的不是毒蛇,一想到那种湿漉漉的触感,就感觉要窒息了!若是他们放毒蛇来,奴婢可招架不住。” 姜綰眉心一跳。 据她所知,很多东莱人都有驾驭兽之能。 她抬眼看碧螺:“恐怕要应了你的乌鸦嘴。” 第42章 娘家舅母,王氏 翌日。 姜綰到宋庭月房间探望。 三位皇子和裴棠都在此,还有几位闻声而来的官眷夫人。 太医守了一夜,汤药灌了下去,宋庭月不但没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裴熙急得坐不住:“我去找太医院院正!” “几位太医都在此,找院正怕也是无用。”大皇子裴锋道,“郡主到底为何会这样?” “殿下,微臣…微臣也不知啊。” 太医擦著冷汗,小心翼翼道。 “郡主脉象正常,却如此痛楚,实在是太古怪了!” 顾玉容突然开口道:“殿下,郡主的症状来得突然,昨夜又莫名遭毒蛇袭击,不像生病,倒像是…招了邪祟。” 裴熙瞪圆了眼睛。 他最知道毒蛇为何而来,只觉得顾玉容是胡言乱语,诅咒宋庭月。 “你会不会说话?我看你才中邪了!信不信我…” 顾玉容不知哪里惹了这位皇子,惊诧之下,直接跪了下来。 “棲云山庄北侧便是佛寺,殿下不信,不如请位师傅来瞧瞧!” 裴锋有些被说动了:“神鬼之说,寧信其有。” 他派人去了佛寺。 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被带了过来。 只看了眼宋庭月的面色,他便嘆气道:“郡主这是中了诅咒。” “若不儘快解除,怕有性命之忧啊。”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 裴锋皱眉:“诅咒在何处,如何破解?” 那和尚掐指一算,半晌道:“西北角,郡主中咒程度不深,应该不超过两日。” 闻言,姜綰神色一凝,隨即又静静垂下眼瞼。 她想,她知道宋庭月想做什么了。 “庄子西北角,那不是库房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裴棠疑惑道。 “库房空置许久,如今只有…” 只有昨日捡回的纸鳶。 纸鳶被尽数搬了过来,和尚上前翻找了一番,在其中拿出一只美人风箏。 “正是此物!” 裴棠定睛一看,率先道:“你说这是诅咒之物?怎么可能!这分明是安阳为她孩儿祈福用的纸鳶。” 说完,她又將姜綰拉了过来:“姜夫人可以作证!” 宋庭月身旁的丫鬟走了过来,拿起纸鳶看了眼,竟然尖叫了一声,惊恐地將它扔在了地上。 “这…上面写的,是诅咒之语!” 她猛地看向姜綰。 “姜夫人,你为什么要写这些恶毒的东西,来害我们郡主!” 其他几位东莱丫鬟也围了过来,看清上面的文字后,皆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正在此时,裴锋抢过了纸鳶。 他去过东莱,能认出零星的几个字,当即便怒了。 “姜夫人,你怎么解释?” 姜綰目光扫过纸鳶:“我不认得这些,只是临摹郡主写的文字。” “你是说安阳自己诅咒腹中胎儿,她疯了么?”裴锋质问。 顾玉容温声细语,添了把火。 “姐姐当真不认识这些么?在家中时,安阳郡主可是教了你多日东莱文字,连帐本你都能看懂的。” “还有这事?” 裴锋深吸了口气。 “姜夫人,你还怎么狡辩?” 一片静謐中,忽然有位夫人开口道:“就算姜氏认识东莱文,也不能证明这是她所写,昨日人多眼杂,若是有人偷梁换柱,將这些恶毒之语替换到纸鳶上,也未可知。” 姜綰朝著她望去,觉得这夫人眉眼熟悉。 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她才认出…竟是她的娘家舅母,王氏。 她舅舅是灃阳府尹,常年不在京城,前世,她与舅舅很少走动。 况且因与宋家这桩婚事,她与父亲闹得很僵,已许久没收到过姜府的消息了,更不知舅舅舅母是何时进京的。 王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你仔细看看,这些字是你亲笔所写么?” 姜綰与她对视一眼。 王氏眼神温柔又睿智,微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 姜綰会意,心中涌出淡淡暖意。 舅母是在帮她。 只要她咬死她没写过,对方也没有铁证,不过是互相扯皮罢了。 姜綰没有说话。 因为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宋庭月的丫鬟见状,跑进內室,从柜中拿出一叠宣纸,愤愤道。 “这些都是姜夫人练字时所写,殿下若不信,儘管找大儒学士来查,这些字和纸鳶上的,分明就是同一字跡!都是出自姜夫人之手!” 看到这些东西,姜綰並不诧异,反而嘲讽一笑。 “郡主这样爱重我,竟隨身带著我的涂鸦之作,实在太让人感动了。” 那丫鬟一僵:“郡主她,她…” 正当此时,帘帐內传来一阵咳嗽,有嬤嬤的哭喊声传来。 “不好了,郡主吐血了!” 裴熙闻言,直接急了,狠狠瞪了眼姜綰:“你这妇人,竟如此恶毒!” 又一把抓过那和尚,暴戾道:“你说!这诅咒怎么才能破,要本王杀了她么?” 和尚似乎被他嚇到了,摇头道:“这倒不必,只需…只需砍掉写下诅咒的那只手,以血滴在咒符上,便可解了。” 裴锋眼色一沉。 姜綰是三品誥命,若要当场取她的性命,事情还真不好办。 但若只是砍下一只手…就简单多了。 第43章 砍下她的双手 裴锋只一个眼色,皇家侍卫们立即拔刀上前。 “来人,砍下她的双手!” 裴锋沉著脸。 “一只手为解安阳的诅咒,另一只,就当弥补安阳所受的苦楚!” 王氏变了脸色:“大皇子敢滥用私刑?就不怕皇上责罚么!” 裴锋面不改色:“毒妇伤害东莱血脉,这是损害邦交的大罪,就算闹到御前,我也有话说!” 侍卫已经抽出了刀刃,嚇得王氏身子一颤。 姜綰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闯入一队人马。 来人都穿著宋家军的兵服,为首的人一脚踹翻了提刀的侍卫,瞪著眼睛发了狠:“我看谁敢动夫人!” 姜綰心中诧异。 她还以为来的是沈辞,没想到竟是二狗。 “夫人,別怕!站到我身后来!” 二狗气势汹汹,一副要拼死带她杀出去的架势。 顾玉容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这蠢东西!將军派你们来是保护郡主的,你在这添什么乱?还不滚出去!” “当心我告诉將军,將你逐出军营打死!” 二狗直接把她当空气。 他知道这么做违抗军令,但姜綰会施粥给百姓,还亲自为他治伤,她是个好人。 他不能看著她被欺负。 “好啊,宋將军的兵这是要造反啊!”裴锋震怒,额头青筋直跳,“今日敢有阻拦本皇子者,全当作反贼就地正法!” “且慢。” 姜綰从袖中掏出一张宣纸。 “这是昨日安阳郡主亲笔所写。” 她又拿过纸鳶,两相比对,就算不认得东莱文,也能看出是一模一样的文字。 裴棠离得最近,抢过那纸看了眼:“没错,是我庄子里的纸。” 有她作证,杜绝了姜綰造假的可能。 “我对东莱文一知半解,但郡主是断不会写错的。”姜綰拧眉,做出费解的表情,“真是奇怪,郡主写下这诅咒…难道是不想生下孩子么?” 她將纸展示在眾人面前。 顾玉容深吸了口气,表情活像见了鬼。 不可能!她明明叫人將这纸销毁了的,怎么会出现在姜綰手里? 情急之下,她回头去看,却见身后丫鬟少了一人,已不知所踪了。 裴锋的刀刚举到半空,便愣住了动作。 他脑中急转,正想著反驳的说辞,就听裴熙嚷嚷出声道。 “姜綰,我看你真是个猪脑子!” “就算安阳疯了,想要害自己的孩儿,她偷偷打掉就是了,至於教你习字,又放纸鳶,费这好些功夫么?” 姜綰微笑:“那么请问,郡主这么大费周章,如今遭殃的人是谁呢?” 裴熙白了她一眼:“那自然是你…” 他猛地捂住了嘴。 姜綰讚扬:“三皇子果真睿智,胜似猪脑。” 裴熙:“…” “够了!” 裴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这个弟弟一眼,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一把拽过宋庭月的丫鬟,冷声道:“你,给本王看清楚了,郡主写的到底是什么?” 丫鬟嚇了个半死,哆嗦著道:“是,是祈福的话!不是诅咒!奴婢方才一时紧张,看错了,请殿下恕罪啊…” 话音未落,她颈间划过一抹鲜红。 裴锋手起刀落,竟直接割了她的喉,像扔破布一般將她甩了出去。 姜綰眼尖地发现,床上的帘帐似乎动了动。 “贱婢惑眾,已被本皇子正法!” 裴锋沉声道。 “还有谁有异议?” 那和尚看见满地的鲜血,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就连裴熙也被裴锋嚇傻了,不敢说话。 “殿下好果断。”姜綰冷冷道。 “郡主需要静养,太医留下,其余人请回吧。” 裴锋擦著刀刃上的血,看向姜綰的背影,“今日误会姜夫人了,改日本皇子亲自登门赔罪。” 王氏赶忙拉著姜綰,退了出去。 “大皇子是贵妃之子,地位尊贵,你不要与他作对。” 她將姜綰带回自己房中,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眶微湿。 “好孩子,出落得这样好,你娘若看见了,必定欢喜。” 姜綰抓著衣袖,有些无措。 前世她死后,宋子豫扮演著一位丧妻的忠贞丈夫,去她娘家博同情,討好处。 她的亲人都被他矇骗,替他在朝中铺路,又收拾了许多烂摊子。 她与亲人两世生疏,更多的是自责。 如今面对舅母,近乡情怯,不知如何亲近,只问道:“舅舅是何时入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升他为刑部副司,下月上任,我们先来京城安置。” 姜綰点头,心中瞭然。 前世,林之泉稳坐刑部侍郎,自然没有舅舅升职一事。 如今刑部大换水,倒让舅舅沾了光。 这是件好事。 “待宅子安顿好,你该来看看你舅舅,他嘴上不说,心里掛念著你。”王氏道。 姜綰应下:“晓得了。” 王氏很喜欢她,留她用了饭,又说了会话,天色將暗才放她走。 姜綰特意走了条人少的小路。 果然,刚绕上长廊,身后便闪出一道人影。 “顾玉容已经察觉不对,你不要回去了,这几日扮成小廝,跟在我左右。” “是。阁主。”时序低声应了。 姜綰又问:“你瞧见沈辞没有?” 预料到宋庭月会对她发难,她吩咐沈辞不要离她太远,可今日,他並不在。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时序摇头:“需要我去查查么?” 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二人立即噤声,悄声走了过去。 隔著一片圃之外,是宋庭月的院子。 天色半黑,隱约看见库房中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是宋庭月。 可这时,她不是应该在床上装病么? 姜綰心生怀疑。 她与时序藏在墙外一棵梧桐树后,隱约能听见声音传来。 “松儿是我最伶俐的丫鬟,可惜…就这么死了!” 另一人道:“姜氏奸诈,为大计著想,別再招惹她。” “不行!她太聪明了,留在將军府,早晚会发现我们的秘密!”宋庭月的声音十分尖锐,“不儘早除掉她,我心中不安…” “那你想怎么办?” 两人突然压低了声音。 姜綰往前两步,想要听清楚些,不想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处碎瓦,声音很小。 屋中灯光骤然熄灭。 她暗道不好,正要撤退,忽闻树上传来声响。 有人藏在树上,和她一样在偷听。 而且,那人必定也发现了她。 姜綰回头,示意时序离开,下一刻,茂密树影中飞出一道人影,降落在她面前。 “太子殿下?” 姜綰微微诧异。 她向上望了眼。 头顶的梧桐树枝发出细碎的响动,隨后,归於平静。 裴玄瞥了眼她身后:“那是谁?” 姜綰面不改色:“只有我一人,殿下看错了。” 裴玄冷哼了声。 他分明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鬼鬼祟祟,除了她在外面的相好,还能有谁? 第44章 你不吃我吃 “与自己无关之事,殿下何必在意呢。” 姜綰弯起嘴角,眼中却无笑意。 “世上人人都有秘密。就如同我也没有问您,树上的另一人是谁。” 裴玄凤眸微眯,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姜綰,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的三品誥命还是我请封的,我警告你,不要闹出什么丑事,连累本王的清名。”裴玄语气不悦。 姜綰莫名地看著他。 “劳殿下费心。”她不温不火道。 裴玄微微侧头,眸光寒冷如冰。 罢了,姜綰此人,伶牙俐齿,诡计多端,难道还指望她温婉贤良么。 便是真贤良,又与他何干? 裴玄拂袖而去。 姜綰皱眉,又朝著树上望了眼。 她总觉得,方才那道身影和沈辞有些像。 可沈辞,怎么会和裴玄在一起? 翌日,她从侍卫队找来沈辞,问道:“昨日你去哪了?” “郡主生病,山庄人手不够,昭华公主指派侍卫队去请太医。”沈辞答。 他不敢抬头。 昨日奉裴玄之命去探查东莱细作的踪跡,回来时才知姜綰险些出了事。 自然,他也没有撒谎,將军府侍卫確实被派去城里了,姜綰即便有怀疑,也查不出什么。 谁知,姜綰没再继续追问。 “没事就好。” 想起昨天偷听到的对话,她又提醒道:“宋庭月不知在谋划什么,你当值时要注意安全。” 听到她关心的语气,沈辞面色闪过愧疚,头埋得更低了。 “…是。” 庄子上的时间过的格外快。 姜綰跟著裴棠,白日饮茶赏秋景,晚上沐月泡温泉,难得放鬆了几日。 离开的前一日,宋庭月的“病”也养好了。 眾人面前,她依旧是那副面软心慈的模样,与夫人们笑谈养胎心得,仿佛那日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姜綰倒真有些佩服她。 惺惺作態不难,但能將虚偽嘴脸维持得十年如一日,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她心中对宋庭月更忌惮了些。 姜綰去了王氏房中,想和舅母再说说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裴棠竟找了过来,满脸兴奋地道:“姜姐姐,我们晚上去山上野营吧?” “怎么想到去那?”姜綰有些警惕,“你的主意?” 裴棠点头,眼睛亮亮的。 “下午听郡主讲起在东莱时,在野外烤全羊,打麻雀,可有意思了!” “明日就要离开,再不去就没机会了,所以我特意和阿兄去说的,让他多派些侍卫给我们!” 姜綰问:“郡主也去?” 裴棠笑得开心:“嗯!她还答应带我去捉雀儿呢!” 王氏看出宋庭月不怀好意,按了按姜綰的手,示意她拒绝。 姜綰却笑著道:“好,容我收拾一番。” 裴棠得了信,欢欢喜喜地走了。 王氏摇头道:“何必要凑这热闹呢?我总觉得安阳郡主要对你不利。” “陛下命我为她安胎,即便我拒绝了,她也有理由让我跟著。”姜綰道,“您放心,我会提防她。” 回房后,她带了两件防身的物件,又告诉沈辞,让他跟著队伍进山。 隨后吩咐时序:“宋家军中有个叫二狗的,若有危难,救他一命。” 二狗为他得罪了裴锋,她怕裴锋藉机报復。 时序担忧:“要不要从阁里叫些人来?” “来不及了。” 从玲瓏阁到棲云山庄,起码要大半日路程。 “带上信號烟。”姜綰对碧螺道,“不到危机时刻,不要轻举妄动。” 安排好一切后,姜綰坐上了马车。 一行车马沿著山道,缓缓进了棲云山。 姜綰不会武功,骑射也只有简单的基本功,所以对野猎不感兴趣。 下人將营帐搭好后,她燃了一小堆篝火,坐在旁边休息。 让她惊讶的是,宋庭月竟对这些十分熟络。 能一箭穿喉射下燕雀,也能手指翻动,熟练地製作捕猎陷阱。 若不是身怀有孕,她甚至还能表演样马术。 裴熙和裴棠围著她很是兴奋,尤其是裴熙,一口一个安阳姐姐,夸她的本事不减当年。 可以想见,年幼时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姜綰突然心生疑惑。 宋庭月是宋家最优秀的女儿,能文能武,又与皇子交好,怎么会自请嫁到东莱呢? 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远嫁。 真为了朝廷安寧么? 这可不像宋庭月能做出来的事。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 裴棠指挥下人燃起火堆,翻烤著各式猎物。 宋庭月拿著一串烤肉走了过来,坐在了姜綰旁边。 “阿綰,前几日我整日臥床,昏昏沉沉的,听说下人冤枉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尝尝这个兔肉,我亲手烤的。” “郡主客气了。”姜綰笑著道,“不过,我不吃兔肉。” 她相信,宋庭月不会在眾目睽睽下给她下毒。 但难保,不会有什么她想不到的东西。 “是我疏忽了。” 宋庭月换了一串烤鱼。 “鱼肉也不吃。” 姜綰指著她拿来的一盘东西,笑著道:“不仅鱼肉,这些我每个都忌口,所以不用麻烦了。” 宋庭月笑容微微一僵。 她没想到,姜綰会当眾不给她面子。 “不识抬举!你不吃我吃!” 突然有一只手,將宋庭月手中的烤鱼抢了过去,一把放入了口中,大口吃了起来。 裴熙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还不忘瞪了姜綰一眼。 “安阳姐姐手艺了得,不吃是你的损失!” 第45章 烤你干什么 我又不爱吃猪肉 裴熙不仅自己吃了,还將一整盘食物端走,分给了裴锋,裴瑾等人。 裴棠和他们坐在一处,也吃了一些。 宋庭月来不及阻止。 她身后的夏嬤嬤暗自看了姜綰一眼,垂著头,不发一语。 姜綰也注意到了她。 夏嬤嬤这样粗壮丑陋的奴才,宋庭月不常把她带在身边,今日倒是稀奇。 姜綰留了心,让碧螺提醒沈辞注意入口的东西,而后早早回了营帐內。 半晌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碧螺去探,回来稟道:“宋庭月身边的丫鬟一时粗心,將她睡觉用的披风落在庄子里了,大皇子说要去替她取来。” 隨著她话落,山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姜綰探出头,看见裴锋驾马而去的背影。 夜色渐浓,外头的笑闹声越来越小。 一个时辰后,眾人都回了各自的帐篷,进入了睡眠。 姜綰闭著眼假寐。 突然,听见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初不太明显。 后来慢慢清晰了,好似是什么东西在贴著地面爬行,越靠越近。 姜綰顿时警醒。 帐帘由外掀开,借著月光能看清来人身著小廝服,相貌英俊,轻轻皱著眉。 正是时序。 “阁主,林中出现好多蛇,正在靠近。” “侍卫们呢?” “晚饭似乎有问题,多半侍卫睡得很沉,根本叫不醒。” 时序拧著眉,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阁主,此处有危险,再不走来不及了。” 姜綰走了出去,看见几位皇子的营帐连在一起,黑压压一片,半点声响都没有。 正在此时,沈辞快步走了过来。 他听了姜綰的提醒,没有碰那些烤肉,吃了的人都中了迷药,昏迷不醒。 “属下方才去看了,皇子们都睡的很沉。”沈辞道。 “夫人,不好了!” 去四周打探的碧螺跑了过来,急声道。 “马匹全都被下了药,无法骑马逃走。” 姜綰看著慢慢向营地聚拢而来的蛇群,轻声道:“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抬头望天,荧白圆月正被乌云侵袭,浅浅的月光越发晦暗不明。 仿佛在酝酿一场风雨。 “沈辞,你脚程快,回山庄报告裴玄,让他立即寻些医治蛇毒的解药来。” 姜綰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他:“下山路上也可能有蛇,这是青髓玉,可驱邪避虫。” 时序眸中露出不赞同,嘴唇微动:“夫人…” “此处毒蛇成群,一块青髓玉护不住我,只有沈辞顺利搬来救兵,我们才有生机。” 姜綰的话语简洁乾脆,仿佛不带感情。 沈辞却皱了皱眉。 他见过太多贪生怕死之人,危机面前,谁都想把生存的保障留给自己。 哪怕能多上一分。 姜綰却把保命之物留给了自己。 他佯装走向山路,又忍不住回头。 身为暗卫,此行他奉裴玄之命,时刻盯著宋庭月的动向。 其他人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理智上,他应该悄悄返回,继续盯梢宋庭月。 可眼下情况…若袖手旁观,或许姜綰真的会遭遇不测。 他隱隱感觉,这场危机是衝著她来的。 沈辞捏著玉佩,面上神色变幻,骤然止住脚步。 隨即,头也不回地飞奔下了山。 此时,姜綰已经闯入了裴棠的帐篷,用力摇晃著她:“公主,公主!” 裴棠睡得很死。 姜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她鼻下,几个呼吸间,裴棠面色一皱,睁开了眼睛。 “能站得起来吗?”姜綰问。 “姜,姜姐姐?”裴棠眼神混沌,神志不清。 姜綰皱起眉,这迷药当真霸道。 “碧螺,你来背她。” 碧螺习武,背著一个裴棠不太费力,二人合力將裴棠运到了篝火旁。 姜綰朝火中添了些树枝,火光窜起,映照出眼下的状况。 目光所及,密密麻麻青绿色的蛇,在簌簌蠕动。 至少有百余条。 那些蛇忌惮火光,一时不敢轻易靠近,缓缓攀上了营帐。 若她们刚刚晚了半步,恐怕已经遭到蛇群攻击了。 山上营帐有十来处,只凭她们,救不过来。 正在此时,裴熙惊恐的叫声突然响起。 “救命,救命啊!” 一处营帐帘猛地被撕开,裴熙甩掉了身上的一条蛇,嚇得面如土色。 “啊!这里也有!怎么会这么多蛇!” 不知是迷药的作用,还是被嚇瘫了,他尖叫了几声后,发现自己半点站不起来。 看见火光处的姜綰后,裴熙瞳孔震惊。 “是不是你乾的!姜綰!你报復我在你温泉中下药,引来这么多蛇想要咬死我!” 姜綰:“哦,原来那日是你做的。” 裴熙:“…” 他嚇得颤颤巍巍,一手挣扎著往外爬,一手紧紧拽著后面的一个睡死的人,將人拖了出来。 姜綰定睛一看,竟是二皇子裴瑾。 据她所知,裴熙和裴瑾的母妃在后宫敌对,二人平日没少拌嘴斗殴。 可她眼见著,裴熙明明自己嚇得要哭,还咬牙踢走了裴瑾脚上的一条蛇。 接著,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骂骂咧咧道。 “裴瑾,你个蠢东西!再不醒醒你就死翘翘了!” 姜綰眯了眯眼。 看来裴熙此人,还没坏透。 眼见二人就要被蛇群包围,姜綰环视了四周一圈,见篝火旁有棵粗壮的大树,她对著碧螺道。 “捆起来,掛到树上。” 裴熙与宋庭月交好,她就算要救人,也要留个心眼。 於是,裴熙和裴瑾一人一条绳子,被掛在了树上,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篝火。 活像两只待宰的动物。 裴熙蓬头散发,脸熏得像鬼一样,叫得撕心裂肺。 “姜綰,你这个毒妇,你这是要烤死本皇子吗!你…咳咳…” 一阵浓烟飘来,呛得他闭了嘴。 姜綰淡淡:“烤你做什么,我又不爱吃猪肉。” “你!”裴熙气得火冒三丈。 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虽然狼狈了些,但起码安全了。 他满脸通红,古怪地瞪了眼姜綰,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又想起宋庭月来。 “坏了!安阳姐姐!” 她那么娇弱,一定抵挡不过这些蛇群! 裴熙朝她的帐篷看去,竟然发现蛇群诡异地绕开了,像避让什么东西一样。 姜綰失笑:“看样子,你的安阳姐姐很安全,而且没打算管你的死活呢。” 裴熙恼怒不已,大骂道:“你胡说!安阳最善良,她不会不管我的!说不定她已经,已经被蛇...” 他接受不了,危难时刻,安阳置他於不顾,反而是姜綰这个坏女人救了自己? 这太荒谬了!他接受不了! 姜綰冷笑一声:“到底她有没有事,一会你会亲眼看到的。” 第46章 你怎么还不来 此时,已经有些夫人小姐们醒了过来,尖叫著,慌乱成一片,也有人接二连三被咬伤。 碧螺喊著让她们靠近篝火。 姜綰一边防备著试探靠近的蛇,一边盯著最西边的营帐。 那里面住著宋庭月。 她脑中划过夏嬤嬤的脸,眸色冷了下去。 “不好了,夫人!”时序突然出声,“下雨了。” 秋夜的雨格外寒凉,从天而降,不消片刻,便將燃烧的篝火熄灭了。 方才畏惧著火光的蛇群,肆无忌惮的靠近。 时序与碧螺只能抽刀,顷刻间砍断了几条毒蛇。 但只凭他二人,对抗不了庞大的蛇群。 姜綰神色凝重。 她將裴棠安置在最里面,捡起四周散落的酒罈,將酒倒在了几人身前。 蛇群被烈酒刺激到,又缓缓退开了一些距离。 可雨越下越大,酒气逐渐稀薄。 拖延不了多久。 “夫人,小心!” 一支弓箭呼啸而过,將扑向姜綰的毒蛇钉在了地上。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远处的二狗收起弓弩,脚尖点地冲了过来。 “俺巡逻刚回,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们捅了蛇窝了?”二狗急道。 “太子殿下的人就快来了,儘量拖延时间。”姜綰道。 几人分守不同的方向,奋力抵抗著蛇群。 四周不断传来人的惊叫声,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裴玄终於到了。 贺行云还带了京兆尹的驱蛇队,兵士门很快便救出了眾人,又將药物分发下去。 因为来的匆忙,药物不多,还好姜綰没有受伤。 她简单整理了一番,眼神划过时序略显苍白的脸时,突然一凝。 “你受伤了?” 二狗闻言,拉过时序的手臂,看见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跡,急声喊道:“兄弟,是不是方才你推我那一下?你替我挡了…” “你们先回去!”他拔腿就去找贺行云:“我去拿解毒的药来!” 回营帐后,姜綰撕开时序的衣裳,替他查看了一番。 “確实中了毒,但只要及时用药,便无大碍。” 时序脸色惨白,喉结动了动:“有劳阁主。” 姜綰为他敷了些消炎的草药。 等了一会,二狗还没回来。 反而是营外吵嚷了起来,好像发生了爭执。 她走了过去,听到二狗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明明是俺先来的,这药凭什么给你?” 姜綰走了过来:“怎么了?” “夫人!只剩最后一份药了,这丫鬟非要抢走!”二狗气得满脸通红。 那丫鬟声音尖利。 “你们受伤的只是个小廝,我们郡主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十条小廝的贱命都抵不上!” “你放屁!” 二狗差点跳起来,上前就要去抢丫鬟手里的药。 “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俺过来的时候这里没人,一说要替夫人取药,你就急忙跑过来抢,你安的什么心!” 二人爭吵声太大,连贺行云都惊动了。 “贺大人!”那丫鬟当即跪了下来,“安阳郡主身怀六甲,若是有个好歹,谁能担待的起?” 二狗吼道:“怎么,你家郡主的命贵,別人就该死么?” “这…” 贺行云听了来龙去脉,也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问下人:“送人去就医要多久?” 下人想了想:“山路曲折,又逢大雨,怎么也要一个多时辰。” “郡主身娇体弱,怎么能撑过一个时辰?” 丫鬟快声道。 “贺大人,不如先给郡主用药,姜夫人的奴才皮糙肉厚,说不定能熬过去!” “郡主怀的可是东莱血脉,万万不能有失的!” 贺行云嘆了口气。 这丫鬟说的有理,宋庭月是东莱王妃,她身上的一点小事,都可能引起邦交之爭。 他看了眼姜綰,低声道。 “姜夫人,这样如何?我会派最快的马车送你的小廝…” 姜綰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久闻贺大人明公正义,不想就是这般行事的。” 贺行云被她说得抬不起头来。 姜綰看了眼守在帐外的重重侍卫,这些人都听命於贺行云。 而她身边只有碧螺,二狗。 寡不敌眾。 时间紧迫,亦来不及叫援军。 她开口:“好,我同意,先去给郡主用药吧。” 说完,她伸手拿起药丸,率先走进了宋庭月的营帐。 宋庭月躺在软塌上,右腿上盖著条手帕,想来就是中毒之处了。 显然,她已经听见了外面的爭吵。 此时面色微微泛白,带著愧疚之色,对著姜綰虚弱开口。 “阿綰,抱歉。” “若是…若是你的小廝因我殞命…我一定替他风光大葬。” “他死不了。” 姜綰到她面前,声音冷如霜雪。 “…什么?” 宋庭月被她说得一愣,刚想再问,脖颈上忽然一凉。 一把冰冷刀刃贴在她脖子上,再深一寸,便会刺破她的肌肤。 紧跟而入的贺行云大惊。 “姜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不要衝动啊!” 姜綰冷眼:“把我的小廝送来,给他用药,否则,我现在就割了她的喉咙!” “这,这…” 贺行云大急,摇了摇头。 “你这是何必?挟持郡主乃是大罪,你知不知道?” “事情是我做的,不会牵连贺大人。” “还有,让你那些侍卫离远些。” 姜綰眼风扫过。 “除非,你想看郡主血溅当场。” 宋庭月被她挟制住,脸色白得像纸,浑身颤抖著。 姜綰朝著二狗使了个眼色。 二狗从惊嚇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朝外跑去。 帐外的侍卫无一敢动。 贺行云哪见过这场面,低声对著下人道:“快叫太子殿下过来!” 很快,二狗便背著时序赶了回来。 “上药。” 姜綰將手中药丸拋出,碧螺將药涂在了时序的手臂上。 贺行云却盯著时序的脸,瞪大了眼睛, 还说什么小廝?什么小廝这么年轻英俊的?骗鬼呢! 这分明就是姜綰的… 怪不得,她为了此人,算是豁出去了,连挟持郡主的事都做得出来! 若宋庭月真有个好歹,今日在场之人都逃不了罪责。 说不定,连他也要小命不保。 贺行云焦急地望向帐外。 裴玄,你怎么还不来! 姜綰真是疯了,为了他这小白脸相好,可要把他害死了! 第47章 什么叫没中毒 贺行云焦心地等著。 不想裴玄还未到,营外先传来一声怒喝。 “竟敢有人挟持郡主?弓弩手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当场射杀!” 裴锋怒容满面地迈了进来。 他一手拉弓,锋利刺芒的箭矢对著姜綰。 “毒妇!还不放下郡主。” 裴锋眯眼。 “本王五岁习弩,今日便看看,是本王的箭快,还是姜夫人的手中的刀快。” 姜綰心下一沉。 裴锋精於骑射,他完全有实力,在自己伤到宋庭月前,將自己一箭穿喉。 但此刻,她还不能妄动。 宋庭月太狡猾,她需要观察时序的状况,確认那枚解药为真。 裴锋已將弓弦拉满,眼中盈满嗜杀之气。 仿佛下一瞬,箭矢便会呼啸而出。 姜綰袖中手攥紧,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危急关头,她敏感地发现,比起救宋庭月,裴锋好像…更想杀了自己。 千钧一髮之际,贺行云突然从一侧冲了出来,指著门外大喊了声。 “谁在那!” 贺行云好像被嚇到了,惊慌之下,將裴锋的箭弩撞翻在地,抱著他的胳膊失声大叫:“殿下快看,外面有人!一定是姜氏的帮手!真是反了!来人啊,快给我抓住他!” 裴锋转身一看,的確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兵士衝出去查看了一通,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裴锋怒目瞪了贺行云一眼:“怯懦文人!” 若不是这人胆小如鼠,衝上来捣乱,他刚刚已经將姜綰射杀了! 有了此番拖延,时序伤口红肿渐褪,面上也恢復了些血色。 看来是药效起作用了。 姜綰不再迟疑,收回手中匕首:“郡主,冒犯了。” 她一副认罪伏法之態,裴锋没理由再对她出手,眉宇间划过一丝遗憾。 贺行云偷偷鬆了口气:“来人,收押姜氏,待回京后交给…” “慢著。” 裴锋突然开口。 “姜氏是三品誥命,不能隨意处置,可他…” 他指著地上的时序,长剑出鞘, “这奴才延误郡主病情,罪该万死,本王现在就替陛下处决了这个…” 营帐外突然响起一声:“且慢。” 来人声线清润,却暗含威压,让人心中一凛。 裴玄一身玄色窄袖蟒袍,头戴金冠,缓缓走了进来。 墨瞳在时序脸上定了定,闪过一瞬的疑惑,震惊。 隨即,恢復了清冷之色。 “大哥,郡主的伤势要紧,何必急於处置一个下人?” 裴玄侧身,身后走出一位提著药箱的女人。 “我寻了一位女医官来,先让她为郡主解毒吧。” 裴锋嘴唇动了动,神色复杂地看了宋庭月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女医官动作很快,先是搬来屏风做遮挡,隨后走入,掀开了宋庭月腿上的帕子。 屏风內,宋庭月脸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太子殿下费心了,夜已深,让医官留下便可,不敢耽误殿下休息。” 裴玄却道:“无妨。” 他负手站定,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看不见郡主安好,本王心中难安。” 姜綰睫羽眨动,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原来裴玄来的这么晚,是去寻医官了。 看来,他也识破宋庭月的小计谋了。 眾人在屏风外站定,没等多久,那女医官便小步走了出来,脸色十分古怪。 “稟殿下,郡主无妨。” 一旁的裴瑾著急道:“无妨是何意?难道安阳姐姐不用服解药吗?” 女医官拧眉:“郡主她…並未中蛇毒。” 裴瑾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没中毒?” 他方才在帐外,听见了宋庭月忍痛的闷哼,听著很痛苦的。 “你到底懂不懂医术?大哥,咱们还是找个太医来看吧,我看这人就是个庸医…” “二皇子。” 女医官不悦。 “郡主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便是神医来了,也诊不出第二个结果。” 裴瑾愣住。 “太子殿下。”宋庭月的声音从屏风內传来,透著歉意和不安,“看来,是丫鬟们被蛇嚇得眼了,她们太过担心我,一时看错了。” 帐內人面面相覷,诡异地沉默了。 外头围观的夫人,小姐们也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深意。 山上这么多人中了蛇毒,解药是多宝贵的东西。 安阳郡主大张旗鼓来爭抢,大皇子更是闹的声势浩大,险些要了姜夫人的命。 结果呢。 一句轻飘飘的看错了,就搪塞过去了。 真是… “真是虚惊一场。”宋庭月语气轻柔,“劳烦大皇子,太子殿下费心了。” “无妨。” 裴玄笑得略有深意。 “郡主既没受伤,这奴才也不算延误病情,也就不必处死了。” 他看了眼时序和姜綰,对著贺行云道:“將这两个人押到我帐中,本王要亲自审问。” 二狗见状,忍不住道:“殿下!夫人他…” 姜綰用眼神制止他,对他摇了摇头。 她被人押著出了营帐。 刚走出两步,看见裴熙站在不远处的树后,正脸色纠结地朝著这边打量。 姜綰看了眼他袖中露出一半的短弓,眸中露出点点意外。 回到营帐中。 裴玄屏退了下人,竟亲手为时序鬆了绑,同他相对而坐。 “你怎会在此,是青芜命你来的?” 时序看了眼被绑在角落,一语不发的姜綰,垂首道:“是,先生预料姜夫人有难,派我前来保护。” 裴玄望了眼姜綰,深沉的眸子藏著探究。 时序,玲瓏阁副阁主,亦是青芜的生死之交。 她竟让这样重要的人,来保护姜綰。 裴玄低声。 “姜綰与青芜,到底是什么关係?” 第48章 一定不说出去 时序想了想,答:“旧友。” 这答案和姜綰说的一致,裴玄挑不出错处。 他瞥了眼姜綰,低声道:“此人心机狡黠,而青芜天真恪纯,难保不会被她誆骗。你日日在青芜左右,需提醒她提防些。” 时序:“…” 三年前,裴玄被姜綰所救,在玲瓏阁养伤之时,正值姜綰因伤,丟失了记忆那年。 彼时,裴玄隱姓埋名,姜綰也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二人与世隔绝,论诗赏,月下饮酒,可称知己。 裴玄眼中的青芜,是桃树下无忧无虑,清澈眼眸的快意少女。 而不是满腹算计,步步筹谋的姜氏夫人。 时序看了坐在阴影角落,安静垂眸的姜綰。 裴玄从不曾,认识真正的她。 时序答了句:“公子放心。” 他称呼裴玄,用的仍是在玲瓏阁中的叫法。 裴玄並未怪罪,反倒十分满意,亲自为他斟了杯茶。 “许久未见青芜,正巧前些日子,我为她寻了个有趣的小玩物,过两日我亲自给她送去。” 时序顿了顿。 “不如我帮公子捎回去吧,先生最近不在京城。” 裴玄有些意外:“她去哪了?” 话音稍落,又兀自摇了摇头,“罢了,她不许我过问你们阁中事务。” 他薄唇微漾,墨瞳映著细碎的光亮。 “无妨,我可以等她回来。” 时序:“…公子有心了。” “这两日你便住在此处,好好休养。”裴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落下什么病根,改日她可要来怪我。” 难得碰见时序,裴玄想问的话有很多。 “对了,青芜从不牵涉朝政,为何要承接宋家军需…” “殿下。” 许久不出声的姜綰突然抬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时序受伤未愈,需要休息。” “不如我来陪您聊聊,如何?” “你?”裴玄冷眼看她:“本王有什么可同你说的?” “你挟持安阳郡主,闯下大祸,等著父皇降罪吧。” “我的確闯了祸,而且大皇子虎视眈眈,到时定会在御前添油加醋,恨不能將我定成死罪。” 姜綰弯了弯眼睛。 “所以回京后,我只能指望殿下了。” 裴玄嗤笑:“你指望我替你求情?” “別做梦了。” 姜綰不疾不徐,笑著道:“那夜在山庄中,与宋庭月密会的男子,殿下可还记得?” “殿下聪慧,自然知晓今夜的蛇群是为何而来。” 她放低了声音。 “宋庭月身边有此能人异士,此次回京,当真只是为了探亲,產子么?” 裴玄侧目,眼神凉了几分。 “殿下放心,我对您为何盯梢宋庭月不感兴趣,她身上有何皇室秘辛,我也不想知道。” 姜綰轻声。 “我只想与您做个交易。” “我可以將那人再引出来一次,作为回报,此次回京后,殿下保我平安,如何?” 裴玄神色莫辨。 半晌点了点头:“可以。” 他抬眸看了姜綰一眼,点漆的眸子透著寒意。 “但,你最好別耍什么鬼主意,在京城中,死的最多的,就是聪明人。” 姜綰莞尔:“成交。” 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因著此行有不少受伤的官眷,眾人並未立即回到,而是在山上稍作休养。 姜綰被禁足在营帐中。 日上三竿时,帘帐掀开一条缝,从外头钻进个人影来。 竟是裴熙。 他换了一身竹青色镶金长袍,踩著锦玉靴,恢復了华贵皇子的模样。 只是鬢边一缕烧焦的头髮,仍有昨日狼狈的痕跡。 他看了眼五大绑的姜綰,居高临下道:“说吧,你找本皇子有什么事?” “三皇子,昨夜大皇子要射杀我时,在外头一闪而过的人影是你吧?” 姜綰唇边勾起一抹笑。 “你是准备拿著手中那柄短弓,来救我么?” 裴熙被戳中心事,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用不著你谢!本皇子才不想救你!我,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虽然姜綰心思恶毒,还处处与安阳姐姐做对,他实在很討厌她。 但昨夜蛇群来袭时,她到底救了他一命。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姜綰被大哥杀死。 裴熙脸色通红。 昨夜,他一时衝动想要救姜綰,但又觉得这是对宋庭月的背叛,后来他跑回帐中,自责了一晚上。 可今早,裴瑾磕磕巴巴跟他说,宋庭月根本没有中毒。 他白白愧疚了一晚上。 裴熙心中五味杂陈,乱得很。 “三皇子有情有义,知恩图报,我心中十分敬佩。” 姜綰一本正经道。 “但话说回来,昨夜您並未出手相救,这人情…也不算还清吧?” 裴熙满脸警惕:“你还想要干嘛?” 姜綰笑得云淡风轻:“只是请三皇子帮我个小忙。” 走出帐篷后,裴熙一脸纠结。 他在营地徘徊了许久,最后终於下了决心,朝著宋庭月的营帐走去。 “三皇子?” 宋庭月见他进门,亲自迎了上去,面上噙著温柔的笑意。 “昨天蛇群来袭时,我真的很担心你,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能放心了。” 若是往日听到这话,裴熙一定会感动。 可此时,他脑中竟冒出个念头。 若真担心,怎么那些毒蛇围著他的时候,宋庭月的帐篷没有一点动静? 反倒是姜綰那个坏女人救了自己… 裴熙坐在桌边,倒了杯內凉茶猛灌了下去。 该死。 他一定是被姜綰蛊惑了,竟然会怀疑安阳姐姐。 昨夜情况危急,她一个弱女子选择自保又有什么错! 从小,安阳姐姐就待他温柔体贴,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 宋庭月见他脸色异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刚才路过姜綰的营帐,看她挺可怜的。”裴熙脑子一乱,顺口道。 “是呢。” 宋庭月温柔一笑。 “虽然她险些伤了我,但毕竟是我的弟妹,回京后,我会替她跟陛下求情的。” “真的吗?”裴熙心中一动。 脑中却盘桓著姜綰的那句话:“若想看清宋庭月的真面目,你便按我说的做。” 鬼使神差般,他突然开口:“安阳姐姐,其实我…我方才在关押姜綰的营帐外,听到了些东西。” 宋庭月手中茶盏一抖,急切地问道:“什么?” 或许意识到自己过於著急,她又柔声问道:“三皇子,你听到什么了,告诉我。” 裴熙顿了顿:“有人去找姜綰碰头,我听到他们商量,要在今夜子时將姜綰救出来,再从西边林子的山路逃走。” 宋庭月面露惊讶。 “安阳姐姐,既然你也不想她死,那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吧。” 裴熙小声道。 “我们都別说出去,让她逃走,自生自灭好了。” 宋庭月看了他一眼,笑意深深。 “好,我答应你,就当作不知道。” 第49章 你属狗的么 当夜,月明星稀。 棲云山林中西侧,裴熙偷偷蹲在茂密的丛林中, 秋雨方歇,天气寒凉,他裹紧了狐裘斗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裴熙觉得自己好像傻子。 竟然信了姜綰的鬼话,来这蹲伏宋庭月。 他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小路上依旧没动静。 “我就说嘛,安阳姐姐答应我保密的,她怎么可能来这?” 裴熙冷哼了声,心中却轻快了不少,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两步,耳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裴熙立即藏身到树后,朝山路上看去。 月光如注,拉长了山路上的两道人影。 “姜綰这个贱人太狡猾了,一会你出手要狠,一剑毙命,万不能给她留活路。” 一道柔弱女声,是裴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可,话中的恶毒却令他十分陌生。 裴熙死死捂住了嘴。 “昨夜被她逃过一劫,算她命大。” 身著夜行服的男子转过头,他以口罩覆面,声音阴戾。 “有我亲自动手,你放心,一定让她死的透透的。” 夜风袭来,撩起他的口罩一角。 裴熙盯著他的侧脸,霍然睁大了双眼。 二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隨后站在了山路一侧,默默等著姜綰前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姜綰已经到了。 “看来,我的任务完成了。” 距离裴熙不远的梧桐树上,静静埋伏著两道身影。 正是姜綰与裴玄。 “人已经到了,殿下想怎么做?” “我不想打草惊蛇。”裴玄简洁道,“可那人面覆黑纱,看不清身份。” 姜綰微微诧异:“所以,殿下想以我为饵,让他亮出身份?” 那黑衣人一看就功夫不凡,而裴玄身边並未带护卫,若真动起手来… “怎么,怕本王护不住你?” 裴玄眸光如炬,顷刻读懂她心中所想,嗤笑了声。 “你想得到我的庇护,也该付出相应的东西,这才叫交易,不是么。” 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姜綰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殿下…不是想將我丟下去吧?” 这梧桐树十分高大,从这摔下去,她肯定要落个半残。 她睫毛轻颤,却佯装镇定,双手偷偷抱紧了树干。 裴玄一贯见她精明强干,巧笑嫣然的模样。 此时见她吃瘪,一时觉得十分稀奇。 “本来没想到,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是个好办法。” 他提起姜綰的衣领,仿佛稍一用力,便將她扯离了树干。 姜綰深吸一口气。 裴玄这个混蛋,竟然真敢下狠手! 她心中大急,挣扎不脱,扭头咬在了他的手臂上,而后快速移动到另一侧,紧紧抱上了树杈。 裴玄“嘶”了一声,脸色阴沉得难看。 “姜綰,你属狗的?” 二人互不相让的对视,此时,山路尽头却突然亮起几束火把。 一队兵士跑了过来,一看就看见了宋庭月和那男子,大声喝道:“谁在那里?” 借著燃烧的火光,能看出来人穿著宋家军的服制。 姜綰定睛一看,果然瞧见打头那几人中,正有二狗。 她心头微动,暗道不好。 “快带我下去!”她对裴玄道。 宋庭月绝对没想到,没等来姜綰,她的行踪却先被发现了。 她反应极快。 眼见著兵士就要跑到跟前,自己逃脱不了,便对那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脚尖点地,施展轻功欲逃。 肩上却猛然一痛。 “有暗器!” 他低声怒喝,目光扫过漆黑的四野,隨即咬牙,捂著肩膀消失在了山林中。 裴玄隱在夜色中,悄然收回了手。 刚回过神,就见姜綰竟然跑到山路一侧,伸手將一名路过的小兵拖进了草丛中。 正是二狗。 二狗嚇了一跳,刚想拔刀,看见姜綰的那一刻,又惊喜道:“姜夫人!” “嘘。”姜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二狗答:“昨夜之后,俺们队长觉得安阳郡主有问题,指不定还要想出什么害人的注意,所以偷偷留意她的动静,刚刚,队长发现她鬼鬼祟祟出了营帐,俺们在后面追著她过来,果然…” 姜綰眼神黯淡。 方才举著火把去质问宋庭月的,应该就是二狗口中的队长。 只是他们没有证据,不能拿宋庭月如何。 果然,宋庭月只说自己失眠,来此散心,至於那道黑影,她只字不提,三两句打发了兵士。 离开之前,还问了那队长的名字。 姜綰转头看了眼二狗,神色颇为复杂。 “记住,今夜你没有看见宋庭月,若是日后將军问起,你就说你在营地驻守,什么都不知道。” 二狗懵了:“为啥?俺分明瞧见她身后有个男人!她夜半与人私会,肯定有问题!” “俺要稟告將军,让他小心东莱…” “她是在救你。” 裴玄冷冷瞥了眼,出口的话毫不留情。 “你若想死,儘管同宋子豫说,看他会奖励你举告有功,还是会將你灭口。” 二狗愣了,激动道:“这咋可能?將军不是那样的人!” 男儿从军,一腔热血,对杀伐决断的將领天生仰慕。 二狗也一样。 况且宋家威名赫赫,世代守卫大雍,是所有兵士的信仰。 二狗小声道:“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可是我相信宋將军。” 姜綰心中微嘆。 她清楚,军中情结,不是几句口舌就能撼动的。 “你可以不信,但为了活命,最好照我说的做。”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意气行事前,想一想时序。” 二狗攥紧了拳头,想起时序为救他险些丧命,眼睛闪了闪,终是没说出话来。 翌日。 眾人启程,准备回京。 姜綰因挟持郡主,获罪在身,由贺行云亲自押送。 说是押送,不过是换了顶朴素简单的马车,连丫鬟都许侍奉在侧。 宋庭月见姜綰愜意地在车上喝茶,眼底沉得发暗。 一转身,又见裴熙从身边路过,面色有些憔悴。 “三皇子。”宋庭月叫住了他,笑意盈盈的去拉他,“你没瞧见我么,怎么不跟我说话?” 裴熙沉著脸甩开她的手:“…我没注意。”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宋庭月拧眉,见他不说话,又道:“对了,你不是说阿綰要逃跑么,我还替她担心了一晚呢,她怎么好端端在这呢?” 裴熙:不知道,可能我听错了吧。” 他突然的不耐烦和生疏,让宋庭月十分惊诧,还没来得及问,就见裴锋和裴玄一前一后,相继从营中走了出来。 “大哥,路上小心。” 裴玄拦住了正要上马的裴锋,右手看似隨意地按在他肩膀上。 裴锋身形微僵,嘴角扯出一抹笑:“多谢太子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