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她飒爆边关,父子双双火葬场!》 第1章 和离 和离那日,正值寒冬腊月,武定侯府门前薄雪铺地,路上行人寥寥。 陆棠身著墨绿色斗篷,隨身只有一个小包袱。 她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际。 十二岁被接回陆府,十五岁及笄嫁入侯府,如今已三载有余。 过得真快啊。 她迈著轻盈的步子准备跨过门槛,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她身旁窜出,展开双臂死死拦住她的去路。 “娘,您要去哪!” 原来是她那五岁的嫡子,確切来说,是她的外甥。 嫡姐难產而死,留下这一根独苗,为了照顾他,作为庶女的陆棠才有幸在及笄后嫁入侯府做了续弦。 那时她是欢喜的,她曾心悦萧知远,在他求娶嫡姐后歇了心思,没想到会有峰迴路转的那一刻。 所以她尽心照料萧景年,全然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娘,云姨知书达理,我喜欢她有错吗,您就因为这个离开我和爹爹?” 稚嫩的脸上透著不解和诧异,大概没想到她如此没有容人之心。 不远处,萧知远神情自若,似是篤定她不会走,“你不过是个庶女,身份低微,我仍许你正妻之位,你有何不满?” 陆棠笑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许是听出她笑声中的讥誚和嘲弄,萧知远沉沉的眸子闪过一抹慍色。 “萧知远,我稀罕你这正妻之位吗?”陆棠语气平缓,字字清晰,声音清脆。 陆棠犹记得,三年前嫁入侯府时的欢欣雀跃。 儘管萧知远对她不冷不热,她也甘之如飴,甚至他要为嫡姐守孝三年,不沾床笫之事,她也一点意见都没有。 那时她对他又敬又爱,好生羡慕嫡姐。 却又惋惜嫡姐那样好的人,没有福分和萧知远长相廝守,反倒是便宜了她。 刚进侯府时,陆棠礼孝公婆,爱待小姑,將萧景年当做亲子,事事亲力亲为,更是收起满身脾气,敛了欢脱的性子,去做萧知远喜欢的温柔小意贤妻。 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两年后他把陶云倾带回府。 “倾儿乃我袍泽亲妹,她父兄皆战死边关,她更是吃了不少苦头,你要好好待她。” 陆棠並未多想,只觉得萧知远宅心仁厚,重情重义。 作为侯府主母,她给了陶云倾贵女的待遇,因她父兄的牺牲,合该对她多一分敬重。 然而半年前,他们无谋苟合,滚到一张床上。 那时,陆棠崩溃不已。 原来不沾床笫之事,只是同她而已。 所谓的守孝三年,更似一个笑话。 “这事怪我,是我酒后情难自禁,毁了倾儿清白。”萧知远自责不已,语气神態儘是对陶云倾的愧疚和维护。 好一个情难自禁。 而她,仿佛一个无所谓之人。 “此事过错在我,我该对倾儿负责,给她一个名分。” 陆棠想著,作为宗妇,应当大度,有容人之量。 “既然侯爷有意,择日便將云倾姑娘纳入府中吧。”陆棠垂眸,木然说著。 原以为遂了他的心愿,萧知远会高兴,谁知他蹙起眉头,眼中慍色渐浓。 “倾儿乃將军府嫡女,即便家破人亡成了孤女,也改变不了她是嫡女的事实,怎能入府为妾!” 陆棠眉眼微沉,语气带著一抹讥讽,“怎么,还要我让出主母之位给她吗?” 萧知远见她这副神態,同以前温柔顺从的模样大相逕庭,诧异之余,嘴上说道:“虽然倾儿身为嫡女,但考虑到你为侯府的付出,我也只得求娶倾儿为平妻,你与她不分大小,一般无二。” 他语气隱含告诫,带著对『倾儿』的心疼。 收敛几年的脾气险些压不住。 陆棠俏脸微寒,“这么说,倒是我占了便宜。所谓平妻,说好听点叫平妻,说难听点就是妾,你的『倾儿』愿意吗?” 萧知远恼她说话带刺,“倾儿出身將门,同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不同,她率性而为,不会在意这些名分,更淡名薄利。” 陆棠听得出,他就差將『一般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换作她的名字了。 对陶云倾浓浓的维护是她从未得到的,她以为世子生来就是淡漠的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她淡漠罢了。 那是二人唯一一次產生分歧。 …… 眼下,萧景年挡住陆棠的去路,正僵持不下之际,丫鬟匆匆跑来。 “世子爷,云倾姑娘旧疾復发,头疼难忍,您快去看看吧。” 说著,她有意无意看了陆棠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挑衅之色。 萧知远微微蹙眉看向陆棠,还未说什么,倒是萧景年先开口。 稚嫩的脸上满含担忧,“云姨怎么样,快去请大夫!” 末了,他生气地对陆棠说道:“娘,您怎么不知轻重,非要这般闹下去吗,云姨旧疾復发难受得紧,您还在这里折腾!” 隨后他又哽咽了,“云姨这样顶好的人,怎么会受这样的折磨,我恨不得以身替之。” 以身替之啊。 陆棠看著自小养大的孩子,口口声声要为別的女人以身替之,儘管已经做了决定,心中仍旧难掩酸涩。 她虽是在他两岁半才嫁入侯府,可她在未出阁之前,时常以姨母的身份过来陪伴他。 因为萧景年自娘胎出来,就患有癲症。 病发时狂躁不已,幼年时自伤,稍稍年长后便开始伤人,侯府自上至下无人愿意照料他,嫌他避他。 每次从侯府回来,陆棠手背手臂都是抓痕咬痕,嫁入侯府后,更是经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陆棠毫不在意,每每在他发病时衣不解带拥著他入睡,给他施针医治。 在她精心照料下,萧景年从数日发病一次,到一月发病一两次,症状也不再如以往那样难以自控。 那时候他总是乖巧又满眼孺慕地叫著她『娘亲』。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不再同她亲近,甚至话里话外隱含著对她身份的轻视。 有一次,陶云倾来到她院前,目光上下打量著她,还不等说话,萧景年便欢快地朝她扑过去。 “云姨~” 小小身影透著欢喜。 “年儿乖不乖,等一下,我还未向你母亲见礼。” 这么说,身形却不动。 萧景年撇嘴,“一个庶女而已,比不得云姨身份高贵,不必同她见礼。” 陆棠呼吸一滯,整个人如同溺在水中。 萧知远急匆匆赶过来,將陶云倾护在身后。 “倾儿心思纯净,你不要让她沾染后宅这些腌臢之事!” 陆棠的一颗心彻底溺於深潭,隔著门,看著萧知远抱著儿子,携陶云倾离去,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浓浓情绪在心头翻涌,逐渐归於平静,她的眼中只剩一派死寂。 …… 因为担心陶云倾,萧景年的眼泪大颗大颗跌落,转而怨怪陆棠瞎折腾,嚇著他的云姨了。 他的话音才落,眼底血丝迅速蔓延。 没有徵兆的,他发病了。 萧景年已经能够自控不去伤人,代价却是加倍痛苦,这个时候只有陆棠能够缓解这锥心蚀骨之痛。 “娘……我、我癲症犯了。” 以往,陆棠会立刻拥他入怀,一边细声细语安慰,一边择机施针给他缓解痛苦。 可这次,任凭他如何呼唤,陆棠都站在原地无动於衷。 迎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萧景年恍惚了一下,“娘?” 陆棠语气平静而淡漠,“我已与侯爷和离,我不是你娘了。” 不再理会蹲坐在地上的萧景年,也没有多看萧知远一眼,她大步向外走去。 明明是熟悉的眉眼,但眼神却陌生的让萧知远心里慌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 侯府一时乱了套,没人看到陆棠出府后,被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接走。 第2章 所求 马车离开侯府后,直奔城东,行驶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停在一座府邸前。 抬头望去,鎏金的『昌运公主府』的牌匾高悬於上。 陆棠下了马车,说明来意,被人请入府中。 昌运长公主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陆棠听说过她的传奇,却是第一次见到。 水榭亭台中,雍容华贵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逗弄著一只波斯猫,她唇角莹然,看著小傢伙的眼神满含慈爱。 长公主看上去四十许人,谁能想到她如今已经六十高寿。 脸上纵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跡,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的容月貌。 看到陆棠的时候,长公主脸上笑容微敛。 陆棠於亭外叩拜行礼。 “你就是丘师的关门弟子啊,瞧瞧这模样,生得倒是標致,还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貌。” 长公主给陆棠赐座。 “丘师可好?” 陆棠恭敬道:“师父安好,劳烦公主殿下掛念。” 她同师父一直有书信来往,因此还惹得萧知远不快。 他始终认为她的师承是三教九流,曾直言让她断了来往。 长公主感慨一嘆,“当年一別丘师,如今已四十余年未见,丘师人中之凤,一身本事,从不拘泥后宅那一方天地,虽未上过战场,却当得起巾幗英雄之称,实乃大女子也。” 陆棠微怔,总觉得长公主话里有话。 抬眼间,恰好看到长公主扫过她时,眼底那抹不以为意。 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今日能够拜见长公主,也因著师父这层关係。 长公主和师父的事情陆棠听说过。 师父当年游歷至京城,治好了困扰长公主多年的不育之症,诞下一子一女得以圆满。 长公主以此为契机,希望能够留住师父这位奇人。 若真能留住她,才登基的皇帝不仅名声大旺,可稳固朝堂,藉助丘师的学识能力,大盛的国力说不准能够更上一层楼。 有师父这层关係,陆棠觉得或许能达成所愿。 她乾脆直言说道:“公主殿下,小女冒昧求见,实则有事相求。”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瞭然,“可是要我为你主持公道?” 不理会世事,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武定侯府那点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怎么回事。 虽然这个关门弟子同丘师云泥之別,全然局限於后宅那点事,但看在往日丘师的恩情上,她还是会帮忙。 岂料陆棠摇头,“小女已同武定侯和离,嫡姐恩情还清,如今是自由身。” 长公主顿感讶异,问了问才知道,陆棠今早拿了和离书离府。 想不到她如此果断! “那你所求何事?”长公主倒是有些好奇。 难不成让她惩戒武定侯萧知远? 陆棠语气平静,“小女奉师命前往边关协助许將军抗击岐人,但女子出行不易,世人眼光使然,行事多有不便,欲求长公主手諭,好能方便行事。” 大盛女子地位较之一般国家要高,便是面前这位昌运长公主的努力。 她创办女学,諫言启用女官,鼓励女子也可征战沙场。 如今女官逐渐替代宦官掌管宫中事务,几十年来,已经彻底拔除前朝宦官势力。 长公主怔忪片刻,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嘴上却问道:“有本宫在,你在京城也可安然度日,为何要去那驻边艰难之地?” 陆棠轻嘆一声,隨即浅笑,“小女糊涂几年,如今已然清醒,不想再虚度光阴。除了师命难为,小女也想倾尽绵薄之力,愿天下太平,四海晏然。” 惟愿天下太平,四海晏然。 陆棠的话让长公主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奇女子,在大盛危难之际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危难过后,拂去一身荣华瀟洒离去,任凭皇帝三请四邀,都不愿再走到人前享那富贵,后与伴侣再次结庐於周山脚下,悉心教导三个徒弟。 “有你们是大盛的福气。” 眼角一抹泪意闪过,长公主再不同刚才那般淡然疏离,拉著她的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本宫叫你一声棠儿,北地驻边大將乃许宴舟,二品镇国大將军,仁义正直,只是脾气臭了点,有我在,你且放心的去。” 有了这句话,陆棠放下心来。 …… 与此同时,武定侯府。 青山苑中,萧景年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湿透衣襟,浑身战慄,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大夫在旁边把脉,冷汗涔涔:“侯爷,世子的病一直是夫人相看的……老朽,老朽实是无能。” 萧知远冷叱一声:“废物!” 一个华服美人焦急地坐在榻边,“看著年儿这么难受,我这心里像是被剜掉一块。” 华服美人容貌秀丽,如同一幅画卷,眉浓鼻高虽破坏了『秀丽画卷』,倒是衬得多了一抹英气。 这抹英气,將她同那固守成规的闺阁女子区分开。 门外也跟著传来议论声。 “夫人当真狠心,拋下公子头也不回就走了。” “倒是陶姑娘,从早清一直陪著公子到现在,尽心尽力,也难怪公子更喜欢陶姑娘了。” 萧知远听著,竟也没有反驳,越发觉得陆棠的心冷硬如铁! 说走就走了,连孩子病发了也不顾! 他在屋子里踱步,越想越气,直接一拍桌子,“还没把她找回来吗?” 门外慌乱间进来一个小廝,直接滑跪地上。 “侯爷,夫人……夫人上了一辆马车就不见了,听人说是往陆家方向去了。” 陶云倾神色浅淡地听著。 看来这陆棠是回娘家了。 这一次,她可是彻底把萧知远的心给推远了。 看她还怎么跟她爭。 无人看到的角度,陶云倾嘴角带著似有似无的笑容。 她手里还拿著帕子,刚要给萧景年擦汗,手腕突然被握住。 陶云倾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萧景年紧闭双眼死死咬住她的手腕,面容狰狞如煞。 陶云倾吃痛惊呼,扬手就要打下去。 却反应过来萧知远还在,高扬的手迅速落下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她闷哼了一声。 萧知远果然立马就心疼了。 第3章 针锋 “倾儿!” 萧景年犯病的时候,咬合力惊人,又一点不控制,陶云倾的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 萧知远捏住萧景年的下巴,强行让他鬆开,心疼地捧著陶云倾的手。 “大夫呢!还不快来包扎!” 陶云倾面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如此却还咬著下唇摇头,“定贤哥哥,我没事,和战场上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还是先把姐姐找回来给年儿看看吧,他难受得很。” 她坚强的模样让萧知远动容。 陶云倾有意无意抬了下刚包好的手腕,萧知远的目光果然被缠著的手腕吸引,可没过一会,他却神色复杂道:“我……这就去把人找回来。” 居然就准备走了。 陶云倾面色冷沉下去。 怕有变故,她跟著起身:“不然我带著景年一起去,这样姐姐就能直接给景年施针了!” 萧知远一听,觉得有理,当即多派了一辆马车。 萧知远先去,陶云倾和萧景年后到。 一路上。 萧知远脑子里儘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但不是陶云倾的,而是陆棠的。 他几乎都要忘了,景年无法自控的时候每次復发都会撕咬抓挠,陆棠次次都带伤。 可他似乎没见过陆棠痛苦的样子,每次她都会扬起明媚的笑容,告诉他,“放心,年儿没事了。” 他……似乎一次都没听她提起过受伤的事情。 一开始他会露出关切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习以为常,对那些狰狞的咬痕抓痕视若无睹。 萧知远的心像被划了一道口子,丝丝拉拉的疼著,连带著脚步也沉重起来。 马车停在陆府门前,萧知远刚下了马车,陆府大门敞开,陆参议脸上堆著笑容迎了出来。 “贤婿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让人准备一下,快快请进。” 萧知远矜贵頷首,神情淡漠,跟著陆参议进了府。 世人皆知『通政司惟掌文书而已』,陆正乃正五品参议,没有实权,在这偌大的京城不过一粟,掉水里都激不起半点水。 但他有武定侯府这门姻亲,地位便跟著水涨船高,不仅周围同僚对他態度大有不同,收到的官宦勛贵的宴请也多了起来。 陆正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全都是因为萧知远。 “贤婿来得正好,正好我得了几坛好酒,一会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萧知远见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更甚,看来是知道陆棠的所作所为了。 “陆大人不必客气,景年发病哭著要找陆棠,我才不得已过来,等景年恢復了,她要何去何从隨她心意就是。” 陆正还算儒俊的脸上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道:“棠儿何事惹恼贤婿?她年方十二才被接回府,怪我们没有好好教养她,若是……” 萧知远沉了脸。 陆棠没回陆府! 陆正几经询问,才惊愕知道,陆棠居然和萧知远和离了,还是主动提出的! “这个孽女!”陆棠拍案,又惊又怒。 萧知远蹙眉,如果陆棠没回陆府,又能去哪里呢? 陆正拍胸保证,“贤婿放心,若是陆棠不乖乖回去磕头认错,我是不会让她进陆府大门的!” 萧知远淡淡地说道:“她若是磕头认错,好好操办宴席,我也不是不能原谅她,毕竟这么多年,她將景年照顾得不错。” 陆正连忙再三保证。 二人正说著话,管事来稟,陆棠回来了。 萧知远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陆正怒不可赦,“她还有脸回来,告诉她,和离之女不得归家!” 他要逼陆棠回去。 娘家不让进门,她只能回去向萧知远认错。 陆府门外,陆棠披著墨色大氅站在那里,身姿笔直。 因为涉及边关要事,长公主手諭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需稟明圣上。 长公主一刻也没耽搁就进了宫,陆棠则来到陆家。 拿到手諭之前,陆棠还有一件事要做,她要取回一样东西。 但管家一句『和离之女不得归家』,將她拒之门外。 “我可以不进府,我只想取回姨娘隨身玉佩。” 驻足观望的行人见此窃窃私语。 近些日子武定侯府的瓜可不少,都说武定侯夫人善妒自私,无容人之量,容不下將军孤女。 “看这样子是被武定侯休了。” “若我成了下堂妇,早就一条白綾吊死自己,怎么有脸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这是陆参议家的庶女吧,听说十二岁才被接回来,无人教养,不懂规矩,必然是德言有失才会被侯府丟出门来。” 寒风中,陆棠的身姿单薄却挺拔,任凭冷风拂过,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眾口鑠金,积毁销骨。 可她不会就此退缩。 管家立於阶上,居高临下看著陆棠。 “和离之女怎好討要娘家物什。” 他一口一个和离女,若非有人授意,一个管家怎么敢。 陆棠眸子冷沉,“玉佩乃我师门信物,並非参议府中之物,父亲为朝廷命官,不会因为一块玉佩为难和离女吧。” 她的声音平缓有力,仔细听还带著一抹淡漠疏离。 陆正自詡清流,最是注重名誉,若非想要逼迫陆棠回去,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要进去请示老爷,就看到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也行至陆府前。 车上下来一位秀丽美人,身后的婆子怀里抱著一个小公子。 陶云倾人还未到跟前,眼泪却先下来了。 “棠姐姐,都是云倾不好,云倾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再同侯爷闹彆扭了,求你回府吧,求你看看景年。” 眾人顺著陶云倾的视线,目光落在蜷缩在婆子怀里的萧景年身上。 身体偶尔会战慄一下,小脸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皮轻颤,小小一只看上去可怜兮兮。 围观之人的眼神都变了,不需要陶云倾说什么,看向陆棠的目光充满鄙夷。 “她这是连孩子都不要了!” “心真狠啊,这样的人怎配为人母!” “我就说,陆家为什么不给她出头,谁会给这种妒贤嫉能之人撑腰。” “陶姑娘不愧是將军嫡女,和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天壤之別。” “在外野了十余年,谁知道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 人们天生同情弱者,可笑的是,他们不会伸出援手,更不会了解情况,只会妄加揣测,然后站在制高点指责怨怪旁人。 站在参议府门前的陆棠,承受著四面八方的猜疑议论。 刻薄的言语声声如刀,刺进陆棠的身体。 陆棠面色沉沉,身姿依旧挺拔,腰板笔直。 她的目光扫向一旁的陶云倾,刚好看到她脸上尚未敛尽的得意。 “陶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求我?武定侯府的客人,还是……武定侯的妾?” 第4章 我们再无关係 陶云倾眼底划过一抹恼恨,脸上露出屈辱之色。 “棠姐姐不必如此羞辱我,侯爷顾念父兄旧情照顾我,本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棠姐姐所想那般,是棠姐姐误会了。” 眾人听闻『父兄旧情』,立刻想起她的父兄皆战死於沙场,就是她本人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 如今却要因这后宅腌臢之事,被一个庶女编排欺辱。 议论声嗡嗡,皆是指责谩骂她的。 陆棠冷笑一声,猜到陶云倾这是篤定她会顾忌萧知远,不会將她俩那点事当眾说出来。 可今日不必往昔。 “误会你俩无媒苟合,私相授受?” 陶云倾驀然睁大双眼,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下去。 “我不止一次见你深夜进了侯爷书房,府中丫鬟小廝都看到过,难道也是我误会了,你和侯爷探討国家要事一直到清早?” 陶云倾面色涨红,“你、你不要胡说,你血口喷人!” 陆棠挑眉,“討论国家要事叫水做什么?有时还数次。” 她的话太过露骨,陶云倾羞愤难当,感受到周围聚集过来的异样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虚弱稚嫩的声音开口,“不许你这么说云姨。” 萧景年半睁著眼,死死瞪著陆棠。 她不管他就算了,还要欺负对他这么好的云姨。 陶云倾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眼泪涌下来,“我今日来只是求你再看看景年,却不曾想被你如此污衊羞辱,我活不下去了!” 说著,她作势要往陆府门前的狮子上撞,被赶来的萧知远一把抱进怀里,满眼怜惜做不得假。 二人亲密的举止惊得周围人双目圆睁。 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並非陶云倾所言清白,想到刚刚还在怜悯她,一个个心中顿时如同吞了苍蝇。 什么將军嫡女,居然是个无媒苟合私自爬床的贱人! 当真辱没將军府的门楣,那些战死沙场的陶家將士,若是知道她是这等不知羞耻之人,怕是要气的诈尸吧。 萧知远將陶云倾护在怀里,隔绝那些异样的目光,心疼地说道:“你何必委屈自己来求她。” 陶云倾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样,“我看不得景年如此难受,景年到底是棠姐姐的嫡子,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能救景年,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垂眸轻泣,哀哀戚戚,心中却鬆了口气,忍不住抬眼瞥了陆棠一眼,眼含得意。 面对千夫所指,侯爷毫不犹豫出现护他於身后。 陆棠,还看不明白谁才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吗? 萧知远心疼,萧景年也心疼起来。 他从婆子怀里挣扎著站到地上,看向陆棠的目光气恼厌恶。 “我病了是云姨陪著我哄著我,现在云姨为了我放下嫡女身段,低声下气求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看著病弱的小童嘶哑著嗓音诉说嫡母的不闻不问,甚至是……苛责,眾人心中刚刚涌起的对陆棠的那丝惭愧烟消云散。 若非苛责,堂堂侯府家的公子爷,怎会如此瘦弱。 情绪激愤之下,萧景年脱口而出,“你不配做我嫡母,我寧愿云姨做我娘亲!” 萧知远眉头拧紧,对婆子冷喝一声,“少爷病糊涂了,还不赶紧带上车!” 当眾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旦给萧景年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帽子,他这辈子就完了。 陆棠眸色淡淡,“我也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 说完,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入目的不是白皙柔嫩,而是一道道一块块狰狞的疤痕。 眾人皆尽譁然。 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最是注重这些外表仪容,別说这么多伤痕,就是一道浅浅的印记都要用尽手段褪去。 堂堂侯府夫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萧景年倏然瞪大双眼,第一次见到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跡,他便清楚篤定地知道,这些痕跡都是他留下的! “四岁前你犯了癲症根本无法自控,我这两个胳膊被你撕咬抓挠成这样,这才不到一年光景就被人哄得忘乾净了?” 萧知远心神微震,那满胳膊的伤,纵横交错,一直延伸进衣袖遮掩处。 她、她却从未嚷过一句疼! 陆棠放下衣袖,再抬眸,眼底的情绪已经散在这深冬里。 “我就当这些年的付出餵了狗,既然你不认我,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係!” 萧景年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他每次病发,只知道找到娘就会好,却不知道自己竟然给陆棠咬得这么深,这么狠! 那些狰狞的伤疤,真的是他弄的吗? 萧知远也怔怔看著陆棠。 再多的回忆,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萧知远甚至有些希望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他一定会好好对待陆棠。 陶云倾演戏演到一半,怎么也没想到陆棠会直接擼袖子展示伤口,如此直接,如此…… 不知羞耻! 眼看著萧家父子有了动摇,陶云倾见状,隨即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父子二人再顾不上陆棠,急忙將她带上马车。 临走,萧知远神色复杂,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你想好了,只要你认个错,侯府还是你的家。” 她如此胡闹,他还肯亲自来寻人,自问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然而他並未在陆棠脸上看到惊喜,那轻蹙眉头的模样,似是在嫌他。 萧知远愣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他看错了。 陆棠等这个台阶,怕是等了许久,果然,他见陆棠笑了。 不得不说,她的姿容是一等一的,萧知远晃了下眼,已经准备伸手拉人上马车了。 “有句话,我想对侯爷说很久了。” 萧知远的手一顿,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陆棠轻启红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滚!” “你!” “陆大人!你教的好女儿!” 萧知远被当眾落了面子,寒著脸离开了。 啪! 迎接陆棠的,是她的父亲陆正抡圆胳膊的一巴掌。 陆棠被打得偏过头去,没多会脸颊便高高肿起。 “孽女,和离这么丟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还不滚回侯府去向侯爷磕头认错!” 第5章 青鸞坐撵 陆棠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目光仿佛淬了冰,“我若不去呢。” 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彻底激怒陆正。 “你要是不去,我陆家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去,给我拿笔墨纸砚。” 陆正竟当场给陆棠写下绝亲书! “你若现在去,这纸绝亲书我自当焚毁,你若不去,从今往后,不要再说是陆家女!” 直言了当的威胁! 陆正篤定她会妥协。 离开婆家,娘家又不要,她活不下去的。 手上一空,绝亲书已经到了陆棠手中。 “既如此,绝亲书我收下了,我姨娘的隨身玉佩还请归还,那是我师门信物,並非陆府之物。” 陆正一脸震惊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乾脆利落地拿走绝亲书。 “你、你简直是疯了!” 他已经没有女儿能嫁去侯府了,陆棠不回去,他的舒服日子也就到头了。 “一个破玉佩!好好好,你若想拿回玉佩,现在就给我去侯府磕头认错!” 陆棠蹙眉,看样子,要用非常手段拿回玉佩了。 正想著,一辆青鸞马车缓缓驶过来。 青鸞飞舞报佳音,幸福安康乐满心。 百姓纷纷瞪大眼睛,若说其他的皇室贵族他们不认得,但这青鸞坐撵他们却认识。 “那是昌运长公主的坐撵吧!” “我大盛国还有谁敢用青鸞做图,唯有长公主殿下!” “昌运长公主?就是那位创办女学,倡议启用女官的昌运长公主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围观之人窃窃私语。 “除了她还有谁,大盛女子活得如此瀟洒,绝大部分都是殿下之功。” “据说长公主早已不问世事,怎么今日出现在这里?” 长公主孀居二十余载,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看到这青鸞坐撵,百姓猜测纷紜。 达官贵人都不住在淮阳路,那么青鸞坐撵极有可能是衝著参议府而来。 陆正吃了一惊,赶忙敛了怒气,整理仪容,准备恭迎殿下坐撵。 心中思忖不已,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同长公主有所交集,但青鸞坐撵现身,绝不是坏事! 或许是他的夫人无意当中得了长公主赏识也说不定。 陆正激动地往前迎了两步,隨即蹙眉看向一旁的陆棠,“等一会再收拾你!” 陆棠目光浅淡地瞥他一眼。 陆参议从这一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讥讽,心头火起,正要训斥,奴婢已掀开鸞鸟展翅的门帘。 从青鸞坐撵上下来一位气度不凡,举止有仪的女子。 看到眼前之人,陆正眼底闪过震惊之色,赶忙躬身行礼,“下官陆正,见过方姑姑!” 来人是公主府掌事姑姑,也是昌运长公主的贴身女官,虽不涉朝政,但同外朝大臣一样有著品级。 方姑姑乃正三品。 也难怪陆参议如此惊讶,因为见方姑姑如见长公主! 方姑姑頷首,“陆大人不必多礼。” 陆正脸上堆著笑,“方姑姑大驾光临,寒舍蓬蓽生辉,里边请!” 坐撵停在他陆府门前,自然是到他府中的。 不论是什么事,青鸞坐撵和方姑姑的到来,对陆府都有莫大助益,也好让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看看。 方姑姑笑容不变,语气浅淡,“我来找陆姑娘,恰好听到陆大人给了绝亲书,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她错身而过,仪態万方地向著陆棠走去。 陆正脸色驀然一白,身形都跟著晃了一下。 怎么可能,方姑姑来找陆棠的? 他们如何联想,也无法想到堂堂三品掌事女官会找一个下堂妇。 方姑姑见陆棠脸颊红肿,面色微变,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长公主夸这张脸乃国泰民安的脸,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掌摑!” 陆正一听慌了神,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心中震惊得无以復加。 陆棠……什么时候得以拜见过长公主? 还被长公主如此称讚! 早知如此…… 陆棠眼尾微红,她知道这是长公主在给她长脸撑腰。 儘管长公主顾念的是她师父的情谊,但被眾人唾骂,深陷泥沼之时,长公主此举无疑救她於水火。 陆棠恭敬行礼。 方姑姑拉著她的手,笑盈盈將她扶起,和刚才与陆参议说话时的態度截然不同,看得陆参议一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陆棠知道这是方姑姑特意抬举她。 “长公主手諭送到,你且放心去。” 陆棠鬆了口气,如此就有了保障。 “多谢长公主,劳烦姑姑跑一趟,还有一事可能要劳烦姑姑。” 说著,她看向陆正。 在方姑姑的注视下,陆棠顺利取回师门信物。 陆棠拳脚功夫比不得师兄们,但她善农桑,喜兵法,爱奇技淫巧,善创武器。 北地驻边的战事日渐紧张,敌寇蠢蠢欲动,极其不安分,圣上知道丘师主动派遣弟子前往助阵,龙顏大悦。 “你可先用长公主手諭调动人力,圣旨隨后会到北边驻地。” 方姑姑又嘱咐陆棠几句才上了马车。 送来手諭之时,便是陆棠离开京城之日。 时候刚刚好。 青鸞坐撵离开了,眼看陆棠就要上马车,陆正上前拦住她。 “棠儿,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长公主?”陆正惊疑不定,眼底带著一抹希冀。 看上去还如此熟稔。 陆棠眼神揶揄,语气不疾不徐,“与陆大人何干?” 陆正一噎,眼睛一瞪,“你怎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你个不孝女!” 陆棠轻轻抖了抖那纸绝亲书,明眸皓齿,“陆大人莫不是忘了,如今我同陆府已经没有半点关係。” 陆正嘴唇一抖,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意……是担心陆棠和离无法带给陆家殊荣,可谁想到长公主如此抬举她。 颇有一种捡了芝麻丟了西瓜的感觉。 陆夫人听闻消息也出来了,端庄地走过来,唇边含笑,“棠儿不要同你父亲置气,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陆棠见她端著嫡母的架子,唇边弧度淡淡,“陆夫人放心,我不同不相干的人置气。” 『不相干』三个字让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第6章 她以学识卖高价 眼看著陆棠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陆正羞恼不已,“养女如此,冷血无情,不孝不悌,实乃我陆家不幸!” 看著陆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周围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 “这陆大人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他给的陆小姐绝亲书吗?” “想必因为长公主的缘故,陆大人得了健忘症。” “冷血无情?在下要笑死了。” 陆正面色微变,匆匆回了府,关上大门。 车軲轆滚滚,直奔城门。 半日光景,应当可以赶到最近的驛站。 从京城到平遥城大约两个月光景,陆棠不愿在路上过多耽搁,想著要不要於下一个镇子上换一匹快马,至少可以缩短二十余日时间。 她与萧知远的一段孽缘已经彻底结束。 接下来要奔赴的,该是陆棠的人生了! 女子撩开车帘。 目视尽头,正是苍阳漫天! …… 武定侯府中。 萧知远刚刚砸碎一只茶盏。 “她竟如此绝情,她竟真如此绝情!” 男人长身玉立,怒火外放之下竟也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陶云倾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萧知远这样子,分明是还对那个女人心存念想! 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陶云倾却细语安慰。 “定贤哥哥莫要再生气,姐姐只是一时赌气罢了,过不多久就会回来的。” 萧知远生生压下火气,“她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心痛之余,想到陶云倾今天的忙里忙外,眸色柔和下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等她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给你赔罪。”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对了定贤哥哥,听闻长公主亲下手諭,请了丘国师之徒前往平遥城助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知远忙纠正道:“丘师不曾接任国师一职,称呼上还要谨慎。” 但为表尊敬,大盛上下称之为丘师。 见他转移了注意力,陶云倾眉眼弯弯,听话地表示知道了。 萧知远沉思,“丘师之徒或许不是长公主所请,但这件事想来不假,圣旨应当很快就会到平遥城。” 顿了下,又道:“我已自请上前线,不知命令何时才能下来,到时便有幸见识一下这位名师高徒了。” 萧知远计划著上前线的时候,陆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一个月的功夫,终於赶到了昇州城。 “小姐,我们去牙行做什么?” 一个梳著双髻,十五六岁模样,眼睛又大又灵动的少女好奇地问道。陆棠看著身量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女,想起才出京城时见到她的场景。 “小姐,我叫琥珀,丘恩师让我隨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儘管吩咐我!” 琥珀娇娇小小,眼睛灵动模样却有些娇憨,谁能想到这是师父派来保护她的。 那时才从泥沼中挣脱出来,千疮百孔下,师父的掛念让她內心暖意融融。 陆棠说道:“我奉师命去边关相助,总不能空手去。” 昇州城是人口十多万的大都城,大盛对外的交通要道,很多进出口贸易都要经过这里。 这里的牙行共有三家,陆棠来的这家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一家,买卖奴僕、代客垫款、代客运输起卸报关、代客预卖等都做。 陆棠在牙行约莫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之后就带著琥珀在城中吃吃喝喝,走来逛去。 一开始琥珀高兴的很,可一连五日都是如此,她就有些疑惑了。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商旅尤其多?”琥珀垫脚向著城门出张望。 进城的队伍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大多数穿著华贵的商贾。 街道上,已经不少商旅以及车队来往,嘴里谈论著什么『繅(sao)车图』。 “李掌柜也来昇州城了,可是冲那『繅车图』而来?” “哈哈哈,那可是织出胡州丝绵的繅车图,我怎么也要来凑个热闹。” 胡州丝绵闻名天下,各国皇室有一多半的丝织品都是胡州丝绵製作而成,但其製作手法独特,使用的丝车也同旁的不一样,想要模仿很难。 所以这次昇州城牙行放出消息,周围都郡的商贾日夜兼程往这里赶,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哪怕只是看看胡州繅车长得什么模样,也算涨了一番见识。 琥珀张大小嘴,吃惊地看向自家小姐。 繅车图……那不是前些日子小姐去牙行出手的吗? 进城的商贾愈发多起来,隨便一问居然都是衝著繅车图来的。 “这就是小姐说的造势吗?”琥珀似懂非懂。 陆棠含笑点头,“有竞爭才能体现出这东西的价值,更何况,急人之所急,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更让人珍惜。” 有钱能使鬼推磨,陆棠从牙行一个管事那里拿到商贾们的名单,选了个中意的交给牙行。 按照牙行的规定,所得佣金不低於上限和下限的均值,卖家可以指定买家。 陆棠在清风茶楼见到薛掌柜的时候,看到他满面愁容,脸上儘是疲態,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薛掌柜是做丝绵裘生意的富商。 近期西南的雨水泛滥,导致他的丝绵在短时间內损毁腐败严重,老主顾要求他赔偿损失,连带著几个新主顾也不敢从他这里订货了。 最大的几个货订断了,还可能面临巨额赔偿,薛掌柜坐不住了,半个月下来眼眶深陷,身形都清减了几圈。 “陆姑娘当真可將胡州制丝的方法传授於在下?” 两句寒暄过后,薛掌柜迫不及待地开口。 如果能够得到胡州制丝方法,再有胡州繅车,可解他燃眉之急,將来还能在同行中独树一帜。 陆棠一笑,也不卖关子,“既是我说的,自是可以,只看薛掌柜是否付得起代价。” 薛掌柜正襟危坐,开口道:“陆姑娘,薛某愿以一万五千两黄金,买下这胡州手艺。” 他说完,就见陆棠笑而不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知道外边商旅都排著队等这个机会,若是不给个满意的价格,呼吸之间就会被人替代。 空有一个繅车製造图没用,眾多商旅赶来这里,真正看中是附加条件,便是有机会习得胡州丝绵手法。 陆棠见他这般神態,就知道造势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薛掌柜咬牙说道:“在下出三万两黄金!” 第7章 兑换粮食 这是薛掌柜的极限,也是这东西的上限。 陆棠浅浅一笑,“成交!不过……” 薛掌柜的喜悦还没升上来,硬生生被那『不过』二字压下去。 还有其他条件不成? 陆棠:“我只要一万两黄金,给我换成不同面额的银票和一部分现银,另外两万两黄金,给我兑换成五万套御寒衣,二十万石粮食,我还要大概五万两白银的肉类白菜,种类可以不多,但量要足。” 一万两黄金等比例为十万两白银。 御寒衣1两2钱一套,一石粮食500文钱。 细算下来,还要占薛掌柜一点便宜。 薛掌柜睁大一双眼睛,哆嗦了一下嘴唇,“陆姑娘要这些作甚!” 难不成要养兵造反? 陆棠见他惊恐的样子,也不隱瞒,“我奉长公主命令前往北地驻边协助许將军御敌,平遥城乃苦寒之地,百姓生活艰苦,將士吃不饱穿不暖,每年冻死饿死的不知凡几,这些是要送往平遥城的。” 说完给他看了长公主手諭。 薛掌柜肃然起敬,忙起身叩拜。 “陆姑娘大义,薛某再送千旦粮食,以尽微薄之力!” 尽不尽微薄之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结交陆棠。 一个同长公主相识,又有如此学识之人,有这样一个机会,哪能不大力结交!更何况,这样的人,本身身份也不一般。 陆棠:“既如此,我再给薛掌柜加上五百两,再多一千旦粮食,务必把粮食儘快运到平遥城找许晏舟將军!” 薛掌柜连道没问题。 …… 半个月后,平遥城。 “平二,还是没有粮草的消息吗?” 说话的人满脸鬍子,身形单薄,穿著一身洗的发白的单衣,在这数九寒冬,这是唯一能保暖的衣物。 被唤作平二的將士,除了一身单衣,还套了一件旧的抽条,损伤严重的布甲。 这是他们行军打仗的保护甲,多数將士过冬都靠这件布甲。 “回將军,没消息,京中也没有回信。” 半年前军餉告罄,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半粒粮食。 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是被拋弃了,还是出了什么状况。 许宴舟心中沉重,却顾不得思考许多,当下是解决將士们的吃食问题。 负责採买的几队人马月前离开,至今未归,极有可能出了意外。 苦寒之地大片冻土,没有商旅往来,消息极其闭塞。 百姓艰苦尚不如他们,城中每日都有死去的人,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不仅如此,近期许宴舟发现,城中乱象已生,架锅蒸人,易子而食,留男去女。 这么下去,过不多久,不需要岐人攻打,平遥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平二乾裂的双唇轻轻颤抖,“將军,咱们……弃城吧。” 已然到了绝境,弃城或许还有活路,坚守下去,这两万余人坚持不到半月,就会係数饿死冻死。 “將军,弃城吧!” “咱们得活下去才能东山再起,死了这城一样会破!” 平遥城破,岐人便可长驱直下,用不多久就能打到昇州城,再然后就是安邑。 直达都城。 鏘! 金戈出鞘之音。 许宴舟面色冰寒,“谁再提『弃城』二字,休怪我刀剑无情!” 厅內鸦雀无声。 “可是……將军府也没有粮食了,我们只能等死。”平二绝望地喃喃道。 这满城百姓,即便没有饿死冻死,早晚也会被杀进来的岐人屠尽。 还不等许宴舟说话,忽然有人飞奔进来。 “报!將军……粮……粮食!还有衣!” “有人送粮食和衣服来了!!!” “粮食?!” 大片冻土,树根早就刨乾净,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平二只是听到『粮食』两个字,就直往肚里吞咽口津。 许宴舟心神微动,立刻带著眾將领向城外而去。 快马来到城外,为首的是三十几个浑身是伤的鏢师,在他们身后,一车车捆的结实的物资横在眼前,足足有三十余辆。 粮草,衣,竟还有草药和武器……一箱箱,一捆一捆都扎扎实实绑在车马上! 许宴舟上前,直接掏出匕首扎破一袋粮食。 是小米! 除了小米还有麵粉,甚至大米! 当白的大米流出来,比银子还要耀眼。 许宴舟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是被什么填满,眼眶酸胀。 车马后面,有人带了管事的过来。 “报,將军!这就是献粮的人!” 薛掌柜慌忙擦了手,拱手见礼。 许宴舟让薛掌柜起来说话。 许宴舟问道:“粮草衣都是你准备的?” 薛掌柜听出他的弦外音,忙道:“是小人准备的,分批次运输,目的地都是平遥城。” “就是说后面还有?” 平二狂喜,抓住薛掌柜急问。 其余將士眼中神采迥异,再不復刚才死气沉沉。 薛掌柜一边擦汗一边道:“是,一共二十万担,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 “先生大义!”许宴舟满腔激盪。 薛掌柜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是陆姑娘,所有的物资都是陆姑娘一路上筹的。” 薛掌柜不敢隱瞒,一五一十將事情言明。 正说著,车軲轆滚滚,一辆马车从队伍后方踏著尘土碎石而来。 许宴舟抬眸遥望。 行至跟前,马车中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小女子陆棠,前方可是许將军?” …… 一辆辆輜重进入城门,隨行鏢师们刚想放鬆一下,身体却先一步紧绷起来。 冒著绿光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像是闻到鱼腥的猫儿,死死盯著车上显露出一角的粮食。 陆棠掀起一角帘布,看到破败的平遥城吃了一惊。 目光所及,百姓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双眼如同枯井毫无神采,行尸走肉般或倚或靠,还有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多数房屋破损严重,有的遮风不避雨,有的乾脆就是个棚子。 这如何过冬! “將、將军,这车上……可是粮食?!” 一个老嫗颤颤巍巍横在路中间,神情麻木地看著许宴舟。 周围一切好似静止一般,连肃肃冷风都静了下来。 老嫗瘫坐在路边,纵横交错的皱纹像是凝固在一起,嘴里喃喃不止,“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琥珀掀起门帘想要一探究竟,目光好像瞥到什么,定睛一眼,顿时面色煞白,瞳孔骤缩。 第8章 救下五万余人 陆棠见状,眸子微眯,门帘还未被掀起,手便被琥珀握住。 大大的杏眼中盛满惊惧和绝望,紧握著她的手,冲他摇摇头。 刚刚匆忙一撇,她却看得清楚,棚子下那口大锅中,蒸煮的分明是个白的小身影。 这和她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感受到琥珀的情绪,陆棠轻轻安抚著她,余光透过帘布缝隙,看到那让人心颤的一幕。陆棠闭了闭眼,压下臟腑的翻滚,心中疑虑丛生。 从老嫗断断续续的呢喃中,眾人终於得知,没有可易子的人家,没有能用孩子兑换粮食的地方,他们只能去女留男。 那口锅中,是她一岁的孙女。 如此她两个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 可她不心痛吗,她也痛的呼吸不过来,孤儿寡母存活於世,她若死了,三个孩子都会成为旁人口中之食。 战马上的许晏舟久久不语,笔直的身形似乎有了些许弧度,微微敛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人开口,千万人便跟著开口。 飢肠轆轆的百姓眼中只剩下粮食,已经无惧那些朝向他们的寒光凛然的利刃。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堵过来,將本就不宽阔的主干道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有些人直直扑向粮食,被守在四周的將士以及鏢师们拦下。 “军爷,救救我儿子吧,给他一口吃的就能活!” “將军您行行好,我娘就剩下一口气了,求您救救她吧!” 地上跪倒一片百姓,一片哀戚苦求之声。 自家尚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哪有精力去顾及他人生死。 他们只希望儘可能留住在意的人,哪怕多留些日子也好。 还有一部分人虎视眈眈,他们不求,他们欲抢。 百姓的情绪愈发激烈,从有人试探到情绪失控开始抢粮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將士和鏢师紧张地拿著武器,眼底却一片茫然。 他们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寇,而是饿红了眼的百姓。 战马鸣嘶,金戈交鸣。 百姓们的动作稍顿。 “一个时辰之后,开棚施粥,每人一份。” 许晏舟收剑,沙哑的声音如同甘露,清冷的身影如同一束光,倾洒到每个百姓身上。 百姓们眼底有了些许的光,飢瘦的脸上展露出欢喜之色。 平二张口欲言,最终化作一声嘆息。 輜重队伍顺利进入將军府,府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陆姑娘,舟车劳顿,你先稍作歇息,待我布置完施粥一事,再来拜谢!” 陆棠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许宴舟。 他脸上的鬍子许久未曾修剪,如今除了一双深邃灼亮的眸子,竟看不出本来面貌。 陆棠頷首隨小廝离开。 隨行而来的鏢师都下去休息了,薛掌柜早就被搀扶回房,大锅蒸煮那一幕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双腿软如无骨,这一路都是被人背回来的,至今无法独自行走。 陆棠换洗一番,便带著琥珀来到將军府前,百姓们正在捧著碗瓢领粥。 看一眼大锅內,连同稻米豆子和小米一起煮,虽然算不得浓稠,但每一口都有粮食,在这种环境下,许宴舟算是仁善之极。 一碗粥吃不饱,却能续命,许宴舟承诺眾人,每日每人可领一碗粥。 平二忍不住低声说道:“將军,都施出去,我们怎么办?” 二十万担粮食,够两万余將士吃两个月左右,包括战马粮草,节省一点会更久,不仅能助他们渡过凛然寒冬,若敌军来犯,他们自当可以应对。 第9章 感恩陆姑娘的馈赠 许宴舟也高兴,有粮食,有白菜,还有各类肉,这是他渴望许久却不敢过分奢望的。 他实在想不到,陆棠是如何筹集到如此多物资,那不仅要大价钱,还需要有人脉。 若是知道该怎么做,就不必让陆棠操劳了。 “將军只需要想想该如何打通平遥城至昇州城的道路,其余的交给我就是了。”陆棠说道。 许宴舟愣了一下,那双黑眸中好似盛满璀璨星子,熠熠生辉。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必著眼后方,只需目视前方。 后来,还是薛掌柜將一切告诉许宴舟,他才知道,陆棠的法子,他复製不了。 不仅是他,绝大多数人都复製不了。 也是那一刻他才开始认识到,陆棠的学识有多渊博。 陆棠思路清晰,她可以通力协助军队后方,但是她需要有一条畅通的交通要道。 这条路打通了,粮草才能持续供应,消息也能及时得到。 许宴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著手去做这件事。 陆棠说道:“將军閒暇之时,可否为我讲讲这边关驻地的事情。” 许宴舟頷首,“陆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 陆棠开始一一询问,很快便从许宴舟以及平二口中了解了平遥城的现状。 这里冬季寒冷漫长,严寒刺骨,夏季温暖短暂,蚊虫肆虐,作为歷代流放之地,环境可谓恶劣之极。 流放至此的犯人,多的是死在路途当中,存活下来的人多一半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也因此,这里老幼妇孺反倒不多。 陆棠看向许宴舟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佩服。 城外敌军强悍,城內百姓不全是安分之辈,加之断了粮草通信,孤舟一般的地方,许宴舟硬是坚持了半年多。 平遥城虽然常年处於冰封之中,但山林遍布,所以这里的百姓多以游猎为生。 一年中,土地大部分处於冻土状態,常见的穀物无法耕种,流放至此之人又不善耕种,土地大部分荒废。 许宴舟见他所言,被陆棠一一记下,黑沉的眸子当中闪过疑惑。 他不明白记下这些做什么。 他以为陆棠感兴趣,便多说了一些。 “所以这里没有府尹?” 许宴舟点头,“大军到来之前,这里秩序混乱,恶徒横行,百姓被迫『强者为尊』。” 平遥苦寒天下无,人烟稀少,女子更是如此,因此那时候女子几乎成了稀罕物。 便导致一些人家妻女被肆意凌辱,毫无人道可言。 许宴舟领军来到这里,先斩了所谓『强者』,情况才逐渐好一点。 但他精力有限,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抗外敌上,城內秩序便没有得到更多改善。 二人正说这话,许宴舟余光又一次瞥到平二在外边徘徊。 “什么事?” 许宴舟看过去,若是重要的事情,他不会三番两次不进来。 平二脸上神情带著些许不自然,嘿嘿笑著走进来,目光扫了陆棠一眼,迅速移开。 许宴舟蹙眉,“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平二挠了挠头,“那个,我们是来向陆姑娘道谢的。” 他才说完『我们』二字,外边又探出好几个脑袋。 平二有些赧然,向陆棠抱拳行礼,“谢陆姑娘救命之恩!” 外边十几个將士齐齐行礼,齐声说道:“谢陆姑娘救命之恩!” 声音震耳发聵,琥珀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平二解释道:“他们代表各自队伍来谢陆姑娘。” 说是救命之恩一点都不夸张,若没有陆棠带来的这一批粮食,过不了几日,营中也好城中也罢,就会出现大片死亡。 平遥城军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荒漠逢甘露,將士们感激不已,不少人一边吃著粮食一边落泪,感慨劫后余生。 恩情记在心中,仍希望当面向她道谢。 陆棠忙回礼,“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若是诸位將军当真感谢我,那便一起守好大盛疆土!” 来之前她是师命难违,看到平遥城的情况,看到许宴舟领军耗尽最后一口气力还在坚守,她內心颇受撼动。 此刻,她是发自內心想要改变现状。 许宴舟眸中闪过些许惊异。 她和一般女子一样,又和大多数女子不同。 她有著女子的柔美清丽,气质不俗,又有其他女子没有的气节和远见。 眾將呼应陆棠的话,誓要守好这大好山河。 第一批物资在许宴舟的指挥下进行了分配。 他將御寒衣优先分发给城中的老幼妇孺,多出来的才给军中伤员。 粮食统一管理,將士们保证每日两餐,百姓每日一餐。 等到后续物资到了,他们再进一步改善,到时百姓每日两餐,可以大大减少城中伤亡。 许宴舟听从陆棠的建议,悄无声息抽调兵力前往沿路,先將后续的粮食成功押运回来。 至於沿路匪患,许宴舟有些犯难。 现在兵力不足,贸然抽调去剿匪,不仅不现实,而且城中空虚极容易被趁虚而入。 许宴舟一筹莫展的时候,外边將士来报,说有大批百姓跪在將军府门口,磕头感谢陆姑娘的救命之恩。 陆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太会应对这样的场面。 许宴舟似是看出她的为难,说道:“陆姑娘且在这里稍作休憩,我去去就来。” 百姓知道感恩是好事,但不安分的大有人在,为了陆棠的安全,许宴舟並不打算让她露脸。 只是没想到他的担心会应验那么快。 陆棠休息了两日,正巧大批白菜到了,她便带著琥珀去了东城门。 白菜易储存,吃一整个冬日都没问题。 百姓们显然没料到居然还有白菜,看著入城的车队,他们亦步亦趋地跟著,眼巴巴盯著那些白菜。 平二咧著嘴扬声说道:“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大家一口吃的。” 话落,声音再次拔高,“感恩陆姑娘的馈赠!” 百姓们闻言欢欣鼓舞,跟著喊起来。 站在巷子里,琥珀一脸崇拜地看向陆棠,“小姐,你太有先见之明了。” 若非陆棠筹备这么多粮草,来了平遥城,也只能跟著挨饿。 “想必你就是陆姑娘了!” 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棠回身,便看到四个穿著衣的男子,正不怀好意上下打量她。 第10章 他们该死吗? 陆棠冷眼看著四人,“我记得衣给的都是老弱妇孺,什么时候传到你们身上了。” 大呲牙咧嘴,露出两排黄牙,“不是老不死的就是小杂种,哪有爷爷我的身体金贵,他们也配穿这么细致的衣!要我说,那姓许的就是打仗把脑子打坏掉了,把那么多粮食衣衣分给那些废物,不是浪费吗。” 另一个贼眉鼠眼的跟著笑,“爷说得对,还是跟著爷混有前途,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穿衣,以前过冬都是穿纸裘。” 大呲牙听著很受用,拍了拍他肩膀,“跟著爷混有你们享受的,老鼠,一会那小的先给你享用。” 老鼠欣喜若狂,看向琥珀的眼神黏糊糊的。 “这城里的小娘们都玩烂了,终於来了个新鲜的,哎呦哥,要不咱先干正事,我这小兄弟迫不及待了。” 大呲牙哈哈一笑,“瞧你那点出息,一会滚远一点,別让我听见声儿。” 老鼠点头哈腰,“得嘞,我去那边巷子解决。” 说完,他一脸淫荡地向著琥珀走去,看著她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心里愈发痒得厉害。 发配到这里的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妻女,但是这一路上的折磨,活下来的也都不成人形,哪像她这般,模样俊俏身段柔软。 陆棠没有动,琥珀自然也没有动。 陆棠挑眉问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大呲牙笑了,笑得很猖狂,“这句话怎么耳熟呢,哦对了,那个前首辅家的嫡女也是这么问我的,哎呀后来怎么著,在我身下叫的那叫一个欢,关上门巷子口都能听见。” 几个人哈哈大笑。 说话的功夫,老鼠已经迫不及待上前去抓琥珀。 他的小兄弟已经雄赳赳气昂昂了。 “来妹子,哥哥疼你。” 他夹著嗓子,眼看就要抓住琥珀的手,谁知那白皙的手腕一翻,扣住他的手腕。 老鼠笑起来,“原来妹子喜欢这样,来来来,哥哥都依你……啊!!” 夹著的声音转瞬变成悽厉惨叫。 在大呲牙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鼠已经被琥珀踩在脚下,声息渐弱。 大呲牙等人一时惊得后退,可面对到嘴的肥肉,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琥珀没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机会,纵身上前,几个起落间,三个人只来得及闷声一声,就纷纷倒在地上。 “小姐。” 琥珀解决了四人,回头看向陆棠。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好办了。把他们拖到主干道上。” 琥珀一手薅起两个人的头髮,一起往外拖去。 此时押运白菜的车队还未过去,百姓们还在跟著高呼,须臾就有四个人如同死猪一样被扔在大街上,顿时惊得连连后退。 平二以为又是抢粮的,刀都亮出来了,待看清楚陆棠的身影,忙收了兵器走过去。 “陆姑娘,这是?” 他没注意到周围人看著琥珀的眼神如同看怪物,快步走到陆棠跟前,看了脚下四个人一眼,当即皱起眉头。 这四人是平遥城有名的混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时將军清剿的时候跑掉一部分人,没想到又跑回来了。 大呲牙被琥珀摔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来,没看清眼前的形式,对著陆棠破口大骂。 “贱人,你找死,等著我一会使劲折磨你……啊!!” 又是一声惨叫,平二拔出剑的手一顿,阴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在他心里,陆棠是一个大气沉稳,温和柔美又端庄的女子。 此刻,她一脚踩在大呲牙的脖颈上,踩得他舌头直往外吐,脸色迅速涨成猪肝色。 陆棠环视一周,从百姓的眼神当中就能看出他们对大呲牙等人的厌恶和恐惧。 “这个人该死吗?” 她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周围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棠又问了一遍,百姓们的眼神开始闪躲。 他们不敢说,怕遭到报復。 琥珀挺著胸脯,昂首说道:“我家小姐既然这么问,你们就大胆的说,他们的生死掌握在你们手里。” 几个呼吸之后,在琥珀有些恼火这些人没胆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哽咽道:“该死,他该死,他们四个都该死!他们该死啊~~呜呜呜” 女子跪地痛哭起来,“这些人渣,他们都该死。” 无数次被玷污,她已经麻木,没有反抗的苗头,可这些畜牲却姦污了她女儿。 十二岁啊,才十二岁,还未及笄就被他们活生生糟蹋死了。 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却无能为力! 老鼠的目光阴翳地看过去,似是在用眼神告诉那女人,你完了。 还有想要说话的人看到他的眼神警告,嚇得赶忙闭嘴,向后退缩。 噌! 陆棠皓腕一抖,一道寒光从腰间飞出,她身姿舒展,抬臂甩腕,手中软剑晃动著如同灵蛇吐信,顷刻缠上老鼠的脖子。 血光乍现,地面溅洒出一道鲜艷的弧度。 不过呼吸间,老鼠已经身首异处,身子软软倒了下来,发出微弱的闷声。 万籟俱寂,寒风似有眼力般停下。 挤满人的街道除了呼吸声清晰可闻,鸦雀无声。 软剑復直如弦,血顺著剑尖滴落在地上。 陆棠缓缓说道:“其他人认为,他们该死吗?” 她继续问。 琥珀有些不太明白,就冲这四人盯上她们,他们就该死,更何况这些人定然没少欺辱妇女,小姐为何要一遍遍去问那些百姓。 他们的意见重要吗? 刚才还阴冷警告他们的老鼠变成一具尸体,百姓们非但没有害怕,脸上从惊到喜,又到泣。 这个人渣终於死了! “他们该死!” “该死,他们都该死!” 百姓们纷纷叫嚷起来,愤恨之情溢於言表。 陆棠点点头,神情认真,“既然大家都觉得他们该死……” 话音才落,她手起剑闪,又是三颗人头落地。 乾脆利落,杀伐果断! 气息不乱,声调平稳,看著她平静的仿若一潭湖水,平二一脸震惊,呆呆站在原地。 心中对她的形象崩塌重组再崩塌,如今又开始重组当中。 耳边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声,和看到白菜车队的时候一样欣喜若狂。 死气沉沉的平遥城,因为一张张喜极而泣的面容,多了一抹鲜活之色。 陆棠看向平二,“麻烦小將军收拾一下这里。” 第11章 养活一座城 陆棠让平二將四个人身上的衣扒下来,招呼百姓过来认领。 或许因为刚才她的铁血手段,没人敢胡乱认领,衣被原主人领了回去。 “小姐,为什么要问百姓的意见?” 回將军府的路上,琥珀不解地问道。 她看出陆棠怎么都要杀那四个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陆棠看了一眼满目苍夷的平遥城,说道:“这里的百姓需要希望。” 只有温饱不够。 有希望要摆在百姓面前,没有希望,创造希望也要摆在他们面前。 否则內忧外患,平遥城早晚失守。 而且百姓脸上的麻木让人感到压抑,既然有能力去改变,那就努努力。 陆棠当街斩人这一幕正好被许宴舟看到。 身旁的將士咋舌不已,“將军,不是说这位陆姑娘是侯府和离出来的吗,內宅妇人怎会有如此魄力?” 许宴舟看著她们消失的背影,眼神带著异彩,“她只是曾经有过內宅妇人这段经歷罢了。” “將军?” 平二惊奇的声音传来。 不怪他有如此反应,乍一看到许宴舟,他险些没认出来。 他脸上的鬍子修剪乾净,郁郁青青的眉,雾染春山。 面容有些清冷,衬得灼亮的黑眸愈发迥异有神,儘管还是那一身破旧的布甲,却遮不住那一身如虹的气势。 在这平遥城,不论是將士还是百姓,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仪表,更遑论好生打扮自己。 他们打扮给谁看呢。 许宴舟似是料到他想说什么,凉凉地看向他,“怎么,不认得本將军了?”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到嘴边的那句『可是为了陆姑娘特意梳洗打扮的』被平二生生咽下去。 趋利避害的本能他还是有的。 …… 繁华似锦的京城,武定侯府。 萧知远不知不觉竟走到听澜园。 这是陆棠在的时候住的地方。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往里边走去。 看到外厅桌上摆放著练字的宣纸,萧知远愣了一下。 隨手拿起一张,一手行书字跡雋秀,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柔美,反倒是多了几分锋芒毕露。 这是……陆棠写的? 他恍然记起两年前陆棠和他提过练字的事情,原以为她只是附庸风雅,想以此吸引他的目光,可没想到她写得如此漂亮。 伸手翻了一下,他的名字跃然纸上。 满篇『萧知远』,这样的纸有十几张。 她在练他的名字! 不仅有他的名字,也有萧景年。 两个人的名字越是往下翻就越多,可是往上翻便寥寥无几,甚至后边再也没出现过。 陆棠练字似乎有落款的习惯,看上边的时间,一年前他和萧景年的名字时常会出现,次数频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名字断崖式减少,上边几十页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萧知远心里涌起莫名的燥意,眉头轻拧,扔下这些纸往內堂走去。 “爹爹。” 萧景年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萧知远头也没回,看著內堂的布置一如既往,桌上还散乱著几样首饰。 打开妆奩,价值不菲的首饰一样都没少。 细看这些首饰的样式,他愕然发现都是陆家嫡女的,这么多年她自己一件首饰都没添吗? 他面色沉下去。 再看她的闷户橱满满当当,华服件件都在,只带走几件寻常衣裳。 “爹爹怎么把母亲写的字翻出来了。”萧景年信手翻看著。 萧知远回首瞥了他一眼,“你可曾见过你母亲练字?” 萧景年点头,“见过,儿子有时候不舒服,西席讲得不是很明白,母亲课后会为儿子解答。” 陆棠给他解答都是连说带写,练字的时候也从不避讳他,还告诉他该如何握笔用力等。 “不过她一个庶女,哪有什么见识,若非儿子犯病后体虚,也不需要总听她嘮叨。” 萧知远眉头轻蹙,“她还给你讲课?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萧景年露出紧张之色,同时又有点难为情。 父亲总说陆棠的师父是三教九流之辈,她以前也都做著不入流的事情,没有官家女的教养,没见识没学识,所讲內容自然都是妄想的胡说八道,他哪里敢让父亲知道。 可实际上他很依赖陆棠,想听她说奇人异事,想听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甚至很多时候,她会用一些故事来解析西席所讲內容,有趣的很。 所以,儘管他觉得丟脸,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凑近想听。 见萧景年低著头不语,萧知远不再追问。 人都走了,再问这个有什么用。 “以后若是有不懂的,儘管来问我。”萧知远说道。 等找到陆棠,他定会教训她一番。 萧景年將来要承袭侯府,怎么能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辱了孩子的耳朵。 “爹爹,我能跟您一起上战场吗?”萧景年希冀地问道。 萧知远沉下脸,“胡闹!” 被父亲拒绝后,萧景年转身就去找陶云倾了。 他央求陶云倾帮著说项。 …… 远在北地驻边的陆棠,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琥珀百无聊赖地守在旁边,直打哈欠。 陆棠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没有作答。 宣纸都是熟宣,是前府尹留下的,儘管没有侯府的好,但在边关能找到这个,已经是惊喜。 片刻后,她才喃喃自语,“这里倒是不缺水,適合种点什么呢?” 琥珀瞪大眼睛,“小姐,你该不会要在这里开荒吧,这城中会耕种的人可没多少。” “民以食为本,我倒是可以一直想办法筹集粮食,但我走了以后呢。” 陆棠头也不抬地说道。 琥珀噌就站起来,“这里土地贫瘠,天寒地冻的,听闻这里四月初才开始回暖,到八月份就下大雪了,这种地方什么庄稼能活下来!” “我让小將军采了些土壤回来,也不算贫瘠,只需要找到適合的农作物。” 琥珀觉得她异想天开,可是想想一路过来,她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几乎所有遇到的困难都被她提前想到,且做了万全准备,他们才能安然无恙带著这么多物资来到平遥城。 “小姐,你真的要养活整个平遥城啊!”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外边传来嘈杂之声,似乎出了什么事。 第12章 小公子 “小將军,发生了什么事?” 陆棠拦住一个守卫。 “陆姑娘,小公子旧疾復发,城中大夫前几日饿死了,现在没人能够医治。” 小公子? 陆棠接过琥珀递过来的大氅,“带我去看看,军中大夫呢?” 守卫对陆棠十分恭敬,闻言却是一嘆,“军中大夫本就没几个,后来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现在只有几个略懂伤护的將士帮衬,小公子自娘胎带出来的病,他们根本不懂。” 带著陆棠来到小公子的院子,灯火通明却乱糟糟的,来往將士脸上都带著厚重的忧虑之色。 “陆姑娘怎么来了。” 將士们看到陆棠,纷纷有些惊讶,隨后想想她住在將军府,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將军,陆姑娘来了。” 有人进去通传,没多久许宴舟满脸倦容出现在台阶上。 “深夜天凉,陆姑娘早些歇息吧。” 许宴舟眼底的愁绪极浓。 整个平遥城,找不到一个大夫,这么下去,孩子坚持不了多久。 陆棠脚步不停,向里边走去,“旧疾有多久了?” 许宴舟愣了一下,见她进去了,不得不紧隨其后,“有六年了,虚七年。” 陆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虚七年,娘胎里就有的病? 来到內堂,床榻上蜷缩著一个孩子,面色蜡黄,嘴唇青黑,浑身抽搐不已,像是中毒症状,却又不全是。 “他娘怀著他的时候中过毒吗?”陆棠翻开孩子眼皮,手指落在他的脉搏上。 许宴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大夫?” 陆棠抬眼看了他一眼。 许宴舟反应过来,忙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什么毒我不太清楚。” “出生后他有什么异样吗?” “全身乌黑,气息绵薄,本以为活不了,兴许是老天眷顾才活到现在,但每次毒发症状都会加重。” “之前吃什么缓解症状?” 陆棠问,许宴舟一一作答。 了解了大致情况,陆棠將小公子身上的衣物除去。 琥珀从后边跑出来,將陆棠的针包递过去。 知道情况的时候,她就让琥珀回去拿了。 陆棠拿出银针那一刻,眾將士面面相覷,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陆姑娘居然还是个大夫! 就是不知道医术如何,能否救治小公子。 许宴舟看著陆棠施针,恍然想起丘师医术高超,当初正是因此同长公主相识。 想及此,他眼底迸发出希冀之色。 陆棠施针后,小少年抽搐的情形有所好转,他微睁双目,虚弱地开口:“爹爹……” 许宴舟上前一步,立於床榻前。 似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小少年才缓缓闭上眼睛。 陆棠有些诧异,原来是许將军之子。 施针约莫一盏茶功夫,小少年身上一层黑色薄汗,带著淡淡的黏性。 “水温高一些,给他沐浴。” 一番折腾,已是子时,陆棠施针后有些倦怠,告辞离去。 翌日一早,陆棠用早膳的时候,许宴舟携子许商序前来拜谢。 將士日两餐,百姓日一餐,只有陆棠一日三餐,这是所有人强烈要求的。 陆棠也不推辞,她有自己的小厨房。 她可以想办法筹集粮食,但不想挨饿。 正好今日多做了些,便邀许宴舟和许商序一同用膳。 小傢伙瘦得厉害,如今六岁了,但看著也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见陆棠招呼他,他怯生生地站在许宴舟身旁,小大人一样拱手,“多谢陆姑姑相救。” 他的声音有些哑涩,黑黝黝的眼睛眨著,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小鹿,懵懂纯良。 这样的眼神中,却透著隱隱的淡漠。 他似是自知活不久一般。 许商序的目光落在桌上,看著通黄的小米粥,几味小咸菜,还有一盘小孩拳头大小的卷。 “以后商序来和姑姑吃早膳。” 许商序看向许宴舟,见他点点头,忙跟著道谢。 琥珀又盛了一些咸菜,说道:“这是我们在昇州城的时候囤下的,味道很不错。” 咸菜易储存,她们採买的还都是偏辣的,辣容易產生更多的饱腹感,很多贫穷的地方都会选择吃辣。 许商序不能吃辣,陆棠特意装了点不辣的。 他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这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许宴舟又何尝不是,让將士们饱餐一顿,也都是混著粥,或者搅成疙瘩汤喝,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白面卷。 许商序一连吃了五六个小卷,意犹未尽,却不再伸手去拿。 粮食珍贵,白面更珍贵。 在车队中,白面和大米所占的比例很小,许宴舟便下令,將一半的米麵都送到陆棠这里。 无人有异议。 “粮食大约能坚持一月余,我已经再一次向京城传递消息。” 早膳后,许宴舟坐在前厅同陆棠说著情况。 陆棠將长公主的意思说了,皇上並没有无视边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变故。 “许將军可有银子?” 许宴舟点头,“陆姑娘需要吗?” 言外之意,她若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陆棠一笑,“许將军可知道燕回堂?” 许宴舟稍作沉思,“你的意思是,钱让燕回堂传递消息?” 燕回堂名义上是个商行,实际上干著买卖消息的活计,本国的买卖,他国的也买卖。 背后东家是个迷,没人见过。 许宴舟觉得此法可行,虽然边关消息极其重要,但相比坐以待毙,反倒可以冒险一试。 而且听说银子到位,消息可以买断。 目前来看,燕回堂的声誉还是不错的。 隨后陆棠將她准备开荒农耕的事情同许宴舟说了。 许宴舟沉吟后说道:“如今战事紧张,农耕未必妥当。” “许將军认为,这场战事会持续多久?” 许宴舟不语。 岐人二十万大军被阻挡在荆门天险外,靠著这道天险,他们奋力抵御,少则两三年,多则就不好说了。 “战事最是吃粮草,我筹集二十万担粮食,也仅够两万多將士不足三月,以学识兑粮食,也要看机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想打持久战,我们须能自给自足。” 第13章 筹谋 “我们做不到经邦济世,总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许宴舟被她说服,“陆姑娘想如何做?” 陆棠一笑,“等我细化一番,再同將军说。” 许宴舟看著她湛黑的眸子熠熠生辉,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他的嘴角不自觉有了弧度。 今日又有一批粮食送到,自从许宴舟派出人前去接应,押运便顺利起来。 从鏢师们身上的伤也能看出一二。 得益於寒冬,肉类送到的时候已经冻上,几乎没有损坏的。 对於这么多种不同的肉类,百姓们也稀奇得很,他们打猎为生,大雪封山后,他们已经许久没闻过荤味。 陆棠托返程的鏢师们给薛掌柜带话,让他帮著寻找几样种子和农用工具。 许宴舟借著接应粮食的机会,顺道清剿两处匪患。 他居然不知道,这条路上的匪患已经如此严重。 清剿的时候他发现一些异样,顺著寻到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的確让他发现一些东西。 许宴舟忙碌起来。 府中只有陆棠和琥珀两个女子,其余的都是小廝或者驻守的將士,许商序託付给了陆棠。 为了方便照顾和医治,陆棠让许商序搬到她的院子同住。 用过早膳,陆棠便如同往常开始练字,许商序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姑姑写的字真好看。” 字好看,人也好看。 他不好意思说。 “商序会写字吗?”陆棠问。 许商序摇摇头,眼神黯淡下去。 他身体太差了,大部分都是萎靡的状態,边关也没有西席和学堂,到了启蒙的年纪也是常年臥床,没有条件,也无力学习。 “如果你想学,姑姑可以教你。” 许商序眼睛一亮,“真的吗?” 看著他满眼孺慕,陆棠不由自主想起另外一道小身影。 他也曾这样看著她,只是…… “姑姑为什么嘆气?”许商序有些忐忑。 陆棠笑著摸了摸他的头,“和商序无关,只是想起以前也有一个小少年围在我身边,软糯地喊我娘亲。” 许商序愣了一下。 “是姑姑的孩子吗?” “嗯。” 许商序心底悄咪咪种下一颗种子,连他也没有发现。 陆姑姑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个孩子,因为每次提起来,她的神情都会淡下去。 这之后,许商序每日都会跟著陆棠认字,学写字。 许商序的精神头依然很差,每天学半个时辰,就会陷入睡眠。 这一度让他自暴自弃。 学了有什么用,用不多久他就会死掉。 “姑姑,我爹爹是个好人。” 许商序仰著小脸,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看著陆棠。 陆棠一怔,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 “姑姑也是好人,如果商序死了,姑姑能帮忙照顾爹爹吗?” 许商序渴求地看著她。 陆棠眼神柔和下来,这孩子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许商序的事情不是秘密,早就有人同陆棠说过,他不是许將军的亲子。 许將军未曾娶妻。 许商序是他袍泽之子,母亲生下他后毒发身亡,四年后父亲战死沙场,许宴舟当场將许商序认下,不想让袍泽遗憾而走。 许商序眼底的淡漠,来源於他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情况下,他仍旧想著许宴舟,可见其心性。 “商序不会死的。”陆棠拉著他坐到身旁,“姑姑会治好商序,但前提是,你內心想要好好活著。” 许商序怔怔的,良久才说道:“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没救的,请了那么多大夫,也只能延缓他的死期而已。 “商序不相信姑姑?” 许商序忙说道:“怎么会,商序相信,姑姑一定能治好商序,我等著那一天。” 陆棠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怜悯。 他明明不信,却为了宽她的心这么说。 陆棠也不多说,每日为他施针,等到薛掌柜將一批中草药送到,她就可以进一步给他治疗了。 中草药有三批,是薛掌柜离开的时候,陆棠托他採买的,顺便委託他寻找一些赤脚大夫。 不愧是陆棠在百户商贾中选择的,薛掌柜不负所托,那批药材甚至比最后两批粮食到的都早。 五辆大车的药材进了平遥城,百姓们面面相覷。 空有药材,没有看病的大夫啊。 即便有大夫,他们又哪来的银钱看病。 一辆陈旧的马车跟在大车后方,缓缓进了城,连同药材一起进了將军府。 车上有一个四旬男子,两个五旬男子。 他们都是薛掌柜寻来的赤脚大夫。 薛掌柜深知现在的平遥城就是人间炼狱,即便重金,也很难请到寻常大夫,只能去找那些走投无路或者陷入困境之人。 这三人便是如此,他们敢只身前来平遥城,几乎走投无路,抱著必死的决心。 站在將军府,三人被侍卫仔细搜查一番,头髮牙齿都没有放过,愈发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三人的底细薛掌柜都打听过,陆棠不太放心,还是钱让燕回堂去查。 当然,钱要记在许宴舟头上。 不是陆棠小气,她一介女流之辈,总要有点银子傍身才踏实,总自己的银子给別人办事,这不合规矩。 许宴舟空有银子,寻不到採买的机会,那银子就是废物。 她不能眼睁睁看著白的银子如此墮落。 三个赤脚大夫换洗了身衣服,还得到三件御寒衣,顿时感恩戴德,他们之前穿的都是破旧的纸裘。 陆棠稍加试了一下他们的水平,发现都不怎么样。 索性陆棠要求不高,他们只要会处理伤口,治疗简单的风寒就可以了。 这三人暂时充入军中,陆棠让平二好生照应。 有好的先例,才能吸引更多的能才之辈。 农耕种子不太好找,陆棠锁定一些范围,让他找玉米和稻米种子。 稻米还好说,玉米是什么薛掌柜都没听说过。 陆棠让他多找西北和西南的商贾打听,她曾在西北的地方志上看到过关於『珍珠秫』的记载,也就是俗称的玉米。 大盛没有种植玉米的先例,但是陆棠知道,他国有不少进行大面积种植的。 北地驻边的环境,適合种植玉米。 第14章 萧景年的梦 “商序,要这样握笔。” 许商序的手背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 这双手不够细腻,他的手背还能感觉到细微的摩擦,那是姑姑掌心的茧子。 可暖洋洋的感觉,好像一下握住他的心。 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以待。 许商序有些失神,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感觉上,浑然没听到陆棠说什么。 “在想什么?” 许商序一连惭愧,“对不起陆姑姑,我、我没听清楚。” 他不敢看陆棠的眼睛,害怕会看到失望的眼神。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许商序听到她语气温和地开口,“如果累了就歇会。” 许商序点点头,写了一会他便开始感到目眩,要使劲眨眼才能重新视物。 他的身体不爭气,白白浪费陆姑姑的循循教导。 他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偷偷看陆棠一眼,再看一眼。 陆棠这几日便发现许商序情绪上的变化,稍加思索,说道:“商序想不想听故事?” 许商序眨眨眼,点头。 “从前有一个商人,他富可敌国,斥巨资將异人推举成王,王为了感谢他,封他做了丞相,从一介商人摇身一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服者甚多,他绞尽脑汁想要做出让人信服的事情,便聚集三千门客出谋划策。” “很快撰写出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文章,而后掛於城门上,並发布公告:『谁能把书中的文字增加一个或减少一个,甚至改动一个,赏黄金千两。』,可人人畏惧他的权利,无人敢自討没趣。这便是『一字千金』的由来。” 许商序眼睛一眨不眨听得极其认真,末了他眼睛微亮,“陆姑姑,『一字千金』您教过我,我会写。” 言罢,他坐在椅子上,拿起笔,按照以前陆棠教他的端正坐姿,持笔书写起来。 四个字很快落在纸上,他兴奋地拿给陆棠看,见她笑吟吟夸讚,小脸笑成一团。 看著许商序高兴的样子,陆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曾经摸萧景年那般。 那时候萧景年小小的一个,软糯非常,总是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后,一边追著她一边喊『娘亲』。 “娘亲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娘亲那个王最后怎么样了?” “娘亲看儿子写得『一字千金』。” 可不知不觉中… “娘亲您讲得故事好无趣。” “娘亲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听故事了。” “母亲,你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对吗,爹说你整日胡说八道。” “母亲,您还是多和云姨学一学吧,她是真的有学识,她甚至能够对出父亲的下联。” …… 许商序的精神头差得很,学了一会就进入沉眠当中。 再有个三五日,许商序的情况就会有好转,比起萧景年的癲症,他的毒素虽然顽固,反倒好治疗。 陆棠准备起身熬药,身体一顿,才发现许商序的小手紧紧抓著她的衣袖。 这孩子,似乎对她很依赖。 但是心思太敏感,好像总怕她不高兴似的。 陆棠心疼地用拇指轻轻按揉,將他眉宇间那抹担忧化开。 …… 远在京城,武定侯中。 萧景年浑身是汗,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眼皮下频繁滚动,手脚偶尔抽搐。 似是有什么让他极其难过的事情,萧景年猛地睁开眼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著气。 看清周围,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瘫躺在床上,那是一个破败的房子,淅沥的雨从房顶的破洞中砸下。 云姨领著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站在床榻旁看著他,神情讥誚,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醒过来梦里的事物就开始变的模糊,梦里看到云姨,他竟会有一种憎恨的感情。 这个梦好像很长,但是他记不住了,只记住这一个片段。 他捏了捏眉心,叫来小廝为他沐浴。 准备热水的功夫,陶云倾出现在房门口,身后丫鬟端著托盘。 看到她,萧景年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梦中的那张脸似乎要与眼前的面容重合。 他赶忙甩了甩头,那只是个梦! 云姨这么好,怎么会用那样的神情看著他,怎么会看著他瘫在床上不管她。 “年儿,云姨採买了飴,快过来。” 萧景年眼睛一亮,他最爱吃飴了。 但是以前陆棠从不让他多吃,偌大的侯府中馈都掌握在她手里,却是连飴都不捨得让他吃。 找各种理由搪塞,甚至说吃多了会掉牙齿。 云姨不仅告诉他无妨,还经常给他买回各式糕点和飴。 萧景年满心欢喜吃著飴,愈发觉得刚才的梦荒谬不已。 “云姨可曾同我父亲求情,让我跟著一起去边关?” 陶云倾嘆了口气,“你父亲没答应,不过你放心,云姨既然答应了帮你,决不食言。” 萧景年重重点头,他相信云姨。 “云姨,边关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自然,和京城全然不同的光景,年儿作为未来的武定侯世子,应当多见识外边的天地才是。” “那云姨可要好好帮我劝劝父亲。” 他亲昵地抱著陶云倾的胳膊撒娇。 母慈子孝的时候,萧知远兴冲冲回到侯府,让人开始准备离京的事务。 勛贵的权势一再被削弱,如今少有勛贵在朝中当职,想要延续侯府的荣誉,他要么掌握一些实权,要么就是领兵立下军功。 武定侯的老祖宗就是征战天下的大將军,曾经为大盛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他即便没有老祖宗的驍勇,但常年习武,自也不在话下。 萧知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陶云倾。 “待我携战功回来,便许你正妻之位!”萧知远笑看依偎在怀里的陶云倾。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的势在必得,柔声说道:“能伺候在侯爷身边,倾儿已经別无所求,只愿我们的孩子能够平安落地,等著他爹身披荣耀归来。” 说著,她轻抚腹部,一脸柔情。 萧知远深情地看著她,想到她堂堂將军府嫡女,一身功夫能上战场,一腔学识比肩文豪,却甘愿以平妻身份委身於他。 相比之下,一无是处的陆棠显得鄙陋不堪,只会用和离要挟他。 …… 护送最后两批粮食回到平遥城,隨行將士一身伤,似是经歷数场恶斗。 平二骑乘战马昂首挺胸走在前边,他的人进了將军府,车队的尾巴还没进城。 这两批是剩下的御寒衣和粮食。 至此五万衣,二十万担粮食悉数送到平遥城。 “军爷说了,这批粮食到了,以后我们每日可有两餐!” “呜呜呜,太好了,老天开眼。” “什么老天开眼,贼老天什么时候眷顾过我们,是陆姑娘,这些粮食都是她筹集来的,我们要谢,也应该谢陆姑娘!” 自从供应粮食之后,城中死亡率极速降低,最近死的人都是染了病身子弱没能挺过来的。 百姓都知道这是陆姑娘的恩赐,没有她,现在平遥城距离死城不远了。 他们自发跪在道路两旁,向著车队叩首,以此感谢陆棠。 將军府的动作很快,当日就改成一日两餐,百姓们雀跃不已。 在这寒冬能够多吃一口饭,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这一天,平遥城忙碌不已,除了排队领饭,没有衣的人都领到衣。 寻常人家冬日穿的都是纸裘,耐寒耐损,可以反覆修补,最重要的是便宜。 一件衣一两多银子,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负担起的,所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穿衣,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將军府中,琥珀气冲衝来到陆棠跟前。 “小姐,有些百姓知道感恩,有的就是那狼心狗肺!” 陆棠抬眼笑看她,“什么人把我们琥珀气著了。” 琥珀嘟著嘴,都能掛个茶壶了。 “小姐你不是让我打听百姓对於耕种的態度吗,你都想不到那些无赖说什么,他们说,每天躺著就有饭吃,干嘛要去耕地,多此一举!” “小姐,这么下去,非得养出一群白眼狼!” 陆棠听后神色不变,依旧看著书,她喜欢看地方志,了解各地民俗。 “不必生气,告诉將军,供应的每日两餐当中,不仅要有主食,还要有肉有菜。” 琥珀顿时睁大眼睛,“小姐,为什么!” 陆棠微微一笑,“你且去做就是了。” 薛掌柜传来消息,寻到玉米种子,不日便会送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陆棠要求的,三十口善耕种的佃农,都是拖家带口,没有去处的,愿意到平遥城谋生。 陆棠向来有自知之明,她善农桑不错,但经验不足,贸然开荒耕种,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会浪费高价买来的种子。 这三十口人会將耕种的本事,结合她的学识,传授给平遥城的百姓,逐渐达成自给自足。 至於琥珀刚才说的那一幕,人都有惰性,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要整治过来也很容易。 陆棠考虑的是,城中依然还有很多不定因素,这些会留下隱患。 当街斩杀大呲牙等人虽然能起到震慑作用,但不是长久之计。 她要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这件事最好还是和许宴舟商议一番,只是最近六七日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正想著,外边忽的传来一个將士的声音。 “陆姑娘,將军出事了!” 第15章 萧景年:她怎么会? 许晏舟浑身浴血,被抬进將军府。 平二揪住一个將士的衣领,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晏舟此行带了护卫队,那些都是他的亲兵,武艺高强,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將士囁喏著说不出话,他不是隨行之人,接到將军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而且他是孤身一人,没有护卫队。 平二问不出所以然,急的骂娘,转头看到陆棠来了,好似抓住救命稻草。 “陆姑娘,你快看看將军!” 陆棠快步走到榻前,鲜血染红臥榻,许晏舟紧闭双眼,生死不知。 手指搭上他的手腕,陆棠顿时鬆了口气,向著一个小將士招招手。 “把將军的衣衫褪下。” 小將军上前七手八脚地將许晏舟上身的衣服除去。 血染红身上,却没有伤。 陆棠说道:“他只是闭过气去了。” 说著,她探身在许晏舟胸前以及耳后几个穴位按揉起来。 反覆按了几下,许晏舟猛地咳出来,伸手牵制住胸前的手腕,暴睁双目,眼底森寒一片。 周身气势与平日里大相逕庭,仿若换了一个人。 待看清楚面前之人,看到那双瞪圆的杏眼,眼底还带著惊诧和一丝余悸,许晏舟浑身气势戛然而止。 “陆、陆姑娘!” 刚刚被许晏舟拉扯一下,陆棠现在半个身子倚在榻上,气息喷薄间相融在一起。 陆棠抿嘴,“许將军弄疼我了。” 许晏舟握力惊人,手腕好似被铁钳钳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在陆棠的提醒下,许晏舟赶忙鬆开手,忙不迭致歉,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红。 许晏舟身上只是受了擦伤,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来到正堂,看到陆棠端起茶盏的手腕上一圈青紫,眼底闪过懊恼之色。 不等他说什么,陆棠便问起因何受伤。 说起正事,许晏舟微蹙眉头,將缘由说出来。 “所以,那些不是真的匪冦?”陆棠眸色微凝。 许晏舟点头,“从他们反抗再到逃脱围堵,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兵丁!” 平二拳头捏的咔咔响,“狗娘养的,竟然算计到我们玄甲军身上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军餉就是这些扮作山匪的兵丁给劫走的。 若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部署一切,连平二都不信。 是什么人敢这么做,又是什么目的! 原本因为许晏舟没有受伤而高兴的几人,心中笼上一层阴霾。 许晏舟让亲卫分头去追踪,抓到人就有了线索,他则从另外一个方向围追过去。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中有几个高手,反过来围杀他。 这种情况下再想活捉几乎不可能,许晏舟只得痛下杀手,杀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也被打得闭过气去,再睁眼便回到將军府。 许晏舟的亲卫陆陆续续回城,仍有一部分和前来相助的斥候会合,继续追踪那些人。 將近二百人的队伍,不可能扫清所有痕跡。 许晏舟安然无恙,將士们散去,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后边扑过来,抱住许晏舟。 “爹爹……” 许商序的声音带著哽咽,语气中儘是后怕。 前边的动静不小,他几乎是连跪带爬来到这边,被赶过来的琥珀拦下。 许晏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求助似的看向陆棠。 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自从认下许商序之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 好在战事紧张,他忙得脚不沾地,倒也避免许多尷尬。 “商序,过来,姑姑有好东西给你。” 许商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她,“什么好东西?” 陆棠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就是许晏舟都有些诧异。 “哪来的飴?”他忍不住问道。 即便在京城,飴也属於贵重的零嘴,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吃得起的。 好一些的飴一小包就十几两银子。 许商序抹著眼泪来到陆棠跟前,好奇地看著她手里的小包。 他从未听说过飴,也没见过。 他出生就在平遥城,这里连糕点都没有。 陆棠捏起一块塞进许商序嘴里,说道:“薛掌柜托人送过来的。” 薛掌柜很会做人,知道陆棠身边有个孩子,便遣人送了些零嘴和玩意儿。 直接刷了一波陆棠的好感度。 陆棠打算將这些作为奖励送给许商序。 许商序小脸还带著泪痕,却是眯著眼一脸满足。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以为白面卷最好吃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陆棠唇角漾开一抹笑。 “飴还有,不过不能多吃,姑姑这里还有一些小玩意儿,你每学会一首诗,姑姑便奖励你一个,好不好?” 许商序小鸡啄米般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去学诗。 刚刚的心有余悸不復存在。 许晏舟看向陆棠,眼底闪著碎光,他最清楚,商序这孩子不轻易亲近谁,自他父亲死后,他唯独亲近自己。 短短十数日,他对陆棠的依赖和信任显而易见。 牵著许商序的手往后院走去,陆棠回眸,向著许晏舟轻轻挑眉。 她的神情生动,许商序一下便懂了。 他欠她一个人情。 虽然玩笑之意更多一些,但他知道,何止是欠个人情,他还欠她两万余条命。 平遥城到昇州城的官道被许晏舟带兵打通,这意味著行商走贩可以往来,消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闭塞。 后院,许商序在练字,陆棠则翻看地方志。 这些都是前府尹的藏书,其中有许多地方志正巧是陆棠喜欢的,便都翻了出来。 她有预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要靠自己,所以她每日翻书,在里边寻找生机。 果不其然便被她找到。 “香瓜?这东西在平遥城能种活吗?” 琥珀將字条传达给许晏舟的时候,平二满脸诧异。 待她走了,平二挠著头不解地问道:“將军,陆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在平遥城种瓜吗?” 许晏舟沉默不语,將字条收入怀中,银子请燕回堂寻找香瓜种子。 燕回堂的效率很高,陆棠需要的种子是和薛掌柜的玉米种子一起送到的。 一起来的,还是那三十口佃农。 平遥城別的没有,空置的房子却有不少,他们被分散安排在平遥城中。 万事俱备,只欠冰解大地。 冻土不解冻,一切都是枉然。 这期间,三十口佃农开始促使周围的人『耳濡目染』,他们这辈子都在和庄稼打交道,话里话外自然离不开庄稼。 口口相传之下,很快平遥城百姓就知道这些外来人是来这里开荒的。 此时的陆棠正在將军府摆弄她的种子。 除了玉米种子,便是她手上的香瓜种子。 寻州志提起过两种香瓜,一种黄白皮香瓜,一种绿皮绿肉香瓜。 肉质细嫩爽甜,早熟、高產、高。 最重要的是,按照寻州志的描述,平遥城的环境非常適合种植香瓜。 如果种植成功,香瓜將打开通商大门。 不管玉米还是香瓜,在大盛都少有耳闻,陆棠暗下决心,一定要將这两种都种出来。 她没想到的是,当日的决定,让平遥城成为大盛最大的玉米种植之地,平遥香瓜享誉他国。 …… 京城,武定侯府。 萧家老太太沉著脸听萧大小姐哭诉。 “以前陆棠在的时候,每年我的春衣都要准备八套,今年才给我准备五套!我就去找陶云倾,娘您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咱们之前奢靡过度,如今边关战乱,该节俭一些才是!” 萧大小姐又是气又是委屈,“以前陆棠在的时候方方面面都很妥帖,现在不仅我和景年的春衣都缩减到五套,下人们近两个月的月钱也都没放。” 萧老太太蹙眉,转头看向贴身婆子,“都没放?” 贴身婆子忙点头,“是的老夫人,下人们两个月都没收到月钱了,不少人过来找过我,想著夫人刚掌中馈,可能还手生,便没有惊动老太太。” 她说得委婉,两边都不得罪。 萧老太太脸色却难看起来,“把陶云倾叫来。” 不多会,陶云倾来到,向老夫人行礼。 看到萧大小姐的时候,陶云倾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果不其然萧老太太发难。 陶云倾脸上带著委屈,又带著一抹坚韧,她跪在地上向萧老太太磕了头。 “娘,云倾曾隨父兄为大盛出征,深知边关將士艰难,如今战事紧急,我便想著节俭一些,也好为將士们做点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萧知远站在外边。 陶云倾好似无所觉,泪眼婆娑地说道:“娘,除了您和侯爷的春衣照旧,小姑子和景年的减成五套,我自己则减成三套。” 萧老太太面色稍霽,“你心怀家国这是好事,將我的减成三套便是,老婆子也不出门,穿什么都一样,他们二人一个长身体,一个来年要相看人家,还是多准备些春衣的好。” 她说完,萧知远父子走了进来,向老夫人行礼。 萧景年义正言辞地说道:“祖母,景年三套春衣即可,云姨胸有丘壑,以家国天下为重,景年虽然年幼,却不能拖了后腿。” 萧大小姐在一旁气得咬牙,这不是在暗喻她小家子气,胸无气量吗! 她恨恨地瞪了陶云倾和萧景年一眼。 虽然她也不喜欢陆棠,若是若她还在,哪有这么多事端! 最后还是萧知远一言决定,每人春衣五套才作罢。 回去的路上,萧景年满眼崇拜,只觉得陶云倾周身都是光芒。 “景年,你先回去。”萧知远说道。 萧景年点头离开,没有注意到萧知远的脸色。 待走到一半,他忽然想到新练的字还没给云姨看,他又折返回去,在一处假山后听到父亲和云姨在说话。 “减了日常用度,不放下人的月钱,你当真是为了边关將士吗?” 父亲的声音有些狠厉,萧景年心中一惊。 “侯爷……” “闭嘴!你拿这些银子去放印子钱,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扑通。 透过假山缝隙,萧景年看到云姨跪在父亲面前哭啼哀求。 印子钱? 萧景年脑袋嗡的一声。 这是黑心钱啊。 第16章 京城来报 时间在日晷上鏘鏘行走,白日时间悄无声息的变长,不知不觉,蛰伏的生机破土而出。於百姓而言,他们又活过一个冬日,没有冻死,没有饿死。 这两月,他们却已经习惯了將军府的餐食供应。 所以当將军府发布公告,四月开始,不再免费发放餐食,需按劳领取的时候,他们茫然的很。 在许晏舟有条不紊地按照陆棠的要求调动百姓时,她正在后院指挥著婆子浇水。 冻土化软的时候,她就开始翻土了,一起动起来的还有那三十口佃农。 因为他们要翻荒地,动工反倒比她还要早一些。 没有根系覆盖,开荒相对容易一些,佃农们知道这里的天气,都想抓紧这短暂的温暖儘快种出可食用的粮食。 “老田,这什么玉米,真的能吃吗?” “陆姑娘说能吃。” “哎呀,怎么没给我们分配到栗米和小麦那边,这劳什子的玉米我见都没见过。” “陆姑娘这么分,肯定有她的道理。” “那万一种不活,我们岂不是没饭吃!” “我们尽心尽力,陆姑娘定然不会饿著我们的。” “陆姑娘陆姑娘,就知道陆姑娘!” 那妇人气的拎著锄头去另外一边了。 老田摇摇头,“这人气性真大,陆姑娘还说过段时间会有新的农具,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陆棠尝试种植三种主要作物,栗米、春小麦和玉米。 播种时节马上就到,所以开荒的活计非常繁重,佃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充实饱满。 只是不少人和妇人有著相同的想法,不知道玉米是什么食物,能不能成活,种不活是不是要挨饿。 一些佃农原本就有开荒的经验,他们向陆棠进言,希望砍伐一些枯树,烧成灰烬铺洒在田地上,以此增加土地肥力。 老田就是进言者之一,他犹记得陆棠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从未想过会有贵人如此重视他的话。 仅仅那一次,老田就非常信服陆棠。 这边三十几个人,除了一起逃荒过来的十人,其余都是当地人,陆棠姑娘居然让他看管著。 为了不辜负陆姑娘的信任,老田认真仔细做好每一天的活计,监督三十来人不许偷懒。 看了一眼不远处,没有练军的士卒正在挖掘水井,听闻还有一部分士卒在挖沟渠,试图连通辽河的分支河道。 这个工程不小,从月前就开始动工,不知现在进度如何。 老田嘴角上扬,不知道为什么,看著这一切,总给他一种盎然之感,充满生机。 “老田你快看,那边十几个人,听说是瓜农。” 老田黑瘦的脸上一怔,顺著手指看过去,豆大的人在另一侧坡上正翻著地。 “说是要种甜瓜,不知道陆姑娘弄这劳什子做什么,多种点粮食不好吗,吃瓜能填饱肚子吗,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懂人间疾苦。” 老田面色一沉,“干你的活,陆姑娘自有她的安排,你有功夫这里嚼舌根子,怎么不去想办法让更多种子成活。” 那婆子使劲横了他一眼,嘟囔著走了。 將军府。 陆棠对两个新招进府的粗使婆子还算满意。 她们听闻以后的餐食不再轻易提供,居安思危,到將军府自荐枕席。 许宴舟想到陆棠身边只有一个琥珀,便没有其他能干活的人,於是让人查清楚二人来歷,招进府来。 这之后陆陆续续又招进来五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鬟,专门听候陆棠差遣。 起初几个粗使婆子都希望將月钱换成粮食,以备后续之需。 她们饿怕了。 陆棠:“进了將军府自是不会饿著你们,月钱也会照发,真的给你们换成粮食,你们未必保得住。” 粗使婆子和丫鬟每人每月二十文钱,许商序身边的小廝每月半贯钱。 粮食短缺,她自是不可能將月钱兑换成粮食,更何况,给她们月钱也为將来考虑。 平遥城早晚通商,没有银钱如何往来买卖。 回到房间中,许商序正在练字,半个时辰了,他依然精神十足,脸色比之以往也红润了许多,至少从面上看,已经看不出病態。 许宴舟每次见许商序,都能明显察觉出他的变化。 写完一篇字,许商序兴冲冲拿给陆棠看。 陆棠每次都会指出他哪里还能改进,许商序听得十分认真。 “等你能够诵读《诗经》,姑姑可以给你奖励。” 许商序迟疑片刻,“陆姑姑,我、我能选择奖励吗?” 陆棠微微一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许商序有些窘然,眼睛却亮晶晶的,“等商序做到,再和姑姑说!” 天气渐暖,只有早晚还有些寒凉,百姓们將御寒的衣锁入柜子里,以保能渡过下一个寒冬。 喜人的是,陆棠种在院子里的香瓜长势惊人,二十几天的功夫已经铺满一地。 院子里的光照似乎还不够,陆棠去北坡上看了,种在那里的香瓜已经结出拇指肚大小的果子。 陆棠估算著时间,准备去一趟昇州城。 正准备去找许宴舟,平二大步来到院门处。 “陆姑娘,將军请您过去,我们收到了京城来信!” 陆棠当即跟著平二来到正堂。 按说收到京城消息,许宴舟应当高兴才是,但是他眼底儘是复杂。 知道陆棠才从后院的园子过来,许宴舟给她添了杯水,才开口。 “京城传信,三万支援不日到达此地。” 陆棠第一反应这是好事,可联想到许宴舟的神情,问道:“人来了,却没有粮草?” 对於她反应如此迅速,许宴舟已经见怪不怪。 大部分事情他说开头,她便知道过程和结尾。 陆棠沉默了,难怪许宴舟满眼复杂,两万余將士,加上三万余百姓,他们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多出三万张嘴…… 陆棠眉头微蹙,“这么看来,京城依然没收到边关战报。” 许宴舟缓缓摇头,“或许收到了,但收到的並非我那一份。” 陆棠眼睛睁圆,他的意思是,有人向朝廷谎报军情,欺上瞒下! 眉眼微沉,隨后她的目光看向许宴舟。 许宴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底沉寂一片。 “这些人针对的是我,或者是我许家。” 第17章 烛商 从瞒报边关军情,到兵丁假扮山匪劫掠军餉,很明显这是在逼迫许宴舟。 要么逼他投降,要么逼他弃城。 不论哪一种,都將置许宴舟以及许家於万劫不復之地。 “什么人带队而来?”陆棠问道。 带队之人的身份很重要,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许宴舟摇头,“信中不曾提及。” 只知道带队之人乃从三品云麾將军,带军听从他的调遣。 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顿了顿,许宴舟问道:“陆姑娘刚刚说要去昇州城,打算何时出发,去几日,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陆棠说道:“不必护送,我和琥珀轻装简行。” 此去昇州城骑马大概四五日能到,带的人多了,会拖慢行程。 她將自己的想法悉数告诉许宴舟。 许宴舟全程听得认真,但越听眼底的震惊越甚。 “陆姑娘这是?” 她这是要振兴一座城! 什么玉米香瓜,他听都没听过,陆棠却按部就班將想法落到实处,走一步想三步。 时间紧迫,和许宴舟商议完,陆棠就收拾细软盘缠准备出发。 路上遇到疾步而来的许商序,他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陆棠时,眼底的急切顷刻化为委屈。 “陆姑姑要走了吗!” 陆棠见他误会,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姑姑最多半月就回来了,商序好好读诗经。” 许商序不自觉抓住她的衣袖,“姑姑真的还会回来吗?” 陆棠有些奇怪,他的心思过于敏感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真的,姑姑从不骗人。” “姑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陆棠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等商序的身体再养好一些,经得起长途跋涉,姑姑就带你去昇州城玩。” 许商序想了想那时的场景,眼泪才憋回去。 陆棠嘱咐小廝和婆子好生照看他,当日带著琥珀离开了將军府。 为了方便行事,二人扮作男装,骑著大马奔向昇州城,终於在第四日入夜前进了城。 “好险,差点进不来!” 城门关闭,她们可就要夜宿荒野了。 琥珀艺高人胆大,她是一点不带怕的,只是担心陆棠休息不好。 找了个客栈捱到第二日清晨,在一间茶馆中见到薛掌柜。 他也是刚刚赶到昇州城,只因陆棠相邀。 “瓜果商人恐怕不好找,姑娘要买瓜果吗?”薛掌柜眼底儘是疑惑之色。 陆棠许久不曾喝茶,连呷两口,薛掌柜见状,立刻让人包了几大包送达客栈,待她回去可以带走。 陆棠也不客气,笑著道谢,隨后说道:“我不买瓜果,我要卖。” 薛掌柜满脑门子问號。 这位姑奶奶来了就直奔平遥城,歷经寒冬腊月,哪来的瓜果? 瓜果鲜肉都属於高价物,一般人家多以留存粮食为主,没人会银子买这些东西,只有大户人家才会享受这些。 虽然薛掌柜不解,还是回忆思索起来,他一个制丝卖丝织品的,哪里认识什么瓜果商人。 “在下虽不认识,但有一个朋友认识,正巧眼下他也在昇州城,只是恐怕他没什么心思帮忙。” 陆棠:“怎么说?” 薛掌柜將来龙去脉讲述一番。 但凡手艺人,想要发家致富,富贵延绵,技巧法子很重要。 他这个朋友是个烛商,从一人製作蜡烛贩卖,到如今建立自己的商行,他付诸全部心血。 原本是顺风顺水的局,但安邑城传进另外一种蜡烛,质地极好,不易损坏,一下占据大半个市场,逼得烛商不得不四处取经,看有什么方法能够將之比下去。 进来听闻昇州城来了一位学富五车的贤者,他马不停蹄前来拜见,希望得其指点。 “事实上,这位贤者未必就能给他解惑,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说完,便见陆棠沉思须臾,“可否见见你这位朋友。” 薛掌柜忙道:“这是自然,现在他应当在平安街的朋来茶馆中,若是陆姑娘得空,现在就能过去。” 陆棠和薛掌柜赶到的时候,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正被人推搡出来。 他满脸涨红,气得衝著里边大骂『欺世盗名』。 薛掌柜尷尬地看了陆棠一眼,赶忙上前拦下他,避免他再同里边起衝突。 “老唐消消气,这次为兄给你带了个贵人。” 唐掌柜鬢髯浓郁,浓眉大眼,身材瘦高,和薛掌柜站在一起相形益彰。 火气消下去之后,他垂头丧气起来,连带著对『贵人』也没那么多兴趣。 “薛兄,弟弟今日心情不佳,改日作陪!” 言罢他就要离开,被薛掌柜一把拉住。 “信我,若是不见你定会悔青肠子。” 碍於薛掌柜的情面,唐掌柜还是来到茶馆,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雅间,不由得看向好友。 二人落座。 陆棠看出唐掌柜不以为然的態度,也看出他心不在焉。 “安邑城传入的蜡烛,是以朝都的舂法取油。” 唐掌柜一怔,“你说什么?” 陆棠缓缓说道:“大盛取油皆是榨法,虽取油量少一些,但若利用好材料,质地皆是上等。” 唐掌柜面色微变,“姑娘竟懂得这个?” 隨即发觉自己说错话,忙拱手,“是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学识渊博,可有解决的办法!” 顿了下,他忙说道:“刚才多有失礼,实在是形势所迫,若再没有任何改变,我唐家商行就要退出安邑城!” 薛掌柜看向他,暗道难怪他会气得大骂贤者欺世盗名,这是急坏了。 唐掌柜起身再次行礼,“在下愿付出相应酬劳,望姑娘成全!” 本以为要得到解决的法子很难,可没想到下一刻他就从陆棠嘴里听到。 “榨法没错,唐掌柜可尝试用皮油造烛,恰好我记得皮油造烛的方法,造出来的蜡烛无论风吹尘盖,过冬度暑都不会变坏。” 唐掌柜激动的一揖到底,还想著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从陆棠那里拿到法子,就看到她招呼拿来笔墨,就这么给他写了出来! 唐掌柜怔忪当场。 作为商人,以利为先,他不懂陆棠的目的何在。 薛掌柜忙说道:“陆姑娘正巧也需要老唐帮忙。” 唐掌柜顿时鬆了口气,有所求才好。 第18章 博一把 唐掌柜的效率很高,他带著陆棠来到当地瓜果商行,为其引荐其东家。 东家见到了,但对方见到陆棠是个女子,先是轻视几分,態度也漫不经心起来。 大盛国女子地位再高,也没有到拋头露面的地步,此女亲自上阵,要么家里没男人,要么走投无路。 一个连资本都没有的人,他有什么好谈的。 “空口白话,就要我行內的行商奔走平遥城,若是那所谓的香瓜没有你所言那般可口,我们不是亏大发了。” 陆棠见对方直言拒绝,也不恼,“既如此,在你商行公布消息需交纳多少银子。” 在商行公布消息,行下大部分行商都能看到。 东家端著酒杯一笑,“三万两银。” 陆棠面色一沉,眸色冷下去。 发布一条信息最多不过十几两银,他张口就要三万两,显然没有同她共事的打算。 见陆棠拂袖离去,东家嗤笑一声。 什么人都配同他共事? 一个小娘们,乖乖在家伺候男人便是,跑出来搔首弄姿,也就是相识之人引荐,他留了几分顏面,否则,他定要她哭著出去。 若非陆棠三令五申,刚刚琥珀一鞭子就抽过去了。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混帐东西!” 陆棠不愿让这种人破坏心情,面色已恢復如常,“疼在身上的不是真疼。” 琥珀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小姐!” 陆棠笑笑,离开商行不过一条街,她被人拦住。 “这位姑娘有礼了。” 这人锦衣玉袍,白面无须,看装扮应当是商贾。 “在下贺连山,做瓜果生意的,刚才无意当中听到姑娘和商行东家的话,可否请姑娘移步?” “就在这里说吧。”陆棠说道。 贺连山也不矫情,忙表明来意,“贺某冒昧拦下姑娘,希望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贺某会倾尽全力博一丝未来。” 陆棠:“我的瓜很贵。” 贺连山点头,“姑娘不必怀疑,在下知晓香瓜为何物。” 陆棠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既如此,二十日后你到平遥城。” 陆棠沉吟一下,说道:“我不需要银子,我要粮食。” 贺连山怔忪后点头,“陆姑娘放心,如果香瓜口感保证,粮食我可以最快的速度筹集到。” 陆棠点头,见贺连山告辞离去,她给了琥珀一个眼神。 琥珀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华灯初上,昇州城街上仍旧人群熙攘。 琥珀回到客栈,將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陆棠。 贺连山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只想求个机缘。 原来他同瓜果商行的东家曾为相竞者,產生不少过节,又的確知道香瓜是什么东西,想以此为契机压过瓜果商行东家。 “据悉两个人当时在爭夺建立商行的名额,那商行东家使了下作手段略胜一筹,以至於贺连山仍旧奔波在建立商行的路上。” 陆棠知道建立商行需要一定条件,具体什么条件她不知道,只知道人脉、底钱和渠道缺一不可。 从贺连山的衣著来看,他应当不缺底钱,人脉想来也有,看来真的欠一个契机。 大盛没有香瓜,贺连山却意外在他国吃过,甜度极高,口感爽甜,然而不管陆运还是船运,造价极高,合计下来並不合適,他只能遗憾作罢。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所以贺连山兴冲衝去找了共事伙伴。 “筹粮,我们儘快筹粮!” 一身青色?襴衫?,气质儒秀的沈丘愣了一下,面色微凝,“岐人攻破平遥城了?” 贺连山赶忙解释一番,沈丘才鬆了口气,隨后打起精神。 “香瓜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口感?” 他更想问,香瓜真的能够压过那人一头? 贺连山一脸认真,“齐国的香瓜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若是相差不多,以其稀罕度,绝对能够压过他。” 更重要的是,若是这次顺利,贺连山就能建立自己的商行,不再受到那人掣肘。 沈丘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若是我们筹了粮,那香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呢?” 粮食不是说筹就筹,他们要搭上许多人情,財力以及人力,耗费很多精力。 贺连山沉静片刻,抬眼看向沈丘,“如此被压制下去,我们除了背井离乡別无他法,你怎么看,我想博一把!” 沈丘而立之年,至今仍旧一事无成,只是稍加思索,便应下。 机会稍纵即逝,即便最后没成,损失也在控制之內,若是成了,他们便有翻身的机会。 陆棠自然不会將筹码放在一个人身上,她了银钱將消息传递给其他行商,標明大致验收时间。 她喜欢將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陆棠在昇州城採买许多零嘴和一些小玩意儿,又买了许多小童穿的成衣,以及一些布料,便准备回程了。 薛掌柜没帮上忙,还颇为惭愧,甚至因此和唐掌柜闹了些不愉快。 那日唐掌柜出来的时候,面色也难看的很,他没想到那东家几分薄面都不给,话里藏刀,闹得大家不欢而散。 因为拉了不少东西,陆棠雇了一辆马车,回去的时间拉长一些,用了六日才回到平遥城。 到了將军府,陆棠才知道许商序病了。 她脚步匆忙回到院子里,看到清瘦两圈的身影躺在床上,眉宇间阴云密布。 “怎么回事!” 她看向照顾他的婆子。 婆子忙不迭跪下,急声说明情况。 许宴舟走了进来,“让她们下去吧,商序是忧思过度才如此。” 原来从陆棠离开,许商序就开始吃不下饭,肉眼可见的消瘦,忧思成疾又染了寒气,一病不起。 三个赤脚大夫都来看过,开了一些药,这几日仍旧不见好转。 “染了寒气?” 许宴舟嘆了口气,“说来也怪我,你走以后,他日日去府门张望等待,我那几日不在將军府,婆子小廝都拗不过他,於是就……” 陆棠震惊之余又有些感动。 “他……为什么……” 她明明说了半月即回,他怎么会如此不安忐忑。 许宴舟沉默稍许,才沉沉说道:“他母亲毒发身亡时,念他年纪小,不敢说出实情,便哄他说母亲去了远方,稍大一些他才明白过来。他父亲出征之前,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再也没有回来。” 陆棠呆了呆,难怪她离开的时候,许商序反应那么大! 第19章 香瓜成熟 陆棠应该早些察觉才对。 她有些懊恼,更多的是心疼和怜惜。 之后连续几日,陆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许商序开始有了好转,在一日午后醒转过来。 他眼神有些滯涩地看著屋顶,眼底竟有些空洞。 直到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房门,他驀然睁大眼睛,隨后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眼,眼尾瞬间通红一片。 “娘亲!” 许商序哭腔浓重,眼泪止不住往下涌。 “我以为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听到他的称呼时,陆棠和身后的许晏舟都愣住了,待听到后边的话,鼻子顿感酸涩。 陆棠走上前,轻轻抱住他,低声安慰著。 许商序环紧陆棠,在她轻声细语的安慰下,才逐渐缓过来,却不肯鬆开她。 他的热度已经褪下去,看著精神了一些,陆棠將端来的瘦肉粥递给他。 许商序可怜巴巴地看著她。 陆棠败在这眼神下,在许商序微凉的目光中,一口一口餵给他。 许晏舟乾脆在门外等著。 许商序仰著白兮兮的小脸,“我、我能叫你娘亲吗?” 门外的许晏舟心头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静听屋中动静。 陆棠原以为他將自己误认为娘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笑著摸了摸他的头。 “自然不行。” 许商序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是商序不够优秀吗?” 门外,许晏舟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陆棠看著他喝下一碗药,將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说道:“商序是个很好的孩子,认真,执著,善良。” “那为什么……” “你爹看护你这么多年,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你爹啊。” 许商序愈发呆滯,他不明白,叫陆棠娘亲,为什么会耽误爹爹。 陆棠哪里好意思明说,只得用各式零嘴和小玩意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许商序情绪低落,不为所动。 陆棠没想到他如此认真,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和许晏舟各论各的吧? 这之后陆棠去看了后院园子里的香瓜,一共四排,两个品种,如今都长出婴儿拳头大小的瓜了。 如此看来,北坡上的长势应当更快一些才是。 见许商序休息了,陆棠带著琥珀去了北坡。 她走后,许商序睁开眼睛,小脸满是不解。 “吴婆婆,为什么我叫姑姑娘亲,会耽误我爹?” 这和他爹又有什么关係,明明是他和姑姑之间的事情。 吴婆子轻笑起来,“许將军將来要娶妻,所娶之妻才是公子的娘亲,公子怎么好贸然叫陆姑娘。” 幸好是个孩子,也幸好陆姑娘不是常人,否则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说起来陆姑娘和许將军倒是般配得很。 只是这话她怎好同一个孩子说。 吴婆子收拾完出去了,许商序眼睛亮起来。 爹爹所娶之妻就是他的娘亲,那娶陆姑姑就好了。 他察觉出大人对这些事的敏感,不打算明说。 心里有数之后,许商序顿感安定许多。 他知道,只有陆姑姑成为他的娘亲,他才能一直和她在一起。 来到北坡的陆棠满脸喜悦,这里的香瓜果然长势快一些,再过十余日就可以进行第一次採摘了。 “好香啊!”琥珀凤眼圆睁,手里捧著香瓜使劲闻,恨不得啃上一口。 原来这就是香瓜! 小姐果然博学多才! 陆棠放眼望去,另一侧绿意盎然,庄稼已经长出绿油油的一层。 玉米播种后六七天便冒了芽,安了许多佃农的心,至少能种出东西,实在不行还能吃掉根茎。 十余日很快就过去,许商序病癒,已经跟著陆棠到处走。 这天三人专门来到北坡,摘下第一个香瓜,当场切开,果香四溢,甜爽扑鼻。 琥珀咬了一口,隨后迫不及待咬第二口。 许商序惊嘆不已,这比他吃的飴半点不差! 而且这香气是飴没有的。 “陆姑姑,太好吃了!” “小姐,好香甜啊!” 二人吃完大半个意犹未尽,目光纷纷看向剩余的。 陆棠摇头,“后院的你们尽情吃,这里的香瓜是要换粮食的。” 他们的粮食只够半月,再没有粮食进项,城中將士百姓都要挨饿。 刚刚吃的是黄皮白肉瓜,陆棠又给她们摘了一个绿皮绿肉瓜。 明明都是甜的,却又不完全一样,琥珀喜欢吃前者,许商序则更喜欢后者。 当然,这只是比较,他们两者都爱。 一亩地大概有七千斤,一共种了两亩地。 陆棠不知道这个產量算多还是算少,总归第一次种植,她要求也没那么高。 到了公告上的时间,平遥城开始出现一些商贾的身影。 一些商贾才进城就被嚇跑了,破败成这样的城池,哪有生意可做。 还有一部分战战兢兢的进来,高度警惕周围,以防在城內被抢。 很快他们发现,百姓们只是好奇地看著他们,虽然衣衫破旧,许多甚至衣衫襤褸,眼底却没有贪婪和恶意。 贺连山和沈丘也是忐忑不已,早就听闻平遥城破败,听说和亲眼所见还不同。 他们以为的难民没有围堵他们討要吃食,让许多商贾稍稍鬆了口气。 进城的商贾大概有七八户,连同隨行带队的,少说也有三十几號人。 陆棠將城北校场当做临时场地,香瓜整齐地摆放在案上。 老远商贾们就嗅到香气,眼睛跟著亮起来,尤其是贺连山,他强压下激动之色,避免给旁人看出紕漏。 三十余人,只有七八个是起决定性作用的,陆棠也著重放在这些人身上。 “各位,此瓜名为平遥香瓜,香甜可口,蜜汁芬芳,大盛没有此类香瓜,诚邀诸位品尝。” 陆棠说完,招呼人將瓜切开,香气四溢,让人口舌生津。 七八个商人每人得到一牙不同品种的香瓜,品尝过后各个惊嘆连连。 贺连山再难掩激动,这比他预期的口感好太多,甚至不输於齐国所食香瓜。 他和沈丘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敢问陆姑娘,这香瓜什么价钱,我们若收购,可有什么实惠之策?”一个商人优先开口。 他自认为说的话是大多数人心里想的。 谁不想以最低的价格购入,再高价卖出。 第20章 收购 贺连山看著其他商户开始压价,和沈丘相视一眼。 先让他们互相消磨一下,他们压下来自然最好,届时他们再以高出一成的利润拿下,陆棠还会感激他们。 若是压不下来…… 贺连山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这位陆姑娘如此年轻,一身气质看著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女。 没有经商经验,可斗不过这群老狐狸。 陆棠安静地听完眾人的你一言他一语,唇角弧度始终微没变。 兴许是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商贾们逐渐安静下来。 陆棠:“平遥客栈准备了茶水,各位可前去休憩一下。” 她半点不提香瓜和底价的事情,让一眾商人略有些不满。 他们也不好在外边逗留,谁知道这城中是不是有凶恶之徒。 一行人被引至平遥客栈,才知道这里是临时腾出来,专门为了接待他们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优越感油然而生,心中更加篤定陆棠会低头。 尤其在知道平遥客栈提供免费住宿及每日早膳时,他们愈发放鬆下来,认为这次十拿九稳。 需要注意的,是其余的相竞者。 贺连山和沈丘也在这里住下,条件一般,对於平遥城而言,这算是相对完整不错的房屋了,还是个二层阁楼。 这之后,一连两三天,他们再也没见过陆棠! 商贾们感觉被怠慢了,为了让陆棠现身,有两个商贾气愤的表示要离开平遥城,然而等到他们收拾好细软都出城了,陆棠也没有出现。 眾商贾面面相覷,不知道陆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客栈房间中,沈丘踱步,缓缓说道:“这个下马威,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贺连山拧著眉头,“她若不现身,偌大的平遥城我们又去哪里找她呢?” 平遥城算不得大,但若在这里找人,那就太大了。 “这女子莫不是个骗子吧?”一个商贾气的叫喊起来。 整个客栈住的都是商贾,情绪一被煽动,顿时嘈杂起来。 贺连山蹙眉,这个人就是一开始压价,对陆姑娘说话夹枪带棒的人。 “骗子,她骗你什么了?” 眾人纷纷相视。 香瓜是有的,他们吃过了,客栈免费住著,还提供一顿早膳。 人家骗他们什么了。 贺连山有些懊恼,“陆姑娘定是恼於你们的出言不逊,恼於你们故意压价。” 谈都没开始谈就压价,一般都是针对那种底层的商人。 可是细想想,陆棠能在贫瘠的平遥城种出香瓜,能腾出地方作为客栈给他们休息,这个人真的如同眾人认知那般,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小地主吗? 商贾们想要香瓜,不想就此离去,可这么耗下去,他们也耗不起。 就在內心感到一丝焦灼的时候,两个士卒来到客栈。 “请诸位移步將军府,陆姑娘在那里等你们。” 起初眾人看到將士都有些害怕,待听闻后边的话,顿时面面相覷。 一行人来到將军府,陆棠无官无职,不需要叩拜,但商人们再也没有起初抬著下巴看人的轻视模样。 陆棠安然坐在上首,两侧將士相对而立,长枪枝地,威严肃穆。 陆棠开门见山,“平遥香瓜最低五两银子一斤,可以加价,我会在你们中间选择两位长期共事伙伴,其余隨缘。” 眾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顾不上陆棠身份的转变。 五两银子一斤! 西瓜在市面上也才三两银子一斤,她开口就五两银子! 这可是低价啊! 底价一出,近一半商贾都打了退堂鼓。 贺连山再不犹豫,主动开口愿意以六两银子一斤收购! 他实力雄厚,收购了大概万斤香瓜,剩下四千多斤被吴掌柜收走。 一万四千斤的香瓜,以七万两银子成交,陆棠全部兑换成粮食,十日內送至平遥城。 七万两银子,大概能兑换十四万石粮食,够平遥城军民一个月左右的粮食,但是…… 陆棠想到还有赶赴过来的三万將士,她忍不住轻拧了下眉头。 商人们见再寻不到机会,陆续离开,只剩下贺连山和吴掌柜。 贺连山邀功似的说道:“陆姑娘,粮食已备齐,约莫五六天就能到。” 陆棠纤眉一挑,“贺掌柜有心了。” 看得出陆棠很满意,贺连山放下心来。 如今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陆棠身份不一般,和官家人打交道虽然艰难,但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的人脉。 贺连山忍不住去想,商行东家若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会自掛东南枝吧。 商人们前后態度的改变,陆棠皆看在眼里,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追逐权势。 她这种鲜少利用权势的人,这一刻都感受到来自身份地位的便利。 虽然她什么身份也没有。 狐假虎威被陆棠发挥到极致,若真是细究,她和將军府也没什么关係。 吴掌柜不想落后於人,也幸好他收购得少,需要准备的粮食便也少,他开始到处採购,务必在十日內送到平遥城。 香瓜被收走,至於他们如何卖,就是他们的事了。 陆棠检查著瓜秧,在主蔓的七八节腋芽已经开始结第二茬的果子,大小参差不一,成熟周期不会差太多。 “贺掌柜在齐国见到的香瓜是这样的吗?”陆棠问道。 她没去过齐国,自然也没吃过齐国的香瓜。 贺连山点头,“我在齐国吃的是黄皮白瓤,和陆姑娘指点种出来的相差无几,甚至口感上更好一些,实难想像,这居然是陆姑娘第一次培育香瓜。” 他更喜欢吃绿皮绿瓤,那种皮薄。 同贺连山浅聊几句,陆棠才知道自己这两亩地的產量非常高。 齐国一亩地最多的时候也只能產出四千斤,多数时候都在三千五百斤上下。 陆棠笑了,谁说平遥城土地贫瘠,只要选对种类,这里非常適合耕种。 贺连山是打从心底佩服陆棠,一般人压根就不知道香瓜这种东西,就算知道的,谁敢在如此缺粮的情况下,去种植香瓜! 这位陆姑娘,有著多数男子都没有的魄力! 贺连山备的粮食很快到达平遥城,原本处在即將断粮的忧虑中的百姓,顿时兴奋地奔走相告。 第21章 也不全是坏事 瓜农都是本地人组成,起初他们的积极性並不高,谁不想去种粮食,得到更多的粮食? 但是为了换取粮食,不得不在瓜田中劳作。 万万没想到,这香瓜居然如此受欢迎。 第一次丰收,每个瓜农会有一石粮食和100文钱的奖励。 瓜农们全然没想到还会有额外的奖励,高兴的如同过年。 不,过年他们可没这么多粮食吃! 他们的喜悦感染了庄稼地里的佃农,他们满眼羡慕地看著瓜农们,眼底充满希冀之色。 香瓜能种出来,庄稼自然也能种出来。 老田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 “我就说陆姑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先前的婆子也咧嘴笑起来,“不愧是陆姑娘!” 又有粮食了,他们不会白白劳作。 至於玉米能不能种出来,反正是陆姑娘让他们种的。 有瓜农们作为先例,眾人都知道听候陆棠调遣是有前路的,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进来,甚至一些小童少年也希望能够得到一份活计。 陆棠看著这些孩子,欣然同意。 有挣粮的本事,在家里才会有地位。 將军府中,许宴舟拱手说道:“许某知道大恩不言谢,却仍旧要感谢你,若是没有你,我们依然要面临挨饿的境地。” 他是將军,他会行军打仗,他会斩敌首级,他武艺高强,但要他筹粮,他只有用银钱採买一个办法。 而他的银钱採买来的粮食,不过沧海一粟,撑不了两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由此可见,陆棠有多大的本事! 对於皇室都算得上难题的事情,在她这里迎刃而解,轻而易举。 她的强大,不体现於外表。 院子里的瓜相继成熟,常驻將军府的將士们纷纷吃上香瓜。 不同於许宴舟,他们出身大多平凡,哪里吃过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奉为仙果。 “王母娘娘的蟠桃都没这么好吃!”平二抱著半个瓜,稍一用力就掰开了,吸溜一下將籽连同汁液吸入口中,满足的吧唧吧唧嘴。 许宴舟的副將一共有三个,平二,王少凯,郑翁吉。 平二年少,如今不过十八九岁,虽然鲁莽一些,偶尔还会出现傻兮兮的情况,但作为许宴舟的心腹十分靠谱。 王少凯已过三旬,脸上疤痕娇纵,最早一个跟著许宴舟征战沙场的將士,身经百战。 郑翁吉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一柄人高大砍刀光是一闪而过的寒光就令人胆寒。 三个副將,除了许宴舟,如今最信服的就是陆棠。 从陆棠带著大批物资拯救他们於水火,他们就知道,这女子同他们所见女子皆不相同。 “陆姑娘,可有我们能帮忙的?”王少凯抱著他的刀,脸上的刀疤狰狞,一般人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可陆棠从不畏惧,眼神古井无波,偶尔带著浅浅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王副將已经帮了大忙,等到沟渠挖好,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陆棠满眼笑意。 王少凯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 被恩人夸了。 不多会,郑翁吉苦哈哈地走了进来,“陆姑娘,要不……您管管您的丫鬟?” 陆棠愣了一下,“她不是我的丫鬟,是来助我的姐妹。” 郑翁吉才不管是啥,一张脸苦死了,“那您管管您的姐妹。” 陆棠看到他这么大块头,却这幅无可奈何的表情,顿时好笑,“发生了什么?” “她非要同我切磋,我这拿刀的手,没轻没重的,您那姐妹跟猫儿似的,我真怕一不小心伤了她。” 他都明说了,奈何琥珀非要缠著她切磋,他一个头两个大! “大块头,你怎么跑了,是不是没胆!”琥珀风风火火追进来。 这里边,也只有这大块头配和她比试。 之前將军府只有平二一个副將,如今好不容易都来了,琥珀焉能放过这个机会。 郑翁吉气得吹鬍子,“我那是怕伤了你,你再胡说,我可要来真章的了。” 琥珀眼睛一亮,“来!怕的是你不来!” 郑翁吉怎么可能跟她来真章的,乾脆转过头去不理她。 琥珀求助似的看向许宴舟,她知道这时候求她家小姐没用。 许宴舟无奈看了陆棠一眼,对郑翁吉说道:“你陪小姑娘玩两手,別伤了她。” 郑翁吉脸有些黑,领命出去。 几人重新坐在一起討论。 许宴舟说道:“三万將士应该是四十天到一个月前开拔,按照这个时间来算,还有一个月就能达到。” 人数多,但都是將士,行军速度很快。 王少凯蹙眉,“这支援的叫什么事,人来了,粮草没有,这分明是故意的!” 在粮草保证的情况下这是增援,在粮食短缺到有期限的情况下,这就是增加负担。 许宴舟垂眸沉吟,“岐人近期蠢蠢欲动,几次试探天险关口,有这三万人,对方会稍微安分一些。” 所以,也不全是坏事。 许宴舟通过燕回堂传递迴消息,一份以边关战报的形式,让燕回堂传递,一份则让燕回堂送至长公主府。 如果快的话,过不了几日他就能收到消息。 院子里『陪琥珀玩两手』的郑翁吉,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那拳头还没一个桃子大,打在身上却如同重锤,隔著那么厚的肉,他的骨头都在隱隱作痛。 郑翁吉发现,琥珀不仅力道强悍,功夫也绝不在他之下,滑得像泥鰍,抓都抓不住。 郑翁吉大部分都在闪躲接招,基本上不会主动攻击。 到底有体型上和力量上的差距,郑翁吉怎么可能对一个姑娘动手。 被动挨打成了这一刻的风景线。 眼看琥珀飞起一拳向他砸来,郑翁吉下意识抬起胳膊抵抗,一拳头砸在他的小臂上,顿时麻了半个胳膊! 嘶。 他呲著牙正要说她力气怎么这么大,抬眼就看到琥珀泪眼汪汪的抱著那只桃子大的拳头。 “好疼!” “……” 他懵逼了一瞬,琥珀就哭著跑进正堂了,他赶忙跟进去。 平二不悦地说道:“老郑,你怎么回事,欺负一个小姑娘?” 郑翁吉眼神茫然,“什么?” 王少凯拧眉看他,“琥珀一个小姑娘,你居然把人打哭了!” 郑翁吉看了一眼抱著拳头哭得伤心的琥珀,生无可恋。 有时候就挺想报官的。 第22章 无粮,死守 不到十天,贺连山和吴掌柜准备的粮食全部到达平遥城。 暖意融融的季节,百姓眼中的光如同绽放的繁,装点著破败的平遥城。 陆棠没想到,贺连山跟著送粮的队伍又回来了。 他气色极好,一副春风得意露红光的模样。 “陆姑娘,下一茬香瓜什么时候能收,我全要了!” 陆棠轻挑纤眉,“看来贺掌柜的生意不错,不过第二茬,你一个人未必吃得下。” 贺连山哈哈笑起来,生意何止是好,这香瓜稍加宣扬一番,一传十十传百,没几日就贩出去大半部分。 十两银子一斤! 那些大户人家十几斤地买,贺连山这几日嘴角的弧度就没小过。 “有多少!”贺连山眼睛晶亮。 陆棠浅笑,“第二茬预计有三万斤。” 贺连山愣了,居然这么多! 陆棠也没想到,第二茬的產量直接翻倍,贺连山加上吴掌柜,可消化不了这么多香瓜。 贺连山思忖道:“如果换粮食,我大约能购下一万五,陆姑娘,您看可否兑换其他的,若是兑换成银子,我都能吃下!” 吃下这三万斤的香瓜,靠著香瓜这个契机,他今年就能把商行建立起来。 见陆棠沉吟不语,贺连山心中著急,面上不敢表露太过。 片刻,陆棠缓缓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贺连山心中一喜,只要不全都是粮食,他就有办法。 这么多粮食,哪里是说筹就能筹出来的,上一次他几乎挖空了多处粮仓。 而且他如此大规模筹粮,已经被官府注意到,虽然有所准备,可官家若要找他麻烦,他真的会有麻烦。 贺连山又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陆姑娘但说无妨。” “一万五千斤,九万两银,你给我二十万担粮食。” 贺连山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剩下的九万两银,我需要两万件农用工具。” 贺连山稍一思索就知道陆棠的意思,点头应下。 “贺掌柜可知道哪里找木工和匠人。” 贺连山颇为自信地说道:“昇州城有一个叫辛木的巧匠,庭院假山,亭台楼阁他都不在话下。” 有钱了,自然要修缮一下將军府,看看那所谓的將军府,还不如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府邸。 陆棠微微一笑,眸光瀲灩著光,“贺掌柜,我能相信你吗?” 贺连山起身拱手,“对於陆姑娘的知遇之恩,贺某感激不尽,自当为陆姑娘竭尽全力,这件事大可交给在下去办。” “嗯,平遥城的房屋该修缮了,否则下一个冬天不好过,木工匠工和那位叫辛木的巧匠,就拜託贺掌柜了。” 贺连山拱手称不敢,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一介女子,又不是当地的父母官,何须一直为旁人操劳。 换个地方,她很快就能富甲一方,过上舒適的日子。 贺连山有些想不通,但隱约又能明白什么。 他往昇州城送了信,打算留在平遥城几日。 幸好匪冦都被清理,否则贺连山哪里敢如此频繁行走在两城之间。 玉米地里劳作的老田被人叫到將军府,他有些忐忑,仔细回想似乎並没有做得不妥之处。 “老田是老庄稼把式,都需要准备什么农具,贺掌柜问他便是。” 老田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他先前同陆姑娘隨口说过,若是有工具就更快一些,但是他们这种人说的话,谁会当回事呢。 工具也是要银子的,然而像他们这种快活不下去的佃农却是一抓一大把,死多少都有人填补上,根本不愁没人耕地。 老田只是个佃农,嘴笨得很,这个时候几次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常用的农具,再给我弄五头牛。” 陆棠的话音落下,贺连山和老田便忍不住相视一眼。 陆棠看出他们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贺连山訕笑道:“陆姑娘,这苦寒之地,牛羊都过不了冬的。” 他可以弄来,但到时候冻死了,说不准会迁怒於他,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 虽然说了也会得罪她。 没想到陆棠点点头,“无妨,我想试试。” 如果房子能够盖起来,不仅能养活这五头牛,还能將剩下的战马养护起来。 这苦寒之地,人活不了,牲畜也不容易活。 “姑姑~” 听闻这道声音,陆棠让二人自去商量,回身牵著许商序的手向后院走去。 许商序身上穿著的不再是那件洗到发白的衣裳,他换了一身绸缎衣裳,清秀的小脸染了淡淡的红晕,气色比之刚见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姑姑,商序也想帮忙。” 陆棠摸了摸他的头,“现在都是小忙,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將来才能帮姑姑大忙。” 她弯腰笑眯眯看著许商序,“姑姑需要你帮大忙才是。” 许商序应该是知道城中小童和少年以劳作换取餐食,他才会这么说。 许商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將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陪著许商序练字的功夫,陆棠还在想著屯粮的事情。 二十万担粮食,大概够两个月左右……不,够不了一点。 陆棠总是忘记那即將到来的三万张嘴。 在庄稼收成之前,她还要疯狂屯粮才是。 正琢磨著该如何养活八万余军民,平二匆匆过来。 “陆姑娘,將军有请,京城来报!” 陆棠点头。 看来通过燕回堂传信还是有效果的。 来到正堂,便看到许宴舟面色阴沉,眉宇间阴云密布。 陆棠禁不住一嘆,看样子不太乐观。 “国库空虚,暂时没办法供应粮餉,命我军自行想办法,死守平遥城。” 眾將面色寒如冰潭。 “没粮,还要死守!圣上是想让我们等死吗!”郑翁吉粗著嗓门瞪著眼,模样如同罗剎。 王少凯冷冷一笑,“我猜,该不是有人想要逼反我们吧。” 许宴舟眸色微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王少凯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平二气得狠狠砸了柱子一下,灰尘扑簌簌落下。 商议片刻,许宴舟遣散眾將,对陆棠说道:“陆姑娘,我这里还有一份长公主殿下的消息。” 第23章 再相见 陆棠没有意外之色。 许宴舟嘆了口气,將密笺交给陆棠。 上边只有寥寥数字:內不安定,强派三万援兵,珍重。 陆棠蹙眉,她虽然没见过长公主的字,但这字跡略显潦草,像是匆忙之下写的。 许宴舟声音发沉,“强派啊!如今朝中又是什么局势!” 看样子若非长公主坚持,他们连这三万援军都没有,两万多人面对岐人二十万大军,只有死路一条。 陆棠垂眸不语,朝中能够左右局势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內阁首辅左呈祥,他是文官派之首,另外一个则是安国公,他代表的则是勛贵。 勛贵虽然势弱,但一部分兵权仍旧掌握在勛贵手中。 许宴舟冷哼一声说道:“文官派主和,勛贵主战,两派相持已久。” 许家武將世家,世代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在两者之间始终中立。 正是因为这样,或许两派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想要將他们拉下水。 许宴舟打算给许家传递消息。 “陆姑娘,我们恐怕要孤军奋战了。”许宴舟显露出几分惭愧之色。 没有朝廷的粮草和支援,陆棠就成了救命稻草。 陆棠一笑,“既如此,我们同舟共济便是。” 看著她嫣然的笑脸,许宴舟恍惚了一下。 明媚,俏丽,充满生机。 她的一顰一笑,便会让人心底涌起希望。 许宴舟注视著陆棠,重重点头。 平遥城成了真正的孤舟,三万將士是最后的支援。 知晓情况的三个副將心情沉重,不敢在眾將面前表露出来,以免动摇军心。 又过五六日,贺连山的车队到来,准备將瓜农採摘下来的香瓜装车运走。 这次车队过来,带来了一批农具,正是同老田商议的那一批,除此之外,还有五头耕牛,公母都有。 “娘,那就是犁地的牛吗?” “是的,以后翻地可就省事多了。” “冬天的时候牛用穿衣吗?” 小童的话天真无邪,却是最一针见血的。 百姓们纷纷沉默,那高头大马来了,第一个冬天就冻死一大半,哪里还需要岐人动手。 又过一个冬天,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五头牛,恐怕很难活过冬天。 “娘,冻死了我们能吃肉吗?” 女子慌忙捂住小童的嘴,訕笑地迎向四周不满的眼神。 那是陆姑娘要的牛,哪能这么说呢。 香瓜装车的时候,贺连山找到陆棠,苦笑说道:“木工和匠人都能找到,但是辛木给多少银子都不愿意来。” “哦?”陆棠给他沏了杯茶。 这还是薛掌柜送她的。 贺连山受宠若惊地接过,才说道:“辛木確实是个人才,人才难免有些傲气,他说平遥城没有值得他打造的东西。” 辛木说来这里纯粹浪费时间。 这句话他没敢转述。 陆棠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就喜欢傲气的人,但愿他的才学能匹配上这傲气。” 她让贺连山等一等,一盏茶的功夫,她走出来,將一个竹筒交给他。 “把这个给辛木看,他会来的。” 见陆棠如此篤定,贺连山忍不住看向手里的竹筒,心里如同猫抓一样。 迎上陆棠似笑非笑的眼神,贺连山訕訕一笑,將竹筒收入怀中。 收到三万斤香瓜,他心满意足地抱拳离开,愈发觉得跟著陆棠是个明智之举。 外边步履匆忙,平二几步迈进正堂,额头冒著一层细汗,问守卫。 “陆姑娘呢?” 守卫说道:“陆姑娘带著公子去街上了。” 平二『哎呀』一声,“怎么偏生这个时候去了街上!你,还有你,分头去找陆姑娘,告诉她援军到了。” 二人领命而去,平二也往外跑去。 这个时候援军应当已经进城了,让军民感到无语的是,三万援军,居然还带著个小童! 路棠打算去看看平遥城的屋舍,许商序闹著要和她一起去,想著如今平遥城中还算太平,又有她和琥珀在,便答应下来。 许商序许久不曾出將军府,破败不堪的城,也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至於怜悯之心,他自小生活在这里,看惯了这里,身在人间疾苦当中,反倒没那么多悲春伤秋的情绪。 “姑姑,这里的房子真能修成暖烘烘的那种吗?”许商序扬著小脸问道。 陆棠走街串巷,始终抓紧许商序的小手。 感受到这一点,许商序心里美滋滋的。 “我记得东洲志记载了一种火墙的建造方法,若是能够建成,冬天就不必有人冻死了。” 陆棠来到平遥城时,最冷的时候已经快要结束,看到的是仅存的百姓。 陆棠知道火墙的大致结构和製作方法,但是因为没有经验细节上很难推敲下去,所以才需要能工巧匠的帮助。 “姑姑,前边怎么那么多人?” 三人才出了一条巷子,便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主道那边走去。 走到跟前才看到是几名將士抬著一顶小轿走在主道上,轿子外有一个小童好奇的四处张望著,眼底带著丝丝的鄙夷。 小童衣著华丽,一身贵气,脸上带著些许倨傲之色,与整个平遥城格格不入。 走在前方的贵人骑著高头大马,矜贵高冷,带著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的马忽然停下,回头对不知道看著哪里出神的小童说道:“景年,还不上马来,莫要耽误了时辰。” 带队的正是萧知远父子。 萧景年好像没听到一般,竟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萧知远眉头一拧,顺著他走的方向看去,瞳孔微缩,身影驀然顿住。 “娘亲?” 萧景年的呼声急促,他几步跑到陆棠跟前,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真的是娘亲,你怎么会在这…”他还未说完,便看到陆棠手里牵著一个小童,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岁。 “娘,他是谁!”萧景年又惊又恼,死死盯著许商序。 许商序紧紧抓著陆棠的手,原本有些胆怯的他,此刻一步不退站在她身边。 这孩子,刚刚叫陆姑姑娘亲? 萧知远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京城到平遥城千余里,她一个后宅妇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如今手中还牵著孩子,答案不言而喻! 第24章 接二连三 “陆棠,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嫁入我侯府时就与人有了苟且!” 萧知远面色铁青,一双眼中迸出冷厉的光芒。 鏹! 寒光一闪,他抽出宝剑,剑指陆棠,眼底杀意凛然,竟要就地將她斩於马下! 琥珀错身一步站在陆棠二人身前,娇憨的小脸面若寒霜,一手摸在要间。 陆棠唇角轻勾,眼带嘲弄,“我可不是侯爷你,做不了那背信弃义,置礼义廉耻於不顾之事。” “你!” 萧知远面色一变,她现在怎得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性子尖锐。 萧知远一双眼睛牢牢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你最好没有骗我。” 他扫了小童一眼,见他眉宇间与陆棠全然不像,心里信了几分。 陆棠有些无语,“我骗你做什么,你又是何人?” 言外之意,你算老几。 萧知远面色一沉,恼於陆棠如今的態度,又不愿意在大庭广眾之下同她掰扯什么。 “先同我回去!” 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陆棠秀眉轻蹙,“我同侯府早无瓜葛,还望侯爷自重。” 即便萧知远要前往將军府,陆棠也要回將军府,但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同行。 萧知远眼底闪过一抹怒意,“不要不知好歹!” 萧景年急声道:“娘,你还在生气吗?爹爹都原谅你了,你就不要闹了,跟我们回去吧!” 陆棠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默认的萧知远,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看出她在生气,乾脆挑眉说道:“我都躲到边关了,还是躲不开你们吗?” 萧知远当真恼火,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不就是想以此证明她和陶云倾一样与眾不同吗? 这次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带军出征的消息,竟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找他。 若非如此,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会在边陲破败小镇相遇。 虽然恼火,但想到她歷尽千辛只为了找他,萧知远心里还是有些触动,对身后人说道:“带走夫人。” 后边几个將士上前欲带走陆棠,琥珀往前垮了一步,灵蛇般的长鞭倏然飞起,狠狠砸在几个將士脚下。 砾石飞扬,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我看谁敢!” 將士们倒吸口凉气,萧知远眸色微凝。 他们都看走眼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丫鬟,居然是个高手! 陆棠身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许商序几乎和琥珀同一时间站在陆棠身前,他没有厉害的功夫,他只是下意识想要保护陆姑姑。 不远处萧景年看著他绷著小脸,紧张害怕的不行,却以保护的姿態站在陆棠身前,心中顿时涌起说不清的感觉。 生气,不安,茫然,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冗沉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平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陆棠悄悄鬆了口气,只有她和琥珀,若是萧知远来硬的,她们拼不过。 她不认为能够同他讲通道理,否则就不会出现现在这一幕。 隨著百姓让开道路,许晏舟带著一眾將士策马而来。 萧知远看到他衣领上的族徽,便知道来者是何人。 虽然他是武定侯,但在这里他只是从三品的云麾將军,是要听命於许晏舟的。 萧知远侧身下马,拱手见礼。 按理说他要行跪拜之礼,但他到底是勛贵,就没必要对一个白身叩拜了。 许晏舟高坐於马上,居高临下看著萧知远。 “一路风尘,萧將军及诸位將士辛苦了。” 说完,他才侧身下马,走到陆棠身边,见她无恙,看向萧知远。 “萧將军认识我將军府的陆姑娘?” 他这个前缀带的有些微妙,萧知远面色微变。 “许將军认识我夫人?” 许晏舟挑眉,“据我所知,陆姑娘已经和离,萧將军这是…” 他故作疑惑之色。 萧知远面沉如水,沉默下去。 他从心底就不认为陆棠会离开他,自然也没把所谓的和离当回事。 他不禁看向陆棠,想从她脸上確认什么。 陆棠却早已转身,纵身骑上平二牵来的马,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瀟洒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骑马了。 见陆棠回首,萧景年以为她要叫自己,右腿才迈出去,便看到她向那个小童伸出手。 小童欢快的跑到跟前,拉住她的手被拽上马背。 他可恶的很,居然回头朝他扮鬼脸! 萧景年呆愣在原地,看著娘亲带著其他孩子走了,心中酸涩愤怒。 三万大军驻扎在城外,萧致远带著亲卫携子入城,跟著许晏舟一路进了將军府。 直到进了將军府,他还没回过神来。 陆棠居然会骑马! 不仅如此,许宴舟和其他將士对她的態度非常恭敬。 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她侯府夫人的身份,似乎也说不过去。 许宴舟对他的態度稀疏平常,不可能因为他对陆棠另眼相看。 將军府除了面积大一些,陈设简单,婆子小廝都是后来添的,除了用来住人,没有任何能够彰显將军府身份的东西。 萧知远轻蹙眉头,这里还不如他家门房住得好。 嫌弃是肯定的,因为他和萧景年暂时也要住在这里。 平遥城破败是出了名的,將军府是最好最完整的住所。 初来乍到,萧知远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萧景年却没有顾忌,张著小嘴吃惊地说道:“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 萧知远轻蹙眉头,“景年,不得无礼!” 周围將士面色各异。 萧景年嘟著嘴不再说话,却掩不住脸上的不情愿。 他真的不想住在这里,太破了,什么都没有。 他跑到陆棠跟前,仰著头露出希冀之色,“娘亲,爹爹有钱,我们住好一点的地方好不好。” 他身体不好,陆棠向来宠著他,只是点钱罢了。 不等陆棠说话,许商序越过他,抱住陆棠的胳膊。 “你有钱想住哪里都行,叫我姑姑干什么!” 路上,萧知远知道许商序的身份,尷尬地向许宴舟致歉。 许宴舟却说:“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陆姑娘。” 萧知远只是看了陆棠一眼,没再开口。 见许商序又出来捣乱,萧景年火冒三丈。 他忍奈他很久了,见他再三阻挠他和娘亲说话,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你找死不成!” 陆棠眼疾手快抓住萧景年的手腕,沉著脸说道:“放手!” 许宴舟和萧知远也没想到这小子说动手就动手,赶忙上前拉开。 萧景年骄纵惯了,又因为身体不好,在侯府就是小祖宗,爹疼娘宠著,事事以他为先,哪里被人如此针对过。 两个孩子吵闹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萧家父子才来就接二连三弄出动静,平白让人不喜。 “將军府算不得正式府邸,平日里我和眾將在前院处理公事,为了陆姑娘的安全,將她暂时安置在后院,便由她代为安排萧將军的住处吧。”许宴舟说道。 既点明陆棠和將军府的关係,也说清楚陆棠在將军府的地位,和女主人没有区別。 只是为了她的清白,才说得更明白点。 萧知远忍不住拧紧眉头。 非亲非故,不清不楚地同住一府,成何体统! “陆棠住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是什么身份,非要住在將军府不可,给她找个合適的院子就是了,说什么为了她的安危,还能有人害她不成。 “萧將军有什么高见吗?”许宴舟语气平淡,话却带著阴阳之气。 萧知远將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另开院子?陆姑娘对平遥城太过重要,普通的院子一是委屈了她,另外一个,没有哪里比將军府更安全的。” 许宴舟的话萧知远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內宅妇人,对平遥城有什么重要的。 他只当许宴舟是在找藉口。 萧知远有些质疑他的意图。 陆棠將萧家父子安排在西院,和她的东院距离最远。 等到平遥城的房屋修缮得差不多,她找个院子就搬出去。 如今整个城百废待兴,没有一处院落能够安置他们,只能互相將就一些。 他们谈事,陆棠则带著许商序和萧景年离开。 萧景年眼尾泛红,默默走在陆棠另一侧。 他虽然年纪小,但敏感得很,刚刚他和许商序起矛盾,娘亲更护著那小子一点。 他不明白,向来以他为主的娘亲,为什么现在都不看他一眼。 將萧景年送到西院,嘱咐婆子两句,便要带著许商序离开。 “娘亲!” 萧景年忍不住叫住她。 陆棠回头,心里嘆了口气,“莫要再叫我娘亲了。” 萧景年忍了一路的眼泪哗哗流下来,喊道:“我就要叫你娘亲,你就是我娘亲!” 许商序不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见他哭得如此伤心,於心不忍,又有些惭愧。 陆姑姑是他娘亲,他却非要霸占著不放,说起来倒是他没理了。 “你、你要不要吃香瓜,姑姑种的香瓜可好吃了。” 萧景年一点都不领情,上前推了许商序一把,险些將他推倒在地。 哭喊道:“你走开,我不要理你,你为什么要抢我娘,难不成你娘不要你了!” 许商序小脸一白,黑黝黝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雾,转身跑了。 陆棠面色一急,起身追了上去。 看著跑远的二人,萧景年忘了哭。 他都哭的这么伤心了,为什么娘不来哄他! 第25章 她必定是想回到他身边 入夜,平遥城已经一片寂静。 许商序带著切成月牙的香瓜来到南院。 他是来给萧景年赔不是的。 回去后他想了想,如果有旁人想要抢他娘亲,百般阻挠他和娘亲说话亲近,他会发疯,会比萧景年更过分。 所以,这件事错在他。 来到西院,萧景年正坐在榻上闷闷不乐,看到他来,眼神都变冷了。 “你来干什么!” 许商序挠挠头,“我没有要抢陆姑姑,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萧景年愣住,隨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不吭声。 许商序说道:“我给你带了香瓜,你尝尝。” 他让小廝將果盘端过来。 萧景年不以为意,他在京城什么没吃过,谁会稀罕什么香瓜。 穷乡僻壤的东西。 隨著果盘放在案上,那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萧景年一下被吸引住。 “洗乾净了,可以连皮带籽一起吃,很好吃的。” 萧景年迟疑了一下,他吃瓜果都要切成適中的小块,这么大块吃著不雅,还会弄的嘴边都是。 但是想想爹爹说的话,他什么也没说,拿起一块放到嘴边轻咬一口。 倒是挺甜。 隨著吃第二口,咬到芯,他的眼睛一下睁大。 好甜! 好好吃! 见萧景年连吃三四块,许商序笑眯眯地说道:“慢点吃,还有呢,这是陆姑姑种的。” 萧景年的手一顿,“她、她种的?” 许商序连连点头,眼睛晶亮,“是不是很厉害?” 萧景年將手中半块香瓜放下,蹙眉道:“那都是下等人干的活,她……” 许商序脸上的笑容顿住。 萧景年满脸不悦,连带著香瓜也不甜了,“她改变不了庶女的出身这不怪她,但是她还自甘隨落去做这种下等事,只会越发上不得台面!” 他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这怪他说云姨好吗,云姨是真的很好啊,有嫡女的气质,文人的风骨,武將的颯爽,对他更是一等一的好。 没几个女子比得上云姨,但也不要差距那么大好不好,让他太没面子了! 萧景年说完,转头看向许商序,没好气地说道:“用不著这么惊讶,她是不是从未跟你们说过她是庶女的事情,她是不是以侯府夫人自居!” 否则怎么会住进將军府。 他气自己的娘亲不爭气,他多希望娘亲能够和云姨一样出色。 许商序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乾乾净净。 “陆姑姑从未以所谓侯府夫人自居。” 萧景年不太相信,“那她为什么能住进將军府?” 许商序垂眸,“因为她救活了平遥城五万军民,因为她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平遥城。” 抬头,看向萧景年的目光中带著怜悯,“我终於知道陆姑姑为什么离开你了,因为你不配做她的孩子。” 萧景年驀然睁大双眼。 许商序让小廝收了香瓜,“陆姑姑辛辛苦苦种的,不能浪费在他身上,带走,吃剩的那半块餵狗!”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景年呆愣当场。 他以为他说出陆棠的身份,许商序就会远离陆棠,他就不用再看到他粘著她的情形了。 这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 翌日清晨,吴婆子匆忙来到东院。 “陆姑娘,新来的將军吵著要见您。” 正在用早膳的陆棠轻拧眉头,大早晨的扰她胃口。 示意许商序继续吃,陆棠来到外堂,就看到萧知远冷冷地站在院子里。 “陆棠,你不要太过分!” 陆棠懵了一下,顿感不悦道:“侯爷若是没睡醒,大可以回去睡觉,跑到我这里发什么疯!” 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责难,还以为是在武定侯府呢。 萧知远眉眼冷若寒霜,看向陆棠的眼神带著不耐和厌烦,“你不叫人准备早膳,还串通下人说每日只有两餐,是何用意!” 陆棠纤眉一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不等她说话,萧知远便自顾自地说道:“儘快准备早膳,我不愿在这件事上同你多做纠缠,你若想以此引我到你院中,那你的算盘落空了,再有下次,我也不会再来,我会去找许將军解决。” 陆棠嘴角轻抽。 她怎么从未发现这个男人如此自负和自恋。 简直倒人胃口。 陆棠沉著脸说道:“將军府上下都是每日两餐,这不是什么秘密,將军打听一下便知道,另外,以后有什么事,先找许將军,再来同我交涉!” 她自认为心平气和,但是听在萧知远耳朵里却变了味。 “上下都是两餐?” 说罢,他径直走向陆棠,不顾吴婆子阻拦,进了外堂便看到里边的桌子摆放著早膳,许商序正在啃卷。 小米粥,白面卷,还有各式小咸菜! 萧知远回身,眼神愈发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气我,还是在以此吸引我的注意力,你自己最清楚!” 见他如此自以为是,陆棠嘴角轻抽,以前她到底迷恋他什么! “想不到我眼瞎至此。” “你说什么?” 陆棠不想再和他废话,对琥珀说道:“去请许將军。” 说完,她回身走进去,继续坐在桌边吃饭,不再理会他,全然將他当做空气。 没等琥珀去请,许晏舟步履匆忙地过来,一眼便看到站在外堂的萧知远。 “萧將军擅闯陆姑娘院子,是否有些不妥!” 许晏舟站在院中,微蹙眉头看著他。 萧知远跟著拧起眉头,却还是走了出去。 “许將军连缘由都不问便责难,就妥当吗?” 一声轻笑传来,“原来侯爷也知道不问缘由隨意责难是为不妥?那么刚刚你可问过缘由?” 陆棠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许晏舟已经平静下来,“萧將军初来,许多事情尚不了解,且隨我来。” 他带著萧知远去了粮仓。 “这是二十万担粮食,平遥城接下来一两个月的用度。” 萧知远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朝中前后有三批军餉运过来,怎么会这么少?” 三批! 许宴舟眸色沉沉,“我们一批都没有收到。” 他將情况悉数告知萧知远。 萧知远倒吸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平遥城居然如此艰难。 这二十万担粮食,平遥城军民加起来五万余人,恐怕吃不到一个月就没有了。 萧知远愣住了。 他以为面对的是血流成河的战场,却没想到首先面对的是怎么填饱肚子。 许晏舟的目光意味深长,“所以陆姑娘並非针对你。” 萧知远默然,这一点他不认同。 陆棠不远千里来这里找他,不外乎就是想回到他身边,却因为当初主动提出和离,没办法开口。 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何苦为难景年一个孩子,自然会主动给他准备早膳。 景年可喊了她数年母亲,她的心思也都在景年身上,怎么会想不到。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同许晏舟言明。 第26章 功劳到底是谁的? “我吃不吃早膳都可,但是景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请为他准备一份早膳。” 萧知远不想纵著陆棠,她若是知错,老老实实回来认错就是,整日玩弄这些阴私手段,平白让人心烦。 许晏舟唇角含笑,“萧將军说的是,不过执掌府中事务的乃陆姑娘,萧將军恐怕要同陆姑娘说了。” 萧知远面色微沉,“许將军不是说,她同將军府没有关係吗?” 他认为这是许晏舟在故意为难他。 事实上,的確是。 他看出萧知远一边轻视陆棠,一边又理所应当要求她对他有所付出。 许晏舟頷首,“她確实同將军府无甚关係。” 萧知远眼神冷下来,“那为何要她首肯。” 即便他是从三品,比许晏舟差两级,但他是堂堂武定侯,真以为他会將这两级放在眼里。 许晏舟好似想起什么,笑道:“抱歉,有一句话我可能说错了。” 顿了顿,开口:“陆姑娘不仅执掌府中事务,整个平遥城吃穿用度,都由她执掌。” 萧知远紧蹙眉头,一副『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的模样。 就算要抬高陆棠身价,也不能胡说八道吧。 许晏舟唇角始终带著笑容,却不达眼底,“我刚才是不是没说,那二十万担粮食怎么来的?” 萧知远沉默。 他总不能说是陆棠採买来的,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晏舟坐在上首,说道:“萧將军可曾吃过香瓜了?” 萧知远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提起这种无关紧要之事。 “可好吃?”许晏舟继续问。 萧知远蹙眉,“许將军到底想说什么?”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香瓜是他从未吃过的东西,哪怕他嘴巴挑剔,也认为香瓜好吃得很,若是放在京城,会有大把勛贵採买。 他正想说,若是有机会將香瓜运回京城,说不准能筹集一批物资。 许宴舟淡淡地说道:“香瓜是陆姑娘指挥著瓜农种出来的,一共种了两亩地,第一茬共有一万四千斤,换来二十万担粮食。” 萧知远不可置信地说道:“她?她会什么!她可能都不知道香瓜是什么!” 听著他语气中的鄙夷和轻蔑,许宴舟沉默了。 片刻,他缓缓说道:“萧將军,似乎从来没了解过陆姑娘啊。” 他语气微凉,透著对陆棠的怜惜。 许宴舟离开了,留下萧知远一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最了解陆棠,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她用什么方式让许晏舟这么维护她。 筹集如此数量的粮食,即便是朝中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何况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 但许晏舟不会说那种隨便一打听就会被拆穿的谎言,所以这功劳到底是谁的?又为何落到陆棠身上? 萧知远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拿著长公主手諭的人,至今他还没见过! …… 除了陆棠和许商序,將军府上又多了一个能吃早膳的人。 萧景年很不適应这里的环境,即便穿著厚实的貂裘,里边还套了衣,依然冻得蔫吧吧没精神。 白日里萧知远会去校场同將士们操练,只有他一个人在西院。 恶劣的天气以及无人陪伴的孤寂,萧景年病倒了。 陆棠给他看了看,他染了寒气,又有点水土不服,这才高热起来。 但是这一病却是连续三日都不见好转,眾人著急起来。 萧知远知道陆棠医术高超,只能將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陆棠深感奇怪,从脉象来看,萧景年的情况应该在好转,只是不知为何迟迟醒不来,像是深陷梦魘当中。 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 萧景年嘴唇乾裂,膝盖从剧痛到麻木,他整个人也麻了。 他不肯娶大理寺卿的嫡女,只想娶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孤女嫣儿。 因为这个,他被父亲罚跪祠堂,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眼看已经扛不住了,祠堂大门被推开,陶云倾泪眼婆娑地衝进来抱住他。 “年儿,你爹答应了,你可以娶嫣儿了!” 萧景年咧嘴一笑,昏厥过去。 他如愿娶了嫣儿,为了两家关係,他的兄弟,也就是陶云倾的儿子,同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女定了亲。 萧景年认为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成亲后他和嫣儿恩爱有加,且父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严厉,不再督他的课业和骑射功夫,许是还在气头上。 沉浸在温柔乡中的萧景年反觉得是好事,全身心过他的神仙日子。 恍惚中过了数年,他和嫣儿始终无子,倒是兄弟成亲后不久就诞下孩子。 又过几年,父亲去请封世子,他作为嫡长子自然是要袭爵的,可万万没想到,世子落在了他兄弟身上。 萧景年傻眼了,这才察觉哪里不对劲。 “爹,为什么不为我请封!”萧景年仓惶而问。 他才是嫡长子,他理应是世子! 萧知远那双眸子黑沉冷漠,好似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什么不相干之人。 “第一,你娶了个孤女,没有助力,即便承袭侯爵,也只会带著家族走下坡路。” “第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第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配为我武定侯府的世子!” 萧景年愣住,他现在什么样子? 他找了面铜镜,看到里边的自己顿时愣住了。 面容发黄,眼底乌青,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样子。 张开嘴,满嘴黄牙烂牙,比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景年呆傻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忆这些年,却好似一团浆糊,理不出一点头绪。 总觉得有哪里错了,却又找不到错误的起始。 他的身体每况日下,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依赖上药物,稍稍走动就气喘如牛。 他的爱妻嫣儿好似变了个人,再也不是那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人儿,动则对他破口大骂,嘴中时常带著辱没他的话。 起初他心痛不已,到后来逐渐麻木了。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嫣儿和他的贴身小廝有了首尾,发疯似的將那女人乱刀砍死。 临死的时候,那女人一番话让他骇然又后悔。 他之所以有如今这番境地,全是旁人一手设计! 不是別人,真是陶云倾! 当年马匹受惊坠马,到遇到嫣儿,统统都是算计好的。 萧景年幡然醒悟,却悔之晚矣。 没过多久,他便不能动了,被他的世子弟弟送到庄子上『养身体』。 在萧景年痛苦不已的时候,一阵刺痛传来,隨著一道光亮,他倏然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陆棠。 第27章 不是纯粹的噩梦 梦中惊悸绝望的感觉笼罩著萧景年,看到陆棠的那一刻,他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形颤抖著。 心中竟然有一种失而復得之感。 陆棠身形一顿。 萧知远看著陆棠眸色微闪。 这一瞬间,他们好像又回到武定侯府,景年从癲症中恢復过来,她会对著他明媚一笑,说:“没事了,侯爷放心吧。” 期待像是菟丝,攀著他的血肉疯狂生长。 可从头到尾,她的眼神都没往他这里瞧上一眼。 菟丝好像失去了养分,开始枯萎,最后在怒火中被烧了个乾乾净净。 明明,她只要服个软,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好生照料他!” 萧知远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陆棠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情绪说来就来。 萧景年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温暖,剧烈跳动的心缓缓平復下来。 他抬头,张口问道:“娘亲,嫣儿、嫣儿呢?” 陆棠愣了一下,顺势推开他,“谁是嫣儿?” 失去熟悉温暖的怀抱,萧景年有些失落。 此刻他脑袋一团乱麻,梦境混乱不堪,很多场景醒来便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大概,只有那几个名字始终縈绕心头。 梦中的感觉太过强烈清晰,萧景年很难將它当作一个纯粹的噩梦。 “高热已经退了,不过还是要吃药。” 萧景年最怕吃药,每次都要哭闹半天才会將药喝下。 陆棠將药端过来,想著若是他哭闹不休,便让小廝或者萧知远过来伺候。 思绪还在,手中已空,抬眼便看到萧景年端著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他的小脸扭曲在一起,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陆棠虽然惊诧,但也没有深问,起身准备离开。 衣袖被拽住,回头看到那张小脸上露出惶恐。 “娘亲,別走!” 陆棠轻轻拂开他的手,“我去准备点吃食,一会让小廝送过来。” 手中空空,萧景年看著陆棠离去的身影,心也跟著空了一下。 梦中,他似乎很大了,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却从来没出现过陆棠的身影。 而且……他叫云姨为母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也就是说,如果那不是梦……陆棠再也没回到他身边。 “不会的,那一定是梦!娘亲怎么可能不要我了!” 萧景年抱著双膝,想將噩梦带来的感觉统统驱除。 隨著萧景年醒来,他一天好似一天,很快就恢復过来。 陆棠发现生了一场病,萧景年似乎长大了一些,心性沉稳了一点,不知道这是否值得高兴。 第二茬香瓜换的粮食已经筹备好,许晏舟让萧知远带队前去接应。 昇州城作为中转站,上次许晏舟便同那边打好招呼,知道是边关所需军餉,昇州城自是不敢阻拦,畅通无阻。 往返十来日,萧知远將粮食和剩余的农具押运回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辛木的巧匠。 路上,萧知远知道这是陆棠想要找的人,几番询问才知道,陆棠给了他半张草製图,关於过冬房屋的,他才兴冲冲赶过来。 在昇州城的时候,他稍作打听,知道辛木是个难得的巧匠,就是官家也会给几分顏面。 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陆棠的半张草製图只身前往。 只能说,那半张草製图,確实有其价值。 是谁给她的? 萧知远沉默,陆棠身边有他不知道的人存在,是那个手持长公主手諭之人吗? 辛木正值不惑之年,眼睛小而有神,两撇小鬍子隨著说话抖动,看上去颇有一些喜意。 才进城的时候,他的眉头拧成疙瘩,听闻平遥城破败不堪,却没想到会破成这个样子。 隨著萧知远进了將军府,看到那半张草纸的主人,辛木嘖嘖两声。 “居然是个姑娘。” 他语气中带著不以为意,“姑娘这半张草纸图从何而来。” 正堂中,即便有一眾將士,辛木也毫不畏惧,他不是第一次同官家打交道了。 到哪都被奉为上宾的人,何惧士卒。 “我画的。”陆棠也在打量辛木。 辛木轻『哦』了一声,似是不信,目光逡巡在陆棠身上。 “姑娘可懂其原理?” 陆棠笑盈盈说道:“自然是懂,只是我缺乏实际经验,听闻辛木先生经验丰富,为官家设计诸多建筑,又通晓鲁班奇技,才千方百计请来先生。” 见辛木受用地摸了摸两撇小鬍子,陆棠接著说道:“早闻先生深知民间疾苦,利用鲁班奇技为百姓设计许多实用农具,先生美名在外,陆棠仰慕许久,先生进城后应当也看到了,平遥城房屋破败不堪,一个冬天便去了三成人口,望先生助我等一臂之力,建造火墙为平遥百姓谋求一份生机。” 一番吹捧之下,辛木捋著小鬍子同意了。 许晏舟把將军府旁的小院子修葺一番为辛木的临时住所,方便他隨时同陆棠商议事情。 对於陆棠的任何决定,许晏舟都毫无条件支持,力所能及去做,让她儘可能没有后顾之忧。 萧知远一直没有说话,眉头轻蹙,一方面觉得陆棠如此拋头露面不成体统,一方面又想看她为了吸引自己注意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若是真能建造出过冬保暖的房屋,也算功德一件。 陆棠很快就將整张草製图画出,建造火墙的全部流程她都知道,只是她没有时间去印证,平遥夏季短暂,要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將城中建筑完善。 “这是一项大工程啊。”辛木感慨。 陆棠笑道:“是的,否则就不必麻烦辛木先生了。” 她说话,辛木受用得很,现在看她十分顺眼。 二人在前院商量的时候,许商序练完字来到院子里走动,手里拿著两块飴,正往嘴里塞。 “我娘亲怪疼你的,饭都要吃不上了,还能给你买飴。”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许商序回身便看到萧景年站在池子边上,目光不愉地看著他。 许商序晃了晃手里的飴,带著些炫耀,“陆姑姑自然很疼我,因为我知道她的好。” 萧景年冷笑,“飴吃多了,小心得齬病。” 说完他愣了一下,脑海中似有一些片段划过,是那梦境中的片段。 耳边传来许商序的声音,“我知道,陆姑姑嘱咐过我的,我很听话。” 第28章 景年有了决定 萧景年恍惚间记起一个名字。 萧景辰! 那是梦中他的兄弟,云姨亲儿子的名字。 …… “辰哥儿乖,一天只能吃一颗飴。” “不嘛不嘛,我还要吃。” “飴吃多了会坏牙齿的,你看看景哥儿就是因为不听话得了龋病。” …… 萧景年忽然摇头,喃喃道:“才不是我不听话,是你说,我身为侯府未来世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顾忌!” 他伸手摸了摸嘴巴,眼神空洞呆滯,“好疼啊,好疼啊,快给我止疼药!” 牙疼扯得他脑袋都疼,每次云姨都会给他吃药,吃了药就好,所以他便也没太在意。 直到后来形成依赖。 药效也从一开始半盏茶起效,到后来一炷香才起效,疼得他在床上打滚,云姨却逗弄著她三岁的孩子,看也不看她一眼。 怎么会呢,云姨对他那么好,怎么会不管她? 看著他自言自语胡说八道,许商序嚇了一跳,赶忙让小廝去寻陆棠。 陆棠赶过来的时候,萧景年正抱著脑袋蹲在地上喊牙疼。 陆棠忙將他打横抱起放在腿上,伸手撑开他的牙关,上下检查一番,並未发现不妥。 隨后她察觉不对劲,萧景年的眼神不聚焦! “醒醒!萧景年!” 陆棠轻轻拍打著萧景年的脸,很快,他的眼神逐渐恢復清明。 “娘亲?” 萧景年忽然泪流满面,“娘亲,我再也不多吃飴了,牙好疼啊!我的牙都烂掉了!” 『烂掉了』这个词,忽然让他脑海中回忆起一句话。 那是父亲说过的话。 “第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那是……请封世子后? 萧景年迷迷糊糊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萧知远赶过来的时候,对上一双冷厉的眸子。 “边关环境艰苦,战事频繁,你为何要带著他来!” 萧知远张了张嘴,“我本抱著歷练他的想法。” 陆棠:“歷练?他才五岁!你带到边关来歷练?” 萧景年不同於一般孩子,他有癲症,身体本就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循循渐进才是正確的法子。 萧知远沉默。 他想起是陶云倾多次同他说,景年是未来的世子,应当提早歷练,方能担起大任。 此刻他也有些后悔,自从来了边关,景年异样不断,今日竟开始胡言乱语,著实让人心忧。 “你是大夫,你应该知道他的情况才是。”萧知远说道。 陆棠嗤笑道:“你是將军,你应该次次打胜仗才是。” “你!” 陆棠不想再理会他,將他赶了出去。 被关在门外的萧知远呆了。 她真是长本事了! 正欲扣门,一个士卒匆匆来报,天险处发现敌寇踪跡。 萧知远匆匆去了前院。 屋中,陆棠看著萧景年陷入沉思中。 从脉象来看,他只是有些惊厥,可表现出来的状况却更为严重。 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好在萧景年迷迷糊糊还在呢喃什么,她听到了嫣儿,听到了云姨,听到了什么辰。 他说话含糊,陆棠听得也不是很真切。 陆棠给他扎了几针,他昏昏沉沉睡去,这次倒是安稳了些,一直到午后才醒来。 “最近总是在做梦吗?”陆棠隨口问道。 她以为很好回答的问题,到萧景年那里却沉默了。 “娘亲,我想一个人待会。” 陆棠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深沉锐利起来。 梦境是虚无縹緲的,但是他的却不同,偶尔想起的片段,事情前后逻辑清晰,不像是梦。 不是梦会是什么呢。 萧景年不知道,但是他需要求证,求证梦中的事情是否会真的发生,求证这梦有几分真。 有了决定,萧景年闭上眼睛,脸色还有些苍白,心中却已经不再牴触做梦。 用过午膳,萧景年想找父亲问一问,大理寺卿家的嫡女有几个,姓甚名谁,却被告知,父亲带兵离开平遥城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有敌袭吗?” 平二叼著草根,瞥了他一眼,“只是去探查情况。” 他不是很喜欢这小子,年纪不大,架子却端得高。 萧景年失望想要离开,外边传来陆棠的声音。 “辛木先生可谓奇才,我不过一张草製图,先生却已经著手动工。”陆棠夸讚道。 辛木哈哈笑起来,“小陆姑娘可別这么夸我,你这草製图细节明確,流程清晰,若非如此,光是研究这个怕就不止一个春秋。” 几天的功夫,他的称呼就从『陆姑娘』变成『小陆姑娘』,態度也亲近不少。 现在农耕不忙,百姓们正好可以集中起来一起建造房屋。 上次让贺连山找的木匠工匠都到位了,有辛木在,陆棠全然不需要操心什么,只在一些关键时候出出主意。 即便如此,辛木对陆棠刮目相看,直称呼她为『奇女子』。 回到后院的时候,平二正在教导许商序和萧景年射箭。 骑射功夫是在半个月前开始传授的,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一两岁,正好可以一起学习。 许商序初学,却非常认真。 难得的是,以往萧景年很牴触学习这些,这次的认真程度却不输於许商序。 两个人较著劲学习,这是好事。 陆棠不知道的是,许商序是在较劲学习,不想落后於人,但萧景年不是。 拿起弓箭那一刻,他脑海中就不由自主会出现零碎的片段。 有云姨给他擦汗的场景,有云姨给他冰镇西瓜和飴的场景。 “天气太热,別热坏了,快过来乘凉歇会。” “我们年哥儿这么聪明,不在这一会,慢慢学。” “年哥儿太辛苦了,以后你是侯府世子,要什么没有,又不需要你去带兵打仗,不用这么拼命的。” “不必担心你父亲那里,母亲去同他说。” 萧景年又是温暖又是感动,劳逸结合才是道理。 可某一瞬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一直在心里劝自己,那只是梦,根本没有发生过,不能因为一个梦去否定一个人。 可如此真实的梦,让他根本没办法忽视。 第29章 她在逞能 整个平遥城都在动工,这是极为少见的场景。 辛木看到百姓们热血喷张的样子,也被感染到。 他原以为这里会是死气沉沉,没想到百姓们的活力比之昇州城也不差。 还有一点,自从来到平遥城,辛木实现了香瓜自由。 他才知道,原来卖价高达十几两银子一斤的香瓜,出自平遥城,出自小陆姑娘之手! 平遥城大兴土木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武定侯府,陶云倾收到第一封家书。 她还没显怀,却总是不自觉用手扶著肚子,又是掌中馈的大娘子,在侯府中几乎横著走。 所以家书是直接送到她的院子里的。 她现在住在听澜园,也就是以前陆棠住的地方,是侯府当家主母住的。 听澜园的一应摆设都按照她的心意改动过,几乎看不出原先的影子。 拿到家书,陶云倾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著,脸上始终带著笑意。 很快她的笑容一顿,嘴角的弧度转瞬消失,隨之瞠大双眼。 “陆棠那贱人怎么会在边关!” 声音尖锐还带著一丝破音。 她气得一把將家书掷在地上,起身来回走动。 “怎么可能这么巧!” 春桃说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京城距离边关千余里,那陆棠定是打探到侯爷带兵出征,这才跑去那里守株待兔。” 陶云倾深觉如此。 她心里顿时如同长了草,六神无主起来。 她最清楚不过,萧知远看似冷漠,看似毫不在意,实则非常依赖陆棠。 自从她离开,她便发现萧知远总是走神,总是不自觉跑去听澜园。 正是因为如此,索性她便寻了由头搬去听澜园,將那里的陈设全都变了,这样他来了也找不到怀念陆棠的痕跡。 可即便如此,陶云倾依然能感觉到萧知远的心意,多次在他书房发现带有陆棠痕跡的东西。 字画、字帖,甚至她用过的砚台不知怎么跑到了他的书房,她明明已经扔掉了。 不仅如此,萧景年那小白眼狼,枉她教导这么久,陆棠一走,他就总是嚷著要侯爷把人找回来。 “贱人,我说怎么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在这等著呢。” 边关相遇,萧知远能不动摇? 和离只是幌子,陆棠怕是要用这一手,將她从萧知远的心里挤出去! 这段时间若是怀上孩子,萧知远必定会接她回来。 她如今还只是平妻,陆棠回来依然是侯府主母,压她一头! 陶云倾越想越是坐不住,“不行,走,扶我去老太太院里。” 她要想办法,把自己的人送到边关去,她不能让陆棠得逞。 陶云倾心神不寧,走过石板小路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她顿时捂著肚子呜咽出来。 丫鬟春桃瞥到她裙下透出一抹红,脸色一变,惊声尖叫起来。 …… 平遥城,经过一个多月的土木,如今房屋有了点模样。 辛木几乎可以肯定,房子建出来,今年寒冬,平遥城百姓可以安然度过。 这一切,都要归功於小陆姑娘! 这日,萧知远带著將士们回来了。 经过探查,天险东侧確实有岐人活动过的痕跡,看人数不会很多。 “我方已派出斥候,我们要做好应战准备。”许晏舟拧眉说道。 敌方二十万,我方只有五万,依靠天险他们勉强一守,若是对方真的来一场大的,这场战事不容乐观。 许晏舟如此想法不是空穴来风,他们拖了岐人太久了,岐人恐怕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萧景年听著他们谈论军务不敢去打扰,只能安静地等著,这一等就到了晚上。 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的身体悬空,被惊醒。 看到父亲抱著他,脸上带著淡淡的怜惜,不由想起梦中他看自己那般冷漠和嫌弃的样子。 “爹爹。” “又做梦了?” “没有,就是想爹爹了,您平安回来太好了。” 萧知远一怔,突如其来的表达让他有些不自在。 回到西院,等著萧知远沐浴洗漱后,萧景年才故作閒聊般提起大理寺卿家的女儿。 “是有两个嫡女,和你年岁差不多。” 深闺女子的名讳哪里是他应该知道的,他倒是有些好奇萧景年怎么会问这个。 萧景年訕訕一笑,“隨口问问。” “说起来,一年半前首辅夫人举办的宴会上,你们还一起玩过。” 那时也就才三岁左右,还不到分席的时候。 萧景年恍然,原来一起玩过,那梦到也属正常? “爹爹,您可给弟弟取名字了?” 萧知远笑了,“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萧景年一点都不慌,“感觉。” 萧知远摇摇头,“还没想过名字,等战事过去,我想一想。” 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萧景年也不气馁。 “爹,您希望娘亲回来吗?” 黑暗中一片沉默。 片刻后,传来沉沉的声音,“睡觉吧。” 父亲没有否认,那就是还有期望吧。 只是娘亲那里…… 萧景年嘆了口气。 翌日一早,萧景年早早起床去了东院。 他每日都来这里用早膳。 一开始萧景年嫌弃早膳太过简单,甚至还闹脾气,差点被陆棠停了早膳,这才老实下来。 看著萧景年乖巧地吃饭,陆棠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最近他变化很大,尤其是性子上,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骄纵任性。 “近些日子又做梦了吗?”陆棠隨口问道。 她觉得困扰萧景年的,应该就是他的噩梦。 萧景年摇摇头,“没有,不是总能做梦。” 陆棠怔了一下,怎么听这个意思,他好像愿意做那些噩梦似的。 萧景年的確是想做梦,做更多的梦,即便醒来会忘记大部分,但是偶尔的场景会触动他,让他回忆起来。 他甚至想过,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会发生,那么他瘫在床上无人照顾,是不是也会发生? 他不愿被当做怪力乱神之徒,所以梦中的事情,他同谁都没有说过。 用过早膳,许商序在陆棠的陪伴下开始读书,萧景年怕陆棠抓著他一起,连忙想找藉口溜掉,却见陆棠看也没看他一眼,心中居然有点失落。 做完上午的功课,陆棠正要照常带著许商序去看房屋的建造情况,前面匆匆跑来一名士卒。 “陆姑娘,將军请您过去。” 她知道有急事,联想到先前发现的敌踪,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来到正堂,许晏舟,萧知远以及两个副將都在。 几个人面色凝重,正在舆图旁商议著什么。 看到陆陆棠过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向她看去。 许晏舟说道:“陆姑娘,形势不太好,你们儘早收拾东西,我会派人送你们出城。” 陆棠面色微变,“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撤离,意味著放弃平遥城。 那城中百姓怎么办? 更何况来到平遥城之后,她倾注很多心血,眼看情况越来越好,却突然要弃城,让她如何甘心。 萧知远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事態紧急,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 许晏舟不满的看了萧知远一眼,对陆棠解释道:“我们收到消息,岐人会大举进攻,天险未必拦得住他们,届时我们只有五万人马…” 后边的话他没说,但是眼神中透著坚定和决然,陆棠知道他们要拼死抵抗。 陆棠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许晏舟:“二十万人马。” 陆棠在眾人注视之下走到舆图跟前,伸手指道:“这里是天险,守住这里就能守住平遥城。” 萧知远面色沉下来,她等同於说了一句废话,都知道这里是关键,但敌寇人数太多,若用人海填,也能衝破天险。 陆棠沉思片刻,“或许我有办法守住。” 萧知远忍无可忍,“你一个妇道人家老老实实带著孩子走人就是,在这里胡乱諫言,平白耽误我们的时间!” 陆棠冷眼瞥了他一眼,“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你怎知就是胡乱諫言。” 见陆棠不知好歹,萧知远心中愈发焦急,面上就愈是冷淡。 自探查回来,他便猜到敌寇有攻城的准备,果不其然,同斥候传过来的消息一致。 他第一时间提议,护送陆棠和孩子们撤离,谁知她根本不领情。 出於对她的信任,许晏舟问她可有什么好主意。 陆棠仔细问了一下情况,在萧知远愈加不耐烦和冷厉的眼神中,歪头看向他。 “萧將军,打个赌如何?” 萧知远愣了一下,谁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打赌。 不等他说话,陆棠接著说道:“我若守住了天险,萧將军便在眾將面前承认自己妇人之仁,怎么样?” 萧知远脸色阴沉下去,目光直直盯著陆棠,低喝道:“战事不是儿戏,岂容你胡闹!” 陆棠:“怎么,萧將军有办法守住天险?” 萧知远冷著脸不语。 “你没有办法,又怎知別人不行?” 顿了顿,她嗤笑道:“还是说萧將军不敢赌?” 萧知远冷哼一声,“想逞能是吧,那你便说说你的法子。” 第30章 连弩 陆棠看了眾人一眼,隨后低头看向舆图。 萧知远见她沉思,只以为她是看不懂舆图,毕竟这不是谁都能看懂的。 他不打算出声帮她解围,他感觉陆棠自信过头了。 是什么给她的自信? 香瓜吗? 这次阻止她丟脸,下次她丟的就是性命。 萧知远默不作声,希望陆棠在看不懂舆图之后,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再插嘴男人之间的事情。 片刻,陆棠语调沉稳平静地说道:“敌眾我寡,这道天险是我们最大的屏障,我之前了解过,天险並排可行五人,设伏是减员最快的方法。”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萧知远面露『果然如此』的神情。 “那你说说,该在什么地方设伏?” 陆棠伸手,“在这四个位置,占据高地,视野开阔,敌人退无可退。” 萧知远微微挑眉,抬头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她居然真的能看懂舆图!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舆图的?”他忍不住问道。 陆棠头也不抬,“这重要吗?” 萧知远语塞。 王少凯说道:“这四个地点的確占据最佳位置,但是岐人也不傻,他们遭遇第一波埋伏恐怕就会撤出去。” 平二頷首,“以岐人的残暴,他们可能会抓无辜百姓进行探路。” 这不是没有发生过,他们碍於百姓,很多埋伏的手段无法施展,平白牺牲很多士卒。 王少凯又提出一点,“陆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方弓箭手稀缺,无法组成方阵。” 之前的战役中牺牲的將士太多,弓箭手需要培养,那时候他们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还有精力训练弓箭手。 弓箭手也不是短时间內就能训练出的。 王少凯说得比较委婉。 他感恩陆棠为平遥城做出的贡献,自然也看出萧知远想让她出丑,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她计策的可行性很低。 许晏舟始终没有说话。 陆棠神色未变,唇角勾出一抹笑,“所以我们要改良武器。” 这话说得眾人一怔。 萧知远已经有些不耐,“再如何改良,也改变不了没有弓箭手的事实。” 说完,他看向许宴舟,“许將军,情况如此危急,我们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吗?” 眾將不语,心中感恩是一码事,但现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的確没有太多时间。 许晏舟沉默不语。 陆棠不想让他为难,她知道无凭无据,是没办法让这些人採取这个法子的。 正要说话,许晏舟开口了,“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的话一出,全场默然。 他腰板笔直站在那里,环视一周,“我们本来想的便是设伏不是吗?” 萧知远蹙眉,“设伏也分很多种,与其在这里听她胡言乱语,我们更应该想想详细的作战计划。” 在这里,他是陆棠最亲近的人,他这么说彰显了他的大公无私,同样希望旁人也能和他一样,不要感情用事。 陆棠或许对平遥城有贡献,但面对军务又是另外一码事。 陆棠看了萧知远一眼,隨后对许晏舟说道:“我们可以用弩。” 萧知远面色冷下来,“陆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上前去抓陆棠的手腕,想要將她强行送出去,被许晏舟挡在前边。 眼看二人气氛微妙起来,陆棠知道再待下去,不仅会让许晏舟落下口实,也达不到目的。 “別吵了,我离开就是。” 陆棠看了萧知远一眼,向许晏舟頷首,转身离去。 眾人不欢而散。 陆棠走出將军府,看著百姓们衣衫浸湿,却卖力地建造家园,脸上洋溢著笑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股沮丧涌上心头。 她要辜负师父的期望了吗。 “陆姑娘,我娘说以后过冬我们不必担心会冻死,火墙真的太厉害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满目神采地看著陆棠。 陆棠张了张嘴,好似有什么梗在喉中。 以眼下的情况,他们死守也是死。 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们等不到今年冬天。 城破,人亡。 沉默中,陆棠倏然转身,向著將军府旁的小院跑去。 她將辛木从休憩中薅起来。 “想不想名垂青史,载入史册?” 辛木都懵了。 当陆棠讲明情况,辛木第一反应就是捲铺盖跑路。 他只是个巧匠,他还有家人,他不想客死他乡。 陆棠从他书房拿来笔墨,一边画一边说道:“城已经封了,跑是跑不掉的。” 辛木脸色大变,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 现在封城,说明岐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平遥城当然没封,陆棠只是拖延一下时间,希望辛木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很快,她將草纸图画出来,对恍惚的辛木说道:“我有办法將岐人大军阻挡在城外,但我需要你帮忙,事成,你的名讳將载入史册!” 她將草纸图拿给辛木看。 熟悉的东西摆在面前,辛木的眼神开始聚焦,隨即瞪圆眼睛,“你、你居然会……” 陆棠凝视他,“机会稍纵即逝,行不行!” 辛木心臟砰砰跳得厉害,一边怕死,一边又想有一番作为。 几个呼吸之后,他一咬牙,“行!” 得到答覆,陆棠笑了,隨后敛了笑容,在草纸图上改动一些细节,“我们要在十余日內,做出一百架!” 辛木摇头,给出肯定的答覆,“这不可能完成!” “所以,我们需要玄甲军的认可!” 辛木拔高声音,“什么?许將军还没认可你的计策!” 他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这之后,辛木將七八个工匠木匠全部集中在一起,给他们分派製作零件的活计,只有这样才能在短短一日做出一架弩。 陆棠做的还不是普通的弩。 將军府等人还在筹谋如何守城,在多个细节上產生分歧。 萧知远说道:“没有弓箭手,我们也要强组一支弓箭手队伍,儘可能减少敌军人数!” 王少凯面露一抹嘲弄,“这就是你的计策?” 萧知远眼神冷下来,“怎么,你若是有更好的就说出来,没有就闭嘴。” 眼看双方又要爭吵,许晏舟及时打断他们,“都闭嘴!” 王少凯老老实实不说话了,萧知远虽然不服气,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 许晏舟神情始终肃穆冷凝,心中却知道,这次哪怕浴血死守,恐怕也凶多吉少。 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消息,对方动静不小,极有可能二十万大军发起总攻。 如同先前所料,岐人等不及了。 许晏舟说道:“如果能偷袭敌后方,或许能够牵制他们,但是……” 但是,这支小队有去无回。 和岐人打了这么久,双方互相了解,绝不可能让腹背空虚,即便有,八成也是诱敌之策。 现在,这支小队由谁带领前去成了问题。 平二和王少凯自告奋勇,萧知远不语。 许晏舟没做决定,加派人手守在天险处。 丑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正堂,穿著一层陈旧的布甲,带著武器,正是许晏舟。 他要带队前去捣毁敌后方! 这次天险阻挡不了岐人大军的脚步,如果他能带人毁了敌后方,毁了对方粮草,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至於他的生死,许晏舟早已置之度外。 “许將军,这是要去哪?”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陆棠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纤细修长,却充满力量感。 许晏舟看到她,反倒是长舒口气,“可否拜託陆姑娘一件事?” 陆棠纤眉一挑,“照顾商序的事,许將军还是自己来吧,这是你的责任。” 许晏舟沉默片刻,“这座城,也是我的责任。” 陆棠也不废话,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隨后四道破空之声响起,四支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钉在许晏舟身旁的廊柱上! 许晏舟没有动弹,侧眸看向廊柱,眼底闪著震惊之色。 他只听到一声响,却有四支弩箭不分先后射出! “连弩!” “许將军好见识!” 陆棠走近,將连弩交给他。 许晏舟挥挥手,让悄无声息出现在周围的將士退下,带著陆棠回到正堂。 “若是我能做出百架连弩,许將军有多大胜算能击退敌寇?” 许晏舟惊奇地打量著手中的连弩,嘴中说道:“七成!” 不同於弓箭手,他们不需要瞄准,更何况是连弩,峡谷狭窄,盲射就能干掉敌人。 他眼中的光璀璨起来,“这是陆姑娘做的?” 陆棠:“我和辛木一起做的。” 这之后,二人商议起来,许晏舟不再保留,將预测岐人的进攻时间,大军人数以及一些细节同陆棠说了。 得到了更確切的消息,陆棠筹谋起来。 “可有守城弩?” “有是有,但大军一旦穿过天险,守城弩便不起作用了。” 人数太多,守城弩只有三台,根本打不过来。 陆棠让他再次展开舆图,指著其中一个地方,“这是最后一道关卡,我要三台守城弩。” 这次许晏舟没有再问什么,全力配合她。 他也不打算再去偷袭了,如果有一点胜算,他则必须在最前线主持大局。 百架连弩不是说做出来便能做出来的,陆棠却想要拼一把! 第31章 一触即发 陆棠將城中会点手艺的人全部召集起来,由辛木筛选,留下能用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个人,都集中在他的小院中。 草纸图上的连弩是比较简单的,她知道短时间內不可能製作出精良武器。 她要的只是抵御过这一次进攻。 陆棠已经两次精简连弩的製作过程,但是速度依然没有达到预期。 这么下去,別说百架,就是四五十架都完不成。 陆棠和辛木商量一番,从筛下去的那批人中又选出二十来个。 虽然是矬子里边拔將军,可眼下別无他法。 辛木紧紧盯著眾人,確保每一架连弩都可以杀敌,减少残次品出现。 另外一边,陆棠看著面前这三台大傢伙陷入沉思。 四队埋伏的人,配上连弩可以儘可能减少岐人大军数量,但她不认为如此就能击退他们。 天险是他们反击的关键,陆棠准备充分利用一下。 守城弩虽然也可以派上用场,不过每次只能打出一根大箭,且需要至少两人操作。 能起的作用不大。 陆棠本想在守城弩上改造一番,却发现难度很大,她只能放弃这一想法。 陆棠喜兵法,擅改造武器,在看到守城弩的时候她就有许多想法,苦於没有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满脑子的想法无法付诸行动。 “若是有火药就好了。”陆棠喃喃自语。 硝石出陇道,想要弄到火药,可不是薛掌柜或者贺连山能做到的。 陆棠甩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眼下想的应该是如何利用好最后一道关卡。 逐渐地,她心里有了想法。 在眾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平遥城內乱起来。 岐人要攻城的消息不脛而走,百姓们惊慌失措,不少人拖家带口连夜逃出城去。 陆棠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嘆了口气,这些人的选择没错。 更多的人留下来,倒不是多有志向和骨气,而是他们知道,外边一样不太平,哪怕不是饥荒年,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走在外边,活下去的概率很低。 这些人將希望寄托在玄甲军身上,寄托在许晏舟身上,希望这位战神一样守护他们近两年的人,能够一如既往创造奇蹟。 陆棠正集中精力製作最后的武器,辛木匆匆找到她。 “不够,还是不够!” 他很紧张,额头都渗出汗来,如果武器造不出来,平遥城一破,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心中涌现一丝后悔的情绪。 陆棠想了想,说道:“那就所有人都参与。” 辛木迟疑一下,“如此一来,残次品的数量便会上升。” 他们不想辛苦半天做了无用功,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是否能派上用场,关乎的是他们的性命。 陆棠摇摇头,“不会,分工配合,零散部分分开製作,最后部分由你带领的匠人们,以及那些手艺人完成。” 辛木眼睛一亮,他知道这个办法高效可行。 陆棠知道平二熟悉平遥城,向许晏舟借了人,带著他去寻找那几个威望较高的百姓。 除了有两个已经跑掉,其余的都被陆棠找到,只是他们看向陆棠的眼神有些奇怪。 一个七旬老人拄著拐杖说道:“能够为平遥城尽一份力,老朽自当竭尽全力,只是陆姑娘为什么不自己號召呢?” 另外一个知天命年纪的男人苦笑一声,“论威望,这平遥城哪里还有人比得过陆姑娘。” 是陆棠拯救他们於水火,给他们吃食,带他们种植庄稼,利用香瓜换取粮食,是陆姑娘当街杀死恶霸,才震慑住大部分恶棍,还平遥城安寧的环境。 陆棠愣住了,不由地看向身旁的平二,就看到平二向她点点头,认同这一点。 又有人说道:“陆姑娘之令,我们莫敢不从,这就去挨家挨户询问,不过恐怕还要借陆姑娘的名头!” 眾人很快行动起来。 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够博一分生机,平遥城的百姓自然不例外。 知道陆棠带来的希望,全城的人都被鼓动起来。 陆棠没想到全城都响应了她,这让她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 她嘴上说让所有人都参与,但她以为能说动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两成。 …… 萧知远和郑翁吉一直密切关注著天险峡谷,斥候及时回报,每一次都让他们心情沉重上一分。 当有一次斥候来报时,萧知远和郑翁吉面色大变,心中最后一点侥倖彻底消失。 对方二十万大军在五六日前开拔,再有三五日就会达到天险处。 萧知远並未真正上过战场,一时手心儘是汗水,面色发白。 郑翁吉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二十万大军,足以將平遥城踏平! 萧知远此刻无比后悔让萧景年跟过来,他听了陶云倾的话,带著他来歷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陶云倾说过,她父亲驻守这里五年,两年前那场战役,也就是她父兄牺牲的那场战役,打得岐人短时间內不敢来犯。 没想到还不到两年,岐人大军捲土重来。 当真不应该听她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將萧景年送出去。 可恶的是,陆棠不肯走! 他想让陆棠和萧景年一起离开。 如果陆棠执意如此,他也只能放弃,先让景年离开。 侯府必须有后,不能断在他这里! 萧知远以回去报信为由,策马赶回平遥城。 他找到不知摆弄什么的陆棠,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带著景年回京城!” 陆棠没工夫理会他,继续打制武器。 萧知远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咬著后槽牙说道:“岐人二十万大军压境,守不住的,带著景年快走!” 陆棠甩开他的手,不为所动。 二十万大军已经预测到了,只是这些人还抱有一线希望,才会有今日的惊慌。 而她在打造武器的时候,就是按照二十万大军的规模打造的,所以她才如此波澜不惊。 陆棠面容坚毅,语气平静,“我不会走的,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萧知远愣住了,他从未见过陆棠这副面容。 没有温柔小意的后宅女子,只有大气凛然,从容不迫,站在前线一步不退的陆棠。 那是他没见过的气质,她从未展现过的气质。 这一刻,陆棠脸上好似带著光。 他忽然发现,陆棠再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陆棠。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问题。 “你来平遥城,真的不是来找我的?” 陆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平淡却篤定,“不是。” 萧知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向著將军府赶去。 找到许晏舟的时候,二人一下便达成协议。 送走萧景年和许商序。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小童不约而同拒绝了。 “我要和平遥城共存亡!” “我不能丟下爹爹一个人逃命!” 二人的回答各自感动著他们的父亲,但他们哪容两个孩子做主,强行將他们送出城去。 解决了孩子的问题,萧知远没有牵掛,毅然决然回到天险。 他知道此次有去无回,但他为了家族荣誉,不会就此退缩,不能辱没武定侯府的名誉。 许晏舟迅速按照计划部署,在关键位置布好埋伏。 萧知远和郑翁吉负责埋伏,他们都看到將士们手中拿著的弩弓,轻蹙眉头,隨后也明白过来。 弓箭手不易培养,但弩弓相对好使用,即便不擅长射箭的人,也能轻易使用。 只是,不论是弩箭还是弓箭,想要达到预期的减员效果,都很难! 他们要在天险內,减去三成敌人! 这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地面轻轻震动,砂石弹跳,这意味著大军距离很近了。 萧知远心头狂跳,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他要做到例无虚发,一箭一个敌人,绝不浪费每一根箭矢。 守在高地的人已经看到天际线处尘土飞扬,岐人衝锋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带队的岐人將领名叫完顏珣,他是岐人大汗的亲兄弟,攻打大盛长达六七年,始终没有攻下来。 大汗才將他这位活阎王派出来,准备一举平遥城,打通通往大盛京城的道路。 完顏珣不负眾望,当即集结二十万大军,以绝对的优势碾压玄甲军。 他们抓了二十余流民,派出十人押送他们进入天险,准备让这些人趟掉陷阱。 二十余流民被绑著进入天险,是个岐人警惕地走在后方,准备隨时应对接下来的埋伏。 但是走到三分之一处,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天险寂静之极。 越是如此,完顏珣越是不安。 他们大军压境,不可能瞒得住对方,又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將军,对方难道不战而降?” 这是极有可能的,对方人数在两万到六万人之间,战力上的巨大差距,对方將领很可能会嚇破胆。 完顏珣让眾人不要放鬆警惕。 他想以最小的损失拿下平遥城,绝不可轻敌。 完顏珣的大部队缓缓跟在流民后边,始终保持二十米以上的距离,有任何事情他们都能反应过来。 天险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只有马蹄轻踏的声音,到现在为止,流民没有遇到任何埋伏。 完顏珣觉得不对劲,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倏地,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第32章 歼敌数万 无数弩箭从两侧高空飈射而来! 马匹受惊鸣嘶,长立而起。 “盾牌!” 副將大喝一声,完顏珣四周纷纷举起盾牌护住他。 叮叮之声不绝於耳,完顏珣冷静沉稳,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带著隱隱锐利,“儘量找掩体,掩护弓箭手!” 岐人大军中的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反击,处於劣势的他们,驍勇善战,满弓射箭,头顶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亦或者滚落下来。 滚下来的將士死了也会被补一刀,没死更是被乱刀砍死。 场面得到缓解,箭雨骤停,头顶的人不见踪影。 副將冷哼一声,“宵小伎俩。” 他们早就料到对方会有这种低劣埋伏,只不过稍稍聪明了一点,用的不是弓箭,而是弩。 “看来消息不假,平遥城中的弓箭手组不成队伍。”副將说道。 完顏珣不语,之所以著急攻打平遥城,一个是久攻不下,另外一个,则是他得到消息,那许晏舟似乎弄到一批粮食。 若是让他们缓过来,会增加他的士卒死亡率,这是他不允许的。 他要以最低的死亡率,拿下平遥城,这才是大岐战神该有的威风! 完顏珣从不轻敌,不过他知道大盛边关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大手一挥,军队加快速度继续前进。 趟路的百姓们嚇得两腿打战,被大岐士卒鞭挞著继续往前走。 副將盘点一下,发现只损失了十几人,说的时候甚至嗤笑出声。 对方的埋伏,简直不值一提。 很快,他们又遇到第二次埋伏。 当巨大的石头出现在高处时,嗖嗖箭矢呼啸著向上射去。 他们的弓箭手都是一等一的,哪怕箭矢到了高处力道大大削弱,但依然能够击退敌人。 巨石只有零星滚落下来,被大军中的高手一一击碎。 岐人士卒纷纷大笑起来,呼喝嘲讽声响彻山谷。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负责前两处埋伏的萧知远面色铁青,他料到这埋伏对敌人的损伤不会很大,但没想到两次埋伏总共加起来,都没能干掉敌寇百人! 简直奇耻大辱! 血脉喷张之际,他恨不得衝下去和对方將领一决死战。 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军队,他將怒火强忍下来,心也跟著一点点沉下去。 根据他们的商议,只有减敌三成,才有可能將他们击退,现在看来,他们兵临城下是迟早的事! 想到平遥城即將血流成河,他心中悲愴。 这一晃神,他险些错过支援,赶忙带著人攀爬从一侧前往下一个埋伏点。 后边两个埋伏点都有郑翁吉负责,萧知远知道,即便他赶到,人手增加,也不可能歼敌多少。 几十人在两侧崖壁攀爬,他们的速度没有岐人大军快,萧知远正有些焦急,耳边忽然传来惨叫声。 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岐人弓箭手又开始满弓射箭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弓箭手。 这么高的距离,逆向射箭,居然还有那么强的杀伤力! 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萧知远心头髮颤。 天险第三道埋伏足有百人,听这惨叫声,很可能会被敌人全灭…… 萧知远下令加快速度,希望还能来得及支援一下。 但是爬著爬著,他察觉到不对劲。 “萧副將,这不是我们的人在惨叫!” 萧知远眼睛微微睁大,手脚速度更快。 当他赶到埋伏点时,目光一扫,发现两侧高的士卒几乎没有少。 也就是说,死的都是岐人! 很快,萧知远发现关键所在。 他的目光落在士卒手臂上的弩弓上,比一般的弩弓要小,要简单,但是上边可並排五只弩箭! 每一次扣动扳机,五只弩箭不分先后飈射而出,目標居然是对面的弓箭手,以及后方没有盾牌的岐人士卒! 箭头寒光凛冽,显然是涂了毒! 和刚才的淡定相比,岐人大军现在乱作一团,战马无法掉头,长立哀鸣甩下不少岐人,被后边的马匹践踏而死。 岐人大军疯狂往前冲,他们知道高地不易攀爬,想利用速度甩开这些人,避免更多损失。 但是峡谷太窄,二十万大军通行,先头部队出了峡谷,尾巴还没进来。 郑翁吉压根就没让人动弹,前两个埋伏点摸清楚对方弓箭手的位置,他第一轮齐射標准的就是这些人。 当岐人大军狂奔的时候,头顶的弩箭如同暴雨激射而下,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恐惧。 郑翁吉看著下方的惨状,一双眼睛晶亮,“一队二队,朝向岐人马匹射击!” 他有了个绝妙的方法,至少能够拖住后方敌人的脚程。 隨著令下,岐人的战马开始受到无差別攻击,哀鸣著翻滚倒下,有的直接压断岐人士卒的脊椎和腿,有的將士卒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被后来的战马踏碎脑袋。 埋伏地点还算宽阔,但不过须臾间就横七竖八躺满战马的尸体,有的没死却也站不起来,昂著头哀嘶不已。 马匹嘶鸣声,岐人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尘土飞扬,场面混乱不堪。 很快,马匹堵住后方岐人前进的道路,为了不被大盛將士的弩箭所杀,他们在无法衝过去的情况下,只能止步不前。 郑翁吉,截住对方十余万人马! 儘管这些人很快会清出一条道路,但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到了第四道埋伏点,只要將那些人击溃,后方的人再支援就会晚一步。 战场上,晚这一步,局势如何变化就不好说了。 郑翁吉兴奋之余,转头对上萧知远阴沉的目光,隨后衣领被一把揪住。 “你们有连弩,为什么不早说!” 若是他带队能够用上连弩,也一定能够歼敌数万! 可恨这些人有如此精良的武器却不肯言明,害得他白白丟了许多士卒的性命不说,也大大闹了个笑话。 郑翁吉高兴之余,不愿同他计较,解释道:“这连弩是最后送来的,我也是刚知道。” “那为什么不给我送!”萧知远不依不饶。 郑翁吉蹙眉,“前两个埋伏点,本就是为了降低岐人警觉性!” 萧知远心头顿了一下,这才想起他的主要任务。 这时,士卒来报,“岐人先头部队已经达到第四处埋伏点,但是最先出去的是百姓!” 郑翁吉和萧知远面色微变。 第33章 击溃 第四处埋伏点,是在天险出口处。 此处最为狭小,马匹也仅能三人並排通过,还是比较拥挤的那种,完顏珣带著几十个百姓趟路,除了路上可能出现的陷阱,为的就是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他很清楚,出口处必定设卡,这里是最好的埋伏点,若是对方有强悍的弓箭手,数量多的话,在这里就可以击溃他们。 几十个大盛百姓,被一窝蜂推出出口,形成他们的保护盾。 他们若漫天箭雨,杀掉这些百姓,那么他们以此宣扬出去,利用悠悠眾口,让大盛皇帝將许晏舟处决以平民怨。 若是他们不敢射箭,只要他的大军从峡谷中出来,兵临城下,拿下平遥城就在今日。 许晏舟骑著马,远远看到峡谷口踉踉蹌蹌被推搡出来的百姓,眉头拧死。 这些畜生! 完顏珣还未走出峡谷,先头部队便有人来报,大盛许晏舟带著五万將士守在城门前迎战。 他笑了,这就要看他如何选择了。 大盛的百姓的两条腿间连著绳子,跑不快,走路也磕磕绊绊,他们看到大盛的军队,顿时热泪盈眶,加快速度向他们走去。 他们眼中带著渴望,也是他们最后的动力。 內心深处,他们將大盛军队当做终点,儘管他们知道,走到半途恐怕就会被人射杀。 是的,完顏珣已经打算好,只要他的部队出来一部分,他们就开始射杀大盛百姓。 成王败寇,他们贏了,歷史就由他们书写,那么这些百姓,就是许晏舟所杀。 他要许晏舟死了,都要背负骂名! 完顏珣料定许晏舟不敢动手,隨著眼前光亮放大,他隨著大军一同踏出峡谷。 视野骤然开阔,平遥城的城墙遥遥在远处,肉眼可见。 他看著身后的將士不断涌出峡谷,完顏珣因刚刚被击杀数万將士的心情稍稍好转,怒火却不减。 他要大盛付出惨痛代价! 完顏珣知道后方部队被截断,他並不担心,只不过速度被拖延一下,破城延后一些罢了。 他扫了两侧低矮的树丛一眼,给了副將一个眼神。 这种地方,他不信许晏舟没埋伏人,但是再如何埋伏,在他二十万大军面前,也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区別。 副將悄无声息將队伍中的高手安排在两侧,准备第一时间击杀偷袭的敌人。 持盾牌的士卒在最前方,若是有箭矢飞来,他们也能迅速反应,挡下第一波攻击。 安排妥当,完顏珣回头望去,他的大军已经涌出三万余人,嘴角的弧度还没展开,余光瞥到一抹影子,心中冷哼一声。 “来了。” 他低喝一声提醒將士。 副將以及两侧的高手严阵以待,然而他们没有等来突袭的敌人,等来的却是飆射而至的弩箭! 不是从头顶和前方,而是从两侧! “盾牌!盾牌!” 副將大声嘶吼,却为时已晚。 他满脸惊惧,第一反应就是情报有误。 因为从这弩箭的数量来看,大盛至少有三四支弩箭队伍,恐怕多达数百人! 他们以为埋伏地点,已经是全部弩箭手,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该死!”完顏珣低骂一声,耳边传来许晏舟进攻的声音。 对方五万人,己方明明有二十万,却只有三万能够迎战,人数还在锐减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睚眥欲裂,峡谷出口,一出现他的將士,便会被弩箭射穿,如同筛子! 眼看五万人踏著战马驰骋而来,完顏珣果断喝道:“撤退!” 他很清楚,后方的大部队出来需要时间,这个时间足够许晏舟击溃他们。 脑海中想过拖一拖这五万人,等到大部队出来,他就能碾压对方。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完顏珣摸不透对方还有多少弩箭,他承受不了接下来可能產生的损失。 后方的部队开始回撤,完顏珣忽然开始庆幸后方部队被截断,否则回撤起来会更加麻烦。 眼看著完顏珣的部队迅速撤回峡谷,许晏舟虚张声势去追击,也仅仅是追到峡谷口便停下。 就这样,玄甲军以十五人战亡的代价,迫使岐人二十万大军撤退! 许晏舟一战成名!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功劳,但是陆姑娘说过,她一是不想要这虚名,二是不想走到人前。 许晏舟知道她有顾虑,心中受之有愧。 斥候看著岐人大军悉数离开峡谷后回报,许晏舟派人前去峡谷清点。 经过一日一夜的清点,峡谷中歼敌三万,峡谷口处歼敌两万,大盛伤亡二十余人! 消息一出,平遥城百姓沸腾起来。 辛木从小院的地窖钻出来,呆呆地看著城墙的位置,喃喃道:“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他知道,这次过后,他和小陆姑娘的连弩將举世闻名! 他为自己博了个锦绣前程! 此刻,许晏舟正在军营中看著这四台大傢伙。 峡谷口之所以能够轻鬆歼敌两万,全靠这四台大傢伙! 这是许晏舟从未见过的武器。 摆在面前的,是四个方方正正,约有四尺的战车。 姑且叫它战车吧。 上边布满孔洞,横九纵九,共八十一个孔洞,全部插满弩箭。 战车后方,有一个『扳机』,需要两个人共同扣下,八十一支弩箭齐发! 低矮灌木中藏著的不是人,而是这四台战车,以及操控战车的士卒。 许晏舟从未见过,完顏珣自然也未曾见过,以至於他以为两侧灌木中藏著几百人的弩箭手,仓皇而逃。 他看向陆棠,不知道她是如何设想出这种战车,首次就能应用於战场,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陆棠眼眸毫无波澜,说道:“岐人应该很快会反应过来,我们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许晏舟满眼讚誉地看著她。 不骄不躁,居安思危,未雨绸繆,陆棠身上有著一般人没有的才智。 哪怕她是女儿身,也掩不住这一身才华。 在她身后,萧知远满眼震惊之色,扭转局势的两种武器,竟然都出自陆棠之手! 她一个后宅妇人,如何做到的! 不,不是她! 第34章 他想救赎她 萧知远眸色沉沉看著陆棠,好似不认识她一般。 从前至少她还坦诚,如今她却因为他再三冒认功劳,如此下去,定然走上歧途。 陆棠根本没注意到萧知远,此刻她正被眾將士围住,所有人都被她的武器惊艷了。 正是这些武器,让本来惨烈的战事,演变得如此戏剧性。 为了庆祝大获全胜,也为了安百姓们的心,晚上军营以及城內一同举办庆功宴。 他们將酒肉都拿出来,虽然吃食不多,但眾人兴高采烈,兴致高涨。 “许將军和陆姑娘说了,这是咱们平遥城军民共同战斗的结果,这份功劳,每一个参与的百姓都有份!”平二扬声说道。 隨著平二的话说完,百姓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隨后,眾人齐齐呼喊许晏舟和陆棠的名字。 在平遥城,陆棠打造武器的事情是家喻户晓的,隨著战事的胜利,参与过的百姓们自豪地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没能参与的百姓扼腕嘆息,满眼羡慕。 萧知远在不远处看著,他知道『功劳分摊』这个主意是陆棠出的。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將功劳分出去,等到败露那一刻才好有说辞吗? 不过倒是极大地鼓舞军民,最大程度调动百姓的积极性,让百姓有了归属感。 这份归属感,是后边一次次捷战的关键之一! 萧知远灌下一杯酒,烧酒辣得他咂嘴,喉咙火烧一样,余光瞥到那道素衣荆釵的身影,让他心底发沉。 他不能看著她如此沉沦下去。 这一夜,军民欢声笑语,一夜无眠。 萧景年和许商序被接了回来,原本只想接回许商序,毕竟他在京城没有亲人,但萧景年执意跟著回来。 粮食的问题还要解决,香瓜第三茬快下来了,但是不仅產量不如前两茬,味道也差上一些。 这些用来贩卖极容易毁掉建立起来的声誉,陆棠乾脆分发给瓜农以及將士。 之前种下的西瓜熟了,这在大盛不算稀罕物,但也能卖上价格,换了半个月的粮食回来。 除了屯粮,在改造打造武器上,许晏舟只能厚顏无耻地继续麻烦陆棠。 陆棠倒不觉得如何,这是她的兴趣所在,有用於实战的机会,她反倒乐意之至。 “许將军能弄来火药吗?”陆棠问道。 许晏舟苦笑摇头,他若是有这东西,也会打造一些火箭,杀伤力会增加许多。 不过他知道陆棠要这些,不单单是为了打造火箭这种简单的武器。 许晏舟好奇地问了一句,陆棠微微一笑,说道:“那战车,若是打造成火战车,会更便於使用,杀伤力也会更大。” 许晏舟想像不到,心中却十分期待。 他想了想,说道:“我试试,或许能够弄到原材料。” 陆棠眼睛一亮,“原材料也行,我会配比製作。” 写信的许晏舟忍不住抬眼看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陆棠想也不想便说道:“行军打仗。” 她喜欢兵法不假,但战场瞬息万变,不是纸上谈兵,她有自知之明。 许晏舟轻笑一声,这是在变相夸他。 这场战事虽然贏了,不过许晏舟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岐人会捲土重来。 陆棠也开始居安思危,之前只想著解决温饱,忽略了边境最大的危机。 之前打造的简易连弩威力已经很强,现下有了时间,陆棠重新绘製草纸图,交给辛木,让他带著人打造真正的连弩。 辛木尝到甜头,欣然答应,不仅如此,他还写信到昇州城,號召他所认识的所有匠人共同打造。 看到辛木呼朋唤友,之前参与打造的百姓有些心慌。 他们担心被取而代之。 陆棠让他们安心,数量较多,工艺更为复杂,需要的人手只多不少。 不过她也言明,不能耽误家中房屋修葺。 眼看再过两三月就要冷下来,他们要在寒冬前將房屋修好,能用才行。 为了保持百姓的积极性,陆棠开始按照活计和分工给百姓发工钱。 起初百姓们表示愿意无偿劳作,但是架不住陆棠的坚持。 倒不是陆棠有多冤大头,她要为后面的事情考虑。 她准备让平遥城通商,需要百姓有购买能力。 虽然通商有利有弊,但总归利大於弊,和许晏舟商议过后,还是决定这么做。 更何况,工钱又不是从她的荷包里出。 许晏舟表示自己只是驻守边关的將领,这些东西他不懂,也不管。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整个平遥城都由许晏舟统领,他若不开口,这件事没办法做到。 他既这么说,便是彻底放权给陆棠。 从议事堂走出来,遇到萧知远,他似乎等在那里有段时间了。 “你……” 萧知远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萧將军有事吗?”陆棠平静地问道。 听她的称呼,萧知远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萧知远目光沉沉看著她,问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些?” 陆棠语气平淡,“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她还在嘴硬。 片刻,萧知远缓缓嘆了口气,“棠儿,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说出来就过去了,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的。” 陆棠沉默,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甚至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在救赎她?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让萧將军產生误会……那你便一个人悄悄误会好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见她油盐不进,萧知远为数不多的耐心快要殆尽。 “你不计后果,早晚坠入深渊,夫妻一场,我不想看到你如此。我可以不怪你,倾儿最是善良,她也不会同你计较,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陆棠蹙眉,他这是魘住了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萧將军这般苦口婆心?” 一抹痛心疾首之色在萧知远眼底闪过,“陆棠,我现在明確的告诉你,你再表现的如何出彩夺目,我也不会为此心动!我不看这些表象,真正的优秀是倾儿那样从內到外,而不是你依靠手段得来的荣誉,我希望你做回真正的自己!” “另外,关於之前的事,我也藉此一併说了,倾儿乃將门之后,父兄战死沙场,我只是想照顾她。” 从不解释的他,破例开口解释了。 陆棠好像听明白了,她只觉得好笑,也不辩解,纤眉一挑,“万求萧將军不要心动,我会打从心底感谢你,至於陶云倾,那便好生照顾,与我何干?” 萧知远暗自咬著牙,靠著最后一点耐心说道:“我不会让她影响到你,你若愿意回到侯府,仍旧是侯府主母,她以后见到你,会行礼,她生的孩子,也可抱到你跟前养著。” 他尽心尽力了! 陆棠却笑了,“怎么,我不但要感恩戴德地回去,还要给你俩养孩子?” 第35章 陶云倾带著飴糖来了 萧知远感到莫名,將孩子交给陆棠教养,不是为了体现她的地位吗,她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倾儿永远越不过你去。” 从来不屑开口解释的他,此刻毫不犹豫解释了。 萧知远自觉態度已经放低,“棠儿……” 陆棠打断他的话,湛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他期待的喜悦。 “萧將军,请叫我陆姑娘。” 从离开侯府那刻起,她不再是谁的夫人,也不再是谁的母亲,她就是她自己! 萧知远看著她腰板笔直的背影,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恼火。 他都如此放低姿態,她却还是不肯回头。 辛木被带进將军府的时候,正巧看到二人分道扬鑣,摸了摸鼻子,待萧知远离开,他才进入正堂等待。 他心里有些纠结,其实他擅长的不是打造武器,小陆姑娘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这也是他来此的原因。 他打算將一位老友推荐给陆棠,虽然会取代他的地位,但是也能得到小陆姑娘的信任。 这算是一种投诚。 等到陆棠过来,辛木便说明来意。 陆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只是当时没得选择罢了,没想到辛木还能给她带来惊喜。 辛木笑道:“我已经给他去了书信,他对此非常感兴趣,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牵掛,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 如同辛木所言,第二天就有一个白鬍子的老者找到將军府,言明要见陆棠。 “称呼我孙老即可。”老者不苟言笑,下巴微抬看向陆棠。 陆棠含笑应下,和孙老相谈中,她才知道这位老人家以前曾为地方守城军出过力。 孙老微眯双眼,“先给我安排个住所,我休息一下,然后带我去看看你的成果。” 陆棠让人给他安排了和辛木一样的小院,距离將军府不远。 琥珀看著孙老抬著下巴看人的样子颇为不爽,“小姐,干嘛惯著这种人?” 陆棠笑笑,“其他不重要,只希望他有真才实学。” 正说著,外边有人来报,一位姓陶的夫人求见。 陆棠心生疑惑,她不认识姓陶的夫人,“来人可报来歷?” “她说是萧將军的家眷。” 此时將军府没有旁人,小廝只能来寻陆棠做主。 陆棠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颇为惊讶。 考虑到萧知远父子也在將军府暂住,她让人將她带进来。 很快,小廝將人带进来,正是陶云倾! “真是巧,我来寻侯爷,却在这里见到妹妹。” 陶云倾阴阳怪气地开口,看向她的目光中淬了寒意。 陆棠抬眼看向她,唇角似笑非笑,“难怪萧夫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明晃晃的讽刺让陶云倾面色冷下去,隨后又换上一副笑脸,“妹妹真是的,若是惦念侯爷,大可以回来侯府呀,怎么千里迢迢追到这里呢,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两句话的功夫,陆棠明白过来,陶云倾这是不放心,怕她藉机回到萧知远身边,这才不远千里跑来这里。 盯著他们! 她真的要笑死。 “萧夫人来得正好,有你在,萧將军总不会再同我说些奇怪的话了。” 陶云倾眼底闪过浓浓的戒备和警惕,疑虑地看著她,正要问说了什么话,身后便传来声音。 “云姨!” 萧景年惊喜的声音响起。 刚刚陆棠便让人去叫他了。 陶云倾前一瞬脸上还是复杂疑重的神情,转过身去再看便是欢喜想念。 “年哥儿!” 她张开双臂將站在面前的萧景年揽在怀里,余光却看向陆棠。 她最清楚,陆棠有多在乎萧景年。 每当萧景年甩下她和自己亲近的时候,陆棠脸上都会露出落寞的神情。 但是这一次,她没在陆棠脸上见到想看的表情。 就好像在看不相干的人,別说落寞难过,一点情绪都没有。 “云姨怎么会来这里,要当心身体啊!”萧景年忍不住看了她的腹部一眼,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一个名字。 陶云倾神情低落,垂眸轻嘆,眼底划过一抹怨恨。 她的孩子没了! 知道陆棠追著侯爷到了边关,她气急攻心,又摔了一跤,腹中胎儿便滑落。 是陆棠害死了她的孩子! 这笔帐,迟早会和她算。 陆棠懒得再看他们母子情深的戏码,她要去辛木那里,今日他会和孙老交代手中的活计。 看著陆棠离去,陶云倾以为她装不下去,落荒而逃,面露得意之色。 萧知远操练回来后,知道陶云倾竟私自跑来边关,顿时大怒,差点將她送回去。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陶云倾还是留了下来。 知道陶云倾滑胎,最失望的是萧景年,陶云倾没做他想,只以为他是关心自己,心中更为得意。 萧景年听闻滑胎,再一次怀疑梦境的真实性,觉得自己太过紧张,才会胡思乱想。 “年哥儿,看看云姨给你带了什么!” 说著,陶云倾將一大包飴放在他面前,笑吟吟说道:“边关虽然歷练人,但是缺吃少喝的,云姨担心你过不好,特意去买了你喜欢的所有口味。” 萧景年怔怔看著一大包,不由得问道:“云姨,吃了飴会得龋病吗?” 陶云倾撵起一颗放进他的嘴里,“不会的,你將来可是侯府世子,有大夫看顾身体,不必担心太多,隨心所欲便好。” 见萧景年呆呆的,以为他是高兴傻了,带著俏皮的模样,低声说道:“说好哦,这是咱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父亲,我可什么都没给他带,若是你父亲吃味,云姨可不敢再给你带了。” 说完,她萧景年始终沉默不语,不由地歪头看去,隨即,便看到他扬起笑脸,欢喜地道谢。 “云姨收拾一下细软,晚些时候带云姨看看將军府可好?” 萧景年乖巧点头,看著陶云倾消失在內堂,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萧將军的家眷到来的消息不脛而走,对此眾人褒贬不一,军营中也有人听闻这个消息。 一个將士怔忪问道:“萧將军的家眷,可是陶將军的嫡女?” 第36章 被孩子下逐客令 “哪个陶將军?” “还能是哪个,就是两年前镇守边关的陶將军啊!” “竟是他的嫡女,我听说陶姑娘也上过战场!” “不错,虎父无犬女,陶將军这对儿女当真是英雄一般的人物,陶姑娘更是巾幗不让鬚眉,听闻在战场上驰骋,丝毫不弱於其父兄。” “张都司应该知道才对,他是陶將军的老部下!” 听人提到他的名字,出神的张虎回过神来。 “张都司,陶姑娘是不是驍勇得很,听闻比一般男儿都厉害!” 有人笑道:“现在不应该叫陶姑娘了,应该称为萧夫人。” 眾人笑起来,没人注意到张虎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他將起鬨的眾人哄走,目光遥遥望向平遥城中。 “陶云倾……” 城中,百姓们正在抓紧时间建造房屋,辛木也和孙老交代完毕。 孙老看著绘製的草纸图,看向陆棠的目光变了变。 他原以为这年轻姑娘身后定有高人指点,没想到当真是她一手所画所改。 孙老的態度有所收敛,但仍旧是一副高人模样,和陆棠说话也都是以长辈自居。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对此陆棠不太在意,她要的是结果。 只要孙老能够配合,就足够了。 这边孙老刚来没多久,许晏舟就將他的老底都查了一个遍,打造武器属於机密,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事,他不打算让陆棠操心。 对於陶云倾到来的消息,他找到陆棠,同她商议。 “若是许將军能够给他们找到合適的院落,自然再合適不过。”陆棠见他主动提及此事,心中有些感动。 她和萧知远的事情不是秘密。 她也不想总看到这两个討人厌的面孔,眼不见为净。 许晏舟点头,“既如此,我便看著安排了,不过目前院落还在修葺当中,可能需要陆姑娘忍耐一段时间。” 陆棠笑了,“无妨,他们碍不著我。” 碍著她了,她便让他们长记性,下次注意不要碍著她。 许晏舟见她坦坦荡荡,似乎早就將过往放下,心中不由得有那么一丝欢喜。 这点欢喜来得莫名其妙,以至於他自己都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倒是陶云倾,知道之后要搬出去,第一时间找到陆棠。 她满腹委屈,“我知道妹妹对我有成见,所以我一来便让我们搬离將军府,只是年哥儿需要好一些的环境,还望妹妹和许將军能够看在我父兄的面子上,继续让年哥儿住在这里,若是妹妹实在不愿,我一个人搬离此处即是。” 说罢,她无声嘆息,眉宇间透著丝丝难堪,却一副为了大局委屈求全的模样。 陆棠乾脆道:“也好。” 陶云倾神情一僵,不由得抬头看向许晏舟。 许晏舟沉吟片刻,“萧夫人一个人未免不妥。” 陶云倾心底鬆了口气,她才不要搬出去,进城的时候她就看了,满城破败,將军府再简陋,也是平遥城最好的住处。 岂料许晏舟下一句,直接让她呆住。 “既如此,便让萧將军和萧夫人一起移居好了。” 陶云倾有些呆滯,张了张嘴,“那、那年哥儿……” 她想说她要照顾年哥儿,许晏舟笑道:“萧夫人放心就是,景年在將军府一切照旧。” 顿了下,见她似乎还要说什么,许晏舟又道:“听闻萧夫人乃陶將军嫡女,想必大家看在这层关係上也不会乱嚼口舌,毕竟三个副將都没单独开府,萧夫人回去也好让萧將军安心,不用担心这一点。” 陶云倾彻底闭嘴。 三个副將都是从二品,萧知远是从三品,本身职位上就差著,他们能够单独开府,的確是破例了。 儘管不甘心,陶云倾也別无他法。 她要时不时去那院子看顾著,儘量按照她的心意修葺。 离开的时候,她余光瞥了陆棠一眼,故作疑惑地问道:“我才想起,妹妹怎的没有另住?” 说完,她的目光在陆棠和许晏舟身上游离一下。 陆棠面色一沉,若是任她胡乱揣度,她和许將军名声都会受损,她刚要说话,一旁许晏舟开口。 “陆姑娘乃我將军府幕僚,此事萧將军没有同你说吗?” 陶云倾忙笑道:“我才来,可能侯爷还没来得及同我说。” 陆棠可不是吃闷亏的人,她扬眉浅笑,“萧夫人放心,我自小受的教养,不允许我走萧夫人走过的路。” 陶云倾面色一白,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訕笑一声匆匆离去。 这陆棠,怎么没看出她以前嘴皮子这么利落。 许晏舟不懂后宅阴私,却也看出陶云倾心思不正,他猜不透萧知远为何捨弃陆棠,选择陶云倾。 就好这口? 他下令让人儘快修葺那座院子。 白日將军府只有女人和孩子,將士们都在军营操练,陆棠多数时候又在武器司。 武器司是许晏舟专门腾出的一个宅子,为了打造武器而设,如此方便陆棠隨时巡看。 陶云倾在萧景年的带领下把將军府逛了个边,嫌弃的神色差点掩饰不住。 她父亲驻守的时候,这里还是府尹的宅子,后来差点城破,府尹携著一家老小卷了金银细软跑了,这里便空下来,一直到许晏舟將这里作为议事之所。 在萧景年的带领下,陶云倾来到陆棠的东院,看到外堂正在练字的许商序。 她知道这是託孤给许將军的孩子。 “小公子可累了,今日我给年哥儿熬了南瓜粥,香甜软糯,一起来吃吧。”陶云倾露出和善的笑容。 许商序起身拱手,“谢谢萧夫人好意,商序正在练字,萧夫人请自便。” 见他拒绝,陶云倾也不恼,依旧笑盈盈的,將一小包飴放在他桌上,“来的时候给年哥儿带了京城的飴,没想到还有其他孩子,早知道多带一些了。” 她知道许商序生长自平遥城,必定没见过世面,知道是京城的飴,哪里还能忍得住。 萧景年见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许商序温文不失礼,“飴不宜多吃,容易得龋病,再次谢谢萧夫人好意,商序准备继续练字了。” 陶云倾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他不仅拒绝她两次,还下了逐客令。 第37章 替陆姑姑感到不值 第一次和许商序接触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陶云倾便不时出现在东院附近。 她总是不经意间提起自己的父兄,果然引起他的注意。 陶云倾猜得没错,许商序的父亲,曾经跟隨她的父兄征战过。 “原来许都司是你生父!” 陶云倾露出吃惊之色,隨即眼神微闪。 许商序生父名叫许云涛,四品都司职位,和许晏舟曾是生死兄弟,五年间跟隨陶將军守卫边关重镇,靠著军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娶妻生子,人生也算圆满。 许商序默默点头,这个名字印刻在他內心最深处,已经许久没被提及过了。 “萧夫人认得我父亲?” 陶云倾垂眸说道:“自然是认的,我曾和许都司並肩作战过。” 说完,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略有些怔忪,还有些许激动之色,眸底微动。 “许都司一代人杰,著实可惜了,只是不知道许都司因何……” 她说到这里,看向许商序。 许商序黯然神伤,摇摇头,“我爹被岐人围杀而死。” 而他却因身体孱弱,无法习武,甚至都做不到上战场为父报仇。 若非陆姑姑,他恐怕也死在那一日了。 陶云倾见状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谁知道被他躲开。 许商序露出些许尷尬之色,“抱歉萧夫人。” 他是下意识的举动。 陶云倾訕笑一声,“无妨。” 隨即唇角扬起温和的笑容,满眼回忆地说道:“想不到和商序还有这等渊源,犹记得我和许都司一起伏击岐人小队时,在战术上还產生过分歧,许都司是个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人。” 许晏舟极少同他讲生父之事,许商序听得愈发怔忪,脑海中似是出现父亲伏击敌寇的画面。 就在她还要说什么时,陆棠回到东院。 陶云倾从石凳上站起,娉婷站在树下,脸上带著笑意看向陆棠。 笑容中隱含挑衅之意。 来了两天,她就看出许商序对陆棠的依赖,若是这份依赖转移到她身上呢。 就像当年的萧景年一样。 许商序,可比萧景年好应对多了。 希望,到时候她不要太崩溃。 想著,她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陆棠走过来,“把將军府当成你的宅邸了?” 陶云倾笑盈盈,“妹妹说的哪里话,我只是看这孩子一个人太孤单,才过来陪陪他。” 许商序忍不住看她一眼,迎上她和善的目光,直言不讳,“萧夫人多虑了,我並不孤单,我在练字。” 言外之意,她还打扰到他了。 陶云倾笑容一滯。 陆棠轻笑一声,“既如此,萧夫人还是不要再到我的院子了,请回吧。” 她甚至都懒得掩饰对她的不喜。 陶云倾满脸尷尬,原以为这么说会换来许商序的感动,没想到他反將她一军,让人如此下不来台。 “是我打扰了,这就告辞。” 她几乎咬著后槽牙说完这句话,隨后狼狈离开。 陆棠转头,看到许商序面上露出些许恍惚之色,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若想了解你生父的事,不如直接问许將军。” 许商序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回过神来,仰著脸一笑,“让陆姑姑担心了,父亲怕我忧思过重,才极少提及我爹。” 若是他问,许晏舟又岂会不说。 陆棠见他如此通透,心中颇为欣慰。 一大一小进了屋,陆棠检查了他的课业,发觉他进步非常快。 这段日子,他的身体也恢復许多,让许商序心底涌现更多希望。 他若是有朝一日能上战场,就能为父报仇。 “其实,不一定要亲身上战场。” 许商序闻言转头看向陆棠,见她微微一笑。 “你看,陆姑姑也没上战场。” 许商序愣了一下,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连弩杀敌三万,战车杀敌两万,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陆棠,就被她杀的狼狈撤退。 “陆姑姑,您教我本事吧!”许商序满眼孺慕崇敬。 陆棠笑道:“现在就是在教你本事啊,只是你要记得,切勿急躁,稳扎稳打,才能厚积薄发。” 许商序重重点头。 这之后,他愈发认真起来,隨著每日清醒精神的时间越多,他的信心也越多。 儘管陆棠明確说了不让陶云倾来,可她如同耳旁风,总是会绕到这里,在院子里向许商序招手。 许商序每次拱手致歉,不失礼仪,便继续练字。 陶云倾见状气的面色发青,几次愤愤离去之后,开始想其他办法。 “年哥儿,商序如此辛苦,不如叫他出来放鬆一下。” 萧景年没做他想,来到东院便看到许商序在练字。 “你每天练字不累吗?” 许商序轻蹙眉头,“还好,累了休息。” “云姨担心你太辛苦,让我叫你出去放鬆一下。” 许商序將写满的一页纸放在一旁晾晒,嘴上说道:“不了,我喜欢现在的充实。” 萧景年不解,“充实?课业多麻烦,是不是我娘逼著你学的?” 许商序侧眸,奇怪地看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何需他人逼迫,陆姑姑那么忙,还要抽功夫指导我的课业,已经很辛苦了,我若不勤学苦练,岂不是辜负她一番心意。” 萧景年一怔,他从未想过陆棠辛苦,只是恼她追著自己考学问。 “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不过我娘只是个庶女,才疏学浅,若是有机会,你可以请教云姨,她文武双全,指导你定然没问题。” 许商序的眼神冷下来,“就不劳萧公子费心了,你口中的庶女,正在为边关重镇精研武器,想尽办法囤积粮食,而你这个侯府嫡子,却在这里閒嚼舌根,起不到一点作用,道不同不相为谋,萧公子请回吧。” 萧景年被赶出来了,他有些恼怒。 “真是不知好歹!” 他说错什么了,他只是想告诉他云姨更有本事,能更好地指点他而已! 至於他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 许商序无法理解萧景年,听到他话里话外贬低陆姑姑,他心中便替她感到不值。 他愈发坚定让陆姑姑成为他娘亲的想法。 只是父亲颇为不给力,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商序问了小廝,知道父亲就在正堂,他拿著练的字去找父亲,想让他知道这段时间陆姑姑对他的教导。 走在迴廊上,不经意看到一个身影。 “咦,张叔叔怎么来了?” 许商序看到张虎向著西院走去,不由得有些好奇。 第38章 他们是旧识 西院只住著萧將军一家,此时萧將军应当不在。 “张叔怎么满腹心事的样子……” 许商序心中一动,抬脚跟了上去。 张叔和他生父曾是袍泽,二人都是毫无根基,依靠军功走到现在这一步。 许商序说是被这些叔伯看著长大也不为过。 才靠近院子,便听到陶云倾的声音。 “张虎,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倾姑娘,我一直对薛家口战役有些存疑,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我……” “你先进来!” 不等张虎说完,陶云倾便把人叫了进去。 许商序脚步一顿,没有再往里边走。 出入旁人院子不妥,偷听別人说话更不是君子所为。 许商序踱步回了正堂,见到父亲正盯著舆图思索,他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小廝跌跌撞撞跑过来。 “將军不好了,西院出事了!” 许晏舟蹙眉,“慌张什么,出了什么事?” “张都司他、他死了!” 许晏舟眸子一震,转身向著西院奔去。 一起跟去的还有许商序,他脸上带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 来到西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地鲜红。 张虎倒在血泊当中,生死不知。 陶云倾持刀正要砍向张虎,被赶来的许晏舟拦下,顺势夺下她的刀。 陶云倾眼尾通红,一脸羞愤之色,上前想要抢刀,“给我,我要杀了他!” 许晏舟蹙眉將她推开,躬身去检查张虎的情况,见他一息尚存,忙让小廝去找陆棠。 陆棠赶过来,看到如此景象大吃一惊,顾不上多问,赶忙给张虎止血。 见陆棠帮忙,许晏舟终於腾出功夫,目光狠厉地看向陶云倾。 陶云倾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眼神,“张虎擅闯我的院子,对我意图不轨,若非我有些功夫在身上,刚刚恐怕……” 说完,她泪盈於睫,余光瞥到外边匆匆而来的一抹身影,泪水如泉涌下。 “我知他是朝廷封官,我不想连累侯爷,替我转告侯爷,云倾没那福分陪在他身旁。” 说罢,她猛地一头撞向门柱。 “云倾!” 一道身影飞扑进来,堪堪拉住陶云倾,卸了大部分力道,却还是没能完全拦住她。 陶云倾软软倒在萧知远怀中,额头一片红,渗出丝丝血跡。 萧知远睚眥欲裂,正欲责问,目光落在血泊中的张虎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强压怒火。 许晏舟神情淡漠地说道:“贵夫人还未言明,便要撞门柱,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他隱晦地看了陶云倾一眼。 “我、我看到这人扑向云姨……” 萧景年轻颤的声音响起。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刚刚乾呕了半天,此刻两腿发软。 许晏舟轻蹙眉头,让他將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下。 萧景年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张虎已经將陶云倾压倒在床榻上。 陶云倾奋力抽出他腰间的佩刀,自下而上抹向他的脖子。 张虎险险躲开一寸,仍旧被割到喉咙,血液喷涌而出。 陶云倾趁机挣脱,一刀砍在张虎的腿上,正要愤恨斩杀他的时候,许晏舟及时赶到。 萧景年指著张虎怒道:“这人擅闯深宅后院,实在可恨!” 差一点,云姨差一点就被他毁了! 他年纪虽小,却知道名节对女子有多重要。 萧知远听后,面色冷沉,“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救他!” 死不足惜! 许晏舟瞥了他一眼,“萧將军,向来只听一面之词吗?” 萧知远冷哼一声,“景年一个孩子,总不能说谎吧。” 许商序见状开口,“我听到了。” 见眾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声音顿时小了几分,仍坚定地说道:“萧夫人和张叔认识,一见面她就喊出张叔的名字。” 眾人面露意外之色。 许晏舟问道:“还听到什么了?” 许商序將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 在听到『薛家口战役』的时候,眾人面色各异,只有萧知远不明所以。 没人注意到,昏迷的陶云倾睫毛轻颤一下。 萧知远知道这件事要等陶云倾醒后再说,对陆棠说道:“陆棠,过来看看云倾的情况!” 陆棠没理会他,手中不停,开始为张虎施针,別说陶云倾没事,就是她快死了,也要有个先来后到。 萧知远见她充耳不闻,面色阴沉,强忍火气。 她真是分不清亲疏远近,不过是个都司,还是作恶的都司,她居然放著自家人不管,去救治一个外人。 他无法理解陆棠,在他看来,这是另一种赌气的行为。 萧景年也很想让陆棠先救云姨,可是看到二人伤情,他又生生忍下了。 张虎失血过多,好在陆棠救治及时,命救回来了,但是能不能醒来,全看他造化了。 张虎被安置在城中,將军营一个赤脚大夫调过来,安排了两个小廝过去。 至於陶云倾,最后还是萧知远等不下去,亲手给她包扎的。 陶云倾醒过来,看上去懨懨的,神情萎靡。 张虎到底是朝廷封的都司,不能说斩就斩了,待陶云倾醒来,便有人过来叫她去正堂问话。 对此萧知远感到不满,他们就不能等她恢復一些,或者过来西院吗。 “云倾,委屈你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萧知远满目怜惜。 陶云倾眼尾泛红,扑进他怀里,“侯爷,倾儿不想连累你。” “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一体,怎么算连累。” 二人一同来到正堂,萧知远不等许晏舟说什么,便让陶云倾坐下来。 平二看了许晏舟一眼,见他没说什么,便也没吭声。 “萧夫人和张都司是旧识?”许晏舟问道。 陶云倾垂眸点头,“张虎从前是我的亲卫。” 此言一出,就是萧知远都有些意外。 陶云倾在军中没有衔位,不应当配亲卫,这只有一种可能,便是陶將军爱护嫡女,私下给她配了亲卫。 “从前张虎就倾慕於我,只是有我父兄在,他从不显露什么,没想到再见,居然起了这等祸心。” 第39章 有內情 陶云倾的话,在场之人都不太相信,毕竟他们同张虎相处的久,知道他的为人。 即便他真的爱慕陶云倾,也不可能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倒是萧知远深信不疑。 他知道陶云倾的好,有其他男人窥伺实属正常。 “许將军,真相大白,还需要继续审问吗?” 从语气听得出,他已经非常不满。 许晏舟眸色微凉,暂不理会他,目光落在陶云倾身上,“薛家口战役是怎么回事?” 萧知远看了陶云倾一眼。 他看得出,提起这几个字,眾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劲。 陶云倾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幸好萧知远扶住她。 “我父兄……皆战死於薛家口战役。”陶云倾声音哽咽,“张虎提及此事,我心神不寧之下,险些让他得逞。” 此话一出,萧知远倏然站起身来,“够了!” 他弯腰抱起陶云倾,“许將军,任人出入后宅,此事是否应当给我一个公道!” 陶云倾將脸深埋在他怀中,轻声抽泣起来。 许晏舟挑眉,“后宅?你的后宅,还是我的后宅?” 萧知远一滯。 这才想起,许晏舟从一开始就明確说过,將军府是议事之处,不论是陆棠还是他萧知远,都只是暂住而已。 萧知远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抱著陶云倾便走。 “將军?”平二的目光看向许晏舟,只要他下令,他就將人抓回来。 许晏舟冷眼看著他离去,摇摇头,“看来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 平二皱眉,“张虎为人磊落坦荡,绝不是见色起意的人。” 许晏舟点头,“可有人知道萧夫人的身手?” 平二眼神微动,“我去军中问问,除了张虎,定还有陶將军旧部。” 许晏舟这么一说,他也觉得疑点重重。 张虎的身手在军中都排得上名號,陶云倾这么厉害吗,上来就能抹脖子? 平二走后,许晏舟见陆棠从后边走出来,问道:“陆姑娘可有什么看法?” 陆棠说道:“张虎我不太了解,不过陶云倾我倒是知晓一二,许將军不如查一查薛家口战役,是否有什么內情。” 许晏舟讚赏地看她一眼,和他想到一起了。 光天化日之下,张虎不会平白无故跑进城里,跑到后院只为了见色起意,这其中定然有让他必须来的理由。 不为其他,许晏舟不允许旁人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詆毁他的將士。 许晏舟是敬重陶將军的,但是对於陶云倾就另当別论了。 这件事牵连不少,许晏舟下令不许对外声张,暂『调』张虎到城中守卫。 虽然很多人对此有疑问,但对於他的命令深信不疑。 平二机灵的很,有他去军中查,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萧知远告假几日,专门陪在陶云倾身边,也是以此向许晏舟摆明他的態度。 “侯爷不必管我,军务重要,倾儿一个人可以的。”陶云倾挤出一抹笑容。 萧知远见她整日懨懨,忧思不已,却还是懂事地让他以大局为重,愈发心疼起来。 “你乖乖歇著,我让陆棠过来给你调理一下身子。” 萧知远说著,起身去了东院。 陶云倾见他离开,眉宇间的浓重忧虑便掩饰不住了。 萧知远在东院没找到陆棠,往外走的时候,正巧赶上她回来。 “你去哪了?”萧知远语气中带著一抹不悦。 陆棠脚步不停,一边说一边往里边走,“萧將军有事直说,我忙得很。” 萧知远伸手想要拉住她,被她闪身躲开。 陆棠沉著脸说道:“萧將军请自重!” 萧知远见她停下来,火气不减,“你真是愈发没有礼数了,我刚刚在和你说话!” 陆棠冷冷说道:“我独居东院,你说闯就闯,萧將军还知『礼数』二字?另外,萧將军以什么身份教训我?” 萧知远听到这话,当即嘆口气,“你既然想回来,又何须整出这许多事。” 陆棠:…… 她马上开始反思,是哪句话让他產生这种错觉? 最后一句话? “陆棠,我说过,我和云倾都不会计较过去的事,你……” 陆棠打断他,“还记得我离京前想对你说的那个字吗?” 萧知远一怔,隨后回忆起在陆府门前那一幕。 陆棠让他滚。 简直放肆! 萧知远眉宇间的一丝柔情化去,脸色阴沉下去。 “不要消磨掉我的耐心。” 陆棠属实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他若是再敢动手动脚,就別怪她不客气了。 眼睁睁看著她进去,萧知远才想起此行目的,但是他已经被气得不想说话,最后拂袖离去。 陆棠忙碌半天,眉宇间都带著疲態,根本不想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萧知远身上。 回到屋里,许商序迎了过来。 “陆姑姑,张叔怎么样了?” 陆棠不愿瞒他,“若是他体质够好,说不准能熬过来。” 她说得比较委婉。 许商序眼角带泪,“陆姑姑,萧景年撒谎,张叔不是那样的人,那天我听得很清楚,张叔才提及『薛家口战役』,萧夫人就打断他让他进房间。” 陆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在尽力救治他。” 许商序都能感觉出来,他们又怎么察觉不到。 那场战役已经过去快两年,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当时的旧部大多数也都不在此地,查起来需要时间。 让陆棠感到意外的是,平二那边传来消息,找到陶將军的旧部了。 还是个参加过薛家口战役之人! 陆棠听闻消息便来到正堂,许晏舟正在问话。 “你將知道的关於薛家口战役之事,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第40章 她真的没问题? 此人是原昇州城守备,当年战事紧急,从昇州借兵,后得到赏识便留在平遥城,一直到现在。 “小人虽然参与了薛家口战役,但身在守城军中。” 这之后他將所知道的薛家口战役说出来。 “若说內情,陶將军父子三人出兵想要夺回薛家口的计划被岐人知晓,岐人藉此机会將陶家军围杀,陶姑娘带人衝破包围,跑回来报信,这才让守城军有了防备,不至於被岐人趁胜追击。” 当时情况紧急,陶云倾身受重伤,回来报信后昏迷,守城军紧急启动护城措施。 但因为战备主力都被陶家军带走,回来的没几个,城中力量空虚,岐人大军趁胜追击,差一点就破城。 他们依靠天险才堪堪守住平遥城,但那一役让大盛元气大伤,朝中不得已破格提拔许晏舟,封二品镇国大將军,带兵镇守平遥城。 从此人所言听来,似乎没有他们想像中关於陶云倾的內幕。 难道真的误会她了? 又在问了些细节,陶云倾不仅无过,反倒有功。 陶云倾曾因功受到嘉奖,只是因为薛家口战役太过惨烈,大军几乎被杀的片甲不留,圣上只给了流水般的赏赐。 当时许多言官对此不满,陶家父兄皆战死,唯一活下来的女儿只得了赏赐,连个俸禄都享受不了,未免寒了將士的心。 这些事在场之人都清楚,除了平二,其余的人都是跟著许晏舟从京城而来。 如果陶云倾没问题,那就是张虎的问题了。 平二怔怔出神,他无法相信这件事。 “没道理啊,他没道理这么做啊。”平二喃喃自语。 张虎虽然职位比不得平二,更比不得许晏舟,但实际上他算是二人的前辈。 许晏舟在未被提拔之前,和张虎一样都是都司,在一起作战当中,张虎给了他很多帮助,甚至不少经验都来自张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张虎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继续寻找以前陶將军的旧部。”许晏舟说道。 平二回过神来,重重点头,向外跑去。 事情尚未明朗之前,陶云倾不会受到任何处置,只是变相被软禁在將军府中。 萧知远轻抚她的薄背,“你待在將军府也好,平遥城乃流放之地,城中不少穷凶极恶之辈,你出去我也不放心。” 陶云倾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懂事地点点头,“侯爷放心,妾身就在將军府等你回来,哪也不去。” 岐人的压力时刻都在,且日益增加,玄甲军没有一刻敢懈怠。 萧知远不能一直告假,很快回到军营开始操练士卒。 这日午后,陶云倾哄著萧景年睡后,找出一身粗布衣裳,扯掉头上的釵环,只身出门了。 她离开后,因尿急被憋醒的萧景年见状跟了上去。 …… 城中,房屋的修葺和建造持续进行著,在辛木这位严格的督工之下,每一座房屋都按照要求建起。 “小陆姑娘,这是要去哪?”辛木看到拎著药箱的陆棠打著招呼。 陆棠挥挥手,並未说什么。 来到张虎的院子,小廝正在打瞌睡,听见动静,抬眼一看是陆棠,赶忙起身行礼。 “张都司高热下去了,但一直没有醒来的跡象。”小廝忙不迭说著情况,“他嘴里总是咿咿呀呀说著梦话,因为伤了喉咙,听不出一句完整的。” 陆棠点头走了进去,给张虎换了药,然后施针。 “陆姑娘,今天张大夫已经给他餵过流食。” 见陆棠看他,小廝忙说道。 张虎的情况在好转,陆棠都惊讶於他的体质和坚韧,只可惜他喉咙上的伤不可逆转,醒过来,將来也无法再说话。 看过张虎,陆棠便收拾药箱准备回去,今日还有很多事,在真正的应敌武器做出来之前,她半点懈怠不得。 陆棠走后,小廝又打起哈欠。 张虎昏迷不醒,实在没什么可看顾的,他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回到廊下,不出几个呼吸他的脑袋就开始小鸡啄米。 赤脚大夫老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去熬药了。 別管能喝下去多少,总归是要熬的。 无人注意的时候,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微风拂过,小廝惺忪抬眼,隨后又垂头继续瞌睡。 陶云倾来到张虎床边,目光冷漠至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是不来找我多好,可惜……”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张虎缓缓张开眼睛。 眼神从迷糊到迷茫,再到茫然,持续数个呼吸之后,眼神才逐渐露出清明之色。 待看到窗前所立之人,张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惧,张嘴『啊啊』说不出话。 陶云倾挑眉,“果真变成了哑巴。” 她眸色染上一抹犹豫,隨后眼神坚定下来,“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说罢,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抬手向张虎的喉咙刺去! 啪! 一声轻响,陶云倾的金簪被打落在地上。 隨后房间出现两个人,冷眼虎视眈眈看著她。 陶云倾杏眼圆整,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 果然,许晏舟带著人从房门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萧知远。 看到他,陶云倾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萧知远脸上难掩震惊之色,“云倾,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陶云倾垂眸,红唇紧抿,在抬眼,眼尾开始泛红,一脸倔强之色。 “我要杀了他!” 听到她坦然承认,萧知远莫名鬆了口气。 “我父兄如此器重他,他却恩將仇报,辱我毁我,我若不杀他,难泄心头之恨,更对不起我的父兄!” 说著,她眼眶通红,看向张虎的眼神充满恨意。 萧知远似是感同身受一般,上前將她抱进怀里,对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许晏舟说道:“许將军,你也听到了,张虎著实可恨,辜负了陶將军的一片爱才之心,又如此对待云倾,换作是我,可能也会选择和云倾一样的解决方式。” 在他看来,张虎这种败絮其中的混帐还救治什么,给他一个痛快已经是仁慈。 许晏舟侧眸看向陶云倾,眼底深邃如渊,“萧夫人,果真如此吗?” 陶云倾仰著下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倔强又坚强,透著几分执拗。 “许將军,我知道张虎是你的部下,但我迟早会杀了他,到时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著,她昂首向外走去。 萧知远看著她的背影,只觉得她单薄的身影格外让人心疼。 “许將军,我原以为你是公平公正之人,却不分是非黑白地偏袒旧部,这就是你的领兵之道吗!” 萧知远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平二怒火中烧,迈步就想追上去把他抓回来,被许晏舟拦住。 “將军!” 萧知远只是从三品,却仗著自己武定侯的身份,从不把许晏舟以及三个副將放在眼里。 平二有些生气,对他们不苟言笑严厉之极的许晏舟,面对萧知远再三当面指责怒斥,居然一次都没有发过脾气。 他不能理解! 许晏舟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让两个高手继续保护张虎,带著人离开院子。 两个高手看了眼窗外,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房间。 窗外墙角下,蹲著一道小小的身影。 正是萧景年。 他看到陶云倾换上她轻蔑討厌的粗布衣裳时,感到好奇而跟了过来。 刚刚她在房间中说的那几句话他都听在耳朵了,直觉让他感到云姨隱瞒了什么。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几次噩梦。 陶云倾来到边关之后,他感受到久违的关怀,又有一段时间没再做梦,一度让他忘记梦中的內容,忘记当时想要验证的决心。 陶云倾跟著萧知远回到將军府,余光不断注意著他神情间的变化。 进了西院,萧知远回身看向她。 陶云倾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萧知远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怎知云倾不是恨极了才会如此糊涂。 一声轻嘆,“倾儿,我不怪你,但你不要再继续了好不好?” 听到萧知远软声安慰,陶云倾红了眼,扁著嘴扑进他怀里。 “我听侯爷的,再也不乱来了。” 怀抱软玉,萧知远眉头舒展开,又是欣慰又有一抹自得。 谁都不服,谁也不惧的陶云倾,只因他一句话就放下仇恨,乖乖在这后宅等他回来。 想及此,他心中多了一抹怜惜,“你放心,我会让许晏舟处置张虎。” 陶云倾嚶嚶而泣,梨带雨,我见犹怜,看得萧知远心痒难耐,低声安慰几句,便打横抱起她向著屋中走去。 一番风雨过后,萧知远不由得感慨,“若是陆棠有你一半懂事乖巧,也不至於沦落到如此境地。” 陶云倾露著香肩依偎在他怀里,“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不远千里追到这里,也是对侯爷的一片痴心,只可惜心思用错了地方而已。” 萧知远冷哼一声,“她若老老实实认错,哪里还会有这许多事,偏生她不安分,冒领功劳,以为大家都是傻子!” 陶云倾不解地抬头,“冒领功劳?” 萧知远轻蹙眉头,似是不想多说,但架不住她一直问。 “你真以为陆棠有本事筹集几十万石粮食?你真以为凭陆棠能打造出那等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萧知远冷哼一声,“一切都是那位手持长公主手諭的高人的杰作。” 陶云倾眸子微动。 第41章 不能纵著她 萧知远说完有些后悔,嘱咐陶云倾,“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她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给她点时间。” 陶云倾温柔一笑,“侯爷总是这般为人著想,放心吧,妹妹是自家人,我拎的清,倒是妹妹体会不到你的心意,实在让人著急。” 萧知远欣慰的同时,对陆棠又多了一抹不满。 陆棠就不知道亲疏远近,为了堵这口气,胳膊肘一直往外拐! 从陶云倾那里出来,萧知远不自觉就想往东院去,但是想想她现在那副冷脸,觉得还是不要太频繁找她,免得她蹬鼻子上脸。 只有表现的不在乎,才能让她担心害怕。 想通这一点,萧知远离开將军府去军营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陆棠,正在和孙老討论火战车的事情。 许晏舟告诉她,找到製造火药的材料了,只不过运回来需要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陆棠和孙老非常兴奋。 一老一少在打造武器方面都颇有造诣,陆棠法子多样,想法跳脱,孙老经验丰富,底子雄厚,对於火战车都有颇多想法。 孙老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著陆棠第三次修改火战车的草纸图。 “怎么越改越简单?” 陆棠沉浸於修改当中,並未回答,片刻之后,当她勾勒完最后一笔,她才开口。 “孙老您看,点燃这根引线,不需要推动和弹射,所有绑著火药的箭矢便都会窜出去。” 孙老仔细看了一眼,三十六根箭矢,每一根上都有引线,引线匯聚成一条,点燃一条便可达到万箭齐发。 “靠引子射出去的箭,哪有杀伤力?”孙老蹙眉看著她,“你这小女娃总是异想天开。” 陆棠一笑,也不恼,“孙老认为,火战车的杀伤力在什么地方?” 孙老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嗤一声,“箭射出去若是都打不到人,再有杀伤力也伤不了人。” 他轻哼一声,“法子多是好事,但要务实,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不够沉稳。” 他微仰著下巴,习惯性地训诫旁人。 昇州城来到两个巧匠见他总是倚老卖老,开口闭口都在训人,脸上泛起不悦之色。 见陆棠不慍不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她性子太软。 陆棠又修改了两处细节,抬眼说道:“孙老,我问你,这个箭矢如果向你射去,你下意识会做什么?” 孙老顿了一下,“挡开。” 说完他露出恍然之色。 他一个普通人下意识都是挡开,那么受过操练的士卒更是如此,这东西没有杀伤力,甚至穿不透鎧甲,可一旦触碰便会引发爆炸。 “只要往人群中射,一旦炸开,所波及的不止一人。” 孙老见她浅笑平静地解释,心里不禁闪过一抹惭愧,下巴却抬得更高。 “算你误打误撞。” 经过陆棠多次修改,火战车变成最简单却极具杀伤性的武器。 她完全以『务实』两个字为准则,好打造、好操作、可伤敌无数。 孙老看著草纸图,眼底的期待快要溢出。 他真想快点见到这杀器! 火战车的最终图纸被確定下来,接下来便由孙老监工,开始打造基底。 火药並非现成的,等材料到了,还需要陆棠和孙老进行配比製作。 孙老听说过火药的威力,他早就想见识一番,没想到会有亲手配比的一日。 想到这里,他看陆棠顺眼了一点。 从武器司出来,陆棠回了將军府,听吴婆子说,西院那位跟著萧將军去了军营。 “看著柔柔弱弱的,原来是个女將军,听闻是去观摩练兵的。” 这不是陶云倾第一次去,仅去了几次,听说在军中便小有名气。 平二过来的时候也说起这件事,满脸不屑之色,“在眾將面前表演了一番拳绣腿,倒是贏了不少喝彩。” 一些人是衝著萧將军的面子,更多的那部分,则是出於稀罕。 有谁见过女子行军打仗上战场的,自然那份颯爽英姿极容易得到瞩目。 不过平二对这一家子都有意见,陶云倾身手乾净利落,甚至还打贏了两个士卒,他也没觉得如何。 反倒是当初陆棠当街斩杀恶霸,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两相比较之下,陶云倾顿时落入下成。 一个是为百姓惩奸除恶,一个是在人前譁眾取宠。 陆棠摘著百姓从山中摘来的草药,笑道:“她也跟著一起操练了?” 平二撇嘴,“您觉得可能吗,她不过就是秀一下身手。” “那身手如何?” 平二摇头,脸上现出几分正色,“哪怕张虎在睡梦中,她都抹不了他脖子!” 但偏偏就是抹了。 这意味著什么。 张虎当时是清醒的,但又不是绝对的清醒。 是什么让他失神到被人抹了脖子? 陆棠和平二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答案。 薛家口战役! 这场战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內幕。 “你家將军让你查得怎么样了?” 平二咧嘴一笑,“將军交代的事情,我都办的妥妥的。” 平遥城找不到当初的旧部,他就派人去了其他地方找,前两日不在便是去办这件事了。 找人对於平二来说,实在不叫难事。 正炫耀著自己的能耐,一道清冷的身影出现。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悠閒?” 平二背影一僵,转过身去就看到许晏舟站在院中。 他如烫了屁股一般站起来,“我一点都不悠閒,我这就走了。”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许將军可是有事?”陆棠站起身来。 许晏舟轻易不来后院,以免打扰到她。 “我想看一下火战车的定图。” 陆棠点头,定图后就第一时间报给许晏舟,猜到他会来,故而拓印一份留了下来。 看到定图的许晏舟一怔,这比他想像的简单太多了,他原以为会是很复杂的武器。 陆棠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番,许晏舟这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眼底露出惊色。 確定没什么问题,许晏舟便不再过多过问。 “此来还有一件事,最近有一些关於陆姑娘的传闻,不知道你可曾听闻?” 第42章 她在隱瞒什么 最近有人在传陆棠欺世盗名,冒领他人功劳,军粮和衣都不是陆棠所筹集,而是另有其人。 没有了那灼亮的光芒,许晏舟的眸色如月华般清冷。 “流言蜚语刚起,我让人查了下源头,出自西院。” 陆棠毫无意外之色,萧知远和陶云倾的作妖方式虽不同,但都是一丘之貉,他们若是不闹出动静才叫稀奇。 许晏舟此行来,是想告诉陆棠多加注意。 到底是京城贵胄,不能像对待一般將士那样。 “多谢许將军提醒,我会小心的。” 知道他是好意,陆棠也不吝嗇谢意,请他坐下来小酌一杯。 虽非用膳时间,但许晏舟也没有拒绝。 陆棠醃製了一些小菜,用来下酒最適合不过。 “已过操练的时候,许將军浅尝应当不碍事吧?”陆棠又问了一遍。 许晏舟一笑,“无妨,谢谢陆姑娘款待。” 二人坐在廊下,清酒一杯,閒话二三,倒也愜意。 许晏舟许久不曾这般放鬆过了,自从接了这重任,他肩上背负的担子便越来越重,眉宇都难得舒展开。 “张虎之事有很多蹊蹺,这几日萧夫人在军中一展身手,不像是能杀张虎於无形的人。” 陆棠頷首,將刚刚的想法告诉他。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今想来,恐怕圣上知道薛家口战役有问题,才迟迟没有论功行赏。” 否则,以陶云倾跑回来报信,救下整个平遥城的功劳来说,绝不可能只是金银赏赐那么简单。 二人正说著话,一个士卒匆匆来报。 “將军,外边来了几个將士,说是要揭发张虎恶行!” 许晏舟不由得和陆棠相视一眼。 来到正堂,一个郎將带著几个九品校尉等在那里。 郎將行礼后说道:“將军,这几人要状告张都司草菅人命,在下做不得主,只能进城寻您。” 张虎平日练兵极其严厉,他们这些有衔位在身的都被他整治得苦不堪言,更不要说那些士卒。 一言不合连饭都没得吃。 “將军,我们实在受不了了,前段日子他还打杀了一个士卒,尸首直接丟去了乱葬岗!” 这年头死个人多正常,只要不是重要的人,谁会在意。 他们才说完,外边就有人抬著一具腐烂的尸体走了进来。 还未进门,便闻到浓浓的腐烂臭气。 陆棠轻蹙眉头。 那人只穿了里衣,但是从面容上依稀能够分辨出是谁。 经过辨认和確认,確定死的人是平遥城守备军。 他们平日和玄甲军一同操练。 “將军,这世道人命如草芥,但也不能如此作践袍泽,上了战场是要將背后交出去的,张都司如此心狠手辣,实在叫人寒心!” “將军,我们要求处置张虎,给大傢伙一个交代!” “若是不处置张都司,我们实在难以安心操练,不知道哪日得罪他就被打杀。” 几个人叫嚷著,让许晏舟处死张虎,否则难以安军心。 陆棠看向许晏舟,见他清冷的脸上带著一抹冷厉,眸色更是深如渊,知道他有些恼了。 是个人就能看出这些人是要趁张虎病想要他命。 或许平日里就有嫌隙,再被人攛掇一番,便跑来这里给人当枪使。 她能看出来,许晏舟哪里看不出来。 这是想靠舆情迫使许晏舟处置张虎。 难怪陶云倾频繁往军营跑,一个是笼络人心,一个是教唆扇动这些人。 张虎现在说不了话,百口莫辩。 陶云倾如此急著让张虎死,哪怕他哑了说不出话,都不打算放过他,到底是要隱瞒什么? 她虽有些急切,但这手段確实让人感到头疼。 领兵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 许晏舟若是顾忌军心,就要处置张虎,可一旦处置了张虎,又会寒了另外一部分人的心。 陆棠摸了摸鼻子,看著许晏舟周身气势都有些骇人,感觉陶云倾得罪了人。 还是不能得罪的人。 许晏舟以如此年纪破格提拔为二品镇国大將军,靠的可不是家世。 第43章 是萧夫人让我们来的 许晏舟叫来王少凯,让他去查守备军的事情。 守备军大多数都不是正规玄甲军,而是从各地调过来的,编制比较杂乱。 许晏舟接手之时,战事正紧,除了原先的守备军,又从各地调过来许多,管理上难免就会有紕漏,没出过大问题,他也就没在这上面放更多心思。 这几个校尉都是守备军的人,平日里跟著玄甲军一同操练,受玄甲军统领。 许晏舟知道双方之间偶有一些小摩擦,无伤大雅,如今既然出了这种事,就趁这个机会一起整治一番。 王少凯和平二不同,他为人肃谨,在军中颇有威望,处理事情雷厉风行。 郎將听到许晏舟直接派出王少凯,不自觉垂下头,他虽是玄甲军將士,却素来同张虎不合,见有这么多人反抗,便直接带到许晏舟面前。 他越了几级,这件事本身就不妥。 王少凯领命往外走,路过他的时候,目光在郎將身上定了一下,这才离开。 就这一下,让郎將一身冷汗。 “你们几人便在此处等候消息吧。”许晏舟说道。 几人面面相覷,一个校尉忍不住嚷道:“將军这是要將我们软禁於此吗?” 许晏舟面色一厉,目光倏然聚於那人身上,寒意凛然。 “我的命令,何时容你质疑!” 那人身形一僵,梗著脖子还要在说什么,对上许晏舟那双冷厉的黑眸,要说的话顿时咽下去。 “二十军棍,事后自己领。” 正堂迴响著他低沉的声音,没人敢再有异议。 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不到一个时辰就查清楚。 王少凯带著几个人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面如死灰的妇女。 “將军,那守备军是张虎所杀。” 几个校尉一听,顿时露出愤慨之色,胆子都壮了,纷纷看向许晏舟,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都知道许晏舟是玄甲军统领,自然偏袒玄甲军,现在人证是他们自己找回来的,总没话说了吧。 对上王少凯的眼神,许晏舟点点头,说道:“去把萧將军和萧夫人请来。” 听到他的话,郎將有些不明所以,请他们做什么。 倒是那几个校尉眼神微闪。 不多会,萧知远便带著陶云倾从外边进来,看到在场的几个人,陶云倾面色无异,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那几个校尉的目光却有意无意扫向陶云倾。 萧知远看了几人一眼,问道:“许將军叫我等可有事?” 许晏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萧將军是最合適的看客。” 萧知远眉头轻蹙,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郎將拱手问道:“將军打算如何处置张虎。” 许晏舟示意王少凯。 王少凯目光落在郎將身上,又扫了几个校尉一眼,说道:“按照我朝军律,张虎应赏粮食百石,以资嘉奖。” 几个校尉脸上刚露出的一点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什么?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郎將愣了一下,隨即语气沉沉,“王副將,您可是说错了?” 这是要明著包庇张虎吗! 王少凯冷哼一声,“根据我们调查,这守备军淫辱多名妇人,打杀二人均为其夫,张虎为民除害,理应嘉奖。” 郎將皱眉不语,他既然说出来,又带著人来了,必然是有了把握。 校尉面面相覷,一个人壮著胆子说道:“怎么算是淫辱,你情我愿之事,这是硬要给守备军扣帽子吗!” 许晏舟挑眉,“你情我愿?” 他看向后边的妇人,“今日本將军给你做主,你告诉我,你可是情愿的?” 那妇人忍不住看向几个校尉。 说话之人回头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警告,妇人顿时瑟缩一下。 王少凯抬脚將说话之人踹翻,恶狠狠道:“当著將军你都敢嚇唬她,若是我等不在,你们岂不是成了恶霸!” 还是有编制的恶霸。 许晏舟身坐高位,並不知道下边的守备军如此行径,而且看样子,他们轻车熟路,显然是將城中妇人当做发泄工具。 妇人不敢声张,家属不敢惹这些兵痞子,便成了他们口中的你情我愿。 妇人见状泪水如同开了闸门,不断磕头求许晏舟给她做主。 “他们每个月要来好几次,每次都將我相公和孩子赶到院子里,却不允许他们离开,將军为我做主啊!” 让她男人和孩子听著她在屋中受辱,比杀了她还难受! 许晏舟的面色彻底冷下来,“王少凯,去查,还有谁有此等行径,全部三十军棍,若再犯,乱棍打死!” 什么法不责眾,若是不予以警示,这些人便无法无天了。 几个校尉不服。 “將军,我们都是正常男人,这些事理应是上头给我们想办法,如今我们不劳烦您,您更不能惩治我们!” 很多的地方军守备军都是这样,哪有不需要女人的。 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他们又不是和尚。 许晏舟的声线染著浓浓的寒气,“这就是你们姦淫城中妇人的理由?” 他站起身,那几个校尉下意识后退一步。 “明知故犯,不知悔改,再加十军棍,既然你们不知廉耻,便在全军面前领罚!” 几人面色一变,这才知道害怕。 五十军棍就能打死人,他们每人四十军棍,不死也要脱层皮! 更何况是在全军面前,里子面子全都丟光了,以后还如何立足。 “將军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几个人纷纷跪地求饶,眼看许晏舟没有一点宽恕之意,目光不由得看向陶云倾。 陶云倾来了之后才理明白怎么回事,这样居然都弄不死张虎。 思索之间,抬眼见几个人的目光投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萧夫人,是您告诉我们张虎的恶行,您救救我们!” “我们都是听了您的话,才来將军府告状的,您不能不管我们!” 他们知道萧知远是勛贵,即便职位不如许晏舟高,说的话也管用,甚至在官场更吃得开。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陶云倾稍加鼓动,他们便胆大包天跑到將军府闹腾的原因。 他们想藉此机会巴结上权贵,只要事情办好了,將来吃香喝辣的日子都等著他们。 萧知远听见他们的话,目光倏然看向陶云倾。 第44章 薛家口战役的將士 见几个校尉向她求救,陶云倾故作镇定,寒著脸说道:“我何时唆使你们来闹事了,我只是告诉你们张虎杀了人,其人当诛!” 一个校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萧夫人,明明是你说此事应当找將军陈情,让张虎伏诛。” 另一人忍著火气说道:“萧夫人莫不是要过河拆桥,可是你对我们保证,只要张虎死了,就让我等成为侯府侍卫,贴身保护世子爷!” 这个承诺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和这穷乡僻壤的平遥城比起来,繁华京城是他们所嚮往的。 更何况,去了京城,他们就不用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小命有了保障。 陶云倾脸上的镇定不復存在,“你们、你们胡说,我从来没说过这些!” 几个校尉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等人被当枪使了,就太傻了。 他们转头开始陈述陶云倾如果教唆他们来將军府闹事,又说张虎打杀袍泽有多该死,许晏舟肯定不会饶恕他。 “萧夫人说,若是许將军包庇玄甲军,就將事情闹大,武定侯在这里,定不会坐视不管,闹到京城也只会落下一个徇私枉法的名声!” “对,她说您定然不敢和武定侯对著干!” 陶云倾面色发白,不由自主看了萧知远一眼,正对上那双阴沉的眸子。 “我怎么不知道,我府中侍卫可以由你一个平妻任免?” 陶云倾听到他將“平妻”两个字说出来,身形一晃,“侯爷,不是的…我没有!” 她知道萧知远生气了,否则断不会在人前如此贬她。 萧知远冷冷地看著她,想到刚才那几人说的话,竟是將他也算计进去。 不仅如此,她这番话,让他和许晏舟的气氛愈加微妙起来。 作为武定侯的確不需要看许晏舟脸色,但他衔位毕竟比他高,很多事不能放在明面上。 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不信陶云倾想不到这一点,她却还是以此为由头去游说这些人。 她真的如同他所想那般有大局观吗? 萧知远目光死死盯著陶云倾,最后一次问道:“他们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美目含泪,她不自觉摇头,最终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虽然操之过急,但是张虎的確杀了人,军中这种事多得很,尤其是正规军和地方守备军之间,出现什么腌臢之事都有可能。 她没有细查,巧好这几个守备军刚刚被张虎以儆效尤没多久,正自怨念横生之际,她便將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出头。 关於侯府的话,她只不过是在画大饼而已,不把他们带到京城,难不成他们还敢找过去? “侯爷,我怨啊,张虎对我意图不轨,差点害我失去清白,我的后半辈子差点毁在他手中。” 陶云倾哭的梨带雨。 “我知道侯爷难做,从未想过让侯爷替我出头,是倾儿错了,倾儿不该在没有了解事情始末的情况下,把这些消息隨意告知他人。” 她哽咽的声音,泪洒娇的姿態,让萧知远一下就心软了。 这种事,理应由他出面帮她出气,但是碍於他初到此地不久,和许晏舟关係又颇为微妙,他若出头,不免节外生枝。 正因此,他心里始终有一抹愧疚。 陶云倾看到萧知远的眼神,便知道这一关过去了,她心里暗暗鬆了口气。 不远处的陆棠快要给她鼓掌了,不愧是在短时间內俘获萧知远的人,这几句话说得避重就轻。 把唆使他人闹事,变成不应隨意让人知晓不確定的消息。 甚至掩盖了她的杀人意图,將锅扣在张虎头上。 不仅如此,她说话间还勾起萧知远的愧疚之心,让萧知远心甘情愿站在她这边。 果不其然,萧知远轻嘆口气,起身拱手,“许將军,內人犯错在先,我愿替她承担责罚。” 因为陶云倾,他在许晏舟面前矮了一截,虽然心有怒意,但想到她遇到这种事始终不想牵连到他,心中那点怒意也就烟消云散。 几个校尉被拖下去在全军面前杖刑,郎將也挨了二十军杖,好让他长长记性,下次这种事是否可以任意而行。 萧知远站在一旁等著他的惩治到来,见几个人都被带下去,许晏舟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地抬头。 许晏舟看过来,目光隱晦,“萧將军请坐,还有一件事,等你知晓之后,再看如何定夺。”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可萧知远不仅没有鬆口气,心里反倒是咯噔一下。 直觉还有更不好的消息等著他。 一旁陶云倾偃旗息鼓,神情委顿地坐在一旁,如同鵪鶉一样。 “萧將军请稍后片刻,人正在来的路上。”许晏舟语气客气,但神情却有些淡漠。 萧知远点点头,不自觉看了陆棠一眼,见她神態自若,既没有想像中的快意,也没有冷嘲热讽之意。 按说他应当高兴才对,这是否意味著陆棠知道亲疏远近了。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总有一种感觉。 陆棠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平淡,是因为不在乎。 这个念头一闪就被他甩开。 不在乎? 不在乎又为何千里迢迢追到边疆,只为了和他『偶遇』。 当时在平遥城看到陆棠的时候,他真是惊到了,且带著一抹喜意和自得。 她终究是捨不得他的。 只是看到她身边的孩子,才不自觉口出恶言。 陆棠抬头时,正好触及萧知远的目光,见他匆忙移开视线,便也不在多看他一眼。 倒是陶云倾,將二人这一『互动』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涌出嫉妒。 贱人,还在勾引侯爷! 她的目光恶意满满地看了陆棠一眼,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转向门外,隨即眼睛倏然瞪圆,一抹恐惧在眼底涌现。 平二带著四五个人走进正堂。 萧知远不认得这些人,看布甲应当是不同地方的守备军。 这些人一进门目光就聚集在陶云倾身上。 “陶姑娘,別来无恙!”一个守备军抱拳,眼神却带著意味不明的复杂。 第45章 当年之事 陶云倾慌忙站起身来,不自觉向后退去。 “你们、你们……” 萧知远满脸诧异,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平二行礼,“將军,这几人都是薛家口战役的参与者,也是曾经的陶家军將士。” 许晏舟点点头,“诸位请坐。” 萧知远不由得看向陶云倾。 如果是陶家军,她应当高兴才是,为何如此恐惧。 这让他想起张虎,张虎曾经也是陶家军將士,还是她的亲卫。 “小人张东,现为昇州城守备军,听闻陶姑娘来了平遥城,特意赶来再见一面。” 说完,他的目光一转,落在陶云倾身上。 “陶姑娘,这两年过得可好?” 陶云倾知道刚刚的行为不妥,此刻已经重新坐下,双手搅在一起,努力控制著情绪。 “张郎將说的哪里话,我父兄都死了,陶家军也都覆灭,我又怎能过得如意,我没有一日不为他们祈祷。” 张东点点头,“陶姑娘理应日日祈祷,否则良心难安。” 陶云倾面色一白,身形都跟著晃了晃。 萧知远蹙眉,“你有话直说,不要在这里意有所指。” 张东等人在路上就已经知道陶云倾现状,自然也知道萧知远的身份。 这人他们得罪不起,但当年的事情,也不能被陶云倾如此矇混过去。 “看陶姑娘衣著华贵,头戴金釵翠玉,还以为忘记了当年的悲惨。”张东继续意有所指,颇有点故意。 “我父兄……以及陶家军,確实悲惨。”说著,她似是忆起当年之事,顿时泪眼婆娑,低声呜咽起来。 没哭两声,她便身形一晃,整个人向前扑去,却扑进一双手臂之间。 抬眼,是陆棠! 陆棠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看萧夫人面色不对,要不我给你扎几针?” 她的话音才落,琥珀便拿出针包铺在她面前。 装晕没装成,陶云倾暗咬后槽牙,重新坐直身体。 “不必了,多谢妹妹好意。” 她额头青筋凸起,恨不得当场將陆棠打死。 萧知远没有插手,他看出些许端倪,知道陶云倾怕是瞒了她什么事。 许晏舟见差不多,对张东说道:“此次请诸位前来,事关张都司清白,想了解一下当年薛家口战役的隱情。” 听到张虎的名字,张东几人面色都有些难看,显然路上知道了什么。 “张都司可是来找过陶云倾?” 张东恼怒之下,直呼其名。 许晏舟頷首,“確实找过,因萧夫人控诉他意图侵犯,被她用刀抹了脖子,如今尚在昏迷当中。” 几日清醒不了一次。 张东猛地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陶云倾。 “张虎意图侵犯?” 来的路上他们只知道陶云倾伤了张虎,却不知道如此严重。 陶云倾睫毛轻颤,垂下头去,眼睛在眼皮下来迴转动。 张东忍不住上前一步,“陶姑娘,张都司几次捨命护你,你不仅给他扣上侵犯的帽子,还要斩杀他!” 陶云倾忽然抬起头,红著眼说道:“张虎本就是意图侵犯我,我何曾冤枉了他!” 张东紧咬后槽牙,眼底似有怒火喷出,“陶姑娘如此污衊他,怕是因为他知道了当年的事,前来找你问询吧!” 陶云倾眼神闪烁。 张东紧跟著说道:“当年你勾结岐人皇子,將陶將军夺回薛家口的计划泄露出去,导致十万大军惨死薛家口,只有寥寥千人逃回来,还是张虎拼死护著你逃回平遥城,如今你却如此对他,你可对得起死去的陶家军,你可对得起你的父兄!” 陶云倾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双手死死抓著椅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许晏舟脸色阴沉如水,王少凯等三个副將纷纷露出惊容。 当年薛家口战役,本应该是稳贏的局面,可谁知道在他们进入薛家口之后,岐人大军突然出现,將他们团团围住。 那是一场屠杀! 薛家口的土地,至今都是黑红色。 原来里边还有这样的內幕。 陶云倾崩溃了,她捂著耳朵哭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他是岐人皇子,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故意接近我,呜呜呜……” 她满眼泪地抬起头,“我內心一直受著煎熬,我父兄都死了,我痛苦得不行,你们却还要来剜我的心,我是我爹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你们这么对我,对得起我父亲吗!” 张东不为所动,“这是你杀张虎的理由吗?” 陶云倾大哭,“是他非要来问我,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为什么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是他逼我的!” 看到张虎的那一刻,陶云倾慌得很,她可是在边关立过功的女將士,虽然未受封,却是大盛仅有的巾幗女子。 萧知远爱的就是这样与眾不同的她。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她恨不得杀光所有知情的人。 张虎偏偏来刨根问底,非要她给出一个解释。 她杀心四起,索性將实情告诉他,趁著他失神的功夫,拉著他向后倒去,藉机抹了他的脖子。 这一幕正巧被萧景年看到,从他的角度来看,便是张虎意图侵犯陶云倾。 陶云倾借坡下驴,將黑锅扣在张虎头上。 这才有了后边的事情。 “我不想杀他的,是他逼我……”陶云倾抱著脑袋喃喃自语,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许晏舟看向萧知远,“萧將军,真相大白,张虎没有过错,萧將军可还有疑问。” 提及萧知远,陶云倾不自觉抬起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双失望到极致的眼睛。 她的心倏然沉下去,隨后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她忙起身扑过去,“侯爷,当年的事真的不怪我,你是理解我的对不对?我不知道那人是岐人皇子,我只以为是可塑之才……侯爷,侯爷!” 萧知远甩开她的手臂,脸上闪过一抹嫌恶,“滚开。” 陶云倾愣住了,她看清楚他眼中的情绪,有些无法相信,如此宠她纵她的男人,此刻会如此冷漠。 这个秘密在心底很久了,压抑得她快要疯掉了。 他应该理解她才对。 “侯爷,所有人都怪我,你也要怪我吗?” 第46章 你去给她看病 看到萧知远冰冷的脸色,失望的眼神,陶云倾开始慌了。 “侯爷,我……” 她还未说完,便看到萧知远向许晏舟拱手,“將军,我已无疑问,陶云倾交由將军处置,我绝无异议。” 陶云倾踉蹌后退两步,眼神呆滯地看著他。 他不要她了。 曾经发誓要护她一辈子的人,此刻却要弃他而去! 胸腹浮空了一般,一阵噁心之感突然涌到嗓子眼,她张口作呕,眼泪模糊了视线。 那道让她真心想要依靠的身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看也没看她一眼。 气血上涌,她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晕倒。 陆棠让几个婆子將她抬回西院。 虽然没有誥命在身,也算不得侯府正室,但曾经得到过皇上嘉奖,这件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张东等人见此並没有开怀之意,面上均凝著落寞萧条之色。 “陶家军镇守边关五载,称得上驍勇善战,若非有那薛家口战役,几乎全部折损进去,岐人也不会如此囂张。” 陶家军的陨落,伤了大盛元气,以至於许晏舟接手的时候,只给了他不到四万人马。 这期间打过几次,输贏参半,损失不算太大。 最大的损失,就是在这半年。 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减员半数。 这是让许晏舟最为痛心之事。 將士没有战死沙场,却饿死在营地內。 王少凯不由地问道:“张虎作为陶云倾的亲卫都不知道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张东几人相视一眼。 原来,张东等几人不是斥候,就是被陶將军派过去的探子。 他们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许晏舟眉眼清冷,此刻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复杂。 “我记得朝中查过此事,为何当时你们没有站出来阐明。” 张东露出一抹惭愧之色,“许將军想必已经猜到了,陶將军有恩於我们几人,我们想著陶姑娘年轻少不经事,未能分辨出奸细,才导致如此惨败,她又是陶將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们便都缄口不言。” 顿了下,他苦笑道:“听到张虎出事,我们才觉得当年隱瞒下来是对死去將士的不公,更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隱瞒当年之事,对张虎痛下杀手。” 正是因为这样,此时此刻,他们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哪怕將来会落下个欺君之罪! 许晏舟没有再问其他,让几个人下去休息。 王少凯轻嘆一声,“將军,这件事不好办啊,一旦惩治了陶云倾,张东几人怕是要杀头的。” 张东他们明知道自己要承担怎样的后果,还是毅然决然站出来。 王少凯打从心底不愿见到这种结局。 许晏舟眸色越发黑沉,坐在上首不语。 这件事陆棠不好参与,也没打扰他们议事,悄声退了出去。 她径直往东院走,正想著一会给许商序做点什么菜,一道身影拦住她的去路。 抬头,是萧知远。 他面色阴鬱,一副谁欠他万两黄金似的。 “你可满意了!” 陆棠:“?” 萧知远冷声说道:“陶云倾做出如此行径,隱瞒过往罪行,又欺瞒我在先,你心里怕是得意得很吧!”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拦住陆棠。 他只是一想到刚刚陆棠看了全程,就忍不住去猜她在想什么,不由自主便来到东院必经之路上。 看到陆棠脸上莫名其妙的神情,他愈加烦躁起来。 她应该得意,应该高兴。 可是一想到她高兴,又觉得她做得不对,那是不分亲疏远近的表现。 可不管怎么样,她不应该如此平静。 陆棠纤眉一挑,“萧將军莫不是今日没吃药?要不要找大夫给你看看脑子?” “你!” 萧知远额头青筋凸起,见她想要绕过他离开,再一次错身拦在她面前。 “云倾晕过去了,你总要去看看她的情况。” 陆棠缓缓呼出一口气,“我会医术,但我不是专职大夫,你若想找大夫,可以去请许將军帮忙。” 萧知远微慍,“你再如何不知亲疏远近,可医者仁心,你要放著病患坐视不理吗!” 陆棠最烦旁人给他戴高帽,將她架在高处。 “对啊,救不救人在我,看不看病也在我,我就是没有医者那份仁心,我心狠手辣,蛇蝎心肠,还要麻烦萧將军让让,挡了我的去路,我怕我忍不住一针扎死你!” 说罢,她径直向前走去,直接撞开他离开了。 胸口隱隱作痛,萧知远气得低喝:“你怎的变得如此蛮横!” 换来的,是陆棠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不再理会失心疯的萧知远,陆棠才进东院,就看到萧景年等在那里,满脸焦灼。 她面色一沉。 这对父子当真让人烦不胜烦。 萧景年见到她,疾步迎上来,“娘,你快去看看云姨,她晕倒了!” 陆棠绕开他往里边走去,“你爹去请大夫了,不要再来叨扰我。” 萧景年迈著小碎步跟著,急声说道:“娘,那些大夫都欺名盗世之辈,您的医术好,您帮云姨看看吧,我只信得过您!” 陆棠笑了,“承蒙你们父子厚爱,可我现在有紧要之事,怕是分身乏术。” 萧景年不由得问道:“什么事比给云姨看病还要紧?” 陆棠停下脚步,萧景年一个不慎差点撞上去,抬头便看到她微笑的面容。 “我要去给商序做好吃的。” “什么?” 陆棠肯定地点点头,“你没听错,另外还要告诉你一点,在我这里,上个茅厕这种事,都比给你云姨看病要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景年呆愣当场,陆棠的反应和回答,让他不知所措。 片刻,他跺了跺脚,转身跑回西院。 今天他正在做功课,父亲和云姨一路去了军营,他好像看看英姿颯爽的云姨,奈何课业没做完,哪里也去不了。 谁知道云姨是走著去的,却躺著回来的,顿时嚇得他六神无主。 偏偏向来紧张云姨的父亲,这次却一反常態的漠视,让他不由自主想到陆棠。 第47章 找她顶罪 跌跌撞撞跑回西院,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大夫,隔著纱帘为陶云倾诊脉。 大夫正是军中的赤脚大夫,他沉吟片刻,对萧知远说道:“恭喜萧將军,夫人有喜了。” 萧知远父子闻言都是一愣。 萧知远沉重的心忽然就浮出水面,目光落在陶云倾惨白的面容上,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作为武定侯,他只有一个嫡子傍身,这是万万不行的。 本想著有陆棠和陶云倾两个人可以为侯府开枝散叶,陆棠却不知好歹和他闹来闹去,不断消磨他对她的情谊,有时候他甚至想,就由她去吧。 陶云倾滑胎之后他倍感惋惜,也有些恼怒,可当她告诉他,是因为忧心身处边关的他才导致胎象不稳,最终滑胎的,心中那抹怒气便也消散了。 萧知远丝毫不怀疑陶云倾的话,她一个女子,只身来到边关,只为了能够贴身伺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想起她的好,萧知远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再看陶云倾,也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厌恶。 萧知远在一旁出神,萧景年也在一旁出神。 云姨滑胎之后,他就觉得噩梦只是噩梦,终究不会成真,可刚刚听到她再度怀孕,他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陶云倾是第二日醒过来的,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不管如何,侯爷都不可能看著自己的骨血出事。 萧知远来过,虽然不再同事发之时那般嫌恶,但是也没有同她过多亲近,冷漠的態度让她有些难以自持。 陶云倾没有急著解释,反而安心养胎,每日陪著萧景年做功课,教他读书写字,甚至指导他的骑射。 萧景年有些心不在焉,陶云倾何尝不是,二人谁也没有发现谁的异样。 “云姨,可想好了弟弟的名字?”萧景年问道。 陶云倾脸上闪过一抹羞涩,“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萧景年看了她平坦的肚子一眼,“猜的。” 陶云倾很高兴,都说小孩子最有感知力,说话最准,萧景年这么说,那一准是个男孩。 陷入低谷的心情,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好似扶摇直上,一下飞到云端。 不过,她还要想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是。 她要先把萧知远哄回来才好办。 萧知远冷静下来之后,见这件事迟迟没有定夺,便知道许晏舟等人有所顾虑,稍一思索便知道顾虑什么。 陶云倾有了身孕,他是不可能让她出事的。 当年的事只要许晏舟等人不捅出去,便不会有事,难的是张虎那里。 张虎被伤只瞒了一时,军中便沸沸扬扬都传遍了,若是处理不好,他在军中不好立足。 这件事让萧知远一筹莫展。 晌午,萧知远回到將军府看了陶云倾一眼,见她正给午睡的萧景年扇著扇子,神情寧静,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情,眸色柔了几分。 她当年不过十几岁,分辨不出好坏,也有情可原。 “侯爷?” 陶云倾装作才看到他的样子,如同受惊的小兔,睁著一双迷茫的眼睛,触及萧知远视线时,又下意识躲避。 萧知远已经数日没同她说过话,更没正眼看过她。 好在她没缠著他解释当年的事,给了他平復的时间,否则他会更烦躁。 “今日又呕了吗?” 他说完,便看到陶云倾欣喜的模样,隨即又带上一抹委屈。 “有些反应,但还好能吃下东西。” 说著,她的手落在腹部,唇角带著舒和的笑容。 似乎是因为当了母亲的缘故,她身上被一种柔和的光芒笼罩著,让她看上去更为柔美可人。 萧知远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脸庞,见她如同猫儿一样在他手心里噌,心头微痒。 二人腻歪一阵,顾虑到腹中胎儿,没有更进一步。 但如此也让陶云倾鬆口气,萧知远这是原谅她了。 陶云倾幽幽嘆了口气,“侯爷对我如此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想想当初真的不应该意气用事,伤了张虎。” 萧知远不语。 “妾听闻张虎醒了,想著这几日去看看他,我知道他不愿意原谅我,我愿意在全军面前,向他磕头赔罪!” 陶云倾说得诚恳,萧知远愈发沉默了。 知道张虎受伤的人很多,但是知道是谁伤了他的人则少之又少。 陶云倾如今怀了他的骨血,他理应为她安排好一切,不让她再受到外界干扰。 安心养胎,顺利生下孩子才是紧要的。 陶云倾神情低落,“张虎的事让侯爷为难了,一想起这件事,我就难受得紧。” 说完,她不自觉抚著腹部蹙起眉头。 萧知远忙过来,“別胡思乱想了,安心养胎才是。” 陶云倾泪盈於睫,“当时气往上涌,冷静下来之后,每次回想都后悔得不行,侯爷,我心难安啊。” 张虎的事不解决,他心也难安。 现在不是许晏舟如何裁定,而是军中都等著一个结果。 陶云倾巴掌大的脸有些发白,她靠在榻上,低落地说道:“我怀著侯府骨肉,万不敢乱来。” 她抬起头,“侯爷,不知可否让妹妹帮忙。” 萧知远一怔,“她能帮什么忙?” 陶云倾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对妹妹来说有些影响,若是她能先帮我顶上这罪责,待我產下孩子,我再亲自澄清去领罚,如此一来,便两全其美,只是委屈了妹妹。” 见萧知远沉吟不语,陶云倾轻嘆口气,“是我太想当然了,我想著妹妹是自家人,定然会帮我度过这道坎儿……” 萧知远蹙眉,“许晏舟不会同意的。” 陶云倾眼睛微亮,“只要妹妹同意了,她主动请缨,许將军那里也不好说什么的。” 萧知远又陷入沉默。 那日张虎来將军府是许多人都知情的,受伤也是在那之后,若是让陆棠定罪,自然再合適不过,没人会怀疑什么。 关键是如何劝说陆棠。 陶云倾浅笑,“妹妹最在乎侯爷,侯爷若是开口,她一定会同意的,等到边关战役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四个字打动了萧知远。 第48章 一个不够,两个一起去才能成功 见萧知远意动,陶云倾不遗余力地说道:“若非我有了侯府骨血,定会亲自接受责罚,有过一次滑胎,妾实在不敢再拿孩子开玩笑,也不知道妹妹能否委屈一下。” 萧知远垂眸,“我来想办法吧,你安心养胎。” 侯府人丁稀薄,他已快而立之年,却只有萧景年一个嫡子,连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 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都要顺利生下来。 陶云倾垂眸,眼底划过一抹得意,脸上却露出惭愧之色。 “妹妹向来大度,又通情达理,但愿她能理解我。” 萧知远点点头,心里琢磨该怎么开口,他没忘记叫陆棠来给陶云倾看诊时,被她拒绝的事情。 他知道陆棠是在乎他的,可能就是太在乎了,才会如此。 “我先去校场。” 陶云倾带著温柔的笑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和温柔都敛尽。 她看出来,萧知远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伸手摸了摸腹中的胎儿,这是侯府未来的世子,他需要一个巾幗英雄般的母亲,而不是泄露军机,害死十万大军的母亲。 “云姨,不舒服吗?” 萧景年走进来便看到陶云倾垂首抚著肚子,面露担忧之色。 陶云倾抬头露出一抹笑,却笑得很勉强,眉宇间晕染著愁绪。 “年哥儿来了,云姨没事,只是……哎。” 她话说一半,只幽幽嘆了口气。 萧景年凑到她身边,如同往常那般亲密地抱著她胳膊,“云姨在担心什么?” 陶云倾欲言又止,总是嘆气,“不想让年哥儿担心,年哥儿还是不要问了。” 她越是如此,萧景年就越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云姨,我马上就六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 陶云倾面露欣慰之色,“有年哥儿在,云姨都安心许多。” 她又一次嘆气之后,开口说道:“便是前些日子伤了张虎之事,云姨醒过神来,颇为过意不去,心中难安,时而便感觉腹部微痛。” 萧景年一脸气愤,“是那人意图侵犯云姨,没杀了他算他走运,云姨怎么还会为这种人难安!” 他不知道正堂发生的一切,大人的事情,自然也没人告诉他。 陶云倾苦笑道:“前尘过往,都过去了,终究是云姨太衝动了,现在这件事让侯爷难做,军中总要有个交代。” 顿了一下,她轻抚腹部,垂眸露出温柔无奈之色,“若非怀有身孕,云姨定会接受责罚,在全军面前向张虎赔罪,只是……” 她眼尾泛红,“云姨才失去一个孩子,身子还未完全养回来,意外得子,虽然欣喜,却难免不稳,若是情绪太过激盪,我担心……” 萧景年一听连连点头,“云姨切莫多想,这件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陶云倾神情低落,苦笑连连,“侯爷倒是想出一个办法,想让你娘亲暂时帮我顶一下,待我產下侯府血脉,我再亲自澄清接受责罚,可如此一来,妹妹就要受委屈了,我於心不忍。” 萧景年沉默了,他知道娘亲一直都不喜欢云姨,让娘亲帮他顶罪或许可以,让她给云姨顶罪,她八成都不同意。 陶云倾说道:“侯爷说妹妹通情达理,最是大度,咱们又是一家人,定会帮忙的,毕竟只是暂时顶替,待我度过这段时间,我会立刻大白於天下,还妹妹一个清白,可是即便如此,这段时间,妹妹就会受到不少压力,虽然……” 她看了萧景年一眼,“虽然她待在將军府不出去也能躲开这些压力,但我总觉得內心愧对於她,年哥儿,你说云姨如何是好,我既担心你母亲不会同意,又担心她同意了会受到压力。” 她秀眉轻拧,纠结又痛苦。 萧景年看不得她如此模样,云姨如此优秀,却总要面对这么多,他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要不我去同我娘亲说。” 陶云倾摸摸他的头,“若是你娘不同意怎么办?” 萧景年茫然,不同意他该怎么办。 陶云倾一笑,“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真的想帮云姨,便说得决绝一些,你娘便会有所顾忌。” 萧景年迟疑了,他不想对陆棠说决绝的话。 会伤了娘的心。 陶云倾见状,缓缓说道:“年哥儿是担心妹妹生你的气吗?你们血脉相连如同亲母子,亲母子哪有隔夜仇,等时机到了,云姨会专程解释一番,现在都只是权宜之计。” 萧景年迟迟没有说话。 陶云倾眼泪说来就来,她不由得轻轻抱住他,“年哥儿不要为难,怪云姨不好,这种事怎能让年哥儿操心,云姨自己去求妹妹,若是她不答应,大不了便在全军面前接受责罚,我会努力挺过来的。” 萧景年顿时心疼了,抬手抹去她脸上的薄泪,“云姨安心养胎,还是我去吧,我去劝说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 娘亲本就不喜欢云姨,让她自己去,怕是母亲会冷言冷语。 现在云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离开的时候是这么嘱咐他的,让他看顾好云姨。 临走的时候,萧景年看著她的肚子问道:“云姨,可想好弟弟的名字了?” 陶云倾不由得笑了,“还太早,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让你父亲帮著想想。” 萧景年张了张嘴,隨即点头离开。 他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怎会將梦中之事带入现实当中,枉费云姨如此疼他。 至於飴,每个人心疼人的方式不同,这只是云姨疼爱他的一种方式罢了。 想通这些,萧景年脚步都鬆快了许多。 不过,这种事居然还要在全军面前赔罪,他觉得玄甲军太霸道了。 还没走进东院,便听到里边说话的声音,正是他的父亲。 不是去校场了吗? 他紧走几步进了西院,便看到娘亲面色冷凝,对父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哪一家女子敢如此对待夫君,他娘亲却是太骄纵了些。 他们如此宽容忍让,反倒是让她更进一步。 第49章 情爱如此伤脑子 陆棠发现萧知远的时候,他在东院外徘徊有些时候了。 约莫因为二人的视线对上,给了他勇气,他踱著步走进来。 “棠儿……” 他的声音才发出就被陆棠打断。 “叫我陆姑娘。” 萧知远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陆姑娘。” “萧將军可有事?” “我来……” “我说过吧,若是有事先找许將军,再让许將军同我交涉,萧將军记性不太好啊。” 接连被打断两次,萧知远的脸都黑了。 但是想到来的目的,他的面色又缓和一些。 上次便是因为他的態度,被她拒绝,这次关乎到侯府血脉,断不能出错。 他清楚,只有陆棠主动,最大的阻碍许晏舟那里才能过关。 “陆姑娘,我们可否坐下来好好聊聊。”萧知远放软態度。 陆棠瞥了他一眼,“老实说,我们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萧知远上前一步,便看到她后退一步,脸上带著警惕,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她这是在防备他吗? 还是在故意气他。 “陆棠,我们好好聊聊,这之后若是你不愿意再看到我,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听到这句话,陆棠微作沉吟,点点头,隨后让琥珀將青竹桌椅摆到院中。 一壶上好的普洱茶沏上,虽然是熟茶,不如生茶口感好,但在边关之地,这算是十分奢侈了。 这熟茶也是三年以上的熟茶,口感厚滑。 见陆棠连他的茶杯都没摆,萧知远嘴角轻抽。 转念一想,这些茶他也不会喝。 陆棠冒领军功,这些茶原本孝敬的就不是她。 算是来路不正,喝之不会有愧吗? 萧知远很想劝诫她,想想此行目的,还是忍住了。 让陆棠回归正途,还要慢慢来。 “听闻平遥城比我来之前要好得多,你在这里可適应?” 陆棠眼神奇怪,“萧將军有话不妨直说。” 閒话家常什么的,不適合他们。 萧知远见陆棠毫无和他敘旧的意思,沉默片刻,才说出此行真正的目的。 陆棠听后嗤笑起来,“所以,陶云倾想让我在眾军面前承认,是我伤了张虎,愿领责罚?” 萧知远忙说道:“只是权宜之计,倾儿有了身孕,受不得刺激,所以希望你能帮她一下,等到她生完孩子,会亲口向大家澄清的。” “这话你信?” “倾儿从不骗人,更何况,还有我在,等到孩子生下来,我会让她第一时间公开此事还你清白。” 陆棠的眼神微妙起来。 才骗了他没几天,这就从不骗人了。 情爱这种东西原来这么伤脑子,她以前不会也是这样吧? 萧知远看不懂她的眼神,再接再厉说道:“其实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大事,张虎毕竟没死,只是给玄甲军一个交代,许將军知道情况,定然不会让人为难你的。” 陆棠说道:“既然算不得大事,陶云倾为何自己不承认,她有孕在身,怀的还是你们侯府的血脉,想必许將军也不会如何。” 萧知远摇摇头,“这不一样,我担心她受不了这压力,情绪压抑,对腹中胎儿不利。” 陆棠恍然。 担心陶云倾受不了压力,就不用担心旁人。 “萧將军和萧夫人真是情比金坚,佩服!” 萧知远听她语气阴阳,蹙眉解释道:“陆棠,我需要这孩子顺利生下来,好为我侯府添丁。” 说来说去,不是为了陶云倾就是为了侯府,全没考虑过她如何。 可惜,他们的刀已经扎不到她,也伤不了她了。 幸好她及时清醒,毅然离开,回想起侯府的日子,空气都是污浊的。 陆棠收起玩笑的神態,眼神都冷淡下来,“若是萧將军说的是这件事,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我又不是她爹,没义务给她顶罪。” “陆棠!你要如此铁石心肠吗!” “萧將军最是深情,那不如萧將军去给你的爱妻顶罪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是武定侯,许將军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就是在全军面前跪著道个歉而已,毕竟张虎又没死。” 她將萧知远的话如数奉还,说得他又气又窘,脸色发青,额头青筋都凸起来了。 萧知远被懟的哑口无言时,一道小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娘亲,爹爹。”他语气带些欣喜。 忽略掉娘亲脸上冷意,他已经许久没见二人坐在一起了。 陆棠没有应声,萧景年现在过来,怕是为了同一件事。 陶云倾蛊惑这对父子,易如反掌。 可惜她算错了,陆棠早就不是在武定侯府的陆棠了,不会再为了谁委屈自己。 “娘亲,儿子想请您帮个忙。” 果不其然。 当萧景年说明来意的时候,萧知远蹙了下眉头,多看他一眼。 “谁让你来的?”萧知远心中对陶云倾多了一抹不满。 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孩子。 萧景年忙说道:“是我看云姨满腹愁绪,央求她告诉儿子的,她一直不想告诉我,怕我为这种事劳心。” 萧知远神色缓和一些,夸了萧景年懂事。 陆棠唇角轻勾,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或者说,蛇鼠一窝更合適。 你们彰显亲情也好,情爱也罢,却要牺牲旁人,没皮没脸到极致。 萧知远抬眼看向陆棠,“你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陆棠笑了,“你们懂事倒是去顶罪啊,怎么让我顶罪?说出来的话不怕笑掉自己大牙吗?” “你!”萧知远满眼怒气。 他逐渐发现,他说不过陆棠。 以前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陆棠从不逆著来,即便有些过失,她也会委婉提醒,现在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萧景年见陆棠语气坚定,忍不住说道:“娘,云姨不便才让你帮忙,以后她会帮你澄清的。” 陆棠还得谢谢她帮忙澄清。 她懒得再废话了,“我说过,我不帮,二位最好麻利地滚出去,我怕我巴掌不听使唤。” 见她语气如此重,萧景年也来了脾气,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陶云倾说的话。 “娘,我一直认为人应当做正確的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会推三阻四,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们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他说完,见陆棠不为所动,脸上带著他看不懂的神情。 心一狠,冷声说道:“娘,若是您不帮忙,以后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第50章 她的条件 萧景年的话说完,周围瞬间静下来,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带著粘稠的窒息感。 萧知远一惊之下想要张口训斥,转念一想,又忍下来,眼神复杂试探地看向陆棠。 陆棠只是静静地看著萧景年,湛黑的眸子不透光。 在这样的注视下,萧景年气势弱了几分,连呼吸都跟著绵软起来。 隨后想起还在纠结痛苦中的云姨,他梗著脖子仰起头,对上她的眼神。 本以为会看到愤怒,难过,可没想到她笑了。 萧景年愣住了,不由得看向父亲,便看到父亲和他一样感到意外。 陆棠说道:“小公子哪里话,我本来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罢,眸光扫向一旁的萧知远,“是吧萧將军。” 她一语双关。 萧景年陡然睁圆眼睛,一丝慌乱在心头蔓延开来。 因为他在那双眸子里看不到情绪,或者是他期盼的情绪。 萧知远面沉如水,他自然知道陆棠说的是什么意思。 嫁入侯府至今,她还是完璧之身! 萧景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陆棠却打断他,“既然小公子如此孝顺,只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同意在全军面前说清楚这件事。” 解释的话被他咽下去,“娘,您说。” 陆棠说道:“第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东院,你和萧將军都是如此。” 萧知远冷哼一声,真以为他愿意来。 虽然知道她这是以进为退的伎俩,心里仍旧不痛快。 萧景年有些迟疑,但如果能解了云姨的燃眉之急,他暂时就不来了,等娘亲消了气再来。 陆棠接著说道:“第二,小公子以后不许再喊我娘亲或者母亲。” 萧景年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呆滯地看著陆棠。 “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便兑现我的承诺。” 萧景年慌了神,娘亲似乎是认真的? 他不由得去看父亲。 萧知远蹙眉,“第一个条件可以,第二个条件,你不是在为难景年吗?” 陆棠轻嗤,“让我顶罪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我为难。” 萧知远再次语塞。 这能一样吗。 陆棠眉眼含笑,似乎说著什么无关紧要之事,“二位想好了告诉我,我要去补个觉。” 她起身准备回屋,让吴婆子將桌椅收拾了。 两父子只得站起来,站在院子里思索她的话。 萧景年轻轻拽了拽父亲的衣袖,“爹爹,娘亲是认真的吗?” 萧知远冷笑一声,“她不过是在赌气而已,她赌咱们不会答应。” 萧景年恍然,原来如此。 心中刚刚倾斜的天平,现在又向另一边倾斜回去。 萧景年脱口而出,“娘亲,我们答应!” 萧知远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有些恼怒他私自做主,眼神却看向陆棠。 没有看到震惊心碎,痛苦不堪的眼神,那双眼睛好像陈年古井,泛不起一点波澜。 陆棠点点头,“既如此,小公子唤我陆姑姑吧。” 萧知远斥道:“什么陆姑姑,即便不叫你母亲,你也是他姨母!” 陆棠好心提醒道:“萧將军莫不是忘了,陆大人给我了一封绝亲书,我同陆家早就没关係了。” 萧知远张了张嘴,看著若无其事诉说这件事的她,心头划过一抹怜惜。 可想想她同自己较劲,明明可以回来,却怎么都不肯服软,那抹怜惜顷刻消散。 她活该如此。 但是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又让萧知远心底莫名慌乱。 “我们都答应了,你什么时候准备说明?” 陆棠头也不回地说道:“等我睡醒了再说。” 见她如此,萧知远悄悄鬆了口气,这是要拖著他们。 隨后他怔忪了。 终於意识到自己內心的纠结。 来的时候他是希望陆棠同意的,可是刚刚,他又寧愿陆棠歇斯底里地骂他们。 萧景年看了一眼出神的父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即便想起云姨听到消息开心的样子,他依然高兴不起来。 明明达到目的了,为什么心里却沉甸甸的。 父子二人离开了,却谁都没回西院。 第二日,陆棠差小廝告诉萧知远,三日后她会兑现承诺。 萧知远彻底沉默了。 萧景年问道:“父亲不是说,娘亲是在赌气吗?” 萧知远看他一眼,冷肃地说道:“你为何不经我同意便答应下来。” 萧景年瞠目结舌,他下意识的认为,既然是在赌气,那自然当不得真。 可是他隨后又一想,他冒冒失失答应下来,那以后是不是真的不能再叫娘亲了? 不,不会的。 他不叫,娘亲也会难过的。 娘亲一定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知难而退,但事有轻重缓急,云姨的身体更重要。 萧景年小脸紧绷,他再想等到娘亲出面顶罪会后,该如何將她哄回来。 这边的消息一出,许晏舟便找到东院。 “陆姑娘这是何意?”许晏舟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单纯地询问。 他不认为陆棠会蠢到答应这种事。 陆棠微微一笑,“我答应萧將军,会在全军面前说明这件事。” 许晏舟迎著她的目光,清冷的眉眼染了一抹瀲灩之色,“好,我来安排。” 这之后,知情的將士都要找过来,被许晏舟拦下。 平二怒不可赦,“那姓萧的当真是左脸皮贴在了右脸皮上,怎么如此无耻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王少凯面色冰寒,大有一言不合就衝到西院砍杀一通的架势。 郑翁吉黑著脸梗著脖子,想起那威力强大的强弩,他就忍不住为陆棠抱屈。 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应该被所有人尊崇,而不是如此被人算计。 可许晏舟一句『陆姑娘执意如此』,让他们无计可施。 这就是萧知远想要的结果。 三日后,许晏舟集结將领五千余人。 这五千人统领著五万人,代表著五万人。 为了看得真切,陶云倾特意央求萧知远带她一起去,她说要铭记陆棠对她的恩情。 萧知远答应了,带著他和萧景年一同前往。 五千人,看过去黑压压一片,一股肃杀之气瀰漫在四周,凝而不散。 陆棠走到人前,看著眾將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缓缓开口。 “关於张虎受伤的事情,今日我要在全军面前说明一下。” 第51章 全盘托出 张虎受伤一事备受关注,他曾经是陶家军將士,戍卫边疆五载,后跟隨许晏舟,进入玄甲军,继续捍卫大盛国土。 如此人物,却是在城中被伤,连一个说法都没有,端是让人浮想联翩,甚至很多阴谋论出现。 陶云倾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不放过陆棠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崩溃吗? 无助吗? 是不是还夹杂著绝望和心碎? 她可没有本事將这些情绪带给她,只有最心爱的两个人,才能让她最大程度体会这种感觉。 陶云倾很努力控制嘴角不要上扬,可是看到陆棠站在全军面前那孤寂落寞,如同一叶孤舟般的身影,她就忍不住。 一会,她还要承受来自五千人,甚至是五万人的怒火。 屯粮也好,建城也罢,所有的功劳都会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再好也有个限度,可做出一件错事,就是全盘否定。 她要亲眼看到陆棠破碎掉。 和陶云倾相比,身旁的萧知远父子显得低沉又无奈。 他们並不想看到陆棠承受这些,但是为了侯府的子嗣,实在没办法。 这一刻,萧知远心底有了一抹悔意,但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萧景年想到娘亲一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鼻头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心情复杂地看著陆棠,等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陆棠一句话將全军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隨后说道:“三日前,萧將军找到我,求我能替陶云倾顶罪,让我在全军面前承认伤了张虎。”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萧知远父子瞬间呆滯。 陶云倾脑袋『嗡』的一声,周围一切声音都好像听不见了。 “他们告诉我,这是权宜之计,说等到陶云倾生下侯府血脉之后,便会为我澄清,还我清白,各位將士,请问我该信吗?” “不该!” 两个字带著冲天的怒气和煞气,震得大地轻颤,耳膜微痛。 “狗娘养的,什么玩意儿竟然想出这么骯脏的主意。” “那骚娘们是觉得陆姑娘好欺负,还是觉得咱们好骗!” “玛德姓萧的混帐,战场上没多大本事,却有本事在这里欺凌算计女子,孬货!” 將士们的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萧知远和陶云倾的心里。 陶云倾身体晃了晃,险些晕倒,萧知远却没心思扶她,双手微抖,气得双目猩红。 “陆棠,你休要血口喷人!” 萧知远知道,若是任由事態发展下去,他在军中的威望將荡然无存。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威望,就要被陆棠这个贱人毁了! 相知相守这么久,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狠毒! 萧知远看向陶云倾,她心领神会。 陶云倾惨白著脸,一副快要碎了的感觉,哽咽地说道:“妹妹,我对你如此好,你为何將黑锅扣在我身上,那日我明明看到张虎进了东院,然后便出了事的!” 平二等人冷眼瞧著她顛倒黑白,第一次见识到心思如此齷齪的女子。 她怎么敢的。 看到陶云倾柔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消失的样子,將士们的声音逐渐小了。 倒不是相信她所言,只是看到这样一个人,不免疑惑她是如何伤的张虎。 至於陆棠,大多数人从未怀疑。 陆棠眸色淡淡,“你確定张虎进了我的东院吗?” 陶云倾点头,“没错,不仅是我,年哥儿也看到了,他是你儿子,总不会撒谎的。” 说著,她將萧景年往前推了推。 萧景年懵了,他没看到过! 回头,对上陶云倾的眼神,里边儘是祈求之色,轻愁的眉眼无端让人心疼。 萧景年心软了,他迟疑了一下,垂眸,点点头。 萧知远见状,並未说什么,移开目光。 这是陆棠应得的。 她不应该言而无信,临到了倒打一耙! 將士们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有一部分人是知道陆棠前身的,自然也知道萧景年的事情。 世上哪有儿子詆毁母亲的,瞒还来不及。 若是儿子亲眼所见,那这件事难道真的是…… 眾將士疑惑不已地看向陆棠。 “陆姑娘,张虎和您无冤无仇,您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不错,张虎从未进过城,那是第一次进城,怎么会和陆姑娘有过节。” 陶云倾忙说道:“我听闻,张虎意图对妹妹不轨,不知是否得逞,总归他受了重伤。” 好一个不知是否得逞。 这是要连她的声誉一起毁去! 陆棠纤眉一挑,“萧夫人,我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你要不要?” 第52章 真相大白 听到陆棠的话,陶云倾以为她在虚张声势,抬著下巴说道:“妹妹,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你承认了也没关係,我和侯爷都不会怪你的。” 听到这番诚恳的话,萧知远忍不住看了陶云倾一眼,见她神情也分外真挚,眸子轻闪。 眼看著眾將士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他不得不顺著陶云倾一起说。 他盯著陆棠底喝道:“陆棠,你失心疯了吗,怎么尽说些疯话!” 陆棠唇角微微一弯,“既然你们死不悔改……” 她话音未落,下方的將士们已经躁动起来。 “张都司!” “虎哥!” “虎哥没事,太好了!” 隨著眾將士惊喜的声音,陶云倾倏然回头看去,便看到喉咙缠著绷带的张虎走了过来。 陶云倾下意识后退一步,面色变得惨白,忍不住向萧知远靠过去。 萧知远也惊了一下,隨后想起他不过是个不能说话的废人,不安的心稍稍落下一些,伸手拍了下陶云倾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张虎大步来到陆棠身边。 其实这个举动已经说明很多事,只是不到最后一刻,总觉得有翻盘的机会。 萧知远紧盯著张虎,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做,难不成要在眾將面前连猜带比划? 这人他特意打听了,识字,但不多,是不可能用文字將那日的事情表述出来的。 这也是后来陶云倾放过他的原因。 当然,不放过也没办法,她杀不了他。 张虎侧首,扫了萧知远一眼,眼底划过一抹不屑,隨后目光落在陶云倾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得很,更多的是失望。 他没想到一直拼死保护的人,会对他刀刃相向。 “小姐,那日我不过是找你確认一番,即便真的如同我猜想的那般,我也不会怎么样,甚至会和张东等人一样,对此缄口不言。” 张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在木板上摩擦。 他突然开口说话,让萧知远和陶云倾直接傻眼。 陶云倾睁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不可能的,我明明割断了你的喉咙,你怎么可能还能说话!” 那一刀下去,人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说话更是不可能了,陆棠诊治的时候也確认了这件事的。 她说完尚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感受到凛冽的杀气蜂拥而至,她才醒过神来。 她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现在,根本不需要张虎再说什么,將士们已经大骂出口。 兵痞子们,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光是这些吐沫星子都快要把陶云倾淹死。 陶云倾受不住,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萧知远站在一旁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半的脏话都招呼在他身上,偏偏他只能听著忍著。 堂堂武定侯,被人骂得抬不起头,若非场合不对,他哪里需要忍耐这许多。 想到这里,他怨怪地看向陆棠。 都是因为陆棠,若是按照商量好的来,不仅不会损坏他的名声,他侯府子嗣更是不会受到一点风险。 他万万没想到,陆棠会临场倒戈,让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没人注意到,萧景年呆滯地站在那里。 所以,张虎没有意图侵犯云姨,真的只是去確认当年之事。 那为什么云姨一口咬定是张虎想要欺辱她。 萧景年只是年纪小,但並不傻,稍加思索便明白怎么回事。 他成了污衊他人的帮凶! 他踉蹌后退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直直投向陆棠。 如果张虎不是罪大恶极,那么让娘亲顶罪,无异於將她推入火坑! 萧景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视线一直围绕在陆棠身上,却始终没能等来她的一个眼神。 砰! 一声闷响,萧景年耳边只剩下嘈杂的声音,最后看到的,是父亲焦急的面容。 娘亲呢? 他要娘亲。 萧景年倒地后便开始轻微抽搐,他的癲症犯了。 但奇怪的是,不同於以往那般严重,抽搐几下之后,他便昏迷过去。 陶云倾怀有身孕,虽然免不了被人唾骂,却能免去皮肉之苦。 最后萧知远在眾军面前,硬生生挨了三十军棍,这件事才作罢。 这样的处罚让很多人大感不满,但是萧知远的身份在那里,只能当做以儆效尤。 陶云倾神情懨懨的,却不得不照顾起萧知远父子。 萧知远趴在床上下不来床,后背都被打烂了,血肉模糊。 萧景年则发起高热,整日昏昏沉沉,醒不来多会便又会睡去。 陶云倾的注意力都在萧知远身上,不太在意萧景年怎么样,甚至只让大夫过来看了看,煎药都总是耽误时辰。 若非萧知远清醒著,她或许压根不会管他。 她肚子里可是怀著孩子呢,不能太辛苦。 更何况,她觉得萧景年就是个白眼狼,枉她对他这么好,醒过来之后,几次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我何曾骗过你,不是你说张虎意图侵犯我吗?” 萧景年又被气晕过去。 照顾两个人实在太吃力,陶云倾不得不找到东院,希望陆棠能给萧知远父子诊治一下,顺便再派两个婆子或者小廝。 陶云倾委委屈屈地说道:“妹妹,我真的没想到侯爷会让你帮我顶罪,我若是知道,定然会阻拦他的。” “妹妹,侯爷曾经对你那么好,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当真要不顾侯爷的死活吗,你医术最好,连张虎都能治好,侯爷的伤自然不在话下。” “对了还有景年,那孩子一直在发热,我有著身孕,实在照顾不来。” 她在东院门外掉著眼泪,却是连陆棠的面都没见到。 她很想让周围的人都看看陆棠是如何冷血,奈何这將军府来往的都是將士,大多数也都不到后院,即便来了,不对著她骂两句都是脾气好的。 陶云倾没能哭来什么,扭搭著回了西院。 进了院子,便看到萧景年醒了过来,脸上带著潮红,状態很不好。 看到萧知远在一旁,陶云倾忙走过去,满脸关心之色,“年哥儿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去。” 萧景年抽回手,目光直直看著萧知远,“父亲,您想好了吗?” 第53章 他醒悟了,却晚了 什么想好了吗? 陶云倾看向萧知远。 萧知远满脸无奈,“这孩子该不是魘住了吧,他非要我给你腹中胎儿起名字。” 陶云倾愣住了,转头看向萧景年,看到他脸上的红愈发潮热,眼神都有些迷离,也觉得他是魘住了。 陶云倾想过去抱他,被萧景年躲开,他倔强地站在那里,似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萧知远见他这般模样,看了一眼陶云倾的肚子。 都没显怀呢,也不知道男女,如何起名字。 “爹爹,如果是男孩,您会起什么名字?” 他固执地重复著这句话。 萧知远嘆了口气,其实在第一次陶云倾怀孕的时候,他就写了几个字,男女都有。 不过他想等到胎儿成型再说,免得出现意外,现在萧景年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他稍加思索便开口。 “若是男孩,便取名『辰』字。” 萧景年脑袋『轰』的一声,后边什么都听不见了。 “年哥儿!” “景年!” 隨著两声惊呼,萧景年仰头倒下。 高热加剧,他没有再和之前两天一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而是一直昏睡著。 睡梦中的他非常不安稳,可以看到眼皮下的眼睛频繁转动,手脚时不时抽动一下,甚至脸上还会出现痛苦之色。 两三日的功夫,陶云倾就瘦了一圈,最后还是萧知远出面,请许晏舟帮忙,唤来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小廝伺候。 自住进侯府,陶云倾就过著锦衣玉食的贵女日子,许久不曾有过这种狼狈,这让她更加怨恨陆棠。 萧知远虽然耻於开口,但是考虑到萧景年的状况,他只能求助许晏舟,希望他能帮忙请来陆棠。 陆棠在气头上,他去找她,她肯定不会来的。 许晏舟公事公办的样子,“萧將军的话我会带到,陆姑娘是否会来,就要看她自己了。” 萧知远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以为意,心中嘆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在军中的形象和威严。 陆棠没有来,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萧知远这次很理解她,希望她能儘快消气。 为了萧景年,萧知远十几天就强撑著起身,希望能去昇州城找大夫。 最后还是许晏舟帮他找回来。 他不能让萧知远在他的地界出事。 昇州城来了几个大夫,轮番诊治之下,萧景年的热退下去了,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几个大夫面面相覷,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从脉象来看就是睡著了,却怎么都叫不醒。 从昏迷到现在,已经五日光景,萧景年持续昏睡著。 迫不得已,萧知远再一次来到东院,希望陆棠能够救他。 “陆棠,他是你儿子!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萧知远见她面色冷淡,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颇为光火。 陆棠还未说话,她身旁的许商序忍不住开口:“儿子怎么会让自己娘亲给別人顶罪呢?” 萧知远的目光看过去,许商序立刻往陆棠身后躲。 陆棠笑得慵懒,“都是孩子,怎么別人知道的道理,他却不知道呢,更何况,在此之前就同贵府小公子说好了条件的。” 萧知远额头青筋凸起,“你还有脸说这件事,明明说好的事情,站在眾將面前你反水了!” 陆棠轻笑一声,“我说过,我会在全军面前公开说明白这件事,萧將军,我没兑现承诺吗?” 萧知远愣了一下,顿时知道被她耍了,他指著陆棠骂道:“你好会算计,好狠毒的心,你可知道我为此挨了三十军棍!” 陆棠纠正道:“你不是为我,你是为了你的心上人,不要混淆视听。” 顿了顿,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萧將军请回吧,我没有医者仁心,不是谁的病我都看,也不是谁的命我都救。” 说完,她不再理会萧知远,转身回了屋中。 萧知远气得心肝疼,只觉得陆棠阴险又狠辣,怎么以前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陆棠不管,几个大夫束手无策的时候,萧景年自己醒了过来。 萧知远大喜过望,看著满眼茫然,眼神还没有聚焦的萧景年,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 侯府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另一个绝对不能出事。 萧景年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手腕微凉,有不同的大夫再给他號脉,他听之任之。 眼睛转动间晦涩无比,他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木雕躺在床上。 “他这是怎么回事?”萧知远不由得担心。 大夫说道:“许是还没回过神来,等缓缓就好了,脉象一切正常,军爷请放心。” 大夫们离开后,陶云倾见萧知远就在桌边坐著,拿著一块手帕来到床边想將萧景年额头上的薄汗擦去。 手才落下去,就被一把抓住,隨后她对上一双冷漠又憎恶的眼睛。 她忙眨了眨眼,再看去,还是那双茫然不聚焦的眼睛。 她只以为眼了,“年哥儿,你昏迷的这段日子,云姨担心的要死,幸好你醒过来了,不然我和侯爷可怎么办。” 换做以往,萧景年哪怕哑了嗓子,也一定会出声安慰她,可这次,他只是放下手,缓缓闭上眼睛。 陶云倾蹙了蹙眉头。 “让他休息一下,我们出去吧。”萧知远说道。 待房间中只剩下萧景年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是萧景年,却又好像不是萧景年。 他……明明已经死了。 死在破败漏雨的破房子里,下半身被蛆虫钻得千疮百孔,屎尿都在床榻上,无人照料,无人理会。 那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是侯府的污点,是不学无术的败类,丟尽了侯府的脸面,让父亲失望至极。 他的一生,好像都在被算计。 被陶云倾算计! 从她进入侯府开始,他就成了她的目標。 对付陆棠最好的利剑,是弟弟萧景辰最好的陪衬。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醒来。”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萧景年胳膊压在眼睛上,泪水顺著脸颊打湿枕头。 第54章 三叩首 陶云倾刚刚抹好云舒膏,仔细將手的每一个部位都抹到,抬眼便看到萧景年从里边走出来。 “年哥儿,才吃完药,云姨这里有飴,来,云姨餵你吃一颗,这样嘴里就不苦了。” 萧景年站住脚步,眼底晦涩不明,隨即垂眸行礼,“多谢云姨,景年近来不喜飴。” 说完他便离开了。 陶云倾看著他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自从他醒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走路都不是一蹦一跳的,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稳重了。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不那么亲近了,守礼,却疏远。 陶云倾收回视线,想起病中他一遍一遍质问她为何要骗他,心中瞭然。 小孩子倒是好哄,找个机会,寻个由头便哄过去了。 她轻抚小腹,脸上露出一抹笑,她的『小辰儿』可要爭气一些。 这一幕,被回头的萧景年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抹阴寒。 东院,陆棠和许商序正搬了小桌坐在廊下喝茶吃糕点。 许商序愜意地咬下一口甜糯的桂糕,幸福地眯了眯眼。 遇到陆姑姑之前的日子,好像都白过了,现在才是人生。 “別吃太多,晚上还要吃饭。” 许商序乖乖点头,碟子里剩下两块他便不动了。 萧景年在院门外看到这一幕,鼻尖顿感酸涩。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以前被陆棠管束,他由衷感到厌烦,想逃、想反抗,被陶云倾轻易诱惑走。 可如今他却明白了,这恰恰是一种在乎的表现。 而如今,她不在乎了,彻底无视了他。 他现在就算將一整包飴吃下去,她一个字都不会说,甚至可能会含笑看著。 萧景年迈步向里边走去,对上陆棠投过来的眼神,压抑住內心汹涌的情绪,走到她跟前。 扑通! 萧景年双膝砸在地上,低下头颅三叩首。 每一次叩首,都会出现闷响,他似是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一般。 再抬起头,额头沾著土已然通红,恐怕不久就会浮肿起来。 磕完三个响头,萧景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棠:“……” 许商序目瞪口呆,嘴里的桂糕都忘记咽下去。 萧景年……这是闹的哪一处? 二人懵了一会,相视一眼。 许商序好像能理解一点。 萧景年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不仅来劝说陆姑姑给陶云倾顶罪,还当著眾將的面,配合陶云倾诬陷陆姑姑。 这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啊。 想必是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离开东院的萧景年,坐在石阶上便出神。 娘亲……就是因为这件事,彻底对他死心的。 他捏了捏眉心,明明时常梦回过去,为什么就意识不到呢。 “景年,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景年闭了闭眼睛,再抬头,眼中的痛苦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漠。 看到来人,他嘴角展露一抹笑容,遮住那让人不易察觉的冷漠。 “爹爹,您可好点了?” 萧知远点头,“再过半月,便可去操练。”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嘆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回到军中,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也是要带兵的,下边的兵不信服他,他这將军就是摆设。 想到这里,他愤恨地扫了一眼东院,“以后少来这里,陆棠自私妄为,毫无诚信,又没有一点大局意识,免得沾染了她这些恶性。” 萧景年的笑容淡了几分。 “爹爹勿恼,当务之急,是如何重振军心。” 他用的是『重振军心』,而不是『挽回威望』。 他很清楚萧知远自负的本质,给足了他顏面。 萧知远目光带著些许欣慰,“大病之后,景年长大了。” 萧景年笑笑,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萧知远当然不会指望一个孩子给他出主意,二人慢悠悠回了西院。 自那之后,萧景年再没有去过东院吃早膳。 他没脸去。 陶云倾则以为他同陆棠彻底决裂,心中颇为得意。 “年哥儿,过来歇会,云姨给你煮了梨汤。” 萧景年接过瓷碗,一口喝尽,继续埋头苦学。 陶云倾愣了一下,笑道:“喝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好了,都学了半个时辰了,该休息一会了。” 说罢,她如同以往那般想將笔拿过来,谁知却拿了个空。 “年哥儿?” 萧景年露出一抹笑,“云姨放心,景年心里有数,快去休息吧,別总是照顾我了。” 陶云倾闻言暗自鬆了口气,迟疑道:“我不想你那么累,你还小,不必著急课业,更何况,你是未来的世子爷,要什么没有,大可不必那么辛苦。” 萧景年握笔的手骨节泛白,手背青筋都凸起了,脸上依然带著笑,“不会的,我把这个註脚写完便去玩了。” 陶云倾点点头,这才离开。 直到房门关上,萧景年脸上的笑容顷刻褪去,眉宇间尽染阴翳。 他就是在陶云倾这样的洗脑下变得不学无术,成了京城人人嘲笑的紈絝子弟。 如今,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荒废课业。 但是他不想引起陶云倾的注意,他还得再想办法才是。 被陶云倾盯著,萧景年课业学不好,骑射也不能好好练。 看来,要给她找点事情做了。 萧景年稍加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找到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的萧知远,换上担忧的神色,“爹爹,云姨身子渐重,还要时常担心照顾我,城中找来的粗使婆子笨手笨脚,做不了细致活,要不要从侯府调过来一些丫鬟婆子照顾她?” 当初陶云倾为了彰显她將门嫡女的风范,一个隨从丫鬟都没带著,只身前来边关,也因此得到萧知远更多的怜惜和敬佩。 更加显得她和一般女子不同。 “你说的有道理。”萧知远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最近多事,才没有安排。 从侯府调派过来费时费力,倒不如到昇州城的牙行买两个回来。 萧知远將这件事交给长隨去办。 见长隨领命而去,萧景年也寻了个藉口离开,隨后在將军府外拦住长隨。 “张叔,我和您说两句话。” 萧景年凑到长隨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长隨露出笑脸,带了些许玩味,“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小的这就去办,公子且放心。” 第55章 给她找点事做 陶云倾亲手缝製小衣,满眼都是浓浓的爱意。 虽然身在边关,但她说什么都会保护好这个孩子,再不能像上一个那般。 好在上一个是个女孩,否则她非要杀了陆棠不可。 门帘掀起,陶云倾抬头看到是萧知远,露出温柔的笑容。 “侯爷,今日身子可利落了?” 萧知远頷首,拿过她手中的小衣,赞道:“倾儿才貌双全,武艺高强,女红也如此巧夺天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陶云倾被他夸得红了脸,羞涩地靠在他怀里。 “倾儿,你身子渐重,这里又不比侯府的条件,我让老张去昇州城买了两个丫鬟回来伺候你,这样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萧知远深情绵绵。 陶云倾脸上笑意更浓,“侯爷时刻想著妾,妾此生无憾。” 二人腻歪了一会,萧知远让人进来。 门帘掀起,两张芙蓉面出现在屋中,陶云倾的笑容一僵。 这哪是两个丫鬟,这分明就是两个小妖精! 看看那如丝的眉眼,勾魂的身段,陶云倾心底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 她瞥了萧知远一眼,便见他盯著这两个丫鬟,眼珠子都不转了。 陶云倾强压下妒火,“侯爷心里有我,我高兴得很,只不过咱们在这边关,在这將军府,还是不要太招摇比较好,有两个婆子照顾,我也能应付得来。” 萧知远的视线好像粘在她们身上,闻言才移开视线。 “无妨,你有身孕,本就应当特殊照顾,我只不过买来两个丫鬟,谁能说出来什么,你且安心就是。” 她能安心吗! 这到底是找来伺候她的,还是找来伺候他自己的。 陶云倾搅动这衣角,看向那两个丫鬟的目光带著不善。 “奴婢给夫人请安。” 两个人毕恭毕敬地行礼,礼仪方面倒是挑不出什么。 萧知远不好再看两个丫鬟。 军营艰苦,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萧知远也不例外。 陆棠对他冷脸以待,別说做什么,近身都近不了。 陶云倾来了之后倒是解了渴,可紧接著她就怀孕了,萧知远一下又孤寂起来。 没有诱惑尚且还好,两个活色生香的人摆在面前,他的內心火热起来。 三妻四妾对於男人实属正常,萧知远並不认为他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自从两个丫鬟来了,萧景年做功课的时间多了许多,也能聚精会神,极大减少被打扰的次数。 有一日萧知远在许將军那里饮了些许的酒,第二日便听到陶云倾砸东西和打人的声音。 “贱人!狐媚子,你敢勾引侯爷!”陶云倾左右开弓,打的小桃的脸高高肿起。 萧景年让小廝去寻萧知远回来,把人打死了可不行。 小桃不住求饶,眼看陶云倾提剑要斩杀她,萧知远堪堪赶到。 “住手!” 萧知远三步並作两步来到跟前,伸手扶起小桃,盯著拿剑的陶云倾,“你在胡闹什么!” 陶云倾委屈的红了眼,“侯爷,是这贱人勾引你的是不是?” 萧知远蹙眉,“什么勾引不勾引,你怀有身孕,好好养胎才是,难道我还不能宠幸旁人?” 他觉得陶云倾有些不懂事。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作为平妻的陶云倾来安排吗,不但要他自己想著,如今还这副样子来闹,成何体统! 陶云倾睁大眼睛后退两步,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不远处,萧景年看著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好好享受吧云姨,好戏还在后边。 第56章 高人另有其人 因为小桃的事情,陶云倾哪里还顾得上打扰萧景年。 可即便如此,他也开始感到苦恼。 先前课业有陆棠教导,骑射有將士教导,如今他们一家在军中如同过街老鼠,谁还愿意教导他。 识文认字是绝对不能落下的,该如何是好? 他想到许商序,於是在他必经之路上拦住他的去路。 许商序不以为然地看著他,“你又要做什么?” 谁知萧景年一揖到底,“许家哥哥,先前是我不对,但我知道娘亲已经不会再原谅我,我也羞於再去找娘亲请教,希望许家哥哥能帮我一下。” 许商序没好脸色,“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说罢他就要离开,萧景年却如同狗皮膏药,“我只是想要你学过带註脚的文章。” 许商序批註的,一定是经过陆棠指点过的。 许商序冷笑,“我为何要帮你?等你识文断字之后,好进一步诬陷陆姑姑?” 萧景年垂首,眉宇染著一抹惭愧之色,眼底更是无尽的悔意。 看著许商序离开,他无力说话,不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 嘆了口气,他只能另想它法。 很快萧景年就反应过来,他如今才將將六岁,是可以寻求长辈的年纪。 他大步来到正堂,被守门的將士拦住,便知道里边正在商议事情。 萧景年寻了个光线充足的地方坐著,晒著太阳,脑海中思索著今后的事情。 堂中,许晏舟等人正站在舆图前,商量著如何阻挡岐人下一次进攻。 岐人蠢蠢欲动,第一次的败北让完顏珣顏面扫地,他必定会捲土重来。 而且来势凶猛。 平二拿著一个小册子说道:“根据陆姑娘统计,连弩已经打造出两千余架,箭矢三万余数,还在不断增加中,火战车开始筹备部署当中,只等材料一到,便可以开始组装拼凑。” 眾將领一听,均露出欣慰之色。 他们若是不能自给自足,指望朝中援助,平遥城早就被踏平了。 许晏舟沉吟,“粮草储备如何?” 王少凯说道:“陆姑娘用最后一批西瓜换了些粮食回来,但也撑不过半月,陆姑娘说,再有月余咱们自己种的庄稼就能收了,军民过冬应当不成问题。” 眾人听了都有些怔忪。 过冬不成问题? 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是难如登天。 他们犹记得上一个冬日,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那种滋味想起来胃部就痉挛不停,像是有了肌肉记忆一般。 军民们,真的饿怕了。 许晏舟缓缓舒出口气,“陆姑娘,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 自从陆棠来到平遥城,他就再也没有因为粮食而担忧过,不仅如此,就连城中百姓都安稳许多。 吃的、穿的,陆棠都为他解决了,如同她刚来时所言,有她在,不必担心后方。 脑海中不自觉出现陆棠如海上明月,春日高阳般的笑容,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照亮一方。 看著所有人对陆棠感恩戴德的样子,萧知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一直有个疑惑,听闻有一位携著长公主手諭的高人前来边关相助,怎的一直没有见到?” 眾人听了低笑一声,许晏舟说道:“陆姑娘,便是这位高人。” 萧知远沉默了。 果然如此,如同他所预料那般,陆棠占了这位高人的功劳。 他就说,陆棠一介后宅妇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本事。 萧知远没有贸然再问,看得出在场將士对陆棠心悦诚服,他这时候说出来是点不醒他们的,反而落一身埋怨。 他要搞清楚的是,那位高人是不愿意现身,甘愿將功劳给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状况? 想起陆棠身旁那个功夫不错的丫鬟,他心里隱隱有了一些猜测。 陆棠轻易不离开平遥城,大多时间来回於將军府和武器司,如此说来,那位高人很可能就在平遥城。 否则消息不会传递如此及时。 许晏舟让郑翁吉带人去接应製造火药的材料,务必在五日內带回来。 议事结束,將士们逐渐散去,萧知远却没有走。 “將军,冒昧问一句,可曾亲眼见过长公主手諭?”萧知远问道。 许晏舟看他一眼,“自然是见过。” 没人了,萧知远才说出心里所想,“並非我多想,我同陆棠生活多年,她如何,我最清楚。” 不知道是哪句话让许晏舟不悦,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你想说什么?” 萧知远丝毫不惧许晏舟,只是看他这副样子,心中闪过一抹疑惑。 “我只是想问將军一句,你当真认为这一切都是陆棠的功劳吗?” 他说完,便发现许晏舟看他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许晏舟试探性地问道:“所以萧將军的意思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萧知远见他一语道破,含笑点头,“不错,所以我猜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许晏舟就哈哈大笑起来,让萧知远的脸色变得难堪。 “萧將军酒还未醒,快下去歇息吧。” 许晏舟根本懒得解释什么,一个眼瞎的人,你又如何让他看清楚事实。 萧知远忍著怒气拂袖离去,只觉得许晏舟被蒙蔽身心,这样的人,如何带著眾人打贏岐人。 出了正堂,便看到萧景年等在那里,他心情不好,蹙眉问道:“什么事?” 萧景年敏锐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爹爹,孩儿身在边关,本不想给爹爹添麻烦,但又不想耽误课业和骑射,便想著寻一些带有註脚的文章自行温习。” 萧知远面色缓和下来,眼底闪过一抹欣慰,“爹爹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他肯上进,这是好事。 更何况,他也不想再让陆棠继续误导他,平白毁了他侯府的血脉。 正想往后院去的萧知远,想到陶云倾如今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烦闷,转身离开將军府。 来到武器司,他迈步走了进去。 入目的是忙碌的匠人们,以及在不远处,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陆棠。 第57章 设计 陆棠眉眼明媚,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衬得她面容光彩夺目。 和她说话的老者萧知远认得,姓孙,昇州城有名的巧匠,在武器上颇有造诣,参与过打造昇州城守城车的工程。 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巧匠。 看著孙老蹙眉的样子,他觉得这老人怕是看出陆棠外强中乾。 萧知远一时鬆口气,觉得不必理会这件事,陆棠早晚会露出破绽。 可又有些担心,若是陆棠能够及时回头,就不必担心事后的骂名。 嘆了口气,他如此为陆棠著想,却换不来她的真心。 若是有真心,这些事何须瞒他,將这位高人引荐给他,就是大功一件了。 萧知远思绪纷乱,没有理会陆棠,在武器司转悠起来。 见他穿戴著玄甲军制式软甲,匠人们对他都很客气。 和一个年长的匠人閒聊一会,萧知远问道:“陆棠时常来这里吗?” 老匠人笑呵呵,“天天都来,陆姑娘兢兢业业,我从未见过这等奇女子。” 萧知远眸光闪烁,“除了她,还有其他人来这里吗,我是说不是武器司的人。” 老匠人思索了一下,“倒是还有一位夫人时常来。” “夫人?” 老匠人点点头,“衣著华贵的夫人,看著就是大户出身,昇州城府尹家的夫人都没有她那般的气质。” 萧知远愣了一下,反覆问询一般,意识到他口中的夫人,说的就是陶云倾。 陶云倾经常来武器司? “她来这里都做什么?” 老匠人:“和您一样,就是隨意转转,偶尔和孙老閒聊两句。” 只是孙老不太爱搭理她,甚至很嫌弃的样子。 萧知远又问几句,见问不出什么,这才转身离去。 倾儿……总不能是那位高人。 首先她不会是手持长公主手諭之人,其次,她应当也不会是丘师之徒。 可除了倾儿,便没有人再出入武器司了。 萧知远觉得自己太过胡思乱想了,若是倾儿是那位高人,她早就明言了。 回了將军府,还未走进西院,便看到萧景年坐在角落里托腮发呆。 “景年,因何在此处?” 萧景年无奈说道:“云姨正哭呢,孩儿安慰许久也不管用,我只好在此处等父亲。” 萧知远顿时头疼地闭了闭眼,索性也不进去了,先让她哭会吧。 每次哄没有把个时辰是不行的。 “景年觉得云姨如何?”萧知远心中一动,问道。 萧景年侧眸,“父亲问得哪方面?” 萧知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陶云倾学识过人,文武双全,秀外慧中,但这並不能证明什么。 “景年觉得,你云姨在兵器上是否有所感悟?” 他问完就有些泄气,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心有所想,故而他没注意到萧景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云姨擅长用剑,有时候云姨给我讲述过往战场上的事,时常说有些兵器不適合將士们使用,应当再改良一番。” 他说完,萧知远的眼神亮了起来。 “你云姨可说怎么改良武器?” 萧景年摇摇头,“没说过,不过她说改良打造武器一个人是不行的,需要和经验丰富的巧匠一起完成。” 萧知远心跳快了几许。 “还说什么了?” 萧景年露出苦思冥想的样子,“我记不太清楚了,云姨是不是有一个师父来著,我记得当初娘亲说过她有传承,云姨好像说过她也有。” 萧知远倏然睁大眼睛。 萧景年摇摇头,“真的记不清了,可能是我记错了。” 说完,萧知远已经起身向里边走去。 萧景年看著他欣喜若狂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他记起曾经发生的这件事,既然如此,就让他推波助澜一下吧。 云姨,希望你接好了,可不要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萧景年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一直以来的茫然都消退几分。 重来一次,他不仅要改变什么,还要让有些人好看! 第58章 埋下种子 萧知远哄了大半个时辰才將陶云倾哄好。 “妾身早就想给您安排开脸丫鬟了,只是一直没得空,不曾想被这等狐媚子诱惑。” 陶云倾依偎在萧知远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 萧知远露出一抹歉意,“原是我误会了倾儿,还让倾儿为此难过,我真该死啊。” 陶云倾忙捂住他的嘴,嗔道:“侯爷,不许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看著她白皙柔美的脸上带著泪痕,如雨后娇,萧知远情难自禁吻了下去。 二人腻歪一番,在最后一道防线停下来。 胎儿尚不足三月,容不得一点折腾。 “倾儿,听闻你总去武器司?”萧知远状似无意问道,却看到陶云倾身形一僵。 陶云倾垂首继续摆弄小衣,“无聊的时候在城中走一走,无意当中走到武器司,便好奇进去看了一下。” 但她到门口就被拦下来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走进去,只能在前院隨意转转。 萧知远眼中带著思索,盯著陶云倾,“倾儿文采武略都精通,难道对兵器打造和改良也有想法?” 陶云倾微微頷首,“略通一些。” 她下意识看了萧知远一眼,见他目光灼灼,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心头一慌,正想著该怎么瞒过去,就听到他继续开口。 “倾儿若是喜欢,我可以同许將军说,让你光明正大进武器司。” 陶云倾抬头,对上萧知远探究的目光,顿时低下头去,“不必那么麻烦,我只是隨意走动走动。” 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知远的话让陶云倾心里七上八下。 先前是他说陆棠背后有高人指点,根本不是货真价实的本事,她只是忍不住探寻一下。 陆棠能得到高人青睞,以她的本事,难道还能输给她不成。 更何况,有些事,需要更有能力的人去做,而不是陆棠这种二把刷子。 她正想著该如何说,便看到萧知远起身,“你先休息,我去趟军营。” 不等陶云倾说什么,萧知远便离开了,这让她心中更为忐忑。 因为一个小桃,二人中间已经出现裂痕,虽然和好如初,但难免心中没有一点芥蒂。 若是在让萧知远知道她还有其他心思,指不定会如何冷落她。 陶云倾心里如同长了草,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鬱闷著,透过敞开的门看到萧景年回来了。 “年哥儿!” 陶云倾叫住他,微笑著向他招招手。 “年哥儿可曾见到你父亲了?” 萧景年点点头,“见到了。” “你父亲可有同你说什么?” 萧景年故作回想,说道:“问了我关於云姨的事情。” 陶云倾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问年哥儿什么了,和云姨说说。” 萧景年一脸没有防备的样子,“问我觉得云姨怎么样,我说云姨文武双全,秀外慧中,对我也特別好,还问我有没有发现云姨有异样的情况。” 听到这里,陶云倾抓著他的手紧了紧,“侯爷怎么会这么问呢,可是担心我情绪不好?” 萧景年摇摇头,“不是,云姨是不是经常去武器司?” 陶云倾呼吸一滯。 他果然猜到了什么。 “我、我去武器司只是閒来无事……” 萧景年见她试图解释,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则露出天真之色,“父亲说不要打扰到云姨,说云姨去武器司是去做大事的。” 陶云倾愣住了,因萧景年的话心中起伏跌宕,还有一抹不明所以。 萧景年歪头问道:“云姨还有师父吗?” 陶云倾:“什么?” 萧景年眨眨眼,“父亲不让我说,他说云姨迫於无奈,师命难违什么的,云姨和师父学的什么?” 小童的眼睛里充满好奇,陶云倾一颗心思却活络过来。 联想到先前萧知远所言,觉得陆棠身后有高人,难不成他认为那个高人是…… 她或许…… 这个念头才升起来,就被她按捺下去。 她已经拥有很多,这么做实在没必要。 最主要的是,败露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打发走萧景年,陶云倾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看得到如今平遥城的军民对待陆棠的態度,也看得出许將军对陆棠的敬重甚至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 出嫁前不过是个庶女,如今又是个和离妇,若是身上没有这么多光环,谁会看得到她。 陶云倾闭了闭眼,將这些念头甩到一旁。 她现在的任务是安心养胎。 不知道有人又要算计到头上的陆棠,此刻欣喜若狂。 製造火药的材料到了,比预计的要早了两日。 她和孙老亲自到城门口迎接,看著成箱密封的木箱,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老头子有生之年,可算是能够见识一番火药的威力了。” 大盛也算是大国,但不论军备还是民生都不如其他国度,以至於数个国家不承认大盛国君为帝,只认为他不过是个国主。 若是手腕强硬,兵力充足,军备力量雄厚,谁还敢轻视大盛。 孙老或许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但他对武器的执著比之陆棠更甚。 “全部都运到武器司!”孙老兴奋地喊道。 “等一下!”陆棠拦下来,对郑翁吉说道:“劳烦郑副將,將东西运到城西那处无人的宅子里。” 孙老很快反应过来,这东西若真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在这城中放置製造都非常危险。 那处宅子是陆棠提前看好的,那一片都是荒芜废弃的房屋,用来研製火药正合適。 成箱的材料被放置在城西的破宅子里,放眼望去,周围断壁残垣,这是为数不多还算能放置东西的地方。 在东西运过来之后,许晏舟也到了,他派了两伍队伍共十人看护这里。 跟著许晏舟过来的还有萧知远和平二,大盛没有类似的武器,他们都十分好奇这东西打造出来会有何等威力。 说话的功夫,萧知远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远处一抹身影。 定睛一看,正是陶云倾。 陶云倾在边缘位置缓慢踱步,看似无意地溜达,可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人烟的城西,她若非特意,怎么会踱步到这里? 第59章 製作成功 看到陶云倾的时候,萧知远下意识看向陆棠,“你当真有製造火药的法子?” 陆棠一脸奇怪,这件事在將军府也不算秘密,为何现在突然这么问。 见萧知远神色莫名,她也懒得理会,只是点点头,开始开箱盘点。 东西很齐全,量比她预计的还要多一些,她顿时满脸笑容,像是得了的孩子。 许晏舟看著她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好似盛著一轮圆月,璀璨夺目。 萧知远正想和许晏舟说什么,转头看到他眼神中的光彩,心臟好像被什么攥住。 他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许將军!” 被这一声呼唤叫醒,许晏舟轻咳一声掩饰著什么,这才转头看向萧知远。 “萧將军可有事?” 萧知远张了张嘴,却摇头表示无事。 他无凭无据,说什么都是空话。 既如此,他便找出证据,若是能劝陆棠回头是岸再好不过,若是不能……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拆穿她,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一败涂地?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始终將陆棠当作侯府主母,即便她现在冥顽不灵,偏执任性,但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幡然醒悟,改过自新。 安置好材料,许晏舟等人便带人离去,只剩下两伍將士和一些匠人。 孙老看著陆棠分出三小堆的东西,抬头问道:“这是硝石吧,加上硫磺和木炭,就能製造出火药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吗? 陆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需要按照配比才是。” 看著三种东西,她缓缓说道:“这东西,起源古时帝王修炼长生之术,召集八方术士和炼丹师,逐渐发现火药的配方。” “陆姑娘可知道如何配比?”孙老满怀期待地看著她,就看到她摇摇头,弯唇一笑。 “可以尝试。” 孙老:“……” 尝试? 亏她说得出口,配比方式千千万,若真的能试出来,火药就不是稀罕物,而是常见之物了。 转念一想,以他对陆棠的了解,她若是没有把握,是不会轻易尝试的。 他抬眼想问,就看到陆棠眸中儘是认真之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默默在一旁看著。 陆棠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將结果记录在册。 这东西孙老一窍不通,他帮不上忙,但是为了能够近距离观看陆棠配比,他端茶又倒水。 有人想上前帮忙,都被他赶走了。 去,这是一般人能看的吗! 如今这个小院,被孙老守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个閒杂人等进来。 刚走回来,院门又被敲响,孙老火气蹭蹭往上冒。 不想理会,又担心打扰了陆棠,三步並作两步上前打开门,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没想到入目的是一位气质绝佳的夫人。 陶云倾巧笑嫣然,“孙老,又见面了。” 孙老蹙眉,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谁?” 陶云倾笑容一顿,险些维持不住。 她先前去武器司几次同孙老说话,虽然他的態度堪称恶劣,但陶云倾不厌其烦,想必总会记住他,將来好能打听那位高人。 谁想到这么多次都做了无用功,这老不死的是一点没记住她。 陶云倾很快调整好心態,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提了提手上的食盒,“孙老,我是萧將军的家眷陶云倾,特来给您和妹妹送羹汤,你们这么辛苦为民为军,云倾心中实在佩服,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只能做些羹汤聊表心意。” 孙老垂眸看了那食盒一眼,还未开盒,便有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好意心领,我等已吃过午饭,请回吧。” 说著,他『砰』的一声关上门。 陶云倾赶忙后退一步,差点吃一鼻子灰。 看到这老头如此不近人情,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暗骂不已。 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於是她找到几个匠人,试图將她带进去,奈何匠人们表示自己都进不去。 陶云倾无奈,只能打道回府,路上將餐食全都扔给了路边的小童。 面对小童的感恩,她轻嗤著离开。 也就是这城中没有狗,否则她就扔给狗了。 才回到將军府,迎面就遇到萧知远。 萧知远迎了过去,看了她手中的食盒一眼,问道:“这是去哪了?” 陶云倾恬静地笑道:“我去给妹妹送些羹汤。” 萧知远眸色微动,“我看前日你也去了城西。” 陶云倾將一缕髮丝撩到耳后,轻轻『嗯』了一声,“我、我去凑个热闹。” 萧知远凝眸,“只是凑热闹吗?” 陶云倾露出一抹复杂之色,转瞬即逝,隨后扬起笑脸,“自然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做些羹汤也算是心意。” 这抹复杂落在萧知远眼中便颇有深意。 “倾儿,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隱?” 陶云倾陡然睁大眼睛,忙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侯爷说的哪里话,倾儿能有什么难言之隱,我、我先去看看年哥儿。” 说著,她垂首进了府门。 萧知远见她落荒而逃,更加確定她有难言之隱。 是所谓的师命不可违,还是有其他原因? 萧知远很想问出个所以然,可看到陶云倾仓惶的模样,又不忍心逼迫於她。 垂眸遮住眼底的阴沉。 最好是前者,若是后者,若是陆棠逼迫,他就不会再好心劝导。 有些人尝不到足够的教训,是不会意识到错误的。 萧知远心中琢磨该怎么查出他所认为的真相时,城西小院有了新的进展。 一大清早,匠人们刚將架子搬到院外,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动静不是很大,但却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匠人怔忪片刻,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院中爆发出孙老的大笑声,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他们很想进去,奈何院门是插上的,只能耐下性子等待。 院子里,孙老兴奋地看著陆棠研磨出的粉末,全没想到居然真的能爆炸。 转头看向陆棠,便看到她皱著眉不甚满意的样子。 “怎么?” “威力还是太小,我再试试。” 孙老咋舌,他自认为已经精益求精,没想到陆棠比她更甚。 第60章 瓷蒺藜 “木炭的比例增加,燃烧趋近缓和状態,增加硫磺和硝石的配比,就会產生爆炸。”陆棠解释得很详细。 孙老一边听一边点头,格外认真。 “所以硝石配比要在七成以上,最好是七成五或者八成。” 孙老很想记载下来,但陆棠不允许,只让他记在脑子里。 孙老一把年纪,记性不好,可他却一点都不抱怨,集中全部注意力去记忆。 陆棠不吝嗇,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孙老打从心底佩服,换做是他,恐怕没有这种心胸。 陆棠说到一半就不说话了,孙老也不打扰,安静地等待著,已经习惯她如此。 每当她这样,就说明她发现新的问题或者新的方法,陷入沉思当中。 院门被敲响,孙老露出一抹不耐,起身去开门,便有看到那將军夫人。 见她笑脸盈盈,孙老却一点都不客气,“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都说不吃你的东西,怎么见天往这里跑!” 他怀疑这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陶云倾笑容僵住,儘管知道这老不死的同谁都不客气,但还极少有人对她態度恶劣到这个地步。 陶云倾白贝咬住下唇,楚楚可怜的样子根本无法撼动孙老半分,他满脑子都是那黑色粉末。 他看著陶云倾,和看著一具红粉骷髏没什么区別。 门再一次被无情地关上,在陶云倾强忍怒火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门又打开了。 她赶忙回头,以为孙老终於打动了他,让他回心转意了。 谁知。 “以后不许这女人再过来打扰陆师,听见没!” 说完,门再一次大力关上。 匠人们噤若寒蝉,偷偷打量陶云倾一眼,见她脸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赶忙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之前被陶云倾攀谈过的匠人心生怜悯,好心劝她不要再来了,孙老的脾气太臭,除了陆棠谁都无可奈何。 陶云倾愤恨离去。 不来? 她必须来。 不来如何让萧知远想入非非。 不过倒是也不必天天来,省得受著鸟气。 那老不死的,早晚让他好看。 孙老臭著脸关门,转身后拉著的脸就恢復如常,甚至带上一抹笑意。 他躡手躡脚坐在陆棠身旁,生怕惊扰到她。 片刻之后,陆棠喃喃说道:“孙老,您可曾听闻过南洋那边的『麦粒』火药?” 孙老摇摇头,他只是在武器的锻造上颇有研究,论学识渊博,见识多广,远远不如陆棠。 这一点,是几次被打脸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只知道南洋,知道南洋的东西都比较新奇,但是从未见过,听过的也极少。 和陆棠比起来,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井底之蛙。 陆棠用小木棍扒拉著木炭,眼神不聚焦,“这个爆炸力度还不够,哎,早知道多翻阅一些关於南洋的见闻,或许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孙老无语凝噎,从火药配比出来,她就没露出过笑脸,显然对这东西不满意,原来是觉得威力不够强大。 其实就他看来,已经相当可以了,总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这话他不敢说,陆棠是那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和他不一样。 思索间,陆棠已经回过神来,说道:“眼下倒是也勉强够了,可以利用现有的东西,想想如何利用这些火药。” 孙老眼睛一亮,这个他在行啊。 火战车是最初所想,威力也不在话下,但火药的利用多种多样。 “陆师可曾听闻过瓷蒺藜?” 陆棠頷首一笑,“孙老和我想到一起了,这种投掷型的火器可以列入武器单。” 孙老不禁惊嘆陆棠的学识之渊博,他现在走出院门,问问谁知道『瓷蒺藜』是什么,十个里边就有十个不知道是什么的。 瓷蒺藜便是將火药混著铁刃装进瓷罐中,点燃引火线拋掷敌军中,炸裂后可使铁刃四射,杀伤力很强。 “孙老,瓷蒺藜的事情就劳烦您了。” 孙老点头不迭,“放心交给我!” 他要將瓷蒺藜的威力改良到最大! 孙老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血沸腾过了。 有他在,大大分担了陆棠的压力,她可以將目光放在远程武器上。 弓箭,连弩,战车,是否都可以应用? 答案是肯定的,只是火药数量有限,他们要用在刀刃上。 这之后陆棠早出晚归,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火药的应用上,对於將军府出现的一些齷齪事丝毫不去理会。 只要不招惹到她,她不会管那些跳樑小丑的。 陆棠虽然忙碌,但却没落下许商序的功课,这让萧景年羡慕嫉妒又心酸。 几曾何时,娘亲也是这样督促他的课业,如今却是对他不闻不问。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偶尔回到东院附近,远远看上陆棠一眼就离开。 这段时间陶云倾蹦躂得厉害,尤其当配比出火药后,她就开始坐不住了,每日一趟往城西去,手里拎著食盒,起初里边还装东西,后来乾脆就是摆个空盘子。 萧景年不动声色看著她蹦躂,他记得娘亲就是在此时研製出火药,迅速应用到战爭当中,几次胜利之后,大盛的火器闻名於世。 陆师这个称呼,也跟著传遍大江南北。 没人知道陆师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她是丘师之徒,一身本事,为人低调,不图高官厚禄,只图百姓安寧,河清海晏。 他在观察陶云倾,他的父亲也在观察陶云倾。 对於父亲的执迷不悟,萧景年並不打算多做什么,这是一个眼瞎心瞎之人。 儘管此时对他皆是真心,可当他无益於侯府后,父亲彻底放弃了他,转而去培养萧景辰。 可想而知,后来的他便连路边的狗都不如。 萧知远匆匆回到西院,让陶云倾给他简单收拾一番。 “侯爷可是要出征?”陶云倾面色发白地问道。 萧知远轻轻搂住她,“放心,只是一次简单的任务,不日便会回来。” 听到这些话的萧景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次出去,父亲会遇到一个人,这个人至关重要。 第61章 原来是夫人的师兄 火药製造失败了! 这是许晏舟让人传播出去的。 实际上瓷蒺藜和火战车已经开始按照计划打造。 这件事想要瞒住所有人根本不可能,从硝石等材料的採买到运输,知道的人就不计其数,更不要说那些別有用心的探子。 材料好找到,火药却不是那么好製作,更何况是威力强大的火药。 许晏舟知道,平遥城的动作,不少人都在暗中盯著。 火药製作成功的消息,除了武器司眾人,也只有几个人知晓。 如今武器司已经戒严,好在所有匠人一直都集中吃住,城中没有买卖,消息不易传播。 面对许晏舟的告诫,萧知远面色微冷,“这是军中机密,我自然不会让家眷知道。” 他知道许晏舟告诫他的目的,便是不让陶云倾知晓,免得她如同曾经那样泄露机密。 萧知远转身欲离去,走了两步顿住脚,回身对许晏舟说道:“恕我直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因为过去曾经犯过的错误,而彻底否定一个人,未免寒了人心。” 他不再等许晏舟说什么,出了將军府策马离开。 出任务去了。 萧知远心中替陶云倾感到不平。 儘管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根据他的观察,那位幕后之人,就是他的夫人陶云倾! 这个结论让他又惊又喜,原先因为她害得十万陶家军战死,还要粉饰太平所產生的厌恶之感,也因为这件事而磨平。 他对许晏舟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陶云倾文采武略皆备,若是因为一次犯错就全盘否定她,对她而言太不公了。 至少她现在一直在努力不是吗? 萧知远越想心情越好,娶妻娶贤,他有一位优秀至极的夫人!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出现陆棠。 二人之间有什么隱情他不得而知,但是两相比较,立见高下。 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等陆棠回来,说不得要给她换个身份了。 倾儿才有资格坐上他侯府女主人的位置。 大盛十人为一伍,萧知远领命带著十伍將平遥城连同昇州城的三条路彻底打通。 名义上是剿匪,实际他们接到消息,有敌军斥候出现的痕跡,他们要清理掉这些人。 接连半月,萧知远带著队伍出没在深山老林当中,虽然灰头土脸,但眼神迥异,收穫不少。 兴许是这半月以来太过顺利,萧知远的队伍被一群山匪埋伏了。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將士,是乌合之眾无法比擬的,即便对方占据地利人和,依然被萧知远带队剿灭。 萧知远靠在树干上,腹部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已经被包扎上,伤口很快渗出殷红的血跡。 百夫长带人清理著官道上的山匪尸体,忍不住狠狠踢了这些人一脚。 他们从山匪的寨子一路打到官道上,山匪悉数被剿灭,他们也损失了十几人。 真是可恨。 “小心!” 隨著一声惊呼,一道黑影迅速向面色苍白的萧知远扑去,手中寒光惊现,竟是鱼死网破之势! 千钧一髮之际,伴隨著高昂的马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叮! 山匪头子扎向萧知远心臟的匕首被一柄袖中剑击中,竟是连人带匕首一起被震退! 那山匪已是强弩之末,被扑上来的將士一刀解决。 萧知远额头一层细汗,他差一点就命丧此地! 目光转向来人,便看到一身青衫男子从马上下来,一身气度不凡,龙章凤姿,一看便知来歷不凡。 萧知远挣扎著想要站起来,被那人摇头制止。 “在下武定侯萧知远,不知恩人姓名,来日必当厚报!” 他没说军中身份,只说爵位,不会泄露太多行踪。 谁知那人听了一愣,“武定侯萧知远?” 萧知远也愣住了,难不成在这穷乡僻壤,还能遇到相识之人? 可眼前之人若是见过面,他定会印象深刻,不至於全无记忆。 “可是京城武定侯萧知远?”那人似有些意外。 萧知远心中带上几许警惕,面上点头称是。 那人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救得好,救得好啊!” “我叫薛青末,师承丘师,你的夫人,正是我师妹!” 萧知远顿时瞪圆眼睛。 若说之前只是猜测,有薛青末这一句话,立刻便坐实陶云倾的身份。 没想到倾儿竟然是丘师之徒! 萧知远哈哈大笑起来,“多谢师兄救命之恩,妹婿如今在平遥城,正要回程,师兄可要隨我一同前往,正好与夫人相聚。” 薛青末笑道:“我还有事,等事情结束,我便去平遥城看看师妹,一別数年未见,倒是想念得很。” 萧知远不好多问,只问了问他大概时间。 “少则月余,多则两三月。” 薛青末说完,將一瓶金疮药给了他,“这金疮药乃我师父亲手所制,止血圣品。” “妹婿多谢师兄!” 薛青末抱拳,翻身上马,动作爽利瀟洒,“再会!” 尘土飞扬,骏马很快消失在官道上,萧知远却久望不止。 “萧將军?” 百夫长的轻唤拉回萧知远的思绪。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萧知远的状態比刚才好上许多,血很快便止住。 回程的路上,萧知远一直想著陶云倾的事情。 倾儿不愧是丘师之徒,难怪文采绝佳,一身功夫不弱於男儿,在兵器打造和改良上更是造诣非凡。 只可惜,或许真的师命难违,才让她如此忍辱负重,甘愿將功劳拱手相让? 这也是萧知远想邀薛青末到平遥城的原因。 有这位师兄在,他的倾儿断不会因为师命而受委屈。 这次回去,不论是谁,都別想欺负他的倾儿半分! 山匪剿了,活捉三个敌军斥候,杀了两个,如今萧知远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平遥城去见他的夫人。 仔细回想过往,他似乎让陶云倾受了不少委屈,尤其是上次她被当眾揭发当年之事,他应该站出来的。 他应该理解她,站在她这边,而不是冷漠离去。 想想,他顿时感到后悔。 “所有人,加快速度,我们回城!” 第62章 火器出炉,萧知远回城 第一个瓷蒺藜已经做出来,陆棠和孙老准备找个空旷无人之地试试它的威力。 琥珀兴奋地跟在后边,丘师说得没错,跟著小姐果真能见世面。 瓷蒺藜这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小姐小姐,我来!”琥珀兴奋自荐。 陆棠將瓷蒺藜交给她,说道:“一会点燃引信,往那些稻草人中间扔。” 琥珀点头不迭。 许晏舟和三个副將都在他们身后,一起的还有几个重要的匠人。 辛木也被邀请过来,他兴奋地直搓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琥珀手中的瓷蒺藜。 瓷罐被封了口,只留一个小洞连著引信。 那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瓷罐,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惊喜。 许晏舟站得笔直如松,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眼底的期待之色不加掩饰。 平二像猴儿一样,直接窜到树上,视线一下便开阔。 王少凯和郑翁吉看了许晏舟一眼,见他没反对,也效仿那只猴儿,跟著跳上了树。 参与者不过二十人,气氛却一片火热。 隨著陆棠一声令下,琥珀点燃引信,抬手扔出去,正好扔到五个稻草人中间。 砰! 声响极大,震得几人耳膜微痛,心跳好像顿了一下,地面轻颤,几个呼吸间稻草人便燃烧起来。 “將火扑灭!”陆棠说道。 平二从树上一跃而下,和另外两个副將一起,將火焰扑灭。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破稻草人,烧了再扎就是。 但陆姑娘说的,必然有她的道理。 陆棠和孙老一同上前,身后跟著几个匠人,辛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来到跟前,二人一同检查,发现稻草人身体多处断裂,显然是被利刃所伤。 二人相视一眼,面露喜色。 成了! 爆炸的力量惊人,炸裂后刀刃如同暗器一般激射四周,伤敌无数! 许晏舟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如同山间明月照清泉,这一瞬间周围好似失了顏色。 “陆姑娘和孙老当真厉害!佩服!” 孙老连忙摆手,“这是陆师的功劳,我只是沾了光。” 他还想继续跟著陆棠打造武器,可不想因为一份功劳蒙了心,失了今后的机缘。 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所求,不过是隨心的那份执著而已。 陆棠笑道:“孙老客气什么,若没有孙老在,我没功夫理会瓷蒺藜。” 孙老看著美眸皓齿的陆棠,一时感慨不已。 他知道,这是陆师將功劳给了他。 大盛没有火器,瓷蒺藜是大盛第一件火器,打造出它的人,必定会名扬四海! 好在孙老有足够的心性,他不愿独揽功劳,死活要將陆棠的名字放在前边。 辛木默默在一旁看著,忽然就回想起刚刚结识陆棠的时候,又想起火墙的建造。 她也是这样不甚在意地要將功劳给她。 陆棠,是世间仅有的奇女子! 真正的淡泊名利,隨性而为。 辛木满心佩服,愈加坚定心中所想。 他要同孙老一样,跟隨陆师一起为民造福。 许晏舟始终站在外围,眾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感慨万千。 陆棠出眾的姿容,是她所有的魅力中最不值一提的。 对上那双灿若星子的黑眸,许晏舟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 “二位就不要再互相谦虚了,瓷蒺藜的事情我们还要保守秘密。” 他看向三个副將,发號施令,”今日起全军加入投掷训练,加入对火药的认知训练。” 三个副將领命而去。 眾人散去,只剩下他和陆棠,眉宇间便闪过一抹忧虑。 陆棠抬眸问道:“许將军可是担心朝中?” 许晏舟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棠轻嘆口气,“因为我也在担心。” 二人沉默起来。 朝中情况诡譎多变,自从上次长公主来信之后,就再没有消息。 他们钱找燕回堂打探消息,但对方忽然销声匿跡,钱不收也不作出回应。 这让人心中颇为不安。 火器这种东西,在大盛绝无仅有,他们能製造,就怕到时候守不住。 不仅如此…… 许晏舟看了陆棠一眼,他很担心有人会对她下手。 火器威力再强,影响力远不如製造它的人。 陆棠微微一笑,“许將军倒是不必担心我。” 被一语戳破心思,许晏舟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陆姑娘为平遥城,为玄甲军做了这么多,担心是应该的。” 他强行解释一波。 二人踱步来到拴马的地方,策身上马,並驾齐驱向著城內行去。 和陆棠一起来到城西,正看到陶云倾巧笑嫣然地和匠人搭著话。 仔细一听,她在打听火器的事情。 陆棠和许晏舟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不耐。 到底还是让她知道火药成功的消息。 火药成了,火器也就不远了。 这千方百计的打听,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许晏舟传下令去,对陶云倾三缄其口,派人盯住了她。 有过前车之鑑,许晏舟不想战事再一次坏在一个女人身上。 火器成功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大多数匠人也都不知情,陶云倾没打听出什么,脸上带了一抹失望之色。 回头便看到许晏舟高头大马在不远处盯著她,一旁还有得意洋洋狐假虎威的陆棠,她冷哼一声,提裙离开了。 另外一边,萧知远不顾伤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平遥城,进了將军府却没看到陶云倾。 “你云姨呢?”萧知远问道。 萧景年放下文章,“爹爹回来了,云姨去城西了。” 萧知远心中瞭然。 火药製造成功了,接下来便要研究火器,没有陶云倾在,那么多匠人加在一起,这辈子也研究不出好歹。 至於陆棠他都懒得提,那就是个浑水摸鱼的。 萧知远將外衣脱下,小心翼翼地靠在榻上。 “爹爹受伤了!”萧景年露出担忧难过之色。 萧知远心情极好,安慰他几句,说道:“伤势无妨,已经开始好转了,这次爹爹遇到一个重要的人,你猜猜是谁?” 萧景年歪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萧知远被他的神情逗乐,“是你云姨的师兄,一会我就將这好消息告诉她!” 第63章 薛师兄要来了 萧景年故作不知情地询问一番,隨后沉吟道:“爹爹,我倒觉得不宜告诉云姨。” 萧知远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慍色。 谁正在兴头上,被人扫了兴也会不高兴,更何况是被一个孩子。 萧景年好似没发现一般,逕自说道:“云姨身子渐重,她现在总是神思不寧,虽然师伯父来是好事,但不是马上就到,我担心云姨又加一层忧思。” 萧知远微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萧景年继续说道:“更何况,反正师伯父都要来,到时候他出现在平遥城,正好给云姨一个惊喜。” 萧知远拊掌,“还是景年考虑得周到。” 萧景年笑起来,“还是爹爹教导的好,否则我哪里想得到这么深远。” 萧知远因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那点芥蒂消散乾净。 孩子说得没错,不过是个不到六岁的小童,若非他的教导,他怎么会如此周到。 这孩子不仅聪慧,还知道喝水不忘挖井人,是个德才兼备之子。 “什么事这么开心?” 陶云倾眉眼染著淡淡的疲惫和委屈,脸上却带著和煦的笑容,推门而入。 看到她这副模样,萧知远便知道她在城西处境不够好,定然又是被人欺负了。 “倾儿隨心便好,何苦委屈自己!”萧知远抱不平。 陶云倾一笑,笑容中带著淡淡的苦涩,“很多事都无可奈何,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一片孤舟,沉浮於大海上,只有侯爷的关心能让倾儿得到一丝慰藉。” 放在以前,萧知远只觉得感动。 而如今知道陶云倾的身份,他心中顿感动容。 想到陶云倾这样的女子如此仰慕他,为他倾心,他动情地將人搂在怀里,细声细语地安慰。 萧景年唇角含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二人,陶云倾敏锐地察觉到萧知远对她態度的转变。 先前的冰冷淡漠一去不復返,现在对她爱怜又带著些许尊重佩服? 陶云倾心中早有猜测,不枉这段时间她大著肚子频繁往来城西还是有作用的。 孩子已经显怀,陶云倾觉得这是个来报恩的,她少有难受的反应,该吃吃,该喝喝。 倒是上一个,吐的她昏天黑地,整日软绵绵没有力气。 想及此,她越发疼爱腹中胎儿,期盼著他的降生。 因为萧知远的转变,陶云倾著实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她红光满面,近来除了偶尔去城西和武器司,极少去其他地方。 让盯著她的人省了不少心。 这日,陆棠正在调整火战车的发射孔洞,琥珀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小姐,您猜谁要来了?” 陆棠看了她一眼,“是我的哪个师兄吗?” 琥珀瞪圆眼睛,“神了,小姐怎么知道?” 陆棠头也不抬,“我师父和师公是不可能出山的,能让你这么兴奋的,就只有我的两个师兄了。” 琥珀笑嘻嘻地说道:“是薛师兄。” 薛青末是陆棠的二师兄,因为嫌弃这个称呼难听,他要求她和琥珀称呼他为薛师兄。 如不遵守,那就薛法伺候。 琥珀毫无姑娘形象地蹲在陆棠身边,“薛师兄现在在做什么?” 陆棠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两个师兄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大师兄很早就出山入世了,每年只有师父和她的生辰回来,其余一律见不到人。 不过看他穿的人摸狗样,应该混得不错。 至於二师兄,比她早出山一年,其次是她,出山就回了陆府,没过两年就嫁入侯府。 如今想想,她是最没用的那个。 难怪师父会生气。 琥珀见她如此理直气壮,嘴巴撅的老高,都能掛酱油瓶子了。 “好歹是师兄妹,你居然都不知道人家在做什么。” 陆棠瞥她一眼,“我打赌,两个师兄也不知道我在平遥城做什么。” 学成下山,各凭本事,各闯一方,偶尔一聚,以此足矣。 他们之间感情深厚,但绝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缠在一起的人。 陆棠知道薛师兄要来平遥城,心情好了许多,同时又有些复杂。 自从回了陆府,她好像成了笼中鸟,师父生辰她没回去过他,她的生辰也没人给她过。 她很难將陆府当做家,更没办法將亲父当做亲人。 师父师公,和两个师兄才是她的亲人。 现在多了一个琥珀。 哦,还有许商序。 陆棠眉眼弯弯,问道:“可说什么时候来?” 琥珀摇头,“没说,还好我眼尖看到飞鸽。” 陆棠有些疑惑,薛师兄怎么知道她在平遥城的。 他们的飞鸽需要定向,若是不知道她的方向,飞鸽是不会落在这里的。 忙碌了一天,陆棠略有些疲惫,回到將军府便看到站在东院外的萧知远,顿觉晦气。 东院的门只有这一个,绕是绕不过去的。 “陆棠,我其实……先前对你一直心存芥蒂。”萧知远语气微沉,似是有些低落。 陆棠站定脚步,看向他。 萧知远幽幽一嘆,“你嫡姐是我的挚爱,她的离世对我甚是打击,再加上……”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在听,苦笑说道:“再加上我將她的死,一半归咎於你,也因此对你十分冷淡。” 陆棠一愣,“为何归咎於我?” 萧知远闭了闭眼,“我知道你精通医术,你嫡姐分娩时特意將你叫到侯府以防万一,可偏偏还是发生了意外。” 他面露痛苦之色,“我一度认为,是你故意不肯治好她,好能取而代之,嫁入侯府。” 陆棠面色沉沉,目光定定看著他。 儘管早就死心了,可被曾经仰慕过的人如此认为,她心底仍旧会感到不舒服。 更何况,她当时拼尽全力救治嫡姐。 奈何嫡姐血栓脱落隨著血液进入心臟,导致心衰力竭,即便是师父来了,也无力回天。 在这件事上,陆棠问心无愧。 陆棠静静地问道:“现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知远:“你嫡姐临走的时候,要我好好照顾你。” 陆棠眼尾轻颤。 萧知远抚了抚眉心,“我不希望你就此沉沦下去,回头吧。” 第64章 最终目的 陆棠看著眉宇间儘是痛苦和无奈的萧知远,一声冷笑。 “先不说现在,既然我嫡姐让你照顾我,你又是如何照顾我的?” 萧知远抬眸,“我说了,我之前对你先入为主。” 陆棠歪头,“哦?那现在呢?” 萧知远语塞。 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他依然没有彻底释怀。 陆棠医术那么高,连御医都没办法的癲症,到她这里硬生生控制住了,如此本事,想救她嫡姐,真的那么难吗? 陆棠知晓了答案,缓缓吐出口气,眼底最后一抹波澜彻底消散在夜色当中。 “还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虽然说与不说,陆棠也从不內卷,但知道了真相,好过一无所知。 萧知远上前一步,急切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不想看到你走入绝路。” 听著他苦口婆心的话,陆棠抬眸,眸底皆是认真之色,“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曾经倾慕於你,嫁於你,蹉跎我数年,浪费了我人生中十分宝贵的几年。” 隨即她笑了,“萧將军,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我早就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做什么,同你都没关係,我是对是错,也不需要你来评判。” 见陆棠要走,他闪身拦住她,“陆棠!你以为我为何执意拉你回来!” 陆棠眸色渐冷。 萧知远双手握住她的削肩,目光紧紧盯住她,“若是我无所谓,我何苦如此执著!” 他的唇轻抿,“我以为我不在乎你,可当你离开侯府,我才知道自己是在乎的,正因如此,我不想看到你误入歧途,只要你肯回头,以前的事,现在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番话萧知远是发自內心的。 不论陆棠以前是否別有居心,只要她现在不再继续错下去,他会原谅她。 陆棠的目光缓缓移到一侧肩膀,“放开我。” 她声音低沉,没了温度。 萧知远无所觉,他一咬牙,说道:“倾儿不是你能得罪的,功劳更不是你想占就能占的,我是为了你好,明日,你主动將事情公之於眾,告诉大家真正的功臣是倾儿,如果有人指责你,我会站在你……啊!” 他的话音未落,手腕传来剧痛,紧接著腹部一痛,视线顛倒,天旋地转。 砰! 萧知远被重重摔在地上,抱著手腕,忍著腹部和背部的疼痛,惊骇地看著陆棠。 “你会功夫!你怎么会功夫!” 一直嫻静温和又听话的陆棠,走路都规规矩矩,居然有功夫在身!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会功夫……” 萧知远有些傻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虽然没有防备,但是刚刚手腕和腹部传来的力道可不小,否则不会现在还疼得他站不起来。 陆棠安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著他,“萧將军,下次再动手动脚,我就不会像这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了。” 萧知远看著她扬长而去,怔愣当场。 那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再一次传来。 第一次是在陆棠头也不回地离开侯府时。 直到后来她追到边关,他才踏实下来。 她对他动手,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不想回到他身边了? 还是说,为了和倾儿一样,彰显她的与眾不同? 萧知远思绪纷乱,站起身来,茫然无措地往回走,並未发现不远处站著一个人。 萧景年淡漠地看著,对萧知远没有一丝同情。 若不是不想让陶云倾继续受委屈,他父亲是不会跑来说这番话的。 说这番话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娘亲在所有人面前,承认功劳是陶云倾的,还她一个『清白』,让她拿回『属於她』的功劳。 再多的情真意切,包藏著如此目的,就变得噁心起来。 更何况,父亲只是离不开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不是真的心悦她。 相比较娘亲,他更心悦陶云倾。 以前他一直认为是娘亲不知好歹,父亲对她如此好,如此敬重她,她却还作妖闹著和离。 如今想想,娘亲在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是伺候人的日子。 伺候他和父亲。 所以在她离开之后,不论是父亲还是他,甚至是祖母和姑姑,都无法適应。 萧景年转身隱入黑暗中。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父亲,若是没有那些『梦』,他现在依然是个睁眼瞎,打著为娘亲好的名义,做著伤害她的事情。 接连几日,萧知远都没有再出现在陆棠眼前,陆棠只觉得空气都乾净了许多。 瓷蒺藜的伤害出来了,但威力还不够,从稻草人割裂的地方比较,若是岐人穿著防护甲,刀刃顶多会產生皮肉伤。 陆棠和孙老商量了一下,打算继续调整配比,只有爆炸威力增加了,炸裂后刀刃的威力才能增加。 武器司和城西院落如火如荼,陶云倾不厌其烦地两地跑刷存在感。 这个行为让绝大多数人感到厌烦,甚至到后来许多匠人都不再理会她,因为她打听的事情都是不允许说的。 特意打听,便是別有用心。 但陶云倾好似无所觉一样,每日让丫鬟拎著食盒跑来跑去。 “萧夫人又去给陆姑娘送餐食啊!” 陶云倾笑笑,“妹妹吃不惯大锅饭,我这个做姐姐的辛苦点就辛苦点,谁让都是自家人。” 说著,她抚了抚初显怀的肚子。 不明所以的百姓都以为她和陆棠关係甚好,才会身怀六甲不辞辛苦每日送餐食,连带著对她的態度都好得很。 丫鬟看著百姓们艷羡的目光,微微垂眸。 只有她知道这些食盒中都是空的吗 因为不管是武器司还是城西,都没人收。 她不明白夫人这是要做什么,也不敢问。 小桃现在都生死不明,她只能低眉顺眼做好分內的事,才能安稳一些。 这日轿子才穿过一条街,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陶云倾回首看去,便看到一匹快马极速穿过街道。 看著那將士背后插著一把小旗子,她面色一变。 紧急军情? 她当即让轿夫折返回將军府。 “报!岐人大军距离天险不足五里地!” 第65章 火器初上场 距离天险只有五里地,相当於兵临城下! 许晏舟面色大变,“多少人!” “斥候来报,至少十万大军!” 至少? 此刻將军府除了许晏舟和萧知远,其余都在军营,他立刻传令,让郑翁吉和王少凯在天险进行部署。 这次消息传递不够及时,他们已经失了先机。 临时布置埋伏显然是来不及的,对方能够隱藏大军行踪到现在才被他们察觉,必然是有备而来。 许晏舟大致明白,对方这是要用人海战术填充,只要衝破天险出口,玄甲军就是刀下魂。 “去请陆姑娘到军营!” 他低喝一声,已经穿戴上护甲。 萧知远却拦住他,“这时候还请她做什么,我將倾儿叫回来!” 许晏舟双目带煞,让萧知远不自觉退后一步。 看到许晏舟大步离去,萧知远恨恨地攥紧拳头。 许晏舟才一离开,陶云倾的小轿子便出现在將军府门前。 萧知远赶忙迎上去,“倾儿,岐人大军压境,你可有什么办法?” 陶云倾眸光闪烁一下,“不知道火器进度如何,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萧知远面露喜色,她既然如此说,那火器一定是打造出来了! “你可要隨我去军营?” 有陶云倾在,使用火器遇到麻烦,也能解决,到时候便可以让人知道,有真才实学的到底是谁! 陶云倾的手不自觉抚上肚子。 不等她开口,萧知远就轻轻打了一下脸庞,“你看我!倾儿先回去收拾一番,若是情况不对,我会让人第一时间送你出城。” 陶云倾眼含热泪直摇头,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什么都不必说,为夫都明白。” 他留下一个亲卫保护陶云倾,隨后上马出城。 陆棠和孙老来到军营的时候,这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 许晏舟將她迎入主帐,单刀直入说道:“这次岐人大军恐怕不止十万,我们已经派人前往天险处设置埋伏,但仅能来得及赶在出口前两个埋伏点。” 他指了指两个位置,“这两处可以利用连弩减少人数,但已经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恐怕已经做好人海填充战术的准备。” 孙老呼吸有些粗重。 他是能工巧匠,但是从未亲临战场最前线,此刻就好像刀架在脖子上,让他感到恐慌和战慄。 可同时血液中又有一种沸腾感,两相结合之下,导致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如擂。 “陆姑娘,火器能否派上用场!” 这是许晏舟真正想问的。 如果还有反抗的机会,那这机会只能是火器给的。 许晏舟只是抱著一线希望,其实火器进展到什么地步,他一清二楚。 他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如果火器派不上用场,他们只能以血肉之躯去拼一个可能了。 不同於孙老复杂的情绪涌动,陆棠眉眼沉静,白瓷的脸上不显露一点情绪。 “许將军在天险正常设伏就行,给我四伍人马,我来布置天险出口的埋伏。” 许晏舟见状眼睛一亮,心中顿时涌现希望。 他立刻唤来参將,让四个伍长过来跟隨陆棠。 陆棠看向孙老,“要一起吗孙老?” 孙老呼吸一滯,脸顿时涨红起来,呼吸愈发急促。 几个將士见状,纷纷出言劝阻。 一些新兵蛋子初上战场时,有人便是这种表现。 这次守城极为关键,出不得半点差错。 陆棠不语,目光看著孙老。 孙老说不出话,只是重重点头。 陆棠一笑,“好,孙老带两伍人马在这个位置埋伏,如果火器没问题,您什么都不需要做。” 孙老连连点头,他心中是恐慌惊惧的,但他不想辜负陆师的信任。 一个参將忍不住说道:“陆姑娘,孙老不必上战场,就在后方督工也是可以的。” 孙老忙摆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可以!” 他清楚,火器第一次上阵,让他压阵只是以防万一。 一旦火器发生情况,他的正確指导可以救命,这是陆棠的目的。 许晏舟心生疑惑,“瓷蒺藜不是尚未投入吗?” 陆棠说道:“做了一批例品,数量不多。” 许晏舟当即蹙眉,正要说话,便见到陆棠一笑,“將军放心,瓷蒺藜不是主要火器。” 陆棠指了指舆图中天险出口的一处位置,“许將军儘可能把人往这里引。” 她和许晏舟商议一番,二人迅速制定策略。 最后,许晏舟挑眉,“將计就计?” 陆棠頷首,给他吃下定心丸,“我有把握。” 许晏舟稍加沉吟,便点头应下。 此时孙老已经平復一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陆棠。 她看得懂舆图,还懂战术? 萧知远到来的时候,各方部署已经接近尾声,他略带不悦地说道:“为何不等我来再制定策略?” 许晏舟冷冷地看他一眼,“等萧將军来,岐人大军已经进入天险了。” “你!” 萧知远怒目而视,正要反斥,斥候便来报,岐人大军先头部队进入天险。 萧知远顿时闭嘴。 他只是嘱咐陶云倾耽误了些时间罢了。 玄甲军成方阵列在天险出口处,从平遥城城墙上望去,宛如几十块黑焦,乌压压一片。 不多会,守在出口处的玄甲军便听到惨叫声,岐人大军已经进入第一个埋伏点。 虽然是將计就计,但两处埋伏也在儘可能减少人数,否则岐人大军太多,即便有火器,恐怕也招架不住。 惨叫声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震颤,天险中传来马蹄的回音。 天险第一个拐角处,倏然涌出岐人身影。 这次他们倒没用百姓探路,因为知道探了也没用。 许晏舟抬手,三队弩箭手迅速列好,对准天险出口。 打头阵的岐人眼底赤红一片,他们状若疯魔,举著刀向外衝出。 他们知道自己等人是送死的,所以毫不顾忌,连躲都不躲。 有的岐人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魔,身中数箭浑身是血,张嘴狂喊著衝过来,唇齿很快被血液覆盖。 此等情形即便是驍勇的玄甲军也不禁赶到胆寒。 “后撤!” 许晏舟大喝一声。 第66章 初显威 许晏舟战略性后撤百米。 岐人先头部队见状,愈加疯狂涌出。 完顏珣是混在大军中出来的,不过他並未往前冲,而是继续指挥著后边的人衝上去。 连弩不是吗,战车不是吗。 他有十五万人,让你们杀! 如同许晏舟预料那般,他採用人海战术,前边的人衝出一条血路,只要拖延时间让后边的大军出来,就是玄甲军和平遥城的死期! 完顏珣作为岐人战神,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受过如此侮辱。 不到五万人马,以不到三位数的伤亡迫使他十万大军撤退,损失惨重。 损的不是人马,而是他的脸面。 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將许晏舟的首级掛在平遥城城墙上,让所有人都看一看,这位少年成名的名將,同样被他斩於马下。 许晏舟的死,会让玄甲军士气大衰,如今大盛皇室內斗,更不无暇估计边关,他拿下平遥城,会一路杀到昇州城。 他真正的目的是昇州城,只要拿下这座城池,大盛早晚成为囊中之物。 平遥拼死守城的目的,也是为了护住昇州城,保住大盛边关命脉之城。 完顏珣一直在出口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他的大军已经涌出万余人,对方却还是没有出动战车,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玄甲军又在后撤两百余米,完顏珣终於察觉到异样,但他並没有打算撤军。 不管这是不是对方虚张声势,他既然已经用人海战术,怎么要拖延到大军露出半数之多。 他不信,对方还有什么奇招妙术,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涌出出口的两支岐人队伍,在完顏珣的命令下,悄无声息摸向两侧树林。 上一次埋伏就是在树林当中,这一次,他会先下手为强。 可惜他的算计早被许晏舟料到,两支队伍还未到跟前,就遭到阻击,人数少之数倍,轻易就被玄甲军干掉。 当玄甲军又一次后撤之后,完顏珣多少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指挥涌出来的弓箭手,向对方无差別攻击。 当弓箭手搭弓射箭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声响夹杂在震天的吶喊中。 本没有人察觉这些细碎的声音,但一直注意两侧的完顏珣还是注意到这重重叠叠的细碎声。 他眉头一拧,刚要说话,尖锐的呼啸声从两侧传来。 抬头,是密密麻麻的大头箭矢! 完顏珣不慌,有埋伏才正常,若是没有埋伏,他反倒犯嘀咕了。 可当箭矢打在人身上时,他慌了。 砰! 砰砰砰! 接连的爆炸声在岐人大军中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还有血肉被炸开的闷响! 完顏珣面色剧变,眼中充斥著骇然之色。 “黑火药!” “踏马的,怎么会是黑火药!” 空气中瀰漫著硫磺的味道,让完顏珣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已经一片血红,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尖锐的呼啸声十分密集,几乎遮天蔽日,岐兵无从躲避,战马嘶吼,血肉横飞。 完顏珣怒吼一声,“谁敢给老子退,杀无赦!” 他已经红了眼。 第一次让连弩和战车杀得他丟盔弃甲,如今又来了黑火药。 若是再退,他会彻底顏面扫地,名誉不在。 无论如何,今日决不能退! 完顏珣打赌,对方不可能有充足的火器! 只要还剩下十万人,他就有信心乾死玄甲军这群狗杂碎。 “给我上!全都给我上!他们火药就要用光了!”完顏珣吼道。 几个亲卫和副將护在他身边,跟著他嘶吼,可眼底的犹豫之色显而易见。 和完顏珣冲昏头脑不同,这些人看的清楚,对方火器充足,火药也充足。 一炷香的时间,那绑著火药的箭矢就没停下过,密不透风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副將指挥著人挡下向他们射来的火药箭矢,忍不住对完顏珣说道:“统领,撤吧!”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竟是完顏珣將这副將就地斩杀。 他双目赤红,“谁再说撤,杀无赦!” 眾人噤若寒蝉,一些心生畏惧的岐兵见状,不得不再次往前冲,希望旁人的血肉之躯能够为他们爭取一些时间。 可是衝到跟前又有什么用呢,对方的弩箭手就没停歇过。 士气衰退,岐兵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但完顏珣的策略还是起了作用,数千人在同僚的肉躯遮挡下衝到玄甲军跟前,鎧甲阻挡一部分弩箭。 只要再往前冲两百米,他们就能拉一个垫背的! 衝出来的岐兵们再次疯狂,却看到对方的弩箭手后撤数米,让出几队人马,手持瓷罐,抬手向他们拋掷过来。 岐兵们才躲过火药箭矢,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惊惧之下闪身避开,瓷罐砸在脚下。 岐兵还未来得及得意,轰! 耳膜嗡嗡作响,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腥热感传来,片刻之后,才是隨之而来的剧痛! 一个岐兵怒目圆睁,轰然倒下,身侧的两个岐兵虽然没死,却倒在地上阵阵惨呼,浑身血肉模糊。 瓷罐拋飞,隨著轰隆声,才衝破埋伏的岐兵遭遇毁灭性打击! 完顏珣將这一幕尽收眼底,满脸呆滯。 “火蒺藜!” 完顏珣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除了火药箭矢,他们还有其他的火器! 以火药箭矢的数量来看,这火蒺藜恐怕也不在少数。 “將军!”一个副將悲声喊道。 “撤吧將军!”另一个副將也跟著劝道。 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想眼睁睁看著大军白白送死。 他们再来十万人,对方有这么多火器和火药,也架不住这么消耗。 完顏珣的脊背好似被抽掉,眼前血红一片,血腥味冲天。 “撤……给我撤!” 完顏珣低吼道。 副將连忙下令,立刻撤军! 活著的岐兵仓皇后撤,如同来时那般,爭先恐后地向天险跑去。 这道天险,如今成了保护他们撤退的路。 许晏舟率领玄甲军追在后方收割岐兵性命,能多杀一个,就少一分压力。 到了天险处,许晏舟下令停止追击。 一旦追进去,就会让玄甲军置身危险当中,实在犯不上。 这次,完顏珣损失惨重。 第67章 捷报首功 打仗考验的是心性,许晏舟早退一瞬或者晚退一瞬,都达不到诱敌深入的效果。 可惜这是他和完顏珣第二次交锋,换做以前的岐人將领,许晏舟能诱出一半兵力灭之。 他倒没什么不满足的,十五万岐兵,杀了近三成,俘虏三十余人。 除了许晏舟这位优秀的將领,最大的功劳便是横空出世的火器! 见识到如此威力的火器,岐人在没想到应对之法前,他们暂时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为平遥城爭取更多的时间。 “哈哈哈,杀了岐贼五万人,我方竟无一人阵亡!” 郑翁吉扬声大笑。 他和王少凯带著队伍回来,顺便清点战场,虽然数量未必多精確,但大差不差。 郑翁吉和王少凯最可惜的地方,在於他们没能亲眼看到火器发威的场面,当真是遗憾的很。 “將军,下次让平二带人埋伏,我要留在后方!” 郑翁吉嗓门奇大,距离近的人都觉得耳膜疼,堪比火器的嗓门。 平二瞪眼,“凭什么,我除了是副將,还是將军的亲卫,我怎么都要跟在將军身边。” 郑翁吉目光看向萧知远,沉吟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一个是和他关係没那么好,另外一个,他是武定侯,即便官职比他低一级,他也不敢吆五喝六的。 摸了摸鼻子,郑翁吉不说话了。 將士们高兴极了,萧知远比他们还要高兴。 他兴奋得有些异常,面色潮红,呼吸比平时要急促许多。 这火器的威力非比寻常,这还只是才打造出来,等到进一步完善之后,將成为大盛的底气! 这一切,都是倾儿的功劳! 他的倾儿,竟如此有本事! 两队玄甲军从两侧树林出现,护送著陆棠和孙老往这边走。 看到陆棠的身影,萧知远沸腾的血液忽得就凝固了。 明明倾儿那么努力,那么有才能,可如今所有的功劳却要归功於她。 他想想都大感不甘心,可想而知倾儿心中该多么难受。 他的面色微微沉下来,脸上的红也往下褪去。 许晏舟下马迎了过去,看到面前的陆棠脸上如同猫一般,却仍旧遮掩不住她的姿容,更遮不住那双清湛璀璨的眸子。 “陆姑娘……”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感谢感激的话都说得太多了,现在已经没有能够表达他內心的言语。 陆棠莞尔一笑,“我们贏了。” 孙老激动得都快要晕过去了。 他不仅参与了火药的製作,火器的打造,更是亲身参与到战爭中,亲眼看到火器在战场上的威力! 世上能工巧匠不少,试问有几个能有他这般际遇的。 註定今晚是个无眠夜,他肯定会兴奋到天明。 还有一个人註定也是无眠夜,但和孙老的兴奋截然相反,萧知远是心情复杂到天明。 不甘、愤怒、遗憾等等交织在一起。 玄甲军大胜归来,平遥城百姓夹道欢迎。 一些百姓甚至可以拿出蔬菜等送给玄甲军,这让许多將士们大感惊奇。 要知道现在每家百姓还在领『补助粮食』,他们又哪里来的菜? 一些百姓许是猜到將士们心中所想,满脸笑容地解释起来。 原来是贺连山建立起商行后,为了报答陆棠,应陆棠之邀,不顾平遥城危险,带著商行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 来做生意的商贾都只有一成利,商行给他们再补一成利。 这和白给几乎没什么区別。 平遥城的百姓许久不曾买卖过东西,用之前做工赚来的银钱採买不少种子菜籽,学著陆棠在院子里种菜。 还別说,大部分人的菜都成活了,长得都还不错。 有不少人选择种白菜这种冬天易保存的蔬菜,准备囤一些用来过冬。 “要是没有陆师,那些商人是不会来平遥城这穷地方的,更不会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卖给我们东西。”一个老嫗笑得满脸褶子。 “都多久了,別说採买东西,现在饿肚子的劲头才刚缓过来。” “现在晚上可不会再饿醒了睡不著。” 百姓们越说越激动,不少人跪下向许晏舟和陆棠叩首。 一个护了他们安危,一个保了他们温饱。 少一个,他们现在都化成一具白骨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钻入萧知远的耳朵中。 不想听也没办法,这一路歌功颂德,全都是陆棠和许晏舟。 许晏舟便也罢了,陆棠她算什么。 他甚至觉得,囤积粮食、建造火墙,利用香瓜换取粮食等等行为,都有可能是倾儿在幕后指点的。 否则陆棠一介女流之辈,后宅妇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陆棠多少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人太多又扶不过来,她只能轻夹马腹,快一点过去。 这一幕落在萧知远眼中,便成了落荒而逃。 看来,她还有点心,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 只要不是无药可救,他就不会放弃她。 但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陆棠现在冥顽不灵,听不进去他的话,一心想要证明给他看。 一行人很快回到將军府,陆棠重重鬆了口气。 许晏舟轻笑一声,声音清润如泉,撩拨的人耳朵发痒。 陆棠回首,嗔看了他一眼。 许晏舟被这一眼看得差点心神失守,忙移开视线,垂眸说道:“陆姑娘先歇息一下,我去擬捷报。” 捷报,陆棠居首功。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以为如此,但有人並不认为如此。 许晏舟来到书房时,发现萧知远跟在身后。 “萧將军可有事?” 萧知远面沉如水站在那里,双眸闪烁却又不说话。 许晏舟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若无事,请回去休息吧。” 萧知远往前迈了一步,“將军,有些事,我觉得还是提前同你说一声比较好。” 许晏舟点头让他进来。 萧知远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吟半晌,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本不应由我说出来,但我实在看不下去。” “萧將军请直言。” “先前我便说过,將军或许被蒙蔽了,这一切,包括火药和火器,都不是陆棠研製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许晏舟挑眉,“哦?” 萧知远缓缓吐露出来,“那个人,正是丘师之徒,陶云倾!” 许晏舟沉默了。 萧知远苦笑一声,“我也是前不久出任务才確认这件事。” “如何確认的?”许晏舟垂眸,语气中带著一抹不易察觉的不以为意。 萧知远將遇到薛青末的事情悉数告知,“倾儿的师兄不日就要来平遥城,若是將军不信,倒是可当场向他证实。” 许晏舟觉得,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证实什么。 “萧將军的意思是?” 萧知远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捷报的事情可以等一等。” 原来目的在这里。 “陆棠乃我夫人,我最清楚不过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决计没有这种本事的,將军也不想看著真正的有才之人被淹没,被冒领功劳对不对?那太让人寒心了!” 许晏舟抬眸平静地说道:“萧將军应当知道,捷报是不允许延误的,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至於陆棠的身份,他没有任何怀疑,也压根不想和萧知远辩驳。 他一口一句对陆棠了解得很,实际上他一无所知。 这样的睁眼瞎,何必浪费口水说那么多。 萧知远蹙眉,“难道许將军要眼睁睁看著功劳被无才无德之人领去吗?” 许晏舟说道:“这是两码事,我的责任就是第一时间將战况送回朝中。” 萧知远见他油盐不进,心中有些恼,愈发觉得不能让陆棠得逞。 “给我三天时间,我去找薛师兄,让他证实倾儿的身份,到那时,倾儿就不会有所顾忌,可以大胆地说出来了。” 许晏舟被他缠得有些烦,便点头应下。 丘师之徒都是有信物在身上的,他也不必担心他隨便领过来一人。 这一点不知道萧知远清楚不清楚,见没见过陶云倾拿出什么信物。 另外一边,鬆懈下来的陆棠只感到浑身疲惫,加快速度向东院走去,想儘快躺下睡会。 隨即便看到陶云倾站在她必经之路上。 陆棠目不斜视,准备从一侧绕过去。 “妹妹,恭喜大获全胜,听闻咱们打造的火器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陆棠懒懒地掀起眼皮,“咱们?” 陶云倾眼底闪烁,“我的意思指的是咱们平遥城啊,妹妹累了吧,可有我能帮上忙的,看你这么辛苦,实在想帮你分担一下。” “的確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陶云倾愣住了,她都想好陆棠怎么拒绝她,然后在藉机打探一下火器的情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陶云倾露出诚挚的笑容。 若能参与进来,她做什么都可以。 陆棠微微一笑,“第一件事,管好你男人,別有事没事往我这里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想看到他。” 陶云倾脸色一沉,这是在和她炫耀? 炫耀萧知远总是来找她吗。 “第二件事,管好你自己,不要总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出现在我出现的地方。” 陆棠笑的真诚,“这两件事就拜託萧夫人了,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第68章 当眾拆穿 陆棠认为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奈何总有人听不懂。 或许是不想听懂。 陶云倾眨眼的功夫,眼泪便灌满眼眶。 此刻落日余暉还未完全落下,映射在她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將落不落,惹人怜惜。 “陆棠!” 一声低喝传来,带著隱隱的怒气。 听到这声音,陶云倾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滑落。 她闪身拦在怒气冲冲的萧知远跟前,摇头看著他,哀戚地喊了一声,“侯爷。” 萧知远心疼坏了,抬手用指肚轻轻为其拭去眼泪,对陆棠怒目而视。 “陆棠,你给我適可而止!” 陆棠冷眼旁观,闻言纤眉一挑,“萧將军,什么事情我该適可而止?” 她不知道陶云倾如何蛊惑的萧知远,认为一切都是陶云倾在幕后指点。 今日既然都在这里,那便说清楚好了。 被陶云倾拦著,萧知远也没有再进一步,语气中压著火气,“什么事情你比我们都清楚,我顾念往日情谊不打算拆穿你,你看看你可知道感恩,可知道悔改?” 陆棠嗤笑,“说一千道一万,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啊。” 萧知远额头青筋暴跳,张口欲说,手上一凉,低头,是陶云倾两只冰凉的小手握住他。 垂眸,看到陶云倾一脸哀求地看著他,眼神布满痛苦和无奈。 萧知远心头一口血憋在胸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片刻,他缓缓闭上眼睛,只剩下黑沉的脸色。 倾儿有难言之隱,她一定有不能说出来的理由,他不能坏事。 再睁眼,他眼中只剩下冰冷,“陆棠,你明知道有些事不能说,还一直在激將我,你捫心自问,对得起倾儿对你的心意吗,对得起我对你的情谊吗?” 他看向陆棠的眼神中透著浓浓的无可救药,他觉得陆棠没救了。 “你好自为之吧。” 他拉著陶云倾离开了。 陆棠撇嘴。 其实三人心中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们各自都有想法,且想法迥异。 这件事说与不说意义不大。 一个是她根本不需要向萧知远证明什么,他也不是主帅,做事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第二个,即便她挑明这件事,萧知远就会信她了吗? 陆棠有时候会沉思,她以前是猪油蒙了心,还是邪祟上了身,为何会倾慕这么一个东西? 少女情竇初开,才会被那清风明月般的公子迷了眼吧。 谁会想到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呢。 庆功宴安排在第二日晚上,因为陆棠邀了贺连山,以及他商行內的商人。 让这些人看看平遥城如今的稳固。 城池固若金汤,商人们才能放心大胆地来经商。 入夜,城中烛火通明,百姓们穿著自己最好的衣裳走在街道上。 两侧林立的摆著许多摊位,是百姓们自家种植的东西,都拿出来以物换物。 如果有城外人买,也接受银钱。 有了银钱,他们才好向那些商人买东西。 陆棠看著已经初具规模的买卖往来,打从心底里笑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等到平遥城有了自己的东西,就能彻底打开局面。 依旧是將军府设宴,不同於上次的是,现在百姓们也可以拿出东西。 薛掌柜也被邀了过来,说实话进城之前他都感觉腿肚子转筋,可没想到进城之后,入目的不再是不堪的破败,也看不到衣不蔽体的百姓。 “这房子……”薛掌柜颇为震惊。 他同贺连山等人一道过来,也算相识,贺连山笑著给他说著这段时间平遥城发生的情况。 “火墙?”薛掌柜咀嚼著这两个字,他听说过这种建筑。 贺连山笑道:“听辛木说,再有月余就能彻底完工,到时候检查一番就能入住,冬日就不会再有人冻死。” 薛掌柜刷新著对平遥城的印象,尤其是到了晚间,看到烛火如华灯般照亮这座城,看著百姓们自发拿出种植的瓜果蔬菜,脸上洋溢著满足的笑容,他恍惚了。 他仍旧记得第一次和陆棠来平遥城的时候,那种荒凉绝望的压迫感让他感到窒息。 亲眼看到祖母將孙女蒸煮后流下无奈又彷徨的泪水。 那时候是凛冬,短短数月,平遥城居然发生如此变化! “薛掌柜,好久不见。”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同叮咚清泉,无声地润著人的心田。 转身,看到笑顏如的陆棠,薛掌柜一揖到底。 起初抱住陆棠的大腿,是因为她的身份来歷,带著目的和算计接近她。 而如今,薛掌柜打从心底敬服陆棠。 陆棠不明所以,忙虚扶一把,“薛掌柜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贺连山几人相视一眼,纷纷轻笑起来。 他们明白薛掌柜的感受。 孙老拎著小酒壶,脸颊飘著两片陀红,一看便知喝美了。 辛木无奈地搀扶著他,“您老少喝点,这烧酒易醉。” 孙老哼了一声,“醉就醉了,陆师都说了,让我好生休憩几日,你別管,你房子还没盖完呢,没资格喝酒,去干活去。” 辛木哭笑不得。 许晏舟走在街道上,周围百姓纷纷作揖致谢,平二笑嘻嘻地跟在后边,连连和这些人摆手。 “让城防的兄弟们辛苦一些,不要鬆懈。”许晏舟说道。 城內庆功,城外的防守不能掉以轻心,许晏舟正是要去城防那边看一眼。 路上都是百姓,他不好骑马,只能徒步过去。 平二看著一脸严肃的將军,忽然问道:“將军,出城走官道最近,咱们怎么走这边呢。” 得到的,是许晏舟一记冷眼。 平二不怕死的继续说道:“哦对了,我记得陆姑娘正好在这边,將军难道有什么事要同陆姑娘说吗?” 许晏舟侧眸,看到他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就知道他明知故问。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看她…… “我需要確保陆姑娘的安全。” 平二恍然地点点头,表情夸张得很,成功让许晏舟黑了脸。 作死的后果,便是领了比平时多处三倍的操练作为『赏赐』。 许晏舟看著人群中笑容晏晏的陆棠,眸色的柔和许多。 没有打扰她,他加快脚步向著城外而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萧知远一杯接著一杯喝酒,周围人声鼎沸,他却烦躁不已。 尤其是听到那些无知百姓恭维陆棠的声音,他就心头火气。 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倾儿该享受的,如今不仅被人抢了功劳,甚至无人问津。 他出来赴宴的时候问,可愿隨他一起。 她明明笑著,但他清晰地看到,那笑容背后儘是泪水。 他的倾儿,受尽了委屈。 將军府没有单设宴席,只让人给陶云倾送了些吃食,她一个人清寂地在后院中,默默吞咽下所有委屈和不甘。 萧知远摇摇晃晃起身往回走,他要回去陪陶云倾。 “爹爹,您吃醉了,我扶您回去吧。”萧景年懂事地来到他身边,却被他甩开。 “我、我什么吃醉了,我没醉。”他脚步虚浮。 萧景年正要再次上前搀扶,几个百姓含笑过来敬酒。 “谢军爷守护我等安寧,敬將军!” 他们不知道萧知远是谁,只是看到他和平二等副將一起跟在许晏舟身侧,那定然是守护他们的大人物。 萧知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將酒杯虚空倒扣,向几人示意一番。 这种酒,他来者不拒。 “军爷可知道陆姑娘在何处,这次守城战,陆姑娘首功,不仅打造出厉害的火器,还养活了整座城的人,我们想敬她一杯。” 几个人在百姓中颇有威望,代表大多数民愿向將士们、巧匠们敬酒,以表他们的感激之情。 陆棠在平遥城眾望所归,只要说起她,说出来的就只有讚美之词,包括平遥城以前那些『霸主』,如今都从良跟著一起在城中巡视。 啪! 一声脆响在热闹的人群中突兀响起。 几个百姓看著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的杯子面面相覷。 萧知远面色涨红,怒吼道:“首功?她陆棠算什么首功,你们敬她这酒,她敢喝吗!” 周围出现瞬间的寂静,无数目光聚集在萧知远身上,眼底均是惊诧之色。 萧知远弹步跳上桌子,身体摇晃几下,碗碟顿时掉落碎了一地。 这边的动静吸引不少人。 “她陆棠,就是欺世盗名之辈!火器根本不是她打造发明出来的,火药也不是她研製出来的,她根本就是抢了旁人的功劳!” “公平吗?不公平!这女人是从我后宅出来的,她几斤几两我最是清楚,她若真有本事研製火药打造火器,又怎会甘愿困在后宅!” “那什么种植香瓜也好,还是建造火墙也好,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指点她,否则她一个后宅妇人,蠢笨如猪,每日只会为那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勾心斗角,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有人暗中指点,她不知道感恩,反倒將所有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这样的人无德无才无下限,怎么配被称呼一声陆师!” 萧景年面色阴沉,“爹爹,您吃醉了!” 萧知远大手一挥,人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酒后才吐真言,我看不惯这样的事情,我给过她无数机会让她回头,可她执迷不悟……” 他的话许是太有杀伤力,现场鸦雀无声。 第69章 谁无条件信任她 萧知远一口气说完,一头往地上栽去,幸好他有些身手,堪堪落在地上。 百姓们皆睁大眼睛看著他,眼底带著一抹迷茫。 他们心底是不太相信他所说的內容,可说这话的人又是玄甲军將士,最知悉陆棠情况的人。 “他刚刚是不是说,他是陆姑娘的夫君?” “陆姑娘成亲了?” 这件事许多人都不知道,陆棠所做的事情都太过夺目,让很多人忽略了她本身的情况。 “可从未听陆姑娘说起过她已嫁做人妇啊。” “这人是玄甲军,难不成说的是真的?” 质疑的声音开始出现在人群当中。 萧知远见状,一把抓过萧景年,“这是陆棠的儿子,將军府的人都知道!” 眾人的视线顷刻聚集在萧景年身上。 萧景年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於这件事,他反驳不了。 他是陆棠的儿子,也愿意做陆棠的儿子。 他不想否认。 就犹豫了这么一瞬,周围的议论声『嗡』一下响起来。 所有人都吃惊了,没想到陆棠已经嫁做人妇。 只有他和陶云倾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段时间著实压抑坏了,心底便滋生出许多阴暗面。 看到百姓们开始相信他,不免多了几分得意和痛快。 “我真的不想拆穿她的,是她太过分了,她不该抢了旁人的功劳,更不该如此理所应当享受旁人的荣誉。” 萧知远解释著,不知道是解释给百姓们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 拆穿这件事,实非他所愿,是陆棠逼他的! 脚步匆匆,不多会,郑翁吉和王少凯等人赶了过来,將军出城了,他们两个负责城內的秩序,免得別人钻了空子。 怎么也没想到,先钻空子的人居然是他们自己人。 看著萧知远满腹醉態还在极力否定贬低陆棠,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萧將军可恼够了!”郑翁吉奇大的嗓门,震得周围人脑袋嗡嗡作响。 身旁的百姓不自觉便离他远了一些。 “这位军爷说的可是真的?”一个百姓不由地问道。 不少人的希冀地看著郑翁吉,希望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王少凯冷冷地说道:“你们居然因为一个喝醉的人,转而怀疑陆姑娘,可曾对得起她如此尽心尽力为你们谋生谋福?” 一句话反问,让许多人沉默了。 目光在萧知远和王少凯之间徘徊。 萧知远顿时来了脾气,“我是喝醉了,我正是看不得陆棠偽善的面孔,看不得她抢了旁人的功劳而得意扬扬才大醉一场,你且问问她,看她是否敢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一说打造火器的细节和经过?” 他篤定火器不是陆棠所打造,她不可能知道的太细致,她只是在明面上作为一个推手,推动进度而已。 真正打造火器的陶云倾,才能说出其中细节。 有的百姓忍不住了,“军爷,敢问救平遥城於危难的火器,到底是不是陆姑娘所打造?” “是啊,是不是陆姑娘打造的,粮食是不是陆姑娘採买来的,这位军爷还说就连种植香瓜庄稼,都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郑翁吉脸都黑了,牛铃一样的眼睛瞪得滚圆,狠狠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这些人难不成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他不善言辞,只是对陆棠感同身受,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从脚底躥升。 偏偏王少凯也不是能言善道的人,面对声声质疑,只有愈加冰冷的面容。 他抬著下巴,环视一周,“我倒是问问,有多少人无条件相信陆姑娘的。” 话音落下,周围安静一片,王少凯眼底逐渐露出失望之色的时候,一只手从人堆里横著出来。 细一看,原来是个半大少年。 “我相信陆姐姐!” 明明一副公鸭嗓子,王少凯却觉得十分动听。 “我家都是瓜农,我也跟著下过地,得幸,得到过陆姐姐亲口指点!” 他说完,又有一部分举起手来。 一个老头越眾而出,一脸严肃,“我姓田,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得了陆姑娘赏识,交给我一部分人共同种植玉米,起初大家都不认为那东西能吃,甚至现在也没人知道怎么吃,可是看著那么饱满的颗粒,当真满心欢喜!” “我老田不会说话,陆姑娘是亲自指点我们种植的,从採买种子才照料幼苗,陆姑娘一直都参与其中,我可从未见过有人指点过她,不如这位军爷说出指点的人是何人,我们也要確认一番。” 王少凯和郑翁吉眼睛都亮了。 这老头不错! 萧知远扫了一眼,周围围著的有四五十人,举手的就有多一半人,这让他感到莫名愤怒。 “愚民,都是一群愚民!” “既然是背后指点,自然不可能让你们发现,更何况那人有难言之人,不便自曝身份,否则还轮得到陆棠在这卖弄吗!” 老田不由地问道:“小民冒犯了,军爷一边说著陆姑娘不是,一边又说不出所以然,很难让人信服。” 萧知远这位武定侯,就是一般的京官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叩拜问候,何曾轮到一个贱民当眾质问他! “放肆!”萧知远噌的一声扒出佩刀,当场就要將老田斩於刀下。 老田的脸顿时苍白如纸,腿脚都软了,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可是军爷,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可若不说出这番话,眼睁睁看著陆姑娘受冤受屈,他又做不到。 他这样的下等小民是不会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的,除了陆姑娘。 就在他吾命休矣的时候,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跃过他,站在他身前。 居然是王少凯和郑翁吉。 老田满脸呆滯。 他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两位军爷出手! 王少凯侧首垂眸,“说得很好。” 老田忽然就落下泪来。 他知道,陆姑娘又一次救了他。 萧知远也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为了一个贱民公然对抗他,气得面色铁青。 “你们如此不分是非黑白,怎配称之为玄甲军!” “你们叫陆棠出来,既然如此,我便当面问问她!” 萧知远的话音才落,一道声音便从人群后方传来。 “听说萧將军找我。” 第70章 將计就计 看到陆棠的身影,不知道怎的,萧知远的气焰矮了几分。 “你既然出来了,那就当著大家的面,说一说打造火器的过程和细节!” 他说完这话,便感觉到周围都是异样的目光。 陆棠轻蹙眉头,“是萧將军吃醉酒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知远一滯,隨后怒道:“你是不知道才不敢说的吧,怎么就成了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棠心底颇为不耐。 说他撒酒疯吧,確实和平日行事作风不一样,可若发酒疯,怎的发得如此有条理。 “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便是无知了。” 陆棠总能一句话让萧知远炸裂。 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你、你……” “你若不是无知,堂堂武定侯,又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 萧知远胸膛起伏不已,他最討厌的就是她这副冷淡又无畏的模样,更討厌她那不紧不慢的语气。 好像没什么能让她有所波澜。 “陆棠,你不过是以此为藉口不肯说罢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因为火器根本不是你打造的!” 陆棠纤眉一展,“所以,我应该在这样的场合下,详细说明火器打造过程和方法,顺便再把草製图拿出来?” 萧知远一时怔住了,被烈酒衝击的大脑有了片刻清醒。 “所以萧將军,可是在周围安排了什么人,难不成是要將这些机密泄露出去?” 萧知远忽的一身冷汗,风一吹彻底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萧知远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急忙否认道:“你胡说!我是大盛武定侯,我只是、只是看不得你如此霸占功劳!” 他既不敢担下这个罪名,又不想在大庭广眾之下就此被驳了面子。 “打造火器的人,是丘师之徒!” 眾人譁然,丘师的大名大盛人皆知,即便不知道的百姓,在旁人的讲述下,也知道这是个连皇帝都请不动的大人物。 不远处,平二已经火冒三丈,“將军,咱们为何不管!” 他不太懂,平日最是维护陆棠的许晏舟,今天怎的让萧知远闹腾这么久也不出面。 许晏舟脸上甚至没有动怒之色,他挺拔的身姿站在阴影里,閒適地看著远处的闹剧。 “再让他闹一会。” 平二急得抓耳挠腮,生怕陆棠受了委屈。 “放心吧,他没那本事让陆姑娘受委屈。” 只要陆棠清醒,萧知远就拿她没办法。 平二知道將军另有打算,心中再急也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平遥城,也只有將军能压萧知远一头。 当萧知远说出『丘师之徒』几个字的时候,几个隱在黑暗中的影子『浮动』了一下。 王少凯和郑翁吉相视一眼。 到底是谁骗了萧知远。 京城的侯爷都这么好骗吗? 陆棠微微歪头,“那这位丘师之徒是何人?” 萧知远冷哼一声,“她师命难违,不能自曝身份,又岂能在人前多说。” 陆棠轻『哦』了一声,“听萧將军的意思,这位丘师之徒就在城中嘍?“ 萧知远不说话。 她轻笑一声,“好一个师命难违,她以为这么说就能什么都不做,每天走动走动將一切都归於她的手笔吗?” 萧知远眼底怒气勃发,“她的身份不需旁人质疑,这是她师兄亲口承认的!” 他说完这句话,人群后的许晏舟忽然挥了挥手。 城中立刻出现许多暗影,纷纷向著那些隱在暗处的影子围过去。 那些人警惕得很,立刻察觉到不妥,迅速后撤,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赶出去就行。”许晏舟低声说道。 平二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將军我明白了!” 好一个祸水东引! 这二人不是作妖吗,正好將计就计,迷惑敌方探子。 “那將军,还不出去阻止这位侯爷吗?” 许晏舟清冷的面容带著漫不经心,“再等一等。” 等陆姑娘出了气,他在带人出去。 这边陆棠一听这话便大概猜出怎么回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 “薛掌柜。” 跟著她一起过来的薛掌柜大步走到人前,从袖中拿出一叠盖有府印的纸。 “这是当时陆姑娘托我採买粮草的收据,军爷可要看一看?” 他现在才明白,陆姑娘为何让他带著当时的收据,原来早就料到有人闹事。 第71章 京城来令 萧知远一把拿过收据,翻看了几张,的確是那一批粮草的採买收据,加盖的府印也是真的。 想想那时候倾儿还未到平遥城,那这件事便同倾儿无关了。 接下来香瓜也好,庄稼种子也好,都有相关收据,萧知远一度沉默下去。 仔细想想,他们是在第二次香瓜收成的时候到达的,倾儿会更晚一些。 如此说来,这件事也同倾儿无关。 这些原本就是萧知远的猜想,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有火器。 他隨手將收据甩给薛掌柜,蹙眉说道:“这些都是小小不言的事情,如此並不能证明火器是你打造的。” 陆棠微微一笑,扬声问道:“我没听清楚,萧將军说什么?” 萧知远冷哼一声,“这不过都是小事,即便证明了是你做的又怎么样!” 说完,他便感觉到周围一束束目光投到他身上。 不满、愤怒以及隱晦的排斥蜂拥而来。 萧知远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似乎说错话了。 他所谓的小事是同火器相比,可对於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的。 陆棠所做的这些事,全都是为了百姓能活下去,到他嘴里,却被定义为小事。 一下便將所有百姓推远,民意不在他这边,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也难以有人相信。 陆棠唇角弧度微敛,眸色冰凉,“还有一件事,既然萧將军记性不好,我便当著大傢伙提醒你一句,我早已同武定侯萧知远和离,萧景年为我嫡姐所生,我照料数年已仁至义尽,从和离出府那一刻起,同武定侯府再无瓜葛。” 这番话平静却有力,说得萧知远面色一寸寸阴沉下去。 萧景年在看到她眼底的寒芒时,心里便咯噔一下,当亲耳听到她当眾否认他们之间的关係时,两腿一软,踉蹌一下差点坐倒在地。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再续母子缘分。 可是自己想和听她说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他总会抱有幻想,她说那些话只是气话,因为他以前总是气陆棠。 他会故意在陆棠面前说陶云倾的好。 他会在陆棠等了萧知远一整夜,还在翘首以盼的时候,冷漠地告诉她,父亲正在同云姨用早膳,他们昨晚在书房呆了一整晚。 然后他心安理得地吃著陆棠准备的早膳,看著她失魂落魄食不下咽,心中倍感舒爽。 什么是小孩子单纯的恶毒。 他一直以为萧景辰如此,可仔细想想,他又可曾不是这样。 因为在乎,所以他能轻易伤害她。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走马观灯般闪过曾经对陆棠的所作所为,萧景年脸色越来越白。 终於,他受不了般大吼一声,仓惶爬起身向人群外跑去。 萧知远见状,下意识对陆棠喊道:“还不快去追!” 陆棠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温度。 萧知远愈发觉得她陌生起来,甚至一度认为,她真的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才做的这一切吗? 他不愿往下深想,转身向著萧景年追了过去。 待他离开后,孙老和一眾匠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们一开始没出现,是因为陆师的嘱咐。 孙老举杯邀向陆棠,“没想到我一把老骨头,临进棺材前还能亲眼看到火药,亲手参与火器的打造,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师,若无她的带领和指导,我便只能带著无尽遗憾化作一坯黄土了!” 后方的匠人纷纷举杯说著感恩之词。 他们的话皆是肺腑之言,说的格外诚恳。 但凡参与过的匠人,未来必將更上一层楼。 孙老和匠人的话,无疑是在告诉大家实情。 “是啊,陆姑娘从来到平遥城一直都是綰著发!” “陆姑娘一直努力让我们活著,我们却还要怀疑她!” “是我对不起陆姑娘!” 起初怀疑的百姓,惭愧地跪在地上向陆棠磕头。 不等陆棠有所反应,地上便跪了一片。 陆棠只得让王少凯等人帮忙维持一下,她实在难以应付这种场面。 宴会照常进行,有了刚刚那一幕,平遥城的百姓对陆棠的信赖更甚。 许晏舟知道,这一次之后,萧知远很难再像今日那般撬动百姓的心。 永远不要小看阶级矛盾,当萧知远定论那些都是小事的时候,当百姓们知道萧知远是武定侯的时候,矛盾便如鸿沟一样,再难填平。 许晏舟对这场宴会非常满意,他一直担心火器的事情会让人盯上陆棠。 最可怕的是,盯上她的人不仅仅是岐人探子,甚至还有自己人。 陆棠於他而言是一抹绚丽的朝阳,她生机勃勃的同时,也在为周围的人创造生机。 她就应该一直如此肆意地活著。 这场宴会不会如同平二所言真的做到祸水东引,但是迷惑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足够了。 给他一些时间,他也好有所准备。 这一战震动大江南北,许晏舟的捷报送到京城的时候,周边大国小国都得到消息。 火器的问世,意味著这一国的实力和势力都將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盛国主称帝,一直以来都被多国詬病,认为大盛没有这种实力。 如今,怕是很多人都在瑟瑟发抖吧。 二十余日后,当平遥城热火朝天忙著收庄稼时,京城来令。 看到军令的那一刻,许晏舟面无表情,眸底翻涌著剧烈的情绪。 “將军,如何?”平二问道。 许晏舟沉声说道:“京城来令,命陆棠速起身回京。” 平二蹙眉,“按理说,来的不应该是军令,而是圣旨才对!” 许晏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如同平二所言,这种事,理应来的是圣旨。 “怎么办將军?”平二有些焦急。 如今他们对京城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让陆姑娘回去,谁知道是不是羊入虎口! 现在陆棠情况特殊,一旦被有心人扣下,后果不堪设想。 庆功宴上迷惑人的伎俩被人识破了吗? 平二见许晏舟不言不语,知道他內心陷入天人交战。 军令不可违,但他也不想让陆棠回去。 第72章 陷阱 许晏舟派人將陆棠请过来,將军令的內容给她看了。 看到军令的那一刻,陆棠心中便有所怀疑,加之先前长公主给她传的信,她和许晏舟的想法相同。 要么对方来者不善,要么这是个陷阱。 “军令如山,既如此,我便回去。”陆棠说道。 许晏舟轻蹙眉头,“如此太冒险了。” 一旦到了京城,鞭长莫及,陆棠出任何事,他都来不及反应。 他是不会让陆棠就这么回去的。 陆棠浅笑,“总不能公然违抗军令。” 若是许晏舟这么做了,下一刻他的大將军翎衣就会被剥去,被人押回京城斩首示眾。 这纯纯是在给对方递刀子。 这次,她是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了。 离开京城尚不到一载,她就要回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陆棠奉令回京的事很快便传遍平遥城,军民大感不舍。 老田今日特意等在將军府门口,等到陆棠的那一刻,他热泪都快涌出来了。 “陆姑娘,咱们的庄稼大丰收了!” 陆棠一笑,她还能不知道大丰收吗,老田这是来送她的。 “我將玉米的食用之法交由许將军了,这次收成颇丰,证明咱们的思路是对的。” 一句『咱们』让老田再也忍不住,举袖拭泪。 庄稼丰收了,火墙建造好了,冬日他们不会再有人饿死冻死。 火器打造好了,也不怕岐人突破天险破了平遥城屠戮百姓了。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陆姑娘却要走了。 “老田不必如此,我还会回来的。” 老田抬头,看到笑得恬静的陆棠,重重点了点头,“我等著陆姑娘回来。” 陆棠笑了笑,此去凶吉未知,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还能回来。 虽然在平遥城的日子短暂,但却极为充实,是她出山后最为充实快乐的。 她还有很多想法没有付诸行动,她不会让自己轻易深陷囹圄的。 有老田在先,她不愿心情起伏跌宕,乾脆从城西出城,避开送她的人。 孙老和辛木等人在东城门等了许久都不见陆棠,欢喜地以为她不走了,到了將军府才知道,她早就出城了。 来的时候,陆棠带著琥珀,隨行一个车夫,走的时候亦是如此。 陆棠走的很快,快到平遥城的百姓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每日都能见到陆棠,心里知道她在那里就很安稳。 所以这个消息,被大多数人下意识隱瞒下来,或者避而不谈。 知道陆棠离开后,陶云倾喜不自胜,伸手摸著肚子,喃喃道:“老天爷都在帮我呢。” 她能笼住萧知远的心,还笼不住一群贱民的心? 陆棠不回来则以,若是她回来,等待她的,將是她陶云倾民心所向。 害死十万陶家军的事虽然还未传开,但早晚瞒不住,陶云倾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份大功劳在身上。 她所求甚远,大盛律令,平妻是没有资格受封誥命的,她不要做平妻。 她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她要有一个足够站稳京城的身份。 那时候即便事发,她也怡然不惧。 陶云倾做美梦的功夫,陆棠的马车已经走了半数路程。 第73章 不是陆棠 两个半月的时候,陆棠的马车便驶入京城,比正常行程早了半个月。 才入城门,便有两队身著立领斜襟,腰束金丝麻带的人策马过来,他们头上的云纱冠金丝绕环,一颗珍珠位於正中。 这是御甲军。 两队御甲军一左一右勒马於马车周围,“在下御甲军镇抚使,前来迎接陆姑娘。” “劳烦。”车中传出声音。 车轮滚动,马车伴著御甲军向著皇城驶去。 琥珀掀起车帘一角,看著外边车水马龙,锦衣华服比比皆是,普通百姓都有许多穿著绸面衣裳。 “不愧是京城!” 琥珀瞪大眼睛,她以为昇州城够繁华了,却远远比不得京城。 “咦,我们这是往皇城去吗?”琥珀看著偏离主道,不由得疑惑出声。 镇抚使回首看了她一眼,说道:“太子殿下有请,我们现前往东宫。” 琥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落下帘子,目光看向戴著白纱帷帽的陆棠,朦朧的面容看不真切,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马车停在东宫偏门,镇抚使请陆棠下车。 琥珀唰地一下掀起门帘,一双黑眸晶亮,带著怒气,“我们姑娘受邀而来,为何要走偏门!” 正门、侧门、偏门。 偏门都是上不得台面之人走的,陆棠奉军令回城,没道理让她走偏门。 明晃晃的下马威,带著侮辱人的意味。 镇抚使一手落在佩刀上,一手垂下,上下打量琥珀一眼,说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琥珀杏眼圆睁,眼底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车中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小女子原以为在边关立了首功,至少会受到官家礼遇,却不曾想会是这般,不知道边关数万將士知晓,许將军乃至许家知晓,可会感到寒心,长公主殿下知晓,可会感到愤怒。” 镇抚使面色沉下去,“陆姑娘想怎么样,难不成你打算以一介白身,走东宫正门!” 那道温润的声音再度传来,“镇抚使说笑了,原来东宫门槛如此之高,边关大捷和火器的问世自是比不上,既如此,小女子不进也罢。” 镇抚使一手扶於刀柄,“你敢抗旨!” “咦?抗旨?” 镇抚使呼吸一滯,自知说错话,冷哼一声,“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你哪也去不了!” 琥珀钻出车篷,娇憨的面容一片冷肃,“我就是个山野女子,不懂规矩,既如此,小女可要闹了!” 镇抚使呆了呆,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將『闹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还是在京城地界,面对东宫这位。 马车上总共三人,却有一种势不可当的气势,大有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 若真的闹起来,恐怕会有麻烦。 镇抚使正矛盾时,一个女官匆匆过来,“太子殿下邀陆姑娘进去。” 说著,她向镇抚使使了个眼色。 镇抚使冷哼一声,“將马车赶到正门。” 琥珀退回车中,摔下门帘,引来镇抚使一阵凛冽的眼刀。 一个小丫鬟,居然敢对他摔摔打打! 东宫所处位置距离皇宫最近,也是达官贵人最多的地方。 马车停下,东宫正门大开,被许多人看到眼中,纷纷猜测马车中是何人。 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看到毫无特点的马车,以及车軲轆上的斑驳,心中有了猜测。 陆棠下车,白纱帷帽之下是一身素衣,还是比之百姓都不如的麻衣裙。 眾目睽睽之下,她身著麻素衣,提裙走入东宫。 步入繁似锦之地,陆棠和琥珀显得格格不入,但二人仿佛无所觉,腰背笔直,每一步都很稳。 琥珀四下观望,眼底只有好奇,没有艷羡。 再如何繁锦,也没有那青山绿水宜人。 赏一下倒是可以。 周围传来的嘲笑和议论声,二人权当没有听到。 进了前殿,陆棠摘下帷帽,恭恭敬敬向著上首之人行礼。 东宫太子刘景宣,而立之年,看上去清远和煦,蟒袍加身,又多了几分威严。 刘景宣轻抬手,笑著赐座。 “陆姑娘舟车劳顿,本应让你先休息一番,奈何孤实在想见一见打造出火器,促使边关大捷的大功臣,怎料镇抚使会错了意,差点委屈了陆姑娘,孤已经让镇抚使去领罚了。” 陆棠垂眸谢恩,感受到刘景宣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她心底微沉。 琥珀安安静静立於她身后,眼观鼻鼻观耳,和刚刚在偏门浑身长刺的模样全然不同。 除了第一句提到火器和边关,这之后刘景宣只字未提,浅谈几句便让陆棠下去休息了。 庭院雅致幽静,亭台水榭一样不少,伺候的丫鬟也有十几人,琥珀却开心不起来。 丫鬟婆子伺候陆棠沐浴更衣后,给她准备了膳食。 “不必伺候了,下去吧,琥珀留下。”陆棠淡淡地说道。 丫鬟下意识看向一个婆子,陆棠记得这人,被称为李妈妈。 李妈妈恭敬道:“姑娘,这於理不合。” 陆棠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妈妈,“太子殿下派你们过来,不是听候我差遣的吗?” 李妈妈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踌躇不已。 陆棠放下筷子,“我只是吃个饭,又不会出去。” 李妈妈一听也是,忙带著丫鬟躬身下去了。 关上房门,琥珀才鬆了口气。 “快坐下吃饭吧,我好饿。”陆棠的声音都变了。 琥珀忙看她一眼,“小心隔墙有耳!” 陆棠微微一笑,“无妨,我和陆棠的声音本就相似,听不太出来的。” 琥珀无语,哪里像了。 一个清脆如泉叮咚动听,一个温润圆润,完全不一样好吗。 “秦姑娘,你不用回家看看吗?” 『陆棠』用筷子敲了琥珀一下,“都说了,叫我小姐,別叫习惯漏了陷,还说我呢,你家姑娘嘱咐我好好看护你不是没道理的。” 琥珀用手捂著脑袋,又叫回小姐了。 『陆棠』名叫秦昭,家在京城,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来,她只觉得刺激非凡。 琥珀满脸担忧,“你怎么高兴的起来呢,看这架势,我们是被软禁了。” 第74章 秦昭 秦昭自顾自地吃著,“正常来讲,应当是皇上下旨让陆棠回来,军令首先就不对劲,进了城不是进宫面圣,而是来了东宫,你就好好想想吧。” 琥珀也知道不对劲,但想不出所以然,一脸茫然地看著她。 秦昭给她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要变天了,吃饱饭才有力气干!” 至於陆棠现在何处,她已经隨著一支商队悄无声息进了城。 “陆小哥,我们半月后出城,你和我们一起走吗?”商贾的女儿含羞带怯地看著陆棠。 如今陆棠一身男儿装扮,古铜色的皮肤,清湛璀璨的眸子,说不上有多俊朗,只是没想到对小姑娘依然具有杀伤力。 陆棠既然以这个面容露面,暂时就不会再改变,避免將来出现麻烦。 婉拒了商贾女儿,陆棠背著包袱独自一人离开商队,寻找落脚之处。 京城来意不明,陆棠和许晏舟商议好,打算李代桃僵,让人代替陆棠入城,她好能抽出身探一探京城的情况。 她写了书信找师父求助,希望能有一位功夫厉害能够自保,聪明伶俐之人帮忙。 琥珀武艺高强,但太过直率,一个眼神就什么都暴露了,她肯定是不行的。 还未等到师父回信,便在安邑城遇到秦昭。 镇国公府嫡次女! 起初,双方因为误会大打出手,秦昭落败於琥珀,满心不服之下,几次三番找琥珀单挑,后来被打得服服帖帖。 误会解除之后,双方不打不相识,居然成了朋友。 陆棠自报家门后,秦昭一下便叫出陆棠的名號。 说起来缘分也是巧妙,秦昭的姑姑,正是许晏舟的舅母! 同许家一样,镇国公世代为將,但隨著勛贵的没落,镇国公如今也只享有勛贵礼遇和俸禄,没有实权。 秦昭坦然,她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边关找表哥许晏舟,好为国效力! 这一想法著实震惊了陆棠,但同时也让她对秦昭刮目相看。 大盛女子地位算是比较高的,但有多少规格女子愿意跳出原本的圈子,走一条无人敢走的路! 遇到陆棠后,秦昭也不张罗去找许晏舟了,满目崇拜地跟著陆棠,想亲眼看一看火器的威力。 后来在得知陆棠的情况后,自告奋勇要扮成陆棠的模样进城。 陆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此次进京危险重重,对京城形势又不甚明朗,扮做她极有可能遇到杀身之祸。 秦昭好说歹说,也没徵得陆棠的同意。 后来师父派来的人同陆棠接头,虽然功夫很好,但没有经歷过深宅后院,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兵分两路后,陆棠就此和秦昭分开。 万万没想到,秦昭胆大包天,在路上打晕了师父派来的人,扯下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到达最后一个驛站的时候,琥珀才发现端倪,但为时已晚。 至此,陆棠还不知道『自己』被调包,一心想著该如何打探消息。 秦昭虽然是国公府嫡次女,但她知道的消息有限,国公府对她保护得很好,朝廷纷爭没有涉及到她。 这也是她直接拒绝她提议的原因之一。 不过从她的话中也能分析出一二。 京城守备严格起来,进出城都要有路引和府印,缺一不可,正因如此,陆棠才不得不钱以商贾子侄身份,跟隨商队进来。 不仅如此,御甲军和皇城司的关係似乎紧张了不少,城中几次摩擦。 二者从明面上看,都是直属於皇上,但御甲军只要有御林令便可號令。 而皇城司所包含的禁军也好,女官也罢,全部直接听命於皇上。 由此可见,御甲军很可能换主人了。 陆棠心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这次被召回来,极有可能没办法活著回去。 除非…… 她还要抓紧时间,好能让师父派来的替身和琥珀顺利脱险。 陆棠並非无头苍蝇,她要想办法潜入长公主府。 长公主一定知晓情况。 这件事陆棠还要好好计划一番,之前她和许晏舟便猜测长公主被软禁,若真是如此,她贸然进了长公主府,就如同瓮中捉鱉,自投罗网。 她还在思索著如何进入长公主府,忽然一队官差迎面走来,手中拿著一张告示,对著她的脸比划了一下。 “没错,就是他,给我带走!” 第75章 充军 陆棠被抓了,因为偷盗! 在官差晃那一下子的时候,她清晰看到画像上的人和她易容后的样貌相差很大。 画像上有鬍鬚,她没有! 但她还是以偷盗罪名被抓住。 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的嘴里就被塞入一块臭烘烘的破布,头上套了布袋。 陆棠不动声色试了试绳子,使劲还是可以挣脱的,不过她没有轻举妄动。 隨便找个画像就抓她,看样子是识破她的偽装了。 那琥珀她们应当也暴露了。 陆棠的心沉下去。 怎么暴露的,什么时候暴露的,她一概不知,如今当真是两眼一抹黑,彻底陷入被动了。 儘管有五六个官差,想要逃走却不难。 可如果她逃走了,琥珀和师父派来的那位姐姐就要遭殃了。 陆棠心中快速转著念头,一颗红色『药丸』捏在了手里。 这药丸中装的是火药,若是情况不对,她会想办法製造出声响,让琥珀知道,给她们逃脱的时间。 被蒙住头,陆棠只能等待机会再製造声响。 本以为是要下狱,谁知她被推入一个院子,脚下一个踉蹌,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是今天第七个。”一个官差说著,又推了陆棠一把。 “先送一批,人太多不容易出城。”另一人说道。 陆棠悄悄將『药丸』收起来。 不多会,她被人粗鲁地塞入餿水桶中,刺鼻的味道隔著布袋钻入鼻子里。 这桶应该不小,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察觉和她一起的大概有三四个人。 车轮滚动,约莫行驶了三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来。 从顛簸程度来看,她已经不在京城內了。 一股力道穿来,布袋被扯下,光照刺激的眼睛睁不开,適应了一番,陆棠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军营! 一个身著黑甲,头戴云纱冠的人一手扶刀,一手垂立,居高临下看著他们。 “你们是有福气之人,你们的大运要来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效忠太子殿下的机会,愿意的人走到我左侧。” 陆棠环视一周,发现场中有二十七八人。 眾人正面面相覷,从获罪被抓,到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效忠太子,眾人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也有那反应快的,踌躇一番便走到將士左侧。 更多的人是在观望。 陆棠抬步走到將士左侧,成了第二个走出来的人。 那將士却蹙眉看了陆棠一眼,上下打量一番,显然是对她的身板不太满意。 身量不高,又太瘦弱,恐怕连操练都熬不过去。 之后又走出十来个人,还剩下七八个站在原地。 一个走卒模样的人小心翼翼问道:“小的斗胆问一句军爷,若是不参与,我们何去何从?” 这是剩下的人最关心的问题。 將士嘴角一扬,“若是不愿意,会原路送你们回去。” 几个人相视一眼,纷纷选择回去。 有的人特意解释一番,说家中有老小,实不能效力等等,那將士只是含笑点头。 过来几个士卒,將那七个人带了下去。 见他们欢天喜地准备回家,陆棠心中嘆了口气。 这些人,不会活著回去的。 从將士说出『为太子殿下效力』开始,要么加入,要么去死。 没有第三种可能。 陆棠自顾不暇,垂眸不再去看他们。 离开的时候,又有两辆马车驶过来,一样的餿水桶,在刚刚的位置停下来。 陆棠心中愈发沉重。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子招兵买马聚集在京城外,总不会是为了保护国土。 如此说来,下令召她回来,怕也不是皇上,否则就应该是圣旨,而非军令。 御甲军…… 陆棠心中正思索著,怀中忽地一沉,一件破旧的士卒服饰已经扔给她。 “赶紧的,別耽误老子时间,换上衣服给我出去列队,你们可是御甲军的后辈,將来能否飞黄腾达,就要看你们现在是否努力。” 一个士卒来回溜达,眉宇间带著莫名的优越感,给眾人画著大饼。 不懂的人吃得香喷喷,如同打了鸡血,陆棠哪里会信这些屁话。 他们这些临时抓来的壮丁,简单操练之后,就是冲在第一线的炮灰。 送死的那波人。 真正有战斗力的都在后边。 刚刚士卒提到御甲军,看来陆棠猜得不错,太子已经掌握御甲军,难怪能下达军令。 如此说来,琥珀和替身姐姐怕是在东宫了。 陆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想办法进入长公主府,一个是传信给琥珀,大家一起跑路。 她打从心底不想入局。 但她明白,现在为时已晚。 从太子下达军令召她回京那一刻,她就已经身在局中。 何去何从,如何选择,她必须有所决断。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甚至可能会连累师父和师公。 换衣服这个环节没有为难住她,她直接將士卒服饰套在外边,见旁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嘿嘿一笑,粗著嗓子开口。 “这天渐冷,还是穿暖和点,才能为太子殿下效力。” 周围的人一脸不屑,不再去看她。 陆棠混跡在军营,寻找著机会逃走。 …… 远在边关,陆棠离开之后,陶云倾便愈发活跃起来,不仅每日跑到武器司,还时不时去田间看一番。 平二等人只觉得她烦,只有萧知远觉得他的夫人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娇气,从不让全家人围著她转,反而心繫百姓,心系军工。 她的与眾不同,让萧知远痴迷和欣赏。 陶云倾却心情不佳,这城中百姓实在愚昧,放著她这侯府夫人不巴结討好,反倒处处念著陆棠。 尤其是那些匠人,一个个固执死板,让人生厌。 陶云倾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仍换不回他们一个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庆功宴之后,这些人对她愈加冷漠了,定然是陆棠和他们说了什么坏话。 这日,萧知远兴冲冲回到西院,对陶云倾说道:“倾儿,过几日,我要给你个惊喜!” 陶云倾一听露出羞涩的笑容,“侯爷在身边,每日都是惊喜。” 这是要把她扶正了! 第76章 青衫男子入城 陶云倾嘴上如同抹了蜜,让萧知远好一番疼爱。 她满心欢喜,她在这里以萧夫人自居,是因为穷乡僻壤没人懂这个,但在京城却是不敢,否则会沦为笑柄,说她痴心妄想。 扶正之后便不同了,她便是真真正正的侯府夫人,当家主母,若是侯爷挣个军功回来,说不准她还能誥命加身。 陶云倾將萧知远哄得神魂顛倒,不忘顺便詆毁陆棠一番。 陆棠离开平遥城的事情,萧知远是后来才知道的,问及原因,许晏舟並未明说,只说军令如山。 这让萧知远心中有些疑惑,虽然陆棠做事乖张自私,贪婪任性,但到底有多年情分。 他不愿看她出事。 同时心中也有一抹疑惑。 召回陆棠,必然是她有价值,若是因为火器……难不成朝中也被她蒙蔽了? 还是说,这里边也有许晏舟的手笔,毕竟相对於倾儿来说,陆棠更好掌控。 这些只是猜测,他不好明言,但心中已经种下种子,只等丘师之徒薛师兄一到,澄清了倾儿的身份,真相自然而然就会大白。 丘师之徒和一个和离之妇,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该属於陶云倾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 萧景年练字的空閒,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眸光发亮,显然正在筹谋著什么。 不必想,必然是陶云倾的事情。 想及此,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所谓的为了陶云倾討回公道,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陶云倾作为他的平妻,將来的正室夫人,打造出火器,又是丘师之徒,这份荣耀不仅仅只加在一个人身上,而是笼罩整个侯府! 何为平步青云,到了萧知远这里,还能光宗耀祖,重振武定侯府威风,改变勛贵势弱的现状。 这才是他极力想要爭取这功劳的真正原因。 可惜,终究是一场梦。 父亲亲手將他即將拥有的一切推出去,越推越远。 萧景年敛去嘴角的笑容。 他內心扭曲的快感,只能暂时麻痹他的痛处。 他起身喝水的功夫,趁人不注意,將陶云倾杯中的水泼掉,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刚刚那一瞬间,他决定了,他要让萧景辰顺利出生。 让他无痛无痒消失在这世上,未免太便宜了他。 “景年真是懂事,云姨把你教导的很好。” 他倒水的一幕被萧知远看到,开口夸讚他一番。 萧景年也不辩驳,今后他会让陶云倾尝尽『教导』他的成果。 “父亲今日没去校场吗?”萧景年隨口问道。 萧知远坐下身,“午后再去,你娘走的时候,可同你说什么了?” 萧景年摇头。 他知道陆棠会走,是因为脑海中的记忆。 陆棠怎么会告诉他呢。 想到陆棠临走的时候定是好好嘱咐许商序一番,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楚。 曾经,他也是被陆棠捧在心尖上的人。 萧知远露出失望之色,不好將对陆棠的担忧宣之於口,问了问萧景年的课业情况,匆匆起身离开。 陶云倾四处奔走,也不是全无成果,一些愚民被她的诚心打动,在她隱晦的『暗示』下,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信她隱藏的身份,甚至开始怀疑火器的创造者。 这是她想看到的。 一些匠人在她不懈努力之下,风向也有转变,陶云倾心情终於舒畅许多。 陆棠回了京城,短时间內是回不来的,这段时间她好好运作一番,定然有所收穫。 她本不屑於占了旁人的功劳,但对方是陆棠,那另当別论。 只是想想陆棠回到平遥城,发现一切都变了,以前推崇敬重她的人,转而拜倒在自己面前,不知会如何崩溃。 在陶云倾孜孜不倦的努力时,一个青衫男子牵著高头大马来到城门口,抬头看去,『平遥』二字尽收眼底。 …… 京郊密林中的军营中,陆棠经过几日观察,发现了周边巡逻的空隙,准备当夜离开。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来到他们营地,伸手点了几个人,包括陆棠在內。 “明日,將给你们派驻新差事,这是第一次对你们的考验。” 陆棠趁人不注意,笑嘻嘻往来人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多谢大人,有好差事想著小的,不知是什么差事?” 百夫长將碎银放入怀中,看陆棠愈发顺眼起来,“明天你们要到长春寺当差,有贵人过来上香,到时候一定不能出现差错。” 陆棠又递过去两块碎银,对方却怎么都不肯再说贵人身份。 二人眉来眼去,落在其他人眼中便颇为不爽。 周围的人对陆棠颇有意见,偏生这小子是个会来事的,对大人諂媚,对他们也和气。生生气便罢了,恨倒是恨不起来。 百夫长的到来,让陆棠取消了当晚的逃跑计划。 他们可是太子养在外边的兵力,什么人会让他们去值守? 太子这边的人定然是用不到他们,那极有可能是皇室之人,即便不是,也是对手方。 但又有一点奇怪,真是皇室之人,理应派驻亲信去值守。 陆棠心有疑惑,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极大可能。 逃出去也没有更好的门路,倒不如留下来看看究竟。 这一等,真让陆棠等到要等的人。 悄悄离开值守之处,在看到长公主的那一刻,陆棠险些热泪盈眶。 不过眼下,她想要见到长公主恐怕不易。 长公主上香拜佛后,同这里的大师相谈甚欢,若是没有身旁碍眼的人,便更好了。 如今她要离开公主府十分困难,这次难得出来,她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只是心底的忧虑一层接著一层,让她不由自主嘆气。 用斋之时,长公主有些食之乏味。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隨心转,施主何故总是嘆气。” 一个小沙弥提著食盒,將斋饭摆上桌。 长公主没想到还有小沙弥敢同她说话,掀起眼皮,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她忙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隨之而来的便是惊喜。 站在长公主身后的方姑姑显然也看到了小沙弥,她不动声色过来帮著一起布菜,挡住看守之人的视线。 长公主再抬眼,便看到陆棠一脸娇俏冲她眨眼。 第77章 惊世骇俗的举动 长公主不动声色垂眸,含笑问道:“多谢小师傅指点。” 陆棠忙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哪里当的施主一句谢,只是有感而发。” 长公主见她如此,嘴角似有似无有了笑容,眉宇间那一抹浓重的忧虑都淡了几分。 “小师傅颇晓佛义,与本宫有缘,赏。” 御甲军冷眼旁观,看到那小沙弥大喜过望地叩拜谢恩,露出不屑之色。 什么颇晓佛义,不过是个贪財的和尚。 看不得如此道貌岸然的嘴脸,御甲军微微侧身,不再正对著长公主,目光看向外边。 这寺庙都是他们的人,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陆棠接过赏赐的时候,將早就准备好的纸条顺势给了方姑姑。 方姑姑不动声色將手收入衣袖中,退回到长公主身后。 门口御甲军瞥了一眼,便看到小沙弥捧著一把金瓜子欢欢喜喜走了,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都说这长春寺都是高僧,依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说不准都是一路货色。 午后休憩片刻,长公主便回去了,回到公主府,关上房门,没有旁人时,方姑姑才拿出纸条。 陆棠简单自述身在何处,要做什么,需要什么帮助,又问了需要她做什么。 简洁明了,言简意賅。 字跡清雋却有些潦草,应当是仓促之下写的。 长公主和方姑姑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边关传来捷报满京城都知道了,大盛第一种火器的诞生,震惊朝野。 而火器的打造者陆棠,这个名字陌生中带著一抹熟悉,让京城人士津津乐道。 那时长公主已经被软禁,虽然出入不自由,但是这些事情她有知晓的渠道。 那时她就大为震撼,全然没想到陆棠有此成就! 京城与边关失联许久,甚至有消息称,许家嫡次子受不住压力,已经投降岐人,成了卖国求荣的逆贼。 许家承受著极大的压力,做事愈发低调起来。 直到捷报的传来。 在长春寺看到陆棠时,长公主內心波涛汹涌,惊喜交加,若非歷经世事,她险些都要露出破绽。 陆棠金蝉脱壳进了太子阵营,她说她想知道现在的局面如何。 方姑姑一边研磨,一边苦笑,“殿下,陆姑娘此举,实在惊世骇俗。” 长公主唇角上扬,她知道方姑姑话中没有贬义。 陆棠说她误入太子军营,结合前段时间得到太子暗中招兵买马的消息,显然她是被抓进去的。 换做一般女子早就嚇得要死,不免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陆棠这才进去多久,便被派了差事,显然在敌军中如鱼得水。 混跡在都是男子的军营中,单单此举便称得上惊世骇俗,她却不退反进。 “她同她师父一样,最是与眾不同,即便是女子,他日也非池中之物!” 方姑姑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她自幼跟隨在长公主身边,从未听她对谁有过如此高的评价! “殿下,陆姑娘请求那事……”方姑姑想起她的请求,又感哭笑不得。 长公主也不禁莞尔,“多给她准备一些,薄一些,好藏匿的。” 方姑姑点头应下。 长公主在薄如蝉翼的绢帕上写下如今的局势,让她暂时蛰伏在敌方阵营,若是有机会,往上走,若无机遇,儘早脱身。 將绢帕交给方姑姑,依照陆棠留下的方式,寻了个可靠的家僕,在外出採买的时候,將东西放在约定的地点。 御甲军看管极严,长公主府之人进出都要严格搜身,那家僕將东西含在舌下带出去的。 京郊,新抓来的壮丁大多数还在操练当中,陆棠和另外几个体格壮硕之人早早便被提出来,正式进入队伍操练。 对於陆棠这个小身板,他们不太看得起,却也並不討厌。 看不起是因为她太会巴结討好上头,諂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撇嘴。 不討厌是因为她偶会也会巴结他们一下,一些吃食什么的到了嘴里,吃人最短,还能討厌起来? “嘿嘿,大人,前两天差事办得不错,得了些赏,买了点酒肉来孝敬您老人家。” 陆棠拎著一壶小酒,二两牛肉,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眼前之人看职位是个百夫长,在这军营中的官衔不算小。 百夫长上下打量陆棠一眼,“你小子別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给我好好操练才是,能不能出人头地,还得看你自己!” 陆棠点头哈腰,“是是是,听您一番教训小子受益匪浅,小子定不负所望,还得您老人家多多提携。” 说著,她赶忙將酒杯斟满。 百夫长看著她颇为顺眼,虽然瘦瘦巴巴,不过力气挺大。 “说说,出人头地之后想干什么?”百夫长夹起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嘬了口小酒。 陆棠背脊都挺直了,“娶媳妇!我想、我想娶我表妹!” 百夫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哦?” 陆棠訕訕一笑,“您也知道,我舅家大业大,想娶我表妹的人都排队,我以前跑鏢的时候他就看不上我,如今得了机缘为太子效力,若是能出人头地,我舅肯定不会再阻拦了。” 百夫长嗤笑一声,“一个小商人,也算家大业大,没见识。” 他放下酒杯,“行了,滚吧,以后有好差事,爷想著点你,有机会让你在太子面前露露脸。” 陆棠又惊又喜,谢恩离去。 她一走,百夫长轻嗤一声,隨后看著酒肉露出满足的神態。 他就喜欢这种有野心,没多少脑子,好驾驭,好使唤,画的饼够吃的人。 陆棠离开后,笑容敛了几分。 眼下她能接触到最大的军职便是这个百夫长,想要再往上走,除非像长公主所言,有机遇。 有时候这个机遇,並非一定要老天爷给。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一个士卒过来给她一肘,疼得她呲牙咧嘴。 陆棠抬手挥开他,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想什么,想女人唄。” 那士卒哈哈笑起来,“你小子这么大了,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哎不是,马六,你小子怎么流血了!” 陆棠一愣,马六是她易容后的名字。 她顺著那士卒指的方向,回身看到有血的位置,顿时面色一白。 她月事来了! 第78章 即將见到正主 陆棠心中暗道不好,她月事就在这几日,一忙碌便给忘了! 她心跳加快,面色渐白,若是这时候被人发现,她想痛快的死都难! 陆棠心思电转,想著该如何补救,又有两个士卒围了过来。 衣摆上的血跡明显,只要不是睁眼瞎都能看到。 陆棠没想到千算万算,会在这里漏出马脚。 这若是让师父知道,怕是会被嘲笑一辈子。 当然,她还得有那个命被嘲笑。 饶是陆棠聪慧过人,一时也有些难以开口。 看到她这般模样,一个士卒顿时露出嫌弃之色,看得陆棠一怔。 “你小子踏马以后不许坐我床铺!” 另一人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那士卒撇嘴,嫌弃之色更加明显,“还能是怎么回事,他指定是痔疮破了!玛德!” 陆棠:…… 她的脸又黑了。 她现在这个样貌,好听点说是古铜色的皮肤,说难听点就是黢黑粗糙,模样没有半分女儿姿態,她刻意调整走路姿势,说话语气等。 即便来了月事,也被人当做痔疮破了。 就……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好在,她提前同长公主那里要了最好最容易藏匿的月事带。 虽然仍有被发现的风险,但……总不能不用吧。 陆棠只能愈发谨慎小心。 除此之外,陆棠还托长公主打听一下琥珀和替身姐姐的消息,不过她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长公主的信笺她已经烧毁了,也知道了现在的局势。 长公主在春时便被变相软禁,现在更是明著软禁。 皇上重病昏迷,在昏迷前,特召来內阁首辅和镇国公,要三皇子同太子共同监国! 这无疑放出一个信號,皇上对太子已经不信任,只是他已经无力再做什么,只能拉出能力尚可的三皇子牵制一番。 皇城司的兵力虽然远不如御甲军,但都是箇中好手,在三皇子的筹谋下,严密保护著皇宫。 只要皇上一天不死,太子便无法继承大统。 监国和继位,是两个概念。 眼下,三皇子也有监国的权利,这就是最大的区別。 不得不说,皇上这一手阳谋玩的非常厉害,三皇子明知道父皇拉他出来当刀使,也不得不当这把刀。 对这个位子,没人能抵住诱惑,三皇子从无到有,更是如此。 所以他在有万全之策之前,势必会保护好皇上,不让太子有可乘之机。 三皇子和太子明著爭,另外三个皇室血脉,又岂能没有一点心思。 这便形成五子夺嫡的局面。 至少陆棠这么认为,这里边定然不只是三皇子和太子的爭斗,虽然有两个封了王离了皇宫,也没有任何实权,看上去就是两个閒散王爷,但这大统一天没有確定,便有个万一。 至於皇上的病,陆棠暂且不说能不能治,首先这皇宫得能进得去,另外一个,进去了,还要能活著出来。 陆棠可不认为三皇子愿意她治好皇上。 皇上病癒,他监国的权利也就没了。 皇上正值壮年,加上太子谋逆,定然也会提防其余皇子。 救治皇上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陆棠一边琢磨,一边收拾著床铺,外边传来动静,原来是百夫长找她。 放下手中的事,陆棠来到百夫长的营帐。 “爷这次可是给你一个真正的好差事,不枉你孝敬爷一番!” 陆棠露出期待之色。 百夫长扔下一身崭新的服饰,说道:“过几日太子殿下过来狩猎,你跟著值守猎场吧。” 这下陆棠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正主。 连带著谢恩都带了几分诚意,她拿出拍师父马屁的功夫,把百夫长拍的舒服极了 第79章 遇到陶云倾 平遥城一派喜气洋洋,因为他们迎来了大丰收! 看著橙黄的果实堆满粮仓,老田激动地落泪。 这都是他们辛苦劳作的成果,有了这些粮食,这个冬天就能吃饱饭了! 对於吃饱饭的渴望,深深印在平遥城百姓心中。 他们饿怕了,哪怕將军府放粮,从一天一顿,到一天两顿,他们也只能充飢,吃个五成饱。 所以相比较老田,平遥城百姓们更是喜不自胜,整个平遥城都沸腾起来。 “老人家,城中可是有什么喜事?” 老田正高兴,回头看到一个青衫男子,模样俊朗,丰神俊逸,看著便不凡。 平遥城很少有外人来,来的人基本都是同陆姑娘相识的,这人他们没见过。 “阁下是?” 老田见他腰间一柄嵌著宝石的宝剑,下意识后退一步。 现在平遥城已经开放,虽然仍旧没有商人主动往来,但有外来人进城不会被阻挡。 这是偶然路过这里的江湖客吗? 丰收之事乃吉事,不仅不用隱瞒,最好大肆宣传,让外来商客知道如今的平遥城今非昔比。 这是陆姑娘曾经说过的话,老田牢记在心,於是满脸笑容地將平遥城满脸丰收之事告诉他。 青衫男子轻『哦』一声,“我印象中,平遥城歷来为流放之地,苦寒艰难,以游猎为生,当真如同老人家所言收成如此之大?” 老田听了不仅不恼,反倒哈哈笑起来,“阁下有所不知,这全都是陆姑娘的功劳,她说这里適合种玉米,我们就种了玉米,她说適合种冬小麦,我们就种了冬小麦。” “是啊,若是没有陆姑娘,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玉米是什么!” “多亏了陆姑娘,她是平遥城军民的再生父母!” 青衫男子眼神微闪,“你们口中的陆姑娘,姓甚名谁?” 老田等人的笑容微顿,和身旁的人相视一眼,下意识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们就称呼她陆姑娘。” 这里的人都清楚,陆棠不仅仅带著大家种出庄稼,还打造出火器,虽然这件事早晚天下知,但眼下,他们不敢隨便说话。 万一对陆姑娘不利,他们不是罪该万死吗。 玄甲军几次在城中抓细作,再加上宴会上的事情,百姓们对这件事多少有些敏感。 青衫男子察觉出,他问完这句话,周围热情的百姓都淡了几分。 他挑眉,看来师妹在这里过得不错啊。 来人正是薛青末。 他的行程中本没有平遥城,但是遇到萧知远之后,得知陆棠身在此地,哪有不来见一面的道理。 说起来,他们已经四五年未见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她出山前的生辰,他和大师兄赶回来为她庆生。 那之后他们各自忙碌,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嫁为人妇。 当时听到小师妹嫁做人妇,薛青末有些失神。 十六岁含苞初绽,是何人有如此魅力,竟让那肆意张扬的小姑娘甘愿困於后宅那一方天地。 薛青末心头一口气横在那里,师兄如兄长,她却是连知会她一声都不曾。 儘管如此,救了萧知远他还是庆幸,虽然他不认为萧知远有多优秀,更配不上小师妹。 这次来,自然也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因为前段时间他才得知,陆棠出嫁,竟是连师父都不曾请! 薛青末没有急著去找她,而是自顾自在城中转悠起来。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带著异样,几经询问才知道,这里极少有外人来。 难怪不仅没有茶肆,连个客栈都没有。 念头才落,便看到街道拐角处有一面角旗,上方写著大大的『茶』字。 薛青末走过去,在长凳上坐下,目光所及,一个梳著羊角辫的小姑娘出现在视线中。 这是他在平遥城见到的第一个小女孩。 说来奇怪,这个城中孩子很少,看到的大多数都是男孩,女孩少得可怜。 “可有茶水?”薛青末自认为笑的和善,却见小姑娘连连后退,转身跑进屋去了。 他洒然一笑。 再出来时,一个妇人拎著茶壶,目光有些惊奇地看他一眼。 “客官从哪里来?” 看得出,妇人眼底带著惧意,但没有表露出来。 薛青末思索一下,说道:“路过此地,想歇歇脚。” 妇人点点头,长嘴茶壶倒满茶杯,隨后便看到薛青末放在桌上三文铜钱。 妇人稍作犹豫,抬手收下了。 她这里的茶水供应给来往的军爷和匠人,都是不收取银钱的,以谢他们的护佑和帮助。 这人是外来的,没有不收的道理。 妇人拿著银钱心中多了几分欢喜,陆姑娘在这里歇脚的时候曾说,將来若有外来客,她便可以开张赚钱了。 陆姑娘果然诚不欺她。 再出去的时候,妇人眼底的惧意也没了,“客官可有歇脚的地方?” 薛青末侧眸,“正要问夫人,这城中可有留宿之地。” 妇人给了他指了指,正是贺连山商行的人前来时所住之处。 那里是专门为了外来客准备的,儘管平日里没人来,但也有一个店家和一个小儿守著。 薛青末不是第一个外来客,不过如他这般龙章凤姿之人从未有过,都是小贩走卒,所以他一出现便十分惹眼。 有外来客的消息不脛而走,对此平遥城是喜闻乐见的,玄甲军得到消息,也只是了解一番,不做打扰。 “咦?不是本地人?” 一道甜腻的声音响起,薛青末转头,便看到一个大著肚子的夫人,看衣著穿戴也不像本地人。 见薛青末没有说话,陶云倾笑著说道:“阁下若是在平遥城歇息,可到前边那栋二层阁楼,那里专门接待外来客。” 薛青末頷首,“多谢夫人。” 说完,便不再多看,继续喝茶,喝完又要了一杯,侧眸,才发现那女子还未走。 “夫人还有事?” 陶云倾浅浅一笑,“没事,平遥城才开放没多久,还有许多未曾完善之处,若有不妥,还请见谅。” 听她说话语气,竟似这平遥城主人,这才忍不住打量她一眼。 第80章 到处都是她的足跡 “夫人何许人也?”薛青末不由地问道。 陶云倾微微一笑,“我夫君乃玄甲军將领,他平日里操练將士,无暇理会这平遥城大小事宜,我便走动一番看看百姓可有什么需要帮助,我姓陶,若有事,可来將军府。” 说著,陶云倾抬手搭在丫鬟的手臂上,挺著孕肚,仪態万千地离开了。 正巧妇人出来续水,薛青末问道:“刚刚那人可是將军夫人?” 妇人看了陶云倾的背影一眼,不以为然道:“是的。” 薛青末露出一抹疑惑之色,怎的不曾听说许家嫡次子成亲了? 但从刚刚那人的话中,若非许晏舟之妻,哪里会有这样的语气。 “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叫萧知远的將军?” 妇人的手一顿,隨即看了他一眼,“客官和那位军爷是旧识?” 薛青末想到陆棠这层关係,迟疑了一下,“算是吧。” 妇人露出一抹笑,將他的茶杯收了,“客官见谅,小馆打烊了。” 薛青末:…… 日头还高,这就打烊了? 离开茶肆,薛青末向著唯一一家客栈走去,他先不打算去將军府,先在平遥城转转,看看情况再说。 看得出,平遥城到处都有陆棠的足跡。 “这是火墙吗?”薛青末露出诧异之色。 店小二嘿嘿一笑,“客官好眼力,您是第一个认出火墙的人!” 薛青末淡然而笑,“建造之人倒是个学识渊博的,大盛还没有火墙这种建筑。” “阁下也是个见识广的,竟然知道火墙!” 一道声音从外边传来。 薛青末转头,看到一个小眼有神,两撇小鬍子隨著说话颤动的人。 “在下辛木,阁下从何而来?” 薛青末似笑非笑看著他,上来便问来歷,这和刚刚那茶肆妇人可不同。 辛木见他不说话,也不恼,“阁下莫要误会,只是好奇阁下怎么会知道火墙,大盛是没有这种建筑的。” 薛青末不以为然,“我游歷的地方多了,知道也不算新奇。” 见问不出来歷,辛木只好作罢。 “只是没想到,这平遥城也有知晓火墙之人,是何人建造?” 虽然这么问,但薛青末心中多少有了一番猜测。 辛木笑笑,“火墙乃陆姑娘所造,在下不才,参与监工和部分设计。” 他的语气中带著自豪。 听到这话,薛青末轻笑一声,对辛木的態度也缓和几分。 犹记得小师妹因爱看地方志被师父责罚,如今用来造福百姓,师父也应当欣慰了。 这次薛青末没有拐弯抹角,“你口中的陆姑娘,可是陆棠?” 辛木笑了,“正是,阁下也知道陆姑娘了。” 他一语道破陆棠的名字,想来已经听到不少事情。 兴许是说到陆棠,薛青末的话也多了一些,乾脆邀辛木坐下来喝茶。 辛木也不拒绝,对於宣扬陆姑娘,他从不吝嗇。 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他只字不提。 二人聊得畅快,在陆棠的事情上聊得颇为投机。 话题很快又转到萧知远身上,对於这个勾走小师妹的男人,他还未做过了解。 但他很快察觉到,城中百姓对萧知远的评价不高。 他有些意外。 “你们如此推崇陆棠,为何对萧將军有如此大的意见,夫妻一体,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薛青末问道。 第81章 薛师兄知道真相 薛青末说完,便见辛木愣住了。 “阁下所提的陆棠,可是另有其人?” 薛青末也愣住了,“陆棠乃京城武定侯萧知远的髮妻,和你口中的陆棠不是同一人吗?” 辛木沉默。 武定侯萧知远的確是现在暂住將军府的萧將军。 辛木忽的想起一件事,隨即露出恍然之色。 “先前听人说陆姑娘和离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辛木喃喃说道。 庆功宴上的事情他听了一耳朵,因为对萧知远不太感兴趣,便没有多在意,过后就忘乾净了。 经薛青末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 薛青末到底是习武之人,儘管辛木嘀咕的声音很小,还是被他听得清楚。 他霍然站起身,嚇了辛木一跳。 “你刚刚说,陆棠同萧知远和离了?” 辛木看著他有些发怔,这个人似乎在意得很。 心中有了疑惑,他没有回答。 薛青末急於知道陆棠的现状,眸子染了几分寒气,“什么时候和离的!” 辛木被他一身煞气笼罩,顿时心胆俱寒,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声音都发不出来。 薛青末很快发现他面色煞白,忙收了一身气势,蹙眉看著他。 辛木並非习武之人,更没有那骇人的气势,哪里禁得住这么嚇,大口呼吸几口,这才惊惧又戒备地看著薛青末。 薛青末语调很淡,“陆棠乃我小师妹,你但说无妨。” 辛木一转念,便觉得这並非不可言说的秘密,那日庆功宴很多人都知晓,於是也不再犹豫。 当听到陆棠只身来到平遥城时,薛青末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很快隱去。 所以,小师妹是和离之后,来到边关相助,那在京城发生了什么,让她毅然决然离开那方寸之地。 薛青末很清楚陆棠的性子,她认准的事情,就会不顾一切竭尽全力,能让她放下这段情,必然是伤了她的心。 他要找陆棠问个清楚。 薛青末不打算继续等下去,却又从辛木口中得知,陆姑娘得了朝廷詔令,回京了。 薛青末脸色沉下去。 平遥城的火器已经逐渐传开,他消息灵通,自然清楚得很,在这个时候召她回京,以京城现在的局势…… 同辛木又浅谈几句,薛青末便回了二楼房中,隨后写了便签塞入细小的竹筒绑在信鸽身上。 有那个人在京城,她应当无恙。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传个信给他好了。 此地距离京城很远,飞鸽传书到昇州城,便会有人安排诸事。 陆棠不在此地,薛青末便也不打算在此逗留,本想著第二日一早就离开,没想到他又遇到昨日那个女子。 从辛木口中得知,萧知远现在的夫人姓陶,结合他所了解的情况,不难猜出她和萧知远的关係。 陶云倾好像路过此地,见到薛青末,大方地向他莞尔一笑,隨后侧眸对丫鬟开口。 “我们再到武器司瞧瞧,看看火战车的进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薛青末听到。 薛青末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向城门走去。 刚到城门口,便见城门打开,一队铁骑从城外进来。 领头的人赫然是萧知远。 “薛师兄!” 萧知远一眼看到薛青末,顿时惊喜的睁圆眼睛,隨后侧身下马,快步走到他跟前。 第一次见到萧知远时,薛青末心中有一点复杂,尤其是想到这人是让小师妹奋不顾身的人,自然而然就带上一抹审视。 如今见了面,他心底只有一片冰冷。 萧知远並未察觉到他的冷漠,只有一面之缘,他又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薛师兄什么时候到的平遥城,怎么不来將军府找我!” 萧知远说完,挥了挥手,让队伍回去,他则徒步留在薛青末身边。 “也是妹婿的不是,猜到你这几日会来,应当多让人盯著点,免得怠慢了师兄,这平遥城环境恶劣,衣食住行还在不断完善中。” 薛青末眼底闪烁,“玄甲军还负责完善民生?” 萧知远笑起来,“玄甲军日夜操练,以抵御外敌,哪来閒暇时间,这些都是让无事之人去做的。” 薛青末嘴角漾起一抹笑,却不达眼底,“无事之人?” 萧知远頷首,“一介妇人,以前在外跟著三教九流之辈学了些不入流的东西,不成想在这里派上用场。” 他说完垂眸,遮住眼底的心虚。 若是让薛师兄知道陆棠的身份,知道她为了吸引他注意力做的这些事情,怕是要恼火。 如今倾儿还是平妻,他如此贬低陆棠,一个是不想被薛青末不喜,另外一个也是为了保护陆棠,免得她被迁怒。 可惜他如此用心良苦,她却一点都不懂他的心意。 萧知远心有所想,並未注意到薛青末难看的脸色。 “对了,薛师兄这是要去哪?”萧知远抬头问道。 看他是往城外走,但还没见过倾儿,怎么可能离开。 薛青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隨便转转。” 他暂时不打算走了。 “我小师妹可还好?”薛青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萧知远脸上好似绽放出一朵,“她很好,再过段时间便要生產了,身子渐重,却还是为一城百姓操劳。” 薛青末瞭然地点点头,如同他所料,萧知远错把那陶云倾当成他的师妹。 这边正聊著,一个士卒匆匆来报,“萧將军,不好了,萧夫人出事了!” 萧知远神情大变,顾不得多说,拔腿就往將军府跑。 他以为陶云倾即將临盆,出了状况。 “萧將军,西城门!” 路上,萧知远才知道,陶云倾去城西时,竟然被人抓走了! 萧知远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恐怕还需要薛师兄相助,定是有人知道倾儿才是火器的打造者,才会將主意打到她身上!” 陶云倾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只有这一个解释说得通。 “回去稟报许將军,让他派兵前来营救!” 萧知远吩咐完,侧身上马,招呼薛青末一声,向著西城门狂奔而去。 陶云倾,绝对不能出事! 第82章 招揽 陆棠值守猎场最外围,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见到太子。 这种事在意料当中,若真是让她值守太子营帐,那才是有鬼了。 接近太子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她要藉此机会摸一摸这边的兵力。 太子招兵买马,见人就抓,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他到底有多少人马,长公主等人定然不清楚。 陆棠借著值守便利,逐渐向著另一侧移动,太子营帐便在那个方向。 如今已经肯定的是,一万御甲军已经被太子收归麾下。 猎场外围通常都是为了防止閒杂人进入,不会一步一个岗哨,陆棠走了许久才发现其他士卒。 躲开这个哨岗,她很快来到猎场內部,这里山林不算繁密,先前养的不少野物警戒性不高,最適合皇家狩猎。 不过今日,这里可不是用来狩猎的,而是用来点兵的! 陆棠知道这其中定有高手,行事愈发小心起来,若是被抓住,她小命不保。 好在他们的士卒服饰都是相同的,她跟在一支巡逻小队后方进了营帐范围。 脱离队伍,陆棠光明正大走在营地当中。 她要穿过营地,最好能跟上一支小队,这样才好靠近点兵场。 抬眼,她看到前方走来一行人,忙將长枪落地,身体往旁边的营帐门口一站,目不斜视。 为首之人应当就是太子刘景宣,她在这群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还不止一个。 “今日邀请陆姑娘过来,是想让陆姑娘散散心,府中闷久了容易生病。”太子和顏悦色,对陆棠的態度和旁人截然相反。 『陆棠』轻抬著下巴走在他身侧,闻言只是笑笑。 什么散散心,这是为了让她看看他的实力,顺便威慑她一番。 进了东宫她才知道,太子是想招揽她,好为他大批量打造火器。 “先前同陆姑娘说过,武器司的位置孤已经选好了,择日便让人动工打造,孤是希望,能有一位德才兼备之人胜任枢密副使!” 枢密副使,仅次於枢密使,是可以同內阁首辅並驾齐驱的存在。 大盛已经许久不曾设立枢密使,往往只有一个枢密副使主事。 太子的意思非常明显,这个位置留给『陆棠』,不管是不是画大饼,这话说出来就需要一定魄力。 (请记住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个位置,从未有女子担任过! 即便是『陆棠』也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显然,她的表情取悦了太子。 『陆棠』隨后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我不过一介女子,您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说著,她路过一处营帐时,手中突然多了个东西,她不动声色將手敛入衣袖中,有意无意看了门口佇立的士卒一眼。 “陆姑娘这边请。”太子引领著『陆棠』往点兵场而去。 陆棠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走在太子队伍最后方,几乎没有人阻拦她,就这么让她一路跟到点兵场。 放眼望去,点兵场中至少有两万將士,看气势绝不是他们这种临时抓来充数的壮丁! 这是从哪里调来的军队? 陆棠震惊了,这股力量涌入皇城,皇室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第83章 被迫选择 陆棠不敢跟在他们身后太久,周围游走的士卒不少,她在其中不显眼,但一直跟著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这么顺利让陆棠有些忐忑,好在她很快隨著零散的队伍来到营帐边缘。 远离太子身边,她就减少暴露的风险。 今日能这么顺利,最大的原因是这里值守的人並非整支队伍,像她一样被抓来充兵役的人有很多。 这些人相互之间不认识,起不到互相监视的作用,警觉性也比正规军差很多。 他们这些壮丁,如同陆棠所料,肯定是用来充当炮灰的。 她所在的营地就有三千多人,看周围应当还有其他壮丁营地。 在没看到那两万正规军之前,陆棠会认为太子是为了扩充人数,才会不择手段抓人充军。 如今看来,这里边或许另有情况。 她有些想不通,什么情况下需要这么多炮灰? 陆棠迅速回到值守位置,心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虽然有很多客观原因,但从来到去未免太顺利了! 陆棠心生警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是她暴露了? 陆棠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替身姐姐没有暴露,她就不会暴露,这一点从今日太子看替身姐姐的眼神就能知道。 如果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刘景宣想让这里的事情被对手知道。 自己查到的,永远比传扬出去的更可信。 刘景宣应当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搞出这么大阵仗,却不设防。 那么他是给谁看的呢? 三皇子? 他如今最大的对手就是三皇子了。 让三皇子知道他有两万正规军? 还是让三皇子以为,他只有两万正规军? 日头正盛,陆棠往树荫下站了站。 九子夺嫡,真是麻烦得很啊。 偏偏火器的出现,让她被迫入局。 …… 看到两万正规军,秦昭心中无比震惊。 皇城最多的时候驻守军队便是两万人,如今都紧著边关战事,皇城驻守队伍缩减到一万五。 其中包括五千御甲军,其余的则是皇城司的人马。 而太子一个人就在这里藏了两万人。 秦昭心头髮沉。 太子谋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此多人,他是要血洗皇城吗! 偏偏秦昭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若是她露出马脚,陆棠就该有危险了。 话说回来,刚刚那士卒塞给她一个东西,她还不敢拿出来看。 太子含笑看著她脸上的震惊之色,“陆姑娘,现在你应当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了吧。” 他眼底带著浓浓的野心。 他自小便被作为储君培养,德才兼备,一身才能到了该施展的时候,他的好父皇却身强体壮,没有丝毫让位的意思。 不仅如此,近些年来,父皇对他打压得厉害,他所提策论明明都是利国之好事,却没有一件被採纳。 屡屡受挫,让本就不满的太子心生怨恨。 胃口是父皇养大的,那自然也要由他来满足。 “父皇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我手上,才能千秋万代!”刘景宣张扬自信的语气中,带著一抹挥之不去的怨怒。 秦昭沉默,作为差点成为太子妃的人,她对太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心狠手辣被一层名为『杀伐果断』的外衣包裹著,仁慈之下是冷血和漠然。 “陆姑娘,你说对吗?” 他看著秦昭笑,眼底寒芒凛冽。 秦昭知道,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她一定会死。 迎著他的目光,秦昭退无可退。 这是在逼她做出选择。 刘景宣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能忍到现在才让她做出选择,还是因为火器对大盛太过重要。 琥珀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下意识就想反抗,手背青筋都凸起来了。 秦昭似是知道她受激后会有潜意识的动作,脚下横移一步,抬头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太子殿下本就是正统!” 刘景宣哈哈大笑起来,周身气势顷刻卸去。 逼人的气势一消失,琥珀便沉静下来,目光不由地看向秦昭。 秦昭鬆口气的同时,心中暗暗嘆了口气。 儘管是权宜之计,但她也对不住陆棠了。 刘景宣得了一大助力,高兴不已,酒肉犒赏全军,便带著她回府了。 秦昭顾不得想陆棠的名声,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刘景宣接下来的动作。 表面上已经站队了,刘景宣定会第一时间让她著手打造火器。 但是! 陆棠会,她哪里会! 至於琥珀,这个憨憨只会点火! 秦昭一个头两个大。 …… 平遥城,继陶云倾被掳走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萧知远策马追著那些人出了西城门。 西城门往外延伸是荒郊野岭,野兽横行,零星的几处村落也没多少人。 好在对方是马车,萧知远快马加鞭之下,很快追上对方。 一支支箭矢射过来,堪堪擦著萧知远的耳畔飞过,他却顾不得这许多。 倾儿不仅是火器的打造者,更怀著他的骨血,侯府的未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 让萧知远不解的是,薛师兄迟迟没追上来,难不成寻了其他道路围堵这些人? 对方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人,萧知远一个人也能解决,麻烦的是对方有个弓箭手,极大延缓了他的速度。 念头才落,一支箭倏然衝到他的面门,他迅速侧身,险险躲了过去,却没能稳住身形,重心偏移,整个人栽下马。 萧知远半个身子掛在战马一侧,一条腿拖在地上一时用不上力气。 眼看马车的距离又远了几分,他猛提一口气,腰背用力,扭胯上马! 距离再一次被拉近,这次萧知远压低身子,儘量贴著马背。 这一次,他顺利追到马车后方,手起刀落將贴过来的两个人的马匹砍伤,单手一撑,飞身跃起,稳稳落在车篷上。 “侯爷!” 车篷中传来陶云倾惊慌失措的声音,萧知远心中鬆了口气。 他一脚將车夫踹飞,伸手抓住韁绳,马车的速度开始减缓。 那些人眼见萧知远驍勇之极,也不恋战,迅速脱身。 萧知远顾念著陶云倾,没有去追,掀开车帘,便看到有些狼狈的陶云倾,伸手將她扶起。 “没伤著吧!” 第84章 要做个了断 陶云倾伏在萧知远怀里嚶嚶哭泣,“侯爷,他们是为了火器!” 萧知远並不惊讶,除了这一点能让那些人劫掠陶云倾,也没有其他理由。 也正是因为这次劫掠,让一直对此闭口不谈的陶云倾讲了出来。 她这话的意思,无疑是在说,火器是她发明打造的! 萧知远有些欣喜,她若没了顾虑,他自然就能为她正名! 仔细检查一番,虽然陶云倾看上去无碍,但他依然不放心,小心翼翼將她放入马车,牵著马匹往回走去。 追来时不过一炷香,回去却用了一个多时辰,生怕再顛簸了她。 对於萧知远小心细致的呵护,陶云倾欢喜又甜蜜。 路上的时候,遇到追出来的两伍队伍。 明知道对方出兵速度已经非常快,萧知远仍旧露出不悦之色,没理会策马过来的百夫长,逕自驾著马车往回驶去。 百夫长和將士们相视一眼,只得跟在两侧护送。 萧知远见状冷哼一声,“没事了还守著干什么,还不去追那伙贼寇!” 追到那些贼寇,他势必要將他们凌迟,杀鸡儆猴! 百夫长並未带兵而去,来时將军吩咐他们,將人安全带回来就好。 见他们没有动作,萧知远顿时恼怒,不等说话,车中传来陶云倾的声音。 “侯爷,不要为我造杀孽,倾儿现在只想快些回到將军府。” 萧知远听出她话里的不安,不再多说什么。 人多,倾儿或许更安心。 一行人进了城,萧知远直奔医馆。 没有战事的时候,四五个大夫都在这里坐诊,然而按月给他们发放月钱,这还是陆棠出的主意。 说什么造福百姓,他觉得非常可笑。 將军府平白又支出一笔银子,也就是因为这笔银钱並非他出,否则他定是不会同意的。 一路来到医馆,萧知远直接將两个医术最好的大夫拎过来。 医术最好,也不过是矬子里边拔將军,见识过陆棠的医术,大多数大夫的医术他都看不上。 若是陆棠在,他就不必如此担心倾儿了。 “给她检查仔细了!” 隔著一层薄纱,两个大夫轮流诊脉。 萧知远此时也顾不上男女有別,他只希望陶云倾安然无恙。 两个大夫诊脉后,说她脉象安稳,一切正常,只是受了些轻微的惊嚇。 萧知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给了赏钱打发他们走。 “侯爷不必担心,倾儿无碍,只是看到侯爷为了救倾儿奋不顾身,差点被箭矢伤到,我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萧知远掀开薄纱,轻轻將她揽在怀里,“这次怪我,我应该好生看顾你的。” 陶云倾闭上眼享受著安寧和抚慰,“不怪侯爷,是倾儿大著肚子还让侯爷担心。” 萧知远气息沉重起来,“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是为了大盛安危,原本这些活计就不该由你来做,没了你还不行,偏偏这些功劳又被旁人占去!” 他越说越恼火。 陶云倾一身本事,怀著侯府骨血还要在这边陲之地费尽心血,研製出火药,打造出火器,最终却便宜了陆棠! 陆棠一意孤行,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她一眼,却根本没想到,他已经知道全部真相。 萧知远知道不能在这么下去,附身捧著陶云倾的脸蛋,说道:“倾儿,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隱,但如此下去,你会受尽委屈。” 陶云倾眼中忽然涌出晶莹的泪珠,张口想要说什么,可眼神闪烁一下,最终还是闭上眼,摇了摇头。 “侯爷、侯爷说的什么,我哪有什么难言之隱。”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萧知远的手指,他心中驀然一痛。 “倾儿,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萧知远轻柔地为她拂去眼泪。 陶云倾梨带雨,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有侯爷这句话就够了,倾儿什么都不要,只要侯爷在身边。” 萧知远心中颇为震动。 举世之名,破天富贵,还有那唾手可得的权势,她竟然统统可以放弃。 她明明只要开口就能得到的,可是她没有。 萧知远觉得,今生必不能负了她这番心意。 萧知远不知道她难以启齿的原因是什么,却不忍心再逼迫她。 “倾儿,等你休憩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萧知远说著,心情又好了一些。 或许见到薛师兄,她就会有所改变。 陶云倾笑著点点头。 她眉宇间的乏意很明显,萧知远將她送回將军府西院,便准备去找薛师兄。 对於薛师兄没有追过来,他觉得或许另有原因。 果然,找到许晏舟的时候,他说道:“薛师兄去堵截那些贼寇了。” 萧知远恍然,果然如此。 隨后便看到许晏舟神色有些古怪,他不由得说道:“將军可知道薛师兄的身份?” 许晏舟頷首,“他自报家门,说来寻他的小师妹。” 萧知远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是的,等他回来,就会见到他小师妹了,希望將军不要太感到意外。” 许晏舟偏听偏信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也罢,如今陶云倾的身份马上就要真相大白,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棠蒙蔽了他? 萧知远很期待许晏舟精彩的表情,可惜陆棠不在,否则就更精彩了。 只是想想当著薛师兄的面,陆棠被拆穿丘师之徒的身份,他就倍感惋惜。 偏偏是这个时候被召回。 同时他还有一层隱忧,京城召回陆棠,必然是因为火器,陆棠能够迷惑住许晏舟,难保不会迷惑住官家。 若是如此…… 想到这种可能,萧知远就堵心。 “陆姑娘不知如何了,这次火器立了大功,怕是因为这个才將她召回的。”王少凯悠然说道。 许晏舟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傢伙没安好心啊。 果然,萧知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原本就在因此而担心,刚刚劝陶云倾没有达到效果,如今王少凯的话直接让他压下去的情绪翻涌起来。 萧知远冷声说道:“將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许晏舟顿了一下,“萧將军请说。” 萧知远挑眉,“还请诸位到武器司,有些事,我想当面做个了断!” 他火了,真的火了。 第85章 当眾澄清 “了断?”许晏舟面色微沉,“萧將军要做什么了断?” 萧知远不会傻到和许晏舟正面硬刚,他勾唇冷笑,“我、倾儿和陆棠之间的了断!” 许晏舟和王少凯相视一眼。 王少凯收回视线继续擦著刀刃,不论怎么擦,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繚绕在四周。 这把刀,杀了太多人! “可是陆姑娘不在这里,你们若是说什么,陆姑娘都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啊。” 这话有著太明显的维护之意,萧知远哪里听不出来。 他冷哼一声,“我倒是希望她在,我也想看看她,她这次要如何辩解。” 王少凯露出无奈之色,“萧將军总不会想继续先前那番说辞吧,陆姑娘是丘师之徒,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为何偏偏你不信呢?” 许晏舟轻嘆一声,跟著说道:“是啊,陆姑娘亲口所言,难道还能是假的,更何况,她研製火药,打造火器,一眾匠人全都参与,还能假的了?” 萧知远冷笑更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见他们如此顽固,萧知远愈发想要证明,这次刚好薛师兄在,无论如何,首先要证明陶云倾的身份。 她不能继续如此蒙冤下去,被所有人误会。 许晏舟也露出些许无奈之色,“既如此,那便召集三十將领,一同到武器司,听一听萧將军怎么说。” “如此甚好!” 即便他不说,萧知远也会让他召集一半將领。 三十之数,正是军中数得上名號的將领之数,这些人知道真相,那全军也就知道真相了。 萧知远大步离开,他要等陶云倾醒来,带著她一同前往武器司。 既然已经把话摊开了,那就索性说明白。 这口气,他也不想继续憋在心里了。 他知道陶云倾不愿说什么,这次甚至没告诉她,只说要去武器司看看,叫她一起去。 陶云倾不疑有他,神采奕奕地跟在他身边,两个丫鬟远远追著。 丫鬟的月钱都是萧知远自己出,故而她们也只伺候陶云倾一人。 “今日侯爷怎么想起去武器司了?” 陶云倾坐在轿子上,掀起一角,看著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萧知远,满心爱慕。 萧知远宠溺地看她一眼,“我想看看,总让你牵肠掛肚的地方有多好。” 陶云倾嗔笑一声,放下帘子。 萧知远不是没去过武器司,只是非常少,平日他要操练將士,每日都有操练任务,还要回去看望陶云倾,便没有时间到处走动。 幸好景年不必他操心,有倾儿看顾他,指导他。 这段时间以来,景年也没有再犯癲症,让他省心不少。 几句话的功夫,轿子已经来到武器司。 作为打造武器的场所,当初选了个极大的宅子,三进的宅子硬是將院子清空,腾出宽敞的地方。 每一进院子的匠人都有各自的活计,分工明確,从外到內,最后组装成型武器。 萧知远以前来的时候也直到外院,从未到过里边的院子。 这一次,他们也是在外院。 陶云倾进了院子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在场居然有三十多个將士,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停住脚步。 “侯爷?” 见陶云倾面露惊疑之色,萧知远忙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即便他这么说,陶云倾一颗心也飞速跳动著,总觉得一会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不由得抓紧萧知远的胳膊。 对於她现在的依赖感,萧知远大感满足。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娇柔,对他满心依赖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给大盛打造出威力十足的火器。 以前甚至有人说陶云倾贪慕他侯府荣誉,想要荣华富贵加身。 可倾儿明明淡泊名利,甚至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若是她想要,只需要將身份说出来,要什么没有。 如今想想,那些人,不过是在嫉妒他罢了。 將士站在一侧,孙老带著匠人们站在另一侧。 许多人都露出狐疑之色,不知道今日摆这场架势意欲何为。 萧知远低声对心腹说了两句。 站得近的陶云倾分明听到他在问那人什么时候回来。 是谁? 不知道为何,陶云倾心中的不安更甚。 “侯爷,倾儿想回去休息。”她面色微白,露出些许萎靡之色。 萧知远见状蹙眉,轻声安抚道:“倾儿,再忍一忍,今日之事极为重要。” 许晏舟朗声说道:“今日召集诸位,是萧將军有一些事想要澄清一番。” 说完,他看过去。 萧知远轻轻拍了拍陶云倾的手,隨后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有一事,萧某务必要在今日澄清一番,还我夫人一个清白!” 他的话一出,眾人顿感不明所以。 陶云倾面色一白,她大概知道萧知远要做什么了,想要上前劝阻,却已经来不及。 “不管是研製火药,还是打造火器,一切的一切,均出自我夫人陶云倾之手,却被陆棠剽窃成果!” 此话一出皆尽譁然。 匠人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萧知远。 三十几个將士也都面面相覷。 看到眾人反应,萧知远露出一抹满意之色,看样子,他们已经察觉出端倪了,否则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孙老惊讶过后,老脸沉下来,“不知道萧將军在说什么,此事同贵夫人有何关係?” 匠人们之所以如此表情,是因为萧知远天方夜谭的一席话,著实震惊到他们。 萧知远面色微冷,“我夫人陶云倾大著肚子,每日往武器司跑,往城西宅子跑,你们以为为何?当真只是送吃食吗?” 他冷哼一声,“她是在將方式方法,传递给陆棠!” 孙老张了张嘴,这萧夫人每次来,连门都进不了,陆师更是没见过她,她传递哪门子的方式方法。 一个匠人好奇地看向陶云倾,“我从未见过陆师和萧夫人碰过头啊,如何传递的?” 陶云倾垂眸,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萧知远闻言,回首看向她,“倾儿,你告诉他们,是如何传递的?” 他不信二人没碰头。 陶云倾闭了闭眼,面露苦涩,“侯爷,我们回去吧。” 第86章 薛师兄回来了 看到陶云倾这副神情,萧知远心中闪过一抹心软,可如今骑虎难下,有了开头,必定是要有结尾的。 萧知远用鼓励的目光看著她,“倾儿,如今的形势你看不明白吗,我们要为自己爭一把!” 陶云倾轻轻摇了摇头,露出如鯁在喉的样子。 “倾儿,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大胆的说出来,以前是我太顾念和陆棠的情谊,忽视了你的感受,没想到陆棠一再得寸进尺,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他走回来轻轻握住陶云倾冰凉的手,“你告诉他们,你是如何將方式方法传递给陆棠的!” 陶云倾垂首抹泪,只是不语。 萧知远有些心急,转头对面色各异的眾人说道:“我並非信口开河,我与陆棠成亲三载,她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 “萧將军!” 他的话被许宴舟打断。 萧知远转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许宴舟,知道自己这番话很可能会给陆棠引来非议。 但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更何况,他自认为对得起陆棠,他不是没给她机会,是她一次次枉顾了过往的恩情,死不悔改。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替她隱瞒什么!陆棠同你们说她是丘师之徒,根本就是假的!” 萧知远说完,本以为会引起极大的反响,谁知眾人一脸茫然。 一抹异样感在心头升起。 “她没有和你们说这些吗?” 许晏舟面无表情地说道:“陆姑娘从未宣扬过她的身份,以前的侯府夫人也好,丘师之徒也罢,她都不曾主动提及过,在场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萧知远张了张嘴,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起初他以为陆棠是靠著侯府夫人的名头得到庇护,后来才知道她依靠的是丘师之徒这个身份。 也难怪许晏舟对她如此不同。 可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所想有些出入。 孙老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人,忍不住问道:“既然侯爷质疑陆师的身份,那敢问侯爷,丘师之徒是何人?” 他口称侯爷,带著隱晦的讽刺之意。 萧知远咬了咬后槽牙,“丘师之徒,乃我夫人陶云倾!” 说完,他拉过轻蹙眉头的陶云倾,对她说道:“倾儿,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陶云倾反手握住萧知远,“侯爷,我们走吧,我不舒服,想回將军府。” 萧知远见她仍然不肯开口,猜到恐怕是所谓的师命不可违! 丘师之名如雷贯耳,若是因为这个,他能理解。 可他也不想做满口妄言之辈,哪怕陶云倾不敢承认,他也有办法证实。 若是將来丘师怪罪下来,他一力承担就是。 “我夫人有难言之隱,无法亲口说出,我自证明给你们看就是了!” 武器司有日晷,萧知远看了一眼日晷,估算了大概的时间,知道那人快要回来了。 陶云倾摇摇欲坠,面色发白,眼看隨时都会晕过去,许晏舟贴心地喊来大夫。 “眼看嫂夫人即將临盆,担心有失,特意让大夫候著。” 王少凯和平二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將军可不全是面上清风明月的君子。 这时候可不能让这位萧夫人遁了。 陶云倾面色微变,看到大夫拎著药箱匆匆跑过来,当即躲在萧知远身后。 “侯爷,我没事。”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著委屈和惶恐。 惶恐是真的。 大夫被萧知远挡住,他不確定地回头,“真的不用大夫给你看看?” 陶云倾咬著后槽牙摇摇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用。” 萧知远挥手让大夫下去,对许晏舟的周到很是满意。 孙老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每一位丘师之徒都有其特殊的信物,侯爷既说贵夫人乃丘师之徒,可否看一下信物?” 末了他补充道:“老朽不才,有幸知道这三位高徒的信物是什么模样。” 萧知远一怔,不由得回头看向陶云倾,“倾儿,可有信物?” 陶云倾依旧垂著头,闻言微微侧首,闭了闭眼,“侯爷,不要再问了。” 萧知远恍然,她都不能暴露身份,又怎么能拿出信物呢。 他蹙眉看向孙老,“你明知她不能讲明身份,还要拿信物说事!” 顿了顿,他又说道:“关於倾儿的身份,一会便能证明,你们无需著急,眼下我希望武器司能说句公道话,倾儿是不是每日都出现在这里?” 孙老点头,“不错。” 每天拎著空食盒出现,转悠一圈进不了二进院子就离开。 孙老还道为什么,原来是为了迷惑傻子。 “倾儿每一次出现,火器的打造便有一分进展,这一点你们无法否认吧!” 眾匠人:…… 孙老轻咳一声,“这是因为陆师在,而非贵夫人。” 他说得已经很清楚,这位侯爷不知道脑子是否遭受重创,如此没有根据的话,信手拈来。 萧知远冷笑,“你不要再说话,让其他人说。” 孙老:…… 他乾脆退到后边,老神在在地看著这齣闹剧。 这时陶云倾囁喏地开口,“倾儿到武器司只是来给妹妹送吃的,侯爷、侯爷怕是误会了。” 萧知远蹙眉转身,“倾儿你不必害怕,若是丘师怪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和你没关係。” 在他看来,陶云倾是不敢违背师命说出口。 许晏舟见状说道:“嫂夫人都这么说了,萧將军还在坚持什么?” 陶云倾很想跟著点头。 萧知远心头憋屈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整个武器司都被陆棠买通了,如今竟然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公道话。 最关键之人,却也有口难言,这件事就变得难办起来。 那个人怎么还不回来。 萧知远冷冷说道:“將军,强占军功这种事是要杀头的,我知道你同陆棠关係匪浅,但也不要因此被牵连比较好。” 许晏舟蹙眉,还未说话,萧知远的心腹匆匆跑进来。 “侯爷,薛师兄进城了!” 萧知远大喜过望,“快,去迎薛师兄,儘快让他过来!” 心腹表示已经迎上,正快马加鞭往这里赶,估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第87章 傻眼 听到薛师兄进了城,萧知远恨不得亲自去接。 或许太过兴奋,他並未看到一旁陶云倾脸上的茫然之色。 回头对眾人说道:“诸位稍后,薛师兄马上就到,是非曲直,稍后便有分晓。” 他的语气中透著无与伦比的底气,眉宇间甚至带著些许扬眉吐气之色。 许晏舟微微頷首,“既如此,我们便等薛师兄到便是了。” 萧知远重重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一身清冷,身如青松,面若皓月,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居然让他想起陆棠。 轻哼一声,希望他一会还能如此淡定从容。 想到一会许晏舟在眾將领面前顏面扫地,失了威严,萧知远心中闪过一抹快意。 他转头看向陶云倾,见她眉头紧锁,垂眸思虑繁重的样子,不由得开口宽慰,“倾儿不必担心,一会薛师兄到了,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若是邱师怪罪下来,为夫必一力承担!” 他以为陶云倾是在担心身份暴露会受到师父责罚,拍著胸脯让她不必担心。 谁知陶云倾闻言,脸上仅有的血色也褪去,身体摇晃了一下,立刻便有大夫上前欲给她诊脉。 “萧夫人,可需要在下为您看一看?” 陶云倾眼尾闪过一抹气急败坏,隨即眼尾泛红看向萧知远,“侯爷,倾儿、倾儿…”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想儘快离开这里。 若是早知道此行有这样一番事,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萧知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眼睛不时瞟向门外。 就在陶云倾一咬牙准备直接往后倒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手上的依託消失,萧知远已经迎了出去。 “薛师兄!”萧知远的目光锁定薛青末,扬声说道。 薛青末頎长的身姿出现在门口,看到他微微頷首,便错身而过。 这一眼在萧知远看来,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萧知远的血液开始涌动,他紧隨薛青末走了回去,一脸兴奋地看向陶云倾。 “倾儿,快看是谁来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景年说得应该给她一个惊喜,这种关键时刻出现,才是真正的惊喜。 很快,萧知远愣住了,因为他没有从陶云倾脸上看到丝毫喜悦,甚至看到一抹茫然。 “倾儿?” 萧知远露出疑惑之色,迎上她无措的眼神,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为什么…感觉她不认识薛师兄? 这个念头一出,立刻被他否认。 怎么可能,薛师兄都说了,他的小师妹就是他的夫人! 可隨即,他便看到特意来看望小师妹的薛师兄,径直从陶云倾前边走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萧知远眼神略有些呆滯,脚下顿了一下,眼底涌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惶然。 “薛师兄!” 许晏舟抱拳。 薛青末没有官职,又身份特殊,不好胡乱称呼,乾脆也同萧知远那般称呼师兄。 薛青末抱拳回礼,“许將军。” “劳烦薛师兄跑一趟。” “无妨。” 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许晏舟的目光看向门口的萧知远。 “萧將军,薛师兄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不妨现在说。” 萧知远张了张嘴,却没有了最初那股高涨的气焰。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哪里有问题,“薛师兄可是来看望小师妹的?” 薛青末頷首,“不错。” 萧知远又问,“薛师兄的小师妹,可是我夫人?” 薛青末眼底光芒晦涩,“是你夫人没错。” 萧知远顿时鬆了口气,心底的不安荡然无存,笑起来,“那就是了。” 他伸手牵过陶云倾,说道:“薛师兄,倾儿知道你来,可高兴的紧!” 他拉著她的手,却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 “侯、侯爷!” 陶云倾刚刚就在猜测这薛师兄是什么人,虽然有所想,却不敢往深了想。 天下之大,总不能那么巧。 可老天爷偏偏就和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萧知远说完,发现薛青末不仅没有喜悦之色,脸色反而阴沉下去,心里咯噔一下。 薛青末声线都冷下来,“我师妹名叫陆棠,可不叫什么倾儿。” 萧知远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一下倒涌回心臟,好似被一只大手攥紧。 陆棠… 陆棠! 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追著他跑的陆棠,怎么可能是丘师之徒! “所以,武定侯现在的髮妻是此女,而非我师妹陆棠。” 听到薛师兄的话,萧知远下意识摇头,“不、不是的,倾儿…她、她只是我的平妻。” 身后陶云倾身体一晃,这次是真的头晕目眩差点晕倒。 刚刚还一口一个夫人叫著,现在就“只是平妻”了。 薛青末冷冷说道:“我师妹或许会被皮囊迷了眼,却不会丟了她的骄傲,你娶了平妻,她必定不会再同你纠缠。” 萧知远呆滯,身体有些僵硬。 他们確实和离了,但那是陆棠欲擒故纵的手段,否则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追到边关等他。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他缓缓回头,看向陶云倾如同金箔的脸。 “既然你不是丘师之徒,为何要骗我!”他低吼一声,眼底充血。 陶云倾嚇得后退一步,使劲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萧知远赤红双眼,如同疯魔,“还说你没有!火药是你研製的吗?火器是你打造的吗!你说啊!” “你如此欺我瞒我,罔顾我对你一片心意,你给我滚!” 陶云倾双手颤抖,眼底牵过震惊,隨后化为愤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丘师之徒!我什么时候说过火药是我研製的,我更没说过一句火器是我打造的!你想当然的认为,凭什么將过错附加到我身上!” 萧知远彻底呆愣原地。 是的,陶云倾从未说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因为什么,他开始认为一切都是陶云倾的功劳? 萧知远忽然仰天大笑,笑的癲狂,隨即笑声戛然而止。 “你没说过,你的確没说过,但是你也没否认过一句!” 不仅如此,还处处误导他! 第88章 悔的心肝肺疼 萧知远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这是陶云倾故意为之! 偏偏她一个字都没有承认,变相地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他怎么不知道,陶云倾的心机竟如此深沉! 萧知远满脸失望,眼底儘是悔意。 陆棠如此倾慕他,追她追到这里,深情如此,他却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萧知远恨不得陆棠就在此地,他会毫不犹豫拥她入怀。 是他误会了陆棠! 她……想必心中很难过吧。 陶云倾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情绪,心神激盪之下,腹中一痛,腿內侧一股热流涌出。 她痛得面色扭曲,扶著柱子缓缓跌坐下去。 身后的丫鬟赶忙上前,看到她裙底的鲜红,顿时变了顏色。 “侯爷,夫人要临盆了!” 萧知远怔怔地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晏舟蹙眉吩咐儘快去將稳婆喊来。 再回將军府显然来不及了,许晏舟吩咐收拾出一间房用来接生。 在场眾人脸上神情各异,今日当真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眾將士看向萧知远的眼神带著隱不可查的戏謔之色。 今日过后,萧知远在眾將心中,再没有威信可言。 谁会信服一个睁眼瞎,一个被女人刷得团团转的將军? 他们替陆姑娘感到高兴,又佩服她的果决,早早就摆脱了这个男人。 否则,她將陷入无休止的后宅爭斗,恐怕再没有半分精力放在建造与武器上。 也就没有现在的陆棠了。 陶云倾在这里生產,不便有太多外男在场,眾將迅速离开,回到校场操练將士。 匠人们也在孙老的安排下全部进入二进院子继续干活,將前院腾出来,给陶云倾生產。 孙老进去的时候脸色非常臭。 这叫什么事,好好的武器司,居然留给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生產用。 武器司不乾净了。 直到將陶云倾送入临时搭建的產房,萧知远才回过神来。 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般,他脚下虚浮向著大门走去。 许晏舟见状蹙眉,“萧將军,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这毕竟不是將军府。” 对待陆棠如此就算了,如今对待自己的骨肉也如此冷漠无情,许晏舟对他的印象彻底跌到谷底。 萧知远停下脚步,神情木然地坐在台阶上,不再言语。 后悔吗? 他现在悔得心肝肺都疼。 陆棠才是真正的丘师之徒,他就这么把人往外推。 还不止一次! 至於火药的研製和火器的打造,他甚至都不需要再问。 陶云倾若是有这等本事,当初陶家军早就用上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这些事情,他为什么早些没想到。 想起陶家军,萧知远直锤脑袋。 陶云倾犯下那么大的过失,哪怕不是故意为之,也是因为她的蠢才让敌人有机可乘,他却还那么相信她,认为她聪明过人,才智出眾。 他才是真的蠢,蠢透了! 被陶云倾一而再再而三地哄骗,萧知远对她的情谊早已不復当初。 等见到陆棠,他会亲自迎她回来,这次他会肯定地告诉她,她依然是侯府主母,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说起来,他和陆棠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等她回来,他们该要一个属於他们的孩子了。 甚至萧知远想,若是这个孩子足够出眾,他会破格为他请封世子。 那样,陆棠也会很高兴的。 想起这些,萧知远总算振作一些,放眼望去,整个前院已经没人了。 许晏舟和薛青末都不见踪影。 他想再见见薛师兄,同他解释一番,他和陆棠只是闹了彆扭。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陆棠。 不知道身在京城的她,是否想念自己。 …… 京郊外,陆棠破格提拔为正式军,这一次的任务执行得非常不错。 得到晋升的机会,陆棠自然而然遭到许多红眼,有些人便开始阴阳怪气詆毁她的身量。 什么像个猴儿一样瘦小,如何能当大任等等。 陆棠心態好,只要別让她听见这些话,她就不会急眼。 进了正规军,陆棠本以为脱离了炮灰的命运,却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刘景宣。 她也终於知道为什么刘景宣急於召见她! 刘景宣野心勃勃,竟是想要打造一支火銃军! 陆棠知道『火銃』这个东西,但是从未打造过,其材质应该是铜或者生铁,以这种材质铸造出的火器,威力强大。 这种应当属於单兵作战火器。 若是有了这东西,太子即便只有五千人马,拿下京城也轻而易举。 而她所加入的这支『正规军』,就是用来试火銃威力的炮灰。 若是饶幸不死,他们会被送上战场,充当新一轮炮灰。 这些事情,是陆棠又一次孝敬百夫长后,他醉酒吐露出的话。 陆棠捏著下巴,知道再留下去的意义不大。 她心中念头一闪,萌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陆棠的行动力很强,有了想法,她当晚便逃离营地。 这种地方本身就不可能困住她,这么久早已摸清守备力量,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要见一面长公主! 接下来的计划,需要长公主出面。 离开军营容易,想要进入长公主府却非常难。 刘景宣知道长公主对外界的影响,对她的看守非常严格。 陆棠试探几次,都没能偷偷潜入进去,里边有高手。 此法行不通,只能另想它法。 陆棠在长公主府周围盯了三天,发现每日都有一个婆子和一个老伯出来,二人分头负责採买。 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发现有人盯梢这些出门的人,恐怕是为了引蛇出洞。 …… 此时,东宫当中,秦昭已经快要拖不下去了。 上次跟著刘景宣从点兵场回来,她被迫选择了立场,刘景宣便开始施压让她打造武器。 她哪里会! 刘景宣描述的那东西,她闻所未闻,更不要说有什么想法。 偏偏她要害装出蹙眉苦思的模样,以打消刘景宣的疑虑。 “琥珀,不行我们就跑吧!”秦昭都准备收拾包袱了。 琥珀摇头,“这院子里至少有五个暗卫,每一个都是高手,我一对一没问题,再来四个,只有挨揍的份儿,逃是肯定逃不掉的。” 第89章 入东宫 秦昭一听就绝望了,琥珀的战斗力她太清楚了,她若是说逃不出去,那肯定就是没希望。“那我们怎么办!”秦昭急的都快揪头髮了。 琥珀啃著梨,“我们等等吧,上次点兵场,我觉得那人八成就是小姐,她既然知道此间情形,必不会不管我们。” 秦昭无语。 琥珀哪哪都好,就是对陆棠太盲目信任。 倒不是她不相信陆棠,而是眼下这个情况,陆棠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 她们出不去,她进不来,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没用。 秦昭心急如焚的时候,长公主府门前正在例行搜身检查。 外出採买的婆子回来了,门前將士翻了翻锦盒,里边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皆是日常所用。 十几个瓶子,那將士挨个打开闻了闻,有些拿不准地倒出来一些粉末。 婆子似是已经习惯,横眉冷眼站在那里。 “看看她身上。”將士检查完锦盒,让另一个婆子搜身。 一炷香的功夫,才放婆子进入府中。 婆子拎著锦盒,一双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径直向著长公主內阁走去。 走过两个游廊,迎面走来一个將士,蹙眉看著她,“李妈妈採买完不去长公主那里回命吗?” 李婆子目光隨意扫了下周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自会同方姑姑一道去,军爷当好自己的差就是。” 说著,她绕过將士,踩著台阶进了垂门。 借著拂裙的动作,余光扫了身后一眼,见那將士仍旧看著她的背影,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她不再耽搁,快步进了方姑姑的院子。 作为跟了长公主大半辈子的老人,方姑姑有自己的院子,也有人伺候著。 轻轻叩响房门,里边传来方姑姑的声音,得了允许,李婆子推门进去,反手关上门,阻断那道视线。 转头,迎上方姑姑略带警惕的眼神。 “你不是李妈妈。” 她用的肯定的语气,但声音很轻。 『李婆子』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赫然是『陆棠』。 方姑姑眼底闪过一抹惊诧,隨后看了房门一眼,悄悄起身来到床边,见垂门外仍旧有一道身影,衝著『李婆子』摇摇头。 『李婆子』正是陆棠所扮。 这几日她一直盯著出来採买的李婆子,摸清楚监视她的人的规律,终於找到机会同她碰头。 李婆子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她知道陆棠,且长公主特意吩咐过,若是遇到陆棠,听她吩咐便是。 陆棠也不是白白盯著李婆子,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於是早早便准备好李婆子的人皮面具,在脂粉铺子和她换了身份。 因为时间仓促,人皮面具製作的相对粗糙,用的也是简单工艺,进门的时候陆棠生怕漏出马脚。 幸好將士们的注意力都在採买物品上,让陆棠顺利进入公主府。 方姑姑知道她这里不够安全,打了个手势,让陆棠跟著她。 她走到门边,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蹙眉说道:“李妈妈,你也是府中老人了,不是我说你,长公主用的胭脂一定要是红蓝为原料的,若是没有,就等有了再说,你说你现在买来这等货色,又跑来求我去找公主说项,我又怎么说呢。” 『李婆子』愁眉苦脸地跟出来,“方姑姑,老奴实在找不到可替换的了,这不买回来先让您过目,下次老奴一定记得,这次您帮著同长公主说说,不要责罚老奴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出了垂门,走过那將士身边,向著长公主的內阁走去。 那將士看著二人的背影,眼中疑虑逐渐打消。 一路来到长公主內阁,知道殿下还在休息中,二人站在廊下等了片刻,便有婆子出来叫她们。 进房间的时候,方姑姑给了门口婆子一个眼神,婆子心领神会。 长公主一头银髮带著光泽,脸上却多了几道皱纹。 这段日子她忧心忡忡,眉宇间都带著一抹倦怠。 待她屏退四周,室中只剩下三人的时候,陆棠傴僂的背挺直,恭敬行礼,“小女陆棠,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不由得看向方姑姑,见她含笑点头,眼底的惊色变成喜色,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上次匆匆一见,没能说几句话,没想到再见陆棠,竟是在她自己的府邸。 公主府守卫森严,到处都是明著暗著的监视,即便是长公主自己,在府中都束手束脚,陆棠却如此有本事,就这么水灵灵地站在她面前。 上次在绢帕上说得不够详尽,陆棠將自己的情况迅速又说了一遍。 长公主也將如今的局势都告诉了她。 如同陆棠所料,如今爭斗最狠的便是太子和三皇子。 皇上昏迷不醒,太子的野心就不再掩饰,只等找到合適的机会攻入皇宫。 三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太子將御甲军收入麾下的时候,他便將皇城司纳入囊中。 “我已经听闻消息,刘景宣有两万正规军,如此一来,恐怕皇城不日便会陷入血海当中。”长公主忧心忡忡。 她的幼弟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虽说不上是位流芳百世的明君,但也绝对不是昏君,若是就这么惨死在皇宫中…… 最重要的是,皇上一死,太子和三皇子將再无顾忌。 “如今皇上尚在,太子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三皇子不会让皇上有事的。”陆棠说道。 长公主哪里能不明白,却又禁不住心中忧虑,“如今本宫已无力做什么,你若是有本事,儘快放手去做就是了。” 她的语气中带著一抹苍凉。 肆意了一辈子的长公主,如今却被幽禁在这公主府中,等待她的只有暴毙。 陆棠闻言,说道:“谁说长公主已无力,小女这不是求到长公主这里了吗?” 她说完,便看到长公主莞尔,“你说说看,如今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这重身份吗? 如今她这重身份,就是最大的阻碍。 “我希望殿下能把我送入东宫。” 陆棠的话一出,长公主和方姑姑均微微变了脸色。 第90章 偷梁换柱 东宫,刘景宣如同鹰隼的目光盯著秦昭。 “陆姑娘,怎么,还没画出草製图吗?” 秦昭硬著头皮说道:“殿下总要给我些时间,那火銃我也只是听闻,並未真正见识过,想要打造出来谈何容易。” 刘景宣的面色冷下去,“陆姑娘,我给足了你面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秦昭纤眉一挑,“殿下,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没什么好失去的。” 言外之意,不要试图用任何人和事拿捏她。 刘景宣死死盯著她,片刻,他忽然笑了。 对於这种硬骨头,越是啃不下,他就越是觉得有趣。 刘景宣走过来,双手落在椅子扶手上,將她圈在方寸之地,“陆姑娘这性子够野,我们拭目以待吧,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他正起身要离开,门外传来通稟。 “殿下,公主府传来消息,长公主想见陆棠。” 刘景宣蹙眉。 长公主是他亲姑姑,小时候照看过他几年,是有些亲情在里边的。 正因如此,他不希望长公主捲入这场纷爭,將她幽禁在公主府。 如今见陆棠做什么。 刘景宣思忖一番,让人去请长公主。 少了通传拜帖那一套,不多会,长公主便出现在东宫。 该有的礼节刘景宣一点都没落下,只是长公主看他的神情再没有往日温情,只剩下冷淡。 “我要见一见故人之徒。”长公主开门见山。 刘景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如此,姑母请隨我来。” 看到『陆棠』的时候,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她知道陆棠的易容术精湛,但见到面前的『陆棠』时,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幸亏刘景宣在她身后,並未看到,否则必定起疑。 “太子可否让我们单独说说话。” 刘景宣面色微沉,“这不合適姑母。” 长公主回头,淡淡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说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景宣神色变幻一番,想到这是在东宫,他们又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真能翻出浪不成。 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跟著退了出去,关上门前,他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姑母身体不適,不宜太久,一炷香功夫,孤会送姑母离开。” 刘景宣並未走开,他倒是想看看,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是说,她想同陆棠达成什么交易。 这是最大的可能,端看陆棠怎么选择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刘景宣便带著人进去了,隨即便看到长公主面色有些难看。 刘景宣挑眉,“姑母敘旧敘得怎么样?” 长公主咬了咬牙,“景宣,姑母求你,让陆棠给你父皇看一看!” 刘景宣眼底毫无波澜,“姑母放心,父皇不会有事的,等我登基之后,会召集天下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 长公主的目光看向陆棠,“陆棠就是最好的大夫,让她给你父皇看看,若是你父皇醒来,我会劝他退位让贤,他也该颐养天年了。” 刘景宣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皇位』这两个字有多少分量人尽皆知,父皇但凡能站起来,他都不会退位。 否则又何苦將他逼到这个份上。 “姑母该回去休息了。”刘景宣挥了挥手,让人拥著长公主离开。 待长公主离开后,刘景宣在陆棠面前来回走动一圈,隨后目光锁住陆棠。 “姑母同你说什么了?” 陆棠垂眸,“长公主想让我给皇上诊治。” “你以为我会信?” 刘景宣上下打量陆棠一眼,忽然嘖嘖两声,让陆棠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是的,现在的陆棠是真的陆棠,秦昭跟著长公主离开了。 她们就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完成偷梁换柱。 这鋌而走险的一招棋,却是最为可行的。 她以为太子看出端倪,甚至做好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准备。 “陆姑娘还是这么不老实啊,你真的以为没什么能拿捏你?” 陆棠掀起眼皮,对上那双阴翳中透著寒凉的眸子。 视线在空中交匯,好似霹雳带闪,擦出瘮人的火。 刘景宣两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看著陆棠,“陆姑娘,我姑母可是想拉你投诚?” 见陆棠面色微变,刘景宣冷笑两声。 打著救治父皇的幌子,实则是要將陆棠拉过去。 刘景宣能想到要陆棠打造出一支火器军队,旁人自然也能。 比如他的好父皇,比如他的皇弟三皇子。 陆棠轻蹙眉头,隨即挑眉道:“既然殿下猜到了,我也不瞒殿下,长公主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呢。” 刘景宣嘴角笑著,却不达眼底,“陆姑娘,你要知道,我父皇已经是个活死人,我姑母一介女流,她能许诺你什么,饼画得再大,也只是画的。” 陆棠笑了,“既如此,殿下可愿给我一块真正的饼。” 刘景宣笑而不语。 陆棠示意一番,让人拿来笔墨纸砚,隨后笔落悬河,纸上很快出现半个图样。 在看到这半个图样的时候,刘景宣的视线就无法移开了。 陆棠纤眉一挑,“殿下恕罪,先前多有隱瞒,实乃看不到殿下诚意,我若心甘情愿,必会为殿下达成所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看殿下是否有足够的诚意。” 刘景宣垂眸看了一眼那半个图样子,转身坐回上首。 “你说说看。” 听到这里,陆棠悄然鬆了口气,知道这一关过了一半了。 “第一,殿下在皇上驾崩之前不能强行继位,我不想背上不好的名声,同我师父无法交代。” 刘景宣面沉如水。 “第二,小女从龙有功,不才想过一把官癮,枢密使一职空缺,我不介意填补空缺。” 听她嘴里说出的都是忌讳之词,刘景宣一时分不清她是蠢不自知,还是另有目的。 但想想她生长於山野间,又是一介女流之辈,这番言谈也不是不可能。 隨后他笑起来,先答应她又有何妨。 见他如此,陆棠知道这一关过了,还没来得及鬆口气,下巴忽然一紧。 刘景宣凑近她,眼底意味不明,“陆姑娘,比起枢密使一职,你不考虑一下皇后这个位置吗?” 第91章 她的立场 刘景宣见陆棠面无表情地看著她,低笑一声,“你这张脸也算是国色天香,再加上你是丘师之徒,造了火器,做我的皇后倒也说得过去。” 陆棠伸手挡开的他爪子,不紧不慢,却透著淡淡的凉意。 “殿下莫不是吃酒了,怎么尽说些醉话,小女乃和离之妇,可配不得这大雅之堂。” 听他说话,她仿佛看到了某位侯爷。 当真是嘴一张,什么话都能往外突突,不能对著铜镜好生端详自己那副尊容吗? 按说刘景宣模样是不错的,自小养在皇家,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但那双眼睛泛著阴翳,眼尾轻挑,打眼看上去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浮躁。 说白了,这副模样,多少带了点刻薄相。 若说这几位皇子里边,也就是三皇子模样出挑,气质尚佳。 陆棠的话让刘景宣笑起来,眼底多了几分认真之色。 她和一般女子不同,没人敢如此拒绝她,更没有哪个女子拒绝得了『皇后』之位。 原本是说笑,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能这么做。 皇后本身就是个摆设,能將她束缚在身边给他造火器,还能避免权臣利用后宫揽权,倒是一举两得。 眼见陆棠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刘景宣笑了笑,“陆姑娘既然已经知道火銃的构造,择日不如撞日,这边开工吧。” 陆棠闭了闭眼,说道:“草纸图我很快便可完善,只是这材料殿下打算如何?” 要么铜,要么生铁,以大盛的水平,生铁相对好打造一些。 说起正经事,刘景宣的目光也凝肃一些,“这些不必你担心,你只需要將材料列个单子给我,我会儘快让人准备。” 陆棠頷首,“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匠人。” “需要多少人?” “要看殿下打造多少个火銃。” “五千,最好是一万。” 他说完,陆棠睁大眼眸。 刘景宣挑眉,“怎么?” 陆棠红唇微抿,“若是这个数量,至少需要五千匠人,一万铁匠。” 这还是相对保守的,若是刘景宣限时,还需要更多人手。 刘景宣要做什么昭然若揭,他必然是急於要这批武器的。 听到这个数量,刘景宣也蹙起眉头。 他到底还只是个太子,有三皇子牵制著他,无法放开手脚,一时找不到这么多匠人和铁匠。 “人我儘量给你找,太阳落山之前,草纸图就要陆姑娘多费心了。” 刘景宣说完便离开了。 琥珀看到陆棠的快乐消失,愁眉苦脸地说道:“小姐,你真要给这个討人嫌的太子打造武器吗?” 琥珀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单纯不希望陆棠帮他。 陆棠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琥珀捂著脸嘟嘴道:“小姐,那太子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就算你帮他了,他也不会轻易放了我们的。” …… 平遥城,两日一夜的疼痛,陶云倾终於產下一子。 这个孩子的降生,让萧知远对她的態度稍有缓和,但依旧没什么笑脸。 这是侯府第二个公子,萧知远看著孩子喜上眉梢,在城中找了好几个奶娘备著。 现在萧知远除了去校场,几乎不怎么在城中逗留,也极少在將军府閒逛。 那日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他虽然恨许晏舟不多加管束,但更恨陶云倾骗他。 每每想起这件事,因为孩子冲淡的恼恨便又会涌起来。 萧知远见萧景年站在一旁,安静地看著襁褓中的孩子,说道:“景年要给你幼弟做好榜样,免得將来他误入歧途。” 说著,淡淡的瞥了陶云倾一眼。 陶云倾面色一白,泪盈於睫。 但是这幅样子,现在无法唤起萧知远对她的怜爱。 萧景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扬起一个笑脸,“父亲,我会好好带幼弟,绝不辜负您和云姨对我的一番疼爱。” 萧知远连连点头,“我武定侯的嫡长子,就应当有这份气度!” 萧景年含笑看著襁褓中的萧景辰,心中溢满冷意。 萧景辰,我们又见面了。 若没有之前的事,看著他们母慈子孝,萧知远该有多开怀。 如今…… 他嘆了口气,起身去了议事堂。 在议事堂前站了片刻,他才踌躇著进去。 如今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薛青末。 看到他进来,原本议论的眾人纷纷停下,目光看向他。 萧知远垂眸,只当没看到这些目光,逕自走到椅子前坐下。 “冒昧问一句,薛师兄的消息可准確?”许晏舟继续刚才的事情。 薛青末笑笑,“你可以质疑我功夫不行,但不能质疑我的消息不准確。” 许晏舟苦笑一声,只是他带来的这则消息,於他而言太过意外。 陆棠正在为太子打造火器军队! 虽然断了和京城的联繫,但许家仍旧千方百计为他提供一些消息。 尤其是在陆棠回京之后,仿佛打开一道口子。 皇上昏迷,太子谋逆,三皇子把持皇宫,双方对峙著。 边关捷报传回去,火器在大盛问世,太子第一时间便想打造一支震慑力十足的火器军队。 盯上陆棠是迟早的事,他赶在三皇子下手之前,借御甲军的名义,一道军令將她召回,扣下了她。 他们吃亏吃在消息不够灵通上。 若是早些时候知道京城是这般形势,许晏舟根本不可能让陆棠回去。 建立火器军队这种事在京城都是极为隱秘的事,许晏舟不知道薛青末如何知道的。 许晏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想回京城。 这个念头一起,迅速发酵起来。 但是他很清楚,作为边关將帅,他擅离职守,可不仅仅是杀头那么简单。 万一他不在的期间城破……他便成了千古罪人。 向来果断的许晏舟,第一次陷入纠结当中。 不知道薛青末是不是看出什么,他悠然说道:“我说不好小师妹的立场,但若是有人强迫她,她是不可能隨了那人的愿。” 许晏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薛青末说完,便拎起包袱,拱手道:“就此別过吧。” 许晏舟忙站起身將他送到將军府外,门外已经备下一匹骏马。 萧知远这才知道,薛青末今日就要离开了,他顿时大大鬆了口气。 第92章 燕回堂东家 昇州城最大的酒楼当属醉仙楼。 醉仙楼可是贵胄豪商们的销金窑,这里的歌姬舞女都是极品,每日都有来客为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普通豪绅只知道这里有最美的舞女歌姬,稍微有些人脉和权势的人,知道醉仙楼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燕回堂於昇州城的分堂,便设在这里。 作为大盛最大的情报组织,这里钱可以买到最真实的第一手消息。 如果出的钱足够多,还可以买断消息。 传闻,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和燕回堂做过买卖。 燕回堂的东家神秘得很,至今无人知道这人的身份,有人说,太子和几位皇子都曾找寻过这人,想將燕回堂纳入囊中,可惜都鎩羽而归。 燕回堂的东家也放出话来。 閒散之人,只买卖消息,不参与爭斗。 这话听在权贵耳中就同没说一样,皇室若想收了你,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前一秒眾人还在这么想,后一秒太子和几位皇子纷纷表態,尊重燕回堂的选择。 皇室岂是那么好说话的,明眼人一下便知道,这是拿捏住这些人的命脉了。 所以燕回堂里,肯定有皇室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日,醉仙楼来了一个青衫男子,丰神俊逸,牵著一匹高头大马,十分引人侧目。 將马匹交给小廝,青衫男子便走入醉仙楼,立刻便有舞女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她们双眼放光,目光灼灼盯著他。 “公子来吃酒嘛~跟奴家来好不好?” 舞女声音软绵酥麻,听在耳朵里骨头都跟著酥了。 水蛇腰扭起来看得人心痒难耐,如此媚骨,却只能看不能动,让许多来客倍感惋惜。 这里的歌姬舞女,卖艺不卖身,陪酒另算价钱。 薛青末笑吟吟看了身侧的舞女一眼,跟著上了楼。 如同他这样的来客,每日没有二十也有十几,虽然没有他这般气度,但也不算很打眼。 薛青末跟著两个舞女进了后院, 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窑,单独的厢房布置精美奢华,菜餚都是上品,酒水也都是佳品。 进了厢房,舞女媚笑著將房门关上,回身便看到薛青末已经坐在椅子上。 两个舞女忽然如同换了个人,脸上的媚態消失殆尽,恭敬地行礼。 “见过东家。” 薛青末手指轻点桌面,“太子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回东家,太子在城中以各种罪名抓人充军,据知是用来测试火器威力,匠人搜罗了五百多个,铁匠一千多个,全部都放在京郊的宅子里。” 用活人测试火器威力,刘景宣真敢啊! 他就不怕惹眾怒吗。 “东家,三皇子那边也不安分,他雇了东南飞的人去刺杀陆棠,因为出价高,现在已经有三波刺客到了京城。” 薛青末蹙眉,这个举动他料到了,但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找东南飞的人。 东南飞的人身手极强,心狠手辣,银子足够,连皇帝都敢杀。 这次皇上中毒昏迷,就是这伙人的手笔。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没有底线可言,若是目標双倍出价,这些人还可以反杀僱主。 所以找他们杀人,要出目標出不起的价格,才能有所保障。 三皇子握了一把双刃剑。 他这是篤定小师妹人穷,出不起双倍价格,也是狗急跳墙了。 “东家,可要帮陆棠?” 薛青末冷冷地看了舞女一眼,“我说,你做,不要说多余的话。” 舞女忙低下头,“是,属下知错。” 薛青末垂眸说道:“把这消息传给皇城司。” 两个舞女领命而去。 厢房中只剩下薛青末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眸色愈加没有温度。 皇城司…… 知道这个消息,你打算怎么做呢。 …… 京城。 陆棠以为开工之后,她可以离开东宫,没想到刘景宣如此防范她,请了巧匠来东宫聆听指导,都不肯让她离开。 刘景宣对陆棠颇有耐心,含笑说道:“陆姑娘,我这是在保护你,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 陆棠回以一笑,並不领情,“我现在可是追隨了殿下,殿下保护我不是应该的吗?” 若不是刘景宣扣下她,让她打造火器军队,她又怎么会被人盯上! 不用想,盯上她的人肯定是三皇子一派。 將心比心,若是陆棠站在三皇子的位置上,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剷除祸患。 陆棠嘆了口气,若是大盛局势平稳,她会被当做宝一样供起来,若是不太平,会有无数人想让她死。 偏偏,她以为是前者,结果变成了后者。 “我需要亲自动手,才能顺利打造,当然我也惜命的很,不如將一部分工程搬到城內如何?”陆棠说道。 刘景宣静静地看著陆棠,迎上那双毫不闪躲的眸子,点头说道:“我让人给你腾出一个院子,便在那里开始吧。” 第一把火銃成了,后边效仿就是。 陆棠点头,“也好。” 这段时间她老实得很,草纸图也好,方案也好,都明明白白给了出来。 刘景宣大概是看到她的诚意,对她的看管少了许多,但是她身边的守卫却增了几倍。 火銃和火战车以及瓷蒺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火銃需要火药来推动才將能弹珠打出去,这个速度如何掌握,全在火药的配比上。 东宫偏院中,陆棠带著几个匠人和铁匠,开始打造第一把火銃。 刘景宣每次来都会见到她认真的眉眼,对此很满意。 他曾经拿著陆棠画的草纸图给其他巧匠看过,得到的答案非常统一。 有图,他们也打造不出来。 这让刘景宣格外珍惜陆棠,对她的保护更甚自己。 陆棠沉浸进去后,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对此感到痴迷,自然对材质和细节要求得很高。 火銃的主体,三个铁匠锻造了十几次才堪堪达到陆棠满意,一些细碎的东西,她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 刘景宣听人说起这个,脸上满满都是笑容。 若是陆棠真能为她所用,他必然会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启稟殿下,陆姑娘说,火銃打造出来了!” 第93章 丧心病狂 仅仅半个月,陆棠就把火銃打造出来了! 刘景宣大步流星向偏院走去,心中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对火銃的念想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找过无数巧匠,甚至没人能画出一张草纸图。 所以当陆棠画出半个草纸图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决定,尽一切可能满足她的要求,只要她能打造出火銃! 刘景宣兴奋期待中带著一缕忐忑,若是空欢喜一场,他很难不迁怒陆棠。 去偏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踏进偏院拱门的时候,刘景宣听到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在討论这把火銃的威力。 看到他的身影,里边的议论声一顿。 “给我看看。” 刘景宣的目光落在梅桌上那把黑色泛著幽幽光泽的铁管上,眼底透著炽热。 他拿到眼前,双眼放光地看著。 “这是前膛,这是火门盖,下边是药室……” 陆棠简单介绍著,告诉刘景宣如何装弹,如何点燃火绳发射。 见刘景宣把玩的差不多,隨后说道:“殿下可拉头牲口试试威力。” 刘景宣嘴角噙著狂热的笑,眼底透著疯狂,点点头,“你说的对,试试威力,来人啊!” 隨著他一声令下,不多会,就有三个反绑双手的人被带上来,並排站在一起。 陆棠神情一滯,伸手正要说话,呲呲声响起,一声炸雷似的响声紧隨其后。 她倏然睁大眼睛,就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胸口迅速晕染开一圈红晕,轰然倒地。 “住手!” 伴隨著她的娇喝,又是一声炸雷响,伴隨著一声惨叫,一个人重重倒在地上,一条腿上皮开肉绽。 就在刘景宣在装填第三发弹丸的时候,一只素手搭上前膛。 他不悦地侧眸,对上一双冷厉的双眼,顿时一怔。 除了父皇,还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意犹未尽之下,又被这样的眼神盯著,刘景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陆棠,我看重你,但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著,他的目光在她的手上扫了一眼。 陆棠的手却没有如他所愿那般拿开,只是闭了闭眼,收敛了眼底的寒光。 “太子殿下,你若用活人试威力,恕小女子不奉陪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书首发 看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目光锁住刘景宣,语气虽淡,但態度强硬,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刘景宣死死盯著她,似是想从她眼神中看到一丝闪躲。 但没有。 他勾唇一笑,放下火銃,“陆姑娘火气真大,那些不过是等著问斩的有罪之身,哪里值得陆姑娘的同情。” 陆棠垂眸,这话她根本不信,拉来的这些人,根本就是如同她之前一样,被莫名其妙的罪名抓走充军的人。 刘景宣若用死囚,会被三皇子察觉,而用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 陆棠到现在才知道,抓那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竟是为了测试他火器军队的威力! 简直丧心病狂! 刘景宣轻轻抬起陆棠的下巴,被她迅速闪开,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暗色。 隨即他弯唇笑起来,“陆姑娘既不愿意,孤不用他们测就是了。” 刘景宣身后的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闻言都露出惊诧之色,迅速看了陆棠一眼,又低下去头。 太子心狠手辣,忤逆他的人至今都没有好下场,包括皇上! 这位陆姑娘忒大胆,竟然公然威胁殿下,將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得到刘景宣的保证,陆棠脸色这才缓和一些,看著他让人处理了尸体,心中一嘆。 来到被打伤之人面前,陆棠矮身查看这人的伤势,伤口周围一圈烧焦的痕跡,弹丸留在了肉里。 “殿下,我需要一些治疗外伤之物。” 刘景宣眼底闪过一抹嘲弄,“怎么,陆姑娘要亲自下场给他们诊治?” 陆棠回首,神情淡淡,“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弹丸还留在大腿里,人不论死活,总有被发现的时候。” 刘景宣眸色一闪,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被三皇子的人发现端倪,立刻便会知道他在做什么,知道他成功了。 他要出其不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按照陆姑娘的要求,去准备东西,要快。” 陆棠很快就將弹丸取出来,人被刘景宣带走安置。 相信有这么一出,他不会再把人弄死,这种时候活人比死人好处理。 虽然被陆棠忤逆和威胁,但一想到火銃被打造出来,他很快就会拥有一支强大的火器军队,刘景宣就心潮澎湃,走路都带风。 这点小小的嫌隙,以后再说,眼下他还需要陆棠给他干活。 刘景宣走了以后,匠人们跌坐在地上,脸如金箔。 看到太子如此隨意用人来测威力,他们就觉得手脚发软。 他们的命贱,不值钱。 可再不值钱,他们也想活著。 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却又害怕表露出来被太子杀了。 “陆姑娘,你看,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不想死在这里……” 陆棠看了他一眼,“不想死就继续干活。” 和她说管用的话,她还至於被困在这里? 一个匠人哭丧著脸,“陆姑娘,这我们也没本事做出五千把啊。” 陆棠沉默了一会,“赶明加到一万把,该做也得做。” 她將火銃拿过来看了看,“就按照这个做吧,我將所有分工细节都写下来,派人送到京郊的院子里,爭取早些做出来,大家也好早些回家。” 她的话听起来很动听,但是聪明一些的匠人,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回了房间,琥珀嘟著嘴说道:“小姐,为什么骗他们,你明明知道哪怕掌握的只是分工手艺,太子也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陆棠嘆了口气,“不然我怎么说呢,让他们陷入绝望,耽误工期,太子一怒之下把所有人都斩了?” 琥珀哭丧著脸,“我们是不是也出不去了?” 她单纯,却不愚蠢。 掌握了这等技艺的陆棠,太子能轻易放了她? 必定是牢牢圈在自己府中,为己所用。 “小姐,你就这么屈服了吗?”琥珀不甘心地问道。 第94章 大司命 陆棠放下白瓷杯子,看著琥珀幽幽说道:“我只是想活命,想让大家都活著,其实换个角度想,大盛也算不得易主。” 琥珀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陆棠看著她轻轻摇了摇头,端起瓷杯继续喝水。 另外一边,刘景宣听著下人的回稟,挑眉问道:“她当真这么说的?” 一个黑衣暗卫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回殿下,她確实这么说的。” 刘景宣笑了,若是陆棠真心臣服於他,那当然再好不过,他知道陆棠不只是会打造火銃这一种火器。 拥有了陆棠,就拥有了一支强大的火器军队,拥有了震慑人心的力量。 但强迫和心甘情愿,达到的效果完全不同。 看来今天主动退一步,有了意外的效果。 刘景宣似乎摸到一些陆棠的脾气秉性。 打造火銃的流水线已经运行起来,因为刘景宣不让陆棠离开东宫,她只能抓取一些零部件进行检查,確保东西都过关。 …… 秦昭掀起帘布,看了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唏嘘不已。 前不久她还身在东宫,隨后和陆棠互换身份,进了公主府,利用一次採买的机会,她终於有惊无险地换回自己的身份。 一桩桩一件件,刺激得她血脉喷张,顿感回到国公府的日子无聊。 央求母亲带她去祈福,好平一平这一路的艰辛险阻,母亲一边骂她不懂事冒失,一边火速选日子。 眼看就要到南灵寺,秦昭忽然紧张起来。 脑海中不自觉便出现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他看人时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又像是漩涡,会把人无情地吸进去。 到了南灵寺,国公夫人见秦昭老老实实跟著祈福,心中欣慰不少,结束后便带著她去后院厢房休息用斋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 秦昭见母亲同大师傅探討佛经,找了个藉口溜出去。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溜达,眼睛却在寻找著什么,却始终没找到那道身影,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是换身份的时候,陆棠让她传递的消息,无论如何她都要传递出去,哪怕她有些怕那个人。 难道消息有误,今日那人根本没来? 秦昭眉宇间尽显忧虑之色,转身撞入一个硬挺的胸膛上。 “哎呦!” 秦昭捂著鼻子,蹙著眉头抬头,当看到面前之人时,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姑娘在找什么?” 明明这人眉眼俊逸非凡,清雋独绝,如高山松柏,独饮山间清风,却是个让人听到名字都闻风丧胆的人。 秦昭不自觉抖了抖,“我、我是国公府家的女儿,我是来找你的!” 面前之人,正是皇城司大司命! 没人知道他的本名,都称呼他大司命。 一句简单的话,明明声音好听得很,却让秦昭打从脚底凉到心头。 她赶忙拿出一块玉佩递过去,生怕晚了一瞬就被眼前这人抹了脖子。 大司命看到玉佩的那一刻,眸色一凝,他伸手拿过来,看到玉佩后边刻了一个小小的『棠』字,看秦昭的面色缓和几分。 “她在哪?” 秦昭压力顿轻,將事情始末悉数告诉这人。 这是陆棠告诉她的,不要有所隱瞒。 大司命听得很认真,末了问道:“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秦昭说道:“陆棠让我把这个绢帕交予你。” 大司命拿过来,看到上边都是偏旁部首,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是他们未出山时,时常玩的游戏,其中藏著之后他们自己知道的信息。 “多谢秦姑娘。” 大司命低沉的声音如同上好的美酒,醇香芬芳,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直到看不见大司命的身影,秦昭才回过神来,脸上悄然飘起一抹红。 回府的路上,秦昭想到又要困於后宅,愈发感到烦闷起来。 掀起帘布向外看去,看著热闹的市井,她却是连出来走动都要被限制。 一道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实在是这人一身气度不凡,龙章凤姿,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润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秦昭忽然想起大司命。 一个如同墨上孤影,与崖间青松比肩。 一个如同清风霽月,邀水上明月共饮。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秦昭却不自觉想到了一起。 那人敏锐得很,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过来,她赶忙放下帘布。 薛青末一进城,刘景宣便知道了。 作为最早和他打交道的人,刘景宣太知道这人有多狡诈。 华灯初上,夜色朦朧。 京城醉仙楼中,精致的小院只有刘景宣和薛青末二人。 “殿下別来无恙。”薛青末给他斟了杯酒。 刘景宣面色沉沉,“薛东家,怎么忽然来了京城?可是有什么消息?” 薛青末笑道:“殿下知道的,我的消息都要真金白银来买,不过和殿下也是老相识了,今日在下送你一个消息。” 刘景宣挑眉,“哦?那感情好,说来听听。” “三皇子重金雇了东南飞的人,刺杀你府上那位姑娘。” 刘景宣面色一变,他就说最近盯梢的人多了,他虽然加强了东宫的守备,但怎么也没想到老三狗急跳墙,竟然敢找东南飞的人。 刘景宣隨即警惕起来,“薛东家怎的忽然这么好心,还有消息白送的?” 薛青末笑道:“殿下应当知道,我和皇城司那人有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是老相识,送一个又何妨。” 这一点刘景宣倒是知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恩怨,但凡皇城司大司命的事,他总要掺上一脚搅合了。 刘景宣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薛东家这是想通了?” 薛青末忙摆手,“殿下折煞我了,你知道的,我一个閒散之人,没那个本事去爭斗,做点小买卖不愁吃喝足矣。” 小买卖? 他的消息就没有低於千两百白银的,甚至他曾经上万两黄金买断他自己的消息。 虽然恨,但刘景宣却拿他没办法,端了一个据点,很快就会有新的据点。 若是直接抓薛青末,他的把柄转瞬间就会出现在三皇子那里。 “对了,有没有关於陆棠的消息,你出个价。”刘景宣说道。 薛青末垂眸,眼底异色一闪。 第95章 遇刺 “陆棠?” 刘景宣听到他疑惑的声音,挑眉戏謔地看著他,“怎么,堂堂燕归堂东家,不知道陆棠是何许人也?” 薛青末端起茶盏,唇角掛著浅淡的笑,纠正道:“燕回堂。” 刘景宜不甚在意,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薛老板不会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吧。” 薛青末笑了笑,“不用激我,你给的起价,我就能给你满意的消息。” 刘景宜哈哈笑起来,“薛老板就是爽快,我要陆棠的全部信息,你开个价。” 薛青末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二十万两黄金。” 刘景宜陡然沉了脸。 只是要她的消息而已,开出这个价格,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不如直接去抢国库。 连年战事,现在国库都没这么多银钱。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刘景宣脸色阴晴不定。 薛青末含笑说道:“若是旁人,出再多钱我也不给,我惹不起她身后的人。” 刘景宣面色稍霽,陆棠是丘师之徒,的確不是一个商人能惹得起的,哪怕这个商人再有本事。 “所以,陆棠还有两个师兄?” 刘景宣了三万两黄金,对陆棠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 薛青末点头,“不错。” “她师兄是谁?本事如何?” 薛青末浅浅一笑,“这是另外的价格。” 刘景宣:“…” 原来陆棠竟然是萧知远的原配妻子,还有个六岁的嫡子。 不仅如此,她还是陆参政的庶女! 刘景宣原想著封陆棠为皇后的念头彻底打消。 他接受不了不洁之女,更何况她还有个孩子。 但若封个贵妃在宫里养著,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倒是萧知远,怕是藏了不少秘密,他们和离之事,是否有预谋和企图。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种情况,不过有个嫡子这件事倒是意外的收穫。 他一直觉得陆棠不好拿捏,没有软助,豁出去命都不要的人,如何驾驭? 现在不同了。 得到这些消息的刘景宜一时觉得自己的钱的冤枉。 他若是多打听一下,何苦三万两黄金打了水漂。 好在他还得到了一些边关要事,知道陆棠不仅会打造武器,对农耕桑植似乎也在行。 刘景宜眼底泛起光,“薛老板觉得,我若是纳了陆棠如何?” 他已有太子妃和两个太子侧妃。 薛青末遮住眼底的情绪,嘴角的笑容带著几分凉薄,“前月下的时候,太子和她討论如何农耕,討论火器如何改进吗?” 刘景宣愣了一下,想了想那个场景,心底的念头好似窜起的火苗被淋了盆冷水。 这女人真是奇特,不学琴棋书画显露人前,也不学如何討得男人欢心,一门心思净学这些东西,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未免无趣。 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刘景宣止步不前。 回到东宫,刘景宣马上安排暗卫,將东宫守得水泄不通,其中以他的寢宫和陆棠居住的偏院为甚。 如此他仍旧担心,老三知道了他在打造火器的事情,就知道陆棠的重要性。 陆棠一死,他的火器军队將遥遥无期,老三就有了时间筹备。 也幸好见了薛青末一面,刘景宣有了防备,接下来十余日,东宫遭遇了四次刺杀,全都是奔著陆棠去的。 他原以为东南飞的人过来需要一些时间,看这样子,老三早就了这个钱。 “殿下,不好了,陆姑娘遇刺了!” 刘景宣还没落下的心倏然提上来,他披上衣服就从侧妃的床榻上下来,脚步匆忙向著偏院而去。 偏院一片狼藉,院子里用来放置东西的梅桌硬生生被劈成两块,两个暗卫受伤。 刘景宣一步不停进了屋中,地上斑驳的血跡让他心里一沉。 待看到陆棠安然坐在那里,只是面色苍白了一些,眼尾泛著红,他陡然鬆了口气。 陆棠没受伤,遇刺的时候受到惊嚇摔倒了。 看到刘景宣,惊魂未定的陆棠脸上泪珠大颗大颗掉落。 见她我见犹怜的模样,饶是刘景宣打消了一些念头,也不由得心生怜悯。 她身旁的小丫鬟面色涨红,垂著头,显然也嚇坏了,身体都轻轻颤抖。 “让陆姑娘受惊了。” 他吩咐人將偏院收拾一番,下人来报,死了一个匠人,其余的人没受伤。 安排下去,刘景宣才注意到小丫鬟背后好像藏著什么东西,他目光有些狐疑。 “你拿了什么?” 小丫鬟眼神闪躲一下,又看向陆棠,背后的手缓缓拿到身前。 是一根葱。 刘景宣:…… 她该不是慌乱间,想用这根葱来打刺客吧? 想及此,他哑然失笑。 这之后两日,陆棠神情恍惚,整日担惊受怕,稍有风吹草动就噤若寒蝉。 偏偏那些东南飞的混帐东西,个个都不怕死,明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仍旧一波接著一波往这里奔。 儘管没有得逞过,却致使整个东宫不得安寧,后宅女眷也嚇得够呛。 刘景宣又让人加了防守,然没过两日,下人来报,陆棠病倒了。 他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他让人宣了太医。 太子妃迟疑了一下,“殿下,宣了太医,会有不少人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三皇子会知道。 刘景宣勾唇一笑,“为的就是让他知道。” 太子妃怔了一下之后,恍然道:“难怪殿下让秋菊躺在偏院中。” 秋菊是东宫的一个侍妾,身子弱,前些日子刺客进府又受了惊嚇,今早太子忽然吩咐让人將她抬到偏院。 太子妃知道,如此掩人耳目,怕是要將陆棠送出去。 “送到哪里能安全?”太子妃摇摇头,这皇城到处都是眼线,不知道哪一个是三皇子手底下的人,想要瞒天过海太难了。 刘景宣却笑了。 “送去皇宫。” 太子妃露出惊诧之色。 皇宫,如今父皇昏迷不醒,三皇子把持皇宫,又有皇城司的人守著,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刘景宣笑容微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三弟那么聪明,怕是也想不到,我会將他想要的人,藏到他眼皮子底下。” 太子妃稍加沉吟,“您是想送到母妃那里?” 第96章 预料之中 太子的母妃是皇贵妃,皇后薨了后,后宫便由皇贵妃保管皇后册宝,主持后宫。 察觉到太子谋逆,皇贵妃被打入冷宫,直到皇上中毒陷入昏迷,她才被放出来,幽禁在翊坤宫。 所以,將陆棠送入翊坤宫,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三皇子不会去那里。 太子妃露出仰慕之色,这一招的確高明。 她的眼神取悦了刘景宣,薄纱落下,传来悠悠轻吟。 这之后,每三日便有太医被召入东宫看诊,皆是为一民间女子。 东宫甚至有传闻,太子有意该民间女子,愿纳她为良娣。 还有人说,这民间女子乃陆参政家的庶女,得了太子青睞,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陆参政只是个五品閒官,攀上太子,可谓得道升天了。 陆正忧心忡忡,在家站不住坐不下的。 换做从前,陆棠真的成了太子良娣,他都要宴请四方庆祝一番,可如今,夺嫡未定,若是太子胜了还好,若是败了…… 他不敢想那个结果。 陆夫人也是如此,她眉宇间儘是纠结,“老爷,要不咱们就让大傢伙知道,咱们当初是给了绝亲书的,陆棠已经不是我陆家女了。” 陆正没说话。 现在的局势看不出谁胜谁负,他害怕站错队被牵连,又捨不得这泼天的富贵。 万一……太子登基,他家就会出个皇妃! 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近在咫尺。 在陆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陆棠已经身在皇宫。 太子妃借著给皇贵妃请安的由头,让陆棠扮作贴身婢女,顺利將她送了进去。 在旁人眼中,皇贵妃身处深宫,又被幽禁,对太子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能用来牵制一下刘景宣。 皇贵妃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次儿媳送来的这人,对儿子非常重要,是否能翻盘都在她,自然不会苛待於她。 当然,也不允许她离开翊坤宫,避免被三皇子发现。 对於刘景宣来说,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圈禁陆棠而已。 琥珀在东宫照顾假陆棠,得知小姐被送入皇宫,在意料之中,又感到意外的惊奇。 她曾经问小姐,万一太子不把她送入宫,反而找个地方藏起来该怎么办。 小姐篤定地告诉她,他一定会把她送进宫。 果然料事如神! 从她拿著大葱给小姐催泪抹眼尾,到身处皇宫,每一步都在小姐的预料当中。 偏偏这一切,太子都认为是自己计划好的,丝毫不会对陆棠起疑心。 此刻,陆棠坐在皇贵妃给她安排的厢房中,看著窗外浅绿的池水,游弋的锦鲤,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 明明皇贵妃自己都在幽禁当中,还要派人看著她。 陆棠毫不在意,过著愜意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餵锦鲤。 见她如此乖觉,皇贵妃颇为满意,许诺道:“你为太子出力,他日太子登基,定不会亏待你。” 见陆棠目露期待之色,皇贵妃更为满意。 “只是不知道火銃打造出多少把了,东西可过关。”陆棠露出些许忧虑,“那些匠人手生得很,很多细节反覆敲打还是容易出现紕漏。” 宫女將她这些忧思一字不落地告诉皇贵妃。 “没说其他的?” “回娘娘,没说其他的,每日就念叨这些事,要么就是餵鱼。” 皇贵妃面露复杂之色。 她原以为陆棠窥伺太子侧妃或者太子侧嬪之位,可进了宫这些日子,她一个字都没提起过太子,满脑子就是那些火器。 更不要说来巴结討好她,若没有主动召见,她决计不会出现在她的寢宫周围。 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夜深人静时,深宫仿佛陷入漆黑的漩涡当中,一道身影贴著墙根穿行在恢宏的宫殿间,偶有阴影笼不到的地方,会在月色下显露模糊的身影。 陆棠第一次来皇宫,每到一处都特意记一下位置,避免迷失方向。 可皇宫实在太大,走著走著她还是迷路了。 陆棠扶额,这下坏了,她必须在天亮前回去,否则定会被发现。 皇上昏迷后被安置在长乐宫中,这是从翊坤宫打探来的消息。 没能找到长乐宫,陆棠也不气馁,当务之急是儘快回去,总归进来了,每晚寻一处,总能找到。 正要往回走,她的身体倏然紧绷,一股压力向她席捲而来,铺天盖地,让人无所遁形! 陆棠瞳孔微缩,眼底闪过骇然之色。 她不是对手! 別说她,琥珀都不是这人的对手! 皇宫果然有高手。 陆棠知道不妙,隨手丟出一个红色弹丸砸在地上,一阵烟雾顷刻瀰漫,遮住她的身形。 不多会,一道清俊頎长的身影从烟雾中隱现,四下一望,哪里还有陆棠的影子。 这人摇头失笑,“功夫不行,跑得却还是那么快。” 陆棠很快找到回去的路,一刻不停扎进翊坤宫。 躺进被窝的时候,她的心跳还飞快。 刚刚那人连面都没露,只是一身气势就让她浑身汗毛直立。 一夜无话,天蒙蒙亮的时候,陆棠眼下发青,吃过早膳后,便又开始补觉。 这一幕落在皇贵妃眼中顿时直摇头,哪有贵女如此没有懒惰懈怠的。 看不惯归看不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皇贵妃是不会管束她的。 接下来两日,陆棠都在房中睡觉,第三日又开始夜行皇宫。 老皇帝中毒情况未知,再不找到他,人就要归西了。 她答应过长公主,怎么都要来看看。 这次陆棠十分小心谨慎,若是再遇到那个高手,恐怕没那么容易跑了。 她的弹丸还需要改进一下,若是能让人泪流不止,能给她爭取更多逃跑时间。 几经摸索,陆棠终於找到长乐宫的位置,她知道这里守卫森严,也没打算就这么衝进去。 確定了位置,陆棠便观察起守备力量。 虽然著急,但她也不想为了老皇帝豁出自己的性命,故而准备观察几日,找漏洞溜进去。 她记住第一晚的值守情况,便趁著夜色往回走,身形倏然被一道黑影笼罩。 几乎是条件反射,陆棠双手撑地,一脚向后踹去。 第97章 方闻洲 这凌厉的一脚若是实实在在踹在身上,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的! 但是她这一脚空了,身后的人速度比她快! 陆棠心中一沉,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三脚猫的功夫,力气倒是不小。”声音清醇,语气中带著些许笑意。 陆棠怔了一下,倏然睁大眼睛。 这人站在阴影当中,又背著月光,身周一圈淡淡的月华,看不清面容却给她极致的熟悉感。 “大、大师兄!” 陆棠睁圆眼睛,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深宫中见到久別的大师兄方闻洲! 不是,为什么大师兄会在后宫当中? 难道…… 看著她湛黑的眸子不老实地转著,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方闻洲凉凉地开口,“小师妹什么时候成了夜游侠?” 陆棠訕訕一笑,一下便联想到上次遇到的高手。 “那晚遇到的也是大师兄吧,我就说嘛,单是气势就那么骇人,除了大师兄,哪还有这等高手!” 一记马屁拍过去,如青松翠竹般的方闻洲也忍俊不禁。 “此地不宜久留。” 方闻洲眼眸如星子,带著陆棠离开这里。 到了一处举竹院落,陆棠惊奇地发现,皇宫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皇上昏迷后,我便长期驻守皇宫,这是给我准备的休憩的院子。” 这里距离长乐宫最近,距离嬪妃们的宫殿相对较远。 陆棠敏锐抓到几个词。 “三皇子给你准备的吗? “嗯。” “所以大师兄被三皇子招安了?” 陆棠侧目。 皇室没一个好人,三皇子居然雇了东南飞的人要杀她的! 如今大师兄居然和他一个阵营。 想到这里,她往旁边挪了两步,离方闻洲远了一些。 这小动作被方闻洲看到,他眼底带著一抹无奈,“你再远,我一只手也能把你抓过来。” 翠竹小院十分安静,以前应当是位高的女官或者太监居所,收拾一番后,倒也雅致幽静。 “这里没有旁人,说说看,你去长乐宫做什么。”方闻洲给她倒了杯温水。 深夜寒露重,她又穿的如此单薄,愈发不会照顾自己了。 陆棠抬眸,“你先说你和三皇子到底是什么关係。” 方闻洲险些气笑,这捉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隨后他正了顏色,目光灼灼盯著陆棠,“大盛皇室这摊浑水,你不要趟。” 陆棠摊手,“晚了。” 从她在边关打造火器开始,她就已经以身入局,现在想要抽身,很难。 虽然她知道大师兄说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有办法,但她现在不想轻易走了。 “大师兄没听说过我的传奇事跡吗,我打造出火器,两次帮助边关击退岐人大军,我还种了玉米!就是以前你和我说过的那种玉米!” 所以,不可能抽身了。 看著陆棠献宝似的求夸奖,方闻洲脸色依然冷肃。 陆棠赶忙说道:“是师父让我去边关相助的!” 方闻洲终是嘆了口气,他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有些事,不是小师妹介入就会缓和的。 陆棠歪头,看著他一会轻蹙眉头,一会幽幽嘆气,湛黑的眸子显出些许迷茫。 所以这里边还隱藏著什么事情不成? “所以,大师兄是要站三皇子吗?”陆棠问道。 她不会因为大师兄的立场而动摇自己的决定。 方闻洲看著她缓缓点头。 陆棠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別互相干涉好不好?” “你欲救皇上,就是在干涉我。” 陆棠懂了,三皇子也不想他爹醒过来。 只要皇上不醒,他和太子就会一直把持朝政,直到有一人胜利,登上那个宝座。 看著大师兄,陆棠心里有些气馁,天边掛著的月亮,都没他那般清冷。 若是大师兄看著她,她是不可能救下皇上的。 事实上,从一开始,陆棠既不希望太子登基,也不想僱人杀她的三皇子登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上醒过来,也算帮了长公主一把。 “师兄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方闻洲垂眸,看著托腮一脸天真问他的陆棠,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既然你不知好歹,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第98章 光明正大去 看著目露寒光的方闻洲,陆棠手心忽然出现三枚弹丸。 素手上下拋飞,弹丸有规律地跃到空中又回到手心,三个弹丸始终没有碰到一起。 这一幕看得方闻洲眼尾轻跳。 “若是闹出动静,皇城司侍卫会顷刻涌入。” 皇城司侍卫,相当於大內侍卫,护卫皇宫內外。 陆棠轻笑,“那我就说是大师兄接应我进来救皇上的。” 方闻洲:…… 他闭眼嘆了口气,“走吧,赶紧走。” 陆棠挥手抓住飞扬在空中的三枚药丸,笑著起身,“早点睡大师兄。”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等方闻洲关门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跡。 嚇唬是肯定嚇唬不住她的,否则就不会被师父追著打后,连夜研製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弹丸,用来躲避追击,逃避惩罚了。 方闻洲眼底闪过一抹踌躇,看了她离去的方向一眼,隨后收回视线,跃身离开小院。 陆棠没再去长乐宫,有大师兄看著,想进去难如登天。 她还要想办法才是。 回到翊坤宫,陆棠才打了水准备洗个澡,厢房的门忽然被叩响。 “姑娘怎的这时候要水?” 是皇贵妃派来监视她的婆子,美其名曰伺候。 陆棠穿著里衣,不慌不忙打开房门,看著婆子狐疑的目光,纤眉一跳。 “做了噩梦,出了汗,既然妈妈来了,就劳烦妈妈给我搓背吧。” 婆子的目光一顿,诧异地看向她。 她是觉得深更半夜要水洗澡有些奇怪,才过来看一看,她居然要她搓背? 她可是贵妃身边的老人! 陆棠歪头,“不是皇贵妃娘娘派妈妈过来伺候的吗?” 婆子呼吸一滯,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下来。 陆棠美美地洗了个澡,打发走婆子便去睡觉了。 至於婆子如何想,如何去回稟,陆棠不管。 没抓到她现行,她就只是个不会功夫,满脑子火器的官家庶女。 陆棠的事情,皇贵妃是第二日才从婆子嘴里听见的。 不过她不甚在意,陆棠不傻,知道自己的处境,在这深宫当中,只有她这里是安全的。 她应该清楚得很,被三皇子发现,就算是她也保不住她。 所以皇贵妃篤定陆棠会夹著尾巴做人。 “除了离开翊坤宫,不过分的要求都满足她就是了。” 婆子吃了个哑巴亏,心里憋屈得很,却不敢再说什么。 那晚之后,陆棠开始走出厢房,在翊坤宫其他地方转悠,盯著她的视线愈发多起来。 这日,陆棠来到皇贵妃寢宫外,想要见皇贵妃。 得到召见后,陆棠叩拜后一脸喜意地说道:“娘娘,我有办法增加火銃威力了。” 她將写了字的纸呈上去。 皇贵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看得她眼神都迷茫了。 “娘娘,这次一定没问题,还请儘快给殿下!” 看著她眼中的狂热和痴迷,皇贵妃暗自摇了摇头,猜到这应该是太子让她做的事情。 但…… “你知道的,本宫以及本宫的人出不去翊坤宫。” 陆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她蹙眉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能及时改进,先前打造出的火銃都会成废品,殿下岂不是白费功夫!” 皇贵妃闻言轻蹙眉头,和贴身婆子相视一眼。 “你且回去,我想想办法。” 陆棠頷首,“娘娘若是想到办法传递消息,小女这里还有几句话要一併送去。” “不能写在纸上?” 陆棠迟疑了一下,“殿下说此事兹事体大,谨慎为上,要我落笔一部分,口述一部分,避免暴露后悉数落入他人之手,但如果是娘娘传递的消息,应当没问题吧。” 说著,她便要在纸上写下来,被皇贵妃拦下。 “就听太子的吧。” 太子生性谨慎,考虑事情向来周全,皇贵妃岂能打乱他的节奏。 陆棠回去等了,到了傍晚,一个婆子就送来一身贴身宫女的服饰。 待婆子离开,陆棠唇角有了一抹弧度。 看来她猜得没错。 她原先打听消息的时候就发现皇贵妃虽然被幽禁,但对皇上的情况了如指掌,必然是收买了皇上身边的人。 更何况,她是从嬪一路爬上来的,在这深宫中,银钱和消息都是最为重要的两点。 篤定这一点,陆棠稍加试探就探出来了。 加上所谓的谨慎为上,皇贵妃要去传递消息,必然会带上她。 如此一来,她就能正大光明见到皇上了。 至於传递的消息,的確是关於火銃的改进方法,只是改不改效果都一样罢了,糊弄一下外门汉没问题。 上一次只到了长乐宫附近就被大师兄逮住,这次陆棠顺利进入长乐宫中。 这里比翊坤宫小一些,但装潢华丽,最主要的是这里幽静,不易被打扰,更好安排防御力量。 一进长乐宫,陆棠便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抬头,便看到方闻洲冷著脸看著她。 陆棠忙垂眸,当作看不到他。 那道视线锁了她数个呼吸便移开了,她跟隨的队伍也停下来。 “怎么,我要看看陛下都不行了吗?”皇贵妃的声音响起。 陆棠不敢抬头,只掀起眼皮匆匆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和太子有三分相似的青袍男子站在前方。 “娘娘误会我的意思了,父皇仍旧没有起色,我是怕过了病气给娘娘,影响了您贵体。” 皇贵妃哽咽的声音响起,“我何惧病气,几日不见皇上我心里就浮动不安,总要亲眼看看才是。” 皇贵妃到底长了一辈,三皇子也不好多加阻拦,给人使了个眼色,让皇贵妃一行人进去。 “等一下。” 在陆棠迈入门槛的时候,三皇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这个宫女面生啊。” 陆棠心里咯噔一下,隨即有些惊诧,这三皇子连翊坤宫有哪些宫女都清楚? 皇贵妃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却蹙眉道:“面生?三皇子很熟悉我宫中伺候的人吗?还是说,三皇子瞧上她,想要了她去?” 三皇子笑笑,“娘娘说的哪里话,宫中侍卫眾多,也难免会出现紕漏,我自然要小心为是。” 说完,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陆棠身上。 第99章 鷸蚌相爭 见三皇子一直盯著陆棠,皇贵妃心慌面不露,她垂了下眸,再抬起来,眼中带著明显的惊疑之色。 “我不过是要看看陛下,你一再阻拦我,甚至不惜用一个宫女找我麻烦,到底居心何在!” 她给了婆子一个眼神,说道:“你若觉得这宫女有问题,现在便可带走,但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陛下!” 三皇子的视线终於从陆棠身上移开,拱手道:“娘娘误会了,娘娘请进。” 陆棠脸上表现出惶恐之色,內心却给皇贵妃鼓掌称好。 不愧是在深宫浸淫过,又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两句话就將注意力和矛盾从她身上转移。 皇贵妃冷哼一声,拂袖向里边走去。 在一行人进去后,三皇子给管事女官使了个眼色。 “三殿下放心,他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加害皇上的。”方闻洲淡淡地说道。 三皇子頷首,“她若真的动手了,或许……” 皇贵妃弒君,太子还能登基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 “此法太过冒险,皇贵妃幽禁,若是反咬一口,太子以此出兵,我们便处於被动了。”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 的確,现在父皇还不能死。 他不仅不能死,还得一直这么吊著才行。 他现在羽翼尚未丰满,和太子的兵力比起来差太多。 “还要劳烦大司命,早点为我打算了。”三皇子笑吟吟看著方闻洲。 方闻洲神情淡淡,转身离去。 三皇子看了长乐宫寢宫一眼,“盯住了。” 陆棠顺利进入寢宫,周围太监和女官很多,这些是皇贵妃差遣不动的。 眾目睽睽之下,该如何传递消息呢。 这不是陆棠该操心的 皇贵妃到了寢宫,泪就落了下来。 “陛下!陛下!” 被人搀扶著,她颤颤巍巍来到龙榻前,跪伏在榻边,抽泣起来。 “您快快醒来吧,您不在谁都要欺负臣妾一下,臣妾好想您啊~” 皇贵妃说到动情处,哭声渐大,几欲晕厥。 一眾宫女女官赶忙上前劝慰。 “快快,拿些凉水和帕子,娘娘晕过去了。”她身旁的婆子连忙招呼周围的女官。 女官们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你们来个人,跟我去打凉水。” 婆子看向陆棠,“你跟著去。” 陆棠心领神会,赶忙起身跟著女官走了。 半炷香的时间,二人才匆匆忙忙赶回来,皇贵妃正虚弱地瘫坐在宫女怀中。 婆子急切地让她们赶紧把凉水拿过来,拧了帕子轻轻给皇贵妃擦拭。 皇贵妃不经意地扫了陆棠一眼,悲切地看向皇上,在宫女的搀扶下,再次来到龙榻旁。 陆棠赶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小心身体。” 目光扫过皇上,隨后移开视线。 皇贵妃面色发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今后我要日日侍奉皇上,” 那日皇贵妃是被人搀扶出长乐宫的,人都道她深情义重。 三皇子对此嗤之以鼻。 皇上变成这样,到底是何人的手笔,不难猜出来,即便不是她,和太子也脱不了干係,还深情义重。 倒是皇贵妃一反常態要每日侍奉父皇,让他感到疑心。 除了加害父皇,他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难不成太子那边有所异动? 三皇子將自己的猜测告诉方闻洲,想让皇城司的人出动探查一番。 方闻洲蹙眉,“太子应当不止有两万人马。” 三皇子动作一顿,“何以见得?” 他將茶盏放在方闻洲面前。 “消息来得太突然。” 三皇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方闻洲浅尝一口,“就像是他特意给我们传递的消息一般,如同火器军队,都太刻意了。” 三皇子沉吟,“火器军队或许没那么容易打造出来,但是他幽禁陆棠是真的,有陆棠在,很难保证他不会在最短的时间內达到目的。” 他站起身,在凉亭中踱步,“陆棠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必须剷除,东南飞的速度更快一些,只要杀了陆棠,他们的人也就会撤出去。” 他知道方闻洲对於东南飞的人进到京城有极大顾虑,这算是变相说明一下。 “大司命,近来要看紧点长乐宫,我总觉得皇贵妃不对劲。” 方闻洲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我倒是觉得不必。” 三皇子看向他,“何解?” “如果皇上真的出了问题,皇贵妃首当其衝,现在太子处於上风,她不会冒险,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为了防备我们。” 三皇子觉得有些道理,当务之急,还是儘快筹备人马才是。 有了足够的人马,他就无惧於太子。 回到翊坤宫,皇贵妃立刻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分虚弱难过。 她招来陆棠,询问她消息是否给了女官。 陆棠点头,“娘娘英明,若是能日日侍奉皇上,我便能隨时改善火銃的细节,避免殿下忧心火銃威力。” 皇贵妃今日当著那么多宫女太监说,便是为了今后行动方便。 “也不要接触太频繁,容易让人生疑。” 她若日日去侍奉,时日一久,宫人难免会有鬆懈的时候。 让陆棠下去休息,她也让女官开始给她按揉脑袋。 哭得多了,难免头疼。 这之后,陆棠隨著皇贵妃日日都去长乐宫,一开始三皇子总是要在门口盯著。 那日之后,三皇子倒是没在看过陆棠,更多的注意力都在皇贵妃身上。 陆棠知道,日日侍奉的其中一个目的达到了,將三皇子的目光彻底从她身上转移到皇贵妃身上。 数日后,皇贵妃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太累的缘故,总觉得皇上的面色红润了一些。 嘴上的青紫色也淡了。 她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三皇子过来了。 她轻蹙眉头,难不成三皇子在暗中诊治皇上?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多亏了三殿下的尽心尽力,我瞧著皇上的情况似乎好了一些。”皇贵妃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脸欣慰地说道。 三皇子扫了龙榻一眼,他正是为此事而来。 这几日听闻父皇面色红润了一些,便知道可能是出自皇贵妃之手。 她倒是抢了先机。 “这难道不是娘娘日日侍奉的功劳?” 第100章 將他们调回 三皇子和皇贵妃互相打著太极试探几句,三皇子便將太医署的太医全部宣了过来。 皇贵妃见状,只以为是三皇子在演戏,静静站在一旁看著。 陆棠站在身后,偶尔抬眼打量一眾太医,见他们脸上时而露出沉思,时而露出疑惑,还有拿不准再摸第二次的。 在太医诊脉的时候,三皇子时不时看皇贵妃一眼,见她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的神情,嘴角一牵,深宫中的女人,果然不能小看。 哪怕被幽禁了,也能有如此手笔。 但是换句话说,父皇醒过来,对她和太子有什么好处呢? 正是因为想不通,他才没有轻举妄动。 这次太医诊脉时间长了一些,约莫半个时辰,又互相商量了一下,由太医署令站出来总结了一番。 听著他前序一堆名词,三皇子露出不耐的神色,“直接说结果。” 太医署令拱手道:“皇上只是看上去面色红润,实际所中之毒並未清除。” 三皇子和皇贵妃面色一变,目光如炬看向对方。 太医署令的意思,皇上这是迴光返照? 太医署令见二人明显误会了,冷汗淋漓地补充道:“三殿下,娘娘勿忧心,陛下身体暂时没有不好的变化。” 也没有好转的跡象。 至於这面色红润如何解释……他们也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他们才会拖延这么久不敢说。 三皇子轻蹙眉头,不是迴光返照还好,刚刚一瞬间他以为太子终於要动手了,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兵力部署,皇城的守备力量等。 而皇贵妃在这一瞬间也想了许多,一方面她不认为太子会通过其他渠道弄死老皇帝,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另外一方面,她在想如果是三皇子所为,他的目的何在。 因为太医署令的大喘气,让在场两个人思绪万千,心情跌宕起伏。 三皇子又问皇上的身体既然没有变化,为何脸色红润,气息延绵。 对此,太医署一眾人面面相覷,囁喏著说不出话来。 “兴许是……是娘娘日日祈福所致。” 三皇子面色阴沉下去,想要责罚这群无用的太医,却又容易落人话柄。 皇贵妃也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就连她心中都是不信的,可是看三皇子的模样,似乎也不是和这群太医联合起来只为了骗她。 她轻抬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脸欣喜地来到龙榻前。 “陛下,想不到臣妾日日祈福真的有用,一定是陛下听到了臣妾的心声,陛下捨不得臣妾是不是?” 三皇子不愿听她在这里装腔作势,吩咐太医署每日都要过来看诊后,转身离去。 这次的事情,让三皇子心中愈发急迫。 “大司命,我要调回边关將士。”三皇子沉声说道。 之前他就想將边关將士调过来,但是考虑到岐人不安分,一旦边关出事,他將成罪人,彻底无望皇位。 可適才的事情,顷刻间的转念,他就知道若是以现在的部署,一旦太子发难,他根本抵挡不住。 等到太子打进来,弄死父皇,再栽赃於他身上,他將百口莫辩。 史书都是胜者书写。 至少他现在还能发声。 方闻洲不置可否,“火器对於岐人的震慑作用已经有了,殿下可调回一部分。” 三皇子习惯了他的言简意賅,从中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 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边关五万將士,他怎么也要调回两万。 但如此一来,谁镇守边关这是个问题。 许晏舟名头已经在岐人那边传开,他来镇守自然是最合適的,但是他很清楚,太子这边有陆棠相助,调回一些无关紧要之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支好的军队,要有一个好的將领。 “调许晏舟回来。”三皇子没怎么犹豫便决定下来。 如今只有许晏舟带著他的玄甲军,有能力镇住这个场面。 他又是亲自带领火器军队击退岐人大军的人,面对太子的雏型火器军队,必然会有应对之策。 方闻洲思索道:“萧知远去了不足一年,玄甲军未必会服他。” 虽然许晏舟有三个副將,都是从二品,但若说统领全军还不够格。 终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是白身,和许晏舟的白身不同,他们都是草根提上来的。 能走到这一步,多亏了许晏舟和他们自身的军功。 如果硬要提他们,勛贵再势弱,也定会闹上一场。 所以首要人选是萧知远,但是他时日尚短,又不足以服眾。 三皇子也犯了难,三个副將必然不服萧知远,此番决定会影响他今后的政绩,马虎不得。 “那陆棠的底细查出来没有?”三皇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方闻洲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宫女中的那道身影,“查出来了,过往几年,陆棠一直生活在京城。” 三皇子一脸震惊,“什么?” 这样的人物生活在京城,没人知道吗? 二人一起来到湖心小筑,三皇子让方闻洲將陆棠的过往细致地说出来。 “什么!萧知远的续弦?” 三皇子惊得站起身。 刚刚还谈论武定侯,这陆棠怎么就和武定侯扯上关係了。 隨著方闻洲逐渐吐露出来,三皇子表情都麻了。 武定侯的续弦,有个六岁嫡子,还是陆参政家的庶女。 普普通通的三种情况,但被冠上陆棠这个名字,就让人唏嘘起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以前谁能想到陆棠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他若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好了,提前求得父皇赐婚,那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没有如果。 “把萧知远调回来!” 三皇子立马改变了主意,他知道萧知远带著嫡子上战场,此举当时还得到不少讚誉。 他怕的就是陆棠没有软肋,萧知远如何不说,那嫡子一定是陆棠的软肋。 萧知远回来,许晏舟也要回来才行。 一个牵制陆棠,一个镇压局面。 至於边关,正好让三个副將协同,不加官就不会引动文官和勛贵的不满。 刚刚的难题迎刃而解,三皇子心里鬆快不少。 “咱们能想到的问题,太子也能想到,据我所知,他去过醉仙楼了。” 第101章 置之死地而后 圣旨走的是八百里加急,却是在路上截住萧知远的。 原来萧知远得军令召,正在回京的路上。 来人宣读圣旨,让萧知远回京面圣。 圣旨和军令,萧知远当然以圣旨为主。 他招呼队伍一声,加快了步伐,萧景年甩动韁绳来到父亲身边,以眼神询问他。 萧知远摇摇头,“一切回京再说。” 京城局势变化诡譎,稍加不慎就会搭上整个侯府,他不能不小心。 陶云倾和他的儿子也在路上,不过因为孩子年纪太小,赶路急不得,便让人单独护送他们。 圣旨达到边关时又过了数日,驛站一匹马接著一匹马,生怕延误。 许晏舟接到圣旨后,马不停蹄点兵出发。 三个副將如今熟悉火器的运作,边关暂时交给他们。 內忧外患,先攘內忧。 两万將士归京,按说至少需要两月余,这算是快的,许晏舟还专捡小路,只要能加快速度的,都是他考虑的回京道路。 一个月多的时候,他已经超过萧知远的队伍。 …… 京城皇宫。 若非每日太医署都断言皇上所中之毒並未清除,还有加深的跡象,三皇子一定认为皇上下一刻就会醒过来。 皇贵妃依然每日都去长乐宫侍奉祈福,总不能真的是祈福的缘故。 三皇子先前的好心情没有吃多久,便又忧心起来。 他得到消息,近日来太子蠢蠢欲动,京郊总有响动传来,不用想,怕是在验证火器威力。 三皇子躁动不安,时常找到方闻洲。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京郊应敌我们的人进不去。”方闻洲说道。 京郊他探过几次,有高手坐镇,很难进去。 “我们或许可以从內部入手。” 三皇子抬头看向他,“愿闻其详。”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陆棠正在长乐宫中,和女官一起打凉水。 每次皇贵妃来,总要哭一场,哭得眼睛红肿,让三皇子看了都不禁侧目。 皇贵妃打来冷水,便知道消息传递成功了。 她有些心急,在这么哭下去,眼睛非哭瞎了不可。 用冷水敷了敷眼睛,抬眼看去,看到面色红润的皇帝,皇贵妃有些心惊胆战。 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看向自己。 这段时日以来,她瞧著三皇子是真的不知道皇上如此情况,太医署的那伙人,也不像是伙同三皇子故意欺瞒她。 皇上的情况至关重要,但太子的箭已经在弦上,这一点便从主要变为次要。 如果不是三皇子,那皇上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她祈福的缘故吧。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怪力乱神什么的,皇贵妃是不信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忽然意识到漏了一个人。 眼睛倏然看向陆棠,正好看到她的目光落在皇帝脸上。 疑心的种子一经埋下,就迅速生根发芽。 “扶我起来。”皇贵妃抬手。 陆棠伸手將她扶起来,向著宫外走去。 她给身边的掌事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垂首退开了。 陆棠想要退开的时候,耳畔传来皇贵妃的声音,“扶我回去吧。” 正准备缩回的手没有动弹,她迅速抬眼看了她的左右,眉心轻轻一跳。 她不动声色隨同皇贵妃回了翊坤宫。 这次皇贵妃没让她下去休息,而是带著她进了寢宫。 “陆姑娘,好大的胆子,敢在陛下的饮食上做手脚。” 她语气轻如翠羽,却有著极大的威慑力。 换做常人,这时候已经诚惶诚恐跪下解释。 陆棠浅浅一笑,“娘娘言重了,我只是保持陛下在短时间內不会毒发而已。” 皇贵妃目光闪著微光看著她,见她不卑不亢,怡然不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最討厌这样的女子。 皇贵妃戴上护甲,垂眸幽幽说道:“你知道这是要杀头的吗?” 陆棠摇头,“殿下和我保证过,不会杀头,只要我听话。” 皇贵妃让掌事宫女去同长乐宫女官问话,才知道陆棠除了传递消息,还每日让女官在皇上喝的药中加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女官不知道,她以为是皇贵妃授意,一直遵从照做。 皇贵妃吩咐下去,让女官继续照做就是。 既然是太子的意思,那就是她的意思,让她恼的是,陆棠没有提前和她说明。 陆棠回了厢房休息,却知道事情怕是要败露了。 皇贵妃嘴上说著照做,不会不去查她加了什么,只要去查,就知道她在诊治皇帝。 这与太子初衷相悖,必然引起她的疑心。 她得跑路了。 只是这深宫当中,任凭她本事再大,也不是想跑就能跑的。 陆棠思索著退路。 大师兄那里不用想了,他们虽感情深厚,但立场不同,註定要有一番爭斗。 或许,她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翌日,陆棠如同往常那般跟著皇贵妃去侍疾,遇到三皇子正从长乐宫走出来。 “娘娘真心可撼天地。”三皇子拱手。 不管这句话是否带有讽刺意味,皇贵妃都应下来。 “若是陛下能好,本宫做什么都愿意。” 正常到这里,双方便会各做其事,但是今日的三皇子,目光却落在她的队伍当中。 “上次娘娘说,若我討要这个宫女就给我。” 皇贵妃心里咯噔一下,轻蹙眉头,“三殿下何苦因为一个宫女和我为难,我不过是来侍疾的。” 她故技重施。 这次三皇子却没有如同上次那般退却,笑道:“娘娘怎可晃点我,长乐宫娘娘来了这么久,我可曾阻拦过,不过是討要个宫女而已,还是说这宫女有什么问题。” 皇贵妃垂眸,心慌了。 她没想到这么久了,三皇子又一次將目光放在陆棠身上。 但眼下若是拒绝了,就是明摆著有问题。 她回头狠狠瞪了陆棠一眼,“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可不要仗著有几分姿容霍乱殿下后宅,坏了我名声,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陆棠何曾听不出她话里的警告和威胁,垂首跪下谢恩。 见陆棠跟著三皇子走了,皇贵妃心里如同长了草,在长乐宫打了个转就出来了,她得设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第102章 是你出卖的我吗 陆棠被带到三皇子寢宫,眾人退下之后,殿內只剩下他们二人。 “抬起头来。”三皇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陆棠抬头,心中思忖著说辞。 “陆姑娘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陆棠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吸引三皇子注意力不假,但三皇子一口道出她的名讳,必然知道是从旁人那里得知。 是谁,不言而喻。 大师兄卖了她? “三殿下不是一直在找我吗?”陆棠浅笑。 三皇子也笑了,太子哥哥这一手玩的漂亮,將他要找的人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甚至每日都能见到,就是不知道身份。 让他以为所隔如山水。 可太子低估了大司命的实力,高估了自己对陆棠的掌控。 “给陆姑娘赐座。” 三皇子上下打量一番,陆棠姿容一等一的,少了深宫娇的庸俗,多了一抹出尘的气质。 这就是丘师之徒吗?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老天爷不公,萧知远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若是让他先遇到陆棠,他不信陆棠会倾心那种货色。 可又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武定侯无德无能,这大气运落在他们家,他也接不住。 陆棠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了,但她也出不了皇宫。 三皇子越是想拉拢她,就越不可能撤掉杀她的命令,至少能迷惑太子一些时日。 出宫的路必定被严加看守,皇贵妃想送信出去,难如登天。 “太子的火銃已经打造出五百多把,还在陆续生產中。” 陆棠一句话让三皇子的笑容滯在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哪怕找到陆棠,太子的火銃军队依然已经具有雏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五百,对他来说已经產生很大威胁。 三皇子面色阴沉下去,“陆姑娘如此坦荡说出来,想来是有什么应对之法?” 陆棠再有用,他也得活著才能用得上。 陆棠微微一笑,“三殿下不必忧心,小女的愿景,便是大盛安稳,江山如故,对於蓄意破坏之人,我也不想让他如愿。” 她这番投诚的话,让三皇子的眉宇舒展开。 “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陆棠摊开手,手心中出现几枚弹丸,“这东西虽小,作用却大,且製作成本十分低。” 三皇子眼睛一亮,“这是何物?” 陆棠收回,含笑道:“避免误伤殿下,可移步外边。” 三皇子立刻唤来方闻洲,让他一起陪同,有他在,万无一失。 方闻洲一袭玄衣,脚踩云纹锦履,眉眼如画。 进来后,扫了陆棠一眼,来到三皇子身前。 见陆棠打量方闻洲,三皇子含笑说道:“这位是皇城司大司命,是我们自己人。” 陆棠恍然点头,“自己人。” 她意味不明的三个字,让方闻洲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来到殿外宽敞的地方,陆棠將弹丸交给方闻洲,“大司命拿好了,千万不要用力过猛,往目標方向投掷砸地。” 方闻洲面无表情看著手心里的弹丸,以往他最是不屑这些奇淫巧技,就连师父都说她玩物丧志。 没想到有一天,这东西成了对抗火銃军队的武器。 十米外有一个圈子,圈子四周站了八个瑟缩的太监。 方闻洲伸手一弹,准確无误將弹丸弹到画好的圈子里。 砰! 沉闷的响动,那周围瞬间起了浓浓的雾,紧接著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叠声不断。 几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身上没有一点伤,却鼻涕眼泪横流,伸手不住揉搓。 不多会,就有几个太监的眼睛红肿得如同核桃,却还是睁不开眼睛,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方闻洲:…… 不著痕跡地看了陆棠一眼,他忽然庆幸上次她扔的不是这东西。 陆棠满意地看著杰作。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这东西虽然远没有火銃的威力,但应对火銃军队有奇效! 陆棠没有忽悠他,三皇子看她愈发顺眼起来。 若是陆棠能够助他登上这皇位,他不介意陆棠和离过,至少许她皇贵妃之位! 皇后凤位牵扯太多,即便一国之君也无法专断独裁,想立谁就立谁。 不等三皇子问询,陆棠便主动將弹丸的方子交给他。 诚意十足。 “陆姑娘想要什么?”三皇子问道。 別说什么国泰民安,都是扯淡,世上哪有不追逐利益的人。 陆棠歪头,“我说想保命,三皇子信吗?” 三皇子不置可否。 陆棠无奈说道:“东南飞的人如同疯魔,不死不休,我实在不想死在他们手里。” 三皇子笑了,“陆姑娘不必担心,东南飞的人进不了皇宫。” 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陆棠在皇宫,就让他们一直在外边找吧,迷惑一下太子,也不算白瞎了他的银子。 如此,太子在外边拼命打造火銃,三皇子在內拼命打造弹丸。 方闻洲预想到,一场內战一触即发。 “可是大师兄出卖的我?” 鱼塘边,陆棠悠哉地餵著锦鲤,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方闻洲定住脚步,“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棠洒下一撮鱼食,拍了拍手,回身看向他,“我说过了,我要大盛安稳,江山如故。” 方闻洲蹙眉,“还嫌这水不够浑吗?” “大师兄还没回答我,可是你出卖了我?” 方闻洲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陆棠勾唇一笑,“就如此,我要做什么又岂会告诉一个出卖我的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闻洲眸色沉沉。 小年才过,今年的第一场雪便来了,来得猝不及防。 陆棠看著大雪飞扬,思绪一下便跃到平遥城。 火墙用上了吧。 庄稼收完了,储备起来,这个冬天大家都不用挨饿了。 一年多的时间,陆棠对平遥城的感情已经很深,此刻不由得想起那边的军民。 就在陆棠陷入悠远的思绪中时,宫人匆匆来报。 “陆姑娘,三皇子唤您过去。” 等到陆棠赶到的时候,看到方闻洲等人严阵以待,眸色一凝。 三皇子面色肃紧,他沉声说道:“太子谋逆,已经兵临城下!” 第103章 雪天弹丸减效 入冬之际,家家户户都备好柴火粮食,权贵人家更是备著上好的炭火,以便过冬。 武定侯府中,老夫人的腿疾又犯了,酸痛无比,整夜睡不著觉。 以前陆棠在的时候,给她扎上几针就能缓解,至少晚上无忧,如今请了太医施针,还是没有半点用途。 老夫人背地里骂太医无能,也只好生生忍著。 “你兄长不是说,陆棠很快就能回来吗?” 萧明珠握著精致的手炉,嘟嘴道:“陶云倾走的时候不是说了,陆棠追著大哥去了边关,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夫人怨怪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同你兄长闹和离,她一个庶女和离出府,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明珠撇嘴,“听说陆家给了她绝亲书,她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去边关守株待兔。” 隨后她精神起来,“娘,这次边关大捷,等大哥携军功回来,是不是高低给您挣个誥命?” 大哥有军功在身,娘有誥命在身,她还能选更好的门楣。 现在给她相看的人家她一个都看不上。 什么人家也想娶她侯府嫡姑娘。 说起这个,老夫人腿疼都缓解了,眉眼笑开了。 “咱们祖上是隨先皇征战过的,你大哥继承了祖上的血脉,文武双全,这次出征我原本还担心得很,如今看来,你大哥早有打算。” 萧知远统军出发,自然是边关將领。 边关常年受挫,萧知远一去就击退岐人大军,现在侯府的人出去都挺直脊梁骨。 “还算是陆棠识相,知道追著大哥去边关,否则將来恐怕连个妾都捞不著。” 老夫人冷哼一声,“陶云倾好歹是將门嫡女,勉强配得上我儿,陆棠若是聪明,这次回来自请为妾,这侯府还有她一席之地。” 正说著,外边管事来报,“侯爷正在回京的途中!” 老夫人和萧明珠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萧知远这是回来受封来了! 管事喜笑顏开,“老夫人,还有一件喜事,侯爷来信说,夫人诞下嫡次子,路途顛簸,到得可能会晚一些。” 老夫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给了管事赏钱。 陶云倾离开的时候小產了,没想到还是给她抱回来个大孙子。 侯府人丁稀薄,子嗣一直是老夫人的心头病。 萧知远上战场,还带走了景年,老夫人整日担惊受怕。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老夫人给每个下人都多发了十钱,全府共贺。 萧明珠看得肉疼,“娘,打赏一下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散財吧。” 侯府虽然没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但每个月开销太大,陆棠走后一下缩减不少收入来源,陶云倾又不是个会敛財的。 萧明珠明显感觉这日子不如以前自在了。 高兴了不过十数日,城中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老夫人派人出去打听,然眾人都缄口不言,忌讳如深。 这段时日,除了日常採买,不允许任何人出府。 老夫人留了心眼,知道怕是有事要发生,但凡发生就决计不是小事,她让人多採买些吃食回来。 果不其然,当太子围城的消息传出来,眾人噤若寒蝉。 三皇子谋害皇上,下毒弒君,人证物证具在,太子率领御甲军亲征討伐三皇子。 与此同时,皇宫传出消息,太子谋逆,下毒弒君,他將率领皇城司拼命抵抗,以护皇上周全。 不管哪边消息是真的,太子帅三万余將士围城是真的! 太子狡诈,弄个替身在东宫,实际早就暗度陈仓,声东击西潜出京城,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不至於完全陷入被动。 “排查守城军队。” 三皇子一边將皇城司部署在皇城四周,一边心有警醒。 他担心守城军中有太子的人,毕竟他部署这么久,不可能不留有后手,单纯依靠蛮力破城门。 但很快他就知道,太子如此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的底气何在了。 当一排排火銃手亮相的时候,三皇子一颗心沉到谷底。 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三千人! 如此多数量的火銃手,他们的弹丸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太子不只是单纯地炫耀,而是在利用火銃手进行威慑。 “太子哥哥谋逆,可对得起父皇对你的一片苦心。” 城墙上,三皇子悠然说话。 太子骑在马上,冷笑说道:“三弟,我只想救出父皇,今日这城门你若是自己开,我还能留你个全尸,你若是等我攻进去,就別怪我不顾兄弟情分了。” 隨著他挥手,火銃手將黑黝黝的前膛洞口对准城墙。 三皇子目光冷厉地看著下方,火銃手三千左右,后方还有三万多正规军。 真能藏啊,这么多人马,就藏在京郊,却又瞒得这么好。 “御甲军的將士们,你们听好了,太子谋逆是要杀头的,你们跟著太子一起谋逆,大逆不道,等皇上醒来,你们全都要诛九族!” 皇城司少司马喊话。 动摇军心这种伎俩用在这里,真是小看了御甲军。 太子能收了御甲军,又何惧这种离间。 三皇子冷声说道:“弹丸可都准备好了?” 方闻洲却蹙了眉,“地面积雪,弹丸威力减弱,恐怕抵挡不住。” 三皇子面色一变。 这场雪来的突兀,往年这个时候下不了雪,难道老天也要助太子吗! 没了弹丸,皇城司再厉害,五千人马对太子三万余人,再加上三千火銃手,无异於以卵击石。 他太寄希望於陆棠的弹丸了,可不如此,他也別无他法。 太子经营太久,兵权在握,朝中势力强大,他很难与之匹敌。 拉拢了方闻洲,面对太子的筹备,也让他赶到无力。 从父皇下令让他和太子共持朝政那一刻,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没退路。 “死守!”三皇子咬著后槽牙说道。 就在三皇子做好必死的准確后,城下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熟悉,又让他恐惧敬畏的声音。 “皇上驾到~” 声音传来,眾人先是露出茫然之色,后均是一脸不可置信。 第104章 皇上驾到 父皇来了? 三皇子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是谁冒用父皇的名头来到城墙根! 他出宫的时候父皇还躺在龙榻上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活蹦乱跳。 三皇子眯了眯眼,从城內过来,不是他设计的,必然就是太子设计的。 太子莫不是要利用父皇的名义给他扣死下毒弒君的罪名?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三皇子一直想要找到太子下毒的证据,奈何他手段高明,没留下任何破绽,恐怕只有父皇知道怎么回事了。 隨著一声喝,不明所以的人惊疑著还是跪了下去。 他们不敢冒犯天威。 三皇子坦然站在那里,一手背后,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装神弄鬼,更要看看太子打算怎么將他踩进泥里。 这一刻,三皇子做好了准备,即便是死,也要在太子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在场之人全部跪下了,连不可一世的方闻洲也跪下去,只有三皇子独树一帜站在那里。 龙轿稳稳抬上城墙,在两队皇城司將士的护卫下缓缓落地。 三皇子勾起一边嘴角,语带嘲弄地吐出两个字,“父皇?” 他敢叫,轿子里的人敢应吗? 坐上这顶轿子,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他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阵轻咳从明黄色的帘后传出,让三皇子面色微变,双眼危险地眯起来。 太监掀起帘布,从上边下来一个黑髮黑须,面色红润的人。 这人一身威严,仅仅是掀帘下轿的动作,閒雅自然,天潢贵胃的姿態一览无遗。 站在那里,他不怒自威,淡淡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三皇子目光凝滯,若说面容可以改变,这一身气度却是装不出来的。 真的是……父皇! 三皇子双腿一软,缓缓跪在地上,冷汗已经浸湿衣衫。 寒风一吹,他整个人打了个寒噤。 “儿臣……见过父皇。” 尾音轻顏,他却无法自控,脑海中只剩下一团乱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失去对局势的掌控? “起来吧。” 淡淡的声音还带著些许沙哑,皇上没有再看三皇子,踱步来到城墙上。 城下的太子高坐於马上,轻雪纷扬的冬日他却春风得意,满面红光。 今日过后,这大盛就是他的了! 还是名正言顺收入麾下。 父皇,不要怪我,只怪你活的太久,满腔抱负就因为你占著位置无法施展。 进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杀掉皇上,才能裁赃给老三,那时一切就尘埃落定。 太子想到这一刻,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不指望老三主动打开城门,这番『堵门』,是为了让皇城司看看他的实力,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大局在握者。 他初即位,只有御甲军不行,他需要將皇城司掌握在手里,才能压下诸多异样的声音,让文武百官臣服於他。 思绪在心中转了一下,耳畔忽然传来惊恐的声音。 “殿下,城墙上是、是……” 太子蹙眉,抬眼望去,瞳孔瞬间睁大。 “父、父皇!怎么可能!” 他低呼一声,眼底划过一抹恐惧之色。 慢性毒的剂量刚刚好,不会让他死,也绝对不会让他醒来,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父皇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在城墙上俯视他。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太子殿下,御甲军,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巍然不动的御甲军这一刻出现了动摇,面面相覷,迟疑地看向最前方的人。 太子心跳如鼓,他死死盯著城墙上的身影。 出师有名,他就是打著救下父皇的幌子,率军围城的。 当皇上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出师的理由不復存在。 太子清楚,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现在若是退了,降了,父皇有了防备,他將再无机会登上那个宝座。 更何况……父皇怕是知道他在药膳中做的手脚。 太监尖锐的声音又再响起,“见君不跪,你们可是要造反,都不想活了吗!” 『造反』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眾人心头,他们拿著兵器的手鬆缓下来。 “御甲军听令,我们有火銃手三干,不惧城中五千力量,今日但凡跟著我攻进城中者,封侯拜相!” 太子的声音高昂起来。 “今日若是降了,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到手的荣华富贵,给我冲!” 隨著太子的呼喝,御甲军中顿时有人带头举起长枪,“誓死跟隨太子殿下!” 起初只有他一个人喊,隨著一道道声音加入,整个御甲军声震四方。 城中一片寂静,不论是百姓还是权贵,全都瑟缩在家中,街道上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今日过后,江山易主,许多人感到茫然无措。 尤其听到这喊杀声近在咫尺,哪怕知道太子不会屠城,许多人也嚇得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 “刘景宜,罔顾了为父对你的期望和栽培。” 一道浑厚,带著点病弱的虚浮,却绝不是濒死之人的声音。 太子来不及有多少感慨,皇上的声音再度传来。 “太子谋逆,当诛!” 太子咬紧后槽牙,喝道:“火銃手准备!” 他不会浪费口舌於城前,他担心这是在拖延时间。 任谁看来,都知道胜方在哪一边,父皇现身又如何,他谋逆又如何。 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谁敢多说什么! 纷杂的念头只是一瞬间,隨著太子一声令下,三排火銃手呈梯状排布於最前方,枪口朝上,对准皇上和守城的皇城司。 为了展现火器军队的威风,为了给这支军队扬名,更为了將威慑力最大化。 太子让所有火銃手全部排列阵前,城门前空旷的地带,无数黑黝黝泛著死亡气息的管口分布。 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皮发紧。 皇城司见过火器的人很少,但却知道它有著极强的威力,面对这么多管口,將士们如临大敌。 在太子准备发令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城墙上。 看见这道身影,太子倏然眯起眼睛。 陆棠!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105章 三千火銃手报废 看见陆棠就那么站在皇上身边,太子愈发觉得不安。 “陆棠,你知道背叛了孤的下场吗?” 战马刨了刨前蹄,太子拽了下韁绳,稳住战马,又扬声说道:“孤给你个机会,杀了皇上,进城皇城后,我必立你为后!” 他想听到的是陆棠惶恐的解释声,诉说她被三皇子和皇上发现並且强迫的事实。 但是没有。 陆棠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到一丝慌张,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曾经让他觉得看不透的眸子里泛著淡淡的光华。 “多谢太子抬举,小女没有做皇后的命,只想安分守己地活著。” 太子一颗心沉下去,心中倍感惋惜。 他原本还想,有陆棠在,他能打造出一支庞大的火器军队,在短短十数载中,將邻国並进大盛国土中。 贤士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必须杀之! 太子眼底杀机毕露。 火銃是陆棠打造出来的,她自认为有应对之法吧。 可她不知道,火器遇强则强。 在他手里,没有弱点。 太子抬头,目光森冷地看著眾人,让人盯著他们的举动。 除了將士们脸上露出些许惶恐,父皇和陆棠坦然地站在那里。 刚刚那抹不安再度涌上心头。 她到底有什么手段,认为可以阻挡他的三千火銃手! 不闪不避的姿態,让太子颇为光火。 “预备!” “放!” 首次让火銃手亮相,太子亲自下令。 这將载入史册。 砰! 砰砰砰! 密集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夹杂在爆炸声中的,还有悽厉的惨叫声!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城墙上的將士们下意识矮身,却发现身上没有半点伤痛,顿时面面相覷。 转头看见皇上和陆棠腰都不曾弯一下,他们忍著心中的恐惧,白著脸站直身体,这才看到城下悽惨的场景。 刚刚目露凶光,趾高气扬的火銃手们,此刻一个个抱著胳膊滚倒在地,痛苦哀嚎。 所有火銃,在火绳燃尽的时候,齐齐炸膛了! 战马受惊,御甲军已经乱起来,这时城门打开,一队身著鎧甲的將士策马杀了出去。 首先被收割的便是三千火銃手。 紧隨而后是太子率领的御甲军。 这转瞬的功夫,局势来了个大逆转,太子稳贏的局面被彻底打破! 太子睚眥欲裂。 “给我上!都给我上!他们人少!” 凌乱的队伍中,太子大吼,用手中的剑挥舞著阻拦那些试图逃走的將士。 “谁敢跑,诛灭九族,给我上!” 在太子的怒吼中,一部分御甲军將士向著城门衝杀过去。 太子则趁乱向后退,退至队伍后方,带著心腹迅速向后撤开一段距离,而后继续盯著战场。 他不想跑,这次机会太难得了,即便没有火銃手,他可是有著足足三万正规军,还能怕对方区区五千人不成。 城墙上,弓箭手准备就绪,向著御甲军中后方无差別射击。 即便如此,御甲军仍旧占据极大优势。 见此,太子心中一喜,高喊道:“给我冲,拿下皇帝首级者赏银万两,官至一品,活捉陆棠者,赏银万两,世袭罔替!” 御甲军刚刚受挫的士气,在人多势眾下恢復了一些,听到太子如此承诺,他们顿时热血沸腾,喊杀声震耳欲聋,疯了一样向著城门衝去。 城墙上,看著下方將士衝杀,皇上侧眸看了陆棠一样,“你觉得哪方能胜?” 他的语气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 陆棠勾唇,“回皇上的话,小女认为我方能贏。” 皇上不怒自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何以见得?眼下可是我方劣势。” 陆棠嘴角笑容愈发大起来,“皇上您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皇上低笑起来,“你倒是机灵,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陆棠纤眉轻挑,“我大师兄的心气高著呢,他若相助,必然助明君,而非三殿下这种……尚未成气候的……咳咳。” 她及时止住话语。 大师兄从一开始效力的就是皇上,而非三皇子。 可怜三皇子以为將皇城司收入麾下,就如同太子收了御甲军一样。 皇上被她一记马屁拍得哈哈大笑起来,看陆棠的眼神愈发顺眼起来。 陆棠素手轻挠脸颊,“有一事小女不明白,皇上可否为小女解惑?” “你说。” “若是……我说假如,我没能入宫,就没办法为皇上解毒,那这一切岂不是就无法按照皇上的计策实行了?” 皇上中毒昏迷是真的,陆棠诊治后,皇上体內的毒素很快便被引出,只是被陆棠以障眼法迷惑了眾多太医。 当然,太医当中有皇上的心腹,否则又岂能轻易骗过去。 皇上醒后看到陆棠並不感到意外,甚至一语道破她的来歷。 二人仅有两次说话的机会,陆棠並未得到皇上的指示,她全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但皇上似乎全都料到一般。 听了陆棠的疑惑,皇上浅笑片刻,说道:“丘师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陆棠:…… 所以,从师父让她相助边关开始,就预料到会有如今这个局面? 这么神通广大吗? 她这算不算被师父算计了? 陆棠心里有点小鬱闷。 並且,皇上的话语焉不详,她隱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但她不敢问。 好难受! 陆棠红唇微抿,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虽然皇上没有说,但是陆棠明白,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恐怕他发现的时候中毒已深,不得不將计就计,才有了后来这一码码事。 怎么说呢,以身入局,很有魄力和胆识,不愧是上一届夺嫡的胜利者。 陆棠篤定己方会贏,也是因为皇上现在的態度。 太平静了。 火器对他来说应该是意料之外,所以他定然还有后手。 当天际线瀰漫起层层烟雾的时候,陆棠知道,他的后手出现了。 太子正做著登上皇位的美梦,眼看就要打到城墙根下了,地面的震动从小到大,到最后让人无法忽略。 他们知道,有大部队到了! 倏然回头,太子便看到远处扬起的尘沙,黑压压的將士迅速向这里逼近,他面色骤变。 第106章 你想要什么 在看到玄青色鎧甲时,太子知道大势已去。 那是玄甲军的制式鎧甲。 许晏舟到了! 太子的正规军再如何厉害,也难敌在边关浴血奋战,接受过嗜血洗礼的玄甲军。 城墙上,三皇子站在皇上身后,一脸晦涩地看著奔腾而来的玄甲军,隱晦地看了方闻洲一眼。 他的很多计划和决定,都在父皇的预料当中,其中少不了方闻洲的暗示和引导。 方闻洲,代表著父皇。 不甘心吗? 他的確不甘心,但是他明白,他玩不过太子,更远远比不上父皇。 三皇子心中惶惶,他太信任方闻洲了,以至於他知道自己很多心思,比如他根本没打算让父皇醒过来。 三皇子额头儘是冷汗,看著下方御甲军溃不成军,丟盔弃甲,太子在心腹的掩护下仓惶逃窜,他只觉得腿脚发软。 他连跑都没资格。 和三皇子不同的是,太子仍旧抱著侥倖的心態,三万正规军即便打不过玄甲军,但是阻挡一下,让他逃走总没问题的。 但他高估了自己对御甲军的统治。 在辨別出来者是玄甲军的时候,军心便动摇了,城墙上不断有人喊话,只要放下武器就不会死。 如此情况下,谁还会去抵抗? 太子甚至没逃出多远,就被玄甲军堵住,生擒活捉。 隨著玄甲军的到来,城下战役宣告结束。 看著太子狼狈万分被押解回城,三皇子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嘴唇哆嗦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皇子头上罩下一片阴影,明黄色靴子出现在视野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瑟缩起来,宛如一座巨山压顶。 “父、父皇……儿臣……” 他想说儿臣罪该万死,后边的话因为恐惧梗在喉中。 “起来吧,做得尚可。” 三皇子低垂著头颅猛地怔住了,隨即睁圆眼睛。 父皇……说他尚可? 所以,他不会死? 三皇子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自心底升起,失去的力量迅速涌回身体中。 皇上无恙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许晏舟领兵入城那一刻,无数人影自街道两旁出现。 谋逆危机解除,边关战神许晏舟归来,他们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探出头来。 英俊高大,清风霽月的许將军他们没看到,看到的是一个满脸鬍子,几乎看不出面容的悍將。 那双凌厉的眼睛轻轻扫过,便让人心头髮紧,头皮发麻,那是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神。 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將军腰板笔直,如崖间松柏,风不可摧。 儘管看不清面容,依然不影响许多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许晏舟的目光一直逡巡在前方,却看不到轿子里的那一抹身影。 刚刚城墙上匆匆一瞥,她似乎清瘦了许多。 许晏舟尚未分家出府,策马回到將军府,迅速沐浴更衣,整理好仪容仪態,方才入宫面圣。 养心殿中,皇上高坐龙椅,皇城司侍卫林立。 和许晏舟出发时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变。 谁能想到一个时辰前,京城刚经歷过宫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许將军不仅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今日救驾及时,待朕整顿一番后,论功行赏!” “臣谢主隆恩!” 许晏舟站起身来,目光向著另一侧看去。 陆棠恭敬地站在一旁,垂手不语,大抵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轻轻侧眸扫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 仅这一眼,她的眼底便印下那个清风霽月,苍松翠柏一样的男子。 “陆棠。” “民女在。” 皇上目光灼灼看著她,“边关功臣他属其一,你属其二,你想要什么,同朕说。” 听他的意思,想要什么都能给。 许晏舟眸光微闪,很想给陆棠示意,但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心中有些凛然。 陆棠闻言展顏一笑,“陛下,民女要什么都可以吗?” 皇上眼底闪过一抹晦涩,面上依旧如初,頷首道:“要什么都可以。” 许晏舟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心中有些急切。 方闻洲淡淡地站在一旁看著她。 百官尚未应召入殿,都在外边候著,今日陆棠所有言行,都会被眾人知晓。 陆棠扬起一抹笑容,“陛下,民女只有一个要求。” 殿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有轻弱的呼吸声。 “说。” “我想吃玉米!” 陆棠说完,殿中的呼吸声都被压没了,寂静如无人之境。 眾人睁大眼睛,都在怔愣当中,眼底透著迷茫和不解。 玉米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立下大功,就只想著吃? 忽地,殿中响起皇上的大笑声。 许晏舟悄悄鬆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陆姑娘果然聪慧。 方闻洲轻嘆一口气,忍住想要扶额的衝动。 聪慧是聪慧,但她想吃是真的…… 看著皇上笑不拢口,陆棠露出一抹无奈,待他歇了笑声,这才说道:“民女没能等到玉米收穫就回了京城。” 一口都没吃上! 哪能没有怨念。 她没吃过玉米! 大盛的人,有多少吃过玉米的! 想吃的心情只有持续发酵,不会消失。 为了吃玉米,她做了许多攻略,看过许多数据,收罗不少吃法。 “好好好,赏!以后大盛土地內的玉米,全权由陆棠做主。” 陆棠怔了一下,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这看似儿戏一样的赏赐,实际是对陆棠放了权。 全权是什么意思,从种植到分配再到买卖,都由陆棠说了算! 別看只是其中一种,这里边可运作的事情可多著呢。 陆棠欢欢喜喜跪下谢恩。 方闻洲瞥了皇上一眼,看得出,他对陆棠的表现和识趣非常满意。 皇上眉宇间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他没有传召百官,吩咐下去明日正常早朝。 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復,所中之毒也未完全清理乾净。 且毒素对皇上的身体影响很大。 陆棠知道,她还要继续为皇上诊治。 一个太监走进来。 “启稟皇上,武定侯萧知远回京,已携人马进了城。” 第107章 北辰王 太子为了牵制陆棠,利用军令將萧知远父子调回京,没想到他们先出发半个月,结果却落在许晏舟后边。 可见许晏舟行军急切,一心想要儘快回到京城。 皇上挥挥手,“等召。” 两个字,萧知远只能乖乖回府。 萧知远知道眼下形势不同以往,太子谋逆,三皇子还不知道如何,既然皇上不见,他也乐的赶紧回府。 等事態沉淀一番,他再做打算。 带著萧景年回了侯府,径直去了老夫人的寢居。 “娘,儿子回来了。” 老夫人满面红光,虽然萧知远看上去风尘僕僕,但却意气风发。 “平安回来就好!”老夫人说著,眼泪就下来了。 家中男丁都上了战场,这数月光景,对她这个老太婆属实长了些。 好在,儿孙都回来了,还带著一身军功回来。 萧知远和萧母一番话后,他问起京城局势。 听到太子带兵围城,面色异常凝重。 “后来不知怎么的,应该是许家嫡次子回来,带兵围堵了太子,这才成功救驾。” 城中百姓知道实际情况的很少,萧母再如何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 更何况此间事情隱秘忌讳,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处问。 萧明珠兴高采烈跑进来,“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女,萧明珠从小便是被萧母和萧知远宠著长大。 这次大哥立下军功,她家的门楣又能更上一层,不再是『没有权势的勛贵』。 萧明珠能不高兴吗。 她转头看了萧景年一眼,平日里这小子早就扑到她身上喊姑姑,怎的今日这么乖巧。 “见过姑姑。” 见萧明珠看过来,萧景年起身行礼。 萧母和萧明珠见状,直夸他长大了,这次出门没白跟著出去。 萧景年笑笑不语,重新坐回座位。 萧知远对他也颇为满意,作为侯府嫡长子,就应该有嫡长子的沉稳和气度。 “对了大哥,陆棠没和你一起回来?”萧明珠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她的身影,不由地问道。 想起自己的腿疾,老夫人也关心起来。 现在提起『陆棠』这个名字,萧知远就会陷入沉默当中。 “怎么回事?”老夫人追问道。 萧知远垂眸,“我们既已和离,她自然不会同我回来。” 萧明珠撇嘴,“她是不是又惹到陶云倾然后被你训了,不然都追到边关了怎么捨得不和你回来呢。” 老夫人不耐摇头,“她怎么不长记性呢,人家云倾屈尊降贵做平妻她都容不下,怎么著,非要人家嫡女做妾吗?要我说,你就是太惯著她,她若是继续闹,你就晾著她,不要心软。” 一旁萧景年不由看向父亲的神色,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以前猪油蒙了心,如今来看,这一家子,哪有一个人养得熟。 祖母的腿疾每逢阴天下雨必疼,平日也总是疼得睡不著,都是娘亲亲力亲为为她施针,陶云倾可做过什么。 姑姑的日常开销极大,又眼高於顶,若是没有娘亲维持侯府的收入,她又如何在人前那么风光。 陶云倾拿到中馈便迫不及待拿去放印子钱,下人的月钱不发不说,他们四季的衣裳都缩减许多。 不仅如此,甚至是吃食上採买的东西都不如从前。 这些他们可曾注意过? 萧景年默不作声,看著他们作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病態的爽感。 就好像,在惩罚他自己一样。 內心的情绪越是沉淀就越发汹涌。 他知道,伤陆棠最深的人,是他和父亲。 因为她曾经最在乎的就是他们两个。 而他呢,用天真的残忍,无知的恶意,一刀一刀砍向她,將她砍得遍体鳞伤,无力招架,最终彻底失望。 想起这些,萧景年眼底的痛楚几乎掩饰不住。 “祖母,父亲,姑姑,景年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言罢,也不等眾人有所反应,躬身告退。 礼仪上挑不出什么,但萧母和萧明珠总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知远对陆棠忌讳如深,实在不想再说关於她的事情,也藉口疲惫告辞离开。 陆棠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们。 萧母对於门第看的很重要,若非勛贵势弱,他又怎么可能娶陆参政家的女儿,所以当陶云倾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有了心思。 將军府嫡女作为侯府主母,和五品无权小官家的庶女作为侯府主母,几乎不用犹豫。 再加上陆棠在侯府一直听话的很,指东绝不打西,让做什么做什么,全然以萧知远和萧景年为主,便给了她们一种错觉。 她可以任人拿捏,捏圆搓扁都隨她们的心意。 萧知远走了,萧母颇为光火,她还等著陆棠回来给她针灸呢。 翌日,大盛恢復早朝,文武百官著朝服而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京城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太子谋逆,皇上雷霆震怒,太子党羽全部被拿下。 牵连之广,让眾人心惊。 皇城司的人马整日穿梭在皇城中,今日这个被抄家,明日那个被流放,百官噤若寒蝉。 內阁首辅男丁斩立决,女子充作娼妓。 御甲军总兵被处五马分尸,男丁斩立决,女子流放边关。 …… 被拉下马的官员不知凡几,朝中空出许多职位,文官愈发不满,勛贵蠢蠢欲动。 有惩自然有奖。 玄甲军將领良田美宅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士卒们也都根据军功得到赏银或者良田。 平二等三名副將,以及萧知远全部晋升二品鏢旗大將军,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平二等人仍在边关驻守,无法领上谢恩,圣旨会传到边关。 萧知远叩首谢恩,心中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总算没有辜负先辈们的期望。 封赏完他们,接下来便是最大的两个功臣,许晏舟和陆棠。 萧知远知道,许晏舟这次立下大功,怕是会封爵。 虽然心头仍旧有些不甘,却也说不出什么,火器打造出来了,总要有人利用好,发挥其最大功效才是。 “许晏舟听旨。” “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许家嫡次子许晏舟,战功赫赫,护佑边关,保大盛国土,封北辰王,赐黄袍马褂,以示皇恩,钦此!” 萧知远倏然睁大眼睛。 异姓王! 第108章 陆棠的赏赐 大盛自开国以来,只有两个异姓王,他们均是追隨高祖的开国功臣。 许晏舟何德何能,打了两场胜仗就封异姓王? 萧知远满心不服,以他立下的军功,应该封得更高,赏赐更多一些,想著许晏舟已经没了晋升空间,封个一品將军开宗立府便是了,心中才有了一抹安慰。 万万没想到! 萧知远心情低沉,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不求封王,但是他认为也没必要给许晏舟封王。 对此有意见的人不在少数,许多重臣高官纷纷諫言劝解。 “还望陛下请三思啊,歷史上异姓王均有开国从龙之功,许將军纵然功劳极大,但也不到封王之时。”言官直言相劝。 其余的人纷纷应和,就连许老將军都站出来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居高临下冷冷看著眾人。 兴许是察觉到皇上的不悦,殿中逐渐安静下来,他身侧的方闻洲缓缓开口。 “敢问各位大人,陛下中毒臥榻时你们在哪?” “太子带兵围城时你们又在哪?” “陛下乃天子,许晏舟救驾及时,避免大盛被乱臣贼子霍乱,陷入內乱,更防止被岐人钻了空子,保大盛內外安稳,此时陛下欲封王,你们倒是站出来了。” 方闻洲清风独月,清冷卓然,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却极尽嘲讽之意。 眾人皆知,大司命就是皇上的嘴替,他说的话,便是皇上的意思。 言官重臣被他一番尖锐的话堵得语塞,隱晦地互视一眼,颇有些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皇城司就是皇上的刽子手,大司命看著清风霽月,陌上玉公子的模样,却最是冷血无情,嗜血弒杀。 对这群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走狗,不论是高管忠臣还是百姓,都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以前提起皇城司,谁不蹙眉露出一抹厌恶和恐惧。 如今走了运立了功,他们只会愈加目中无人,囂张凶残。 他们不信是许晏舟入了方闻洲的眼,他说这番话,更多是替皇上说的。 眾人没敢再说话,赏赐便这么定下了。 清剿行动尚未结束,许多高官重臣宅周都有皇城司的人马,闹得人心惶惶。 与之相比,武定侯府一派喜意,若非现在不合时宜,他们都要张灯结彩,大肆庆祝了。 自勛贵的权力被一点点剥夺,就註定勛贵的没落。 旁的不说,武定侯府,爵位传到萧知远这一代,若是仍无建树,请封世子的事情很难成事。 如今萧知远立下军功,他手底下的人造出火器,绝对大功一件,是会载入史册的。 武定侯府,註定崛起! 不久后,萧知远便捧著圣旨回来了,才进门,赏赐流水般进入武定侯府。 萧母笑得合不拢嘴,给了来人不少封赏。 转眸看到萧知远,却见他兴致不高。 “怎么?”萧母忍不住问道。 第一次出征就大胜归来,得封二品鏢旗大將军,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萧知远不愿扫了母亲的兴致,笑笑表示有些倦了,准备去歇息。 送赏的人陆续离开后,萧知远便有些意兴阑珊地往书房走。 “侯爷,老夫人,夫人携小公子回来了!” 萧母顿时大喜,亲自迎了出去,转头见萧知远站在原地,顿感疑惑,“怎么不动,云倾回来了。” 萧知远本想就此离开,看到母亲眼底的希冀,他还是踱步跟了上去。 陶云倾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同母亲说,陆棠的事情更是如此。 出了门,陶云倾正抱著孩子下车,路途遥远,她满脸倦怠,神情都有些萎靡。 待看到萧母和萧知远的时候,她脸上绽出一抹笑容。 “母亲,侯爷。” 目光如同蜜丝缠绕在萧知远身上,却见他將目光转到一侧,看也不看她一眼。 陶云倾笑容凝滯在脸上,脸色白了一瞬。 进了门,看到一个个整齐的箱笼,以眼神询问萧知远,依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萧母高兴地说起受封得赏的事情,满面红光。 “等选个良辰吉日,该將云倾抬做正妻了。”萧母欢喜地逗弄著萧景辰,若非腿脚不便,她甚至想抱过来。 如此家中就有两个嫡子,將来再给定贤抬两个妾室,侯府必须开枝散叶才是。 陶云倾听后露出羞赧之色,目光盈盈看向萧知远,眼底儘是希冀。 “娘,我先去歇息了。”萧知远没接话茬,转身离开了。 陶云倾身体一晃,若非有丫鬟婆子扶著,怕是要跌倒在地。 萧母终於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对。 “侯爷,误会了我。”陶云倾说著,眼泪便落了下来,“也怪云倾,有些事应当及时解释清楚,哪想到侯爷会偏想到那些地方。” 萧母知道不是细问的时候,便让她去休息了。 养心殿,皇上翻著卷宗,却无心上边的內容。 “大司命,你认为,朕该如何嘉奖陆棠?” 方闻洲垂眸,“臣不知。” 皇上这么问,显然是心中有了想法。 皇上放下卷宗,长长舒出口气。 旁人都好嘉奖,唯独陆棠。 陆棠的本事太特殊,不能轻易用姻缘赏赐,也不能轻易放离身边。 至於封官,大盛尚未有女子涉政,他暂时也不想开此先例。 换做以往,皇上必然会用姻缘將陆棠和皇室牢牢绑在一起,但出了太子一事,他凡事更加小心谨慎,不想过早立下储君。 还有一种方法,便是將陆棠纳入他的后宫,可她是丘师之徒,此行恐会得罪丘师。 皇上心中踌躇,他最倾向的还是最后一种。 封个皇贵妃,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因有所顾虑,他没有轻易决定下来。 其实若是陆棠愿意,丘师那边便也没问题了。 “陆棠为天下女子表率,理应赏她该得的地位。” 听到皇上有意无意说出这么一句话,方闻洲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那丫头野惯了,我师父都管不住她,否则她又岂会擅自做主,嫁入武定侯府做续弦。” 他几句话点出陆棠的过往,果然见皇上的手顿了一下。 第109章 幸好和你们没有半点关係了 说起来,陆棠在京城出生,虽离家十年,但对京城她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结,可偏偏京城没有一处她落脚的地方。 皇上的意思,让她先住在皇宫当中,陆棠却不愿。 看到那层层叠叠的红瓦高墙,她就有一种窒息感,不痛快。 所以她同皇上请示出宫,在京城寻了处不错的二进院子住下来。 虽在京城出生,又在京城生活了数年,但实际上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走在大街上,琥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太子下詔狱,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等人也没能倖免,如今都在等著皇上的决断。 下詔狱那天,陆棠在东宫门前接到琥珀,带她离开。 “小姐,你看那个釵环,我喜欢这个。” 小姐说今日隨便她挑选,看上什么就买什么,权当是这段时间的补偿。 琥珀知道陆棠的实力有多雄厚,一点都不给她省著。 首饰买了一些,买得更多的是零嘴。 “小姐,用不用给大师兄带些去?”琥珀两腮鼓鼓,如同藏了吃食的松鼠。 陆棠摇头,“我回京城前他就在京城了,什么没吃过。” 事后閒聊才知道,在她回到京城之前,方闻洲就来到京城了。 她回京城是以陆参政庶女的身份,那时候还是皇城司少司马的方闻洲,关注不到她。 二人身份天差地別,便始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陆棠成为萧知远续弦后,因为侯府的没落,本身出席的宴席便少,又加上她也不是个喜欢应酬的,能躲都躲。 师兄妹在京城数载,还是她去了边关后,大师兄才知道她的情况,甚至知道她嫁人了。 对此,方闻洲到现在都不想看见她。 想到这里陆棠就头疼。 琥珀撇嘴,“是大师兄不想理你吧,毕竟小姐做得的確过分,成婚这样的大事,居然谁都不说。” 陆棠能说什么,那能算成亲吗,她几乎是舔著脸进侯府做续弦,连个席面都没有,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还没有个荒唐往事!”陆棠辩解。 “棠儿!” 陆棠和琥珀正逛得开心,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回头,陆棠便看到陆公子一脸欣喜地看著她。 陆松涛,陆正嫡长子,陆棠的嫡兄。 前嫡兄。 “许久不见陆公子。”陆棠浅笑,眼底没有情绪。 陆松涛一身锦衣华服,腰间压服玉佩价值连城,锦带上更是镶嵌著不菲的宝石。 陆家的钱財,都在他身上了。 以至於嫡姐出嫁的时候,嫁妆都是硬凑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充数的。 因为嫁妆的事情,萧母没少明著暗著讽刺嫡姐,却又理直气壮让她拿出嫁妆支撑侯府的高开销。 陆松涛上前两步,便看到陆棠后退两步,不解道:“棠儿,怎么生分了,我是你大哥啊。” 陆棠唇角带著適宜的弧度,“陆公子应该知道才是,陆大人给了我绝亲书,我已非陆家人,陆公子该称呼我一声陆姑娘。” 陆松涛摇头,“我不管他们怎么样,你始终都是我妹妹。” 陆棠差点维持不住表情,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快信了吧。 刚回陆家的时候,陆松涛看她的眼神就带著厌恶。 人前他端著架子冷漠以对,人后他带著不加掩饰地鄙夷骂她野货。 “哪里来的野货也敢攀上我陆家!” “滚远一点,別脏了我的眼睛。” “一个妾生的下贱胚子,恬不知耻地叫我大哥?” 陆松涛对陆棠的冷漠疏离好像无所觉,他笑著说道:“你说你也是,怎么回了京城都不知道回家呢,走,跟我回去,爹娘看到你一定高兴的很。” “你不知道,你离开京城的这两年,爹有多想你,你也別怨爹,他当时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和侯爷的关係不继续恶化,才出此下策,实际他哪捨得。” 陆松涛滔滔不绝地说著,替陆正辩解著。 陆棠歪头,“真的很奇怪。” 陆松涛一怔,“哪里奇怪?” “陆家祖上是积了什么大德,让我和嫡姐托生到你们陆家,根不正,苗不直,现在脸也不要了。” 陆正的漠视,嫡母隱晦的打压,陆松涛在下人面前都不给她顏面,只有嫡姐处处护著她。 那时嫡姐带著萧景年已经在娘家住了两个月。 陆棠不是离了家族庇佑就活不下去的人,她被师父放出山来,茫然之际恰好被陆家找到,才回了陆家。 不到一月,她就想离开陆府,天大地大,还能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更何况,她想到处走走,不想偏安一隅。 可隨后,她见到了那个同她有过一面之缘,便让她记在心中的男子。 原来他是她的姐夫! 陆棠毫不犹豫掐灭心中的念头,歇了心思。 兴许是萧知远和嫡姐的缘故,她对萧景年格外喜爱,事无巨细地照顾著。 留在陆府,便是因为萧景年的癲症只有她能控制。 陆棠明晃晃的话让陆松涛笑容敛尽,他眼底充斥著恼火,看著陆棠的眼神重新带上凶狠。 只可惜,他是个纸老虎。 他不敢对陆棠动手,因为他被陆棠狠狠教训过。 苦於他一个男子被娇滴滴的女子暴揍,他连说出去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不得不谎称遇到贼寇才鼻青脸肿。 当时不敢,现在更不敢。 “陆棠,你別不知好歹,血浓於水,你如此態度,可曾顾念亲情?” 陆棠挑眉,“只是態度不好就不顾及亲情了,我当时和离出府无处容身,陆大人可是一纸绝亲书任我自生自灭。” 陆松涛底气不足,“我说过了,父亲是为了你好,你当时服个软,不仅父亲不会如此,你还能回到侯府,是你自己太犟!” 他將过错归在陆棠身上。 陆棠頷首,“幸好,幸好陆大人如此做了,幸好我没回侯府,更让人庆幸的是,我现在同你们没有半点关係,只是想想就让我开心。” “你!”陆松涛气得脸色发青。 野货就是野货,有一天飞上枝头,也是染著七彩羽毛的野货,上不得台面。 看看她这副刻薄自私的嘴脸,陆松涛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110章 可要进宫? 想到出门时父母的嘱託,陆松涛压下心头的邪火,眨眼间他便敛了情绪,露出一抹无奈的样子。 “棠儿,我知道你有怨气,有些事的確是父亲做得不好,但百善孝为先,我们做儿女的,还能跟父母有隔夜仇?” 陆棠见他语重心长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 陆松涛面色一喜,“你想通了就好。” 他的话音才落,陆棠转身就走。 陆松涛愣了一下,迈步追了过去,“既然你想通了,就隨我一道回家拜见父母啊。” 陆棠一脸疑惑,“我哪来的父母?” 陆松涛以为她耍他,怒从心头起,正要伸手去拉他,马蹄声响,抬头便看到萧知远牵著马往这边走。 除了皇城司,任何人不得在城內骑马。 陆松涛见到来人,笑容堆在脸上,“妹婿来了,正巧遇到陆棠,这数月你们在边关,父亲母亲担心得很,如今见你们安全回来,大家都鬆了口气,为你们高兴。” 萧知远神情冷淡,以往他就不愿意理会这种趋炎附势之辈,面上的礼仪往来,不过是看在他是景年亲舅舅的份上。 没有陆棠,他和陆松涛也有关联。 “我还有事,改日再敘。”他敷衍地说了一句,就准备牵著马离开。 他见萧知远不搭理陆棠,顿时有些著急,伸手推向陆棠,想让她赶紧上前说话,別眼巴巴看著人家走了。 谁知手才落在陆棠手臂一侧,便被擒住。 一股剧痛传来,陆松涛顿时惨叫一声,转头看到一个身量只到他胸口的少女,正捏著他的手腕。 若非亲眼所见,他实不敢相信如此娇小的女子,却有这么大力气,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琥珀將他的手腕反转半圈,往他身体的方向大力推去,疼得陆松涛五官都拧在一起。 “你的咸猪手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给你废了。” 琥珀狠狠推开他,眼底泛著冰碴子。 她早就看这狗东西不顺眼了,小姐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还上杆子以孝道压迫小姐。 陆棠將手帕递给琥珀,“擦擦,別脏了手。” 琥珀听话地接过来擦了擦,隨后將手帕撕碎扔掉。 陆松涛被这一幕气得满脸涨红,疼的说不出话。 “妹婿,你该好好教训她一番,她真是被我们宠坏了,竟是连兄长都敢动手!” 萧知远的目光在陆棠脸上转了一圈,遂垂下眸子,“我同陆姑娘已和离,我无权管束於她,更何况……” 他顿了顿,“我认为她做得没错。” 说罢,他向著陆棠頷首离去。 多看陆棠一眼,他心中的情绪便会多一分,也更心慌一分。 他希望陆棠对他仍旧有爱慕之心,他不愿回想过去,他怕在回忆中找不到陆棠爱慕他的蛛丝马跡。 陆松涛看著萧知远离开,再回头,已经不见了陆棠踪影。 他有些气急败坏,这野货自以为立了功,翅膀都硬了。 陆棠虽住在宫外,但每日都会被招入宫为皇上诊脉。 皇上体內的余毒再有半个月就能清除乾净,但血脉臟腑长期浸淫在毒素中,伤了根本,寿命锐减。 “可会影响寿数?”皇上盯著陆棠说道。 陆棠笑道:“陛下不必忧心,我得传师父医术,会竭尽全力为陛下调理龙体。” 皇上微微頷首,“有你在,朕放心。” 顿了一下,他垂眸问道:“你觉得这皇宫怎么样?” 陆棠的手不停,敛眉回道:“回陛下,小女觉得皇宫巍峨高耸,气势磅礴,让我等凡人仰望敬畏。” 皇上笑了,“朕也是凡人。” “陛下乃真龙天子,算不得凡人。” 她的话让皇上笑不拢嘴。 收了银针,陆棠恭敬地退至一旁。 皇上披上衣裳,忽然站起身,踱步走到陆棠跟前。 陆棠正要后退,耳边传来皇上的声音,“站著別动。” 她止住身形,垂首安静地站在那里,隨后淡淡的木质薰香瀰漫进鼻间。 一抹亮眼的黄色出现在视线中,几乎快要撞上她的鼻尖。 近在咫尺…… 陆棠下意识屏住呼吸。 “陆棠,你可想过长住宫中?” 陆棠呼吸滯了滯,隨后语气平缓恭敬地说道:“陛下,小女自幼跟隨师父生活在山里,被师父放养长大,不懂规矩礼数,恐衝撞了贵人。” 听她提到『师父』,皇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每日这么跑来跑去,未免太辛苦。” 听到皇上这句话,陆棠露出感激之色,“谢陛下为小女著想,小女倒是无妨,定会竭尽全力,唯恐辱没了师父的名头。” 皇上点点头,重新坐回榻上,挥挥手,“下去吧,朕乏了。” “小女告退。” 陆棠走出皇宫的时候,衣衫已经浸透,寒风一灌,她浑身激灵一下,寒意顺著脚底漫上来。 身体上的寒意,也是心底里的寒意。 这寒意还未蔓延上来,暖暖的气息从天而降。 陆棠伸手一摸,一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回头看去,是大师兄方闻洲,他脸色仍旧清冷,正眼不看她一眼。 “大师兄,还在生气吗,棠儿知道错了,以后每次成亲都会告诉你!” 方闻洲:…… 他凉凉地看她一眼,“你想成多少次亲?” 陆棠訕訕笑起来,“口误口误。” “走吧,我送你回去。” 方闻洲大步往前走,陆棠小跑著跟了上去。 这一幕,被巧好赶来的许晏舟看在眼里,垂在一侧的手紧了紧。 送陆棠回到她那小院子,方闻洲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进去。 琥珀欣喜地给大师兄奉上茶水,將街上买的吃食都拿出来招待他。 “长高了。”方闻洲微微頷首。 琥珀喜滋滋地回屋了,她最喜欢別人这么夸她! 更何况这个人是她崇拜的大师兄。 方闻洲喝了口热茶,看向陆棠,“今日可看出皇上的意思了?” 陆棠顿时苦了脸,“先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今日那番话,让我现在都心惊胆战。” “你有什么打算?” 陆棠摇头,“不知道,我可不要进宫!” 更不要嫁给一个老头子。 即便那是天子。 第111章 愁绪 方闻洲蹙眉,“如果你没有进宫的意思,便要早做打算了。” 陆棠抬眸,“什么打算?” “嫁人。” 方闻洲言简意賅,却让陆棠愣了神。 嫁人? 她嫁过一次人,说实话,没想过再嫁人,她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真好。 可她明白,眼下她没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单单打造火器这一点,皇上就不可能放任她离开。 不想进宫,那就只能再次嫁人。 想到这里,陆棠莫名情绪有些低落。 想起那一方天地,將会困住她的一生,她就忍不住嘆气。 方闻洲瞥她一眼,“还有功夫在这里伤春悲秋,你现在想嫁人,也未必有人敢娶你。” 陆棠:? 稍加思索她便明白过来。 第一是皇上有意將她纳入后宫,和皇上抢女人那不是找死吗。 第二,则因为她打造火器的本事,皇上不会轻易让她婚配的。 因为第二种,所以皇上才觉得將她收入后宫是最好的选择。 陆棠深深体会到怀璧其罪的感觉。 如此想想,她想嫁人恐怕都不容易。 “你可有中意之人?”方闻洲忽然问道。 陆棠歪头,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没有。” 方闻洲挑眉,眼底划过一抹怜悯之色,“有些人真可怜。” 陆棠满脑袋问號,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谁可怜? 101看书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全手打无错站 方闻洲嘖嘖两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这件事耽误不得,还要早做安排。” 陆棠黑脸。 安排? 怎么安排,她不能上街去抢个男人回来成亲吧。 方闻洲走到门前,一道明艷的身影衝进来,差一点便衝进他怀里。 “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吗?” 方闻洲垂眸,看向这个恶人先告状的人,语调淡漠,“秦姑娘,又见面了。” 秦昭:“……” 她居然骂大司命不长眼! 明早她的尸首就会出现在城墙上风乾吧! “对不起大司命,小女子不长眼,差点撞了您。” 秦昭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忙欠身道歉。 方闻洲淡淡地说道:“让开。” 秦昭迅退到一旁,让出门口。 一道细微的风从秦昭脸上拂过,再抬头,方闻洲已不见踪影。 她的心臟如同擂鼓,半天缓不过神来。 “別看了,人已经走了。” 陆棠的声音传来,秦昭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不自觉走到院外,去望他的背影。 秦昭差点双手揪住头髮。 “大小姐来此有何贵干。”陆棠揶揄地看向她。 秦昭面颊带著一抹淡淡的緋红,轻咳一声,“別闹。” 秦昭就是那位替身姐姐,还是从琥珀口中知道的。 陆棠震惊於秦昭的大胆和胡来,心底也不免带上一抹佩服。 秦昭不傻,知道扮做她意味著什么,但她还是去做了,因为她知道原来的替身姐姐没有在后宅生活过,怕是会露出马脚。 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 进了屋,秦昭將大氅解下交给身后的丫鬟,隨后將她们打发出去。 陆棠知道她有话要说。 秦昭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怎么办,我娘要给我定亲!” 琥珀给二人倒了茶,说道:“哪家公子让你这么不情愿?” 秦昭噘著嘴,“我爹中意今年的新科状元,我娘则中意我表哥许晏舟。” 听到『许晏舟』这个名字,陆棠的手一顿。 “你中意谁?”琥珀问道。 秦昭撇嘴,“我谁也不中意。” 虽然有萧知远在前,但勛贵依然势弱,国公府即便有些底蕴,在朝中的影响力也很低,他们这是看上许晏舟的前景了。 但她从来都把许晏舟当做哥哥,没有其他想法。 “陆棠,你有什么好办法没?”秦昭摇晃她的胳膊,“我真的不想嫁人呢。” 陆棠无奈,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昭无可奈何,她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陆棠,说实话,你对我表哥有意不?” 突兀的一句话,差点惊掉陆棠手中的茶盏。 琥珀没好气地说道:“看出来了,这是替许大將军说项来了。” 虽然她们家小姐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但这种事,怎好私下来说。 若非知道秦昭没有坏心,她都要將她打出去了。 秦昭也觉得如此不妥,托腮愁眉苦脸起来,“其实我表哥对你有意。” 哐啷! 陆棠的茶盏落在托盘中,碰出清脆的响动。 琥珀脸都黑了,“秦昭,你再口无遮拦,我就把你扔出去。” 秦昭赶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看咱们都不同於世俗,这里又只有咱们三个人,我说话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琥珀这才放她一马。 她知道秦昭和陆棠的性子有三分相似,的確都是不容於世俗。 陆棠收拾好情绪,心里思付著这种可能性。 如果硬要选,许將军或许是个好人选。 这个想法刚起来,就被陆棠压下去。 对她合適,对人家许將军可就不妥了,她总不能只为自己著想。 更何况,人家也未必愿意。 陆棠幽幽嘆了口气。 这件事涉及到皇上,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就像大师兄说的,现在未必有人敢娶她,就算娶了,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难道真的要入宫吗? 想起那高耸的围墙,陆棠呼吸都不通畅了。 真到了那一步,她就只能跑路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 和秦昭二人相顾无言,只剩下唉声嘆气,约好下次再见面,秦昭无精打采地走了。 陆棠抱著袖炉,看著外边的枯枝灯笼柿出神。 日子越发冷了,但和边关比起来,京城的冬日並不难熬。 陆棠不由得想起平遥城的军民,不知道火墙可还好用,粮食可还够吃。 自从太子下了詔狱,皇上醒来,陆棠就变得无聊起来,远没有在边关来得充实。 这一晃,居然过去了两个多月了。 这日午后,陆棠正摆弄著大师兄送来的竹子,门房来稟有人求见。 “何人?” “来人说姓孙,从平遥城来。” 陆棠愣了一下,隨即大喜过望,赶忙放下手中的竹子往外走去。 孙老背著包袱站在门口,看到陆棠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 “陆师可好!” 第112章 求娶 孙老来到京城不是偶然,皇上虽然还未想好如何『嘉奖』陆棠,但是却已经想好怎么用她。 边关参与火器打造的匠人全部留下,將孙老宣来京城辅助陆棠。 皇上要正式建立武器司。 只是武器司人选尚在商榷中。 孙老只是巧匠,没有面圣的资格,暂被安排在陆棠不远处的小院中。 “陆师,这是什么?”孙老等著落脚之处时,便在陆棠的外院休息。 陆棠让人將竹子都搬来外院,给孙老看。 “孙老认为,这是什么?” 既然陆师让他看,必然是同武器有关係,但竹子又怎么打造武器? 他面露疑惑之色,拿起一节节三寸长短的竹节看起来。 有竹节,有橡皮筋,这是在做弹弓? 孙老摇头否定,出自陆师之手,定然不是这等小玩意。 一共四个竹节,长短不一,粗细不一。 最细的那只只有拇指粗细,中空。 陆棠將这只横穿过最粗那只的头部。 孙老立刻看出些端倪,但是这东西能有威力吗? 这些陆棠已经打磨好,只要给他们穿插进去,打孔按上橡皮筋便可大功告成。 陆棠的速度很快,孙老看得仔细。 不多会,一个手杖似的东西被安装成。 相同粗细的竹节横在主干顶端,同箭矢发射竹节同一水平线。 横在顶端的两个竹节被穿插按上橡皮筋,延长至前段,前段被一截有弹性的线绳连结。 “孙老,我给你演示一下。”陆棠笑道。 她让人拿来一个瓷杯放置於五米开外,嘴上说道:“这个武器最大射程在五米到十米。” 她尚未测试,还不知道最大杀伤力在什么距离。 陆棠左手握住主体竹竿,箭矢尾部有一道凹槽,刚好可以卡住橡皮筋的连接线。 光杆小巧的箭矢送入最细的那只竹节中,这只竹节,相当於火銃中的前膛。 拉动箭矢尾部,橡皮筋顷刻绷紧。 嗖! 一道细小的声音响起。 啪! 五米外的瓷杯瞬间炸开。 陆棠满意地点点头,五米不是最远距离,还能再远一些。 孙老瞠目结舌。 小小的竹子,木质的箭矢,甚至没有生铁製成的箭头,竟然能够打算圆滑的瓷杯! 什么东西出自陆师之手,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孙老看到这东西欢喜得很,想亲手试试。 在陆棠简单的指点下,孙老射出第一箭。 歪了。 但是一箭打在树干上,箭尾轻颤。 孙老过去想將短箭拔出来,才发现竟没入半个箭身! 孙老见猎心喜,对於他一个从未接受过兵器操练的人,居然也能使用这个。 “陆师,老头厚顏討要这个,陆师可否出个价?” 陆棠一笑,“隨手做著玩的,送你了。” 她没说谎,她实在太无聊了,想起大师兄以前住的院子里有竹子,便討要了几根。 孙老大喜过望,爱不释手地把玩著,心中琢磨著再改进一下短箭,弄个生铁箭头,增加杀伤力。 他不知道,这个竹子武器,將来救了他一命。 孙老的住所被安排好,隨后他就发觉,真的是太无聊了。 之前在边关,每日忙著打造武器,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岐人杀过来,他们弹药不够。 而如今忽然閒下来,他逐渐便开始浑身疼,精神都不好了。 人果然不能太閒。 於是孙老除了找陆棠閒聊解闷,便是在陆棠打造的竹子武器基础上,开始试著打造其他武器。 陆棠不似孙老那般无忧无虑,她每日入宫一个时辰,回来后脸色都会很难看。 愈发拖不下去了。 若是哪日皇上亲口说出来,她便没有了周旋的余地。 陆棠深吸一口气,总不能隨便找个人嫁了。 她正踌躇间,婆子过来说有人递了信。 “人已经走了,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婆子送上信就出去了。 一炷香之后,陆棠带著琥珀离开院子,开到城北的闻香阁。 城北多是儒雅素净的文人,少官员,相对清静。 闻香阁在城北茶肆中名声不显,许晏舟叫她来这里,是为了避嫌。 这里毕竟不是边关,规矩礼法束缚著每一个人。 进了雅间,许晏舟含笑站起来。 陆棠眼睛一亮,今日他一袭烟蓝色广袖直裾深衣,外罩一件浅淡的靛青纱衣,如瀑长发用一根白玉簪綰在脑后。 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眉眼疏朗,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抹温雅矜贵,如山涧月华,高不可攀。 眼前的许晏舟,同边关判诺两人。 “今日邀陆姑娘过来,是有事相商。” 他说的风轻云淡,但在陆棠的注视下,耳尖悄然爬上一抹红。 “许將军何时变得如此客气。” 陆棠笑著,二人落座。 “现在该称呼王爷了,王爷找我何事?”陆棠主动问起。 许晏舟的王爷府正在修缮中,启用的是曾经恭亲王的府邸,比之东宫还要大上三成。 许晏舟稍作沉吟,开口说道:“许某想求娶陆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陆棠的动作一顿,驀然睁圆眼睛,眼底盛著震惊,茶盏到了嘴边停滯在那里。 许是许晏舟太过坦然,陆棠很快回过神来,赶忙喝了口水,压下心中的情绪,轻轻眨了眨眼,脑子逐渐恢復清明。 许晏舟如此做,必然有其理由。 “许將军这是?” 许晏舟见她回神,也没有明確抗拒之色,手心不自觉在腿上按了按。 不知不觉,手心一片汗渍。 “文官势大,皇上早就想要削弱他们,这次內阁首辅被拉下马,正是机会。” 这次许晏舟封王,其中玄机多得很,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打了两次胜仗,及时救驾,更多的原因是要牵制文官。 利用勛贵和武將! 所以借著这次边关大捷,平二等人论功行赏,更多是为了遮掩萧知远的晋升。 即便如此,依然很多文官弹劾,认为萧知远的功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绝对比不过平二等三个副將,直接跳两级晋升。 武將封爵,勛贵晋升,无不昭示著皇上打压文官的决心。 若非文官势力太大,太子想要篡位,哪有那么容易就带著军队围城的。 第113章 二师兄先求娶 陆棠对朝堂之事远没有许晏舟那般敏锐,听他分析一般,才惊觉其中还有这么多猫腻。 许晏舟说道:“陆姑娘的封赏迟迟没有下来,皇上应当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你,他定然是想將你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棠面色微凝,沉默不语。 许晏舟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有了太子这件事,皇上又正值壮年,暂时不会立下新的储君,虽然这次他轻描淡写揭过三皇子的事,但心中必定存了芥蒂,所以,除了皇上自己,他不会將陆姑娘赐婚给任何一个皇室子弟。” 太子和內阁首辅联手,让皇上吃了大亏。 娶了陆棠,几乎奠定了下一任储君的地位,皇上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许晏舟一番分析,陆棠顷刻觉得豁然开朗。 “今日许某冒昧,想问问陆姑娘的意思。” 他觉得,陆棠不愿入宫为妃,才会有此一邀。 陆棠迟疑一番,“但我若同意了,岂不是对许將军乃至许家,有太多影响?” 皇上有意,许晏舟截胡,皇上能高兴? 更何况,许晏舟手握兵权,再同她成亲,皇上能不忌讳吗。 原本许晏舟就已经露出功高盖主的苗头,此举不是將他和许家推到风口浪尖吗。 许晏舟为陆棠斟上热茶,缓缓说道:“皇上虽然封我北辰王,但实际心中忌惮於我,所以,我打算交出兵权。” 陆棠默然。 边关未定,许晏舟交出兵权,皇上怕是不会同意。 但转瞬,陆棠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用兵权交换求娶她的资格,只为了让皇上放心。 一个为了情爱甘愿放弃兵权的王爷,不足为惧。 二人均处於漩涡当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与其进宫为妃,倒不如同拼一把。 陆棠觉得许晏舟的提议是她最好的选择。 “既如此,我答应王爷。” 许晏舟的眸子好像盛著璀璨的星子,“成亲后,陆姑娘想做什么儘管做,许某不会干涉。” 这是他给的承诺。 陆棠笑起来,“多谢王爷,待局势稳定,若是將来王爷有心仪之人,我会立刻退位让贤。” 许晏舟嘴角的笑意敛了一瞬,垂眸道:“这个以后再说。” 商定后,许晏舟便准备进宫求赐婚,只有得到皇上的赐婚,才能保证他们的婚事顺利。 这件事他还要仔细一些,皇上如今已经有让陆棠进宫的意思,他贸然求娶,只会適得其反。 从陆棠那里得知,大师兄方闻洲是值得信任的,至少在这件事上不会有差池。 所以许晏舟想找方闻洲商量一下,看如何才能让皇上鬆口。 皇上醒后,方闻洲便搬回大司命府邸。 许晏舟寻来,才知道方闻洲不在府上,无奈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薛师兄!”许晏舟有些诧异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眉眼温润的男子。 听闻薛青末比他还早就到了京城,许晏舟心中微凛。 比他还早,那便是太子谋逆之时,他若在城中,怎么没人知道。 就在许晏舟心有所想的时候,薛青末提起陆棠的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那皇帝老儿怕是看上我师妹了,前有萧知远,后边可不能再让她跳进火坑了。” 许晏舟頷首。 不论薛青末在京城做什么,有什么目的,至少在陆棠的事情上,他们是一致的。 所以当他听说许晏舟想要交出兵权求娶陆棠的时候,薛青末眼睛一亮。 “这好办,何必找那煞星。” 煞星……指的是大师兄吧。 薛青末將摺扇一合,笑道:“我去找那皇帝老儿,说要求娶我师妹。” 许晏舟:? 愣了一瞬,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薛青末此举的意义。 陆棠的本事特殊,皇上不愿將她婚配给儿子,自然也不想婚配给重臣,但若同为丘师之徒的师兄求娶,他想要阻拦,便要顾虑丘师。 这时候他在出面交出兵权,求娶陆棠,皇上权衡利弊之下,必然会倾向將陆棠婚配给他。 毕竟许晏舟现在做为大盛一品大將,又是北辰王,对皇上更有用。 还有一点,在陆棠没有开口之前,当著丘师之徒,皇上怕是不好提出让她进宫之事。 许晏舟顿觉这是一个妙计。 薛青末和方闻洲不同,他和皇上没有君臣关係,更好说话。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薛青末打算儘快行动。 他给师父去了封信,讲明缘由,便打著师父的名头准备进宫面圣。 …… 陆棠带著琥珀在街上採买竹子武器需要的一些用品,耳边传来吵嚷之声。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鏤空白玉梅簪是我先看上的,凭什么要让给你!” 听到这个声音,陆棠一怔,这是萧明珠的声音。 “你先看上的,你倒是拿出银钱来买啊,拿不出来,还不让旁人买,是和道理?” “你!谁说我没钱,我正打算回去取呢,你別动,我现在就去取!” 清风拂过,萧明珠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看到陆棠的那一刻,萧明珠愣了一下,隨即喜出望外。 “大嫂,我好想你啊~”萧明珠上前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我同侯爷已和离,萧姑娘再这般称呼我不妥,叫我陆棠即可。”她顺势挣脱开她的手臂,让琥珀看茶。 萧明珠嘟著嘴,“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大嫂,陶云倾半点都比不上你,大嫂……” “叫我陆姑娘。” 萧明珠委屈巴巴,最终还是改了称呼。 “陆姐姐,我和娘都盼著你回去呢,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侯府好多铺子都关了,几处庄子也都盘了出去,而且娘的腿疾只有你能治,你看你对侯府有多重要!” 听她这么说,陆棠不由回想起一些往事。 平日里小姑子对她颇为不客气,颐指气使,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对她全然没有对待大嫂的尊重。 尤其是萧知远冷漠以对,萧母又看不上陆棠,萧明珠几乎没有任何顾忌。 陶云倾进府之后,得到侯府一致认可,將萧明珠哄的將她奉为座上宾。 陶云倾稍加透露出些委屈,夏明珠就打抱不平,对陆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萧明珠嘟嘴,“陆姐姐,我看上一个簪子,被人抢去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114章 她的名气 虽然换了称呼,但是萧明珠仍旧延续以往的手段,要么颐指气使,要么撒娇耍泼。 有求於她的时候就使劲撒娇,若是撒娇达不到目的,那就耍泼。 陆棠嘴角噙著笑,“萧姑娘是想让我帮你把簪子买下来吗?” 萧明珠连连点头,“陆姐姐,你最好了,我特別喜欢那簪子。” 陆棠頷首,“刚好我带著银子,帮个忙也不为过。” 萧明珠面色一喜,上前又要抱住陆棠的胳膊摇晃,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对此萧明珠也不在意,领著陆棠进了铺子。 看到另一位华服少女正拿著簪子左右观赏,萧明珠上前一把抢过来,抬著下巴说道:“我带了银子,簪子我笑纳了。” 被抢了喜欢的首饰,那少女脸色顿时气得涨红,“你胡说,这才几个呼吸的功夫你就拿来银子了,该不是要赊帐吧!” 萧明珠得意洋洋地將陆棠让出来,“遇到我陆姐姐了,想不到吧,哼,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说完,她看了陆棠一眼,示意她付钱。 陆棠笑笑说道:“既然同萧姑娘是旧识,这个小忙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不过我这人习惯明算帐,萧姑娘给我打个欠条吧,他日也好凭藉欠条还我。” 萧明珠陡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还要我还钱!” 陆棠一脸诧异,“萧姑娘请我帮忙付帐,却不打算还钱吗?” 那华服少女掩唇轻笑,“早听说武定侯府的嫡姑娘霸道得很,万万没想到,还能明目张胆借钱不还。” 萧明珠气恼不已,“不是的,她是我大嫂,我用她的银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吵闹的人是三个妙龄女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到萧明珠的话,眾人的视线落在陆棠身上。 琥珀杏眼圆睁,“你不要乱说攀扯,我家姑娘早在两年前就同武定侯和离了,如今和离书就在户部。” 萧明珠瞪眼看向陆棠,“和离归和离,你不是一直倾慕我大哥吗,否则也不会追著我大哥去边关,你如此一闹,小心我大哥再也不理会你!” 陆棠蹙眉,“我好心帮萧姑娘付帐,却遭萧姑娘一顿污衊,我在侯府的时候便也罢了,如今离开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她说著,脸上露出淡淡的委屈之色。 华服少女当即蹙眉,“你们武定侯府,不要欺人太甚!” “就是啊,和离了居然还想占人家便宜,要不要脸!” “武定侯府向来囂张,他们家往外放印子钱,稍微晚一天还就被打断腿。” 周围儘是指责討伐之声,萧明珠气得面色涨红。 琥珀差点便抚掌叫好。 “贱民!一群贱民,我可是侯府嫡姑娘,岂是你们能够隨意谈论的!” 萧明珠怒目呵斥著。 “我大哥不仅是武定侯府,更是皇上亲封的二品鏢旗大將军,再敢嚼舌根子,小心你们的舌头!” 她的话確有震慑作用,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陆棠给武定侯府拉了一波仇恨,这才悠悠说道:“我持长公主手諭前往边关助阵,怎么到了萧姑娘嘴里,却成了我头脑发热为情爱前往边关?这难道是武定侯的意思?” 萧明珠怔忪一下,隨即嗤笑起来,“长公主手諭?你在说什么梦话,长公主那等身份,岂是你这种和离妇能见到的,你怕不是还没睡醒。” 萧明珠眉宇之间尽显嘲弄之色,“你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侯府还愿意接纳你,你却不知感恩,在银钱上让我难堪,陆棠,你等著好了,看我大哥还要不要你!” 她自认为说完这番话,会让陆棠害怕妥协,没想到身后一道惊呼声传来。 “陆棠!” 萧明珠回头,蹙眉看向华服少女。 华服少女瞪大眼睛,“你刚才叫她陆棠?” “是又怎么样?”夏明珠不满地回了一句。 华服少女愣了一瞬,赶忙上前欠身,“有幸在这里见到陆姑娘,我是次辅家嫡长女,我姓沈。” 沈尽欢眸子黑亮,笑盈盈看著陆棠,语气颇为客气。 陆棠回礼,“不知沈姑娘有何事?” 沈尽欢一笑,“久闻陆姑娘大名,就连我爹都说陆姑娘为大盛的贵人……” 陆棠赶忙说道:“次辅大人谬讚了,此话万万不可再说。” 內阁首辅被拉下马之后,最有望继任首辅的便是如今的次辅沈大人。 上次同许晏舟聊过之后,才知道如今大盛文官当道,权势极大,引起皇上忌惮。 次辅,如今是文官之首。 陆棠不欲与他们有太多交集。 沈尽欢看出陆棠带著一抹疏离,含笑道:“能看到陆姑娘本尊实属尽欢幸运,不多打扰陆姑娘了。” 她识趣地离开,也不再同萧明珠爭夺那簪子。 本来就是爭一口气,她也没那么喜欢,知道陆棠同武定侯府的关係,倒是一大收穫。 倒是萧明珠这蠢货,看这样子根本不知道陆棠如今在大盛的名声,这让她颇为疑惑。 或许同和离有关,但武定侯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沈尽欢想不通其中关键,却不知道萧知远根本没脸说起陆棠,更不可能主动在家里宣扬陆棠的成就。 一个是不想打自己的脸,另外一个,他內心隱约感到酸涩。 不明所以的萧明珠在陆棠和沈尽欢的背影上来回看,“你认识次辅嫡女?” 陆棠一个和离女,怎么可能认识次辅嫡女,她可是清楚得很,这群文官一个个又高傲又清高,看不起他们这些勛贵,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下堂妇? 思来想去,萧明珠觉得,沈尽欢这个贱人就是想利用陆棠来噁心她。 见陆棠要走,萧明珠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还没付银子!” 隨即,她面对一张张惊诧又讽刺的面容,这些人只看著她,却没人再敢开口。 即便如此,萧明珠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些贱民什么都不懂,陆棠是想回侯府的,她让她付帐,是给她恩施。 否则她用什么藉口回侯府? 萧明珠忽然顿悟了,陆棠要她打欠条,是为了能够找上侯府大门吧! 第115章 悔之晚矣 萧明珠斜眼睨著陆棠,见她含笑站在一旁,愈发篤定內心的想法。 只是纠结了一瞬,她就决定不买簪子也不能给她登侯府门的机会。 先晾一晾她,让她长长记性,下次不要再轻易用和离当藉口威胁大哥。 萧明珠挑眉一笑,“这簪子,我不要了。” 说著,她便抬著下巴往外走,余光中却並未看到陆棠慌张的神色。 装,继续装吧。 她可真是太聪慧了。 萧明珠自以为拿捏了陆棠,高高兴兴回了侯府,迎面便看到陶云倾带著丫鬟,提著羹汤往大哥书房去。 “好不好喝,给我拿一碗。” 陶云倾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即垂眸遮住眼底的恼色。 连个称呼都没有,萧明珠愈发没有教养了。 再抬眸,陶云倾露出温温柔柔的笑容,“明珠先回去,一会大嫂给你送去。” 萧明珠满意地点点头,带著丫鬟回去了。 陶云倾嘴角笑容敛尽,轻哼一声,穿过月门,继续向著萧知远书房走去。 到了门前,陶云倾却犹豫了。 自从那次事情后,萧知远再未进过她的院子,始终对她避而不见。 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陶云倾拾阶而上,正准备敲响房门,倏然听到里边传来羞人的声音。 她面色一变,下意识推开房门。 凌乱的衣衫被隨意丟在地上,宣纸毛笔散落一地。 一片狼藉,却瀰漫著旖旎的气息。 “侯爷……” 陶云倾面色一白,若非丫鬟搀扶,她会软倒在地。 虽然在边关侯爷也宠幸了丫鬟,但那时她怀有身孕,总不能让他一直憋著。 再者说,她未曾亲眼看到那场景,衝击力远没有现在这般大。 丫鬟低呼一声,慌乱罩好衣裳,扑通跪在地上。 “夫人饶命!” 这丫鬟是陶云倾的大丫鬟,姿容算得上清秀,以往看著是个老实的,谁知道居然是个狐媚子。 萧知远不慌不忙批上外衫,斥责道:“谁让你进来的!” 说著,他將跪在地上的丫鬟扶起来,“选个吉日,把春秀抬了做姨娘。” 他语气中没有转圜的余地。 春秀匆匆抬眼瞥了陶云倾,又赶忙低下去。 这一眼陶云倾看个真切,分明是在挑衅她! 陶云倾怒火中烧,同时又委屈难过,可如今侯爷再不是那个宠她的侯爷,她只能低落地应下来。 因为陶云倾的闯入,萧知远也失了兴致,穿戴好衣裳后离去。 陶云倾一巴掌將春秀扇倒在地,“你个贱皮子,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侯爷!” 春秀捂著脸哭,“夫人赎罪,侯爷吃酒回来,將我误认为陆棠,才、才……” 陶云倾身体一晃。 什么意思! 仔细说起来,这春秀的眉眼间,和陆棠的確有两分相似,尤其那一挑眉。 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侯爷……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离开的萧知远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 他知道那不是陆棠,也不可能是陆棠,但是春秀偶然挑眉的动作,让他心中悸动不已,一个没把持住,便…… 说起来,也荒唐得很,他甚至在那事时,差一点便喊出她的名字。 幸好,他还未喝晕,否则传扬出去笑话便大了。 萧知远正懊恼中,差点同一道身影撞到一起。 他蹙眉抬眼,便看到萧明珠正满脸不高兴。 “这怎么回事,这大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没一点规矩!” 萧明珠嘟嘴,欠身道:“我知道了大哥。” 羹汤一直没送来,她便出来看看,没想到遇到大哥。 看大哥满脸不悦,萧明珠赶忙说道:“大哥,有一件事你听了定然会高兴的。” 於是她將今日遇到陆棠的事情悉数告诉他。 说完,她得意地笑笑,“那陆棠还想凭著一张欠条见大哥,这点小心思被我猜得透透的。” 萧知远都呆滯了,第一次发觉萧明珠怎么如此蠢。 萧明珠犹自不觉,见他呆滯,满脸担心地说道:“大哥你可不能心软,娘也说了,那陆棠得好好磨一磨,否则將来回了侯府也会引得后宅不寧。”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寂静下来。 萧明珠的脸被打偏到一旁,她睁圆眼睛神思未归,脸上却很快出现五个手指印。 萧知远知道,有些事得让家里人知道,否则將来必定酿成大祸。 说著,不管萧明珠已经红了的眼睛,拉著她便往萧母的住所大步走去。 进了屋,萧明珠哇的一声哭出来,脸上顶著五个手指印,看著就让人心疼。 不等萧母斥责,萧知远冷冷说道:“以后萧家人,不许再去招惹陆棠!” 萧母和萧明珠都愣住了。 “边关两次大捷,均是因为有人研製出火药,打造出火器之故,这个人,便是陆棠!” 萧家母女顿时睁大眼睛。 “太子谋逆一事,是陆棠机智化解,且用医术救醒皇上,居功至伟。” 说起这件事,萧知远愈发低沉。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局面前,陆棠依然有扭转局势的能力。 三千火銃都是正常的,只將装填的火药剂量加大,在火銃手点燃火绳时,前膛受不住压力,才会齐齐炸膛。 否则单凭这三千火銃手,就足以不费吹灰之力將皇城打下来。 那是即便皇上醒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谋逆? 坐上那个位置,还有谁敢再提这两个字。 萧家母女呆滯地看著萧知远,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和离妇……有这等本事? 片刻,萧明珠回过神来,猛地摇头,“不可能,她在侯府三载,是什么样子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萧母跟著頷首,“是啊定贤,你可不要被她给骗了。” 萧知远看著她们,就好像再看前不久的自己。 “陆棠……她是丘师之徒,当今大司命,是她的师兄。” 萧家母女倏然睁大眼睛,第一个反应仍旧是不可能,但很快她们就知道,这是事实。 大司命这三个字提起来就让人胆寒,谁人敢冒充他的师妹,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她们曾经在背地里骂的那个三教九流之辈,就是丘师? 第116章 京城流言 知道真相的萧家母女呆愣原地许久不曾说话。 先前萧母问过陶云倾关於她和萧知远之间怎么回事,陶云倾避重就轻,明明全程都同陆棠有关係,她却能只字不提,只说是侯爷误会了她。 萧母怔愣半晌,隨即问萧知远,“陆棠那么倾慕你,你快去把人接回来啊!” 萧明珠连连点头,有这么一个嫂子,在婚事上她便可以好好挑选一番。 “嫂子的赏赐怎么没听说下来?”萧明珠跟著问了一句。 若是皇上嘉奖了,她也不至於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更不会对陆棠那么不客气。 萧知远看著母女二人,眼底情绪复杂。 “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 萧母露出震惊之色,“怎么会,你若开口,她定会欢欢喜喜回来。” 萧明珠也说道:“那年和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赌气,她不是都追到边关去了。” 若非如此,陶云倾又何必才滑胎,就匆匆忙忙赶去边关,谁劝都不听。 萧知远闭了闭眼,说道:“她不是去找我的,她是奉了师命,携长公主手諭前往边关相助。” 他忽然想起,他还曾和陶云倾说起过这事,想著他到了边关,兴许能够结交这位得长公主青睞的丘师之徒。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被他硬生生逼走。 萧明珠一颗心直往下沉,今日陆棠说了这话,她不仅没信,还出言嘲讽。 难怪沈尽欢那眼高於顶的贱人,听到『陆棠』两个字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她知道这件事做不得假,偏偏她一点都不知情,今日怕是又將陆棠得罪了一遍。 萧母不死心,追问道:“总还是有感情的,说不准是拉不下脸面来。” 毕竟当初是陆棠闹著和离,总要给她个台阶她才好下来。 萧知远苦涩一笑,他当初也这么认为。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陆棠就將態度摆在那里,將话说的明明白白。 是他自己听不进去,一心认为陆棠在闹脾气,在欲擒故纵。 他不止一次明言,希望陆棠能回来,她都明確拒绝,一再將他们的关係划清。 即便如此,他却如猪油蒙了心,对她的话半点都听不进去,固执地坚持自己那点想法。 面对萧家母女,他就像在照镜子,让他愈发感到无力。 “此事以后莫要再提,只记得不要再去招惹陆棠。” 说完,萧知远转身离开,徒留下萧家母女错愕呆滯。 萧知远还有一件烦心事,近来京城有一则流言,丘师之徒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只为求娶师妹。 他知道陆棠有两个师兄,一个是大司命方闻洲,一直在京城,那么这不远千里而来的,只能是薛青末。 薛青末竟然对陆棠有著这等心思! 他心有疑惑,想著当初见面的时候,薛青末明明对他没有半点敌意,更看不出他对陆棠有其他心思,如今怎么就变了? 萧知远能知道这件事,自然而然已经有很多人知晓。 消息很快传入皇宫,皇上召见薛青末。 皇上却以见『丘师之徒』的名义唤他入宫。 薛青末一袭藏青直裾,眉宇间似拢著月华,唇间淡淡的笑仿若珠玉生晕,自带閒雅沉稳之气,如清风袭月。 皇上礼待於他,给足了丘师顏面。 “我与丘师良师益友,她的徒弟来了京城,怎么不说来拜见我。”皇上唇角含笑开著玩笑。 薛青末嘴上谢罪,解释道:“陛下日理万机,小子哪能因为琐事扰了皇上,师父若是知道,定会狠狠罚我。” 他用了一个相较『亲昵』,又显出晚辈的自称。 “这倒好,你们师兄妹三人齐聚京城,倒是可以一敘。” 薛青末说道:“小子此次前来,是为了带师妹回山成亲的。” 皇上轻『哦』一声,“你师父准了?” 薛青末赧然道:“已经给师父去了书信,还未得到准许,不过曾经师父暗喻过此事,我便自作主张打算先带著师妹回山。” 皇上垂下眼皮,“倒是个有主意的,不过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棠父母健在,你怎好自作主张。” 薛青末露出一抹惭愧之色,“说起这件事,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到位,我在边关才知晓陆家已经给了师妹绝亲书,否则我早早便將她带回山了,师父若是知道,必然也心疼坏了。” 皇上沉默,心中將陆正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非如此,陆棠的把柄便又多了一个,当年一纸绝亲书,想用孝道牵制她都不可能。 说起来,不管是武定侯还是陆正,都是一群废物。 皇上淡淡地说道:“虽然我同丘师关係匪浅,但这件事上,朕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薛青末露出错愕神情。 皇上语气浅淡,“陆棠已有倾慕之人,她没同你说吗?” 薛青末摇头,“师妹未曾同我说,我问她是否愿意同我回山,她並未拒绝啊。” 皇上敛了唇角的笑容,不怒自威,“女子矜持,还能明著同你说不成,我已经將她赐婚给了许晏舟,圣旨早已擬好,只是一直未曾宣读罢了。” 前一句她未曾同你说吗,后一句她还能明著同你说不成。 薛青末心中吐槽不已,不愧是君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过,皇上一口道出许晏舟的名讳,显然这是他心中最佳人选,也是他著重拉拢的人选。 將来,也会成为他最忌惮的人选。 那时候,陆棠便会有危险。 但眼下他们別无他法,总不能眼睁睁看著陆棠进宫。 薛青末『失魂落魄』离开皇宫,听说离宫后直奔许大將军府,差点大打出手,还是皇城司人马赶到,才將他拦下来。 “陛下,大司命和薛青末打起来了。” 皇上放下笔,拿起宣纸轻轻吹了吹,“因何事?” 太监躬身说道:“二人见面就横眉冷目,听闻是因为薛青末做了让大司命忌讳之事,想来是陈年旧事。” 皇上挥挥手,“赐婚的圣旨擬好,先放著。” 到手的肥肉飞走了,皇上看著风轻云淡,又岂能轻易眼下这口气。 第117章 陆棠的封赏 陆棠知道薛青末在京城还非常高兴,没想到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和大师兄打起来了。 幸好二人还算有分寸,没有伤及无辜,否则这罪过就大了。 “大师兄,有话好好说!”陆棠拦在二人中间。 她分明从方闻洲眼中看到浓浓杀意,让她心惊胆寒。 他们三人以前关係非常要好,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方闻洲冷笑一声,“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师妹你让开。” 陆棠怎么可能让开,“你答应我不和薛师兄打架,我就让开。” 方闻洲冷冷盯著陆棠,“你护著他?” 薛青末嘴角带著一丝血跡,闻言笑起来,“小师妹背对著我,面对著你,自然是护著我的,这都看不出来吗?” 陆棠:…… 能不能別火上浇油! 方闻洲脸色愈发难看,“小师妹,到我这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薛青末却往前一步,站在陆棠身侧,“小师妹和我站在一起,怎么会去你那里。” 方闻洲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盯著薛青末,眼底杀意汹涌。 陆棠看得心惊,下意识將薛青末拉到身后。 这个动作让方闻洲眼神一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棠感觉比刚才冷了许多,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城司出没的地方,是没有百姓敢围观的,此刻街道上只有她和薛青末,以及方闻洲和他身后的人。 就连许大將军府的人都退了回去,只有许老將军站在门前,左右为难。 他一直为嫡次子的婚事发愁,没想到边关回来,还没议亲,便有人因为婚事打上门来。 因为这件事,许家有些人对陆棠的印象非常不好。 “我们走。” 方闻洲直直看了陆棠一眼,翻身上马,带著人离去。 这一眼看得陆棠头皮发麻。 大师兄生气了。 地面轻颤,皇城司人马顷刻离开,街上一下冷清下来。 陆棠赶忙同许老將军告罪,许老將军能说什么,挥挥手回去了。 陆棠没好气地看了薛青末一眼,转身就走。 薛青末如同被牵了线,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回到小院,陆棠给他倒上一盏热茶,冷著脸说道:“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薛青末老老实实將同许晏舟的计划和盘托出,“为了真实,我才找去许大將军府,没想到那廝正好在附近。” 那廝…… 陆棠脸都黑了,“你和大师兄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剑拔弩张的。” 方闻洲无奈耸肩,“这件事你別问,和你没关係。” 陆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们师兄妹三人都是如此特立独行,就像她成了侯府续弦一样,她不希望师兄参与到这件事来,更不希望他们对侯府打击报復。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现在这是薛青末和方闻洲之间的事情。 他若是不说,陆棠是问不出来的。 “没想到许將军会答应如此荒唐的事情。” 陆棠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有些感动。 薛青末面对的可是大盛皇帝,一个不好是要杀头的。 真的触怒皇上,就是师父也保不住他。 明著和皇上抢,逼迫皇上做出其他选择,薛青末真是兵行险著,彻底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小师妹怎么这样一副表情,师兄我惜命得很,不会轻易去死的。”薛青末眉眼温润,笑起来如同天边朝阳,暖人心脾。 见陆棠露出忧虑之色,薛青末赶忙说道:“不必担心,不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你若是想谢谢我,以后只跟我好,跟我一波,不许理会那廝。” 陆棠破涕为笑。 以前在山中,三个孩子总有吵架胡闹的时候,那时薛青末就拉拢她,让她不去理方闻洲,跟他一个战线。 方闻洲成熟稳重一些,只觉得他们二人此举幼稚,转眼便又抓她喜欢的野兔给她烤了吃。 三人吵架从不过夜,第二日便会和好如初。 而如今,她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见面,陆棠却心情沉重。 “好了好了,接下来你还要应对很多事,想必许晏舟『得到消息』已经进宫面圣去了。” 去许大將军府闹一通,也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让许晏舟得到消息,以免引起皇上怀疑。 这个计策有很多破绽,但眼下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迫在眉睫。 如同薛青末所料,许晏舟进宫了,不知道谈了什么,出来之后,许晏舟已经交出兵权,成了一个閒散王爷。 边关提拔王少凯为主帅,全力抵御岐人。 许晏舟倒也不担心,至少几年之內,岐人没有应对火器的办法,他们打不通天险,攻不下平遥城。 这些消息还在满京城飞的时候,陆棠的嘉奖下来了。 誥授郡主,赐號衡阳,赐婚北辰王许晏舟。 此封一出,有些让人意外,又在意料当中。 陆棠的功劳,誥授郡主也不为过! 但赐婚这件事却许多人侧目,北辰王交出了兵权,一个閒散王爷,即便得配陆棠,又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勛贵和武將均有所不满,却没有人敢发声。 文官对此倒是颇为满意,若是北辰王不交兵权而娶了陆棠,那么养心殿中高低得撞死几个人。 由此可见,皇上对他们文官还是信任的。 至少目前会考虑他们的心情。 赐婚的消息一出,萧知远告假在家,大醉三日,將房中事物打砸了个乾净,谁也不见。 萧母担心得不得了,心中也颇为不甘。 原本,所有荣誉都是她萧家的,就因为他们下手晚了,如今皇上赐婚,他们想改变也无能为力。 让萧母没想到的是,她儿萧知远原来对陆棠如此上心,否则哪里会失態至此。 萧明珠哭丧著脸,她更好的婚事就这么没了,不然有陆棠在,她成为皇子妃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她愈发看陶云倾不顺眼起来。 再没有以往亲昵的时候,不是横眉冷对就是颐指气使,让陶云倾有苦难言。 最让陶云倾痛心的是,萧知远真的对陆棠有情! 看到萧知远颓丧的样子,看到他低声呢喃著陆棠的名字,陶云倾心如刀绞。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118章 有陆棠垫底 衡阳郡主横空出世,从一介白身一跃成为命妇中的佼佼者,自然会引得不少人嫉妒编排。但到底身份不一样了,陆棠开始陆续接到一些拜帖和请帖。 看门的婆子接过帖子的时候,分明看到这些人眼中的一抹鄙夷。 她们的宅邸虽然是两进院子,却比不上富裕的商贾,这在遍地勛贵高官,豪商贵人的京城,確实比较另类。 婆子不做他想,接了帖子关上院门送到陆棠寢室中。 琥珀隨手翻看著拜帖,问道:“小姐,你打算去吗?” 陆棠想也不想,“不去。” “咦,是长公主的帖子。” 琥珀的话音才落,帖子便到了陆棠手里。 长公主要举办生辰宴,邀她前去。 “准备一下。” “好嘞。” 看到宴请时间是在三天后,陆棠心里微动。 长公主避世已久,往年从不举办寿宴,突然间高调举办寿宴,怕是为了她。 將她引荐给那些命妇,让她彻底打入这个圈子,寿宴便是最好的机会。 想明白这一点,陆棠也知道她该送什么贺礼合適了。 想必很多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话,毕竟她这衡阳郡主没什么家底。 …… 武定侯府。 吃过早膳,萧明珠就开始打扮自己,选了一套又一套一声,都不怎么满意。 这次长公主寿宴,各家贵女都会跟隨前往,也算是一次相看。 萧母將萧明珠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陆棠也会去,咱们家和她毕竟有那么一层关係,景年又是她嫡子,趁这个机会,你和她多亲近亲近。” 衡阳郡主,未来的北辰王妃,无论哪一个都需要她们尽心结交。 今日不同往昔。 萧母嘆了口气,想起萧知远现在仍旧颓废地將自己关在房中,她对陆棠就多了一抹怨气。 她就不信,若是陆棠开口,皇上能不同意她和知远复合。 说到底,还是陆棠的胃口大了,想攀附更好的。 看看时辰差不多,萧母带著萧明珠前去赴宴。 公主府门前车来人往,好不热闹,许久都没这么有人气了。 萧母下了马车,扬起笑脸同命妇们寒暄著。 萧明珠仪態端庄地搀著母亲,唇边掛著適宜的笑容。 她是老来女,和她同龄的贵女们,有不少都差了她一辈。 萧母察觉到不少人对她们態度有所转变,比以往更热情更亲切,心中顿时开怀。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儿立了大功,封了二品鏢旗大將军的缘故。 他们武定侯府,重新崛起了。 萧母不自觉抬了抬下巴,昂首向里边走去。 天公作美,这两日下了场雪,入眼银装素裹,府中到处装点著红色掛坠流苏,多了一抹喜庆。 “都说瑞雪兆丰年,大盛愈发昌盛自不在话下。” 眾人说著吉祥话。 萧母隨著一眾命妇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陆棠正坐在长公主下首,二人言笑晏晏,好不融洽。 她心中顿感酸楚,尤其是看到陆棠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没做丝毫停留时,愈发不是滋味。 陆棠在看到她时,就应该迅速起身来到她跟前,神態亲昵地將她引到长公主跟前才是。 若是往昔,必定如此。 不,若是往昔,此刻隨侍她左右的就应当是陆棠。 可是没有若是,再如何不甘心,心里再酸,她也得认清现实。 萧母没有誥命在身,在一眾命妇中属实排不上名號,也没资格单独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却注意到她,目光轻描淡写在她脸上扫过。 命妇也好,贵女也好,目光都有意无意流连在陆棠身上。 这位大盛新贵,一步便跨到眾人头顶上,就是不知道这步子跨得这么大,腿疼不疼。 不管心中如何想,眾人脸上都是和顏悦色。 镇国公老夫人握著长公主的手,鼻子有些酸涩,“看殿下如今这么精神,老身就放心了。”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感慨,她和镇国公老夫人是闺中密友,世事变迁,如今都是白髮苍苍。 二人说了几句体己话,老夫人就將目光落在陆棠身上。 都是人老成精,她哪里猜不出长公主是要给陆棠长脸。 “这便是陆棠吧,天天听我家那丫头念叨你,我这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老夫人笑著挥手,镇国公夫人笑著將一个不小的锦盒交给她。 “赶明啊,到我府上找秦昭那丫头玩,也省得她总缠著我们。” 这锦盒中,居然是一整套金玉翠羽头面! 这一套便价值连城,陆棠连忙推却,“此物太贵重,小女万万不能收!” 老夫人笑道:“长者赐,不可辞。” 陆棠下意识看向长公主,见她含笑点头,这才收下。 她知道,老夫人这是配合长公主给她长脸。 老夫人这见面礼一拿出来,下边便听到轻微的倒吸凉气之声。 不是所有命妇贵女都能有如此贵重之物,还是整套头面。 单单是那翠羽,就不是一般勛贵人家能有的,就比如武定侯府。 萧明珠看见那套头面,眼睛都直了。 这若是当做她的嫁妆,她得多长脸,在婆家腰板都挺得笔直! 这次是来给长公主贺寿的,自然没人给陆棠带见面礼,不少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眼色互相递出去了,却没人站出来將话题岔开。 大理寺卿夫人却是个不怕事的,她含笑说道:“长公主寿诞,我刚好搜罗一副跑马图。” 跑马图展开,眾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宋大家的跑马图最是有名,但现存於世的真跡实在太少,大理寺卿夫人这哪里是刚好,她这是知道长公主喜爱宋大家的跑马图,特意著人去搜罗的。 有人打样,眾人也纷纷献上寿礼。 这种宴请,就是在比拼家世人脉和財力。 萧母脸色有些难看,她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都没有人家隨手送的值钱。 不过还好有陆棠,她和离出府时没上没几两银子,这些年又在边关,自然送不出什么拿手的东西。 有她垫底,也不至於显得武定侯太过寒酸。 和萧母身份差不多的勛贵女眷都是这般想法,还有一些纯粹等著陆棠闹笑话的。 第119章 陆棠的贺礼 命妇和勛贵女眷一一送上贺礼,暗中互相攀比著。 那些送了名人字画名贵首饰的,脸上带著淡泊的笑容,眼底却透著得意。 金银在这些精致的珠宝首饰面前,变得粗俗廉价起来。 除了在几幅字画上让长公主露出些许动容,其余的她都是含笑淡然以对。 再珍贵的东西,作为皇室长公主,她什么没见过。 萧家母女坐在门口处,距离长公主最远的地方。 看著距离长公主最近的陆棠,萧明珠就酸得厉害。 打造火器那都是男人做的事情,陆棠做些粗鄙之事,毫无闺阁女子的气度,却得了长公主青睞。 她不明白,更不甘心。 若论贵女气质,她绝不输於那些贵女们,琴棋书画在京城才女中也排得上名號,这些难道不比陆棠做的那些粗鄙之事要强吗。 尤其是看到对她爱答不理的镇国公嫡孙女和次辅嫡女,都围著陆棠打转,萧明珠愈发烦闷起来。 “娘,陆棠接受誥授,按说应当献上贺礼的,她同我们不一样,她算不得小辈。”萧明珠嘟囔著。 她原本是想发泄一下心中不忿,却不曾想被大理寺卿夫人听了去。 大理寺卿夫人含笑说道:“萧姑娘说得有道理,看郡主同长公主如此亲近,自然精心准备了贺礼,怎么不叫大傢伙开开眼。” 萧明珠顿时傻眼了,坐在前边的大理寺卿夫人,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边的! 隨即,她面色一寸寸白下去。 大理寺卿夫人一句话便將强硬地將她推出去,当了这个出头鸟。 若是换做旁人,她一定在心中拍手称快,但当她自己成为出头鸟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萧母面色难看,目光扫过大理寺卿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心中恼怒之际。 萧明珠正在相看人家,即便配不上多高的门第,但以侯府嫡姑娘的名义,萧知远又立下战功,在皇上面前得了眼,婚事也不会太差。 如今她一句话將萧明珠推出去,背后说人小话,心思不正,善妒等等话便会缠绕在萧明珠身上。 在场之人家中有適龄嫡子的,也绝不会再考虑萧明珠。 文官和勛贵之间的矛盾,充分体现在这些女眷当中。 萧明珠白著脸站在那里,如同鵪鶉一般,感受到命妇贵女投来的打量审视、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就欲哭无泪。 更何况,长公主还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便让她头皮发麻。 经营了这么久的形象,因为大理寺卿夫人一句话就如同流水逝去。 眾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陆棠身上,相比较萧明珠,她们更想看陆棠出丑。 一朝飞上枝头,可不是只享荣华富贵,面对的是非曲直,也是曾经不曾有过的。 长公主淡淡地瞥了大理寺卿夫人一眼。 文官在朝堂上的囂张不是一天两天了,皇上他们都想左右,更何况是她这个避世的长公主。 长公主想著该如何化解,免得陆棠尷尬,没想到陆棠站到人前,恭敬说道:“陆棠恭祝殿下福寿延绵,长青如松!” 说著,她从琥珀手中拿过一个捲轴奉上。 大理寺卿夫人可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含笑道:“这是哪个大家的字画,可否让大家观赏一下。” 长公主面色微沉。 陆棠唇边掛著浅淡的笑容,“非名家之作,是小女亲手所绘。” 大理寺卿夫人愣了一下,想到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没想到她如此坦然承认是她自己画的。 即便她丹青再如何厉害,也没有用自己的画作当做寿礼的吧,还是给长公主当做寿礼。 这不是礼轻情意重就能掩饰过去的。 大理寺卿夫人嘴角压都压不住。 这个陆棠,难道是个蠢的? 陆棠的话让在场之人一阵沉默,莫名替陆棠感到尷尬。 看笑话的居多,也有如同镇国公祖孙三人这般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她说话的。 长公主笑道:“想不到棠儿还擅长丹青,既然有人想看,那便让大家一起看看就是了。” 说著,她给镇国公老夫人递了个眼色。 一会她和老夫人先夸讚一番,看谁还敢挑剔。 萧母难看的脸色有所好转,陆棠自信过头了,居然拿著自己的丹青出来现眼,倒是一定程度遮掩了明珠之事。 她心中嘆了口气,但错已铸成,怕是很多夫人相看的时候,都会想起今日之事。 萧明珠努力保持表情自若,却不经意间会流露出灰败之色。 她和萧母的想法一样,希望陆棠狠狠丟脸。 反正她和陆棠生活三年,从未听闻她会丹青一说,只知道她练练字,但字也算不上大家水平。 陆棠手中的捲轴只有小臂长短,看著不像是名画规格,眾人好奇之余,便看到陆棠解开捲轴身上的红绳。 大理寺卿夫人唇角含著笑,抬眸看了两位尚书夫人一眼。 她们已经做好抢先评价的准备,不给长公主这个机会。 陆棠这个白来的郡主,居然封號衡阳,赐婚北辰王,妥妥大盛新贵。 长公主如此抬举她,隱隱便有力压文官一派的势头。 北辰王怎么诞生的,大家心里有数,不就是为了制衡文官吗。 大理寺卿夫人看陆棠能顺眼才怪。 捲轴在陆棠手中缓缓展开,繁复的线条出现在眾人视线中。 线条並不连贯,反倒是东一块西一块,上边还有各种註脚。 不等长公主等人说话,大理寺卿夫人笑道:“这便是郡主的丹青之作吗,我怎么看不太懂呢?” 她直言看不懂,难不成长公主还要硬夸? 另外两位尚书夫人也纷纷表示看不懂,三人一气。 原以为长公主脸色会很难看,谁知半晌她都没吭声。 转头看去,就看到长公主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那捲轴上的內容。 “陆棠不善丹青,字也写得蹩脚,就不拿出来献丑了,这个是陆棠的心意,作为贺礼奉上!” 镇国公老夫人看著捲轴上的內容也沉默了,老实说,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夸讚。 因为她也看不懂。 转瞬,长公主倒吸口凉气,面色大变,“这是……火銃草纸图!” 第120章 重审当年之事 居然是火銃草纸图! 听到这几个字,准备进一步嘲讽陆棠的大理寺卿夫人僵在那里,隨即和旁人一样,瞪大双眼。 她竟將此物以贺礼形式送给长公主! 一时之间,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名家字画,在这张草纸图面前都弱爆了! 边关尚未平定,岐人虎视眈眈。 她们在这里前月下,举酒论诗,用奢贵之物互相攀比,在富贵堆里明爭暗斗。 比贏了又如何,她们始终跳不出这方寸之地。 陆棠站在前方,身姿挺拔,清瘦的身形遮掩不住她的格局和大义。 知道这捲轴內容之后,有人感到惭愧,有人则感到恼恨。 陆棠的举动处处体现出她的气节,將她们一眾人反衬得狭隘又奢靡。 不少命妇和贵女感到面上无光,尷尬难堪。 得罪人吗? 自然是得罪的。 陆棠怕吗? 怕就不会如此做,她打的就是这些人的脸。 陆棠或许没有她们认为的那么高风亮节,她只是想让眾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她们擅长的琴棋书画,放在歌舞昇平的盛世是锦上添。 而在边关动盪,面临外敌侵犯的当下,她的草纸图便是雪中送炭,强国利民的利器。 武定侯府忍气吞声,顺从乖巧的几年,不仅没有磨平陆棠的稜角,反倒让她愈发看清人的面目。 长公主给了她这次机会,她不介意以强横的手段出现在这个圈子里。 陆棠的举动,倒是让她今后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攀比和麻烦。 大理寺卿夫人脸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那句『我看不懂』的话,如今像是被人当眾扇了脸,又疼又难看。 两位尚书夫人同样如此。 她们何必多那个嘴,显得她们愈发才疏学浅。 长公主满脸欣慰和慈爱,对陆棠更是刮目相看。 她看得透彻,火銃这个东西在大盛面世,就绝对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东西。 她若是乖乖交出来,反倒体现出她对皇上的忠诚。 而她以这种方式交给长公主,是卖了长公主一个面子。 萧明珠站在远处,愣愣地看著这一幕。 她不懂,一张草纸图而已,怎么让大家如此动容? 这种粗鄙之事,难道比她一身才华耀眼? “娘。”她忍不住看向萧母。 萧母如何不知道自家闺女的想法,心中暗嘆一声,是他们太纵容娇惯她了,以至於她的目光如此短浅,胸无丘壑,目不能视。 萧明珠若是嫁了高门,作为当家主母还是差了许多。 萧母不由得开始重新考虑她的婚事,她希望闺女这一生能够顺遂一些,少受些磋磨。 这之后,年长者开始聚在一起閒聊,让小辈们自行去玩。 陆棠本不欲去,奈何秦昭拉著她就往外走。 老夫人见此直摇头,“真是让我惯坏了。” 长公主笑容满面,“倒是个真性情,和棠儿合得来。” 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闻言,均笑不拢嘴。 第121章 鸡飞狗跳 一个砚台猛地砸过来,幸好陶云倾不是普通闺阁女子,堪堪躲过去,一脸惊恐后怕。 这砚台直奔她的脑袋,一旦被砸中,必定头破血流。 她难以置信,萧知远竟会如此对她。 “萧知远!” 陶云倾怒喝一声。 从边关回来她就伏低做小,忍气吞声,事事以萧知远为主,他还要怎样!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你捫心自问,那些事全都怪我吗,我可有承认过一句,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想將功劳归到我身上,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好,我不过是配合你罢了!” 房中寂静了一瞬,就在陶云倾有些后悔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这冬日里格外让人寒心。 “一厢情愿?配合我?” 冬日暖阳,却照不进满心寒霜的人。 萧知远满脸鬍渣子,头髮有些凌乱,身上的衣裳都穿了好几日,整个人颓丧到极致。 他看著陶云倾的眼神复杂得很。 “你整日提著空食盒往武器司跑,即便进不去门,都要到那里转一圈,是为了什么!” 如此奔波,不就是为了给他一种『一切都是她在暗中相助』的错觉吗。 陶云倾笑了,“你既然知道我连门都进不去,为什么还要认为是我的手笔,难道不是你想这么认为吗!” “你自私狭隘,所有的事都是旁人的过错,陆棠在侯府当牛做马,从未犯错,不是依然被你冷漠以待,即便和离都是她的问题吗!” “你自视甚高,却又目光短浅,陆棠再有本事又如何,如今一身荣耀,和你武定侯府有半点关係!” 隨著陶云倾每吐出一个字,萧知远面色便难看一分。 过往走马观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一件件,一桩桩。 陆棠对武定侯府可谓倾尽心血,从上到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哪怕没有带来嫁妆,经她手的铺子都盘活,营收翻倍,养活著整个侯府。 陶云倾笑的癲狂,她已经受够了萧知远这副德行。 “你那刻薄的娘,刁蛮骄纵的妹妹,说不出陆棠实质性的错处,不是一样被你们挤兑出侯府了吗。” “后悔吗?嫉妒吗?没用了,她已经被赐婚给北辰王了!” …… 萧家母女是被下人请回来的,侯爷满府追著夫人打杀,整个侯府鸡飞狗跳。 看著乱了套的侯府,萧母眼皮子直跳,差点气得她厥过去。 “都给我住手!” 萧母横眉拦在萧知远跟前,见他双目赤红,蓬头散发,气急。 “你到底要干什么,日子才好起来,非要闹散了才好吗!” 萧母捂著胸口踉蹌几步,萧明珠赶忙上前扶住她,看著一身煞气的大哥,又看看满脸疯狂表情的陶云倾,一时不敢说话。 眼看著萧母逐渐软倒在地,萧知远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將她抱起,快步向著院子里跑去。 萧母让人给她拿药丸,死活都不肯请大夫,她丟不起这个人。 看著一行人进了后院,陶云倾身体晃了晃,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边萧母无恙,萧知远才鬆了口气,坐在一旁开始了发呆。 萧母见状心口又疼起来,“造孽啊!” 今日在长公主宴请上,陆棠看都没看她一眼,更別说过来向她请安。 这是攀上长公主和北辰王,看不上他们家了。 可偏偏萧知远如此,让她一筹莫展。 “儿啊,听娘一句话,和云倾好好过日子,如今你封了二品大將军,將来若是再立功,手握军权,咱们侯府就彻底翻身了。” 萧知远无动於衷。 萧母苦口婆心,“皇上已经赐婚,没办法再改变了,你不能一直沉沦在过去啊。” 她万万没想到,萧知远会无法自拔,这几日的功夫,他整个人瘦了两圈,看得萧母心疼不已。 萧知远听完,眼睛转动一下,神情木然地离开了,徒留不知所措的夏明珠,和满脸茫然无计可施的萧母。 萧知远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越是不想回忆过去,过去的点滴就如同冬日寒风,逮住空隙就往里钻。 没人理会武定侯府这点破事,大盛武器司正式成立,独立於枢密院之外。 武器司成立无人有意见,但独立於枢密院之外,这便让很多重臣不满。 文官言臣纷纷进言,要求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上面沉如水坐在上首,殿中已有五个人站出来希望他修改武器司规制,其余重臣缄默不语,没有一个人反驳。 “还请皇上思虑再三,我朝史上从未有司署部独立出来,这不符合老祖宗的规矩。” “规矩或许可以改变,但武器司一旦独立出来,不受管制,极容易出现偏差,皇上日理万机,万万没办法时刻盯著他们。” “臣赞同,由枢密院直接管制最为妥当,避免出现霍乱之事。” 眾臣怎么说的都有,但结论確实出奇的统一。 皇上压抑著火气,將此事推后再议,政令没能完全颁布出去。 陆棠来给皇上针灸时,发觉养心殿气氛压抑,太监女官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黑著脸坐在御书房,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赶紧的瓷瓶碎片。 陆棠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为皇上针灸,谨言慎行,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陆棠,你说说,朕有什么好方法,让武器司能直接受我管制。” 陆棠听闻此话冷汗顷刻浸透衣襟。 皇上將此矛盾和他的无奈暴露给她,她承受不起啊。 “小女才疏学浅,对政务一窍不通,望皇上赎罪!” 她说完,没听到皇上的声音,也不敢抬头去看。 片刻后,皇上冷冷的声音传来,“既如此,衡阳郡主便仔细想想,想通了,有了办法再出宫吧。” 陆棠薄唇紧抿,忽然明白那句伴君如伴虎。 她找谁惹谁了,女子不涉政,这不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吗,皇上问她这话就让她左右为难。 拔了针,眼看皇上就要走,陆棠心中一横,说道:“陛下,臣女虽不懂政务,兴许许將军懂些。” 既然早晚是夫妻,合该同甘同苦一下。 第122章 睚眥必报 在皇上开口的那一刻,她便知道皇上想做什么。 即便以谋逆罪诛了首辅九族,但文官势力依然强势。 据陆棠所知,如今內阁皆是文官,几乎垄断参政权和詔书起草权,掌握著科举选拔,在皇上刚登基之时,甚至兵权都在文官手中。 皇上举步维艰,却得幸於当年边关战乱,文官掌控下的將领伤亡惨重,能居者甚少,皇上看准时机,將勛贵提拔上去。 勛贵在先皇一代被极大削弱,即便利用勛贵掌了兵权,但皇上依然没有能与文官抗衡的盟友。 这便是现在皇上极力提拔武將和勛贵的意思。 武器司的建立眾人皆知意味著什么,火器会成为大盛兵力的主流,掌握武器司,便是掌握大盛未来的军事力量和话语权。 皇上必然是要握在自己手中的。 然文官焉能同意。 兵部的权势全部落入文官之手,但兵部早在先皇初便被削弱得没了太多权利,如今真正掌著军事大权的,乃枢密院。 枢密使一职,一直有內阁首辅兼任! 可想而知,曾经的皇上,几乎被架空。 如今皇上想將武器司独立出枢密院,文官岂能眼睁睁看著。 推行受阻,皇上便动了其他心思。 皇上真正看重的並非陆棠的建议。 看到许晏舟的身影时,皇上露出笑容。 陆棠瞬息都没耽误,赶忙告退离开。 出了宫墙,陆棠仰头望天。 大盛的天,风起云涌。 她不知道走这条路是否正確,但她现在已经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既如此,那就一条路走下去吧。 琥珀等在宫门,看到陆棠向她挥了挥手。 看到她脸上洋溢著的笑脸,陆棠也绽开一抹笑容。 “你就是最惨郡主吗?” 听到身影,陆棠回首,看到一道倩丽的身影站在那里,上下打量著陆棠。 “你是?”陆棠见她面生,出声一问,便见她蹙起眉头。 “你不认识我了?” 陆棠纤眉一挑,“京城贵女太多,本郡主眼拙得很。” 那少女闻言面有不愉之色,隨即轻笑起来,“本郡主?连府邸都没有的郡主吗?” 通常郡主只有封地,没有特赐的府邸,有头衔,可享俸禄。 但陆棠不一样,她是连住所都没有。 陆棠:…… 这话她反驳不了,但有没有宅邸重要吗,有住的地方不就行了。 再恢宏再宽敞的宅邸,也比不上周山,她更喜欢满山跑的自由感。 “我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宣阳公主的伴读周桑瑶。” 她態度轻慢,用浑不在意的语气同陆棠说著话,显然並未將她放在眼里。 陆棠恍然,“原来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难怪看我不顺眼,特意跑过来刺我两句,感情是记仇了。” 她讽刺的意味太明显,又明示周桑瑶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让周桑瑶脸色难看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记仇!” 她被气得不轻。 陆棠微敛笑容,“我是皇上亲封的衡阳郡主,你对我如此不敬,可是对皇上的封赏不满?” 陆棠见周桑瑶面色一变,补充一句,“是你对皇上不满,还是大理寺卿大人对皇上不满?” 周桑瑶脸色彻底变了。 “你、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既如此,不如同我到皇上跟前,有什么话摊开来说,免得你总指著我鼻子骂我什么东西,不知道皇上听了会是什么感想。” “作为公主伴读,会有宫中管事嬤嬤亲自调教,周姑娘放心,陛下不会认为是大理寺卿大人教女无方的。” 周桑瑶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又怒又惊之下,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她担心会有贵人从宫中出来,一旦因口角被人抓到把柄,那便是害了父亲。 恐怕皇上现在正愁没有藉口呢。 周桑瑶权衡利弊,深吸一口气,矮身行礼,“是小女的错,小女在这里向郡主赔罪,小女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陆棠垂眸看著她,“赔罪,替大人赔罪吗?” 周桑瑶见她还在攀咬父亲,暗咬银牙,“是小女失了规矩,无辜了宫中嬤嬤教养。” 陆棠嘴角弧度淡淡,“没规矩,又怎么做公主伴读。” 周桑瑶倏然睁大眼睛,猛地抬头,撞入一双凌厉的眼睛中。 到嘴的狠话被她生生咽进肚子里。 “小女做公主伴读十余载,公主已习惯小女陪伴,还望郡主包容小女这次过错。” 她抬出宣阳公主,希望陆棠知难而退。 “你如此教养,浸染了宣阳公主十余载,皇上知道了会动怒吧。” 周桑瑶身形轻颤。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口角,陆棠竟然要逼她失掉公主伴读的身份,好生歹毒! “我只是个没有府邸的郡主,说的话没什么分量,也算不得数,这对周姑娘不公平,我们还是到皇上跟前將此事说清楚,由皇上定夺吧。” 周桑瑶脸上的血色褪尽,咬著后槽牙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棠语气淡漠,“我是觉得,你再做公主伴读不合適了。” 周桑瑶死死盯著陆棠,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在陆棠眼睛里,她看不到一丝惧意。 她根本无惧於他们。 周桑瑶开始后悔,她为何要招惹陆棠! 周桑瑶做著最后挣扎,“郡主息怒,小女择日携礼上门赔罪,请郡主大人有大量……” 陆棠打断她的话,“上门?我一个小院可当不起大理寺卿家的嫡女上门赔罪,还是算了吧,另外我这人自私狭隘,实在算不得大人,也没有大量。” 周桑瑶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涨得通红。 这时,宫门內传来行礼的声音,应当是有人出来了。 若是皇室贵人…… 周桑瑶赌不起,他们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皇室手中。 “小女明白了,小女身体不適,无法再做公主伴读。” 陆棠眉眼弯弯,“那周姑娘要好生休息啊。” 周桑瑶一口气泄了,身体一晃差点倒下去,最后被丫鬟搀扶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宫门处,许晏舟踱步走出来。 见陆棠往宫中走来,许晏舟面色有些不自然。 第123章 宣阳公主 许晏舟眼神游移了一瞬,“陆姑娘放心,我没事。” 陆棠:…… 她轻咳一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她继续往宫中走,许晏舟当即便知道自己误会了,脸上有些尷尬,嘴上问道:“陆姑娘不是才出宫?” 陆棠无奈一笑,“我把宣阳公主伴读气走了,我去给她赔罪。” 既然决定了走这一条路,她就不再惧怕什么,宣阳公主那边,与其让周桑瑶去哭诉,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许晏舟知道宣阳公主娇纵得很,她一个人怕是会吃亏,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周桑瑶同宣阳十余年的交情,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善了。” 陆棠知道,所以她想著,要不先去皇上那一趟,只要得到陛下的认同,就有人撑腰了。 但如此一来,怕是將宣阳公主彻底得罪了。 陆棠眼睛一转,对许晏舟说道:“王爷帮我个忙可好?” 许晏舟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你说。” 一炷香后,陆棠稟得到贵妃旨意,得以拜见宣阳公主。 淑妃晋升贵妃后,便有她主持中宫,太子生母已贬为庶人,同太子一起下了詔狱。 淑贵妃也是宣阳公主的生母。 来到德阳楼,看著眼前气派的寢宫,就知道宣阳公主有多受宠。 “衡阳见过公主,公主福满康乐。” 宣阳公主年约十五,听闻很快就要及笄了。 “免礼,你就是衡阳?找我何事?” 陆棠直起身子,抬眼看去,不动声色地说道:“衡阳特地来向公主赔罪。” 宣阳公主,和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同,她圆润肥胖,像是吹起的球一般,且脸上长满红色的痘。 宣阳一直盯著陆棠,见她没有任何异样,看她顿时顺眼了几分。 “什么时候得罪的我,怎么得罪的,说说。” 她语气隨意,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油炸之物,另一只手又拿起一块蜜糕点,沾了下白放进嘴里。 陆棠顿觉喉咙不適,垂眸將同周桑瑶的事情说了下。 宣阳公主都呆住了,隨即怒道:“放肆!你竟然把我的伴读赶走了,你找死不成!” “公主恕罪,公主福禄安康之相,周桑瑶浮躁轻慢,实在不是公主伴读的最佳人选。” 宣阳公主气得將一盘糕点扔了出去。 陆棠不躲不避,稀烂的糕点碎在她的脚边。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 “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宣阳公主怒不可赦,这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郡主,得封號衡阳就罢了,居然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宣阳要抓谁啊。”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外边传来。 宣阳公主和陆棠赶忙起身行礼。 皇上来了,他身后跟著许晏舟。 免了她们的礼,皇上坐到榻上,扫了陆棠一眼,意味不明。 “父皇,陆棠把瑶瑶气走了!”宣阳公主开始告状。 陆棠只得再將宫门被轻慢一事说了,说辞差不多,但诚恳了一些,她知道有些话糊弄不了皇上。 皇上露出不悦之色,“你这才进宫就把公主伴读折腾走,要翻天不成!” 陆棠赶忙跪下请罪。 见父皇护著自己,宣阳公主的脸色稍霽,“父皇,陆棠居心叵测,宣阳都没得罪她,她就如此对我,您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太可恶了。 皇上頷首,“宣阳说的不错,是该好好惩罚她,既然她將伴读气走了,那以后就让她给你做伴读。” 宣阳公主和陆棠双双愣住。 在看到宣阳公主的时候,陆棠就知道皇上不会真的惩罚她,但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一步棋。 换个角度说,陆棠帮著皇上赶走大理寺卿嫡女这个伴读,怎么也该暗中嘉奖一番才是,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心中这么想,她可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宣阳公主顿时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也要周桑瑶回来。 陆棠见此便明白,为什么周桑瑶能在宣阳身边十余载,皇上都没把她换掉。 哭得她头疼。 以往宣阳哭一番,父皇总会隨了她的意,今日寧愿藉口离开,都不肯收回成命。 “陆棠,你想好了,做我伴读,我折磨死你!”宣阳威胁她,试图让她去求皇上。 陆棠挑眉,“公主厉害了,岐人二十万大军都没弄死我,公主还是好生掂量一番吧。” 宣阳吃惊於陆棠有两幅面孔。 “你敢对我不敬!” “那又如何。” 宣阳怒喝,“来人,给我掌嘴!” 陆棠忽然凑近她,这个速度非常人速度,嚇得她脸色一白。 隨即看到她露出一抹笑,耳边传来她低沉的声音,“我若受伤了,可就打造不了火器了,耽误了进度,不知公主可担待得起。” 宣阳顿时咬牙切齿。 小事哭诉一番,父皇会宠著她纵著她,大事上她万万不敢左右父皇,深宫公主,岂有不知道轻重的。 “滚,都给我滚!”她无能发泄怒火。 陆棠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咱们和平和气地相处,我绝对不会再给你找麻烦,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宣阳又被她『轻佻』的语气气到了。 宣阳暴躁不已,一时拿陆棠没办法。 “你也滚!” 她说完就见陆棠欠身后往外走,开口又叫住她。 就这么让她走,岂不是便宜了她! 宣阳不能对她动手,总要想办法让她有苦难言。 “今日起你是我的伴读,功课自然也要完成,抄写一百遍女戒,三日內抄完!” 陆棠才不会抄什么女戒,看著拱门旁一小块挺立笔直的竹子,开口道:“公主殿下,我送你个礼物,你若是满意,就免了我抄书如何?” 宣阳毫不犹豫点头,“可以!” 不论是什么礼物,她一律不满意就是了! 这一百遍女戒,陆棠跑不了! 宣阳打定主意,便见到陆棠来到竹子旁,借了侍卫的刀,横砍下两根竹子。 宣阳冷眼看著她开始捣鼓那两根竹子,不想过多理会,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什么礼物和竹子有关係。 第124章 百变的竹子 宣阳见陆棠將竹子看成一截,掏空中间的部分,隨即拿著去了厨房。 她轻哼一声,“你们觉得她要干什么?” 炒竹子? “奴婢不知。” “没用。” 宣阳想跟上去看看她搞什么名堂,想想还是忍住了。 宣阳轻轻抚了抚腹部,向里边走去。 她总是腹胀,吃东西也不香,所以不论甜咸都喜欢口重的,之前宣太医给她调理身体,但是那药汤子又苦又涩,味道刺鼻难闻,喝了一次她就受不了了。 自那之后,腹胀不舒服的时候,便让宫女给她按揉一番。 “殿下,我们回屋吧,莫要染了寒气。” 宣阳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 日照开始下行,她便不能在屋外待著了,一旦染了寒气,她便会发热。 想想那恐怖的药汤子,宣阳加快脚步。 在寢宫中暖烘烘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西斜。 宣阳觉得口乾舌燥,目光一抬,宫女便送上温水。 喝了一大口后,摸了摸小腹,腹胀减轻许多,又饿了。 “让御膳房准备点吃食。” 宫女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娘娘说,只有正餐时您才能吃。” 啪! 宣阳一巴掌打在宫女脸上,眼底儘是暴躁,“去!” 宫女含著泪退下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宣阳的鼻翼忽然翕动一下,目光立刻移向门口。 今日御膳房准备了什么,怪香的。 期待中的宫女並未出现,倒是出现了一道討人厌的身影。 她这才想起来,陆棠还在她寢宫中。 似乎还用了小厨房? 宣阳刚想开口骂她,刚刚的香气扑鼻而来。 圆鼓鼓的肚子有了响动。 “你拿的什么东西……” 这么香! 目光落在陆棠手中,那是两节竹筒? 陆棠唇角掛著浅笑,“这便是要送给殿下的礼物。” 宣阳挑眉,知道她喜欢美食,才用此方式? 倒是个细致的人,可惜,她是不会让陆棠如愿的。 无论如何,她都会给出不满意的回答。 陆棠一手一只竹筒,问道:“殿下选一只。” 宣阳蹙眉,“我都要。” 陆棠嘆口气,“那算了,我去抄女戒了。” 见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宣阳气恼不已,“回来!” 陆棠顿住回身,一脸无辜地看著她。 宣阳怒目而视,胸口起伏不定。 数个呼吸之后,宣阳抬手指向右边,“这个。” 陆棠笑著將右手的竹子劈成两边。 隨著露出竹筒中间的『馅』,热气腾腾,鲜香四溢,宣阳忍不住微抬下巴吸了一口。 只是目光所及,不过是加了料的蒸米饭而已,怎么如此香! “这是竹筒饭,殿下尝尝。”陆棠递过去银勺。 宣阳食指大动,拿起勺送入嘴中,鲜香感似是具体化,在嘴中铺开。 她三五口便吃完了一半,还剩下另外一半竹筒饭,抬头便看到陆棠笑眯眯地看著她。 宣阳忽地咧嘴一笑,“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竹筒饭,我堂堂大盛公主,什么没吃过!” 虽然陆棠做的竹筒饭格外好吃。 “我!不!满!意!”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得意洋洋看著陆棠,想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然而陆棠只是点点头,面无异色劈开另外一个竹筒饭,说道:“既如此,我吃完这个,便去抄女戒了。” 宣阳沉下脸。 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正感內心不悦,目光下沉,落在陆棠的竹筒饭上。 白嫩嫩的糯米上夹杂著点点红。 “怎么和我的不一样!” 宣阳看到一旁准备的小蝶白,就知道这是甜口的,当即不满地看向她。 陆棠拿著银勺摆动一下,头也不抬,“殿下吃的那份是由糯米、腊肠、腊肉、玉米、青豆蒸製而成。” 除了这些,她还加了鸡內金和麦芽两味中药。 鸡內金具有消食化积、固精止遗的作用,有助於食物的消化。 麦芽具有消食健胃、回乳消胀的作用,適用於食积不消、脘腹胀满等。 宣阳站起身,“我要吃甜口的!” 陆棠不理会她,“殿下吃自己的吧,我吃完还要去抄女戒呢。” 说著,她的银勺便落下去,宣阳一急,“把那个给我你就不用抄女戒了!” 银勺顿在白嫩嫩的糯米上,陆棠抬头,“真的?” 宣阳冷哼一声,“我这人就是太仁善,既然你不愿意抄就算了。” 陆棠赶忙笑著谢恩,將竹筒粽放在她面前。 “殿下,少沾点白更好吃。” 宣阳不信,不过第一口还是沾了少许白,放入嘴中,甜味顷刻瀰漫在唇齿间,还带了点酸? “这红的是什么?” “山楂。” 宣阳容易饿,但是吃东西却不香,陆棠加入一些山楂,细微的酸融在甜味中,再加上鲜竹的清香,会更容易触动味蕾。 皇宫中山珍海味吃惯了,陆棠做得再细致都不可能比得过御厨,那便做些宣阳不常吃的小食,加上她特別的『材料』,反倒会让她感兴趣。 不消片刻,宣阳便將两个竹筒饭都吃了,意犹未尽地看向陆棠。 “今日没有了。” 宣阳不信,“你砍了两根竹子。” 陆棠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另一根竹子有其他用。” 宣阳愈发不信,眼神都变得精明起来。 “带我去小厨房!” 想吃独食? 陆棠一脸无语,只好带著她来到屋外,指了指廊下放著的竹子,说道:“在这里。” 宣阳蹙眉,“这是在干什么,竹子都被削成这样了。” 陆棠笑笑,“等著竹筒饭的时候,閒来无事做些小玩意儿,明日用这个打家雀,烤来吃。” 宣阳嫌弃道:“烤家雀?你饿了几天要吃这种东西。” 陆棠矮身收拾散碎的竹子,“我以前在周山的时候,就喜欢吃各种野味,喷香喷香。” 宣阳狐疑地看著她,“先不说烤家雀,这想用这破竹子打天上飞的,是不是没睡醒?” 陆棠回身,眉眼弯弯,“明日让殿下见识一下。” 宣阳冷嗤一声,“我才没兴趣。” 翌日,她却早早宣了陆棠进宫。 没兴趣归没兴趣,竹子是她寢宫的,她总要知道这竹子到底干什么了。 第125章 轻鬆拿捏 宣阳有些不高兴,因为陆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秦昭。 她最討厌秦昭了。 感情是相互的,秦昭也討厌宣阳,但她怕陆棠一个人会吃亏。 秦昭敷衍了事地行了礼,便將头转到一边,围著陆棠转。 宣阳更生气了,“无召入宫,你好大的胆子!” 秦昭撇嘴,“谁说我无召入宫,娘娘宣了我母亲进宫,我自然便能进来。” 宣阳叉腰,“那你去我母妃宫里,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秦昭晃了晃脑袋,“等陆棠做好竹子弓,你让我留在这里我都不留。” “你!” 宣阳討厌秦昭的原因之一,她非常不敬她! 但因为镇国公乃大盛权贵之首,底蕴雄厚,文官也不敢轻易招惹。 镇国公老夫人更是照看过小时候的母妃,母妃都要敬她,这秦昭就恃宠而骄,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可否打磨一下箭矢?”陆棠问道。 宣阳一脸不可置信,“谁是公主,你使唤我?” 秦昭兴致勃勃跳过去,“我来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弄!” 宣阳上前一步將她推开,“她刚才让我打磨,哪轮得到你!” 秦昭恼了,叉腰瞪眼,“是你自己不想做!” 宣阳看她生气,嘴角顿时有些压不住,轻轻晃了晃脑袋,“谁说我不想做,我现在想做了。” 秦昭是真气啊,她好不容易参与到打造武器中,虽然是竹子做的。 这宣阳横插一脚就太可恶了。 “公主金枝玉叶,在一旁观赏不好吗!” 她又不能怒骂公主,怒气冲冲晓之以理。 宣阳见状愈发来劲了,死活都不让给她。 眼见她们要吵起来,陆棠赶忙给秦昭分配了任务,这才平息这场纷爭。 刚开始让宣阳帮忙,就是为了让两个人闭嘴。 不管过程如何,现在她们倒是安静下来。 二人你一嘴她一嘴询问著陆棠该如何摆弄,开始了一场明爭暗斗。 陆棠顿感脑仁疼。 本来一个时辰就能装好的竹子弓,硬生生拖到两个时辰。 箭头是用生铁打磨好的,已经稟明皇上才被允许带进来。 装好之后,陆棠拉开弓弦试了试。 对於她这种习惯用真弓箭的人来说太轻了,但是对於未曾受过训练的人来说,刚刚好。 陆棠抬头,空中没有鸟雀,倒是小片竹林上落了两只。 她搭箭拉弓,『嗖』的一声,箭矢瞬息扎入竹林。 秦昭抬腿跑了过去,隨即兴奋地说道:“陆棠,打中了!” 麻雀被打个对穿。 宣阳眼睛亮晶晶的,让宫女將麻雀拎出来。 “我来,我来试试!” 箭矢很少,就打造了三支,宣阳学著陆棠將箭矢尾部卡在弓弦上,对准竹林另一侧的麻雀。 嗖,又是一箭。 可惜她从未用过弓箭,没什么准头,这一箭钉在竹子上。 陆棠露出讚赏的神情,“不错啊,第一次便打中竹子了。” 原本有些恼火的宣阳,听了这话展顏一笑,垂眸打量著手中的竹子弓,稀罕得很。 秦昭露出警惕之色,“这竹子弓可不是你的!是陆棠答应给我做的!” 宣阳眉毛都竖起来了,“给你做的,这是我院子里的竹子,做成什么样都是我的!” “你不讲理!”秦昭气得面色緋红。 宣阳大感得意,“我是公主,和你讲什么理,再者说,竹子是不是我的?陆棠是我的伴读,做出来的东西应不应该给我。” “你!” 宣阳第一次把秦昭气成这样,心情都愉悦起来,看陆棠愈发顺眼。 陆棠:…… 她赶忙表示再给秦昭做一把,这次宣阳倒也大方,让陆棠用她院子中的竹子做。 二人在德阳楼吵做一团,在外边的淑贵妃和镇国公夫人颇有些诧异。 她们都清楚自家女儿什么性子,那是水火不容,如今居然能在一起做手工,宣阳更是愿意分享她的竹子。 而心高气傲的秦昭,这次没有拒绝! 二人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一抹笑意。 这陆棠,很会拿捏二人啊。 哄好了两个祖宗,这次陆棠没有再做竹子弓,而是换了一种武器。 “我给你做一把竹火銃。” 听到『火銃』这个名字,秦昭眼睛瞬间亮起。 陆棠用竹子打造的玩意儿其实都很简单,用的都是一个巧劲,杀伤力远远不及真正的武器,不过拿来打些野味,哄哄贵女们,倒是绰绰有余。 这次没让二人帮忙,陆棠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 秦昭摆弄著手中的竹火銃,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 “这是什么?”她问陆棠。 陆棠给她演示,“扣下这里,三角箭便会打出去。” 她將竹火銃前膛瞄准竹林中的麻雀,啪一声响,麻雀应声而落,威力不比竹弓小。 因为它小巧的外形,秦昭喜爱不已。 转头见宣阳虎视眈眈地看著她,当即將竹火銃抱在怀里。 宣阳见状不干了,抓著陆棠也要一个竹火銃。 於是陆棠黑著脸又做了一个。 快到出宫的时候,淑贵妃召见陆棠。 宣阳摆弄著新得的两件玩意儿,看也没看陆棠一眼,让她自己去。 陆棠暗骂她没良心。 “小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淑贵妃肤白貌美,並非那种消瘦美人,而是珠圆玉润,端庄高雅。 “起来吧。”淑贵妃看著陆棠的目光很满意,“你是个合格的伴读。” 陆棠谦虚回应。 心中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不论是皇上还是淑贵妃,明知道宣阳如此模样授之於周桑瑶,为何还要强势將人打发走? 她就不信,贵妃娘娘和皇上开口,换不了一个伴读。 总不能真的因为宣阳不愿意吧。 抬眸,不经意间看到贵妃娘娘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之色,稍纵即逝,她不由得一怔。 因何事露出如此神態? “今后衡阳入宫不许特准,隨时进来即可,镇国公嫡女亦是如此。” 淑贵妃掛著温柔的笑容,待陆棠应下,这才缓缓开口。 “本宫希望你们好生陪陪宣阳。” 陆棠眨眼,这话怎么听著怪彆扭的。 第126章 萧知远彻底清醒了 淑贵妃的语气给陆棠一种『宣阳命不久矣』的感觉,让她疑虑丛生。 离开皇宫后,陆棠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另外一条路。 听闻武器司建设的差不多了,她想去看看。 任命应该很快就下来,枢密使一职,非许晏舟莫属。 即便陆棠不太懂政权,也知道兵权必须握在自己手中,若是这次皇上妥协了,不久后文官势力將空前强大。 如此一来,皇上被架空是迟早的事。 她能看明白的事,皇上又怎么会不明白。 恢弘气派的大门里边陆续传来叮噹之声,门前不断有人进出。 不过整体轮廓已经显现,陆棠抬头,牌匾尚未掛起。 “妹妹!” 熟悉的声音沙哑了很多。 陆棠回头,便看到陶云倾正从马车上下来。 她看到陆棠一脸喜意,却掩不住眉宇间浓郁的忧虑之色。 “萧夫人。”陆棠神情疏离。 陶云倾好似看不到一般,几步走到她跟前,泪盈於睫。 “妹妹,以前是我不好,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她语气格外真诚。 陆棠微微挑眉,吃错药了? 还是换了一种作妖的方式。 “前尘往事,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係,萧夫人请便。” 陆棠回身准备上马车,手臂却被陶云倾抓住,她蹙眉回头,“放开。” 冰冷的语气让陶云倾嚇了一跳,顿时泪眼汪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陆棠欺负了她。 陆棠冷笑一声,下意识向一旁看去,果然在巷子口见到萧知远的身影。 总是同一个把戏,不觉得腻吗? 陶云倾好像没发现萧知远,上前想要拉陆棠的手,被她躲开了。 “妹妹,我是真心实意道歉的,我、我终於知道女人要靠自己,妹妹你给我一条活路好不好,我想在武器司谋个差事!” 陆棠:? 打定主意准备把两个人一起收拾的陆棠,满脑袋问號。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更何况这种事你该找萧知远,我没这个权利。” 陆棠抬眸扫了萧知远一眼。 陶云倾还想再说什么,注意到她这一眼,回头看去,面色微白。 萧知远大步走过来,冷冷看向陶云倾,“回去。” 陶云倾垂眸,一言不发转身往马车走去。 二人间的气氛僵得很。 萧知远注视著陆棠,眼底似有千言万语,“陆棠,我……” 他想说什么,可是一想起过往所作所为,到嘴的话便梗在喉中。 陆棠瞥了他一眼,转身欲上马车。 “陆棠,我对不住你。” 她身形顿住。 这句道歉她曾经在侯府等了近两年。 而今,为时晚矣。 她没作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知远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心底隱隱作痛,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让他窒息。 他这几年如同魔怔一般,陶云倾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甚至都不过脑子便会无条件信任。 几曾何时他变得如此肤浅,被这些表象所欺骗,看不到更深一层的东西。 因为陶云倾几句挑唆,他便如同毛头小子一般衝动地跑到陆棠面前叫囂,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他没脸祈求她的原谅。 从皇上赐婚的消息传来,萧知远就没睡过一次整宿觉,睁眼闭眼都是陆棠的身影。 他才恍然惊觉,陆棠於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习惯了陆棠围著他转,他习惯了陆棠满眼都是他,他也习惯了陆棠事事以他为主,处处替他考虑。 遥想那年陆棠提出和离之时,他心慌得不行。 陶云倾告诉他,陆棠不会走的,只是在同他赌气,她如此爱慕他怎么捨得离开,又怎么放得下景年。 他信了。 深信不疑,眼睁睁看著陆棠离他而去,篤定她会自己回来。 他有时会想,若是那时就能清醒过来,没有听信陶云倾別有用心的话,是不是就能留下陆棠。 找不到陆棠那几个月,他瘦了几圈,吃不下饭睡不著觉,即便出征都心系陆棠,派出无数人去找她。 故而当他在边关遇到陆棠的时候,有多欢喜。 可他明明高兴的发狂,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在看到她身边的孩子时,明知道不是她的,也要口出恶语刺激她。 他不明白自己做什么。 现在想想,他想看到陆棠为他神伤,因她愤怒难过的样子。 以此证明她有多在乎他。 当陆棠一次次拒绝他,冷漠以对时,他无能狂躁,一遍遍伤害她激怒他,想用这种方式看到她內心,看到她对自己的在乎。 真是,蠢透了。 他一边想证明陆棠仍旧是爱慕他的,一边又舍不下陶云倾,轻易被她所挑拨。 拙劣的眼泪,却將他骗得团团转。 对比之下,陆棠从始至终真诚以待,任何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面对他时从来都是笑脸相迎,那双璀璨的眸子中,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这让他无比满足,无比踏实。 侯府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俸禄根本不足以让萧家母女过上奢侈攀比的日子,陆棠却能。 他从未为银子犯过愁,更不会有人因为印子钱找上门。 他的眸光一寸寸暗淡下去,无数细节衝击著他,让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所有。 抿著唇,萧知远身体微晃,无力感充斥全身,他不知道这一切该如何挽回。 但他知道,往后余生,若是没有陆棠,生活將了无生趣。 为何现在才知道,为何不能早一些醒悟。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如何回到的侯府都不知道。 放眼望去,无论何处都曾经有过陆棠的身影,而如今,一切都变得空荡荡。 陶云倾,在他去往边关的这段时间,將陆棠所有的痕跡抹去,不復存在。 他恨吗。 他应该恨自己。 萧知远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惊得周围小廝目瞪口呆。 隨即他们迎上一双冰冷狠厉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萧知远神情麻木,缓步走进去。 明明陆棠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他却觉得遥不可及,触碰不到她。 这个距离,难以逾越。 他心中一片荒芜。 第127章 任命 圣旨下来那一刻,如同陆棠所料,许晏舟任枢密使,即刻上任。 以往枢密使都是由內阁首辅兼任。 许晏舟交出军权那一刻,文官有多满意,如今就有多少抗议。 他交出的是军权,而现在掌握的,是整个大盛的军事大权! 不出意外,养心殿上撞死了一个言官,抗议的声音从殿內到殿外。 “撞死的言官被皇城司的人带走了,据说是亲自上门安抚家属去了。”许晏舟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皇城司安抚家属? 天大的笑话。 更何况还是由大司命亲自带队去的,家属不嚇死都属於胆子大的。 皇上这一强硬的手段,让许多文官偃旗息鼓,一部分进入观望状態,还有一部分负隅顽抗。 “从皇上彻底掌握皇城司那一刻,就有了同文官抗衡的底气。” 屋中只有二人,琥珀在外边看著,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二人说话没有顾忌。 接了圣旨之后,许晏舟就马不停蹄来了陆棠的小院。 许晏舟的任命在意料之中,萧知远的任命却在意料之外。 萧知远任兵部尚书。 对此文官当然有意见,萧知远一介武將,如何担任文官之职。 “皇上这是要彻底收回兵权。” 现在兵部的权利远远没有以前大,尤其是枢密院建立之后,同內阁並立二府,將军事大权揽在手里。 如今兵部主要负责的是后勤、招募和武举这部分。 科举把控在文官手里,皇上暂时动不了,但是武將这边他却可以下手。 陆棠知道,朝堂动盪,时局不稳,谁能笑到最后未可知。 哪怕是皇上。 但只要皇上不昏聵,便是正统。 “为何要任命萧知远?”陆棠不能理解。 许晏舟看她一眼,“因为没人可用。” 前朝勛贵被削得太厉害,以至於现在仅存几个有数的勛贵,除此之外,武將中能文善武的人又极少。 这里边,萧知远算是拔尖的。 “所以即便他在边关並未立下多少功劳,也借著这次机会给他晋升,便是为此次任命做的铺垫。” 皇上深谋远虑,走一步看三步,陆棠只能说佩服。 “今后,我们便是同僚了,都承旨。” 陆棠任命枢密院都承旨,专门负责武器司。 许晏舟那张如同月华般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 虽语带调侃,眼底的喜悦却是毋庸置疑的。 他同陆棠虽然有赐婚,但到底没有正式成亲,想见面並不方便,若是成了同僚,便可日日相见。 陆棠一笑,“承让了。” 能够专心致志打造武器,她还是很高兴的,身为大盛子民,她自然希望大盛愈加强盛。 就如同当初离开京城时,曾对长公主所言,她愿天下太平,四海晏然。 “孙老呢?”许晏舟问道。 陆棠嘴角一抽,“为了犒劳为边关做出贡献的孙老,皇上赐给他一座府邸。” 被称作府邸,自然比她这二进的院子要大得多。 她不信皇上会忘了送她个宅子,那就只能是故意的。 这是在逼著她和许晏舟儘快完婚。 或许只有正式成为北辰王妃,皇上才不必担心她被『抢』走。 武器司建立之初急缺人手,尤其是缺少匠人和巧匠。 但这个时候他们又不能不小心,以免混入居心叵测之人。 不仅如此,很多文官开始明里暗里往武器司塞人。 皇上如何能够容忍,让萧知远务必审慎到位。 极度缺人之下,秦昭的自荐成功了。 镇国公府的嫡女,勛贵之后进入武器司成为一名普通匠人。 反正有陆棠为先例,再召一个秦昭也不打眼。 秦昭高兴坏了,首先进了武器司,爹娘就不敢逼著她成亲,毕竟她接触的都是大盛机密。 其次她终於如愿以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无能地用离家出走来抗议。 边关的匠人不好调遣,他们还要持续不断地为平遥城打造武器,確保边关无忧。 如此一来,萧知远就不好把关了。 不过这次萧知远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个人都要他亲自把关过手,將家中十八代祖宗全部查了个遍。 不仅如此,他分派许多人手前去这些匠人的祖籍查探。 萧母见他振作起来,喜极而泣。 萧知远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这些人是给陆棠选拔的人手,他务必要认真,確保不给陆棠惹麻烦。 为了杜绝文官的收买和贿赂,招募的匠人从身份,到近期所接触的人,全部都要查。 萧知远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全部用来筛选匠人。 但他却不觉得累,反倒觉得充实。 他所做的这些,与陆棠有关,他是在为陆棠解决后顾之忧。 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他充满干劲,一盏浓茶下肚,又开始逐个筛选。 萧知远如此谨慎拼命,让皇上颇为满意,看他顺眼了许多。 至少比传闻中的要强。 听完萧知远近期的表现,皇上放下奏摺,心中思忖著还有什么人能用。 太监来稟,宣阳公主求见。 皇上头也不抬,“不见。” 宣阳过来,一定是为了进入武器司的事情。 这件事,由不得她。 宣阳没能见到皇上,在寢宫哭得昏天黑地,直到陆棠来了才止住哭声。 她抱著陆棠擦鼻涕,“你是都承旨,你有权利让我进去,你和父皇说,我也可以!” 陆棠面无表情將自己的衣袖撤回来,看著上边晶莹的半凝体,她深吸一口气,刺啦扯下衣袖扔到一边。 “你觉得我一个小小都承旨,权利能比谁大?” 比谁大也大不过皇上。 宣阳不服,一脚踢翻椅子,“秦昭能进,凭什么我不能进,我也可以做一个普通匠人!” 陆棠说道:“你贵为金枝玉叶,不能事事与旁人相比。” 宣阳哭闹不休,最后淑贵妃將陆棠召走,陆棠的耳朵才得了片刻清净。 她脑仁都要炸了。 “娘娘,我倒是觉得殿下一片赤诚,看得出来,她真心想为大盛做点什么。” 淑贵妃眼底划过一抹隱痛,幽幽说道:“她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进入武器司。” 第128章 宣阳的命运 陆棠站在德阳楼中,隱隱还能听到宣阳砸东西的声音。 走进去,便看到宫女太监惶恐地站在院子里,有的脸上还带著巴掌印。 看到陆棠过来,有些人明显鬆了口气。 虽然陆棠成为宣阳伴读的时间尚短,但宣阳对她的態度是不一样的。 而且陆棠一点都不畏惧宣阳公主。 陆棠走到门口,一个瓶迎著面门砸过来,她轻鬆闪身躲开。 “滚!都滚出去!” 宣阳的嗓子都喊哑了。 “是我。”陆棠开口。 里边安静了片刻,隨即传来喊声,“你也滚!” 陆棠顿了一下,在宫女太监惊恐的目光中,迈步走了进去。 透著门,传来宣阳恼怒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让你滚吗!” 陆棠將一个布袋放在桌上,打开来,居然是马齿筧,“要不要吃凉拌野菜?” 宣阳一口气堵在胸口,瞪圆眼睛看著陆棠,像是看什么稀奇的怪物。 她抬眸看了宣阳一眼,“用蒜汁拌,很好吃。” “谁要吃什么野菜,我让你滚!” 宣阳大发脾气,一个瓶砸在陆棠脚边,锋利的瓷片划过她的脚面,不多会,血便透过绣鞋透出来。 宣阳见状慌了一瞬,见陆棠仍旧面无表情在那里摘菜,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 陆棠垂眸,手上不停,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宣阳眼睛通红,咬唇看著她。 须臾后,宣阳哽咽道:“我母妃告诉你了?” 陆棠:“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室秘密。” 她转头瞥了她一眼,“不过现在知道了。” 宣阳气恼不已,这个陆棠太狡诈了,她刚刚在套她的话。 原先两次淑贵妃不自觉露出哀伤的神態,而后又那么嘱咐陆棠,这次更是直言宣阳不可能进入武器司,陆棠便明白了什么。 有长公主作为先例,她又后来者居上,秦昭也被招入武器司,多宣阳一个不多。 为何皇上会拒绝。 因为他绝不可能让一个会打造武器的公主去和亲。 是的,从一开始宣阳的命运便被决定了,正如此,皇上才格外宠她。 也正因此,淑贵妃才能主持中宫。 因为淑贵妃只有宣阳一女,外家是勛贵,且不那么强势。 太子一事让皇上颇为忌惮,一边想用人,一边不敢隨便用人。 宣阳让宫女將寢宫收拾了一番,隨后將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便看到陆棠已经將伤口包扎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宣阳別彆扭扭地看著窗户外边,没听到回应,余光又瞥了陆棠一眼。 陆棠头也不抬地说道:“是不是故意的你也弄伤我了,这笔帐以后和你算。” 宣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明知道老天待她如此不公,也不知道让著她。 “先泡一会,我要出去做武器了。”陆棠的脚只是擦破点皮,止血后很快就好了,她活动一下走了出去。 宣阳愣了一下,隨即委屈地扁嘴。 真狠心,知道她將来会和亲,怎么不安慰她一下呢。 她难道不知道周桑瑶居心不良吗,可她就是要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德行,看父皇將来怎么让她去和亲。 可如此一来,她小小年纪,却一身毛病,痛苦得很。 她知道的事情,父皇母妃都不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他们。 见陆棠真的去砍竹子做武器,心中顿时烦闷起来。 一个人在屋中无聊,她踱步来到陆棠跟前,瞪著眼睛不说话。 “虽然是竹子做的,但是威力不小,很多东西异曲同工。” 陆棠的话让宣阳一怔。 “就像这个,仅靠弹射力,就能击毁两丈开外的东西。” 宣阳的目光落在竹子武器上,这比之前做的都要简单,按照陆棠所言,『推动力』完全是靠那片拱桥般的竹片。 这之后陆棠没在说话,半个时辰就將一个武器做好,威力虽然不如前边两种,但果真如同陆棠所言,仅仅是靠弹射的力道便能打出威力。 见陆棠將武器隨手扔在一边,去捣鼓她的野菜了,宣阳不满地在后边喊道:“我堂堂公主,你给我吃野菜!” “隨你。” 凉拌野菜上桌后,宣阳夹起一筷子还拉丝的马齿筧,上边带著晶莹的蒜汁。 她看陆棠吃得香,犹豫很久还是放进嘴里,咸香清辣感顷刻瀰漫唇齿,爽口的感觉立刻让她食指大动。 桌上的饭菜被消耗掉大半,宣阳抢走最后一筷子蒜汁拌马齿筧,让人收拾了桌子,隨后屏退宫女太监。 她压低声音凑近陆棠,“你是不是想教我打造武器。” 一股大蒜味扑面而来,陆棠嫌弃地躲远点。 宣阳顿时黑了脸,“你以为自己没有吗!” 陆棠说道:“陛下不让你进武器司,我可不敢教。” 宣阳叉腰,“那你刚刚给我讲解那些干什么。” 陆棠瞥了她一眼,“殿下可別乱说,我打造武器的时候习惯自言自语,我没教导任何人的义务。” 她一边说话,一边將宣纸铺在桌上,开始画草纸图,不多会就画出小半幅。 宣阳看了草纸图一眼,又看向陆棠,鼻子一酸。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她知道陆棠不敢抗旨,但陆棠抗爭的意图很明显,她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时候,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宣阳的眼睛逐渐亮起来,她开始认真看陆棠画草纸图,看她打造武器。 年关將近,边关再度传来捷报,玄甲军利用火器,灭掉岐人三万余人,生擒活捉五千余人。 这一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京城武器司正式建立,在一场大雪纷飞的吉日当中,红布落下那一刻,『武器司』三个大字端於头顶。 武器司由皇城司三千兵马日夜把守,所有的匠人极其家眷全部登记在册,进入严格之极。 陆棠和孙老等重点人物,身边均有暗卫保护。 皇上对武器司空前重视。 陆棠也没有让他失望,不到月余,便打造出两百火銃。 皇上戏謔地看著陆棠,“不会炸膛吧。” 第129章 想离她近一些 陆棠恭敬地说道:“决计不会,只要火药的量在规定范围內,便不会有危险。” 她主动呈上火药的最佳配比。 皇上多疑,她让太子的三千火銃手眨眼间报废,很难不担忧。 皇上低笑一声,“朕和你开个玩笑,朕相信都承旨。” 陆棠低眉顺眼表了个衷心。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她逐渐有了体会。 枢密院有十二房,如今多了一个武器司,受其管束,却可直接通稟皇上,权利十分特殊。 而都承旨本应是枢密院中一职,现下只负责武器司一部。 文官凛然自危。 御甲军取消军番,现在整个皇城全部由皇城司护卫,皇上的话语权比之原先强大不止一倍。 即便再出现一个太子,也绝对不会像从前那般轻易便能围城。 內阁首辅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这让文官们又是忐忑又是焦急。 皇宫中,皇上將许晏舟和方闻洲叫来一同商议,陆棠却等在城门外。 按照时间来算,许商序应是今日达到京城。 遥想当初陆棠去联繫瓜果商人时,离开平遥城半月他就病了,如今事过数月,她很担心他的情况。 京城一稳定,许晏舟便派人去接,陆棠仍不免忐忑。 从清晨等到晌午,官道上车来车往,却始终不见许晏舟的马车。 陆棠心中有些焦急,却不知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盯著她。 萧景年靠在马车上,掀起帘布一角看著陆棠的身影。 他今日出门,巧好看到陆棠的马车,便跟了过来,隨后才知道,她来这里是在等许商序。 陆棠在这里等了多久,他就在这里守了多久。 曾经,陆棠的一切温存全部属於他,独属於他。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著她满心满眼都是別的孩子。 酸涩充斥在胸腔,萧景年眼睛发直地看著,看到一辆马车终於风尘僕僕驶来,看到瘦了一圈的许商序扑入陆棠的怀中。 陆棠心疼的样子装满他的眸子,却不是为了他。 萧景年很想衝动地跳下车,冲入陆棠的怀里,感受片刻的温存。 但是他害怕被推开,他不想看到陆棠注视著他时冷漠的神情。 胆怯地保持著距离,似乎这样,便不会给陆棠拒绝他的机会。 可笑的是,他那自以为是的父亲,在皇上赐婚后醒悟过来。 和他一样,没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回去吧。” 在陆棠带著许商序进城后,他吩咐车夫回府。 今日的事,他已无心在做。 回到府中,萧景年来到书房,便看到他还在孜孜不倦地筛选著匠人。 武器司成立之初,对於匠人的需求非常大,他要源源不断往里边输入贤士。 “爹爹,您该不会认为这么做,娘会原谅您吧。” 看名册的萧知远顿了一下,伸手翻了一页,“我不奢求她的原谅,我只是想做力所能及之事。” 做了是在帮陆棠,在和她並肩作战。 这种感觉让萧知远沉迷又执著,总觉得这样便会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萧景年沉默。 萧知远的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浮躁虚无之感。 是一种沉淀之后的沉稳执著,还有一抹睿智。 在陶云倾出现之后,他就如同魔怔一般,做著一些曾经绝不会做的事情。 那时候他管这叫钟情和心仪。 为爱不顾一切? 现在看来,他应该不会这么想了。 萧景年心中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自那之后,他愈发奋进,做完功课的时候,除了练习功夫和骑射,还会將陆棠以前给他讲述的故事编写下来。 他要整理成一个册子,今后时常翻看。 他忽然就明白,父亲那种『距离她近了一些』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了。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痴迷不已。 陶云倾冷眼看著这对父子,心中冷笑不已。 侯府將来是她的景辰的,萧景年再努力又如何,嫡长子没有母亲帮著筹谋,祖母又是个不问俗世的,將来很难有所建树。 不仅如此,只要他稍有错处,就会被打入万丈深渊。 指望萧知远给他谋划,真是笑死个人。 这段时间陶云倾再次收起本性,伏低做小,开始好好打理侯府,在萧知远面前始终是一副『知错想改』的样子。 萧知远对她有过情,她不信如此攻势下,他能坚持多久。 只要让萧知远回心转意,她还是萧夫人。 “陶云倾,我的嫁妆又添了什么没有!”萧明珠站在门口,蹙眉看著陶云倾。 陶云倾眼底闪过一抹嫌恶,放下手中的刺绣,抬眸笑道:“等铺子的银子收上来一茬,我继续给你准备。” 萧明珠不悦,“你难不成要等我相看好人家再准备不成!” 她颐指气使的语气让陶云倾的笑容微敛,准备嫁妆这种事本应萧母来做,如今却丟到她身上不说,萧明珠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见陶云倾不说话,萧明珠愈发恼怒,“你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比得上陆棠半点,你看看陆棠,现在身居高位,一身本事你拍马都赶不上!” 大盛第一个有实权的女官,真正意义上的女官。 皇上特赦她不必每日早朝,只需要將武器司管理好即可。 提起陆棠,陶云倾心里就堵地难受。 她的手下败將而已,一朝得道,真以为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她眸子一转,忽然笑道:“陆棠的確是厉害,如今她是郡主,在朝中又有官职,想必有不少宝贝,明珠若是能得了一件压箱岂不是美事。” 萧明珠沉了脸,不等她说话,陶云倾又道:“那时候我看她很疼爱明珠,明珠和她的关係也最好不是吗?” 萧明珠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那是自然,我和陆棠的关係可不和你似的,陆棠以前是侯府正经的主母,最是疼我了。” 陶云倾不由得笑了,“婚嫁大事,陆棠定不会吝嗇的。” 萧明珠明知道陶云倾不怀好意,可是仔细一想,她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陆棠向来疼她宠她,她要成婚了,总不会吝嗇宝贝吧。 她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整套金玉翠玉的头面。 第130章 接走 北辰王府尚未修葺好,许商序暂时被安顿在许府。 他在平遥城出生,从懂事起就面临战乱入侵、缺衣少食,挨饿受冻是他所习惯的。 乍一看到京城如此繁锦,人们光鲜亮丽,街边小吃林立,他甚至以为自己不在大盛。 为什么同在大盛,不同的地方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许商序颇受撼动,再加上他初来乍到,无法適应京城和许府的生活,一下便病倒了。 陆棠被请到许府的时候,眾人均是一脸无奈。 许晏舟虽然是府中嫡次子,但今非昔比,他带来的孩子,许府不敢怠慢,谁想到才进府当晚就病了。 这真是有口难言。 看到陆棠的那一刻,眾人神情复杂。 最早请的是太医,奈何许商序死活不配合,在许晏舟的坚持下,將陆棠请了过来,果然这孩子老实下来,不哭不闹了。 “姑姑。”许商序抱住陆棠,抹著眼泪。 许大夫人忍不住看了陆棠一眼,便是因为这个孩子,陆棠才能俘获她儿子的心吧。 大夫人轻咳一声,说道:“冒昧请郡主来,实在是没办法,这孩子还有些认生。” 『有些』用得太收敛了,这孩子根本就是生人勿近。 別说丫鬟婆子近不了身,就是他们这些许家人,也没人能同他说上话。 陆棠给许商序施针后,他沉沉睡去,小手死死抓著陆棠的衣袖,扯都扯不开。 无奈,她只能在一旁陪著。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夫人见谅,等商序好一些,陆棠再去拜见。” “郡主不必掛怀。” 双方客气的不得了,隱隱带著疏离之感。 这种感觉双方皆有。 陆棠並非大家出身,虽然有一个厉害的师父,但这里到底是京城,需要良好的教养严谨的规矩。 这些是陆棠所有没有的。 在大夫人的认知当中,女子可有巾幗之气,但决不能力压夫君。 陆棠虽然没有许晏舟的官职高,受封也不如许晏舟,但她那特殊的能耐,就是皇上都將她看的牢牢的。 这样一个儿媳妇,大夫人如何能驾驭得了。 別说晨昏定省,见面她都得客客气气。 想想她便心烦。 好在,次子单独开府,將来见面的次数少,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许晏舟那里没说话,大夫人绝对不张罗去提亲一事。 更何况,提亲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提,去陆参议家? 绝亲书的事她是知道的,能让家里给出绝亲书,哪怕是陆家的问题大一些,可陆棠也未免太淡定太无所谓了。 这让大夫人颇为有顾虑。 好不容易次子的婚事有了著落,却是这么一桩婚事。 陆棠无所谓大夫人疏离之態,她和许晏舟本就是权宜之计,將来相敬如宾,应当不会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许晏舟离开不久,又赶了回来。 看到许商序如此,他也感到心疼。 这孩子心思敏感,在许府谁也不认识,他又整日不在府上,恐怕会出岔子。 “陆姑娘……” “王爷……” 二人一同开口,隨即不由一笑。 “若是王爷允许,我想接商序到我的小院去。” 许商序有些水土不服,且心中焦虑畏惧,若是不换个环境,想要好起来,恐怕会耗费许久。 如此她还要日日来许府。 这对她和大夫人都是一种折磨。 许晏舟露出惊喜之色,“我正有此意,只怕麻烦陆姑娘。” 陆棠笑笑,“那王爷要同大夫人等好生说明一下了。” 许晏舟頷首,“无妨,这里我去说。” 话音落下,屋中安静下来,对方的呼吸可闻,二人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咳,听闻武器司已经进行过两次细致分工,可还算顺利?”许晏舟眼神游移地说道。 陆棠余光瞥了他一眼,垂眸抿嘴,“还算顺利,眼下匠人不多,但已经正式开始打造,如今火銃已有三百有余。” “甚好甚好。” 这些许晏舟都是知道的,每日他都会收到武器司的情况和进度。 话说完,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气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直到许商序轻哼一声翻了个身,这种趋近旖旎的气氛才轰然消散。 陆棠赶忙站起身去查看,遮住脸上的不自然。 许晏舟则顺了顺呼吸,“我、我去看看给你们准备点吃食。” 许商序让厨房备些清粥小菜,隨即去了大夫人那里。 大夫人听了不仅没有反对,反倒是鬆了口气。 “郡主的宅子可还住得习惯,要么我让人准备一套新的。” 那宅子就是富商都不屑於住,陆棠倒是住得挺自在。 大夫人都不得不佩服,“她难道不知道外界如何轻视她的吗。” 没人的时候,她时常会和心腹说道。 因为陆棠未来北辰王妃的身份,旁人轻视她的时候,捎带著就连大夫人一起暗讽了。 什么『粗野』,不懂规矩,山野长大一类的词汇,便总是出现在大夫人耳朵里。 久而久之,她心里能痛快吗,看到陆棠哪里亲近得起来。 別说陆棠,就是许晏舟这个嫡次子都不那么亲近,自小便不长在身边,加之大夫人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嫡长子身上,自然不免会忽略许晏舟。 但母慈子孝是少不了的。 见许晏舟走了,二夫人笑呵呵地进来,“大嫂將来可要享福了,儿媳妇是个有本事的,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这本事在大盛是一等一的,连皇上都青睞有加。” 大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明著夸,实际什么心思她知道。 “有个郡主儿媳妇,有个身有官职的儿媳妇,大嫂心里都乐开了吧。”二夫人笑容满面,眼底却透著幸灾乐祸。 她等著以后大夫人给陆棠立规矩。 大房以后要热闹了。 “对了大嫂,皇上已经赐婚了,等母亲上香回来,可要选个吉日去提亲了。”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那也要等母亲回来在做定夺。” 拖著吧,能拖一日是一日。 许商序被接到陆棠的小院子里,她並不打算换住所,这里住得很舒服,何必在意那么多目光。 看不起她,见到她还不是要行礼? 第131章 她以前是受了多少委屈 来到小院的第三天,许商序就活蹦乱跳了,虽然仍有水土不服之状,但有陆棠在,他很快便適应下来。 没有许府的拘束,许商序每日都带著笑脸,诉说著这数月的思念之情。 “我知道姑姑不会扔下我,早晚会来接我,商序一直克己守礼,没有落下一日的功课。” 许商序说著这数月来的歷程。 “火墙正式用起来那日,辛木让我一起和他见证,他说我是姑姑最亲近的人,我见证了,就代表姑姑也见证了。” 每每说起这件事,许商序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平遥城都知道他是姑姑最亲近的人! 以后整个京城也都会知道的。 琥珀笑眯眯给他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谢谢琥珀姐姐。” 琥珀捏了捏他的脸蛋,“嘴还是这么甜。” 许商序揉著脸靦腆笑起来。 正说著话,门外婆子来报,说兵部尚书萧知远求见。 兵部尚书为正二品官员,都承旨仅是正六品,官职上萧知远高出许多,但陆棠毕竟是郡主,说求见也不为过。 陆棠微微蹙眉,私心来说她不愿见他,但眼下职责所在,她和萧知远相辅相成,再拒绝便说不过去了。 陆棠让人將他请到议事厅,换了身衣裳过来。 萧知远一身朝服,应该是才下朝。 看到陆棠的那一瞬,萧知远的眸光直了一下,赶忙收敛心神,垂眸拱手。 “郡主安好。” “侯爷请坐。” 面上的客气,让萧知远心情都好上几分。 “如今匠人筛查已经到了瓶颈期,周边乡镇都进行了一番筛选,如今很难再有合格且清白的匠人,不知郡主这里还需要多少。” 听到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陆棠眉宇稍稍舒展。 “陛下想要在一年內打造出一只火銃军队,一只火弩手军队以及一只投掷军。” 顿了一下,她说道:“具体数量应该还在核定当中,如今武器司已有匠人五百,至少还需要一千五才能满足早期需求。” 萧知远顿时思索起来,五百已经让他竭尽全力,若是去远一些的城镇搜罗匠人,很容易被有心人趁虚而入。 陆棠没有夸大其词,这个人数还是有所保守,皇上在看到火器的威力之后,胃口很大。 就像那时候的太子一般,他想儘快建立起火器军队,睥睨四方。 火器在大盛边关显露,於他国而言已经不是秘密,若是不抓紧动作,怕是会有外忧產生。 一番商討之后,萧知远还是打算奔赴远一些的地方去搜罗,但速度必然会慢下来。 正事说完,萧知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喝茶。 陆棠抬眸,“侯爷可还有事?” 萧知远迟疑片刻,说道:“还有一件事,便是你嫡姐的嫁妆,我想找个机会给你抬过来。” 说完,他心中忽的阵阵痛楚。 陆棠若是嫁人,必定是要有嫁妆的,但陆家给了她绝亲书,不可能再给他准备。 再者说,以陆家的底子,也准备不出什么。 萧知远想起陆棠进入侯府的时候,虽然是八抬大轿抬进正门,席面却办得极其简单。 想起这一点,他就满心愧疚。 他本应该大操大办的,哪怕是娶续弦,哪怕她只是个庶女。 因为看不上她的身份,萧知远根本没上心。 今日再回忆起来,变成了他的遗憾。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想法,刚刚他只是不想走,衝动之余说出这番话,却又觉得自己神来之笔,说得很到位。 他没办法改变,倒不如让陆棠风风光光。 陆棠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其实,我嫡姐的嫁妆已经所剩不多了。” 萧知远猛地抬头,“怎么会!” “嫡姐在的时候,便时常用嫁妆补贴侯府用度,后来我虽然盘活了一些铺子,但库房钥匙一直在萧老夫人手中。” 萧知远呆住了。 他一直以为陆棠进府就占下她嫡姐的嫁妆,虽然这也应当,可这一行为一直让他不屑。 万万没想到,库房的钥匙,陆棠自始至终都没拿到过! 那她刚进府时,岂不是非常艰难? 萧知远可以预想到,以萧母宠爱萧明珠的性子,她若是开口,萧母便没有拒绝的时候。 难怪……难怪有时候见萧明珠手里的宝贝那么眼熟。 竟原来是她的嫁妆! 萧知远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外边婆子来报,说是侯府嫡姑娘萧明珠来了。 陆棠轻轻蹙眉,萧知远来是为了公事,萧明珠来做什么! 萧知远面色微沉,“不如让她进来。” 陆棠頷首。 萧明珠进来之后,一眼看到大哥,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这个陆棠,果然还是忘不了大哥。 “陆姐姐,好久没见你,我都想你了。”萧明珠自顾自地说著,想要上前抱住陆棠的胳膊撒娇。 “还不给郡主行礼!”萧知远冷哼一声。 萧明珠敛了笑容,嘟著嘴不情不愿地给陆棠行礼。 陆棠也是佩服得很,这么快她就忘了长公主寿宴上的不愉快? 萧知远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明珠偷偷看了大哥一眼,嘀咕道:“我来看陆姐姐啊。” 被萧知远犹如实质的目光盯著,夏明珠顶不住压力,最后说道:“陆姐姐有一套金玉翠玉的头面,明珠实在喜欢得不得了,这不马上就要相看了,想问问陆姐姐能否割爱。” “割爱,萧姑娘是要买去吗?” 萧明珠面色微变,訕笑道:“我哪有银子啊。” 萧知远眼皮子直跳,没有银子就让人割爱,就是想让陆棠白给她! 空手道白狼都没你套得明白。 萧知远以前从不知道萧明珠如此无耻,著实被震惊到了。 显然,萧明珠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可每次她都先找他哭诉陆棠做事有多不妥当。 他偏听偏信,即便陆棠辩驳,他也听不进去,反倒是认为她嘴硬。 这么想想,陆棠在侯府三年所受的委屈加起来都数不清。 这一切,最大的过错是他! 萧知远神情恍惚又崩溃,懊恼又后悔。 “这是我的终身大事,陆姐姐不会不捨得吧?” 第132章 看到她便看到自己 萧明珠不仅厚顏无耻討要金珠玉器,在没有得到爽快回应时,还带上一抹不满和怨气。 这是当著萧知远尚且如此,若是不当著他呢。 萧知远摆手,止住要说话的陆棠,对萧明珠说道:“你也知道是你的终身大事,又不是她的,她捨不得才是正常。” 陆棠疑惑地看向他,说这话的意义在哪里。 指望萧明珠自己想明白? 萧明珠有些气恼,“陆姐姐一直都疼我宠我,我只不过要那套头面她就捨不得,那以前疼我都是装出来的唄,若真是那样,她的城府也太深,血也太冷了。” 说完见萧知远沉默了,顿时认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微抬下巴看向陆棠。 “陆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吧?” 她大哥可在场呢,她若是承认了,在大哥心中的形象就彻底完蛋了。 若是不承认,就得乖乖交出头面。 那是镇国公老夫人拿出来的,价值连城,作为压箱底的东西带到婆家,底气都足足的。 萧明珠料到此行妥了,那套头面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不过从这里拿走不太妥当,容易落人话柄,得陆棠亲自送去侯府,送给她。 如此一来,即便是镇国公老夫人,也没理由找她麻烦。 萧明珠思索片刻后,正欲开口让陆棠送去侯府,便见陆棠悠然自得地端著茶盏轻呷一口,放在桌上。 她目光平静地看过来,看得萧明珠眉头一簇,隨即见她的视线瞥向一旁的萧知远。 萧明珠下意识跟著看过去,就看到萧知远脸上一副惨然之色。 还不等她问,耳边倏然响起萧知远的大笑声。 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和悲凉,唯独没有愉悦。 萧明珠嚇傻了,她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模样,瞠目结舌。 “大哥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 她的声音很小,话音才落,萧知远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看著萧明珠,厉声说道:“滚,今后萧家人再来此院,逐出族谱!” 萧明珠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不过是討要一套头面而已,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眼泪啪嗒啪嗒便掉下来,委屈巴巴地看向陆棠。 “陆姐姐,你不愿意割爱便算了,何必让大哥对我这么凶。” 对於她將过错归於自己,陆棠丝毫不意外,忽然开口问道:“萧姑娘怎么忽然找我要嫁妆?” 萧明珠抹著眼泪,“是陶云倾告诉我的,说你以前那么疼我,肯定不会不管我,可谁想到,你真的冷心冷血到不管我。” 萧知远冷声说道:“因为討要不到头面便成了冷心冷血,过往疼你的时候全都忘了?” 萧明珠顿时语塞,訥訥说不出话来。 “升米恩斗米仇,习惯了她的付出,便认为理所应当了是不是,若反过来有一点不顺心,那便是她的错。” 萧明珠想张嘴反驳什么,便又听到萧知远开口。 “陶云倾啊陶云倾,到底有多少事,是在你背后攛掇的。” 他的话音落下,忽地起身,如同游魂一样往外走去。 萧明珠当真害怕了,再不敢说什么,转身跟著离开了。 陆棠安静地坐著,看著离开的兄妹二人不发一语。 现在的萧知远,倒是有了一些曾经的模样。 初见萧知远时,他是意气风发,矜贵高傲的武定侯。 自从陶云倾出现,他做的事,说的话,逐渐变得陌生。 人有千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萧知远带著萧明珠回了侯府,径直来到老夫人院里。 “娘,我要贬妻为妾。” 萧母一惊,“陶云倾又惹到你了?” 萧知远也不为她隱瞒,將她攛掇萧明珠去找陆棠討要嫁妆一事说出来。 萧母拍案,指著萧明珠骂道:“你有没有脑子,她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萧明珠低声呜咽起来,心中愈发委屈。 老夫人让人把陶云倾叫来,在这空挡,她劝道:“儿啊,陶云倾毕竟是陶老將军的嫡女,也是唯一的血脉,十万陶家军战死边关,我们若是將她贬妻为妾属实不妥。” 容易被人戳著脊梁骨骂。 萧知远才上任兵部尚书便將陶家孤女贬为妾,旁人不知道內情怎样,只会认为他忘恩负义,看不上陶云倾孤女身份。 人言可畏,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传言出来。 萧家才开始翻身,万万不能在这种小事上犯糊涂。 萧母句句恳切,萧知远最终嘆了口气。 不多会,陶云倾拎著裙子上了台阶,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 “见过母亲,见过侯爷。”陶云倾规规矩矩行礼,挑不出一点错。 萧母猛地將茶盏掷在她脚边,见陶云倾惊诧地抬头,怒道:“你安得什么心思,竟然鼓动明珠去找陆棠討要嫁妆!” 萧明珠含著泪的眼睛里儘是怨气,若非陶云倾这么告诉她,她也不会去找陆棠。 陶云倾一听,神情有些讥讽,“我安的什么心思?小姑子整日里逼我给她置办嫁妆,我哪来的银钱,这府中一日的开销,顶我以前在將军府半月的开销。” “而且,我不过是隨口说了一句陆棠有好东西,若非她自己早就有了这番心思,又怎么会轻易被人鼓动。” 萧明珠含著泪摇头,“我没有!” 陶云倾轻笑一声,“不是明珠回来和我说的吗,说在长公主寿宴上,看到陆棠得了一整套金玉翠羽头面,她稀罕得不得了,这次去,是不是討要那头面去了。” 萧明珠哑口无言,她的確是和陶云倾说过,甚至说过想要。 她慌忙看向萧母和萧知远,哭著摇头,“我、我是稀罕,但我、我……” 但什么,她说不出来,因为她才从陆棠那回来。 萧明珠看到萧母眼中的失望,心头一慌。 萧母眉宇间儘是疲倦,挥挥手,“下去吧,都下去吧,知远留下。” 片刻后,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见萧知远是不是走神,嘆了口气,“明珠的婚事,要从长计议了。” 她这个性子若是嫁到大户人家,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见萧知远不语,萧母语气微沉,“你还在想陆棠吗?” 第133章 白纸有何玄机 时隔两日,陆棠有一次见到萧知远。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她,“郡主,在京城之东搜罗到两个巧匠的消息,我今日起程前去查看一番,你若有事直接找到尚书府便是,自会有人接洽。” 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陆棠应下来,却不认为自己会有事找他。 公事公办就是了。 陆棠得到特赦不必上朝,在旁人看来,是皇上不打算让她太过介入朝堂之事,这一举动得到绝大多数重臣认可。 他们不想和一介女子同站朝堂之上,有辱身份。 不过对於陆棠而言,她乐得清净,吃过早膳后便来到武器司,看到秦昭愁眉苦脸地在那里研究草纸图。 老实讲,在打造武器方面,秦昭的悟性远远不如宣阳。 她在德阳楼画图纸,只画草图,不画正图,即便如此,宣阳也能凭藉草图用竹子打造出武器。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哪怕只是初具雏形。 陆棠犹记得,一个火銃草纸图,给秦昭讲解了无数个日夜。 她也还没完全明白。 眼看秦昭看过来,陆棠转身就走。 “陆棠!” 秦昭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面无表情的陆棠,將她往回拖。 “我还有两个地方不明白。” 陆棠无语望天,“先告诉我你明白了哪两个地方。” 不仅陆棠躲著秦昭走,孙老也躲著她走。 在平遥城,孙老这臭脾气哪个不怕哪个不嫌,但秦昭就像是免疫一样,无视他的臭脸,无视他扎心的话,一个问题接著一个问题,问的他眼神都清澈了。 不出两次,孙老彻底败给她,出门都贼眉鼠眼先看看有没有秦昭的影子。 此时看到陆棠被抓,孙老递过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转身迅速消失不见。 目前武器司打造三种武器,首要便是火銃,其次是火弩箭,最后是瓷蒺藜。 火弩箭是改进过后的,目前才定完草纸图,正在打造样品,其余的已经正式进入打造流程。 秦昭询问的便是火弩箭的草纸图。 这比火銃要复杂一些,秦昭整日看都琢磨不透。 “话说,你要不要换个方向?”陆棠斟酌著词汇。 秦昭又不傻,听明白了,嘴嘟的可以掛个油瓶。 “你也觉得我很笨对不对?” 陆棠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 秦昭更委屈了,“但我没有擅长的。” 她擅长胡闹。 看到秦昭如此失落,陆棠訕笑不知道如何安慰。 片刻后,秦昭嘆了口气,放下草纸图,“我很努力了,但我越努力就越知道,我在这上面没天赋。” 陆棠沉默。 “可我若离开武器司,一准就要去议亲相看,我不想,一点都不想。” 陆棠愈发沉默了。 一个宣阳,一个秦昭。 她们都不想屈服於女子既有的命运。 这世道,女子想要隨心而活,实在是太难了。 哪怕她有一身本事,可她依然要对皇权有所敬畏。 因为天下之大,逃到哪里,都逃不掉『皇权统治』。 陆棠轻轻拉住秦昭的手,“別灰心,哪里不会,我继续给你讲。” 秦昭颓丧地摇摇头,“恐怕没机会了,除非我很有天赋,现在学个一知半解,我的婚事怕也在进行中了。” 她没有危言耸听,先前就有將她赐婚给皇子的消息。 这种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 学个一知半解,即便婚配给皇子,对皇上也造不成任何威胁,比让她常年浸淫武器司,知晓太多秘密强。 进入武器司,是镇国公老夫人求来的一个机会,奈何她不爭气,辜负了祖母一片心意。 秦昭越想越低落,如同霜打了茄子,眼睛里的光都散了许多。 秦昭离开武器司回了国公府,陆棠有些出神,一筹莫展的感觉充斥心间。 “孙老,女子好难。” 孙老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闻言一嘆。 换做以往,他定要嘲讽一番,女子就应当在后宅相夫教子,整日出来拋头露面成何体统,有伤风化。 而如今,因为陆棠,他彻底改变这一观念。 有时候女子比男子还要有担当有魄力,更有本事。 这之后,陆棠几次找到国公府,始终没能见到秦昭。 国公夫人歉然一笑,“郡主莫怪,那孩子被我们惯坏了,现在把自己关起来,连我也不见。” 说起这个,国公夫人也大感头疼。 国公家宠爱这个掌上明珠是出了名的,这样的性子成了皇子妃,將来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陆棠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劳烦夫人將这个交给她。” 陆棠说完便告辞离去。 国公夫人看著手里被叠成乱七八糟形状的白纸,不明所以地拆开来看。 正反面都看了,只是一张普通白纸而已。 大抵因为好奇,国公夫人找到国公爷,也没能看出所以然。 带著纸来到秦昭的院子,丫鬟僕从都被赶了出来,屋中寂静无声。 国公夫人上前推了推,果然被反锁。 “昭儿,郡主托我给你带了东西。” “不要。” “不要你会后悔的。” 里边沉默了一会,房门被打开,秦昭面容憔悴出现在门口,敷衍地欠了欠身子,喊了声娘,就开始討要东西。 国公夫人见状心疼不已,迈步走了进去。 她又何尝想早早將女儿嫁出去,皇上欲用勛贵收拢权势,婚配是最好的方法。 进了屋,国公夫人才將那张纸交给秦昭。 秦昭幽怨地看向母亲,“就这个?” 国公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抬了抬下巴,“为娘可没骗你,这就是陆棠给你的,我还让你爹看了,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秦昭將信將疑,將纸摊开在桌面上,又拿起来在眼前看了看,隨即摇头。 “哦对了,这张纸原先是折著的。”国公夫人从她手中拿过来,尝试著折了一下,发现折不回去了。 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国公夫人轻咳一声,“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本有些不自在,隨即她看到秦昭眼神凝聚,原本无光的眸子,光芒大盛。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134章 穷书生是未来的首辅 自从陆棠送来一张白纸后,秦昭便连续三日將自己关在房中,让镇国公夫人担心得不行。 若非秦昭开始正常吃饭了,国公夫人早就坐不住了。 第三日傍晚,秦昭的房门忽然打开。 国公夫人赶来时,看到她憔悴的面容,眼下浓重的青影,惊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昭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哽咽声,秦昭回过神来,一双眼睛鋥亮,神采奕奕。 “娘,女儿该死,让您这么担心!” 秦昭將她扶到椅子上,才將这三日的情况说与她听。 原来那日陆棠送来的白纸,大有玄机。 “娘,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不想辜负祖母一番心意,我也想像陆棠那样,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国公夫人看著她幽幽嘆了口气,“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为何你如此抗拒嫁人这件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到了秦昭这里,不知怎的成了苦难。 明明养在身边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秦昭央求著她,拿著那张白纸,“陆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行,我便老老实实嫁人。” 国公夫人看著这张白纸嘆了口气,“那你倒是说说,这白纸有何奇特之处。” 连国公爷都看不出来,她始终不觉得这有什么秘密,只认为是女儿连同陆棠拖延时间的手段。 白纸已经被蹂躪得处处褶皱,但有十数道痕跡最为清晰。 秦昭顺著这些清晰的痕跡翻摺纸张,不多会便折成最初的模样。 国公夫人指著摺纸说道:“这边是陆棠给我时的样子。” 秦昭頷首,將那张纸中间撑起来,摆弄一番,纸张內里中空,形成一个柱状。 “这是?” 秦昭凑近低声说了句话,国公夫人面色一变,看向那白纸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片刻后,国公夫人不確定地问道:“你可以?” 秦昭重重点头,起身来到书案前,挪开镇纸,將墨跡已乾的草纸图拿给国公夫人看。 镇国公府的晚膳吃到一半,国公爷便离桌去了书房。 看到秦昭那张草纸图时,国公爷激动得手抖。 “这当真是你所绘?” “是的父亲。”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原原本本告诉,究竟怎么回事!” 秦昭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本事,国公爷还能不知道呢,不可能突然会画城防图! 她所绘草纸图,是用於城防上的眺望楼! “这不是眺望楼,这是炮楼!”秦昭纠正,隨后將陆棠的事说出来。 这件事瞒不住人,她也没想瞒家人,她需要他们的支持。 “就是那张白纸?”国公爷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秦昭点头,“陆棠一直在教我如何打造火器,便从草纸图教起,但我实在一头雾水,看不懂的太多,为了能够让我明白,她搜罗许多房屋城防一类的图纸给我看,再往火器方向引导。” 那些图纸相对有跡可循,秦昭倒是学得比较快。 那时候谁也没发现秦昭在城防图这方面有些悟性,一门心思钻研火器。 后来陆棠回忆起来,才折了这白纸,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有此天赋。 秦昭根据陆棠折的白纸,回忆著曾经看过的草纸图,绘出白纸所呈现的炮楼。 镇国公听得半天不吱声。 …… 陆棠放下茶盏,算算时间,秦昭那边应当有了结果。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正想著什么时候去看看,婆子来报,武定侯府嫡姑娘来了。 陆棠蹙眉,“不见。” 婆子苦笑,“她在当街哭的厉害,现在引得不少人围过来。” 若非如此,她是不会打扰姑娘休息的。 陆棠迈步向外走去,才过了垂门便听到隱隱的哭声。 门外,萧明珠掩面哭得不能自己,门打开后,抬眼看到陆棠,她就要扑进她怀里。 琥珀横在陆棠身前拦住她,一只手抵在她的肩头,她便寸步难行。 萧明珠泪眼婆娑,委屈极了,“陆姐姐,你帮帮我,我娘让我嫁给穷书生!” 陆棠陇了陇大氅,眉眼冷淡,染著一抹不耐,说道:“萧姑娘求错人了,你的婚事我一个外人可做不得主。” 萧明珠哭得愈发厉害,“我娘最听你的,你劝劝她,不要让我下嫁,我不要下嫁!” 陆棠没了耐心,“侯爷临走时说过,萧家人再来我这里,便逐出族谱。” 萧明珠红著眼看著陆棠,“陆姐姐不是最疼我吗,你捨不得头面就算了,怎么连这样的事都不肯帮我!” 陆棠撇嘴,“我疼你的结果,便是你甘愿给陶云倾当枪使,给我难看,让我难做,为难我的事你一件都没落下,如今怎么有脸再说这话。” 她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关门,若是她再在门口哭,去兵部说明情况,让他们来解决。” 萧知远说的话,她没忘记,只是没想到可能用在这里。 萧明珠恨恨地看著关闭的大门,眼底的怨怒几乎要將她吞噬。 回到侯府,萧明珠只觉得脚下虚浮,她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將她嫁给一个穷书生! “还没想通吗?娘不是让你下嫁,这人乃清贵门第,这次会试第一名,將来说不准能中状元呢。”萧母苦口婆心地劝道。 萧明珠眼睛肿得像核桃,木然说道:“状元岂是那么好中的,一个『说不准』便要让我嫁过去,娘,我可是您亲生女儿!” 啪! 一个茶盏虽在萧明珠脚边。 “娘一心为你好,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顾渊虽然家境清贫,但家风极好,人品极佳,学问又是一等一的,將来必有所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明珠悽惨一笑,“家境清贫,我一个侯府嫡姑娘,为何要嫁给一个贡士,再如何厉害,他也不是状元。” 萧母气得捂住胸口,“他若成了状元,还轮得到你吗!” 萧明珠遮住眼底的恨意,“对,我配不上状元,我就配的上一个穷酸书生!” 她拎著裙子跑掉了。 萧母额头冒汗,差点晕厥过去。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萧景年面露震惊之色。 顾渊! 这不是未来的首辅吗! 第135章 想和她重归於好 萧景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上辈子祖母並没有给萧明珠想看顾渊的。 上辈子萧明珠成了三皇子侧妃,在三皇子登基后,她被封妃,成了四妃之首,风光无限。 只可惜,到底没命享这个福气,在后宫倾轧之下,连个皇子都未生下就香消玉殞。 能成为皇子侧妃,是萧家母女拼命筹谋来的,没想到这一世萧母居然主动给她相看还是贡士的顾渊。 见萧明珠死活都不愿意,萧景年眼底带著一抹复杂之色。 再过两月便是殿试,顾渊殿试第一名。 当今最年轻的状元,在官场沉浮数载,隨即一路高歌猛进。 能够如此,不全然是因为他的才华,还因为陆棠。 顾渊如何同娘亲认识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十分拥护娘亲,事事顾全娘亲。 陆棠成就了顾渊,顾渊不忘恩情。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时候萧景年苟延残喘,只想听到关於陆棠的消息,任何消息。 听到一句,残破身躯的疼痛都会减少一分。 那段光阴,『陆棠』两个字是他最大的念想。 若非和陆棠有关,他是关注不到顾渊的。 萧景年给萧母顺了顺后背,见她无恙,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语。 看来他本身就是个变数,很多事情悄然发生改变,轨跡同上辈子有所不同。 萧知远静观其变,想看看萧明珠最后如何了。 同时心中有些隱忧,因为上辈子娘亲离开侯府后越过越好,他不想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给娘亲增加不必要的磨难。 若是那样,他不如一死了之。 念头一闪而过,隨即又坚定了几分。 虽然重生的时机不对,但至少他现在有一个健全的身体,若是將来考取功名,就能帮到娘亲。 如同现在的父亲一样。 论公事,能时常同娘亲见面说话。 这成了萧景年的动力和目標。 离开老夫人的院子,萧景年回了自己的青山苑。 寒风萧瑟,他一身孤冷。 心中回想起往年,这个时候他露出些许冷意,陆棠便会將他拥入怀中,用大氅裹住他。 抱著娘亲,他很快就能暖和过来。 而今,再也没有人用身体来温暖他了。 “都下去。”萧景年淡淡地吩咐。 屏退下人后,他寻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 半炷香的时间,地面上出现一个颯爽清丽的女子,虽看不出模样,但髮髻同陆棠有八分相似。 扔掉石头,他裹著厚重的衣裳,躺在了地上。 躺的位置,正是画中人的怀抱中。 温暖並没有如期而至。 地面的凉气透过厚重的衣裳逐渐浸染上小小的身体,他將脸埋进衣袖中,不多会衣袖便被打湿。 …… 从城外校场回来,陆棠有些疲惫,打算回宅子休息。 今日第一批一千把火銃试射成功,龙顏大悦,赏给她不少金银財宝,名家字画。 陆棠全部封入仓库,虽然她不缺银子,但谁嫌银子多呢。 这些將来都是她的嫁妆。 皇上不提及,许家不提亲,陆棠乐得装糊涂。 若是这件事大家不约而同地忘了,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想再嫁人,哪怕这个人是清风霽月一般的许晏舟。 马车忽地一停,陆棠和琥珀被轻轻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琥珀发问。 “有个人倒在马车前。” 琥珀掀起门帘,就看到陆松涛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被扯破不少,狼狈得很。 陆松涛被贵女看到这幅模样,正有些尷尬,抬眼看到琥珀,认出这是陆棠身边的丫鬟,顿时大喜。 “等一下,我有钱还了!” 陆松涛跳起身来,赶紧来到马车跟前,扒著马车对里边说道:“妹妹可带银子了,先借哥哥一用,日后再还你!” 原来他们在一家赌坊前。 不用想,陆松涛进去赌,输的裤子都要没了,被人打出来追著还钱。 一伙人举著棍棒將陆松涛团团围住,一个白净的管事笑吟吟说道:“陆公子可不要再耍招了,今日这银子你若还不上,少不得要卸你一条腿了。” 陆松涛忙不迭说道:“能还上,我妹妹有银子,她是衡阳郡主,未来的北辰王妃!” 白净管事一眯眼,露出一抹惊疑之色,目光不住像车內探去。 “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琥珀挡住他的视线,眼底厉色闪过。 白净管事扬眉一笑,“小人见过郡主,原来是郡主大人的坐撵,郡主可要为陆公子付清赌资?” 他语气中带著一抹不信,堂堂郡主会坐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马车,也没有依仗队伍,身边就一个丫鬟一个车夫。 琥珀仰著头说道:“我们郡主和这位陆公子毫无关係,掌柜的儘管扭送衙门就是。” 车內的人不说话,丫鬟的话便代表主子的话。 陆松涛一听脸都变了,双手抓住马车不鬆手,“陆棠,你敢见死不救,父亲母亲会把你生吞活剥!” 他的话音刚落,两只手腕倏然一疼,他痛呼一声鬆开马车。 琥珀踢出一脚仍觉得不解气。 陆家人怎么如此无耻,绝亲书是他们给的,现在死皮赖脸想认回小姐不说,还要小姐给他们还银子! 见琥珀跳上马车,陆松涛犹自不信陆棠真的会不管他。 “血浓於水,陆棠你枉顾亲情,你可对得起父母的生养之恩!” 陆松涛一句话便將陆棠置於不孝不悌的境地中。 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陆棠会被人狠狠戳脊梁骨,哪怕她能力再如何出眾,將来也很难在京城立足。 女子受限颇多,尤其是声誉名声上,尤为重要。 不等陆棠开口,一道圣旨来到,宣陆棠进宫。 她怔了一下,才和皇上检验完第一批火銃的威力,怎么忽然宣她进宫? 陆棠接了圣旨便马不停蹄进了皇宫。 进宫后才知道,陆正夫妇几次求到次辅那里,希望他能牵个线,让皇上给说个情,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和陆棠重归於好。 说白了,就是认回她这个女儿。 陆棠还纳闷陆正挺消停,没想到在这里等著她。 这是要借著皇上,借著孝道给她施压。 第136章 別想攀扯我 养心殿中,皇上面无表情端坐御座之上,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纵横捭闔睨四海。 殿下,次辅沈大人敛眉垂眸,恭敬地站在一侧,在他身后,则是陆正及其夫人孙氏。 陆棠一进来,陆正夫妇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 孙氏眼眸含泪,定定地看著陆棠,目光所及,皆是思念。 陆棠差点信以为真。 陆正依旧是肃穆冷脸,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陆棠行礼之后,得赦立於一旁,好似没看到二人。 皇上低沉著声音说道:“郡主到了,你们有什么话便说吧。” 陆正恭顺地站到殿中,躬身说道:“回稟皇上,臣同小女陆棠有些误会,这才拜託沈大人牵线,想解开误会,好能闔家团圆。” 皇上手指在御座上轻轻敲著,“父女间有什么误会,还需要旁人牵线搭桥?” 陆棠眸色微冷。 陆正这番话说得,听者便会认为她心窄心重,品德不淑,连父母都要怨恨。 这不只是要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帽子。 这是在逼她服软。 她若是硬刚,今日她出了这养心殿,名声名誉尽毁。 名誉对於女子而言如同伴生生命,名誉毁了,只有一死百了。 陆棠:“启稟皇上,臣女不认为这此间有什么误会,当初臣女同武定侯和离出府无处可去,陆大人不问缘由,当街给我一纸绝亲书,还请皇上过目。” 陆棠拿出绝亲书,恭敬呈上。 太监从她手中接过,送到皇上跟前。 陆正和孙氏面色微变,想不到她竟然將这东西带在身上。 陆正赶忙说道:“皇上,此事事出有因,臣实则是为了小女著想,武定侯德才具备,夫妻间小打小闹常有之,臣实在不愿看她因意气用事毁了一桩好姻缘!” 陆棠缓缓问道:“所以,陆大人的意思是,武定侯德才兼备,是我无理取闹,因为一些小事闹和离是吗?” 陆正嘆了口气,“你这孩子太过心高气傲,武定侯多年来从不曾纳妾,那次为了照顾袍泽之妹求娶其为平妻,是为了让陶老將军父子在泉下能够安心瞑目。” “此事说起来,武定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你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闹出和离这等事,为父恐你將来后悔,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的声音有了些哽咽。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小女误会至深,过家门而不入,实在让为父心痛不已。” 他黯然神伤以袖拭泪,身后孙氏也跟著无声抽泣。 他句句都是为了陆棠好,却又句句都在指责陆棠。 一番话说的她小肚鸡肠,没有格局,不顾大局,心胸狭隘善妒不说,没有一点容人之心,哪里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品质。 次辅沈大人面露动容之色,“陆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天地可鑑。” 他转眸抱拳,“皇上,陆大人此为无奈之举,做父母的最担心子女做出后悔之事又无法弥补,臣深有感触,郡主年幼不经世事,不懂父母爱护之心也有情可原,说起来,这的確是个误会,双方都没什么过错。” 他说话圆滑得很,两边不得罪,做著和事佬。 陆棠可不会被陆正牵著鼻子走,“皇上,可否当眾宣读绝亲书?” 皇上扫了太监一眼,“准了。” 太监展开绝亲书,尖著嗓子宣读起来。 “今女陆棠,当眾失德,言行有失,不孝不悌,妄为人子,有违陆氏族规。父女情分已尽,恩断义绝。” “自今日起,陆棠不得再以吾女身份自称,不得参与家族祭祀,亦不可借吾之名及陆氏子弟之名在外行事。” “族中亲眷不得与之往来,吾百年后,丧葬诸事,彼亦无份参与操办、承继余財。” “特立此书,昭示宗族內外,以为凭证,望其好自为之,莫再牵缠!” 公公將绝亲书翻转呈於人前。 立书人后有陆正的手印,见证者处则有宗族长辈手印。 下方则有官府官印。 当时为了逼迫陆棠,陆正当即便寻来族中长辈作证,再有许多百姓见证,这件事假不了。 陆棠说道:“绝亲书言明我当眾失德,言行有失,不孝不悌,至今我都不知哪里做错,还请陆大人明示。” 她语气不疾不徐,语调平稳有力。 这纸绝亲书更像是急於同陆棠撇清关系所写,未提及绝亲缘由,更没有提及和离之事,以此来说是为了陆棠好,多少有些牵强。 陆正一时语塞,仔细回想起来,那日陆棠除了態度上强硬,並未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绝亲书所言当眾失德,失在了哪里,言行有失,又失在了哪里,至於不孝不悌,我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落下如此一个名声。” 陆棠直直看向陆正,“陆大人,绝亲书应当写明具体事由才是,今日不如当著皇上的面补充完整,我也好留存。” 她的语气刺激的陆正眼眶发红,气的伸手点了点陆棠的面门。 “你、你看看你说话,可有半点敬意,如此还不算不孝不悌吗!” 陆棠笑了,“陆大人以何身份指责於我!” 陆正顿时语塞。 陆棠是皇上亲封的衡阳郡主,说起来,他见了陆棠,是要行礼的! 孙氏见状,抹著眼泪上前,“臣妇见过皇上,夫君嘴拙,他明明是掛念著棠儿,一心为棠儿著想,只是做法偏激,才让棠儿有如此误会,不论绝亲书上內容如何,当时確实是想让棠儿回头,不要同武定侯闹僵。” 这的確是实情。 陆正配合地嘆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懊恼后悔之色。 陆棠歪头,“夫人的意思是,即便落了官印,也做不得数?” 孙氏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陆棠笑了,“当眾说我失德,是为了我好,不是想逼死我?还是说,陆大人和夫人捨不得武定侯这个姻亲。” 陆正面色一变。 孙氏也露出惶然,忙垂眸。 他们不能说管家有问题,但也不能承认妄按罪名。 那只能陆棠担下来。 陆正说道:“你当街堵住陆府,借著討要玉佩闹事,闹得府上鸡犬不寧,非要我说出来不可吗!” 他话音才落,一道悠扬的声音唱道:“昌运长公主驾到~” 第137章 陆棠手段高明 长公主的到来出乎所有人意料。 皇上別有深意地看了陆棠一眼。 他知道长姐轻易不会进宫,能这么巧,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由此可见,长姐对陆棠的喜爱。 皇上给长公主赐座,她身后跟著方姑姑。 “陛下可是有事,若是有事我改日再来。”长公主笑道。 皇上笑眯眯,心道你都坐下来再问朕这话。 “无妨,一些小事。” 二人隨口说了两句,皇上的视线便落在陆正脸上,示意他继续说。 陆正看到长公主,心中有些打鼓,劝慰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臣只是思女心切,眼看年关將近,独留棠儿一人在外,臣属实不放心,臣只是想闔家团聚。” 陆棠哪能让他糊弄过去,问道:“陆大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说我堵门闹事,借著玉佩扰乱陆府吗?” 孙氏一脸面善,赶忙说道:“棠儿不要误会,你父亲想说你到了家门怎的不进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嘴拙,明明心里想著你念著你,说出的话却气人,他没有恶意的。” 陆正点头,“正是。” 陆棠扯了扯嘴角,掛上一抹冷意,这孙氏面善心黑,死的都能让她说成活的。 陆正若是有半点孙氏的口才和心机,她这一战还不好打呢。 陆棠说道:“管家拦在门口,告诉我陆大人亲口所言,和离女不得归家!” 孙氏露出震惊之色,“哪个贱奴说出这等丧良心的话,棠儿和离出府本就困难重重,你父亲怎么可能如此落井下石!” 她欲將过错推到一个管事头上。 陆棠不在听孙氏顛倒黑白的说辞,对皇上说道:“臣女倒是认为,一个管事没有胆子驱赶侯府姑娘,此事当街百姓皆可作证,那日方姑姑也在现场,不知方姑姑可还有印象。” 长公主缓缓点头,“是了,那日我进宫请旨,想著陆棠胸怀家国天下,別让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欺负了去,便让方琳去了一趟。” 陆正和孙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吗,给陆棠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好逼她回侯府认错。 方姑姑躬身向皇上行礼,“那日郡主想討回师门信物,好能去边关相助,谁承想被陆府一个管事拦在门口,以『和离女不得入府』將她挡在门外。” “郡主並未为难那管事,只让他稟明缘由,后来陆大人出来给绝亲书的时候,我刚好到场。” 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意思南辕北辙。 孙氏手段再了得,又哪里比得过在宫中浸淫大半辈子的方姑姑。 不等陆正和孙氏再说什么,皇上冷哼一声,“陆正,你无能教女,便別祸害朕的臣子了。” 陆正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罪。 “皇上愿望,臣真的是一心为了小女好,是她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啊皇上!” 长公主沉下脸,“陆大人当真是良苦用心,为了持续武定侯这门姻亲,不惜把陆棠往绝路上逼,若非她找到本宫,一代奇才便要毁在你手里了!” 陆正脸上毫无血色,冷汗顷刻便浸透衣襟。 这个罪名太大了! 如今陆棠风头正盛,连皇上都指望著她,被长公主称为『一代奇才』,一旦陆正落下这个罪名,他连官职都保不住。 他不由得看向次辅沈大人,想向他求救。 沈大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端正,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 皇上听了这番话,脸上也冷下来。 虽然总有疑心,但他器重陆棠是真的。 先开始他想著若是陆棠能认回宗族,便多了一个牵制她的把柄。 而如今看,若是认回去,让陆正一家狐假虎威,不知道要干出多少荒唐事。 更何况,长姐这架势护定了陆棠,他自然不愿因为这种事同长姐有了嫌隙。 沈大人心中嘆了口气。 原本想著陆正能牵制陆棠一下,有这样目空一切的家人,总能给陆棠惹出点乱子。 一个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另外一个,一旦陆家人惹出乱子,陆棠就不会坐视不理,次数多了,皇上总会不满。 沈大人擅长温水煮青蛙。 奈何陆正是个不爭气的,孙氏虽然有点手段,但长公主一来便彻底施展不开。 皇上神情淡漠冰冷地看著下首跪著颤抖的陆正和孙氏。 “无能教女,又有何能参政,剥去陆正官府,贬为庶民,三代內不允考取功名。” 陆正一下坐倒在地,浑身瘫软无力,面色惨然苍白。 努力大半生,一道圣旨一切都归零。 孙氏这次是真的哭了,不再矫揉造作,哭得惊天动地,脑门都磕破了跪求皇上开恩。 在皇上准备让人把他们拖出去时,陆棠掀起衣袍跪在地上。 “陆棠恳求皇上开恩,饶恕陆大人夫妇。” 眾人皆没想到陆棠会求情,刚刚她可是强硬得很,一句话都不退让。 “刚刚你寸步不让,现在怎么又给他们求情?” 陆棠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儘管陆大人给了臣女绝亲书,但毕竟有生养之恩,臣女不愿看他们老无所依,漂泊不定,还请皇上开恩。” 陆正和孙氏呆呆地看著陆棠,眼底情绪涌动。 陆棠连磕三个头,皇上頷首道:“衡阳孝心可嘉,心胸宽广,不仅胸怀天下,更有容人之心,既如此,这次便饶了陆正,罚俸半年,回家闭门思过去。” “臣谢主隆恩!” “臣妇谢主隆恩!” 夫妇二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不远处,次辅沈大人抬眼打量陆棠,直呼这姑娘心机之深,手段之高明。 明面上看著像陆棠心软求情,实际她此举,不仅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孝心』,更是利用皇上金口给自己的声誉正了名,镀了金。 最重要的一点,她利用这件事,彻底断了同陆府的牵连,『还了』那生养之恩。 將来陆正再难以『生养之恩』要挟陆棠。 这女子,当真不简单。 换个角度想,陆棠的心也是真冷,她同陆府没有感情,才能將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不给陆正留下一点可乘之机。 第138章 穷书生 陆棠的意思,在场之人都明白了,唯独陆正还没转过弯来,见陆棠为他说话,心中便认为她仍旧顾念亲情。 坐著马车一路回去,进了陆府,陆正才堪堪缓过来。 “既然这丫头还顾念情分,这两日將她喊回来吧。” 孙氏愣了一下,目露诡异之色看著他。 “夫人为何这样看我?” 孙氏忙收回视线,轻咳一声,说道:“陆棠,这是要同我们彻底划清界限。”陆正蹙眉,“怎么说?” 今日才跪求皇上赦兔他们,怎么就划清界限了。 孙氏將自己所想说出来,说的委婉了一些。 陆正冷哼一声,“不可能的事,若是她真的冷心冷情,又怎么会为我们求情,我毕竟是她亲爹!” 孙氏一脸无语。 这么多年散財疏通关係才到五品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正若是没有机缘,这辈子也就到这了。 以前孙氏每每想起都有些不甘心,现在看来,弄个閒官噹噹,对他是好事。 这脑子再往上走两步,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好好培养儿子吧。 孙氏解释了一番,奈何陆正不信,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去为儿子经营铺路去了。 想到儿子时常出没於赌场,她顿时觉得心累。 陆棠没有离宫,被淑贵妃请了过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淑贵妃看著陆棠,眼底带著一抹复杂。 她原想著这次陆棠会吃亏,没想到有『孝道』这层束缚,她还是如此乾脆利落地解决,不仅绝了后顾之忧,还洗乾净原来的名誉。 “你是不是猜出了什么?”淑贵妃悠悠开口。 陆棠露出不明所以的模样。 淑贵妃见她装傻,也不戳破,毕竟似乎为了宣阳,淑贵妃內心还是感激的。只是,胳膊真的拗得过大腿吗? 关於宣阳的事她没再说什么,留下陆棠吃了晚膳才放她回去。 淑贵妃的亲近,让陆棠炙手可热起来,收到的帖子愈发多了。 陆棠儼然成了皇上贵妃跟前的红人。 重要的是,她的能耐,旁人复製不来。 陆棠以政务繁忙为由,拒绝了大部分,却接下了次辅嫡女沈尽欢的帖子。 倒不是有意亲近文官,而是因为沈尽欢在帖子中言明,她祖父有一把远洋打造的火銃,想请她一起观赏。 这无疑戳中陆棠的兴趣。 不管沈尽欢举办的是赏雪宴还是鸿门宴,陆棠都打算去,人家特意用火銃来吸引她,怎么也要给『面子』。 陆棠上了马车,掀起帘子对许商序说道:“练字累了便歇息,过劳则伤。” 许商序笑著摆手,“知道了姑姑。” 陆棠给了婆子一个眼色才放下帘子。 这段时间许商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愈加发奋起来。 本是好事,但他身体比不得常人,又才病癒,长时间下去,定然吃不消。 行至元丰路的时候,马车停滯不前,琥珀掀开帘子询问,才知道前方的路被堵上了。 “小姐,前边打起来了。” 陆棠眉心轻皱,不管是等下去还是绕路,都有可能误了时辰。 “看看什么人在打架。” 琥珀下了马车,不多会便回来了。 “七八个人在殴打一个书生和一个老嫗,说他们偷了东西。” 陆棠下了马车,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正脚踢拳打地上的两个人,“琥珀,让他们停下。” 琥珀眉眼弯弯,“好嘞。” 她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到了跟前,飞起一脚直中一人面门,翻身又是一脚踹在一人肚子上。 不多会,七八个打人的男子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什么人,敢管我们的閒事!”一脸凶相的男子怒目盯著琥珀。 若非他疼得齜牙咧嘴,倒颇为唬人。 琥珀拍了拍手,仰著下巴说道:“呦,还是个人物?说来听听你们是什么人,敢挡我家姑娘的路。” 那凶相男子向她身后看去,便看到一个锦袍加身,气质绝尘的女子站在那里。 他面露狐疑之色,目光在马车上逡巡一圈,並未发现族徽一类,可这女子气势不凡,想来不是普通人家女眷。 凶相男子瞥了地上的穷书生一眼,冷声道:“这对母子偷了我们的东西不认帐,你们难不成要助紂为虐!” 书生满脸血污,头髮凌乱黏在脸上,衣衫凌乱破损,他踉蹌著站起身,斥道:“你可有证据证明我们偷了东西!” 陆棠意外地看他一眼。 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自证。 人一旦陷入自证,就落了下风。 此人却不是,他第一句话便是反问,欲將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凶相男子扬手上前一步,那书生凛然不惧,挺直腰板站在那里,目露凶狠之色。 刚刚若不是护著母亲,他也不会趴伏於地。 不等凶相男人上前,琥珀便往书生的方向踱了两步,那人气焰一下便弱了许多。 这姑娘人小体娇,下手却又狠又辣。 凶相男人见討不了好,狠狠啐了一口,“別让我再看见你们母子!” 书生气恼羞愤,却无可奈何,见他们离去,赶忙转身蹲下看母亲的伤势。 虽然有他护著,母亲依然挨了不少拳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外伤倒是好说,老嫗昏迷不醒,不知道臟腑是否有损。 要儘快送医才是! 但他囊中羞涩,没有银子便没有大夫肯诊治,书生一时犯了难。 看著母亲身上的伤,书生双目赤红,忽然转身看向陆棠。 “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厚顏,可否再借些银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为艰难,他家中清贫,近几日来却总是遭遇各种麻烦,几次被洗劫,如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看病。 这次更是当街被人冤枉偷了东西,不给他们任何开口机会便对他母子拳脚相向。 虽然书生知道事有蹊蹺,然当务之急,是送母亲就医。 陆棠说道:“给他银子。” 琥珀从身上拿出两锭银子,说道:“我家姑娘仁善,快去带你娘看病吧。” 书生眼尾泛红,双手捧著银锭,深深作了一揖。 “在下顾渊,姑娘贵姓,又该如何寻到姑娘。” 第139章 她真的敢 顾渊见陆棠没有要他还的意思,拦住去路不肯让开。 琥珀叉腰瞪眼,“你这酸儒別这么固执,我家郡主急著赶路!” 顾渊听闻愣了一下。 郡主? 如今大盛只有一人得封郡主,便是那位造出火器的衡阳郡主! 顾渊惊愕了一瞬,眼底又是感激又是激动,赶忙让开道路,抱著母亲去了医馆。 心中却始终不能平静。 隨行马车的队伍仅有几人,低调得如同寻常人家女子一般,顾渊深觉这位郡主不同於常人。 常人乍一得到富贵和身份,无不处处体现,事事彰显。 这是人之常情,心之嚮往。 他听过衡阳郡主的传闻,皇上贵妃身边的红人,得到莫大的权利,又是未来的北辰王妃,却始终住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 身边僕从仅有数人,出行从简,也没有仪仗队伍。 或许对那些权贵而言,她此举有失体统,失了权贵威仪,被许多人瞧不起。 可试问,有多少人在此等情况下依然能够守住本心! 陆棠不知道顾渊心中所想,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这等宴请,晚到是十分失礼的,陆棠进了院子,面对一双双异样的眼神,诚恳地向主人家致歉说明缘由。 沈尽欢忙说道:“无妨,郡主赏脸,已是尽欢之幸。” 这话有点微妙。 “到底是得了『衡阳』的封號,好大的架子。” 周桑瑶勾著唇阴阳道。 自从上次被陆棠逼得失了公主伴读身份,还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她就彻底恨上陆棠了。 前几日才回来,在宴请上遇到陆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隨著周桑瑶说话,她身旁的贵女团扇轻掩红唇,笑道:“郡主是什么身份,又怎么会將我等放在眼里,不过沈大小姐多好的人,上来就给个下马威,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们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能让陆棠听到。 郡主的身份虽然唬人,但陆棠这个郡主很特殊,她没有家族,没有背景,可谓孤家寡人一个,份量自然就大打折扣。 陆棠顺著声音斜睨过去,“大冬天的还用团扇,装什么文雅。” 那贵女身形一僵,顿时瞪大眼睛,隨即面色涨红,“你!” 周桑瑶冷哼一声,“郡主好大的威风,这位可是刑部尚书之女!” 陆棠挑眉,“不做公主伴读的日子挺悠閒吧,听说在庄子上养的不错,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周桑瑶面色一沉。 她最恨別人提起这件事,偏偏陆棠一句话就点出来。 沈尽欢哪能让她们在自家吵闹起来,传出去就是她的问题,连一场小小的赏雪宴都办不好,將来如何成为当家主母。 她知道陆棠是个不怕事的,但没想到这么强硬,赶忙打圆场,让下人將那把火銃拿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远洋渡船而来的火銃精致许多,前膛上绘有纹,摸上去凸起有感,让陆棠嘖嘖称奇。 这工艺,根本不是大盛能比的,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沈尽欢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暗自鬆了口气。 这次千方百计邀来陆棠,自然不全是为了同她打好关係。 她要设法让陆棠和勛贵贵女之间產生隔阂,决不能让她们紧抱成团。 只是没想到陆棠一来,周桑瑶先发难,让沈尽欢措手不及,有些恼火地瞪了周桑瑶一眼。 这样的城府,也就骗骗宣阳那个废物。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勛贵贵女较少,和陆棠有所接触的同她关係都不错。 萧明珠便成了『鸡蛋上的缝』。 在赏雪宴之前,沈尽欢便有了计划,心中正思付如何进行下去,耳边便听到低呼声,她赶忙抬头看去。 陆棠不知道何时踱步到周桑瑶和刑部尚书之女楚清音身边。 偏偏她还拿著那把火銃,並且黑洞洞的銃口便搭在楚清音香肩上! “楚小姐是吧,我还挺喜欢你的,好东西一起分享啊,你会用火銃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说著,她抬起火銃,散发著森冷气息的銃口在楚清音的脑袋上划过。 她是故意的! 楚清音沉著巴掌大的脸,眼底燃著怒火。 陆棠,居然如此欺辱她! 真是欺人太甚! 楚清音冷著脸,“郡主此举是何意?” 用这东西来威胁她,嚇唬她? 別说这东西就是摆设,即便真能响,这可是在次辅家中,她如何敢。 周桑瑶冷笑起来,“郡主是否该好好学习礼仪了。” 陆棠摆弄著手中的火銃,笑著抬头看向她,“礼仪哪有火銃好玩,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给你们听听响。” 沈尽欢深吸一口气,“郡主,这火銃用不了的,只能算工艺品。” 陆棠笑容加深,看得沈尽欢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感从心底升起。 “谁说这是工艺品,这东西完整的很,装上火药就能用。” 沈尽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哪里有火药。” 陆棠笑容满面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晃了晃,“我有啊。” 看到那小包的时候,沈尽欢俏脸都要拧巴到一起。 她居然隨身带著火药! 陆棠不顾惶然的沈尽欢,將火药装填入药室,抬起火銃的时候,有意无意在周桑瑶和楚清音脑袋上划过。 二人脸色微变。 还不等她们有所反应,陆棠的手臂倏然调转,砰一声响,一只飞鸟砸在雪地上。 动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以至於贵女们愕然当场,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声尖叫。 看到雪地里身子都被打烂的飞鸟,几个贵女两眼一翻,当场晕厥。 其中就包括楚清音。 周桑瑶跌坐在地上,双手扶著椅子腿颤抖著,惊惧地看著那只飞鸟。 沈尽欢也嚇坏了,她万万没想到陆棠真的敢射击! 她甚至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点燃火绳的。 动静引来次辅中的侍卫,沈尽欢伸手指著陆棠,颤抖著却说不出话来。 陆棠露出诧异之色,一边致歉一边往贵女这边走,嚇得其余贵女直往后边躲。 不理会那些还能动弹的人,陆棠逕自来到楚清音跟前,“哎呀,楚小姐晕过去了,这都怪我。” 她回身道:“琥珀,带上楚小姐,我亲自上门给尚书大人请罪!” 第140章 带著火銃去请罪 听到陆棠的话,沈尽欢愣了一下。 去找刑部尚书赔罪? 拿著她家的火銃! 沈尽欢倏然睁大眼睛,顾不上贵女礼仪,提著裙子暴躁喊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暴躁中还夹杂著惊恐。 然而这一愣神的功夫,院子里哪还有陆棠和楚清音的身影! 次辅夫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便看到惊魂未定的贵女们,和全然失了仪態的女儿。 看到母亲的身影,沈尽欢好似找到主心骨,三两句话就將刚刚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 次辅夫人听了险些晕厥。 这个陆棠,胆子未免太大了,她竟然敢在她府上点燃火銃! “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拿著咱家的火銃去楚尚书府上了,说是要请罪!” 带著火銃请罪,这是去请罪吗! 兹事体大,次辅夫人一刻不敢耽误,叫著人手便出了府。 陆棠的速度多快,这片刻功夫,已经快到楚尚书府上了。 陆棠手持火銃一马当先,琥珀胳膊底下夹著楚大小姐,走的飞快。 后边小廝婆子呼哧带喘地跑,才勉强跟上二人的速度。 走街串巷,很快到了楚府门前。 门口小廝见二人气势汹汹过来,满脸不悦往门前一站,“什么人,尚书府岂容你们放肆!” 说完,他便看到那丫鬟將腋下夹著的人一甩,改为横抱。 小廝:“……” 她怀里的人怎么如此眼熟? 隨即他睁圆眼睛,那人、那人不是他家大小姐吗! 琥珀扬声道:“小哥通报一声,我家郡主过来请罪了。” 小廝惊疑不定,这语气这声调,是来请罪的? 他不敢耽搁,赶忙进去通报。 不多会,楚尚书便迎了出来,看见自家闺女状况不明,立刻让婆子接进府去。 他看向陆棠,眼底划过一抹怒气。 “敢问郡主,这是什么情况!” 他女儿受邀参加宴请弄得这幅样子,小廝又来报说衡阳郡主请罪,这显然同陆棠脱不了干係。 本书首发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棠抱拳说道:“楚大人见谅,今日在次辅大人家做客,席间为了让姐妹们见识一下西洋火銃的威力,便打了一只鸟下来,没想到眾姐妹从未见过这等场景,竟然有人嚇晕过去。” 陆棠说话间一脸茫然。 楚尚书瞠目结舌,他也是活久见,去人家做客竟然点了火銃打鸟! 看著陆棠手里明晃晃的火銃,抱拳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总是不经意滑过他,楚尚书不禁后退一步。 “你先把火銃放下!” 陆棠伸手,“楚大人说这个吗?” 楚尚书见那枪口直接对准自己,脚下不由得后退两步,“你、你要做什么!” 陆棠眨眨眼,“楚大人,我是来请罪的,嚇晕楚大小姐,实非无意之举,还请见谅。” 嚇晕…… 用不用说的这么大声! 楚尚书嘴角一抽,眼见周围有不少人围过来,顿时觉得顏面无光。 虽然被火銃嚇晕实属正常,可周围的人不知道啊。 楚尚书拂袖,“下官还要请太医,就不留郡主了!” 他下了逐客令。 陆棠拱手,“理解理解,楚大人请便。” 谁家姑娘行礼用抱拳拱手的。 楚尚书看不过去,乾脆不再看她,转身回府,大门关闭。 这边门才关上,次辅夫人便带著家丁赶了过来,看到陆棠站在尚书府门前挥舞著她家那件西洋火銃,脚下一个踉蹌。 “郡主!” 次辅夫人的声调都有些破音。 她从未见过做事如此没有章法的女子,这样的人,如何得封郡主的。 她又气又恼,偏偏因为这个头衔无可奈何。 本以为陆棠没有朝堂经验,没有权贵间的周旋经歷,利用她蠢昧的特点挑动权贵间的明爭暗斗,没想到她毫无章法的行径,让她们措手不及。 情况一再失控,饶是身经百战的次辅夫人也乱了分寸。 陆棠看到次辅夫人,露出明媚的笑容,“夫人放心,我已同楚大人告罪,他们不会怪道令嬡头上。” 说著,她將火銃递过去,“刚才走得著急,火銃忘了还给您。” 次辅夫人被她一番话说的骂也不敢说也不是,眼看火銃递过来,下意识就要去拿。 “哦对了,这里边还有火药,权当送给夫人,这东西珍贵的很,一般人都拿不到的。” 次辅夫人的手僵在半空,到底没敢拿过来。 她抬眼冷厉地看向陆棠,见她態度诚恳,一双眸子澄澈无比,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不懂规矩,还是在装傻。 让人將火銃接过来,次辅夫人隱忍著心中怒气,冷声说道:“郡主这次有些过了,贵女们赏雪弄巧,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还望郡主能够自省!” 次辅夫人有一品誥命在身,说这话却也有些逾越了,但她实在气不过。 陆棠歪头,“夫人说的是,这次是我疏忽了。” 次辅夫人轻哼一声,看了一眼紧闭的尚书府大门,知道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刑部尚书的眼睛,这也算一定程度撇清了和陆棠此举的关係。 次辅夫人带著人走了,陆棠带著琥珀也回了小院。 琥珀有些不解,“小姐,咱们为什么要嚇唬那些贵女?” 陆棠没了刚才那般茫然懵懂,扯了扯嘴角,“阴私爭斗我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与兵来將挡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今日之事过后,她行事没有章法,做事鲁莽大胆的风格想必会传遍权贵重臣圈子。 如此一来,有些人便会有所收敛。 若是没有,就別怪她直接杀上门去了。 在天子面前谨小慎微,在这些人面前就没必要了。 她完全可以仗著能够打造火器的优势『横行霸道』一些,只要不触了皇上眉头,没越过底线,皇上是不会如何她的。 更何况,她如此『性子』,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让皇上放心。 她才回到院子没多久,大师兄那边便传来消息,几个重臣联合起来到皇上面前奏了她一本。 陆棠怡然自得,毫不在意,琥珀却不免有些担心。 第二日一早,早朝过后,陆棠便被宣入宫中。 奏她的几个重臣都没离开,看到她纷纷冷下脸来。 第141章 要陆棠学礼仪 陆棠恭恭敬敬行礼之后,便安静稳重地站在一旁。 皇上被她这副模样气笑了,“陆棠,你可知罪!” 陆棠茫然抬头,看了几个重臣一眼,迟疑地问道:“可是我嚇晕了几个贵女的事情?” 嚇晕几个字,让几个重臣冷眼看过来。 皇上肃穆垂眸,“你跑去次辅家中做客,为何要燃了火銃打鸟!” 他的声音迴响在殿中,语气中带著呵斥,似是非常生气。 『打鸟』这两个字,莫名有一种喜感,皇上努力压著想要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陆棠顿时露出沮丧的神色。 “皇上,我才疏学浅,只会打造火器,提高一下粮食產量,种些饱腹的粮食,琴棋书画一概不会,沈姑娘邀我前去,旁人说的风雪月我也听不懂,这才想给大家展示一下火銃。” 皇上:“……” 眾臣:“……” 你就差直接说那些贵女不在乎江山社稷,不关心边关战乱,只懂得赏雪弄巧,弹琴斗诗了。 让陆棠如此一说,几个重臣的脸上都有些掛不住,同时也有些心虚。 虽没到国难当头的地步,但是边关战事连连,岐人越打越凶,粮草兵力均匱乏的很。 如此情况下,享著荣华富贵,平安和乐的贵女们,却不懂她们有如今的安稳富贵全都是將士们拼死换来的。 不仅如此,和陆棠的『才疏学浅』比起来,贵女们的才华横溢便显得有些讽刺了。 和平安乐之下,这些才华展现出来是锦上添,但若没有这份和平,便是毫无用处的架子。 更何况,被正经的本事嚇晕过去,可见贵女们的承受能力太弱了些。 楚尚书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臣以为,作为大盛脸面,郡主理应学习礼仪,过了年,便陆续有外使来访,郡主总要显露人前的。” 到时候丟了大盛的脸,可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 楚尚书说完,其余官员纷纷附和。 他们明白,在引燃火銃打鸟一事上,皇上定然不会责罚陆棠,那他们就从其他方面下手。 总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才是。 陆棠的形式的確粗鲁,楚尚书后来从小廝嘴中得知,他家宝贝女儿,竟是被一个丫鬟夹在腋下,一路飞奔过来的。 尚书夫人差点没气死,楚清音醒了以后,只要想起自己被人夹著一路回家,被无数人见到,就没脸见人。 醒来就將自己关在房中,已经哭晕过去两次。 楚清音如此,周桑瑶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没被嚇晕,却腿软得走不了路。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只被打出一个血洞的飞鸟,她连连作呕,胆汁都吐出来了。 至於沈尽欢,枯坐房中神情恍惚。 自从及笄之后,在母亲的教导下,她举办过许多宴请,没出过任何岔子。 唯独这次,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就使劲拧著帕子,一会懊恼,一会惊恐,一会后怕。 显然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次弹劾陆棠的人中,便以次辅和刑部尚书为首。 他们强烈要求陆棠学习礼仪,要由宫中最好的嬤嬤教导。 陆棠眨眨眼,“礼仪可难学?是否会耽误武器司的进程?” 楚尚书等人隱忍著怒气。 陆棠这是在变相地提醒他们,学习礼仪,恐会耽搁火器打造的进程。 皇上听了这话,必定会思虑的。 果不其然,皇上听后沉吟不语。 次辅沉声说道:“陛下,郡主行事鲁莽,若是不加以管教,將来怕是会酿成大错!” 楚尚书跟著说道:“臣附议,郡主少条失教,有失大盛顏面,还望陛下重塑郡主仪態。” 几个重臣叩首諫言,大有不管教不惩治,就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 皇上脸色微沉,文臣联合起来给他施压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他现在尚未將所有权利收拢到手中,即便恼怒也只能压下。 “陆棠,昨日之事的確是你行事鲁莽,但念在你年幼无知,又不是有意的情况下,罚奉一月,从今日起,每日到宫中跟著教习嬤嬤学习礼仪一个时辰。” 陆棠掀起衣袍跪下,“臣女领旨。” 楚尚书等人显然对这小惩大诫十分不满,还要继续再说,皇上顿时露出不耐之色。 “学习礼仪,但不许耽搁了火器的进度,否则唯你是问!” 这话是说给几个重臣听的。 楚尚书张了张嘴,最终在次辅的眼神下隱忍下来。 皇上对陆棠的偏袒纵容已经够明显,他们只能见好就收。 自那之后,陆棠便再也没收到过文臣清贵人家的帖子,只有勛贵家的女儿邀请她。 武定侯府,萧知远耳边听著萧明珠对陆棠的抱怨,唇角忍不住上扬。 不管面临什么局面,她总有办法打破。 这次也不例外,若是陆棠循规蹈矩,被动防守,是根本防不住那些人算计的。 別看文臣自詡清贵之流,心里的弯弯绕绕可一点都不少,从小教养的女儿,根本不是陆棠能比的。 陆棠深知这一点,才以如此大胆的行径打破这些人的桎梏和算计。 萧明珠嘴上仍旧吐槽著陆棠,说她得罪了很多人,这次受到惩治实在活该。 “难得沈大小姐邀我,就是因为陆棠的破坏,一场好好的赏雪宴被她毁了。” 若非如此,她定能在赏雪宴上大放光彩,若是来个击鼓传什么的,以雪为主题的诗词传扬出去,她或许能挽回许多声誉。 她真的不想嫁给顾渊。 她让人去打探了一下,顾渊在城西最破落的地方寻了个院子,身上的衣服都洗得发白,家里竟然只有一个老僕伺候著他们母子。 这样的人家,清贫两个字都说得委婉了。 她娘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要她嫁给这样的人! 有再高的才华,也架不住这么穷啊,她嫁过去就要过苦日子。 无法说服她娘,她便找人暗中下手,劫了顾渊几次,本就单薄的家底彻底没了,后又污衊他们母子偷盗东西,好藉此机会將他们赶出京城。 到那时她母亲也没办法。 萧知远垂首说道:“不要再针对顾渊,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第142章 上辈子的时间点 对於萧知远的话,萧明珠半点没放在心上。 有才华又如何,除非高中状元,才有翻身的机会,但也不是每个状元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萧明珠等不起,她一天苦日子都不想过。 吐槽陆棠半天,萧明珠没听到大哥帮著自己说话,更没听到他如同往常一样指责陆棠不懂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哥变了。 “大哥,你不觉得陆棠很过分吗?” 肖明珠嘟著嘴,不甘心的问道。 萧知远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若是没有陆棠,你已经被那些清贵之女当枪使了。” 萧明珠一脸不信,“怎么会,我和沈大小姐也有一些交情的。” “沈金欢以前可曾邀请过你?” 萧明珠抬著下巴,“大哥,你携军功归来之后,我收到的帖子就多起来,更何况你现在是兵部尚书,上赶著巴结咱侯府的人多的是。” 这一点萧明珠很有体会,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现在再见到她,脸上都堆著笑,諂媚的很。 沈大小姐宴请她在情理之中。 萧知远暗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母亲太宠溺她,以至於她活得太过天真。 仔细想想,这里面有好长没有他的过错。 兄妹二人正说著话,陶云倾出现在。书房门前,手中端著羹汤,哀怨的看著他。 萧明珠识趣的离开,书房只剩下二人。 “定贤哥哥,倾儿思虑许久,先前是我做的不对,我太害怕你不爱我了,害怕会失去你,才会鬼迷心窍。” 陶云倾放下手中羹汤,娉婷走到萧知远旁边,柔荑縴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帮他按揉起来。 “这段时间倾儿过得好煎熬,倾儿不能没有你。” 她的声音婉转哀怜,语气中透著委屈,像是被伤到的猫儿。 “定贤哥哥。” 柔荑轻轻落在萧致远的脸上,见他没有抗拒,顺势坐在萧知远的腿上,如同灵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依偎在他怀里。 “你原谅倾儿一次好不好,倾儿只想隨侍在你左右,每日能看到你,倾儿便心满意足。” 萧知远轻轻扯下缠绕在脖子上的胳膊,目光始终落在书案上。 “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更多的是我的问题。” 说完他轻轻一推,让陶云倾顺势站起来。 若是以前他这么说,陶云倾定是欢喜的,她会有百种方式加深他这种印象,將责任和过错全部推到他身上。 但这一次,看著萧知远淡漠的神情,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陶云倾有些慌了。 她矮身趴在萧知远的腿上,仰著头泪眼婆娑的看著他。 “定贤哥哥,你说过的,不能因为一件错事而全盘否定一个人,我们夫妻一场,给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次倾儿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萧知远垂眸斜睨她一眼,“你只是我的平妻,我们算不得夫妻,你要学会谨守本分。” 陶云倾脸色驀然一白,双腿好像失去力量一般,跌坐在地。 从萧知远那双眸子里,她找寻不到一丝过往的感情,冷淡如水,毫无波澜。 晶莹的泪珠掛在纤长的睫毛上,柔弱又楚楚可怜,却再也无法抓住萧知远的心。 陶云倾睫毛轻颤,颤抖著声音垂眸说道:“侯爷说的对,我只是个平妻,我应当谨守本分。” 萧知远轻轻含首,“那就起来吧。”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怜悯。 陶云倾颤巍巍的站起来,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以前再如何吵闹,萧知远总会原谅她,可如今他拿出等级这套说辞来约束她,是不是表明他同她再没有一丝情份? 陶云倾落荒而逃,跑出萧知远的院子,因为跑的太急,一下將萧景年撞翻在地。 萧景年赶忙上前扶起陶云倾,“云姨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著急?” 陶云倾抱住萧景年,低声哭泣,“从今往后,云姨只有你和景辰了。” 从萧知远的书房出来时,陶云倾便清楚地知道,她再也指望不上萧知远。 那么她將来能够依靠的只有萧景辰,但是她也要把萧景年牢牢掌握在手里。 她甚至產生一种报復的心態,她要彻底毁掉萧景年,让萧知远后悔这么对她。 等將来她將辰儿扶上武定侯,坐稳侯府主母这个位置,她会將这些帐一笔一笔清算给萧知远! 这些念头飞快在陶云倾心中划过,抱著萧景年的手越发紧了,哭的也越发委屈。 在萧景年的询问下,陶云倾缓缓说出“实情”。 萧景年安慰道:“云姨不怕,还有景年在,景年会保护你和弟弟!” 听到这些话,陶云倾心里有了些许安慰,拿捏了萧瑾年,將来萧知远也奈何不了她。 陶云倾牵著萧景年的手,满腹心思,根本没注意到萧景年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 以前对他只是诱导和捧杀,自从父亲彻底醒悟不再理会她以后,陶云倾便將所有的手段都用在他的身上。 便是从此时开始,上辈子的萧景年。一步步走入陶云倾挖好的陷阱。 甚至在陶云倾收网之后,他依然认为云姨对他很好,是他自己不够爭气,是父亲一心仕途,偏爱幼弟,对他不闻不问。 直到父亲將他逐出侯府,將他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任凭他在破漏的民房中自生自灭,他才开始回味过往的点点滴滴。 还会想通其中关键时,陶云倾带著萧景辰仪態万千的出现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將这些年的手笔讲述给他听。 萧景年被生生气死在破漏民房中,父亲后来如何他不知道,但想来陶云倾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时间又一次到了这一刻,萧景年闭了闭眼,压住眼底嗜血的兴奋。 他的结局,理应让陶云倾也尝一尝。 不仅是陶云倾,还有萧景辰。 他的这个胞弟对他和父亲有著最纯粹的恶意。 尤其是到了后期,父亲越发思念娘亲的时候,他便会有意无意將娘亲同北辰王的恩爱场面说给他听,导致父亲的心疾越来越严重。 说起来,过些时日会有一件大事发生,这件事致使娘亲名誉受损,导致她很多年一直被人詬病。 第143章 圈套 这日,陆棠才到武器司便有人来报,原来这次运来的硝石有些问题。 “这批硝石有三成达不到大人的要求,那边说若是要换,恐怕还要再等三个月。”负责此事的官员说道。 陆棠蹙眉,没有这三成硝石便无法按照计划完成进度,可若是再等三个月,一样大大延缓进程。 “材料是否在西城门?”陆棠一边问一边往外走,琥珀和几个官员隨行在后。 “回大人,都在西城门外的仓库里。” 陆棠乘上马车便向著西城门而去,她没发现在武器司外的拐角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默默的看著她离去。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萧景年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好几日,他知道这里乃官家重地,暗卫遍布周遭,不敢明目张胆蹲守。 因为火器打造已经进入正轨,陆棠不需要每日都来,所以萧景年每日都在她必经之路旁的茶肆中喝茶。 又因著他有武定侯嫡子这层身份,並未引起暗卫和有心之人的注意。 此时见著陆棠向西城门而去,萧景年悄然跟上。 陆棠带著人出了城门直奔仓库,仓库藏在山坳中,非常不起眼,却有重兵把手。 硝石生铁等材料在这里进行一轮筛选之后分批次送入城中。 陆棠到达的时候,这里没有往常热火朝天的景象,反倒是一派寂静,这让她心中升起一抹狐疑。 她没有再往前走,给了琥珀一个眼神,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既然来了,陆姑娘何不进来。”一道声音从仓库中传来,隨后半掩的门打开。一道人影从门中走出。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侍卫,將陆棠等人团团围住。 陆棠扫了一眼,这些侍卫均是一身黑衣,没有任何徽记,不像是正规將士。 “三皇子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圈养私兵!” 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正是三皇子。 太子字阳侯,自阳侯惊变之后,大盛取消私兵制度,皇亲贵胄均不允许圈养私兵。 三皇子脸上不以为意,笑道:“这些都是我的家丁侍卫,何来私兵一说。” 陆棠勾唇一笑,“殿下等在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三皇子能如此准確的知道消息,她知道隨行官员中定有內鬼,扫了噤若寒蝉的眾人一眼,一时分辨不出谁是內鬼。 “陆姑娘,里面请。”三皇子做了个手势,意味深长的看著陆棠。 陆棠面色微沉,知道这种形式之下由不得她。 …… 萧景年自知年幼体弱,若是对方设下圈套,他跟著只会打草惊蛇,故而在西城门外等著,派了两个高手跟了上去。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萧景年一心沉浸在陶云倾的衣炮弹之下,甚至不理解父亲的幡然醒悟,对於他疏远云姨大感不满。 后来传出陆棠同三皇子有染,他还嗤之以鼻,让父亲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陆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哪里比得上云姨半点。 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不屑、鄙夷、鬱闷、生气。 他始终认为是陆棠不爭气,耻於叫她娘亲。 萧景年闭了闭眼,眼底的痛苦翻涌不止。 “公子!” 听到侍卫的声音,萧景年收敛情绪,睁开眼睛。 侍卫耳语后,他眯了眯眼,果然是三皇子。 “你去寻北辰王报信,务必要见到他本人。”萧景年说道。 说娘亲同三皇子有染不太確切,他记忆中,娘亲被劫掠,三皇子正巧遇见相救,因对方身手了得,三皇子人手不足,不得已兵分两路逃亡。 三皇子和娘亲被追杀,双双落水。 最后娘亲被擅长水性的三皇子所救,也因此有了肌肤之亲。 这所谓的肌肤之亲几分真几分假不知道,但传得有鼻子有眼,好似许多人亲眼所见一般。 这些谣言若非有心传播,打死萧景年都不信。 按照常理来说,到了这种时候,陆棠只能嫁与三皇子,但出人意料的是,北辰王挺身而出,抗住所有压力,力排眾议,强势娶了陆棠。 结局或许还算皆大欢喜,但因为这件事,陆棠的声誉彻底毁了,哪怕会打造火器,也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更因为声誉被毁,许多言官藉此机会弹劾,皇上迫於压力,免了她的官职。 虽然仍旧负责武器司,但她的名讳从史册中抹去,只出力,再无名。 这些都是萧景年后来打听到的,那时候虽未被赶出侯府,但处境堪忧,陆棠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庆幸不已,幸好当时打听了大概,否则现在两眼一抹黑,甚至想不起这码事。 让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北辰王之后,萧景年在城门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渊? 萧景年忽然计上心头。 …… 仓库並非混乱骯脏,反倒是因为材料的特殊性,这里乾燥整洁,不同区域摆放著不同的材料。 仓库中没有旁人,劳力和看守都被调走了。 陆棠小看了三皇子,能够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他还是有些底子的。 “想见陆姑娘一面实在太难了,本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他致歉的语气颇为诚恳,却无法打动陆棠。 他倒是没说谎,陆棠看似轻装简行,隨意游走在城中,但是她身边的暗卫里三层外三层,不论走到哪里,都跟著一大票人暗中保护。 这次三皇子颇费了一些周折,牺牲了十来號人,才陆续將她身边的暗卫引开,得了这片刻空閒时间。 三皇子不敢耽搁,说道:“这件事本宫事后定会赔罪,这次相邀,是希望得到陆姑娘的助力。” 陆棠纤眉一挑,这么直白吗? “三皇子,莫不是要再行一次阳侯惊变吧!” 三皇子忙摇头,“这可不敢,父皇身体安康是大盛之福,陆姑娘应当知道,眼下我的兄弟当中,只有老四能同我一爭,若陆姑娘能站到我这边,姑娘可任意提出三个要求,本宫必应之。” 这不是皇子的承诺,而是未来皇上的承诺。 很诱人。 三皇子和四皇子暗中爭夺储君之位不是一天两天了,若非阳侯之变,他们的爭斗会演变到明面上。 第144章 陆棠去哪了 皇子们知道皇上忌讳,一个个乖得像兔子,暗中蛰伏著。 想要得到皇储的位置,就必须有所依仗,陆棠便成了他们最大的目標。 显然皇上料到会有人不安分,很看重对陆棠的保护,他们至今才没能得手。 三皇子知道,只有先下手为强,才有可能拿些陆棠。 循序渐进? 试问皇子也好,文官也罢,谁敢明目张胆同陆棠密切接触,那是在触皇上的逆鳞。 接触都做不到,哪里来的循序渐进。 现在皇上的眼中,没有什么比火器更重要的,如果有,那便是能够打造火器的陆棠。 这次的硝石的確是出了问题,不过並非传达的那么严重,三皇子便藉此机会见陆棠一面。 “陆姑娘,皇位总要传承的。” 言外之意,你总要站队的,不如趁著他需要,早早站队,还能博得好感。 “更何况,你我曾经合作过,即便中间有些小插曲,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不错的,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把如何?” 三皇子见陆棠不为所动,嘴上试图说服,心中多了一抹冷意。 若她当真不知好歹,恐怕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了。 既然他將陆棠骗到这个地方,就没打算空手而归。 只有將陆棠和他牢牢绑在一起,他才能放心。 更何况,他敏锐地察觉到父皇对他態度的转变。 有太子的时候是忽视,太子没了,对他便是防备。 三皇子知道,若是没有一点动作,熬多久他也只是个皇子,將来最多封个王,远远打发出京城。 父皇根本没有封他为储君的意思,寧愿考量老四那个废物,也不肯睁眼看他。 明明在阳侯惊变中,他是最后坚守的人! 要说心中没有一点恨意那是不可能的,三皇子只能沉住气寻找机会。 陆棠便是他最大的机会。 他可以老老实实做个十几年的储君,但绝对不能没头地熬著。 陆棠没有急著回答,她心中思忖后,便知道今日不可能善罢甘休。 要么答应三皇子,要么就要应对他接下来的后手。 若是三皇子的后手计划没能成功,陆棠便是死路一条。 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三皇子绝对不会留著她。 陆棠想不到他的后手会是什么,琢磨著要不要假意应答。 但是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假意应答搞不好最后会弄巧成拙。 陆棠心思电转之际,看看能否拖延一些时间,三皇子却已经没了耐心。 陆棠身边的暗卫恐怕已经在往这边归拢,一旦被他们找到,三皇子的计划就彻底打了水漂。 “陆姑娘,考虑得如何?”三皇子死死盯著陆棠。 若是下一句她给不了答案…… 陆棠一笑,“我在想三皇子的筹码……” 三皇子眸色微冷,“陆姑娘果然在拖延时间啊,来人,带走!” 陆棠面色一沉。 琥珀纵身踢飞衝过来的两个侍卫,交手的瞬间,她神情微变。 这些都是高手! 隨行官员没有一个顶用的,只靠陆棠和琥珀,根本杀不出去。 三皇子冷冷地站在那里,“陆姑娘,你若不想让你这小丫鬟身首异处,最好能乖乖配合我。” 琥珀横在陆棠身前,一双眼睛带著浓浓的杀意,低声说道:“小姐,一会我拖住他们,你只管往外冲!” 陆棠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扬声对三皇子说道:“我跟你们走。” 琥珀倏然回头,“不行!” 陆棠轻轻拍了拍她,“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三皇子说的没错,她和琥珀二人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打斗起来,三皇子会顾忌她,但绝对不会顾忌琥珀。 她不想琥珀受到伤害。 天无绝人之路,陆棠倒要看看,三皇子要做什么。 三皇子將陆棠带走,临行前伸手敲晕琥珀。 陆棠见状挣扎起来,怒目而视,“你敢动她!” 她语气中的森寒,让三皇子莫名打了个寒噤。 三皇子笑道:“陆姑娘莫要误会,我不便带著她,却有不好让她回去报信,放心好了,我会將她安置好。” 安置好的前提是,三皇子的后手得逞。 隨行官员全都是不起眼的小官,没有实际权力,三皇子的人一走,这些人全都被抹了脖子。 一个活口都没留,包括其中的內鬼。 陆棠心底涌现一抹寒气,三皇子的心狠手辣,一点都不输给太子刘景宣。 她被人带著一路狂奔,身后传来金戈交鸣之声,声音不连续,像是在作秀。 陆棠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想要拿捏一个女子有太多方法,三皇子现在所用的,极有可能就是最低劣的一种。 奈何这种法子对女子也是最致命。 她无法挣脱开,被捆著一路前行,眼看距离京城越来越远,三皇子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陆棠心中焦急,迅速思索著对策。 三皇子也不给她时间,带著她一路来到潮白河旁,伸手將她推下去。 陆棠睁大双眼,一头栽入河中。 看著河水清澈,下边却浑浊的睁不开眼,有一股力道卷著陆棠的身体往河中而去。 她不会游泳,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心底涌现,双手被束,更增添无尽绝望。 一口气已到尽头,她猛地张开嘴,吸入的却是大口的河水。 她的身体开始往河底沉去。 岸上,三皇子一边指挥著人同一群黑衣人打斗,一边往河里看去。 他选了个水流舒缓的地方,不会让陆棠一下子被冲的不知所踪。 “挡住这些人,快救陆姑娘!” 三皇子佯装大喊一声,转身扑通跳入河中。 河水虽浊,但他记得陆棠入水的位置,根据河流流速,他大致知道她的所在。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河水当中,寻找著陆棠的身影。 河水不算深,但也有半丈深浅,他一个猛子往下扎去。 遍寻一圈,三皇子不得不浮上水面换气。 水面上的面容带著浓浓的疑惑和不知所措。 他没找到陆棠! 三皇子唤了口气,马上再次下潜,这次他潜入河底,扒拉著横生的水草,依然没能找到陆棠,还险些被水草缠住。 陆棠……去哪了! 第145章 全部出动 三皇子擅长鳧水,他在水下寻了又寻,始终没有找到陆棠的身影。 这里水流很缓,总不能这一会的功夫就衝到下游去了! 他不甘心,露出水面之后,身体已经有些发僵。 这样的天气,河面一层薄冰,水中的温度极低,他几个来回嘴唇便懂得发紫,面色发青。 “殿下,您不能再下水了!”一个侍卫说道。 三皇子眯了眯眼,扫了一眼警惕著他们的暗卫,一把推开侍卫,“陆姑娘生死不明,还要儘快找到他!” 他对暗卫说道:“诸位不若分出一部分去追那些歹徒,留下的人同我一起寻找陆棠。” 暗卫追过来的时候,打斗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几个黑衣人逃窜入山林中。 暗卫相视一眼,说道:“还是三殿下的人去追吧。”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陆棠,这次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陆棠涉险,已经是极大的过失,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 这人的话正中三皇子所想,他当即点头,分派了一些人去追,隨即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再上来的时候,他浑身冻僵,人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那些暗卫见状,相视一眼,眼底的那一抹疑虑化去一些。 三皇子出现在这里,未免太巧了,但是他贵为皇子,如此捨身救人,又显得他们太过疑心。 一行人搜寻过后,仍旧没能找到陆棠。 寻了附近民宅,三皇子已经换了乾爽的衣服,面上露出些许暗淡之色,心中却波涛汹涌。 陆棠到底去哪了? 没能同陆棠有『肌肤之亲』,无法在她声誉上下手,计策便已经失败了。 既如此,他倒希望陆棠淹死。 不做停歇,三皇子不顾眾人劝阻,继续带著人顺流而下搜寻她的踪跡。 “父皇最是器重陆棠,且陆棠对大盛有功,不能就让她如此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 他眉宇间透著忧虑和惋惜,情深意切想要找到陆棠。 暗卫一路跟著往下走,中间分派出一部分人去另外一侧寻找。 一直找到日暮消失,也没能找到她的身影。 三皇子愈发忧虑起来。 搜寻的人马已经扩大三倍,皇上得到消息后,派出皇城司人马过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司命一张脸沉得可怕,额头青筋时隱时现,几次盘问三皇子,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跡。 搜寻陆棠的时候,三皇子也没閒著,一直在心中打腹稿。 虽然不满意大司命的態度,但是他知道,只有过了大司命这关,才能过父皇那一关。 从因何出现在这里,到怎样遇到的陆棠,他说话滴水不漏。 仓库之人皆被调走,而见到他在仓库出现的人全被杀了。 最大的紕漏,便只有陆棠那里。 她若是死了,死无对证。 她若是活下来…… 三皇子满脸的惋惜,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涌动。 大司命不好骗,三皇子看似镇定,实则內心颇为忐忑。 很多话他咀嚼过多次,可即便如此,依然没能打消大司命的疑虑。 方闻洲暂不管这件事是否同三皇子有关,他只想找到陆棠! 他飞身上马,纵马顺著河流往上游而去。 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看到他握著韁绳的手轻轻颤抖。 小师妹学识渊博,天文地理均有涉猎,性子豁达爽朗,一身功夫也不弱於常人。 唯独不会鳧水。 记得小时候在山涧溪流旁玩耍,他和薛青末很快便学会鳧水,或许不够精通,但在寻常溪流中不至於被淹死。 可小师妹天生对水有一种抗拒,怎么学都学不会,入水手脚便会僵硬。 本想著天下之大,总不会让她遇到水,可谁想到偏偏就发生如此意外。 方闻洲骑著马一路沿著河边找寻,他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跡。 忽的,他脚步顿住,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大师兄。”薛青末寡淡著脸,语调不带多少感情。 方闻洲眼神骤冷,如同刮骨的寒刀,死死盯著薛青末。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的手放在腰间刀柄上。 薛青末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背对著他,“要杀我,等找到小师妹再说。” 一句话让方闻洲气势瞬间消弭,眼底的焦虑狂躁重新蔓延上来。 “燕回堂的东家,找个人都找不到吗!” 尾音都带著轻颤,语气中甚至带著一抹希冀。 薛青末看著湍急的河水,“皇城司大司马,不也是只能干著急。” 燕回堂倾巢出动,在河两岸寻找著陆棠。 皇城司调遣绝大部分兵马,穿梭於两侧山林村庄间。 他们都不信,陆棠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下没找到陆棠,那就在两岸找! 三皇子在河对岸看著对面林子中到处都是火光,面色阴沉得很。 他深知皇城司的能耐,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不断回忆思索著这个过程,试图找出过程中的紕漏。 他不在此地浪费时间,以身体不適迅速回到府中,找来幕僚商议此事。 父皇会问什么,皇城司该如何进一步盘问,每一个问题,每一个步骤,他都要縝密以对。 在三皇子离开后,薛青末和方闻洲难得聚在一起,只为了能够儘快找到陆棠。 一个探子模样的人出现在薛青末身侧,在他耳边轻语片刻,便看到薛青末肉眼可见的鬆快下来。 与此同时,皇城司这边也有了最新的发现。 薛青末抬眼,戏謔地看了方闻洲一眼,“大师兄也不过如此,堂堂皇城司,还没有我燕回堂的消息快。” 他们找到陆棠了! 人没事。 正因如此,薛青末又恢復到之前玩世不恭,万事隨心的模样。 方闻洲眼底的杀意再起,他冷峻的面容浮现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 “把燕回堂一眾,全部给我拿下!” 见他说动手就动手,薛青末冷哼一声,迅速招呼一声,周围立刻出现不少黑衣人。 燕回堂的探子再厉害,论真刀实枪也打不过皇城司人马。 一个是探听消息的组织,一个是专门杀人抄家的组织。 方闻洲笑他以卵击石。 第146章 故人 陆棠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的房梁,眼睛酸涩难受,艰难地转动一下,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微微侧眸,不远处坐著一个傴僂的身影,因为背对著她,陆棠看不到这人的面容。 从身形上判断,应当是老妇人。 陆棠的头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她知道自己在发热,喉咙一阵胀痛。 “咳……” 一声咳让她的嗓子如同有刀片在划,疼得她面容都拧在一起。 老妇人听见动静,赶忙放下手中针线,端著温水过来。 “你醒了陆姑娘,喝口水。” 陆棠抬眸,“婆婆知道我是谁?” 老妇人笑道:“知道,一位军爷把您託付给老婆子的。” 陆棠愣了一下。 老妇人也不卖关子,原来陆棠落水,是许晏舟將她捞上来的。 “那位军爷呢?” 老妇人说道:“他將您交给我之后便带人离开了,留了两个人在这护著您。” 老妇人接过水杯,又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给陆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姑娘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 陆棠这才知道,居然已经过去两日。 “说起来老婆子认识姑娘,並非因为那位军爷,我同姑娘本就有一面之缘。” 陆棠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老妇人。 “您可还记得,有一日我和我儿子被当眾污衊偷了东西,遭到一顿毒打之事?” 陆棠稍加回忆,想起赴沈大小姐的赏雪宴时,的確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你就是那位老夫人!” 她记得她的儿子,因无钱看诊,还同她借了银子。 老妇人笑著点点头,“若非姑娘出手相助,我们母子即便不被活活打死,也会因为无银看诊,死在这寒冬腊月。” 一身伤,又无处落脚,莫说她一个老婆子,就是她儿子那般体魄也扛不住这寒冬。 说起来,他们不知道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不断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最后不得已,他们只能搬出城,在附近山林的村子里寻了一处住下来。 也就是现在这处地方。 虽然破旧一些,但能遮风避雨,儿子靠著卖字换取微薄收入,不至於冻死饿死。 陆棠回忆起来,老妇人的儿子叫顾渊。 顾母很惊喜恩人还记得他们,说道:“等渊儿殿试之后,若是没有功名,也能在城中富贵人家做西席,用不多时便能还上那银子。” 陆棠笑道:“我本就没打算让你们还。” 顾母执意摇头,“君子动而世为法,言而有信。” “那日我帮了你们,今日你们帮了我,就算扯平了。” 顾母仍旧不同意,先不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只不过代为照顾陆棠一番,怎能还得了救命之恩。 陆棠见劝不动她,倒是佩服得很,“老夫人心中有尺,行事有度,难怪能教导出如此优秀的儿子。” 这句话顾母爱听,笑的脸上全是褶子。 说会话的功夫,陆棠便有些头晕想吐,睡下前,她写了一张药方,让守在门口的將士前去抓些药回来。 她得儘快好起来才行。 傍晚,陆棠才喝下药,许晏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不知道是民房太矮,还是他的身影太过高大,站在门口几乎挡住左右光亮。 “你醒了!” 许晏舟步履匆忙,脸上一圈鬍渣子,像是多日未曾打理,仿佛又回到边关之时。 “多谢王爷相救。”陆棠神色有些赧然。 从水中將她捞上来,也幸好他们有婚约在身,否则麻烦就大了。 许晏舟不知道想起什么,耳尖可疑地泛红。 “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隨后他询问起情况,陆棠脸色沉下去。 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三皇子设下的圈套,只是没想到这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绑她。 “是他推我入水,必是想利用声誉压迫於我。” 陆棠聪慧的很,一下便想通其中关键,心中寒意阵阵。 这次若非许晏舟及时赶过来,三皇子怕是会得逞。 那时她名声受损,同三皇子又有了肢体接触……那时她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嫁给三皇子,要么自縊。 青灯古佛都选择不了。 若是无法用她,皇上第一个会除去她,否则留著便是隱患。 越想越是后怕,陆棠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大意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不怕我回京后告他一状吗!”陆棠杏眼含著怒火。 许晏舟鲜少见她这般喜形於色,移开视线,说道:“他恐怕还真不怕。” 他留下一队府兵隱在四周,便是担心三皇子还有后手。 知晓三皇子的意图后,他將陆棠安置好,便迅速去查他的踪跡,找寻证据。 兴许是同太子一番较量之后,他比以前更精明了,从头至尾都没有留下破绽。 “从京城到山坳仓库,不可能没人看到他!”陆棠说道。 这条路都是大路,过往人流量很大,他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许晏舟说道:“你说他出现在仓库的时辰,他正在城中酒楼吃酒,还与人起了爭执。” 陆棠蹙眉,缓缓吐出两个字,“替身。” 许晏舟頷首,“我第一时间著手查探,仍旧没能抓住他的把柄,替身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带著你逃跑的那条路。” 他和替身完美契合。 谁能相信是三皇子绑了她,只会认为是三皇子救了她。 看来为了这一天,他谋划不少时日。 “王爷可还有其他发现?”陆棠不甘心就这么让三皇子矇混过去。 许晏舟摇头,“这次太被动。” 哪怕他及时出动,也没有任何收穫。 “你遇袭的消息已经散开,我担心他会在此事上做文章,乾脆就將你安置在这里,等你醒了,我们再商议。” 陆棠生死未卜,三皇子便不会轻易搅弄是非。 陆棠『失踪』,皇上震怒,让皇城司务必在三日內找到人。 “你师兄知道你的情况,一直在顶著皇上的压力。” 许晏舟的意思是,他们得想办法回到京城了。 该找什么藉口,才能不被三皇子利用,他们需要好好想想。 陆棠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王爷,你怎么出现的如此恰到好处救下我?” 第147章 皇城司强势介入 许晏舟来早一点,三皇子不敢明目张胆推她入河,来晚一点,她就会一命呜呼。如此恰到好处地救了她,好似一出事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一般。 许晏舟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是萧景年让人给我报的信。” 边关一年的时间,即便陆棠从未说过,他也知道她和武定侯府的事情,更知道她对萧家父子的態度。 更何况,他见证了萧家父子如何对待陆棠,所以这件事让他格外意外。 陆棠怔松片刻,惊讶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萧景年怎么知道她被困的? 三皇子的后手这么多,计划縝密,至今连许晏舟都查探不出,必然会在山坳中留人看守。 萧景年若是靠近就会被发现,若是不靠近,就不可能知道她被困。 想不出其中所以然,陆棠对萧景年的行为也感到意外。 “你当时便信了?” 换做一般人,这样的消息会斟酌一番,不会直接派兵追击。 许晏舟笑笑不语。 因为关乎陆棠,任何消息他都不会错过,哪怕是假的,去一趟才能安心。 见陆棠露出萎靡之色,许晏舟让她安心休息,便离开了。 这边的事瞒不过皇上,他要提前做一些安排。 经过五天的修养,加上陆棠的自我医治,她总算恢復过来。 这段时间顾渊一次都没有回来,一直宿在城內。 陆棠知道,这是顾虑到她的名声,避免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养病的时候,京城掀起狂风巨浪。 陆棠在大盛有多重要,不论底蕴,单论影响力,她已经超越了她的师父。 她能为大盛带来的,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皇上如此费尽心机想要將她绑在身边,由此可见。 如今陆棠无故失踪,皇上能不震怒!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 三皇子当晚回到京城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太医轮流入府诊治。 他的英勇无畏、格局胸怀无不让人动容。 满京城都在传唱三皇子出眾果敢的行为,又说皇上乃真龙天子,才会诞下如此优秀的孩儿。 他一遍又一遍下水搜救的事跡更是被疯狂歌颂,甚至因此有人说三皇子钟情於陆棠。 不仅如此,还有人说逃亡中三皇子迫於无奈,同陆棠有了肌肤之亲。 “河水冰冷刺骨,若非有情,又怎么会如此执拗地下水呢,寻常人別说下去那河水,衣服湿了在冷风中一吹,也容易染风寒吧。” 说书先生在茶肆中挥舞著扇子说得口沫横飞。 喝茶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皇室八卦谁不爱听呢,更遑论是皇子和当下名声大嘈的女官。 “不是说那位女官爷已经赐婚给北辰王了吗?” 这不是秘密。 说书先生『唰』一下打开摺扇,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扇了两下,许是觉得冷,又给合上了。 “缘分这东西没人说得准,三皇子英俊瀟洒,果敢英勇,试问哪家女子不喜欢呢。” “但三皇子已有正妃了啊。” 让女官爷做妾? 皇上也不能同意啊。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万一女官爷同意呢?” “同意什么?”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正要回答『同意做妾』,忽然发现这声音不对,不是从面前茶客嘴中传出来的,而是从头顶。 他赶忙回头,便看到一队身著鹰眼玄服的官差站在他身后。 看到这身衣裳,说书先生腿一软滑跪在地。 是皇城司的人! 为首统领目光阴冷,看著说书先生像是在看死人。 “妄议皇亲国戚,妄加揣度京官,胡乱散播流言蜚语,当街论斩!” 说书先生脸都白了,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统领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说书先生哭著说道:“小人罪该万死,有人钱请小人传唱这些事情,小人才……呃。” 一句话没说完,一支穿云箭便射穿他的喉咙。 皇城司本就嚇得在场之人腿肚子转筋,如今有人命丧当场,还是如此惨烈的死法,一些胆子小的,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还有的人想跑,却怎么都站不起来,惨白著脸扶著椅子吐得到处都是。 留下两个人善后,统领带著人向著箭矢来处奔去。 若是能抓到人自然是好的,若是抓不到,也已经达到既定的效果。 皇城司人马在京城疯魔一样到处抓说书先生和谣言散布者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 一起传出来的,还有两个说书先生临死时说的话。 有人收买他们传播消息? 难道三皇子救人是假的? 没人给他们答案,因为茶肆酒楼的说书先生,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死了的就不说了,活著的连门都不敢出,还有连夜逃出京城的,生怕被牵连。 没了说书先生,也阻挡不了八卦蔓延的趋势,於是三皇子救人的事情开始被质疑。 三皇子府,他面色泛著不正常的红晕,头上包著带冰的裹头巾,几个幕僚坐在堂中討论著这件事。 流言蜚语自然是他让人散播出去的,只要知道的人足够多,他就会安然无恙。 陆棠的尸首至今没有找到,不排除她活著的可能性,所以他留了后手,谣言中带著一抹曖昧色彩。 如此一来,即便她活著回来,名声也毁了。 眾口鑠金,积毁销骨。 那时她不想嫁给他也不行,即便是做妾。 当然,三皇子会给她该有的尊重,哪怕只是个侧妃,也有正妃的待遇。 可皇城司横插一手,以强势的姿態介入,那些说书先生都是些软骨头,被如此一嚇,里边便有露馅地。 幸好,三皇子还有后招,没让这些软骨头全都抖搂出来。 只要找不到源头,就找不到他的头上。 “这股风,是衝著殿下来的。”一个幕僚说道。 谣言风向的转变,意味著有人在干涉这件事。 “难道父皇察觉了什么?”这是三皇子最为担忧的。 另一个幕僚说道:“属下认为不是,皇上不需要用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应当另有其人。” “大司命?”三皇子蹙眉。 大司命是陆棠的师兄,这倒是极有可能,若是他,恐怕就麻烦的很。 第148章 归来 三皇子同大司命有过短暂的合作,深知这个人的城府和手段。 当时他还庆幸父皇给他留了个强力人手,没想到被他和父皇联手摆了一道。 那段时间大司命一点紕漏都没有,姿態虽如月华般清冷,却一副全心站在他身后的样子。 有几件事更是办得全面到位,否则三皇子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信任他。 让三皇子忌惮的是,大司命这人最会洞察人心,他能將事情办得隨他心意,必然是摸透了他的心思。 若是他插手,这件事恐怕不好办了。 他还要儘快想办法,否则一旦引起父皇疑心,他的麻烦就大了。 幕僚说道:“殿下不若站出来。” 三皇子看向他,“怎么说?” 幕僚说道:“我认为,大司命介入这件事,是不想让陆棠的名誉毁於一旦,若是殿下站出来主动澄清,至少暂时能顺了这头狮子的毛。” 另一个幕僚点头,“不错,与其因为大司命坏事,不如保全一方面。” 既要又要还要,三皇子后手不断,却也要得太多,很难不引起连锁反应。 三皇子知道自己太贪心,想要一口吃个胖子,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他斟酌了一下便同意了,之后便是同幕僚们商议起来。 皇城司出动,必定闹得满城风雨。 这次虽然人心惶惶,但各路人马不免竖起耳朵,等著四面八方涌来的消息。 陆棠至今未找到,是否还在人世。 这件事三皇子英勇事跡是否是真的。 三皇子和陆棠到底有没有首尾。 皇上对此是什么態度。 不论哪一点都格外引人关注,对今后的局势也有极大影响。 陆棠这个名字,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世人面前。 已经有人私底下开始谩骂她水性杨不守妇道,又一次拎出她过往和离之事,以此做文章。 尤其是对她极有意见的清贵世家,暗地里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若非时机不妥,楚清音和周桑瑶等人都要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了。 那贱人最好死在外边,即便活下来,也希望她名誉尽毁,看她还如何囂张。 她们心中叫嚷得欢,却没人敢在明面上多说一个字,甚至多议论一句。 皇上始终没有表態,没人知道这件事皇上是什么意思。 但是有一点是明確的,陆棠若是回不来,对皇上乃至大盛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起陆棠的作用和影响力,一些文官们忽然觉得陆棠也没那么惹人厌了。 內部再如何斗,也需要大盛本身强大,有足够的战力去应对外敌,一旦亡国,一切都是虚无。 实际上文官最开始並不厌恶陆棠,唯一让他们詬病的是她即將成为北辰王妃这层身份。 只是后来她表现出来对文官的不亲近,让双方逐渐出现对立的趋势。 次辅沈大人特意叮嘱沈尽欢,这件事不许提及一个字。 见夫人有些疑惑,次辅屏退两侧,放低声音说道:“你觉得三皇子怎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陆棠遇袭的地方?” 次辅夫人有些吃惊,“难道是?但是三皇子当时正在城中。” 沈大人冷笑一声,“我们不希望陆棠亲近勛贵,愿意她同我们走得更近,那么皇子呢?” 皇子可就不是想要走得近这么简单了,他们想得到陆棠! 得到陆棠,相当於得到了將来的大盛! 几个皇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哪能不爭破头颅。 对於他们暗地里的明爭暗斗,次辅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他是不会蠢到直接去战队的,首辅的败笔便是拥护太子,太子又拥兵自重,不甘心再做个十几年的储君,一心想要坐上那宝座,才会有如今的境地。 “皇上当初显然是料到会有如今的境地,既然无法纳陆棠入宫,便要立刻赐婚许配出去。” 否则皇室不得安寧。 可陆棠的诱惑力太大,她的本事,成了她的原罪。 即便赐婚了,依然有人盯著她不放,试图用束缚女子那一套来束缚陆棠。 这个道理次辅能想明白,自然也有其他人能想明白。 秦昭在家急得团团转,宣阳一直跪在母妃殿外求她派人再寻陆棠。 可这件事,除了皇城司敢毫无顾忌地出手,旁人哪有这个胆量。 现在和陆棠扯上关係,便有引火烧身的可能,恐怕幕后袭击陆棠的人,巴不得赶紧出现一个替罪羊呢。 这时候谁沾上,谁就是死。 武定侯府中,萧知远形销骨立,两眼无神,他不信陆棠死了,可没死她怎么不回来呢! 他几次带人去河边搜寻都没有结果,萧母劝他,毕竟皇城司都找不到的人,他的本事还能越过皇城司去? 萧景年对此不闻不问,一心课业。 陶云倾见状,欣喜中带著幸灾乐祸,这小白眼狼对陆棠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丝毫不见担忧之色。 说起来,他对景辰倒是一等一的好,事事都为景辰考虑。 没良心,又愚蠢,她最喜欢这样的人。 可惜萧知远现在不是她能左右的,否则侯府一定会蒸蒸日上,岂会因为陆棠总是出现各种状况。 陆棠若是死了,她一定找机会大肆庆祝。 萧知远没找到陆棠,便时时去找许晏舟。 他知道许晏舟对陆棠有感情,在边关时就有端倪,他或许知道点。 但许府以许晏舟抱恙为由,拒绝任何人拜会。 皇宫中,始终没有动静的皇上正端坐在御书房中。 面前跪著许晏舟,以及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 摘下帷帽,露出面容,居然是消失数日的陆棠。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让她起来,给她赐座。 “若非北辰王,朕都要以为你死了。” 皇上语气中带著一抹欣慰。 陆棠安然无恙,是大盛和他最大的幸运。 有时候失去了或者濒临失去才会意识到有多重要。 “谢皇上掛念。” “说说吧,是谁的手笔?” 陆棠抬眸,目光澄澈,“回皇上的话,是三皇子试图以女子名誉逼迫我。” 逼迫她做什么,不言而喻。 皇上的眼神倏然冷沉下来。 第149章 父子过来 皇上目光如同凌厉的剑悬在陆棠头顶。 “可有证据?” “臣没有。” 陆棠老老实实回答。 许晏舟找不到证据,大师兄那里应当也没有证据,否则就不会任由三皇子妄为了。 但她还是这么说了,因为她知道皇上多疑。 哪怕没有证据,皇上心中埋下这颗种子,三皇子也好过不了。 另外一点,她之所以没有將三皇子拉拢她的事情说出来,只避重就轻说他要以名誉胁迫她,也是担心皇上多疑的性子。 陆棠拒绝了,不代表皇上就能放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上冷哼一声,“没有证据,你的话,我可权当你在詆毁老三。” 陆棠跪下来,“陛下问我,我便如实回答,至於证据,臣真的没找到,否则也不敢猫到现在才回来。” 皇上垂眸,“行了,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陆棠起身告退,许晏舟看了她一眼,转眸看向皇上。 皇上没好气地说道:“都走吧。” 许晏舟忙告退,携陆棠回去了。 他们离开后,皇上召来大司命,抬眼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是老三做的吗?” 方闻洲垂眸,“不好说,臣没寻到確切的证据,证明三皇子胁迫陆棠。” 皇上点点头,“民间舆论源头可查到了?” 方闻洲道:“抓到几个说书的,还没来得及盘问,便被射杀,另外有几个,严刑拷打之下,也只问出是几个商人给钱叫他们这么做的,我们过去的时候,商人们都死了。” 他说完,余光便见到皇上的神情冷下来。 他知道这件事定然是三皇子做的,但他不能这么说。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一千道一万都白搭,倒不如將疑点摆到皇上面前,让他自己去斟酌,远比他说出来的有用。 他需要同陆棠保持足够的『距离』,才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至於三皇子……他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皇上轻轻敲击龙椅,眼底的阴沉快要溢出来了。 “老三的手段,愈发高明了。” 拉他出来抵抗太子的时候他还稚嫩的很,如今已经知道用舆论保命了。 现在民间都在传唱三皇子『救人的事跡』,传唱他这个真命天子才能生出如此德才兼备的儿子。 即便有证据,他也要斟酌一番,看如何对他有利,更何况现在没有证据。 老三有如此手段原本是让他高兴的事,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陆棠的头上。 现在陆棠就是皇上的逆鳞,谁碰谁死。 皇上现在便生气在,一时半会拿三皇子没办法。 即便要动手,也要等这阵子风头过去,等三皇子漏出错处。 皇上不缺儿子,况且他还能再执政十几年。 陆棠回来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京城,她回来便稟明皇上,相当於直接过了明路。 三皇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之前同幕僚商议后,当眾表示他和陆棠的清白,这才暂时压下那些於他不利的言论,没想到转头陆棠就回来了。 这件事,许晏舟和大司命定然知晓! 陆棠知道皇上多疑,三皇子又如何不知道。 她若是在皇上面前漏了口风,即便现在父皇不会拿他如何,他也如同走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隨时会粉身碎骨。 三皇子同幕僚无数次商討,却没有什么好的应对策略。 三皇子眼底赤红一片,“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把她弄死!” 嘴上说著狠话,心里却后悔了,后悔去招惹陆棠。 他始终知道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值得他冒险,他才会鋌而走险想要赶在老四前头拉拢住陆棠为他所用。 计划百密一疏,终究还是失败了。 三皇子顾不得去恨陆棠,几日都同幕僚商议到深夜。 而陆棠回到小院之后,几日睡得都很安稳。 秦昭当日便来找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还带来宣阳的信笺,开头便骂陆棠,內容却带著极大的担忧。 陆棠笑著摇头。 送走秦昭之后,很快又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萧知远踌躇地站在门前,身旁跟著萧景年。 萧景年看著陆棠,眉眼弯弯,眼底带著一抹陆棠看不懂的情绪。 似庆幸、似安心、还透著一抹淡淡的欢欣鼓舞的热血。 婆子打开门,“姑娘请你们进去。” 萧知远心头一喜,却忽然紧张起来,倒是萧景年一马当先,大步往前走去。 来到淮竹堂,陆棠正在品茗。 也许是因为两次公事,也因为萧知远不再如同之前那么智障下头,陆棠的態度也缓和一些。 而这次,她是想见一见萧景年。 萧景年垂首有些出神,以前的一家人,如今坐在一起,却儘是客套和拘谨。 他是不是再也体会不到以前的温馨暖意? 想到这里,他莫名心慌起来。 明明,他早就想明白了,知道娘亲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只要一想起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受到娘亲的温暖,他就接受不了。 萧景年知道自己没资格哭诉哀求什么,他绷著小脸端起茶盏,以此掩饰內心的惶恐凌乱。 “给萧公子换个果茶。”陆棠说道。 萧景年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陆棠,一下便撞入那双澄澈的眼睛中,鼻头没来由的一酸。 他怕溺毙在这眼神中,赶忙移开眼神,“谢……谢谢。” 差点脱口而出『谢谢娘亲』。 他已经没资格叫娘亲了。 虽然私底下他一直这么叫。 不多会,喝著果茶的萧景年心情好了许多。 他年纪小不宜饮茶,娘亲便给他换了果茶。 开心。 萧知远是特意来看陆棠的,这一点他没有隱瞒,看到她安然无恙,心中便也踏实了。 “今后材料之事便交由我吧,兵部本就负责后勤一类事务,你就不要再往城外跑了。”萧知远说道。 陆棠应下来,有人做准备工作,她也能轻鬆一些。 淮竹堂静了下来,萧知远思索半晌也没想到该说些什么话题。 以前他极少同陆棠共处一室,即便共同用膳,也是吃完就走。 “郡主,再过两月,我要迎正室进门了。” 第150章 丟了满眼倾慕他的女子 萧知远不知道自己出於什么目的將这件事说出来,说出来的时候,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期待? 萧知远不知道。 形势所迫,作为武定侯,他不能没有正室妻子,如今没有更好的人选,萧母便建议將陶云倾抬为正室。 萧知远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却不是因为钟情於她。 因为是谁已经无所谓了。 说完这话,他定定地看著陆棠,便看到陆棠微微一笑,道了声『恭喜』。 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一阵钝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赶忙移开视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谢谢。” 他在期待什么。 想看到陆棠心痛,难过? 他不知道。 不论什么情绪,也比没有情绪好啊。 萧知远强行提神,不愿让陆棠看出他的低落和难过。 离开小院的时候,萧知远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甚至没问一句是谁。 她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他是否娶妻。 痛感愈发强烈,让他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回府的马车中,萧知远眼神发直。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陆棠在武定侯府时的点点滴滴。 明眸善睞的笑容,温柔小意的问候,她藏起一切锋芒,掩住一身光华,心甘情愿困在那一方天地。 只为了他和萧景年。 他和萧景年又是如何做的? 他亲手將曾经一心爱慕他的女子推开,越推越远,直到她寒心离开。 他彻底丟了那个满眼爱慕他的女子! 胸口闷的让他窒息,他面无异色,默默承受著这份痛苦。 对於曾经他带给陆棠的痛苦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 至於陶云倾,既然他想要这正妻之位,那就满足她。 而她也仅能拥有这个位置。 这之后没两日,萧知远抬进一个贵妾,不论陶云倾如何哀怜地哭泣,他始终没给她一个眼神。 不仅將中馈交到贵妾手中,还將萧景辰交给了萧母。 陶云倾险些疯了,中馈她可以暂时放一放,但萧景辰无论如何不能从她身边带走。 她闹了起来,萧知远乾脆躲得远远的,这两日都宿在了衙中。 最后是萧母实在烦不胜烦,被陶云倾闹得头疼欲裂,找到萧知远才將他找回去。 奈何萧知远心意已决,他是不会让陶云倾带坏萧景辰的。 …… 送走萧知远父子,陆棠有些出神,她没找到机会询问萧景年,他比以往沉默了,看上去有些不像个孩子。 陆棠回到淮竹堂,让丫鬟换了茶盏,在客位留了杯子,让人斟满。 丫鬟见空空如也的位置,有些疑惑。 平时陆棠还是很和善的,丫鬟便问道:“姑娘,待会有客人要来吗?” 现在斟茶,一会该凉了。 陆棠:“倒上茶退下就是。” 丫鬟应了声,不再多问,斟满茶退了下去。 陆棠唇角含笑,垂著眼皮不疾不徐地说道:“薛师兄,还要我请你吗?” 一声清醇的低笑声传来,薛青末从一侧走出,缓缓落座在客位,端起茶喝了一杯。 “上好的普洱生茶,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这个味道。” 看到薛青末,陆棠发自內心地笑了。 “师兄真是贵人事忙,在京城这么久,都不说时常来看我。”陆棠斜睨他一眼,抱怨道。 薛青末一笑,“你知道的,大师兄看你看得比较紧,我抓不到机会啊,他担心我把你带坏。” 说起这个,陆棠露出无奈之色。 二人之间也不知道有什么矛盾,好好的师兄弟闹成这个样子。 以前三个人在山里多要好,陆棠难以相信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就那么在眼前出现。 哪怕亲眼看到了。 这次方闻洲和薛青末为了寻找她难得平和一次,这件事许晏舟也同她说了。 许晏舟將痕跡掩盖得很好,若非他报信,二人一时半会可能还发现不了。 也因为这件事,方闻洲和薛青末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一直以为许晏舟出神武將世家,又在边关抗击岐人数载,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却根本没想到他心细如髮。 且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的气质都同边关之时不同。 回到京城,许晏舟气势內敛许多,心思也愈发深沉细腻。 这是在京城的生存之道。 薛青末说道:“许晏舟比那萧知远可强太多了,慧眼如炬,心思縝密,关键是对你有意,知道护著你。” 在陆棠面前,他有什么说什么,完全忘记了陆棠是个女儿家。 於是当他看到陆棠脸颊泛红,有些不自然之后,顿时睁大眼睛,隨即大笑起来。 “我师妹也有脸红的时候!” 陆棠脸又黑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说她脸皮厚吧。 陆棠轻哼一声,“喝不了好茶就別浪费我的茶了。” 见到陆棠无事,薛青末也不多留,免得那煞星来了找他麻烦。 临走的时候,薛青末说道:“你成亲的时候就不必叫师父她老人家了,她说不来。” 人走了,陆棠却闷闷不乐起来。 自从她回到京城,皇上便开始有意无意点许家,让他们儘快提亲。 许家提亲的事已经准备了,却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提亲。 总不能直接提到新娘子本人这里吧。 陆棠是希望师父能出山的,但是薛师兄如此说,那就是不可能了。 正鬱闷著,婆子匆匆跑了进来,“姑娘,长公主府的女官方姑姑来了!” 陆棠忙起身去迎。 方姑姑一身素衣,头戴玉簪,掩不住一身气质。 她进来后给陆棠行礼,说道:“郡主,长公主甚是想念,望郡主能去公主府陪伴殿下些时日。” 陆棠见她满眼笑意,心中顿时感动又感慨。 长公主这意思,便是要以她娘家人自居。 这恐怕是师父她老人家的意思。 话说回来,师父为何不能来京城? 当日陆棠便搬入公主府,只带了琥珀一个人。 长公主看到陆棠笑的合不拢嘴,“我若不叫你,你也不知道过来是不是!” 她语气亲昵,带著些嗔怪。 陆棠的手被她握住,笑著说道:“是棠儿的疏忽,以后定多来陪殿下。” 第151章 新春贺礼 迎著陆棠进入长公主府的是青鸞坐撵,依仗是郡主该有的依仗。 许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许夫人便知道该去哪里提亲了。 对於將来的新妇有如此靠山,许夫人一时有些懨懨。 但该给的顏面还是要给的,也不敢不给。 许夫人正式提亲。 因为面对的长公主,许夫人便不够资格,请出许家老太太一同前往。 一番流程之后,婚期定在开春时节,正是桃盛开之际。 在嫁给许晏舟之前,长公主不许陆棠离开。 “本宫过年时只有方琳陪著,今年怎么要陪我过年。” 陆棠心中淌过暖流,她知道长公主在担心她一个人过年的事情。 实际上她可没那么脆弱,一个人她也不感到孤独,更何况还有琥珀陪著她。 陆棠又怎么会拂了长公主好意,便应了下来,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正巧,过年的时候,棠儿有份礼想送给殿下。” 长公主笑著頷首,却不知道这份礼如何惊艷。 公主府忙碌起来,除了要准备年货,还要准备陆棠的嫁妆。 再如何亲近,陆棠又哪里能让长公主给她准备嫁妆,便將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 原本不以为意的长公主看到那十万两银的时候,也不禁吃了一惊。 陆棠也不瞒著,便將当年去边关时卖出的『技艺』说了。 长公主和方姑姑相视一眼,难掩心中震撼。 在琥珀生动的讲述下,她们才知道边关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包括囤货,包括建造火墙,也包括种植玉米等。 长公主轻嘆一声,她以为消息足够灵通,还是太封闭了,这样的事她居然如今才听说。 难怪皇上如此器重陆棠。 她一个人,能顶得上一群耍嘴的官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长公主知道陆棠的骄傲,也不再勉强她,只是让她將银钱交给她,她来筹办嫁妆。 陆棠欣喜不已,她有银子,却不一定能买到价值连城的宝贝,但长公主就不一样了。 日子过得飞快,年关將近,喜气洋洋的气氛在京城瀰漫开来。 过年意味著能吃顿好的,家家户户都如此。 这段日子陆棠一直在公主府的厢房中捣鼓著什么,长公主也不去管她,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这段时间却苦了许晏舟,以前见面还算方便,如今住进公主府,他想见陆棠一面,只有等她上衙的时候。 偏偏,她还不是每天都来。 如今这段日子,她更是来得少,一副足不出户的样子,让他颇为鬱闷。 “我们许小公子也有今日!” 以前的同窗,现在的好友寧德侯之子宋子瑜调笑道。 他可是知道,许晏舟如同南詔铁树,丰神俊逸的样貌,得了许多女子青睞,却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 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他有断袖之好。 如今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失魂落魄,不免稀奇又好笑。 说起来,许晏舟年纪很大了,不过因为战功在身,如今又封了王,想嫁给他的女子依然数不胜数。 “陆棠这样的女子,许小公子当真能驾驭得了?” 宋子瑜在人前见过陆棠几面,美是真的没,比他见过的大部分美人都有气质。 但那气质带著一抹锋利之气,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刺得人心臟紧缩。 这样的人看著心平气和,却最是心高气傲,没有女子该有的柔美和韵味,自然少了许多乐趣。 加之陆棠风头正劲,儼然盖过了许晏舟这个北辰王,影响力还在不断增加中,娶回去打不得骂不得,冷不得晾不得。 这不是娶回去一个祖宗吗。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吧。 大盛民风再开放,也容不得女子站到男子头上。 许晏舟斜睨了他一眼,“你若再说她一句不好,我可不和你客气。” 但是她怎么好,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的好,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没必要让其他男人知道。 宋子瑜举了举手,“怕了你了。” 他还没说,陆棠曾经和离之事呢,若是提及,怕是许晏舟真的要急眼了。 老实讲,他很难想像,许晏舟竟然会娶一个和离之女为妃! 起初他以为许晏舟不反对,是因为皇上赐婚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他自己甘之如飴。 宋子瑜聪明的不说,但是外边人的嘴他却管不住。 上到朝堂下到百姓,谁人不议论这件事,只是没人敢搬到明面上罢了。 大多数人都觉得许晏舟是冤大头。 有那说得难听的,甚至说许晏舟接了个破鞋。 他能听到,许家人听不到吗? 除了许晏舟,正常人都认为娶陆棠绝非上选。 和离过不说,她的功劳盖过夫君,让夫君如何自处? 许晏舟听不到这些异声,但凡听见了他便当场解决了。 高调维护陆棠,依然被许多人认为他这是顺应天子之命,是聪明之举。 只有宋子瑜知道,他是发自內心的。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日子长公主是要参加家宴的。 陆棠虽是郡主之身,却並非皇室中人,但皇上口諭,让她同长公主一同参加皇室家宴。 她嘆了口气,忘了这码事。 给长公主准备的贺礼该怎么办。 既然推不掉,那就让皇上等人跟著沾个光吧。 陆棠觉得便宜了皇上和皇子。 想想宣阳也能看到,心中倒是舒服了一些。 皇室家宴算得上和谐,后宫嬪妃不多,皇贵妃派的嬪妃大多数都被发落了,要么处死要么出嫁,勾心斗角的事都少了。 但总有不开眼的看陆棠不爽。 比如三皇子。 三皇子面带笑容看著陆棠,语气平和,“今日郡主第一次参加宫宴,定然准备了不同凡响的贺礼,我们可要跟著沾光了。” 他一副閒话家常的语气,眼底儘是看好戏的神色。 再拿出一副火器草纸图? 除了这一点,她也没別的手段了吧。 但火器岂是那么好研製的,他就不信陆棠现在还能拿出来。 长公主淡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这个时候却不好说什么,目光移向陆棠。 陆棠起身行礼,对皇上说道:“臣的確有一份新春贺礼奉上,还请陛下和殿下移步望星楼!” 三皇子挑眉,什么贺礼还要登高望远? 第152章 只有她能惊艷这天地 见陆棠说得煞有其事,三皇子露出一抹疑惑。 进宫是要搜身的,他特意问了,陆棠没带任何东西进来,否则他又何必在这上面发难。 见皇上和贵妃起身,三皇子也跟著起身。 他倒要看看,陆棠搞得什么名堂。 一行人在寒风中登上望星楼,淑贵妃紧了紧身上的貂氅,顺便给宣阳也束了下领子。 从望星楼看下去,京城灯火阑珊,红黄交替,喜庆热闹。 偶尔传来的鞭炮声更是增添了辞旧迎新的气氛。 皇上负手而立,斜睨陆棠,“你的新春贺礼是什么?” 陆棠说道:“陛下,待会会有一些响动,勿要惊了陛下和各位贵人。” 三皇子笑吟吟地说道:“弄得如此神秘,想必一定是了不得的贺礼。” 他故意捧了一下。 捧得高了,皇上的期待就会变大,哪怕陆棠的贺礼出眾,也不会有太多感触。 陆棠瞥了三皇子一眼,迎上他挑衅的目光,微微一笑。 “殿下还挺有先见之明。” 三皇子唇角笑容微敛,这话怎么听著不对味。 陆棠不再理会他,说道:“陛下,娘娘,要开始了。” 说著,她將弹丸放入竹筒中,巨响空中。 隨著一声轻响,弹丸弹射而出,到空中炸开一团烟雾。 三皇子嗤笑一声,“这不会就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砰』的一声巨响,嚇得他瑟缩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隨即睁圆眼睛,看著天空绽开一团绚丽的色彩! 不仅是他,在场之人均瞪圆眼睛,连匆匆跑上来护驾的侍卫都没发觉。 一团色彩消散在空中,皇上脸上的惊艷之色还未落下,问陆棠:“这是烟!” “陛下博闻多见,臣曾经在山海志中看到过烟,曾为醴陵所產,臣偶然得知其製作方法,借献佛献给陛下、殿下及娘娘。” 她嘴中的『殿下』指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却知道,这根本是准备给她的贺礼,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大司命喝退侍卫,脸上没有震惊之色,只有眼底带著欣赏和怀念。 从小师妹琢磨出烟之后,他们每年过年都会放烟。 绚烂又美好。 陆棠笑著说道:“陛下,接下来还有。” 隨著她的提醒,雷响连连,空中绽开一朵又一朵烟,团锦簇,色彩各异。 望星楼上眾人欣赏著烟,京城中的百姓们震惊地看著天空。 一些人甚至以为是神级,匍匐在地上磕头不已。 秦昭捧著暖炉兴奋地直跳,“爹娘,我没骗你吧,陆棠说今晚会有惊喜,让我们时刻盯著皇城方向。” 太美了! 国公夫人看得目眩神驰,都顾不上说自家女儿的仪態问题。 镇国公感慨连连,大盛当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烟只是表象,陆棠所掌握的本事,远远超出所估量的。 与此同时,武定侯府的人也都站到院子里,呆呆地看著皇城的天空。 萧知远震惊地喃喃自语,“这是什么神跡吗!” 陶云倾前日被抬为正妻,见状忍不住说道:“这么巧吗,我才成为侯爷之妻,便有如此绚烂的景象!” 换做以前,萧知远定会被她所暗示,认为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老天爷都觉得他们是神仙眷侣,才会降下这等神跡。 但现在不会了。 他清醒得很。 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不由得轻嗤一声,瞥了她一眼。 萧知远眼神中的讥讽太明显,陶云倾的脸爆红,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萧景年满脸怀念和艷羡,说道:“这是娘亲给皇上的新春贺礼。” 也只有娘亲,才能让天地都为之惊艷。 萧知远不由得问道:“你又如何知道的?” 萧景年看著烟出神,“以前娘亲讲奇人异事的时候,就曾经说起过烟,那时候爹爹告诉我娘亲只会胡说八道,我信了,因为我想像不出天空绽出一大朵是什么样子。” 直到上辈子他第一次见到,却不曾想起娘亲说过的话,反倒在听了陶云倾的话之后,当真认为这神跡是为她而出现。 那时候父亲已经醒悟,他却始终被猪油蒙心,甚至在陶云倾的蛊惑下,一度认为是因为娘亲使坏,才让父亲同云姨有了嫌隙。 萧景年说完默然出神,萧知远也沉默了。 记得以前萧景年兴冲冲和他讲起陆棠提到过的奇人异事,他听后嗤之以鼻。 一个內宅妇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所讲的內容都是编纂的,用来哄骗孩子的。 当时他对此就有些不满,但想到她是为了哄孩子开心便罢了,后来在陶云倾的比衬下,在她言语上的『劝诫』下,他便开始认为陆棠在误导嫡子。 现在才知道,才疏学浅的人是他,不学无术没有见识的人也是他。 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让天空如此美丽! 陶云倾听完暗咬著后槽牙,一抹羞愤之感涌上心头。 本想借著这没人知道的东西拉近她和侯爷的关係,没想到適得其反。 又是陆棠! 陶云倾恨得牙痒痒,为什么总是她! 隨后想到自己终究技高一筹,真正成了侯府主母,心中稍稍鬆快点。 景辰不是仍旧在她身边吗,没让萧知远得逞,拿到中馈也是迟早的事情。 整个侯府,早晚是她的。 陶云倾也不看了,转身回了屋里。 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譁眾取宠的玩意儿。 她內心不甘心就此沉沦,她知道女子手上总要有些什么,才能让男子重视起来。 所以她在两个月前,就开始联繫父亲曾经的旧部。 不少人仍旧顾念她父亲的恩情,有召必应。 有了部眾,陶云倾便有了底气。 心中有了谋划,心情也好了许多。 希望萧知远將来不要后悔今日如此对她。 想到萧知远可能出现的懊悔神情,陶云倾就无比舒畅。 萧景年看著离开的陶云倾,扫了父亲一眼。 这一世陶云倾的境地有了极大不同。 他以为一切都变了,有些人就老实了,但看样子,本质这个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说直白点,便是狗改不了吃屎! 侯府的败落,不是从陆棠离开开始,而是从陶云倾成了侯府主母开始。 萧景年不能再看著侯府走上上一世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上一世萧知远如何,但被迫辞官的他,向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倒是陶云倾混得风生水起,连带著她的儿子都成了人上人。 祖母被陶云倾活活气死,姑姑在陶云倾的手段下,成功成了三皇子的侧妃,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萧景年不得不承认,陶云倾是有些手段的,且心思不正。 掌握侯府,只是她的第一步。 第153章 越作越死 除夕夜的烟盛宴不仅是陆棠送给皇上和长公主的新春贺礼,更是送给大盛百姓的新春贺礼。 为了让大盛百姓不要怪力乱神,第二日皇上便將这个消息放出去,並定下每年除夕夜的烟盛宴。 陆棠將烟的製作手法毫无保留地交给武器司匠人,对於这一点,就连三皇子都不得不佩服。 她这胸襟,这境界,別说女子,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了。 可惜了,这个人不是他的。 三皇子约莫有些后悔了,他不是早就知道陆棠与眾不同吗,为何偏偏要用束缚一般女子的手段试图束缚她。 若非如此,二人不会闹到如此境地,平白给了老四机会。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老四至今也没什么动静,盯著的人回报,他根本没有去接触陆棠。 他不信老四如此老实。 实际上,三皇子几次都想弄死陆棠,奈何现在父皇盯他盯得太紧,陆棠身边高手林立,即便找东南飞的那群人渣,都未必能够得逞。 皇城司又不是死的,大司命还在呢。 三皇子虽然动过这个念头,却始终没敢施行。 东南飞的人见钱眼开,容易被策反,一旦被父皇抓到把柄,他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父皇还没有拿他开刀,最好的办法便是忍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一点错处都不能犯。 三皇子谨小慎微,不代表没有任何动作,他需要兵力。 父皇取消私兵制度后,他便不能明目张胆囤兵了。 当初他若是拿到御甲军,绝对不会如同太子一般,因为痴迷於火器,被陆棠反將一军。 他若是直接囚禁陆棠,等到登基之后再做谋划,如今是什么態势可就不好说了。 前些日子他去『看望』过太子,形如枯槁的模样,让他几乎认不出来。 为了防止他自杀,日夜有人看守,手脚都被束缚,口中常年塞著臭布,只有餵稀饭的时候才会取下。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边是父皇惩治他的手段。 想想便不寒而慄。 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落得如此下场,必定会在父皇囚禁他之前先自刎。 皇宫中,方闻洲来到御书房。 “陛下,三皇子那边有动静。” 皇上放下笔,抬头。 “他留了替身在城中醉仙楼,乔装出了城。” “见了什么人?” 方闻洲说道:“武定侯夫人。” 皇上嘴角有了一抹弧度,“我还没找上她,她倒是有了动静,如此甚好,继续盯著。” 方闻洲告退离开。 这一次,他要將整个武定侯埋了! 他可没忘了萧知远欠的债。 小师妹不让他动手,那是不让他主动出手,但现在武定侯府作死,就怪不得他了。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薛青末。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也是他的据点,三皇子的替身好死不死在这里,便知道这廝定然有其他举动。 薛青末知道皇城司已经盯上了他,便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让人暗中盯梢,顺便摸一摸陶云倾这条线。 不查不知道,薛青末发现这女子居然有近五千的私兵! 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 “陶家军啊……” 薛青末看著手中的情报喃喃自语。 陶家军的一些情况他是知道的,当年十万將士惨死薛家口,大盛整体实力大打折扣,几年都没有缓过来。 时至今日,边关的將士也才五万多人,是不给增援吗,是根本没人! 后来萧知远带过去的两万精锐,已经是大盛能够派出的最大兵力。 想不到一个陶云倾,竟然能够凝聚五千多人。 “去查查薛家口战役。”薛青末吩咐道。 以前不关注,是因为和他没关係,如今他倒是有些好奇,当年如此惨烈,官家居然没给出更具体的解释,也没有彻查这件事。 只有一种可能,和皇室丑闻有关係,否则不会按下的。 薛青末笑了,他就喜欢挖丑闻。 越丑越刺激。 “离皇城司那群疯狗远一点。”薛青末吩咐下去,他担心方闻洲坏他的事。 隨后他又有些得意,在京城,方闻洲拿他没办法。 因为小师妹在这里。 他不会当著小师妹的面斩杀他。 当然,他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如此,他还能反覆横跳气死他。 …… 陶云倾回到武定侯府时,心还跳得剧烈。 她想方设法见了三皇子,五千私兵是她的投名状! 但是她没有直接將这兵力给三皇子,她需要有东西把握在手中。 她正平復著情绪,梳理著今日之事,外边便传来吵嚷声。 丫鬟来报,是萧明珠来了。 定然是为了嫁妆的事情,虽然还没相看好人家,但这件事成了萧明珠的心结。 眼睛一转,陶云倾没有找藉口打发她,而是让她进来。 萧明珠气势汹汹地衝进来,指著陶云倾的鼻子就要开骂。 陶云倾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忍耐,上前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愣住了。 萧明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你敢打我!” 陶云倾示意人关上门,面色冷若寒霜,“我打你,是想要打醒你,你便只有这点追求吗!” “什么?” 陶云倾在她发火之前说道:“老实说,母亲给你相看的人家都太差了,根本配不上你。” 萧明珠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不是打她的理由。 “你若是信我,我会帮你。” 萧明珠上下审视陶云倾一眼,“你会这么好心?” 陶云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如今是侯府主母,你嫁得好,侯府才能跟著好。” 听著话,萧明珠眼睛微亮,“你有什么打算?” 陶云倾示意她过来,跟她耳语片刻。 萧明珠隨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又有些怦然心动,“这样可以吗?” 陶云倾笑了,“你想不想?” 萧明珠已然忘记挨了一巴掌的事情,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羞涩,“那当然愿意。” “既如此,你便听我安排,母亲那里肯定不同意,恐怕你要吃点苦头。” 萧明珠忙说道:“若能成功,什么苦头我都吃!”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她们没发现,萧景年站在拱门后,安静地看著紧闭的房门。 第154章 达成合作 萧景年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中,心中不断衡量著。 萧明珠此举,將来无疑会带累侯府。 阻止萧明珠进入三皇子府? 有心谋划之下,萧明珠又如此主动,他未必阻止得了,即便阻止了,也可能会打草惊蛇。 既然萧明珠作死,那就让她去死好了。 萧景年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计较,转身离开此地。 彼时,萧知远当值回来,眉宇间透著些许疲惫之色。 除了全力配合武器司的匠人筛选,他还有很多其他的要处理。 毕竟才上任没多久,萧知远需要熟悉和適应的东西太多。 他径直去了书房,让人开始研磨,准备书写奏摺,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东西。 他伸手拿开镇纸,发现下边压著一张纸条。 萧知远眉头轻蹙,打开摺叠的纸条,看到上边的內容后,面色一变。 “有谁进过我的书房!”萧知远叫来管事,沉声询问。 管事忙说道:“回侯爷,您不在的时候,书房都是锁著的,奴才刚刚去问了,从您上次离开之后,到您回来,没人进来过。” 萧知远看了手中的纸条,上边的字跡陌生得很,却又算不得工整,內容却触目惊心。 若这內容是真的…… 萧知远下令让人暗中看守书房,隨即离开了。 …… 年后,陆棠本想回到小院,但长公主说什么都不肯,她不得不继续住下来。 看这样子,长公主是执意留她到出嫁那日了。 陆棠才到武器司,便听闻户部来了人。 她心思一转,便知道来人为何,不过没想到来的是户部尚书丘大人。 “丘大人亲自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郡主哪里话,这次冒昧前来,实则因为公务在身。” 丘大人讲明缘由,原来是皇上有意利用烟开通一条贸易通道,由此作为先手,或许能够缓解一下空虚的国库。 丘大人老早就想同陆棠寻求合作,奈何派別之爭,他不好明著接触陆棠。 如今有了御令在身,他才光明正大,且迫不及待找上门。 来到政务堂,陆棠让人给尚书大人上茶。 丘大人忙道谢,“郡主大名如雷贯耳,如今平遥城的粮食產量,位列大盛前五,有郡主如此人才,实乃大盛之福!” 他倒並非商业互夸,语气中的讚嘆非常真挚,是真心佩服陆棠的能耐。 平遥城从一个破败的边关小镇,仅仅两年时间,一跃成为產粮大镇,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如今平遥城,可以说当之无愧的边陲重镇,担负著守卫边关的职责,还產出大批粮食,甚至於不需要粮草支援,他们便能自给自足,养活一支军队! 不仅如此,听闻平遥城的火墙技术,被许多苦寒之地效仿。 寒冬来临,换做以往,已经有大批百姓死亡,这也是边关人口一直稀少的原因。 而今年丘大人收到粗略统计,死亡人数锐减三成! 听闻平遥城许多百姓,都期盼著陆棠能回去,但丘大人知道,皇上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一个是为了她的安危著想,另外一个,则是她的能力太过於出眾,留在京城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丘大人一番夸讚之后,差点將陆棠夸的溜之大吉,幸好他很快说到正事。 丘大人的意思是,在武器司辖內建立一支专门製造烟的署部,受其管辖,但分离出来。 如此不影响火器的打造,还能大批量生產出烟销往他国。 “丘大人的提议不错,如今武器司已有十几名匠人会製作最简单的烟,可由他们先传授一部分。” 丘大人连称甚好。 “还有一点,丘大人打算直接销往他国吗?再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我倒是认为,可以连同灯会一起,举办烟盛宴。” 顿了顿,陆棠接著说道:“到时將京城有头有脸之人,各地豪商都邀过来。” 丘大人眼睛一亮,立刻便知道陆棠是什么意思了。 大盛国库没钱,可不代表大盛境內的豪商没钱。 他可是知道的,陆棠前去边关的时候,有豪商三万两黄金从陆棠手中买技术! 若是让银子在大盛境內流动起来,不仅能够带动购买力,还能將豪商勛贵,以及百姓手中的银子回流,充盈国库! 丘大人就差拊掌称讚,他看陆棠的眼神愈发炽热起来。 越是接触陆棠,便越能体会到她学识的渊博,博闻广见! 难怪皇上稀罕她,他也稀罕得紧! 见丘大人感兴趣,陆棠笑起来,“若是丘大人放心,我到时有几支商队推荐。” 她的目光坦然,眼底带著一丝精明。 丘大人哪里能不懂,陆棠介绍的商队,她是可从中获利的。 但那又如何,陆棠这样的能耐,她若真想挣钱,有的是办法。 她主动將把柄递给他,便是想同他达成长期共识的意思。 丘大人见状,心中最后一点顾忌也没了。 水至清则无鱼。 就怕陆棠无欲无求,这样的人无法把控,皇上始终不会放心。 陆棠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要借著丘大人的嘴,传到皇上那里。 敛小財,无伤大雅,反而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更何况,谁和银子有仇呢。 她马上就要成亲了,手中的银子自然越多越好,总有用到的时候。 不善权谋的陆棠,身处漩涡中心,也不得不思考起这些事情。 第一次同陆棠接触,丘大人心满意足,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此间事情自然是要上稟陛下的,这之后便是如何建立烟肆的事情了。 陆棠不该操心这等事,过了除夕夜她便给薛掌柜以及贺连山等人去了消息,让他们正月十五赶到京城。 他们应该都在安邑城,从那里到京城,快马加鞭应该来得及。 武器司在新春佳节休沐三日后便开始动工,因为快要接近尾声,匠人们甚至没有回家过年。 皇上也是会安抚人心的,武器司连续三日大摆宴席,灯火通明。 守卫森严之下,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担心自己的安危,喝得酩酊大醉。 管事醒酒后才发现,他们少了一份草纸图! 第155章 萧知远的报信 草纸图丟失,是要杀头的! 管事慌的腿都软了,赶忙稟明陆棠,谁知道陆棠好似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让他正常当值就好。 陆棠的话让他心中有了底,收拾好心情继续当差去了。 她轻轻敲击著椅背,待政务堂没了旁人,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由红蜡封著。 这是萧知远送来的密件。 没错,他提前给她报了信,言明会有人来盗取草纸图,让她做好防备。 陆棠不知道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又有什么人有如此本事能够出入戒备森严的武器司。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否则真会让这人得逞。 她还没机会同萧知远碰面细聊这件事,他既然知道,应当也会知道是什么人。 作为兵部尚书的萧知远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皇上应当也知晓了。 想了想,陆棠按捺下想要知道真相的心。 丟的草纸图是改良后的火战车草纸图,简易版的火战车在边关立过大功。 如今改良后,威力更甚,操作更为简单,射程也更远。 可谓驻守边关的大杀器。 隨著武器司匠人只休沐三日便动工,三千火銃被打造出来。 大盛有了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火銃军队。 这支火銃军归皇城司管辖,同皇城司一样,由皇上直接调动。 有了三千火銃军的加入,皇城司的力量进一步壮大,让三皇子看了心中不免惶恐。 他没想过造反,但他希望能够夺嫡成功,成为储君。 然而皇上对他有了提防,经由上次的事情,三皇子知道,他可能要做两手准备了。 火銃军不仅震慑了不安分的皇子,也震慑了文臣。 没了军权的文臣,眼睁睁看著皇权愈发集中,他们的话语权在减少。 如今首辅的位置空缺,皇上迟迟没做决定,以次辅为首的文臣多次上奏都被以各种藉口搪塞过去。 一切皆因那个源头。 陆棠! 她的存在,让文臣陷入一个非常尷尬的境地。 火銃军建立之后,紧跟著上元佳节便到来了,只愁衣食住行的百姓们兴奋不已。 他们又能见到烟了。 漫天烟,当真美不胜收。 这些日子,京城总能看到许多风尘僕僕赶来的商贾,甚至是一整个商队都过来了。 除了豪商之外,还能看到各地乡绅以及地方权贵重臣委派来的管事和族人。 他们也想见识一下烟。 户部尚书丘大人急得嘴里起了一圈火泡。 紧赶慢赶,也只赶出上元节释放的烟,一点备存都没有,若是有人採买,他根本拿不出来。 他找上陆棠,希望她能想想办法。 陆棠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他们若看中,先预付定金,等到製作出来后再给他们运过去就是。” 丘大人愣了一下,顿时苦笑起来。 他是不是年纪大了,这脑子到底不如新脑子好使。 陆棠一语惊醒梦中人,丘大人喝了口热茶,烫得嘴里的泡生疼,赶忙告辞离去,准备烟盛宴去了。 皇上下了命令,命他在最短的时间內將国库充盈起来,不允许財政赤字。 若要达成,恐怕要靠陆棠了。 第156章 陶云倾有点水平 边关连胜,大盛百姓得知皇上为了庆祝,大办上元佳节,就连传闻中的烟盛宴都会出现。 大年节的,京城热闹非凡,许多人从距离较近的城镇赶过来,只为了一睹烟的绝美。 为了这一日,京城的守备军增加了三倍,皇城司全天候待命,街上到处都是身著便服的皇城司人马。 华灯初上那一刻,街道上人头攒动,人人脸上洋溢著喜色。 猜灯谜、放孔明灯、游船戏水,隨处可见衣著华贵谈吐不凡的公子小姐,他们结伴相游,谈笑自若。 陆棠本没什么心思游玩,被秦昭硬生生拉出来。 秦昭正要拉著她去猜灯谜,一道声音从一侧传来。 “小师妹。” 陆棠转头,便看到一袭月白衣袍的薛青末笑吟吟向她走来。 稍加打扮的薛青末宛若下凡謫仙,清润俊朗的眉眼,温润如水的笑容,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官宦小姐的目光。 就是秦昭都露出些许惊艷之色,听到他的称呼,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另外一道身影。 “薛师兄!” 陆棠露出喜色,有相熟相知之人结伴而游,倒也是一件趣事,难怪许多人兴致勃勃。 薛青末拱手和秦昭见礼,转身欲和陆棠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冷哼。 声音冰寒彻骨,让人听了便心底发毛。 薛青末身体一僵,转头看去,便看到方闻洲一身便服,目光森寒地看著他。 “大师兄!” 陆棠无视他的神色,高兴地跑过去。 今日灯会,他们师兄妹三人能同游,也算感怀一下过去了! 不过她知道,今日不比以往,皇城司严正以待,大师兄怕是没时间和他们一道。 “大师兄可有时间和我们游玩?” 陆棠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哪知方闻洲轻轻頷首,竟是同意了! 陆棠不確定地又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方闻洲瞥了薛青末一眼,遂解释道:“我便服巡视,原本也是要走街串巷的。” 见陆棠大喜,他的唇角不由自主有了一抹淡淡的弧度,眸色都柔和几分。 但在余光瞥到不远处那道白衣身影时,眸色又冷下来。 他对陆棠的宠溺,秦昭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看得出来,这位薛师兄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 陆棠和秦昭在前边走,方闻洲迈步跟上去,同薛青末擦身而过的时候,视线冷凝。 “若是让我找到证据,我必手刃你!” 一旦他掌握了薛青末叛国的证据,用不著他开口,师父也会出手。 薛青末脸上的笑容微敛,垂眸不语。 方闻洲见他不敢与自己对视,眼底划过一抹愤怒和失望,转身离开。 二人气氛算不得好,但中间有陆棠和秦昭在,也算相安无事。 吃吃逛逛,猜猜灯谜,陆棠和秦昭笑容满面。 方闻洲面色稍缓。 薛青末看著小师妹如此开心,脸上也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忽地,不远处一声惊呼传来,隨即传来『扑通』落水声。 “有人落水了!” 陆棠等人正在游湖边上,刚刚余光瞥到一个身影从白玉拱桥上跌落。 一个女子正在水中挣扎,因为吃了水,呼救声断断续续。 但耳尖的人还是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陆棠……陆姐……姐,陆姐……呜,救我!” 『陆棠』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名气大的很,眾人听闻不由得四下寻找。 陆棠愣了一下,隨后看清楚落水的女子是萧明珠,眉头轻蹙一下,不等她有所反应,另一道身影跳下去,不多会將人捞了上来。 看到捞人的是三皇子,陆棠眸色凝了凝。 这个过程极其快,快到她反应不及。 三皇子浑身湿透,抱著同样浑身湿透的萧明珠上岸,二人紧紧贴在一起。 萧明珠伏在三皇子胸前,虚弱地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陆棠,“陆姐姐……幸不辱命。” 说完,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棠脸现茫然之色,若非她叫的是她名字,她都以为在说胡话。 隨后陶云倾焦急万分地跑过来,对著三皇子千恩万谢。 隨即嗔怪地看向陆棠,“看看你干的好事!” 陆棠纤眉一挑,“萧夫人这话是何意?” 陶云倾气急,“若非你约明珠到白玉石桥,她又如何会掉入水中!” 陆棠面色微沉,“我何时叫她来白玉石桥。”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陶云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 她像是在吃惊於陆棠的『不承认』,愈发证实是陆棠约萧明珠前来。 眾目睽睽之下,萧明珠同三皇子有了肌肤之亲,这件事的结果已经可以预料到。 起初眾人听说落水的是武定侯府嫡姑娘,救人的则是三皇子,都以为武定侯府站队三皇子,才闹出这么一码戏。 没想到这件事中还有陆棠参与进来,这就变得复杂起来。 秦昭狐疑地看著陶云倾,“你说是陆棠约了萧姑娘,有何证据?” 陶云倾面色涨红,看著二人气恼不已。 “好好好,不是她约的明珠,是明珠自己兴冲冲跑过来的,这总行了吧!我现在要带明珠回去,麻烦郡主和秦大姑娘让一下!” 秦昭被气笑了,这女子嘴上的功夫不俗,两句话的功夫演出一场大戏,让人觉得陆棠別有居心。 还给一种是她和陆棠联合起来为难她们的样子。 三皇子轻皱眉头说道:“郡主,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当务之急先送这位姑娘回去,天冷寒气重,莫要闹出人命来。” 秦昭瞪眼,“谁拦著你们了,从始至终也没拦著你们啊!” 三皇子頷首,“多谢郡主。” 一句『多谢』,更显出陆棠和秦昭的『无理取闹』。 不必多说,陆棠也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意图是什么呢? 眾人散去的时候,流连在陆棠身上的目光充满审视。 三皇子亲自送萧明珠回府,一行人离开,留下一地谈资给在场之人。 武定侯府和陆棠成了眾人口中膾炙人口的话题。 薛青末玩味地看著她们,嘖嘖两声,“即便萧知远是个蠢货,但能將他戏耍这么多年,这女子也不简单,有点意思。” 一抹嗜血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方闻洲站在一旁不语,目光掠过陆棠,“解决得了吗?” 第157章 陆棠看著她们演 陆棠勾唇一笑,“自然。” 方闻洲不再多说。 不过很快,眾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烟盛宴上。 亥时一到,烟將要绽放。 为此,皇上群宴勛贵重臣及其女眷,共同观赏这场盛宴。 看看时辰不早,陆棠结束游玩,同方闻洲一同去了宫中。 秦昭一会自会隨同镇国公夫人过去。 薛青末向著陆棠的背影挥挥手,唇角的笑容逐渐淡去,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中元佳节之后陆棠才知道,薛青末不告而別,离开了京城。 亥时一到,天空中顷刻绽放出一团团斑斕的色彩,一瞬间的寂静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眾人仰著头,眸子都被染上鲜艷的色彩。 “陛下,此乃国泰民安之象啊!” 重臣夸讚,顺带著拍马屁。 皇上龙顏大悦。 一场烟秀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却需要数十人为此日夜赶工。 硝石的味道瀰漫在空中,却沾染不到皇宫半点,宴中载歌载舞,群臣及女眷满面笑容。 陆棠安静地坐在长公主身边,浑然不觉自己是这场盛宴的缔造者,低调地与长公主轻语。 眾人兴致正高时,一个太监匆匆来稟,层层传递,隨即有人在皇上耳边轻声耳语。 皇上笑容微敛,目光冷冷扫过萧知远和陆棠。 “带上来。” 威严的声音一响起,奏乐戛然而止,舞姬顷刻被屏退。 勛贵大臣们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不明所以地相视著。 不多会,一个妇人红著眼被带上来。 萧知远首先变了脸色。 来人正是陶云倾! 他本就没打算带陶云倾赴宴,她同萧明珠一同去了灯会,他便也没再理会,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知远冷声轻叱。 陶云倾红著眼,拜了皇上之后,哽咽说道:“臣妾本不想扰了皇上雅致,可家中小姑闹著要寻死,不得不前来寻侯爷回去,请皇上恕罪!” 她又跪下来磕头,声音呜咽,透著疲惫和无奈。 眾人冷眼旁观。 请武定侯回去? 怕是故意闹到御前的吧。 她这么一说,皇上能不多问? 在场的命妇看陶云倾的目光带著一抹不喜,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神色。 她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什么手段没见过,这种绕著八个弯子就为了把事情引出来的手段,正经主母是不会用的,显得下作。 听闻陶云倾是平妻扶正,本身『平妻』这两个字,就比『妾』更招人恨,如今她这作態,更是让许多命妇不齿。 萧知远脸都黑了,陶云倾闹这么一出,接下来的局势不是他能左右的。 果然皇上问起来,陶云倾含著泪抬手,目光看了坐在长公主身侧的陆棠一眼,欲言又止。 她这一眼除非瞎子看不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没说话,却又把话都说了。 太监適时地出声提醒,“皇上问话,侯夫人为何不答。” 陶云倾忍不住又看了萧知远一眼。 好似在询问能不能说。 这里两眼下来,顿时让人浮想联翩,毕竟陆棠和萧知远原本就是夫妻,后来因为陶云倾的缘故,二人和离,难不成又折腾到一起去了。 萧知远被这一眼看得怒火中烧,强忍著怒气说道:“你有话说话!” 他以前竟是没发现她如此能装! 陶云倾支支吾吾说道:“我听闻我家小姑说,郡主约她到白玉石桥共同赏灯,却意外落水,被三皇子所救。” 她顿了顿,眾人遐想连篇。 “三皇子本是好意,但……但我家小姑已经相看人家,才互相换了帖子,因为这件事,小姑想不开,醒过来便要寻短见,臣妾实在没法子,只能请侯爷回去做主。” 她轻声呜咽起来。 几句话的功夫,將来萧明珠悔婚也好,被迫进入三皇子府也好,就连毁了名声,都是陆棠背锅。 一道道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陆棠身上。 恶意的打量,幸灾乐祸的审视统统集中到一起。 陶云倾的伎俩实在算不上高明,奈何眾目睽睽之下,皇上不能不理会,尤其是涉及到唯一的女官。 陆棠也是佩服,这是连皇上都算计进去了。 陶云倾当真疯魔的可以。 皇上面上无异,看不出在想什么,瞥了眼陆棠,问道:“有这回事吗?” 陆棠起身回道:“臣不知有此一事。” 多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说多错多,不如让陶云倾先演著。 听到陆棠的回答,皇上看向陶云倾,似是让她接著说。 陶云倾怨怪地看了陆棠一眼,“是我家小姑所言,臣妾如实述说,但臣妾认为,小姑不会骗我,也没必要骗我。” 皇上的目光落在萧知远身上,“萧爱卿也不知道此事吗?” 萧知远垂眸不去看陆棠的眼睛,闷声说道:“臣不知。” 皇上頷首,乾脆便让人宣萧明珠过来。 於是乎,一炷香之后,萧明珠被一顶小轿接来,面色苍白,脚下虚浮地跪伏在地。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她这个样子不是装的。 寒冬腊月落水,甚至將薄冰砸出一个窟窿,她若是还能好好的那才叫奇怪。 萧明珠身上披著厚重的衣裳依然浑身战慄,她哀声说道:“此事怪不得陆姐姐,是臣女命不好,原本能和陆姐姐缓和关係,心中喜不自胜,只是没想到那个时辰白玉石桥会有如此多的人,才被挤入水中。” 这话明著说和陆棠没关係,却处处暗指陆棠居心叵测。 陆棠挑眉,这番话可不是萧明珠能说出来的,她不由得看了陶云倾一眼。 陶云倾垂眸敛首,巧好瞥了她一眼,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 这件事陆棠即便不陷入自证漩涡,也百口莫辩,只能说萧明珠確实豁得出去,这么冷的天都敢下水,占尽优势。 陆棠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索性也不说话,也不辩驳。 见陆棠不搭茬,陶云倾暗自咬牙,遂疑惑地看向萧明珠一眼,“明珠,你说实话,到底去做什么了,郡主不会骗人的,她说不曾邀约过你。” 萧明珠听到这话,顿时张大嘴巴看向陆棠,“怎么会!明明是陆姐姐让我把这信笺……” 说到这里,她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闭了嘴。 第158章 丟失的草纸图 二人一唱一和將重点要说的內容引了出来。 萧明珠的作態让萧知远看了眼皮子直跳,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现在这个態势,他已经不能再轻易开口。 皇上轻『哦』了一声,“什么信笺?” 萧明珠心虚地看向陆棠,似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本以为陆棠会愤怒反驳,怎料她平静地看著她们,既没有气急败坏地反驳,也没有急於向皇上证明,就好像旁观者一般。 这让萧明珠心中有些没底,下意识看向陶云倾。 陶云倾暗道一声蠢货,陆棠不接茬,就继续不下去了? 为了避免萧明珠犯蠢,她开口说道:“明珠,有陛下在,你放心说就是了。” 这话隱晦地暗示眾人,陆棠有可能会威胁萧明珠,以至於她不敢开口说。 不得不说,陶云倾在洗脑这方面確实有两把刷子。 萧明珠颤颤巍巍地將信笺拿出来,用红蜡封著,她高举头顶,“回皇上,臣女不知信笺內容,陆姐姐只说让我送到白玉石桥,会有人过来找我要。” 太监从她手中接过来,送到皇上跟前。 陶云倾瞥了陆棠一眼,见她目光紧隨著信笺,心中冷笑一声。 那镇定自若不过是装给大家看的,实则心中慌得很吧。 武器司丟了什么,她不会不知道,可这件事之间没有任何风声,显然是被瞒下来了。 她总也想不到,那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用这种东西博得长公主的喜爱吗,不是依靠这东西得到皇上的信任和青睞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这东西也將化身一把剑,倒插入她的身体。 陶云倾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刻的精彩。 她垂下眸,担心眼底的情绪被察觉。 另一侧,萧知远眯眼看著那封信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看向陶云倾的眼神都带著杀气。 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至於萧明珠这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萧知远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陶云倾感受到身后如同实质的目光,但她並不在意。 她明白,女人只有將一些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会被人重视。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这是陆棠教给她的,她不就是依靠这种手段,將萧知远抢回去了吗。 所以等到她真正掌握了兵力和权势,萧知远也会凑上来討好她。 看著皇上拿过那封信笺,隨手拆开,陶云倾眼底的光芒大盛,目光灼灼看过去。 萧明珠是真的不知道信笺內容是什么,见陶云倾如此神態,她心中一定,隨即看向三皇子。 下边该由三皇子出场了。 三皇子接下来的话,便能將陆棠彻底钉死! 这是陶云倾告诉她的。 皇上看到信笺后,眉宇间乌云密布,隨即狠狠一甩,喝道:“陆棠,看看这是什么!” 陆棠来到阶下,捡起那张轻飘飘的纸,看到上边內容后,她赶忙跪拜下去。 这时,其余的大臣们也都看清楚纸上內容,那分明是火战车的草纸图! 火器草纸图都是严密保管的,武器司也只有有限几个人能够接触到,如今却出现在武定侯府的嫡姑娘手上。 眾人的视线不由看向陆棠。 难不成真的是她拿出来,交给萧明珠的? 那么她想通过萧明珠给什么人? 念头一闪而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这手段看著有些拙劣,陆棠想要传递信息,又怎么会通过武定侯府的嫡姑娘。 但有些人则不这么认为,在上元佳节这一日,如同萧明珠这样的女子很多,人山人海中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怎么想的都有,现场一片沉默,纷纷看著这齣好戏。 皇上冷哼一声,“陆棠,这草纸图,怎么会出现在不相干之人手上!” 陆棠诚实回答:“臣不知。” “作为枢密院都承旨,全权负责武器司,草纸图丟了你说你不知道!” 兴奋之色在陶云倾眼底翻动,她只有极力克制才能不露出端倪,忍得很辛苦。 听到皇上如此说,她余光瞥了三皇子一眼,见他悠然自得在那里喝茶,情绪微顿。 三皇子怎么还没动静?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这个时候三皇子会站出来,告诉父皇,在上元佳节之前陆棠曾相邀他去白玉石桥看许愿灯。 多疑的皇上,还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唯一委以重任的女官,暗戳戳投靠三皇子,对於正值龙体康健的皇上来说十分忌讳。 前有太子一事,陶云倾不信皇上还能不降罪,为了以绝后患,他也会做点什么。 可三皇子到现在也没站出来,让陶云倾非常不满。 但想想接下来陆棠的下场几乎已经板上钉钉,她心中这口浊气都快散了。 陆棠说道:“回皇上,这只是草纸图废稿。” 眾人看了一眼全须全尾的草纸图,说实话以他们的水平,根本看不出废稿和正式稿有什么区別。 陶云倾也是如此,大家都看不出来,还不是任凭陆棠一张嘴隨便说吗。 “郡主如何证明这是废稿?”她问道。 陆棠指了指草纸图右下角,“正式稿这里会有官印,哦对了,萧夫人还不知道吧,为了定稿,枢密院下发印刻专门的官印,以便真偽及后续使用。” 陶云倾一顿,听到这话有些心虚,訥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 眾人目光落在草纸图上,上方果然没有官印。 陶云倾有些不信,“当真有官印吗?怎么没人知道?” “臣这里正好有一份刚刚定稿的草纸图,还没来得及交还郡主。”许晏舟起身,將袖中的草纸图展开,上方果然有官印。 对此萧知远也证实,官印由枢密院和兵部尚书联合印刻。 陶云倾狐疑地看向地上那所谓的废稿。 即便没有正式定稿,如此完整的草纸图,说是废稿就是废稿? 若是被定义成『废稿』,今晚的一切都白忙活了。 陶云倾忍不住说道:“即便没有正式定稿,如此完整的草纸图,也无法称之为废稿,郡主將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明珠,居心何在!” 陆棠轻笑一声,“我从未给过萧姑娘东西,这废稿並非稀罕的东西,谁都有可能拿出去。” 陶云倾冷笑一声,“不是稀罕的东西,又怎么会放在闷仓柜中!” 闷仓柜是专门用来放置重要之物的地方。 第159章 败露 听到『闷仓柜』三个字,眾人的视线顷刻聚集在陶云倾身上。 陶云倾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一白,乾笑两声说道:“臣妇曾听侯爷说过,武器司重要的物件,尤其是草纸图都会放在闷仓柜!” 萧知远行礼说道:“陛下明鑑,公务上的事,臣从不同女眷说,更不会將武器司中如此重要的事情言明,另外,臣极少出入武器司,並不知道草纸图放置於何处。” 陶云倾睁大眼睛看向萧知远。 他们夫妻一体,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直接拆台!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陶云倾不过就是借著这个由头混过去罢了,他不但不帮忙,还如此落井下石,直言否认! 她却没想过,她这番言论,却是將萧知远也拉下水。 擅自將机密之事透露於他人,即便是家眷,也是有罪责的,作为兵部尚书,更是罪加一等! 眾人眼底透著讥讽嘲弄,夫妻二人公然在陛下面前翻脸,也是前无古人的了。 这齣好戏,愈发精彩了。 陶云倾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这件事若是追究起来,她就败露了。 “且不管这草纸图是否在闷仓柜,郡主说是废稿,就真的只是废稿吗?传扬出去,对我大盛不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吗?” 见她將事態扩大化,想以此遮掩自己的漏洞,陆棠不由得笑了。 她缓缓说道:“若是萧夫人有渠道,儘管將这个散布出去,那样你也算立功了。” 陶云倾蹙眉,“什么意思!” “按照这张草纸图打造出的火战车,会『砰』的一声炸开。”陆棠含笑做了个手势,却看到陶云倾面色愈发白了。 陆棠致使太子三千火銃手集体报废的事情犹如在眼前,有此事在前,没人会怀疑她的话。 三皇子遮住眼底的隱晦和后怕,同时又有些暴躁。 这份草纸图,他拓印了一份,好好地藏在闷仓柜中! 幸好,幸好他没有像太子那般急切。 也幸好他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没有如同之前商量那般站出来。 本以为陶將军的嫡女有些手段,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蠢货! 差点被一个蠢货拖下水,三皇子心情非常不美妙,更多的是后怕。 他本就有把柄在父皇手上,今日他若是往那里一站,但凡说出一点和陆棠有关係的事情,他都见不到明日的晨光。 他心中仔细回想一番,从救萧明珠到现在,整件事应当都和他没关係,没有一点马脚,他心中才稍稍鬆了口气。 皇上冷哼一声,“武定侯,你就是如此治家的吗!” 萧知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家中愚妇,是臣管教不严,还请皇上降罪。” 陶云倾暗咬后槽牙,却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弥补。 她暗恨陆棠阴险,这件事她本可以摘得乾乾净净,將陆棠拉入泥泞,没想到一时不慎中了她的奸计! 陶云倾跟著跪在地上,“陛下明鑑,臣妇乃陶天青之女,秉承父愿,衷心大盛,衷心陛下,绝无二心,刚刚臣妇口误,但这件事的確处处透著蹊蹺。” 她搬出父亲,便是希望皇上能够看在战死的父亲以及十万陶家军面上,即便真的犯错,也既往不咎。 但她不提还好,说完皇上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嘲弄。 第160章 陶云倾下狱 陶家军战死边关这件事,不仅是陶云倾的痛,更是整个大盛的痛。 如此场合下陶云倾搬出父兄,皇上不会不给面子。 有这块免死金牌在,陶云倾无所畏惧。 就在她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皇上的话传入耳中,如同炸雷。 “陶家军十万大军全灭於薛家口一事,已经正式提审,將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审。” 说完这话,他声音放缓,低沉带著压迫感。 “所以你放心,你父兄不会妄死的,十万陶家军也不会妄死!” 这句话,险些让陶云倾瘫软在地。 她浑身发寒,冷汗顷刻间便浸透衣襟,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贴著地面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恐惧地圆睁。 儘管她知道这件事已经定下,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父兄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不过父兄一定不愿意陛下为此劳心伤神,他们会难安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她不敢抬头,怕被看出端倪。 皇上带有压迫力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父兄能过去,十万將士可过不去,这件事,朕晚了数年,也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陶云倾不敢再说,汗渍浸入眼中,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原以为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她正准备起身,耳边又传来皇上的声音。 “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 “盗取草纸图如何论罪!” “回陛下,草纸图乃机密要件,当论窃密罪,处以绞刑。” 陶云倾听到这话便咯噔一下,为何这话听起来像说给她听的。 “陶氏,你可知罪!” 陶云倾浑身战慄,猛地抬头,“陛下,臣妇冤枉!”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认下这件事,她不想死。 大抵是知道她不会轻易认下,皇上看了大司命一眼。 方闻洲冷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陶云倾一怔,猛地回头看去,便看到一个身著囚服,头髮凌乱血跡乾涸的人被架上来。 看到此人,陶云倾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方闻洲冷冷地注视著下方的人,“此人原为陶家军一员,有功在身,后提拔为安邑守备军將领,在陶氏的挑唆下潜入武器司盗取火器草纸图,已认罪画押。” 他简明扼要將此人的情况说了出来。 陶云倾慌乱地摇头,“不、不是的,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这件事和我没关係!” 方闻洲遂看向一脸懵逼的萧明珠,“萧明珠,同罪论处。” 他这话一出,陶云倾就知道要坏,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只见萧明珠陡然睁大眼睛,“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陶云倾让我这么说的,原本只是计划和三殿下邂逅,好能嫁入三皇子府,但她让我在今日宴会上构陷陆棠,说这样可以博得殿下好感,进了府才能有地位,我……” “你住口!”陶云倾扑上来就要撕烂萧明珠的嘴,“你污衊我,你污衊我!” 萧明珠见她如同疯狗一样扑上来,嚇得尖叫一声往后躲,却仍旧被她一把薅住头髮,硬生生薅下来一大把! “大胆!” “御前失仪,给我拿下!” 太监尖声喊道。 陶云倾很快便被死死按在地上,这次她真的害怕了。 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明明陆棠马上就要受到惩治了。 陶云倾脑袋一团乱,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这时,一双云纹锦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艰难地移动视线。 陆棠悠然自得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著她。 陶云倾一双眼睛恨红了,直到被拉下去,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皇上没有判处陶云倾绞刑,只是將她关押大牢等候提审,显然是在等陶家军一事。 一场闹剧在宴会上结束,许多女眷意犹未尽的,整个年节,除了烟最惹眼,便属这件事有意思了。 武定侯府也成了眾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现在大名鼎鼎的陆棠,曾经为武定侯的原配,如今二人又共事。 加之陶云倾一事,许多人都觉得武定侯府风水不好,要么就是祖上没积德。 否则怎么会捡了芝麻丟了个大西瓜? 把陶云倾扶正,同陆棠和离,註定萧知远这辈子一事无成。 不过这次让人疑惑的是,萧知远並未因为陶云倾一事受到牵连,这让很多人咂摸出一些味道来。 地牢中,餿臭腥臭刺鼻,让人进来便忍不住五官扭曲,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惩罚。 陶云倾蜷缩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除了她所在的乾草堆,周围时不时便会跑过去一只老鼠,蟑螂更是隨处可见。 让人带一秒钟都想去死的环境,陶云倾安静地蜷缩著,头髮凌乱遮住面容。 听到动静,才缓缓抬起头看过去,看到陆棠一身清爽乾净的样子,她眼睛赤红一片,猛地扑过去,伸出脏兮兮的手抓向她。 陆棠后退两步,露出一抹嫌恶之色,“你好臭。” 这句话宛若闸门打开,让陶云倾崩溃大吼起来,嚷著要杀了她,让她不得好死。 陆棠笑吟吟丝毫不以为意,这种谩骂对她造不成一点影响,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发泄罢了。 “你不想知道计划怎么败露的吗?” 她一句话让陶云倾安静下来。 陶云倾死死盯著她,“是你?” 可是她想不出来,陆棠又怎么知道她的计划的。 “有人传信给我,说有人慾盗走草纸图,让我加以防范。” 陶云倾睁大双眼,第一个念头便是陶家军那人背叛了她,遂想起他悽惨的样子,绝不像是告密的人。 这件事,除了她便是那人,没人知道。 “你说谎!” 陶云倾以为她要套话,心中警惕起来。 陆棠继续说道:“所以,我放了一张假草纸图在那里,等著你来偷。” 顿了顿,“这件事也在那时候稟明皇上。” 陶云倾睁大眼睛。 所以从一开始皇上就知道此事,就等著有人出来栽赃陷害陆棠,好確定谁是幕后之人! 陶云倾如同失了魂。 好一个將计就计! “传信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第161章 门口求情 陶云倾沉默。 既然陆棠这么问,那此人她一定认识。 不知道为何,她心中仿佛有了答案,可她不敢相信,又觉得不可能。 “是他对吗?”陶云倾声音中透著一抹绝望。 陆棠頷首,“是的。” 陶云倾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乾,一屁股坐倒在地,她苍茫摇头。 “不会的,不可能是他,他是爱我的,哪怕我让他失望了,也是爱我的。” 她坚信萧知远爱她,怎么可能会如此对她。 见此,陆棠嘴角的笑容敛尽。 “男人,多数只为自己。” 她失了看好戏的念头,也没了刺激陶云倾的心情。 这次一棍子將陶云倾打死,陆棠也算出了口气,接下来等到皇上彻查出陶家军背后的真相,陶云倾就离死不远了。 她还记得许晏舟说过的话,这件事她不会沾手,旁观就好。 陶云倾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会来救我的,我是他夫人!我是武定侯府的主母!” 正离开的陆棠闻言,回首说道:“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下狱第一日,武定侯府就呈给衙门一纸休书。” 身后传来陶云倾崩溃的哭嚎,陆棠走出地牢,抬头看著冬日的暖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不作不会死,偏偏总有人要作死。 陶云倾对於陆棠而言就像是路边的一坨狗屎,伤害不到她,却总能膈应噁心她。 让她待在该待的地方才是。 陆棠回了公主府,她和许晏舟的婚事也开始著手准备起来。 马车才听到公主府门前,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衝出来。 “棠儿,棠儿是娘啊!” 陆棠定睛一眼,原来是萧母。 她挑眉说道:“萧老夫人这是从哪里论的?” 人老了大抵脸皮也会厚上许多,萧母听了不接这茬,自顾自地说道:“棠儿,今日我是来替明珠给你赔罪的!” 她倒也识时务,见陆棠不讲以前的婆媳感情,便改了自称。 萧明珠也被下狱了,状况比陶云倾好很多,不在重刑犯大牢中,待遇自然就不一样。 “明珠被那贱妇矇骗了才做下这等事,她一直亲近你,又怎么会真的害你!” 陆棠:“叫著我的名字懟著我的脸构陷我,还不够真吗?” 萧母赶忙说道:“她年纪小,还不懂事,棠儿你作为姐姐,你让让她,我让她亲自跪在你面前给你赔不是!” 陆棠:“年纪小就可以理直气壮作恶吗,若是我被她构陷成功,萧老妇人可想过我有什么后果?” 做下这等事,只是赔不是就想了事,真不知道萧家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得。 萧母说话就抹起眼泪。 她一个六旬老妇当街落泪,很难不引人注意,更何况这里还是公主府门前。 驻足的人逐渐多起来,萧母愈发起劲,哭声都大了不少。 “她是被蒙蔽的,棠儿你大人有大量,放她一马吧,这孩子自小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住牢狱之灾!” “合著就你家孩子没吃过苦,谁人作恶都要下狱,萧老夫人与其在这里与我辩驳,倒不如反省一下是不是萧家的教养有问题!” 第162章 懟回去 从陆棠回来,萧母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对於她的变化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萧母始终认为,陆棠心中定是还有她儿子,若不是因为赐婚,怕是早就回侯府了。 但赐婚这个事,谁也没有法子,甚至都不敢有怨言,自然陆棠也不能表现出来。 可今日她这种態度,著实出乎萧母预料。 即便她没法子再回侯府,对她也应当客客气气才对,毕竟中间还夹著萧知远,她难道不怕萧知远对她有意见吗? 幸亏陆棠不知道萧母心中所想,否则真的要忍不住刨开萧家祖坟看看,这家子祖上都是些什么人,能孕育出这些货色。 萧母来的时候就没想过陆棠不同意,如今见状,她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陆棠要进去,萧母横身拦在她身前。 “陆棠!我待你亲厚如同亲女,如今你竟然眼睁睁看著明珠深陷牢狱,你忘恩负义!你白眼狼!” 她顾不得身份,当街破口大骂。 周围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陆棠眸色淡淡,“萧老夫人身子常年有恙,我可不记得萧明珠曾有一天侍疾,哪一次不是我日夜侍疾直到你好起来。” “萧老夫人忘了吗,你身子不爽利时便会大发脾气,时常以此给我立规矩。” 萧母记起这些回忆,眼神有些闪躲,隨后便又理直气壮地说道:“侯府主母不同於一般人家的正室,你自小未曾好生教养,我若是不好好教导你,你焉能有今日的气度!” 陆棠眸色微冷,“萧老夫人是在责怪我师父吗?” 萧母神情一僵,这才记起来,她可不单单是陆参议家的庶女,她是丘师之徒,这些年一直在丘师跟前。 她顿感懊恼。 丘师曾救大盛於水火,更是亲自教导过当今圣上许多时日,她如此当街指责,那不是找死吗。 萧母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我在教你规矩。” 陆棠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萧家兄妹你都没教好,怎么好厚顏无耻地教我。” 萧母倏然睁大眼睛,“你、你敢如此不敬长辈!” 当真是翅膀硬了,以为傍上长公主,以为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以为自己是將来的北辰王妃,她就敢如此不敬她! 陆棠面容清冷,腰背笔直,“若是长辈,我自然要敬,萧老夫人算哪门子长辈,萧明珠连同府上侯夫人栽赃陷害於我,欲陷我於不仁不义不忠之境地,欲要我性命,如今你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件缘由,上来便要我把萧明珠从狱里捞出来,別说我们已经没有关係,即便有,如此是非不分毫无底线之人,焉能做我陆棠的长辈!” 萧母被陆棠说得连连后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在侯府时,陆棠始终带著温和的笑容,对她毕恭毕敬,对她有求必应。 谁能想到,和离后她竟然会是这副嘴脸! 毫不顾念曾经的情谊! 萧母气地手抖,指著陆棠『你』了半晌,才狠狠吐出一句话,“你如此薄情寡义,看看我家知远还会不会搭理你!” “从前若是没有我在其中周旋,你以为知远会给你好脸色!” “萧老夫人一张嘴真是厉害,黑的能说成白的,据我所知,你这个『周旋』,不是让萧知远晾著我,就是让他不要惯著我。” 陆棠拢了拢大氅,神色淡然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志不同不相为谋,我同萧老夫人实在不是一路人,至於萧明珠的事情,你以为我不追究,皇上就不追究了吗,与其找我,不如跪求皇上开恩。” 萧母没想到她会知道那些事,顾不上脸红,她怎么都不肯让她离开。 她把陆棠当做救命稻草。 “只要你肯求皇上开恩,皇上一定给你脸面的!” 陆棠见她不知所谓,眉头隆起,“萧明珠构陷我,我还要去跪求皇上,萧老夫人莫不是实心疯了?” 萧母见状,乾脆就往路中间一横,“谁敢动我,我、我就躺给他看!” 陆棠嘖嘖两声,“著实没想到,堂堂武定侯、兵部尚书之母,竟会如此不顾及礼仪脸面的耍泼,不知道萧知远知道了会如何,文武百官知道了又如何!” 萧母面色一变,心知自己衝动了。 这几日为了萧明珠之事著急上火,却忘了这是在长公主府前。 余光扫去,见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心慌的厉害。 这若是传出去,对知远会有很大影响。 她最在乎萧知远,和萧明珠放在一起,自然前者更重要。 陆棠见状,迈步从她身侧走过,身形一顿,侧眸说道:“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全当我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的代价,今后老夫人在惹我之前,多加掂量一番。”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回了公主府。 萧母呆滯地站在原地。 来之前抱了多大的希望,如今就有多大落差。 知远说得没错,陆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以前在侯府的她,会为了萧知远压抑自己的本性,对任何人都没有稜角。 萧母离开了,萧知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听了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这件事当真?” 萧母喝著薑茶暖身子,见到儿子忍不住便委屈起来。 “那贱人一点不顾念过往情谊,自以为飞上枝头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当著面那么多人说给她赔不是,换来的就是她恶言恶语,你都不知道她说话有多难听。” “明珠又不是故意的,再者说,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她连个嫁妆都不肯给明珠配,能怪明珠恨她吗。” “求她一回,她还拿上乔了,若不是有赐婚,她现在怕是哭著喊著求咱们呢。” 萧母喝著薑茶说了半天,始终不见萧知远回应,转头看去,就看到他双眼无神地看著地面,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知远,你怎么了?” 萧知远整个人都是灰败的,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嚇得萧母打翻手中茶盏。 第163章 退婚 萧知远苦心经营这么久才同陆棠恢復到一个同僚的关係,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哪怕说的都是公事也让他心满意足。 如今让萧母这么一折腾,一切都白做了,他们的关係重新回到冰点。 萧明珠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那个传信的神秘人並未提及,若是知道,他定然不会让其参与其中。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萧知远就在想如何同陆棠解释,没想到萧母又来了这么一出。 侯府老夫人在公主府前撒泼打滚大闹一场,想必此刻已经传扬出去。 武定侯府的脸面,彻底丟光了。 萧知远不知道母亲如何想的,活了大半辈子了,怎么会做如此糊涂之事! 武定侯府,註定没落。 再如何努力,有萧母和萧明珠在,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这一刻,萧知远心中忽然生了个念头,隨后被他一脸惶恐地压下去。 他怎能……生出如此念头。 萧母见他如此模样,一时不敢再说陆棠的不是。 儘管知道今日的行为不妥,但萧明珠的事情让她无暇多想,满脑子就想把萧明珠捞出来。 “知远,想想办法啊,看看怎么打通关係,赶紧让明珠出来才是。” 她的话音才落,萧知远便垂著头离开了,一句话没说。 第二日,武定侯府门前,一个身著洗得发白,身上还有几块补丁的老太太站在门前。 “顾家送回换帖,双方婚事作罢,恳求顾家嫡姑娘放过我们娘俩!” 说完,老太太高举帖子,微微垂首躬身。 萧母出来,想將人请进去,奈何老太太一步都不肯走。 她看著老太太如今的装扮,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顾老怎的穿的如此模样?” 虽然顾家清贫,但也不至於穿打补丁的衣裳啊。 若是当初他们家如此穷苦,萧母定然不会將闺女许给他们。 她就是看到顾渊的潜力,如此年轻的贡士,前途无量。 顾老太太抬起头,语气中带著隱忍的怒火,“老身为何穿成如此模样,不应该问侯府嫡姑娘吗!” 萧母张了张嘴,想起还在狱中生死不知的女儿,心头有了些火气。 “和明珠有什么关係!” 顾老太太从袖中掏出状纸,“老身已到衙门报了案,武定侯府嫡姑娘派人劫掠贡士,打砸其在京城的住所,使我等无家可归,陷害忠良,致使我等当街被诬陷,险些闹出人命,这些事定是要討回一个公道的!” 萧母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若想退婚,何至於找这许多理由编排我家明珠!” 顾老太太抬了抬下巴,“这话正是我要同老夫人说的,既然你们不满意这桩婚事,好聚好散便是,何苦如此逼迫我们!” 隨后她紧接著说道:“请把庚帖还给老身。” 见她態度如此强硬,毫无转圜余地,萧母顿觉脸面全失。 这番態度,就好像她侯府有多稀罕顾渊似的,不过是看中家中人口简单,人有诚恳有才,明珠嫁过去不会吃亏罢了。 萧母赶紧让人將庚帖拿出来送还,別让人觉得他们认定这门亲事。 顾老太太拿回庚帖,顿觉鬆了口气,让萧母看的直咬牙。 “既如此,就此別过,老身还要去衙门状告。” 萧母哪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去衙门,听她都说出来了,是不是就想让她挽留的意思?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顾老夫人不必整这一出,你若是拿不出证据证明那些事乃明珠所为,老身也豁出去,也要討回个公道。” 顾老夫人頷首,“那我们公堂对簿吧。” 萧母见她真的走了,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真的是明珠做了什么? 她可是知道萧明珠一直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这次更是听了陶云倾的挑唆和三皇子沾染上。 这桩婚事怎么都不可能成了,但不能因此背上官司。 构陷陆棠的事情还能说被陶云倾挑唆,当街殴打劫掠贡士,这件事说大会很大,说小也能化小。 但若闹到公堂上,恐怕就不好解决了。 萧母赶忙让人追出去,却已经晚了。 不得已,萧母只能步履匆忙去找萧知远,这件事务必要扼杀在萌芽中。 谁知萧知远一大清早就去当值,萧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还不快去把侯爷找回来!”萧母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想起娇纵的萧明珠,萧母只觉得气恼,她怎么如此糊涂,什么人都敢劫掠打杀? 那是贡士,即便没有官职在身,也已经在册! 本身萧明珠就一身烂摊子,若再加上这件事,她这牢底就得坐穿! 第164章 皇商 陆棠不知道武定侯府又乱了,她正在醉仙楼用膳。 薛掌柜以及贺连山等人一起宴请她和户部尚书,几个人诚惶诚恐。 薛掌柜无比佩服自己有一双鋥亮的眼睛,当初他就知道陆棠不凡,如今不仅边关立下大功,得封郡主,还是未来的北辰王妃。 哦是了,当朝第一位实权女官! 薛掌柜来京之前,特意去拜了祖坟,能在最初就认识陆棠,绝对是祖上积了大德。 陆棠对薛掌柜也非常满意,当初除了因为薛掌柜遇到困境,再则也因为他实力雄厚,否则她是不敢开出三万黄金价格的。 所以这群人也以薛掌柜为首。 商人地位低下,哪怕是一方豪商,在陆棠这个郡主和户部尚书面前也卑微得很。 能够宴请二位,是他们曾经想也不敢想的。 丘大人虽然端著架子,但因为陆棠在,他也算得上隨和,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意。 第一次烟生意交给薛掌柜和贺连山,他们七三分配烟数量,一顿饭下来,大体便谈得差不多了。 说是谈,多数都是丘大人提出要求,薛掌柜等人儘量满足。 能够有这次生意,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他们原以为丘大人会提很多要求,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达成。 送走户部尚书,薛掌柜寻了个机会单独拜访陆棠。 生意人都懂规矩,陆棠如今是他们的主家,他需要看看主家如何给他点位。 虽然同陆棠相识已久,但那三万两黄金在先,薛掌柜心中只能再次做好建设。 希望郡主能让他挣些。 公主府自是不方便,陆棠便在茶肆与薛掌柜见得面。 薛掌柜有些拘谨和侷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爭取点位。 一般来说,主家和他们会七三分帐,他们能拿到三成,这是对於大生意来说。 若是一般的小生意,主家一般都是八成或者九成,这个利润就很薄了。 陆棠笑道:“这两年薛掌柜的生意不错。” 薛掌柜脸上堆起笑容,“多亏了郡主,若非郡主传授,在下哪能有今日成就。” 这两年不仅把之前亏损的都补上,利润更是翻了四倍不止。 薛掌柜已经不完全局限於裘类生意,因为边关粮食和瓜果產量极好,他后来又强势並下一家商行。 这家商行与贺连山的商行在安邑城和昇州城並驾齐驱。 现在因为陆棠,他又介入烟生意,这在大盛可是独有的! 借著烟生意,他可以迅速打通他国的贸易渠道,扩大他的市场。 所以这次不管陆棠要多少,薛掌柜都会咬牙承下来。 当然,爭取一下还是要的。 “郡主,关於点位……” 他见陆棠脸上笑吟吟的,脑海中依稀出现第一次见她时的笑容。 让他大出血的笑容。 薛掌柜心中苦笑一下,知道自己没必要爭取了。 “薛掌柜认为呢?”陆棠反问。 薛掌柜深吸一口气,说道:“若非郡主抬举我,我也没有今日这等成就,在下愿拿一个点。” 他拿一成,给陆棠九成,相当於给陆棠挣钱,他就拿个工钱。 虽然这工钱高昂的很。 陆棠浅笑,“薛掌柜,烟生意我拿四成,两成给丘大人,剩下四成你拿。” 薛掌柜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人愣在那里。 刚刚郡主说什么? 他!拿!四!成! 薛掌柜目瞪口呆,呆滯地看著陆棠,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做生意这么多年,他都没听说过能拿四成的! 三成已经是主家和善了。 再三確认之后,薛掌柜脸色涨红,全身血液都涌入心臟一般,兴奋得恨不得现在就去干活。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攀上权贵,做好了出血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惊喜等著他。 “郡主,在下誓死追隨郡主!” 他当即表了衷心。 陆棠笑笑,她倒不是和银子过不去,只是她需要调动薛掌柜等人的积极性。 只有给自己挣钱的时候,他们才能想尽一切办法推起来。 至於给丘大人两成,虽然这种事都是私底下默认的,但她可不想將来被人抓住把柄。 树大招风,她现在已经很招风,不能不贪,要让皇上放心,也不能太贪被人抓住小辫子。 薛掌柜如此,贺连山自然也是如此。 贺连山回到客栈很久都不敢相信他能拿四成,回过神来之后,他立刻开始著手准备,將能用上的人脉统统用上。 陆棠听到下人来报,便知道自己的做法奏效了,这之后不需要她费什么心,薛掌柜和贺连山遇到困难会主动应对。 谈妥之后,陆棠寻了个机会將丘大人的两成相告。 哪有官不贪的,丘大人白得两成,自是满心欢喜,对陆棠愈发客气起来。 这次买卖主要目的还是充盈国库,所以赋税极高,薛掌柜等人若是不加把力,四成会大大低於预期。 陆棠带著琥珀准备回公主府的时候,便看到衙门前围著许多百姓,里边正在审案子。 这並非稀罕事,然而路过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顾母將萧明珠告上公堂了? 虽然在预料当中,不过没想到顾母这么会挑选时机。 她清楚得很,即便顾渊是在册的贡士,但和侯府嫡女比起来相差太多,真闹起来,他们未必能占到便宜,甚至还可能导致顾渊丟了殿试的机会。 顾母便一直等待,终於等到这个时机。 陆棠忍不住赞了一句。 陶云倾是窃密罪,萧明珠被认定为从犯,这不是萧知远前后打点一番就能解决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萧母才会巴巴跑来找陆棠,想从她这里寻找一线生机。 陆棠站在最外边,远远就能听到萧母的怒斥和哭声。 萧明珠自是不可能对簿公堂的,萧母藉此拒不承认,一口咬定是顾母想要退婚故而將脏水泼到萧明珠身上。 陆棠对此不太感兴趣,正欲离开,便看到萧知远步履匆忙赶了过来。 萧知远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陆棠的身影,他脚步一顿,在陆棠的视线移过来之前,他先一步移开视线。 第165章 公平公正 萧知远不敢和陆棠的视线对上,前边官差开路,他低著头走进公堂。 为数不多的血亲,让他满心疲惫。 他第一次体会到,家里有一个真正的主母有多重要。 若是陆棠仍在侯府,哪怕萧明珠不爭气,也断不会落得今日下场,萧母更不会这么大年纪,亲自下场到公堂。 说一千道一万,没有一个主持后宅的人,他这官也当不安寧。 萧知远很想將陆棠从脑子里挥去,可她占据他整个心神,以至於他站在公堂半晌,审案的府尹行礼他都没反应过来。 顾母冷冷看著萧知远,“兵部尚书的亲妹妹差点害死我母子,怎么,如今这是来震慑我这寡母来了?” 萧知远的到来,让萧母有了主心骨,止了哭声,忍不住埋怨道:“怎么才来!” 听到顾母的冷笑声,萧知远嘆了口气。 以前侯府势弱,萧知远也没有实权差事,没有太大的体会,如今侯府一翻身,出现在朝堂之上,萧母立刻便显现出鄙陋之处。 遇事,萧母主持不了大局。 前堂后宅都要萧知远操心,他一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常审案便是,若当真是萧明珠所为,按照律法处置便是。” 听到萧知远的话,萧母愣在那里,隨即反应过来哭道:“儿啊,你糊涂了吗?那是你孪生妹妹,再亲厚不过的血亲,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冷血的话来!” 府尹擦了擦额头冷汗,重新坐回去,见萧母哭闹不休,也不敢呵斥制止。 顾母冷眼看著萧知远,自是不信他真的袖手旁观。 “我若现在拿出人证物证,怕也是会被销毁吧。” 顾母怡然不惧,白的头髮掩不住她脸上的坚韧。 “今日老身必定要討回一个公道!” 她做好了准备,若是这些人官官相护,明著袒护萧明珠,她便一头撞死在公堂上。 外边有那么多百姓看著,她就不信公堂上死了人,这件事还能压得下去。 顾母没別的本事,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能够堂堂正正,安安稳稳进入殿试。 决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染上污点。 顾母眼底决然,看得府尹一个头两个大,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是不可能不顾兵部尚书的。 就在他琢磨该如何判案的时候,衙门外百姓让开一条道路,一道清丽的身影,带著些许凌厉的气势走了进来。 陆棠一进来,顾母眼中便露出希冀之色。 府尹赶忙下来行礼,之后又回到座位上,更头大了。 他大概看出眼前的形势,想要明著偏袒侯府肯定是不行了。 虽然陆棠的官职没有萧知远大,但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一百个脑袋也得罪不起。 府尹乾脆一咬牙,那就公平公正地审吧。 陆棠来了之后,顾母大胆地呈上证据,宣来人证。 这个案子实际非常简单,萧明珠仗著侯府嫡女的身份,根本不加以掩饰,明目张胆去找顾渊的麻烦,留下一大堆的把柄。 这些把柄放在平时自是不算什么,萧知远就能给她抹掉,但放在现在,对她而言就是致命的。 先是窃密罪从犯,构陷郡主,再是囂张跋扈当街劫掠在册贡士。 萧明珠的名声,彻底臭了。 就在府尹准备落下笏板,正要宣判结果,门外匆匆进来一队將士。 “大人,城外五千將士请愿,希望赦免陶云倾!” 第166章 不明真相的旧部 听到这个消息,陆棠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在她带著五千將士投靠三皇子的时候,她就大为震撼。 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能消耗陶將军的恩情,迅速收拢这五千人,陆棠不佩服都不行。 陆棠有一点好奇,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陶云倾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若是明知道情况还这么做,这些人不配为大盛所用! 但毕竟是陶家军旧部,不好处置。 不过以当今陛下的作风,这些人八成会被充军到前线,当作炮灰。 这些人多数都活不了的。 萧母见审案被打断,不由自主鬆了口气,往后拖一拖,兴许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是权贵,不同於一般百姓,总能想到办法。 她后来也反应过来,萧知远被架在高处,不好明著偏袒萧明珠,若私底下给府尹暗示,他必不敢判了萧明珠! 想到这里,萧母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笼,才惊觉刚才大哭大嚎的行为颇为不妥,有失身份。 瞟了一眼外面围观的百姓,见他们脸上神情各异,萧母顿觉脸上有些掛不住。 萧知远转身离开公堂,陆棠见状跟著起身。 她到此的目的已经达到,萧知远一走,她便也没必要留下了,否则反倒显得顾家仗势欺人。 现在陆棠对请愿的事情更感兴趣。 陶家军的事情一天没有结果,陶云倾便一天没有结果! 让她在狱里受点罪,陆棠没有任何意见,但她发现,哪怕陶云倾不现身,也能因为她出现点么蛾子。 比如这次。 陆棠觉得,这次的事情或许有决定性作用,她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看。 陆棠和萧知远前后脚离开公堂,萧母跟著起身准备离开,府尹一落板子。 “下者要去何处!” 萧母愣了一下,“我儿子都不在了,还继续吗?” 府尹:…… 萧大人怎会有如此一位蠢昧的母亲? 后宅有这样一个糊涂至极、说话不经思索的主母,后宅乱套才是正常的。 对於人家的家事,府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轻咳一声,审案继续。 萧母对於自己的行为总是后知后觉,每次说完做完才会发觉不妥。 看到府尹的表情,她也知道刚才又说错了话。 她暗恼不已,到底是许久不曾掌家,又许久不曾同人交往,在侯府中如此惯了。 如今忽然事事需要她出面,短时间內她很难改变习惯。 萧母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莫要再丟了侯府脸面,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应对。 五千陶家军旧部集中在城外,他们自觉卸了武器鎧甲,整整齐齐跪在城外。 过往百姓商贾驻足观望,都在议论事情缘由。 每隔半炷香的功夫,五千旧部便会齐齐呼喊『望陛下赦免陶將军之女陶云倾!』 “陶將军一家全部战死,只留下陶云倾这一丝血脉,不能让有功之臣寒了心啊,求陛下开恩!” “陶將军生前十分疼爱嫡女,如今英魂在天,只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一个旧部正在同守城统领说著这件事,言语神態都带著执拗。 他们说什么都要保住陶將军唯一的根苗,不枉他如此保家卫国。 守城统领哪里知道这里边的事情,只是蹙眉听著,在萧大人来之前他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如此大规模闹事,这还是第一次。 这五千人乍一出现,守城军顷刻紧张起来,以为又出现了谋逆,直到见他们主动卸了盔甲兵器,这才露出惊疑之色。 同时心中好奇他们口中的『陶云倾』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们豁出去,拼著被杀头的罪集体请愿。 待听到是陶將军之女,肃然起敬。 陶將军父子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那些年若是没有陶家军守护,平遥城焉能有如此平静。 不仅如此,他们还听说陶家的家眷尽数死在边关。 “听说是陶將军父子杀了太多岐人,被记恨,所以劫掠他们的家眷辱之杀之!” “到后来陶將军的家眷从上到下,死的只剩下他们三人,自然十分宝贝这个女儿!” “听说这位嫡女也是个巾幗英雄,在边关隨著父兄杀敌,丝毫不让男儿!” “那怎的被关押在大牢?” 因为有悬念,才愈发引起人们的兴趣,城门聚集的百姓商贾愈发躲起来。 守城军驱赶了一部分,架不住来往人流太多,又有陶家军旧部纠缠。 昌运长公主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陆棠听说过她的传奇,却是第一次有幸见到这位长公主。 水榭亭台中,雍容华贵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逗弄著一只波斯猫,她唇角莹然,看著小傢伙的眼神满含慈爱。 那一头银髮並未让她的顏色有失,反倒增添了別样的神采。 长公主看上去四十许人,谁能想到她如今已经六十高寿。 脸上纵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跡,仍旧能够看出年轻时的容月貌。 看到陆棠的时候,长公主脸上笑容微敛。 陆棠於亭外叩拜行礼。 “你就是丘师的关门弟子啊,瞧瞧这模样,生的如此標誌,还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貌。” 长公主给陆棠赐座。 “丘师可好?” 陆棠恭敬道:“师父安好,劳烦公主殿下掛念。” 虽然几年没有回去,但是她同师父年年书信往来,因此还惹得萧知远不快。 他始终认为她的师承是三教九流,曾直言让她断了来往。 长公主感慨一嘆,“当年一別丘师,如今已四十余年未见,丘师人中之凤,一身本事,从不拘泥后宅那一方天地,虽未上过战场,却当得起巾幗英雄之称,实乃大女子也。” 陆棠微怔,总觉得长公主话里有话。 抬眼间,恰好看到长公主扫过她时,眼底那抹不以为意。 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其实今日之所以能够拜见长公主,也是因著师父这层关係,否则长公主早已不问世事多年,一品誥命夫人的拜帖都不接,更遑论是她这个没有实权的侯府前夫人的拜帖。 长公主和师父的事情陆棠听说过。 第167章 有人在推波助澜 萧知远能够如此快速在边关立功,难道不是借著陶將军女婿的名义吗。 否则以他的资歷,如何能得到玄甲军的认可,如何在军中形成自己的威望。 不得不说,旧部有一部分猜对了。 当初侯府衰败的厉害,萧知远很难借势,巧好袍泽之妹的陶云倾借住到府上,他很难不被她身上那层光环吸引。 加之陶云倾能说会道,能文善武,各种优势之下,他便从心底里觉得陆棠粗鄙浅薄,许她正妻之位,愈发觉得她德不配位。 而当初,他也有心藉助陶將军在军中的影响力,想获得一些资源和支持,好爭取上边关立下战功,保住侯府地位。 如今他如愿了,却不是因为陶云倾,而是因为陆棠。 见双方扯皮,陆棠站在不远处有些奇怪。 即便萧知远距离这里比较近,那这个时候大师兄和许晏舟也应当赶过来了才是。 可这么久都不见他们的身影,不免让人多想。 她可不信守城军没有通知他们,恐怕第一个稟报的就是大师兄。 陆棠一线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虎嗅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见到这些旧部根本不知道陶云倾的所作所为,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蹺,兴致勃勃观望起来。 萧知远几次命令这些旧部收了东西离开,却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常备守城军也不过三千人,若想以武力制住这些人,恐怕还要通过枢密院或者皇城司调动人马。 但萧知远知道,若是动用武力解决这些『不反抗』之人,定会引起民间舆论,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满。 萧知远一筹莫展,心头的火气都快压不住了。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些旧部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异样,说话含沙射影不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敬重。 五千陶家军旧部城门请愿一事迅速发酵,闹得满城风雨,眾人都在討论陶云倾一时。 原本陶云倾的事情只有上层阶级知道,如今就是街头商贩,卖菜阿婆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只不过说起来,说的都是『忠良之后』。 (请记住 看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陶家军旧部也不算太傻,还知道卸了鎧甲和武器,如此不论是皇城司还是枢密院都不可能扣他们一个谋逆的罪名。 陆棠嘖嘖两声,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还是相当有谋略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这背后之人,未必是想要救出陶云倾。 如果不是,那又是何意? 陆棠正思索的时候,城门处有了动静。 一队身著金纹玄衣,头戴翼善冠的侍卫骑马出现,为首之人正是大司命方闻洲。 看到这些人明目张胆地在城中骑马,百姓们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方闻洲高坐於马上,一身凛冽的煞气繚绕,让人看了不寒而慄,一些胆子小的百姓,用不著守城军驱逐,自发散开了。 饶是在战场上廝杀过的陶家军旧部,见到大司命,气势也不禁矮了三分。 “给罪人陶云倾请愿?” 一句话,似是点燃了旧部的怒火,一个旧部努力抬起头,“大司命以什么罪定论?” 第168章 镇场子 一个旧部站出来,另一个旧部跟著站在一侧,似是为了壮声势。 “不错,敢问大司命,以什么论罪?” 方闻洲坐於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看著他们,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来人。” 几个旧部见他轻轻挥手,不自觉后退一步。 “大司命不必不如,我们、我们根本没想过反抗,只想挣个公平公正!” 他们以为方闻洲要动手。 儘管他们有五千人,但只要皇城司调兵,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拿起武器硬碰硬,反倒会有机会爭取到。 方闻洲睨了他一眼,说道:“告诉他们。” 一个侍卫手举捲轴策马来到前边,扬声说道:“我大盛,自然以大盛律法论罪!” 说著,不等这些人发问,將手中的捲轴展开,当眾宣读起来。 原来这是陶云倾的罪状。 罪状所含,不仅是她在京城犯下的罪责,还有她在边关蛊惑刺杀边关將士,扰乱边关建设及火器打造等等一系列罪名。 听到这么多,陶家军旧部一脸呆滯。 遂有人质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莫不是有人故意针对陶老將军的血脉吧!” 否则怎么连边关的事情都扯出来了,他们听闻,陶云倾是以萧將军的家眷到边关帮忙的。 这一点萧知远最清楚才对。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自主看向萧知远,想起刚刚他的表现,是不可能给陶云倾说话了。 皇城司侍卫冷声说道:“能罗列到罪状上的,必然是人证物证俱在,正因为如此,还有一些未被证实的罪名,待查明真相,拿到证据,才会罗列上去。” 一个旧部下意识问道:“还有罪证?什么罪证!” 皇城司侍卫看了方闻洲一眼,得到允许,说道:“说起来,这件事和你们也有关係。” 旧部面面相覷。 “陶云倾涉嫌泄露军情,导致陶家军十万部將悉数死於薛家口,此事陛下已经下令,儘快查清,让陶家军十万英魂得以瞑目!” 此言一出,五千人顿时炸了锅。 许多人纷纷叫嚷这不可能。 “简直一派胡言!”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陶小將军怎么可能泄露军情,她可是亲身参与了那场战役,是唯一一个逃回来的人,是挽救了整个平遥城的人!” “不错,就算是皇城司,也不可妄言!” 五千旧部群情激愤,若非面对的是皇城司,他们怕是早就上前干一架了。 鏘! 一声金戈交鸣。 寒光一闪,隨著一声惨叫,叫嚷最欢的旧部单膝跪於地上,蜷起的腿鲜血直流。 眾人面露惊惧之色,纷纷看向大司命。 方闻洲一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压迫感扑面而来。 惨叫声之后,便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你们在质疑圣上的决定,还是在质疑陶老將军以及陶家军的本事。” 一句话,让五千旧部哑口无言。 方闻洲看向为首之人,“你是他们的统领?” 为首之人昂首挺胸,“不错。” 方闻洲归剑入鞘,眼底儘是冷漠,“既如此,你们便在这里扎营,等著事情查清楚。” 为首之人张口欲说什么,方闻洲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噤声。 “再叫囂,杀无赦!”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透著极致的淡漠。 皇城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方闻洲一提韁绳,掉转马头,扫了人群中的陆棠一眼,带著人离开了。 为首旧部姓唐,名之威,他心中忽然有些憋屈。 他们主动在这里请愿是一码事,被人强行留下在这里等消息又是另一码事。 刚刚皇城司所言,还有那份盖了官印的罪状,让五千旧部心神震盪,久久无法平復。 以至於他们连最初的坚持都有些动摇。 他们不过是想保住陶老將军最后一丝血脉,可怎么也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隱情! “唐老哥,他们说的不可能是真的对不对?”一个旧部迫不及待跑过来,想从唐之威嘴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但是唐之威沉默以对。 理智上他知道,这件事怕真的如同皇城司所言,否则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定下陶云倾的最。 他们在等这件事查明真相。 情感上,他真的不愿意相信陶云倾会和这件事有关係,其余的不论,就十万陶家军部將惨死,是他们永远的痛! 这五千人,都是不曾跟著去薛家口的人,他们留守平遥城,眼睁睁看著陶云倾策马飞奔而回,身受重伤,只为了给他们报信! 这样的人,竟是泄露军情,导致这场惨事的罪魁祸首?! 围著唐之威的旧部越来越多,他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来,眼底带著坚毅之色。 “既然皇城司让我们在这里等,必然会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在这里驻扎!” 隨后,唐之威组织人开始在城外搭帐篷架火盆,准备长期在此驻扎。 他看来,数年前的战事,想要彻底查清楚没有些时日是不可能的,甚至於几年內都不会有结果。 那时候皇上一定还会对他们有其他安排,他们且等著就是了。 虽是这么想,但唐之威心中也感到不安和忐忑。 这次聚眾脑袋皇城根脚下,他们实际冒了极大的风险,几乎是牺牲了他们將来的仕途,只为了换取一个公道。 如果说……如果说最后的结果,真的如同皇城司所言……他们今日的行为,將成为一场笑话! 这是唐之威无法接受的。 看著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萧知远被双方忽视个彻底,一是觉得有些尷尬。 同时心中感到极大挫败。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司命,但没想到差距这么大,大司命出现,仅仅靠威慑力就震慑住这群人,而他堂堂兵部尚书,像个小丑一般。 颓丧的同时,他感到奇怪,许晏舟怎的没出现? 避嫌? 他有些莫名,近来许晏舟颇为低调,他甚至时常会忽略掉这个人,偶尔记起来,还是因为陆棠的缘故。 除了陆棠没人知道,许晏舟根本不在京城。 在年前,许晏舟就奉命出城查探这件事去了。 第169章 重生后的纠结 萧知远知道陆棠跟著他过来了,此刻再回首望去,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心中不免失落。 此刻陆棠已经回了公主府,让琥珀去打听一下萧明珠的案子怎么样了。 琥珀回来后一脸无语,“顾家胜是胜了,姑娘你知道怎么判的吗?” 不等陆棠说话,琥珀被气笑了,“判萧明珠於牢中思过!” 这和没判有什么区別! “狗官!”她大骂一声。 陆棠摇头一嘆,结果在预料当中。 除了萧知远的因素在里边,还有一个便是因为陶云倾的案子未判,连带著萧明珠的就不好判。 除非將来顾渊考取功名,得了皇上青睞,才能真正让府尹有所顾忌,否则顾家这个因素根本不会考虑进去。 今日名义上的胜利,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否则顾家根本打不贏官司。 现实便是如此。 虽然萧明珠没有被放出来,但也没有更深一层的罪责,萧母回到侯府已经累得头晕眼,饭都吃不下去。 她许久不曾操心过,原以为萧知远带著侯府翻身,一跃成了真正的权贵,有了影响力,她的好日子便也来了。 然而事与愿违,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操劳烦心。 此刻,她迫切地希望能够给萧知远找个真正的侯府主母当家。 陆棠是不可能回来了,人家还等著去攀高枝当王妃了。 “用点力气,今日快累死我了。”萧母闭著眼拧著眉,脑袋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只想闭目假寐。 不多会,婆子来报,说萧景年过来了。 萧母实在没心思,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奈何婆子一脸为难,“似乎是因为景辰少爷的事情。” 听到这个,萧母头都开始疼了。 该死的陶云倾,做下这等事,幸好知远有先见之明,否则带累的侯府都跟著完蛋。 如今休是休了,留下个萧景辰,按照儿子的意思是,想养在她膝下。 “让祖母歇息吧,弟弟那里我去照看。” 门外传来萧景年的声音,萧母听完眉头都舒展开了。 还得是景年知道心疼她。 萧景年没见到萧母,却在萧母这里过了明路,笑著向陶云倾的院子走去。 陶云倾院子的丫鬟婆子见到他过来,脸上堆满笑容。 侯府后宅虽然只有一个贵妾,但没有女主人在,混乱不堪,丫鬟婆子浑水摸鱼的多的是。 萧景年这个小主子来了,自是少不了一番巴结奉承,好能將自己调离这个院子。 正因如此,当萧景年笑眯眯给萧景辰餵了一颗飴的时候,婆子丫鬟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吭声,反倒笑呵呵看著。 萧景年含笑说道:“虽然云姨不在了,但是云姨待我一直都很好,以前每日我都有飴吃,总不能亏待了弟弟。” 婆子笑著称是,眼底却划过一抹慌乱之色。 在这个院子当差的人,哪里能不知道陶云倾藏在深处的含义。 陶云倾一直捧杀侯府嫡长子,陆棠在的那几年尤为明显,哄得这位小祖宗和陶云倾一条心。 今日这是怎么的,难不成是回过味来了? 萧景年还不到十岁,没人教导的情况下,能琢磨过来吗? 亦或者她们多心了,萧知远始终觉得这是在对他好?所以才想报答在萧景辰身上。 隨即婆子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深宅后院养出的公子哥,但凡脑子没问题的,都不可能是直心眼子的。 想到这里,她忙从萧景年手中接过整包飴,说道:“少爷宅心仁厚,对待兄弟真是没的说,这飴交给奴婢就是了,以后奴婢每日都给小少爷吃。” 她说完,就看到萧景辰笑了,从袖子里摸出两粒金瓜子扔过去,“好好伺候著小少爷。” 直到萧景年离开,婆子后脖子上的冷汗都没下去。 尤其是对上他临走前的眼神,婆子便知道,陶云倾所有的事情,这位大少爷都知道了。 心中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能逆著这位大少爷来,若是伺候的好了,说不准能再度得了主子重用。 想著,她的眼神落在刚满两岁的萧景辰身上,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萧景年回到了自己的青竹苑,开始用功读书。 祖母以为这次贏的是她,她却不知道,等到开春殿试之后,有的是她和府尹后悔的时候。 不过上辈子没有这么一码事,从一开始萧明珠就进了三皇子府。 这次因为他的干预,事情有了一些变化。 萧明珠去死没关係,至少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为了辅佐三皇子上位,差点將整个侯府拉下来垫背。 最重要的一点是,萧明珠没办法借著三皇子侧妃这个身份,几度为难娘亲。 这才是萧景年稍加犹豫之后,任由她跳入火坑,顺便加了把柴火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拿著书的手一顿,忽然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有一件事发生。 这件事让萧景年无法再聚精会神,有些心思不寧起来。 他在书房走来走去,看著外边逐渐暗下来的天,心中迟疑起来。 娘亲和北辰王成亲的时候,北辰王没有骑马,而是坐轿。 听闻他在年节时外出遇刺,伤了腿,一辈子都跛了! 后来听陶云倾说起这件事,还嘲讽陆棠,二嫁嫁了个跛子,就算是北辰王妃又如何! 若只是跛了或许都好说,萧景年依稀记得,北辰王似是受伤颇重,加上边关的暗伤,没过几年他就开始长期臥榻。 后来整个北辰王府就靠娘亲一个人撑著,许家对待她的態度若即若离。 从陶云倾的话中,陆棠的日子说不上艰难,但也算不得多好。 虽然萧景年觉得其中有夸大的成分在,但北辰王的遭遇,肯定会对陆棠有不小的影响。 萧景年迟疑的缘由在於,如果娘亲不和北辰王成亲,亦或者北辰王死了,娘亲会回到他身边吗?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努力一下,是不是可以和娘亲重新在一起? 萧景年心如擂鼓,按住窗沿的手用力,手背青筋凸起。 “我该如何是好……” 第170章 心神不寧 解决了萧明珠劫掠打人的案子,萧知远重重鬆了口气。 毕竟是他胞妹,他不可能眼睁睁看著她罪上加罪。 至於泄密罪从犯,他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將她摘出来。 萧母日常哭三回,萧知远都不愿回来了。 这日他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侯府,如同往常那样直接去了书房。 在书房,他还能得到片刻的安寧,嘱咐下人不允许打扰他,萧知远开始放空自己。余光瞥到镇纸,萎靡的精神忽然一振! 那个人来过了! 他的书房日夜有人看管,那个人却来去自由,萧知远心中有些凛然,却又惊奇於这人的本事。 他若是有恶意,侯府挡不住他。 拿起信笺,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上面寥寥数字,却看得他眉心凝重,復有陷入沉思和纠结。 北辰王有难? 救还是不救? 实际上他没有那个能耐救人,但他若是能及时把消息传递出去,或许可以救下北辰王。 可如果……他不救,北辰王没能回来,他和陆棠……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萧知远揉了揉眉心,理不出头绪。 打开房门,看著外边光禿禿的树,毫无色彩的土地,心中也感到一片灰白。 不知不觉之间,他走到了汀澜苑。 虽然这里已经不叫汀澜苑,但他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陶云倾將这里改的面目全非,已然寻不到一丝一毫那个人的身影。 才到拱形门,便听到里边传来幼子的哭声,他迈步走进去。 与此同时,萧母抹著眼泪来到萧知远的书房,任凭小廝如何阻拦都无济於事,反倒被萧母身后的婆子打了一巴掌。 “混帐玩意,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侯爷的亲娘!” 小廝捂著红肿的脸,眼睁睁看著她们进去,不得已只能去寻了萧知远。 萧母推开房门没看到萧知远,愣了一下,她以为这是他的敷衍打发之词,没想到是真的没在。 最近儿子总是躲著她,她又能怎么办,她就这么一个闺女,自小娇养长大,总不能看著她在狱中被磋磨死。 萧母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她这么多年不和人走动,生活在京城却是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如今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人呢。 打探消息都没有门路。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找萧知远,让他別忘了自己的亲妹子。 “老夫人,您看这个!”婆子伸手指了指书案上。 她识得几个字,在府中颇有脸面。 萧母將信笺拿过来一看,顿时面色一变,转头对婆子说道:“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她將信笺原封不动放回去,心中却有了念头。 书房乃侯府重地,也只有萧母敢如此闯进来,萧知远得了消息疾步而归。 这里有许多政务机要,他不免有些担心。 来到书房,就看到萧母端坐在一旁,顺手將婆子打发出去。 “母亲!”萧知远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 萧母將房门关上,一双眼睛闪著光,“我看到那信笺了。” 萧知远面色沉下去,“谁让您隨意进我书房的!” 萧母话没说完被打断,顿时不高兴,“我是你嫡亲的娘,你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別说进你书房,就是要你死,你也不能违背!” 萧知远闭了闭眼,若再说下去,便该闹起来了。 他转身將那信笺拿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说道:“娘,您应该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 不同以往,现在侯府没有女主人,有些时候不得不让萧母出面。 萧母出身不高,小官之女,虽是高嫁侯府,但是当时的侯府外不强还中干,少了和人打交道的机会,萧母便始终没有与人相交的警惕性。 萧母冷哼一声,想起还有重要的事,不再与他爭拧,压低声音说道:“信笺上的事情可是真的?” 萧知远垂眸,“没发生过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知道这个神秘人传递的消息恐怕都是真的。 萧母凑上来,“你不想让陆棠回来了吗?” 萧知远的手一顿,倏然看向萧母。 萧母丝毫不惧,她最了解儿子,见他这样,便知道他也心生挣扎。 “陆棠心中是有你的,若非赐婚的缘故,她怕是巴不得赶紧回来!” 虽然不认同萧母的话,但萧知远心中有些意动。 若是没有北辰王,他若是努努力,陆棠会回到他身边吗? 毕竟她如此倾慕过他! 想起陆棠坚定的態度,萧知远嘆了口气,“没有北辰王,她也不会回来的。” 萧母却不认同,“生过情,哪那么容易忘怀,她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这一日,萧母和萧知远在书房中相谈许久。 对此一无所知的陆棠,正在等待许晏舟的回信。 许晏舟离开三月有余,每月必有一封密信传回,如今却已经月余未曾收到过回信。 陆棠心中仿佛长了草一般,一会在公主府到处走动,一会又站在庭院中看著冰雪初融的湖面出神。 “郡主,殿下请您过去。”一个女官恭敬地说。 陆棠带著琥珀去了长公主寢宫,一眼便看到端坐於椅子上的萧景年,不由得愣了一下。 长公主寻了个藉口去休息,將地方留给他们。 萧景年一张嘴,差点便喊出娘亲,幸好反应及时,垂眸说道:“陆姑姑,今日来,景年有一事相告。” 许多人告诉他,应该称呼陆棠为姨母,因为她本来就是他的姨母。 萧景年置若罔闻,不叫『娘亲』,他便叫『陆姑姑』,总之绝对不叫『姨母』。 至於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屏退下人之后,陆棠问他来此的目的。 萧景年將北辰王的事情悉数告知,一点也没有隱瞒。 至於怎么知道的,他害怕娘亲把他当成怪物,不敢多说,只说是从父亲那里无意当中听来的。 陆棠没有起疑心,上一次陶云倾的事情也是萧知远提前告知才有所防备。 不安的心似是找到根源,不论真实与否,她都有必要做点什么。 送萧景年离开的时候,陆棠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件事本和你无关,为何要告诉我?” 第171章 原来他有心上人 稠密无尽的密林中,许晏舟已经在此躲藏了半个多月,几次被围堵他都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身上的伤还没癒合就崩开,旧伤加新伤,让他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距离最后一次被围杀过去十余日了,许晏舟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对方放过了他,这不过是在缩小包围圈罢了。 许晏舟借著稠密的树木灌木隱藏著行跡,能多撑一日便多一日的生机。 如今支撑他的,不是保家卫国的信念,不是皇权富贵的未来,只是那一抹来之不易的倩影。 他和陆棠没有轰轰烈烈的过程,二人从道相同志相合,到一起共渡难关,直面生死,心中的情愫悄无声息滋生出来。 每每想起陆棠看他时的眼神,一种蜜里拉丝的感触蔓延在心头。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他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他得回去! 许晏舟托著重伤在身,小腿被他用一根手臂粗的木头绑住,即便如此,他行路依然艰难得很。 小腿骨断裂,將来怕是无法再如同正常人那般行走。 饿了靠野果和树叶果脯,每日清晨喝下露水勉强维持生机。 许晏舟吊著一口气,一步一挨地向著京城的方向而去,如此便能距离陆棠近一步。 气息愈发不稳,他头晕眼之际,伸手从一旁薅下一把树叶胡乱往嘴里塞去。 只要肚子里有东西,就饿不死。 饿不死,就有希望回去。 老天似乎不再眷顾许晏舟,囤下叶子后没走多久,他开始腹痛难忍。 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被冷汗打湿,眼前愈发模糊起来,隨即脚下一滑,视线天翻地覆。 他翻滚著落下山坡,本就断裂的小腿再度受伤,他隨手包扎的伤口也一併崩开。 迷迷糊糊的时候,许晏舟忽然看到了兄长。 那个事事都尽善尽美,在人前本人夸讚的兄长。 他总是带著不满的眼神看著他,好似什么事他都做不好。 和兄长比起来,他的確是做什么都做不好,不管是父亲也好,还是母亲也罢,都让他以兄长为榜样。 这本没什么错。 “真没用,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胞弟!” “做不好就不要出门了,省的丟了我的脸。”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用的兄弟,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 “这件事若是你兄长来做,结果绝对比现在好得多。”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及你兄长十分之一!”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如今看来也不全是。” 许晏舟的脑海中出现的是父母失望的眼神,是兄长鄙夷不屑的眼神。 从小不论做什么都不如兄长,事事拿来同兄长做比较。 他从一开始爭强好胜,要强掐尖,到后来不爭不抢无欲无求,不过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做的再好,在父亲母亲眼中,也远远不及兄长。 明明曾经他做出了和兄长一样的结果,依然没有得到一句夸讚。 许晏舟的视线中,兄长拧著眉头走进,负手而立,不满地看著他。 “真是个废物!” “没用的人,不如死了算了,免得丟了我许家的脸面。” 耳边响起兄长的声音,许晏舟心中那口气逐渐消散。 他这样没用的人即便活下来,真的能让陆姑娘过上好日子吗? 一直都是陆姑娘在帮助他,边关也好,京城也罢,他能给陆姑娘什么? 大盛律令,六根不全者不得为官,不得参加科举。 瘸了腿的王爷再无涉政可能,他连官职都保不住。 颓败的情绪在许晏舟心底蔓延,他眼中的光开始涣散。 或许他死了,比他瘸著腿回去反倒更好。 想到今后陆姑娘要照顾瘸腿的他,而他百无一用,绷紧的身体放鬆下来。 搜罗而来的证据已经送了回去,他以身为饵,诱得那些刺客来追杀他,快的话,密保已经进城了。 查清当年之事,让陶云倾伏法,让侯府付出代价,也算是给了陆姑娘一个交代。 虽死无憾了。 许晏舟视线中的兄长消失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许家万万不可能让兄长冒此风险,那是许家的未来。 眼皮沉得厉害,他知道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陆姑娘知道了他的死讯……会难过吗? 他希望她难过,但不希望她难过太久。 陆姑娘是个豁达的人,她应当想得明白。 许晏舟撑不住眼皮,视线彻底黑下去的时候,耳边传来陆姑娘的声音。 “许晏舟!” 她在叫他。 且叫得这么不客气。 许晏舟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即便知道是幻觉,可听到她的声音,他依然感到心满意足。 几曾何时,他想像过陆棠瞪著一双杏眼叫他『许晏舟』的模样,而不是客气地称呼他『王爷』『將军』。 那模样一定娇俏可爱。 可惜他见不到了。 …… 陆棠带著一队人马找到许晏舟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身上气息微弱,脉象绵薄,这是將死之人的徵兆。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让人清出一片空地,迅速展开救治。 再晚一些,就彻底没机会了。 陆棠无比庆幸听了萧景年的话,当日便寻到大师兄那里,顺著踪跡一路追了过来。 那些刺客大师兄应该解决的差不多了,陆棠专心救治许晏舟。 让陆棠吃惊的是,许晏舟的伤放在一般將士身上早就要了命,他竟然硬生生撑到现在。 如此意志力,实在让人佩服。 做了简单处理,维持住许晏舟的生机,陆棠让人抬著他回了附近的村子。 这里是南边,京城冰雪初融,这里四季如夏,枝繁叶茂。 陆棠也不打扰附近的村民,在村边无人的民房中安顿下来。 她带著一队二十人的皇城司侍卫,如今用起来她一点都不含糊,留下十五人看守,其余的全部派出去採买。 陆棠烧了开水准备给许晏舟处理伤口,出发的时候她带了整套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正动手除去许晏舟的衣服,陆棠见他面色带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开始发热了,迷糊中他不断呢喃。 “我……无法许你將来……” “……只能到此结束了……” 陆棠听了一怔,原来他有心上人! 第172章 自作聪明 许晏舟再度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好似看到了陆棠的身影。 稍微转动脑袋想看得清楚一些,一阵剧痛传来,就好像脑袋里放了带稜角的生铁块,疼得他睁不开眼。 疼痛刺激的他清醒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死。 谁救了他? 许晏舟清醒了片刻便闭上眼睛,耳边能够听到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带了些本地的乡音。 是她救的自己? 不知道睡了多久,脑袋里的剧痛好了许多,他从昏睡中醒来。 入目的是一个布衫女子,十六七岁的样子,看到许晏舟醒来,脸上露出一抹羞赧,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许晏舟张了张嘴,乾裂的嘴唇传来丝丝拉拉的痛感。 那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赶忙倒了碗热水送到他嘴边。 “有些烫,公子慢些喝。”她的声音轻柔似水,看向许晏舟的眸子都水盈盈的。 儘管身上穿著布衫,不过脸上白净,倒也称得上清丽。 许晏舟喝了两大口,乾涩的嗓子才得到缓解。 “多谢。” 他的声音还带著些许沙哑,但仍旧淳厚好听,让女子红了脸。 她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將碗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许晏舟的手指,面上露出些许惊慌之色,连著后退两步,迅速转身离去。 许晏舟轻轻蹙了下眉头,屋中只剩下他一人,转眸打量起这里。 迷糊间他看到了陆棠的身影,果然是看错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隨即想起什么,他动了动腿,掀开被褥,发现腿被固定住了,一丝希望自心底涌现。 他或许能恢復如初? 隨后他苦笑一声,腿骨都崩坏了,即便是御医都未必能让他恢復如初。 幽幽嘆了口气,想见陆棠的心翻涌著,再看到自己的腿,一盆冷水便当头泼下。 他甚至能够想到自己这般模样回到京城,会遭到怎样的嘲讽。 许家人会说出什么话许晏舟都可以不理会,可是想到他们会將矛头转向陆棠,心中便一阵阵发沉。 闭了闭眼,耳边传来响动,听脚步声应当是刚刚那位女子。 “公子,小女子准备了一些吃食,乡下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她裊裊婷婷走进来,说话间水眸含笑,让人看了不免心驰神盪。 可她很快便发现,这位公子的目光悉数落在吃食上,眼尾闪过一抹尷尬。 她將吃食放在一旁的桌上,走过去欲扶许晏舟起身。 “不劳姑娘。” 许晏舟双手撑著,艰难坐起,见这女子还想伸手过来,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她。 女子被这个眼神嚇了一跳,如同小鹿般惊慌后退一步,满脸无辜之色。 “我只是、只是看公子起身艰难,不自觉想扶一把,是小女子冒昧了!” 说著,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水雾。 许晏舟頷首,“下次注意就是。” 女子:…… 许晏舟风捲残云般將东西吃掉,问道:“我这是在什么地方?被何人所救?” 女子神色尚有些委屈,仍旧细言细语地回答:“我们这里是吴都马家村。” 许晏舟没有意外之色,他仍旧身在吴都。 至於为什么会跑到吴都,一个是追击当年的泄密者,另外一个,也是为了拿到证据。 女子继续说道:“小女子见到公子的时候,公子便在昏迷当中。” 许晏舟抬眸,“是姑娘救得我?” 女子露出一抹柔美的笑容,“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她说完,原以为许晏舟会露出感激之色,询问她的名字,从此结下一段良缘。 然而再抬眼,对上的是他冷厉的眼神。 马春兰哪里见过这等充满杀戮的眼神,顿时容失色,失手將碗筷打落在地。 许晏舟冷冷说道:“你若再答非所问,说话模稜两可,莫怪我无礼。” 马春兰一双眼睛灌满眼泪,虽然是真的被嚇哭,但哪个男人见了不心软。 奈何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木头,要么就是受伤的时候伤了根本,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色。 那双眼睛看了叫人害怕。 马春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明明这么说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她出手所救。 这穷乡僻壤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身份贵重之人,她不过是要个机缘罢了。 她很想坚持一下,奈何许晏舟的眼神太可怕了,当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出来。 听到是一位京城来的贵女,许晏舟心神一晃。 他还没回神,马春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说道:“公子,小女会伺候人,手脚也麻利,求公子收留小女,小女愿当牛做马伺候公子!” 她的话已经说的够直白。 许晏舟目光冷淡地落在她身上,“我家不缺奴婢,我家的奴婢说话也不敢八百个心眼子。” 马春兰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都说富贵人家的男子多情会疼人,哪怕只是曇一现,也能得了垂怜,难道她听来的都是假的? 怎么这人说话如此戳人心窝子。 马春兰有些倔强地问道:“公子怎么確定不是我救的你!” 死也要死得明白。 许晏舟眉宇间露出些许不耐,清冷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动。 “我遭十数人围杀,里边隨便一人便能屠你全村,你靠什么救我?” 那些刺客是那个人手底下养的,不可能隨意撤退,唯一的可能便是被更强的力量击杀。 不仅如此,他的伤口经过精心处理,处理手段不像是赤脚大夫能够做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疑点,他没耐心一一同这女子讲明。 马春兰呆滯了一瞬,所以从一开始他便知道了。 她没脸再待下去,哭著跑出去了。 许晏舟哪有心思理会她,满心都在想那个京城贵女是不是陆棠。 可又怕空欢喜一场,一边告诫自己陆棠根本不知道他的状况,哪里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边又忍不住幻想。 “肯定不是她,即便她知道了,皇上也不可能让她出来。” 这句话起了些许作用,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平復下来。 “呦,许大將军醒了?” 第173章 堵城门的秘密 听到这个声音,许晏舟倏然转头,便看到一身轻装的陆棠拎著一个小包袱进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又掐了自己一把。 看到他这呆蠢的行为,陆棠一阵无语。 皇城司侍卫杀人抄家可以,但是採买实在差了一些,买回来的药材有的不够年份,有的被人坑了不够数量,她只能自己跑一趟吴都。 这一来一回至少半月,担心许晏舟被皇城司侍卫照顾死,便请了一个村女代为照顾。 刚刚见那女子哭著跑出去,陆棠还有些纳闷。 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马春兰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难怪她去村里找人的时候,她自告奋勇。 时间紧迫,外边又有皇城司侍卫,直到许晏舟出不了大岔子,陆棠便也没有多探究。 “所以,许大將军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心思?” 许晏舟明显感觉到陆棠的语气变好了一些,刚刚进来的时候那句『许大將军』带著戏謔和不满。 “这等雕虫小技我哪会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都是装的。” 语气中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见陆棠不理会他,捣鼓著手里的药材,他摸了摸鼻子,问道:“陆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救了我。” 萧景年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陆棠说道:“有人告诉我的,还好来得及时。” 说到这里,许晏舟翻涌的心思骤然冷却下来,目光不自觉看向自己的腿。 太过震惊和高兴,让他一下子忘了自己今后要面对的。 “怎么,在担心你的腿?”陆棠头也不回地说道。 许晏舟扯出一抹笑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不担心? 未免太虚偽。 陆棠一边將草药分门別类,一边说道:“我若医好许大將军,你该怎么谢我?” 许晏舟愣了一下,眼底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陆棠从不妄言,她若这么说,定然是能治好他! “我、我……”许晏舟有些激动,“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陆棠轻笑一声,“那我可记住了,许大將军可不要食言。” “不会!”他坚定说出这两个字。 隨即意识到从见面开始,陆棠始终是『许大將军』的称呼,多少有些阴阳的味道在里边。 是哪里得罪她了吗? “陆姑娘,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问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小心翼翼在里边。 陆棠的手一顿,隨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会,许大將军做得都很好,只是以后多少顾虑一下自己的小命,否则该叫你心仪的女子伤心了。” 许晏舟一脸懵。 他心仪的女子……不是她吗? 许晏舟直爽,却不傻,听得出陆棠的话中带著丝丝缕缕的异样情绪,显然这『心仪女子』不是在暗示她自己。 许晏舟还在胡乱猜测,陆棠便继续说道:“许大將军应当早些言明有心仪之人,如此皇上就不会乱点鸳鸯谱了。” 当初给她和许晏舟赐婚,一个是为了让他交出兵权,一个是不好安置她。 將她许给皇子只会滋生皇子的野心。 放任不管,陆棠便会是一块散发香味的肉,不仅吸引苍蝇,还会吸引威胁皇权的猛兽。 藉此机会让许晏舟交出兵权,不仅不会落人话病,在有心之人的宣扬下,还会成为一段佳话。 粉饰皇上的形象。 皇权如此。 陆棠以前只觉得这是一场於双方都有利的权宜之计,可那是在双方都没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 如今,倒是有些为难了。 陆棠心无波澜,她觉得有些话说开才好,正想著接下来该怎么说,『咕咚』一声响传来。 忙回头看去,就看到许晏舟从床上掉落在地,疼得一脑门冷汗,英俊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看得陆棠也忍不住呲了下牙。 陆棠赶忙將他搀扶起来,好在她不是一般女子,否则以许晏舟的身量,她都扶不动。 “陆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心仪之人,不不,我有心仪之人,不是,我的意思是……嗷!” 抬上床的时候碰到了腿,许晏舟脸都白了。 见过刀看在他身上都不吭声的陆棠,见他低呼出声,立马露出担忧之色。 “別动,我看看你的腿!” 见陆棠急切的样子,许晏舟的嘴角悄无声息上扬。 疼是真的疼,却不至於如此夸张。 查看无恙,陆棠才鬆了口气,想起他刚刚如此著急的说明什么,心中便有数了,唇角顿时便有些压不住了。 到底是有了婚约,很难说一点都不在意。 感受到心里的鬆快和愉悦,陆棠想通了这一点。 二人的视线在逼仄的屋子里交匯,心如明镜地转开头,都有些赧然。 许晏舟轻咳一声,“陆姑娘离京的时候,密报可有送到?” 皇上能放心让陆棠出来,那她身边跟著的一定是皇城司,大司命应当也陪同在身旁。 密报是通过皇城司的渠道传送的,他的人才能够顺利抵京。 所以这件事陆棠肯定知道。 “送到了,不过是在我们离开京城后半月余。” 说起正事,二人脸上的热度才褪去一些。 “大师兄的意思是,等我们回到京城再將这件事呈给陛下。”陆棠说道。 方闻洲撑腰的意思非常明显。 许晏舟頷首,“有一件事不知道陆姑娘知道与否。” 陆棠看过去,“什么事?” “关於陶家军旧部的事情。” 陆棠一怔,远在吴都的许晏舟居然知道陶家军旧部闹事? “总不能……和你有关係吧?” 许晏舟摇头,“同我无关,是大司命派人鼓动他们前来都城门的。” 陆棠倏然睁大眼睛,“大师兄?” “嗯,”许晏舟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我原以为不会成功,没想到大司命真的做到了。” 这些人堵城门,可是犯了杀头之罪的,正常人但凡有脑子,都不会这么做。 没想到陶家军旧部对陶老將军的恩情记得如此深,为了能够保住陶老將军的血脉,不惜冒犯皇权。 陆棠心底闪过一丝明悟,却又想不太明白。 “大师兄为何这么做?” 第174章 她的善良带著稜角 方闻洲没有说为何要鼓动那些人,所以许晏舟也没有明说。 不过他猜测,方闻洲是想连同萧家一起整治了。 一纸休书就想撇清和陶云倾的关係? 许晏舟没有和方闻洲共事过,但想也知道,能坐上皇城司大司命这个位置的人,绝对不是善茬。 这么久都没对武定侯府动手,应当是陆棠千叮嚀万嘱咐的结果。 如今有了由头,没道理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见陆棠神色,许晏舟便猜到她也琢磨出点味儿来。 有些事,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陆棠后,许晏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加之没有了跛腿的后顾之忧,伤势痊癒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这次许晏舟伤的太重,陆棠未免將来留下隱患,执意多留一段时间。 二十个皇城司侍卫轮番保护二人,主要保护的还是陆棠。 在二人独处的时候,马春兰来到篱笆院外,被侍卫拦下来。 “各位军爷,是我呀,我是来照顾公子的。”马春兰笑盈盈说道。 她已经收拾好心情,就算他是个木头,她也要想办法让他枯木逢春。 “閒杂人等不得入內!” 侍卫眼神如同寒刃,看的马春兰不自觉后退两步,头皮发麻。 马春兰强笑,“军爷,您不认识我啦,我是马春兰呀,是那位姐姐托我过来照看公子的。” 侍卫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寒光凛冽的眼神直直看过去,意味已经很明显。 马春兰笑不出来了,她哪里惹得起这些凶神恶煞,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站远了些呜呜哭死了。 哭声不大却很有穿透力,惹的几个侍卫面色阴沉。 有任务在身的时候他们是不能隨便招惹是非的,否则一刀抹了就是。 她的哭声將陆棠引了出来,看到陆棠,她愈发委屈了。 “让她进来。”陆棠的声音传来。 马春兰如愿以偿进了院子,眼泪却没有止住。 她意识到,陆棠已经不需要她了! 这让她很惶恐,这是她唯一离开这破村子的机遇! 来到陆棠跟前,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姑娘,您行行好,收留我吧,我爹娘日日打骂我,三两银子两袋粮食要將我卖给邻村的跛腿老汉,和我爹一个年纪啊!” 说到动情处,她满眼痛苦和不甘。 “姑娘,您大恩大德,拉我一把,我不想就这么蹉跎一生,身为女子又如何,给我机会,我一样可以有所改变,我不甘心啊!” 马春兰慟哭起来。 面对她遭遇,是人便会於心不忍,更何况,敢於和命运抗爭的女子,本身就带著异样的光彩。 这样的女子往往能让旁人刮目相看,从而伸出援手。 然而马春兰哭了许久也不见陆棠回应,忍不住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去,便看到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姑娘?”马春兰眼底闪过一抹不確定,难不成猜错了? 从陆棠不远千里跑到这里,身边有些如此身手不凡的侍卫,便猜到她和一般女子有所不同。 这番自立自强,不屈服於命运的话,定会引起这种贵女的共鸣才是。 她要想过上衣食无忧,甚至人上人生活,只有成为贵人妾室这一条路,总好过这穷乡僻壤! 可陆棠显然没有和她產生共鸣,是话中的渲染力不够,还是她的遭遇不够惹人怜。 亦或者,因为陆棠是女子,少了男子该有的怜惜之情。 陆棠看著马春兰脸色变幻莫测,心中发笑。 “十两银子请你代为照顾几日而已,你却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如今又拿这番话来忽悠我,你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啊!” 陆棠嘴角带著笑,却不达眼底。 马春兰露出悽苦之色,“小女从未有不该有的念头,只是颇觉姑娘仁善,小女愿为奴为婢伺候姑娘,求姑娘成全!” 陆棠唇角笑容收敛,“是觉得我仁善还是觉得我好骗?” 马春兰露出惶恐之色,垂眸的瞬间,眼底不出一抹惊疑。 陆棠当真不信她半点,她的说辞没有一句能打动她。 这让马春兰心里有些慌乱,眼神不由自主向屋里瞟去。 陆棠见她还不死心,顿时失去耐心。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拿著那十两银子好生过日子。另外一个,我会以你对我意图不良为由,当场將你斩杀!” 马春兰面色惨白,这些贵人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她知道陆棠真的做得出来。 若是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春兰到底不敢真的得罪贵人,白著脸灰溜溜走了。 皇城司侍卫见状不以为然,大司命的师妹果真太仁善了,不过杀个贱民,何须理由? 陆棠回到屋中,迎上许晏舟含笑的眼神,“怎么?” 许晏舟笑道:“我以为你会心软。” 陆棠不以为意,“那要看面对什么人。”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马春兰的心思,怎么可能让她利用了? 许晏舟满眼笑意,越看陆棠越是发自內心的欢喜。 不愧是他心仪之人,明辨是非,聪慧谨慎,她的善良带著稜角,轻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这样的女子即將成为他的夫人。 如果说前二十来年所受的冷待和不公,是为了换得今日的福分,许晏舟觉得值得。 就在许晏舟觉得满心幸福时,一道冰冷的气息倏然笼罩住他。 转头便看到方闻洲站在屋门口,他的眼神中透著不满,分明是看他不顺眼。 许晏舟收敛笑容,多了一抹拘谨。 不知道为何,面对方闻洲,总有一种面对陆棠老父亲的感觉? 他摸了摸鼻子,正觉得自己想的太多,遂看到,方闻洲的视线转向陆棠时,呼吸间变得温柔。 许晏舟:…… 爱和不爱真的很明显。 “刺客是成熙皇叔的人。” 许晏舟面色凝重起来,被追杀的过程中,他便隱约猜到这些人的身份。 知道幕后之人,他忽然就明白当年皇上为何对薛家討战役不闻不问。 很明显,皇上当时就知道一些端倪。 许晏舟迟疑道:“若这件事和成熙皇叔有关,恐怕就不太好办了。” 第175章 没有一句关怀 陆棠听的云里雾里,成熙皇叔是何人,为何说起他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儘快启程回京城。”方闻洲说完转身就要走。 陆棠忙问道:“大师兄,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方闻洲停下脚步,回首说道:“这件事我还要再查一查。” 他又留了五十个人暗中保护陆棠,走出篱笆院子,命令道:“安全回到京城传信给我。” “遵命!” 有了方闻洲的嘱託,陆棠决定提前启程回京。 因为许晏舟行动不便,陆棠重金买下一辆大马车,可以让他躺於其中。 许晏舟感动於陆棠的细心和照料,同时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到底还是成了陆姑娘的拖累,原本有他在,不应该再让她如此操劳。 车行缓慢,一行人足足走了两个多月才到达京城,完美错过了婚期。 二人的婚期只能又往后延了一个月。 许晏舟虽然心中急切,但他走路尚不稳当,这一个月正好再恢復一下。 离开时天寒地冻,归来时已是春暖开。 许晏舟回到许府门口,迎出来的是他的庶弟许晏清。 “二哥,你竟真的伤成这样!” 许晏舟受伤的消息一早就传回了京城,许家人都知道。 许晏舟笑笑,“无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晏清看了他的腿一眼,欲言又止。 许晏舟被人搀扶著,一瘸一拐走了进去,先去正堂拜见了父母。 “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许老將军露出不悦之色,“六根不全,如何在朝中当值!” 许母蹙眉,唉声嘆气道:“自从订了婚,老二便颇为不顺,二人未合八字,实在不知道將来会如何。” 通常皇上赐婚不会再合八字,因为合也得合,不合也得合! 但许母始终觉得陆棠不会是个好儿媳,谁家好人会將火药带在身上,一言不合就拿著火銃就衝到人家里去的! 这哪是正常人家的女儿! 这样的儿媳又岂会敬她重她! 伤得如此之重,也未听到一句关怀的话,儘管许晏舟已经习惯了,也料到了,心中仍旧闪过一抹失落。 原本他只是安静的听著,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现在听到许母话中的意思,竟是將他受伤一事,归罪於陆棠! 许晏舟说道:“父亲母亲,此事乃皇上亲下密令,与陆姑娘无关。” 他搬出皇上,许母不好在说什么,心中却憋屈的很,这还没有成亲就先护上了,若是成亲了还了得! 许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去吧。” 自始至终,许晏舟也没有盼来那句关心的话,他收拾好心情离开了正堂。 出门便遇到一个身量和他相差不多,容貌有五分相似的人,正冷冰冰的看著他。 “兄长。”许晏舟说道。 许家长兄同父亲如出一辙的表情,拧著眉头上下打量头,“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许晏舟抿嘴不语。 许家长兄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小便不让人省心,如今就连婚事也让人如此劳心!” 第176章 昏迷不醒 许家嫡长子许晏承,秉文兼武,十七岁那年便有功名在身,是许家的骄傲。 许晏舟自小便活在大哥的光环下,旁人提及他时,向来只有一个称呼,便是『许家嫡次子』。 面对兄长的发问,许晏舟向来沉默以对,这次却一反常態抬起头,“兄长可是对皇上赐婚不满?” 许晏承眼皮子一跳,四下相顾一番,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有多大的胆子,敢质疑皇上的决定。 “皇上为我赐婚,本是为父母解忧,怎的成了劳心?” 迎著许晏舟没有一丝躲闪的目光,许晏承颇为诧异。 他这一奶同胞的兄弟,即便有些无趣和呆訥,但从来都是听话懂事的人,怎么忽然如此强硬? 他身后还跟著丫鬟小廝,许晏舟就敢当面驳斥於他,让许晏承一时掛不住面子,但於『赐婚』一事十分忌讳,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当场拂袖而去。 许晏承来到正堂,正听见母亲对这桩婚事表达不满,“母亲慎言,此乃陛下赐婚!” 听到长子的话,许母訕訕闭了嘴,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府中都是自己人,何须顾虑那么多。 但儿子定然有儿子的道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承儿见到老二了?” “见到了,真是今日不同往昔。”许晏承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说话都透著阴阳怪气。 许母蹙眉,“怎么,他又让你不高兴了?他本就呆訥,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长进,你不必再为他操心什么。” 这一家人为许晏舟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如今终於有所成就,没想到一场赐婚,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可偏偏是赐婚,谁也不敢说什么。 这就很憋屈。 而且越想越憋屈。 一边憋屈著,一边还要操持成亲一事,许母每日都要劝慰自己好几次。 可不管怎么劝慰,她都不觉得陆棠是个好的。 单是想想她的桩桩件件,许母就头疼得要命。 陛下给她家老二赐婚这样一个媳妇,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也就敢在心里想想。 许老將军何尝不是,那次大司命和一个青年才俊在他府门前为了陆棠大打出手一事,至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招惹是非都是好听的,不少人都说她招蜂引蝶。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让男子当街打架的,偏生其中一人他根本不敢惹,更惹不起。 “老二怕是被蛊惑了心智,从前至少他还听话,我们的训诫他能老老实实听著,母亲不知道刚刚在外边他当著许多下人说了什么!” 许母跟著问道:“他说了什么!” 定是十分过分的话,否则又怎么会把承儿气成这样。 许晏承將经过说明了一番,脸上带著一抹恼怒,“他那两只眼睛直勾勾看著我,好像我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话!” 许母气得脸都白了,“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他居然用皇权压迫你!” 许老將军蹙眉,“慎言!” 隨即他屏退两侧。 许母正在气头上,起身就要去教训许晏舟,“今日必让他知道什么叫敬兄长,什么叫知好歹!” 一家子都是为了他好,外人谁会给他耳提面命,事事训导,只会胡乱恭维,虚与委蛇。 才回到院子的许晏舟以为能踏踏实实休息一番,没想到迎来的是重伤未愈跪祠堂。 “你不要以为你成了北辰王就得意忘形,连兄长都不尊了,你知道外边有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话吗!”许母一手拎著鞭子,对著跪在祠堂里的许晏舟疾声厉色。 鞭子没有真的打在许晏舟身上,却又好像狠狠抽著他。 许晏舟表情有些麻木,他不知道兄长说了什么让母亲如此生气,但这不重要,因为不管说什么,兄长都是对的。 他本以为荣归而来,带著一身荣耀,便能让父母刮目相看,让他们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他被封王的当日,回家第一件事便是跪祠堂。 父亲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忘本。 北辰王永远都是对外的身份,在许家,他永远都是嫡次子。 许晏舟不是愚孝子,但他始终认为父母生之养之,恩情如山,不过一个王爷的身份,在这份恩情面前什么都不算。 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最后以许晏舟晕厥告终。 …… 公主府的陆棠心下有些疑惑,倒不是她有多急切,只是许晏舟自从回了许府,就没了音信。 她想去探望,可京城规矩颇多,没有成亲之前贸然上门,似乎不太妥当。 她倒是无所谓,在她以前的惊人之举面前,这委实不算什么,但总不能让许晏舟因此受到詬病。 之前差人送去的药也石沉大海,陆棠总有一种感觉,那药並未到许晏舟手里,否则他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 有时候陆棠觉得,锦绣繁华的京城,远不如边关来的自在。 陆棠急在心里,长公主看在眼里。 在长公主的调笑下,皇上召见许晏舟。 在许晏舟归来时,皇上便召见过一次,许家以许晏舟尚无法下床行走为由稟明皇上,得以休息数日。 如今再找见,许晏舟依然来不了。 瞒不下去的许家终於说了一部分实话,原来他自那日祠堂晕厥之后,至今未醒! 皇上面露慍色,“伤得重为何不请御医!” 殿中,许老將军额头冷汗涔涔,之所以没请御医,是因为夫人告诉他,许晏舟八成是装的,以此来抗衡他们。 她觉得许晏舟被封王之后,又因著赐婚的缘故,翅膀硬了,连兄长都敢驳斥了,祠堂晕倒就是为了嚇唬他们。 就连许晏承也这么认为,许老將军便没再多问,自然也没去看望一下,否则就能发现他是真的昏迷不醒。 这几日不见许晏舟出现,许老將军本来还有些不悦,谁想到人还没醒,得了詔令才知道。 “臣该死,是臣疏忽了,只想著他是要多做休息,便不让人去打扰他,哪想到会这样!” 对重伤跪祠堂一事他只字不提,只能期望用疏忽搪塞过去。 皇上眸色微沉,“你们对朕的北辰王的確是过於疏忽了,昏迷这么久都没人知道?” 第177章 不鸟你们 皇上的话让许老將军一身冷汗,哪怕知道这番话中破绽较多,但总比归来当日罚跪祠堂要好得多吧。 至於为何罚跪祠堂,深究下去对许母和许晏承都不利。 许老將军磕头认错,脸上满是疼惜,直言是他的疏忽。 “让陆大人隨你们去,让她看看情况。” 许老將军正准备请御医,听到皇上的话,心中顿时嘆了口气。 胳膊拗不过大腿,以后还是同夫人说,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如今陆棠乃皇上跟前红人,得罪不起。 想归想,但心中对陆棠的不满又多了一层。 若没有赐婚,若赐婚对象不是陆棠,许家哪里会闹成这样。 究其原因,还是她! 陆棠终於光明正大地进了许府,看到许晏舟的那一刻,她无比震惊。 明明一路上在她细心照料下,许晏舟已经恢復了三四成,只需要再静养半个月,恢復七八成不成问题。 可如今看到他如同金箔的面容,脸上毫无血气,堪比刚刚发现他的时候! 陆棠沉著脸抹上他的手腕,这一幕落在许母眼中,顿时蹙起眉头。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毕竟尚未成亲。” 这陆棠当真是没规矩,这双手不知道摸了多少男人的手! 只是想想就觉得骯脏。 陆棠回眸,平静地看著她,带了一抹疑惑,“我以为许夫人会更关心王爷的病情。” 这抹疑惑让许母眼睛刺痛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怒色。 看看,还没进门就对她这个准婆母如此不敬,进了门还了得! 许老將军轻咳一声,给了许母一个眼色。 他可没忘了今日在殿上皇上点他的那几句,本来许家就背著『怠慢』『疏忽』亲子的名声,若是这个节骨眼再传出去点什么,皇上定会怪罪。 许母自然知道这一点,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等陆棠进了门,这规矩说什么也要给她立起来,否则再丟脸,就是丟整个许家的脸。 陆棠不知道身后这对父母在想什么,刚刚她只是单纯的疑惑,原本心中就有所猜测,如今似乎具象化起来。 这次陆棠过来,还带了两个御医一起,都是御医署资歷较老的。 陆棠诊脉之后,请二位御医再度诊脉。 二人轮番看过,目光看向陆棠,点了点头。 许老將军见他们打哑谜一样,不由地问道:“我家老二怎么样了?” 陆棠垂眸没有说话,以为御医拱手道:“许將军,许夫人,王爷这次受伤颇重,本就伤了根本,再加上气怒攻心,心神受损,这才一蹶不振,昏睡不醒。” 气怒攻心,心神受损? 许家夫妻睁大眼睛,总不能是因为跪祠堂那点事吧。 现在这孩子气性这么大吗! 许母忍不住看了陆棠一眼,以前她儿子多好,如今这么沉不住气,怕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难不成陆棠从中挑唆? 许母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却不知道陆棠哪里会知道许府那点事。 陆棠说道:“劳烦二位检查一下王爷的身体,是否还有外伤。” 许母当即怒道:“你什么意思!” 陆棠神情淡淡,“许夫人怎么如此急切?” 说话的功夫,御医已经检查查看一番,除了在吴都所受之伤,便是膝盖上一圈明显的青紫。 这是罚跪过,否则顏色不会如此深,这么多天仍未消下去。 陆棠明知故问,“这是怎么弄的?” 御医配合地讲明缘故。 许老將军本想著没人知道罚跪一事,许晏舟自己也不会说出来,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当场揭发。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许晏舟昏睡不醒的前提下,这就成了大事。 毕竟他对外的身份是北辰王。 他心思电转,拉住还要再说什么的许母,便已经想到该如何应对陆棠的说辞。 只要『有情可原』,罚跪不过是家里的小事而已。 许老將军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谁想到陆棠拱手说道:“许老將军,许夫人,小女別过。” 许老將军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颇为难受。 “关於我家嫡次子罚跪一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陆棠便打断他,“许老將军,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今日我过来,只是同两位御医一起给王爷看看状况。” 许老將军愣了一下,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那就多谢三位了。” 將三人往外送的时候,许老將军忽然就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陆棠这是要將事情原原本本稟明圣上啊! 陆棠的確如此打算的,她真的很生气,养在身边的亲儿子,他们怎么会如此狠心! 但她没有立场问,即便问了,也问不出所以然,更何况她看出来这老傢伙一直在打腹稿。 想狡辩? 那自己去皇上面前狡辩好了,劳资才不听。 她脑海中忽然就回想起在吴都的时候,许晏舟昏迷时嘀咕的那些话。 许老將军多少是有点慌了,但陆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逕自上了马车,看方向竟是直奔皇宫。 许老將军赶忙回去换了身衣裳,急匆匆跟著进宫了。 若是赶不上先机,谁知道陆棠会说些什么。 第178章 责骂 许老將军的速度很快,几乎和陆棠前后脚进宫。 有他在,谅她也不敢胡乱搬弄是非。 许老將军大步往里走,来到殿前时,陆棠也刚站定。 陆棠回首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很多,“许老將军何事这么著急?先喘喘气。” 许老將军见她这个样子,脸都黑了,不由得想起夫人所言。 还未进门就如此囂张,进了门之后还了得? 真应当好好磨一磨她的锐气。 许老將军轻哼一声,不想和她逞口舌之快,没得失了身份。 不多会,皇上从一侧行至,坐到龙椅上,居高临下看著二人行礼。 免礼后,皇上说道:“许爱卿怎么也来了?” 许老將军拱手,“陛下如此关怀我家那不成器的老二,下官特来谢恩。” 说著,余光瞥了陆棠一眼,见她气定神閒站在那里,没有半点要抢话的意思。 皇上盘著手里的绿松石珠串,“北辰王怎么样了?” 许老將军忙说道:“犬子回来时一身可怖的伤势,叫人看了实在担忧,他兄长也是个直脾气,见状忍不住训斥两句,好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小心为上,谁承想我那犬子直接顶撞他兄长。” 许老將军一脸悔过之色,“子不教父之过,是臣的过错,请皇上责罚!” 陆棠垂眸不语,这老头子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许老將军见陆棠没有说话,心中有些疑惑时,耳边传来皇上的声音。 “许爱卿,我问的你什么问题?” 许老將军一凛,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 他忙跪下来,“臣该死!” 皇上看向陆棠,“陆爱卿,你来说,北辰王如何了?” 许老將军伏在地上,头微微转动,飞快扫了陆棠一眼。 陆棠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殿中,“回皇上的话,北辰王昏迷不醒,乃气怒攻心、心神损伤之故,除此之外,两位御医发现北辰王的膝盖青紫一片。” 许老將军不敢私自接话,更不能自作聪明地解释。 陆棠说话看似公平公正,没有添油加醋,但她將重点全说出来了,留下的部分自然会引得皇上去想。 果不其然,皇上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膝盖青紫?许爱卿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许老將军说道:“回皇上,因为犬子顶撞了兄长,被她母亲责罚,在祠堂跪了一会。” 他的话音刚落,沉重的镇纸『啪』一声砸在他面前,惊的许老將军浑身一颤。 “你可是认为朕好糊弄!跪了一会,膝盖到现在还青紫?” “臣不敢,臣该死!” 皇上震怒,许老將军声音浑身战慄。 “北辰王回到府上就被责难,许家可是对朕的安排不满!” 许老將军彻底慌了,连连叩首请罪。 他不知道『朕的安排』是指的將许晏舟派出去查案,还是对许晏舟的赐婚。 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他府中的消息,轻易就能被皇上知晓。 许老將军思来想去,心中愈发慌乱。 陆棠忽然站出来说道:“陛下息怒,外界传闻许老將军教子严厉,或许並非责难。” 许老將军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棠会为他求情。 皇上冷哼一声,“教子严厉?所谓的『子』还得区分一下是不是!” 许老將军一下就明白了皇上话中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了他偏袒老大。 但许晏承確实优秀,哪里像许晏舟,任何事都不让人满意。 更何况,这也不是偏袒,许晏承作为长子,哪能背上这种罪名,会影响他的声誉。 许老將军心中认为自己没做错,但嘴上却一个劲请罪,诚恳至极。 陆棠拱手说道:“陛下息怒,都是心头肉,许老將军未必不在乎北辰王。” 皇上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滚下去吧,你们若是照顾不了朕的北辰王,便交给旁人。” 许老將军抹著额头的冷汗退下去了。 殿中还剩下陆棠,皇上没好气地说道:“哼,就你聪明。” 陆棠嘿嘿一笑,“还是陛下英明。” 刚刚陆棠明面上是在帮许老將军说话,实则是提醒皇上许老將军区別对待。 但是她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僵,否则许晏舟再如何占理,再如何委屈,也会背上不孝的罪名。 毕竟因为他的缘故让父母受到陛下责难,明面上他贏了,私下定会有人泼脏水。 所以陆棠最后一句话,也是当著皇上的面在敲打许老將军。 虽然她没资格敲打,但还是要说,都是亲生骨肉,何必如此偏心。 陆棠体会不到许晏舟的痛苦,因为她根本不在乎陆正对她是和看法,又是什么態度。 但想想如果师父如此,她定会难过伤心的很吧。 想起师父,她又想起师父不愿来京城一事,心情难免低落。 陆棠离开皇宫,在宫门口见到尚未离去的许老將军。 许老將军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两个御医留在许府诊治,经此一事,许府不敢再耽搁许晏舟的伤势。 事实上一直也没想耽误,他们只是以为许晏舟在装病,以此嚇唬他们,谁想到他是真的。 许母看著病榻上的许晏舟,垂泪不已,“我哪知道啊,这能怪我吗,以前老二身子骨硬朗得很,这才跪了两个时辰就晕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许老將军回到府中,就听到自家夫人在那里抱怨,心中一肚子火气顶上来。 “不怪你怪谁!如果不是你非要罚跪祠堂,他能变成这样吗!” 没有罚跪一事,能有今日之事吗,先让一个小辈摆了一道,后又给他求情,这是为了跟他要人情吧! 最关键是,惹了皇上不悦! 如今皇上已经知道许府对两个嫡子的偏袒,將来任何事都会以此为评判。 “我哪能想到他会晕倒,以前跪几个时辰也不见如此。”许母不服气,委屈得很。 许老將军怒道:“他为皇上办差弄了一身伤回来,你看不见吗!” 听到许老將军发火,许母抹了抹眼泪,更委屈了,转头瞪了昏迷不醒的许晏舟一眼。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这般孱弱,怎么会惹得老爷骂他! 第179章 无条件信任 被许老將军骂过之后,许母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许晏舟的院子。 每日会有小廝过来稟报他的情况,以免再出什么岔子。 而陆棠得了皇令,可以御医的身份出入许府,许府之人不得干涉。 皇上下的令,谁敢不听。 许母不敢对皇上不满,还能不敢对陆棠不满? 看陆棠愈发不顺眼。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隨意出入外男府上,成何体统! 没有半点规矩,如何做她许府的媳妇! 许大夫人给许母顺著气,“母亲,您彆气了,人家到底是有官职在身,同我们不一样。” 许母瞪眼,“一个女子家家的,要什么官职,纯粹逞能,她如此粗鄙粗鲁,和你可比不了!” 许大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嘴上却说道:“母亲可別这么说,陆棠身为郡主,又是都承旨,哪里是我们能得罪的。” 许母一听更生气了,“她再是什么身份,进了许府,我也是她婆母,她还敢不敬我!” 许大夫人慾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嘆息。 这声嘆息,让许母愈发坚定要好好给陆棠立规矩的心,绝对要將她管束过来。 许晏舟这个北辰王在许府也只是个嫡次子,她一个郡主装什么大头蒜! 在陆棠和两个御医的轮番诊治下,没过两日许晏舟就醒转。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隨著他的眼神逐渐亮起来,也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一道身影出现在余光中,许晏舟诧异地看过去,发现真的是陆棠。 “陆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棠看著丫鬟將药碗端到他面前,说道:“皇上下令让我和两位御医为你诊治,你心疾较重。” 许晏舟才喝完药,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懊恼。 这种事让人知道,又是尷尬又是难堪,父亲母亲本就认为他事事处理的不够尽善尽美,如今更是会如此。 “王爷当真顶撞了兄长吗?”陆棠状似无意地问道。 许晏舟嘆了口气,沉沉地『嗯』了一声。 他的確顶撞了。 “因何顶撞?” 许晏舟一愣,通常『顶撞兄长』就是结果,没人会问起顶撞的原因,因为不论什么事都不应该顶撞。 被陆棠如此直白地问出来,许晏舟沉默了一瞬,原因却说不出口。 为了维护陆棠? 这怎么说得出口。 许晏舟眼尖肉眼可见地红了。 陆棠歪头疑惑地看著他,“不方便说吗?” 许晏舟的视线移向別处,轻咳一声说道:“顶撞了就是我的不对。” 陆棠却不认同,“虽说长兄如父,比你多吃不了几粒米,都是学道理的年纪,没道理他就全都是对的。” 说完,她歪头一笑,“我倒是不认为许大將军会做出无理顶撞这种事,八成是你那位兄长说了不该说的话。” 许晏舟愣住了,定定地看著她。 “连原因都不知道,你信我?” 陆棠点头,“自然信你。” 她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许晏舟彻底沉默了。 从未有这样一个人,会无条件信任他。 二人正说著话,身后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第180章 不留情面 听到这个声音,陆棠回身,便看到许母端著架子站在那里,目光谴责地看著她。 正常情况下,换做一般女子,哪怕是贵女,都会感到羞赧,但陆棠却一派坦然。 许母本就在气头上,看到陆棠这般神態,愈发恼火,“你可有丝毫廉耻之心!” 陆棠不为所动,也不动怒,“许夫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奉皇上之名为北辰王诊治,怎么到许夫人嘴里,便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顿了一下,她微微挑眉说道:“难不成心之所染,语之所现。” 许母顿时睁大眼睛,她万万没料到陆棠敢当眾驳逆於她! 甚至还辱骂她心臟! “你、你可知將来是要嫁入许府的,我是你未来的婆母,你这是不孝!” 陆棠不慍不恼,“许夫人也知道我將来要嫁入许府,那为何如此揣度我?我想不通,坏了未来儿媳妇声誉,对你这位婆母有什么好处?” 许母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明明並无此意,只是看不惯她一个女子未出阁之前就私自同外男单独相处。 “哪里是我要坏你声誉,你如此这般,传出去於礼不合,自然要遭人詬病!” 陆棠露出诧异之色,“我明明奉皇命诊治,怎么就成了『如此这般』『於礼不合』?世人皆如此愚昧吗?” 许母张了张嘴,“你、你敢辱骂长辈!” 陆棠忙拱手,“许夫人误会了,我指的是外界之人,毕竟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们应当不至於如此无知。” 许母知道陆棠就是在变著相骂她,震惊於她敢如此不敬重她这个婆母,气得手指都发颤。 但隨即一想,她又定下神来。 陆棠当著她亲儿子的面如此对待她,正好让他见识一下她的真面目。 如此没有规矩又不孝不敬长辈的女子娶进门就是祸患! 这下许晏舟也该死了这条心,无论如何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了吧。 想著,许母转头看向许晏舟,“老二啊,你看看她竟……”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入目的是歪倒在床边,晕过去的许晏舟。 不知道为何,许母心中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感觉。 这个感觉一闪而过,她还没抓住就寻不到了。 许母看向陆棠,“还不快给他看看!” 陆棠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原来也会著急啊。” 许母:“你……” 就在陆棠给许晏舟诊脉的时候,两位御医回来了,他们进了屋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识趣的没有说话。 许母见状,冷哼一声离开了。 陆棠侧眸看向许母的背影,心中暗自嘆了口气。 她都没等一下结果。 她对嫡长子许晏承也是这样吗? 还是说对他们太放心了,觉得留下会打扰他们。 陆棠心中莫名酸楚,对许晏舟说道:“好了,许夫人走了。” 许晏舟『悠悠醒转』,对陆棠露出一抹抱歉之色。 他刚刚是装晕,陆棠的手一搭上脉搏便知道了。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陆棠垂眸遮住眼底的复杂之色。 其实从许夫人说著那番刺耳的话进来时,陆棠就没想忍让。 所以当时也没给许晏舟留下周旋的余地,就那么同她槓起来,句句难听,句句气人。 她知道许晏舟会为难,却不想因此而受气。 所以当时她便有了决定,求皇上收回成命,取消赐婚。 有过一次失败的姻缘,她不想勉强自己。 寧缺毋滥。 可如今看到许晏舟这副模样,看到他寧可装晕也不愿意同许母站在一起斥责她,更没有拿著所谓的教条规矩来约束她,陆棠心软了。 许晏舟愧对陆棠,她还未进门就遭到母亲刁难,若是將来『婆母』这个身份名正言顺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她立规矩。 他不想陆棠跟著他受磋磨。 如此骄傲的女子,如此有本事的女子,不应该因为他而受到磨难。 二人各有心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诊治结束陆棠和御医们便会离开,如此倒也不给许母留下把柄,但今日在陆棠那里吃了亏,许母牢牢记在心里。 想想许晏舟不合时宜地晕过去,她心中颇为不悦。 许老將军见她晚膳都吃不下,劝道:“你何必和她慪气,她拿著皇命当筏子,我们根本无可奈何。” 许母胸口起伏不定,“我就是气不过,她一个和离过的破鞋,我家老二能娶她是她的福气,她应该日日烧高香拜谢老天爷,更应该对我恭敬有加。” “本来儿媳妇在婆母面前天然矮了三分,有这么一档事,她更应该伏低做小,夹著尾巴做人,这倒好,看看她囂张成什么样子了!” 不就是仗著皇上赐婚吗! 就因为赐婚,让她如此看不清自己,几乎飞到天上去了。 许母哪能看不出来陆棠的依仗,她这是要在进府之前给她下马威! 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小贱人得逞! “看看她这副德行,和老大媳妇怎么比,老二比不上老大,连娶的媳妇都差这么多,简直败坏我许府门楣!” 许母越说越吃不下饭,她怎么都要给陆棠一个教训。 今日她敢当著面给她难堪,甚至辱骂她,就等著后悔去吧! 许大夫人匆匆而来,看见婆母如此生气,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垂眸的时候收拾好情绪,开口安慰起婆母。 有许老將军在,许大夫人不敢说些什么话,不多会就安慰的许母开始用膳。 得了许老將军一个眼神的讚赏,许大夫人开始为婆母布菜。 许母愈发满意,想起陆棠愈发添堵。 第二日清晨,下人送来拜帖,看到拜帖出处,许母便蹙起眉头。 许大夫人见状忙说道:“母亲,听闻陆棠自小不在陆府,没有得到该有的教养,不知道她对嫡母態度如何?” 送来拜帖的正是陆夫人,陆棠曾经的嫡母。 这种五品小官家的夫人本没有资格见她的,如今经老大媳妇提醒,许母心中倒有了一些计较。 陆夫人於次日登门拜访,看得出想见许母的心情比较急切。 陆夫人脸上堆著笑行了个万福礼。 第181章 自请出府 许母脸上带著浅淡的笑容,给陆夫人赐座。 “妾身冒昧拜访,还望夫人见谅。” 许母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直截了当问道:“陆夫人有何事?” 陆夫人堆著笑脸说道:“还不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女儿陆棠,得了夫人青睞,能够进入许府是她的福气。” 许母不是真傻,在外人面前决口不提对赐婚的不满。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哪是得了我的青睞,是得了皇上青睞。” 心中不痛快,还是忍不住酸两句。 陆夫人没听出来她话里藏著的不满,只以为她在谦虚,笑容中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棠儿虽是庶女出身,不过府中给予的都是嫡女应有的待遇,幼年幸而被丘师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得丘师教导有了今日成就,她常年不在身边,我们这父母的时常想念的紧,又不敢打扰她清修。” 许母听得心里冷哼,这是要表达什么? 解释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教养的原因? 提到丘师,许母垂了眸,想著以后说话还是要谨慎一些,莫要被抓到把柄,毕竟丘师当年是皇上的半个师父以及姊姊。 单是这个身份,她招惹不起。 好在,丘师这辈子应当不会踏足京城的。 想到这里,她又放下心来。 听著陆夫人满嘴都是对陆棠的疼爱,对她不在身边多年的惋惜和思念,许母心中愈发不耐烦起来。 她抬眸,不客气地问道:“我怎么听闻,陆大人当年一纸绝亲书將郡主踢出陆府。” 陆夫人脸上笑容不变,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问,“这个啊,实在是她父亲用心良苦,他父亲知道边关势在必行,不想让陆棠有所牵绊误了前程,便狠心给了绝亲书。” 她嘆了口气,“正因为这样,至今陆棠都还在误会他,这次若非她马上要成亲了,我们或许都不会再打扰她。” 许母也是长见识了,对陆夫人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硬是將黑的说成白的。 “既如此,那倒是陆棠的不是了。” 陆夫人一听忍不住垂泪,“这不怪那孩子,当初那纸绝亲书也伤到了她,为了能让她无所顾忌,她父亲真的是狠下心肠说了些绝情话,换成谁都想不开。” 许母挑眉问道:“既如此,陆夫人打算怎么做?” 她大概能够明白陆夫人的意思,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无非是见到陆棠飞黄腾达,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想认回来。 奈何陆棠不是个好说话的,根本不给陆家这个机会。 想也知道,攀附回陆棠,陆家可以说一飞冲天了。 陆夫人抹了抹眼泪,哀声说道:“这不是孩子要成亲了,我这当嫡母的,怎么要做点什么,哪能眼睁睁看著她从旁人那里送嫁。” 这还真是个好理由! 一旦陆棠回到侯府待嫁,那就等同於认回陆家。 按理说,在长公主和陆府二者中任谁都会选择前者,但许母本就觉得陆棠拿乔,不把她放在眼里。 若是让她在陆府待嫁,虽然算不得削弱她背后的势力,但也能好好给她添堵。 许母看得出,陆家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是不会放弃这么一块肥肉的! 许母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难得陆夫人有这份心意,陆棠知道了应该会感动才是。” 她开始迎著陆夫人的话说。 陆夫人煽了会情,开始说出此行目的。 “许夫人贵为一品誥命,又是棠儿板上钉钉的婆母,妾身恳求夫人能帮忙劝劝陆棠,將我们的心意告诉她,妾身別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回到陆府待嫁,让我们尽一尽做父母的责任。” 许母虚扶一把,“陆夫人快快请起,都是做父母的,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心酸呢,陆夫人放心,我会找个机会同陆棠谈一谈的,不过……” 陆夫人还未完全站直的身体又要矮身下去,被许府丫鬟扶住。 “不过什么,夫人还请明言!” 许母嘆了口气,“不过你也知道,陆棠的脾气摆在那里,我说的话她未必会听,毕竟我不是丘师。” 陆夫人见状眼尾红了一圈,“妾身知道这件事难为夫人了,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求助夫人,我们可以答应陆棠,送她出嫁后,她若是不愿意见我们,我们绝对不打扰她。” 说得真好听,那时候就可以用孝道压人了。 许母可不会把这话当真,但她要的就是这样。 陆夫人挥了挥手,身后的婆子捧上来一个匣子,打开里边是满满一匣子黄金。 许母波澜不惊,含笑收下了。 “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有些事,你要听我的,陆棠这孩子,一般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 陆夫人大喜,她还担心白白送了金子得不到一点回应,没想到许母真的愿意帮她。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幸好听了老爷的。 陆夫人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许母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正愁找不到整治陆棠的法子,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至於陆夫人嘴里对陆棠的疼爱,许母会信才有鬼。 真的疼爱,陆棠离开陆府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甚至他们都不知道陆棠师承丘师。 真的疼爱,哪里会在陆棠刚和离出门,无所落脚的时候扔下一纸绝亲书,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许母可没有一丝一毫怜惜之情,只觉得陆棠这样的人,有这么一家子薄情寡义之辈才正常。 她心中思索著怎么利用陆家人教陆棠做人,下人回稟,许晏舟求见。 “醒了?” 下人恭敬说道:“是的,前日醒的。” 许母挥了挥手,让人进来。 许晏舟在左右小廝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隨即在他们的帮助下跪地行礼。 许母看他这副样子,嘆了口气,“你呀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弄得满身狼狈。” “母亲教训的是。” 见他还在跪著,许母捏了捏眉心,“行了,还不赶紧扶二爷起来。” 小廝忙將许晏舟扶到椅子上。 “伤还没好,过来做什么。”许母缓缓说道。 许晏舟露出惭愧之色,“醒来才知道陆姑娘言语无状惹了母亲不快,但因为皇上赐婚不得违背,孩儿不孝,自请出府。” 第182章 癥结所在 许母听他这么说心中颇有些意动,她掀起眼皮看了许晏舟一眼,缓缓说道:“等你伤好了再说,现在以养伤为重。” 许晏舟垂眸,“谢母亲关心。” “好了,我有些乏了,下去吧。” 许晏舟躬身告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看著他的背影,想起外边那些传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许晏舟前脚刚离开,许大夫人端著羹汤走了进来。 “母亲,这两日看您如此操劳,儿媳下厨为母亲熬了银耳莲子汤。” 说完,她挥手让下人端上来。 许母露出欣慰之色,拿著小银勺喝了两口,心中有事却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母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看到许晏舟刚从这里离开。 许母长长嘆了口气,说道:“我在考虑分府一事。” 这件事並未同许老將军说,所以权当是閒话家常说说,索性老大媳妇也不是外人。 许大夫人眸光闪动,隨即笑道:“都听娘的,说起来若是分府的话,以陆棠那性子,倒是可以撒开了,就但愿,她能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哎,我始终觉得她和咱们不亲近。” 许母一听心里像打了结一样。 分府出去,再无人管束陆棠,她会更无法无天,不敬她这个婆母! 不行,暂时不能分府,势必要將陆棠压製得服服帖帖,让她知道要以许府为大! 想起陆棠现在对自己就这般不敬,若是分府出去,住到比许府大上三倍的北辰王府,她怕是要飞上天去。 “她能知道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哼,现在肯定不能分府,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许大夫人含笑说道:“是,都听娘的。” 她一副为许母马首是瞻的態度取悦了许母,二人说了半晌体己话。 “小叔倒是性情中人,许是那陆姑娘一路上照顾得当,小叔这才打算投桃报李吧。” 许母怔了一下,“怎么说?” 许大夫人有些惊讶说道:“咦,我以为是小叔要求分府的,原来是母亲的意思吗?母亲还是如此仁厚。” 她的话让许母面色阴沉几分。 原本许晏舟一番话,她还有些感动,如今想想,可不就是为了陆棠才要求分府吗。 分府別住,她就为难不到陆棠了。 好好好,真是她的好儿子! 许母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愈发鬱闷起来。 许大夫人好似没看到她的脸色,笑盈盈说道:“春暖开的季节就是好啊,桃马上全开了,母亲今年可还举办桃宴?” 许母心中一动,“自然要举办,这次多邀一些贵人,给长公主也去帖子。” 许大夫人抚掌笑道:“这感情好,如此一来陆棠也会跟著来,或许能和咱们亲近几分。” 许母面上不露,心中冷笑连连。 亲近? 陆棠仗著得了皇上青睞就肆意妄为,如此目光短浅的女子首先要压服了,才有可能和自己亲近。 等到她服服帖帖了,再给她点甜枣,她便会感恩戴德。 许府广发请帖,作为武將,他们一直保持中立,但这次许晏舟直接封王,让他们的立场非常尷尬。 按照以往的惯例,许大夫人给勛贵家的女眷和文官家的女眷都发了请柬。 十来天的调养,许晏舟好了许多,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走路仍旧能看出跛来。 他不愿意以如此模样出现在陆棠面前,每次她来的时候,许晏舟都不肯走路。 那日同母亲提了分府,至今都未曾得到回应,显然不可能轻易分府。 许晏舟还要想想办法。 虽然陆棠不惧,但每日被人变著样为难,任谁也不会高兴。 更何况,『孝道』如同山岳压在头顶,除非不顾礼法礼教,不顾世俗眼光,不再人前生活,可以豁出去反抗,否则谁能跳出这个圈子。 近日来,陆棠也颇为纠结。 心软归心软,可想到今后在许府的日子,她就觉得麻烦。 暴揍许母一顿? 显然不可能。 而且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在边关时,许晏舟驍勇善战,有勇有谋,沉稳睿智,果断乾脆,可回到许府,竟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若非亲眼见过他带兵打仗时的勇猛,她甚至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和许晏舟相顾无言,结束今日诊治之后,二人相视一眼,不自觉移开视线,心中都忍不住嘆气。 那日之后,许母倒是没再来自討没趣。 陆棠离开许府回到公主府,便被长公主唤去。 原来是收到许家的请帖。 陆棠从未说过在许府的事情,长公主哪里能猜不出什么。 那许氏就是个拎不清的,大儿媳妇有八百个心眼子,府中看似是许氏做主,实则是那大儿媳妇。 偏生许氏看不明白,总以为老大一家子都是仁厚努力之辈。 “看你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才是。”长公主说道。 陆棠本不愿意让长公主跟著烦心,但方姑姑一番话还是打动了她。 “殿下將你当做自己的小辈,你不说才会让她跟著烦心,再者说,殿下最是通透,你想不明白的,殿下还能想不明白?” 陆棠嘆息一声,將对许晏舟的疑惑说了出来。 长公主听后和方姑姑相视一眼。 “我还说癥结出在哪里,原来在这里。” 陆棠愣了一下。 长公主笑道:“你自小跟著丘师,不受礼法规矩束缚,自然难以理解在世家成长起来的人,孝道大於天,许晏舟在这种情况下,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已是难能可贵。” 別说许晏舟,就是长公主和皇上,都受此等约束。 这边是为何长公主当年羡慕丘师的原因,她无拘无束,自由洒脱,敢爱敢恨,不受世俗约束。 可同样有一点,正因为如此,她无法存於世。 隱居避世何尝不是她对世俗礼法的一种反抗和无奈。 而陆棠和她师父终究有不同之处,她当年头脑发热,为了男子自愿深入侯府后宅,数年如一日反倒是让她適应不少。 陆棠大概有些明白,可越是明白,心中越是发沉。 既如此,將来真正被许氏为难的时候,许晏舟恐怕也只能袖手旁观? 第183章 都不舒服 桃宴请帖发到长公主这里,陆棠不去就不合適了,赐婚是明面上的,她这个未来儿媳不露面,岂不是下了许家面子。 “小心为上。”长公主嘱咐道。 她知道许府那对婆媳是什么样子的人,自然便会猜到,这场宴请恐怕没那么简单。 长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真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动作,说不得她也要干涉一下世家了。 只是那样一来,眼下还算平衡的局面恐怕会被打破。 赴宴这日,陆棠身穿以翡翠色为主色调的烟罗綺云裙,纤腰一束,盈盈一握,头戴翠鈿釵,其上镶嵌著宝石,显得名贵不凡。 长公主许久不曾参与这等宴席,今日特意穿了黛蓝色织锦长袍,裙摆如云,广袖和腰间玉带绣著展翅而飞的青鸞。 “今日略施粉黛,竟是如此清丽绝俗!”长公主看著陆棠露出一抹笑,眼底透著满意。 儘管同陆棠相识不过数载,但陆棠这个性子和行事风格颇得她心意,越看越是喜欢。 来到许府时,门庭若市,入目皆是贵人。 许家男丁只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女都已嫁做人妇,余下的便是许晏承膝下有一子三女,其中两个是庶女。 最大的十二三岁,相较而言,许晏舟已落后於人。 陆棠跟著长公主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尽欢隨著次辅夫人下车。 她看到陆棠,嘴角的笑容一僵。 自从上次沈尽欢宴请失败之后,就再没人敢请陆棠。 至今看到她,脑海中就浮现出她握著火銃去楚大人家『赔罪』的场景,还有她那个彪悍的丫鬟。 那次之后,楚清音大病一场,至少两个月不曾出门。 最先挑起事端的周桑瑶却像鵪鶉一样缩在家里,也是一月余不出门。 至於萧明珠……现在在地牢中。 想起这些,沈尽欢嘴角笑容加大,硬生生挤出笑容,“见过长公主,见过陆姐姐。” 次辅夫人看向陆棠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惊艷,隨即收敛神色,同长公主见礼。 不多会,许母和许大夫人迎了出来,將长公主迎入府中。 长公主辈分和身份在那里,自然而然坐了首位。 若是以前,她定会客气一下,不愿喧宾夺主,但今日不同,她偏要坐首位。 春日乍暖还寒,新芽初动,一派春意之景,让人看了心情愉悦,连带著便也不觉得太冷。 夫人们相谈甚欢,便让小辈们自行游玩去了。 只是许府没有適龄的姑娘陪著,许大夫人便让十岁的嫡女陪同。 许澜衫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嫻静文雅,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几个贵女和顏悦色。 “这位是陆姐姐吧,陆姐姐真美!”许澜衫笑眯眯看著陆棠。 陆棠正欲说话,一道戏謔的声音响起,“怎么叫姐姐呢,不应当叫婶婶吗?” 陆棠转头看去,见说话的人是楚清音,眼睛一亮。 楚清音对上她的眼神,没来由的心里一沉。 “楚大小姐,你可好些了,原本想去探望你的,结果前些日子有事这才耽误了。” 陆棠一边说一边往那边走,楚清音脸都变了,下意识往后退去。 沈尽欢想笑,楚清音好不好,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也挺无语的,在陆棠手里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至今还有人以此嘲笑楚清音,怎么还去招惹她。 侧眸瞥了不远处的周桑瑶一眼,心里有了数,八成又是她挑唆的。 楚清音大概是觉得被嚇退很丟脸,硬生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著陆棠握住她的手,手心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陆棠言笑晏晏,隨即歪头疑惑道:“咦,楚大小姐可是不舒服,还是穿太多?怎么出汗了。” 楚清音咬著后槽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陆棠不赞同地看著她,“楚大小姐不要忍著,若是不舒服就回去。” “我真的没事!” 陆棠露出欣喜之色,“如此甚好,上次的展示还没完,你还要不要看?” 楚清音脸都绿的。 不仅是她,许澜衫脸色也跟著一变。 刚刚叫姐姐是故意的,好让她知道许府根本不欢迎她,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楚清音。 若是陆棠乱来,在许府拿出火銃这可如何是好。 不对,她跟著长公主来,怎么可能会带火銃,她莫要自乱阵脚。 出於陆棠曾经的荒唐事,没人敢不信。 秦昭在不远处几乎压不住嘴角,一群姑娘加起来都没两百岁,心眼子却有上千,合该好好治治她们。 楚清音扯了扯嘴角,强笑道:“郡主说笑了,那对那等血腥之事实在没兴趣。” 陆棠紧了紧她的手,不容她抽回去,笑道:“你说得对。” 楚清音还未来得及鬆口气,又听她说道:“我能自制武器,若不然咱们玩射击吧,我们轮著来当靶子。” 楚清音:……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人家贵女都玩击鼓传,你用人肉当靶子? 楚清音一个不查被陆棠拽了个踉蹌,眼见她要来真的,顿时嚇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棠站在那里当靶子她敢射击吗? 擦破点皮皇上都得砍她脑袋。 她若站在那里,陆棠肯定敢射击! “郡主我不舒服,我、我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楚清音决定听劝。 见陆棠终於鬆开了手,甚至露出遗憾之色,忙不迭迈步离开了。 周桑瑶暗骂一声没用,转眸正好对上陆棠笑盈盈的眸子,她腿一软坐倒在地,脸色发白地说道:“我、我也不舒服。” 才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嚇跑了两个,沈尽欢嘴角轻抽,觉得府门前友好打招呼的举动真是太明智了。 眼见陆棠看过来,沈尽欢脸上的笑容加大,主动迎了上去,“郡主,久闻你自製的武器,听闻宣阳公主都喜欢得紧,能否送我一个?” 陆棠顿时兴趣缺缺,打了个哈欠敷衍说道:“等有时间的。” 许澜衫见状心中颇为不屑,这么多人,居然怕陆棠,她偏偏不怕。 她露出敬仰之色,“陆姐姐好厉害啊。” 陆棠好似无所觉一般,和许澜衫相处得很不错,不多会宴请开始,一眾贵女往回走去。 许澜衫给过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第184章 猫腻 陆棠和秦昭並肩走入厅內,长桌琳琅满目,儘是佳肴。 她来到长公主身侧坐下,隨即目光掠向几个贵女,周桑瑶和楚清音迅速移开视线,沈尽欢则冲她一笑。 陆棠回以一笑,收回目光。 许母將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扫了次辅嫡女一眼。 什么时候陆棠和沈家关係如此融洽了,不是说陆棠在人家宴请上闹事著吗。 许大夫人坐在她下首,大多数时候是许大夫人张罗一应事务。 许母对大儿媳妇颇为满意。 在许大夫人递过来帕子的时候,许母向她使了个眼色。 许大夫人会意,吩咐下人们布菜。 佳肴满桌,此刻上来的是没人份的羹汤和美酒。 在场之人有许多年少的,所以每个人面前的酒也不尽相同,年纪小的喝的都是果酒。 陆棠目光所及,看著晶莹剔透的液体,扑鼻的醇香蔓延开来,饶是她不怎么喝酒,也觉得这佳酿不错。 许母笑著说道:“殿下许久不出,这一驾临,连今年的桃都开得格外艷丽。” 长公主笑著摆摆手,说道:“可別夸老身了,谁让我摊上个不省心的小辈,怎么也得挪动一下我这把老骨头了。” 她嘴上说著『不省心』,语气却颇为亲昵,话里话外都將陆棠当做自家孩子,在场谁听不出来? 这是给陆棠撑腰来了。 不少贵女垂眸遮住眼底的嫉妒之色,能入长公主的眼,今后在京城不说横著走,至少没人敢惹。 就连將来嫁了人,婆家也要她看身后之人。 许大夫人適时接过去,端起杯盏含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要敬郡主一杯了,说起来郡主也不是外人,托大,將来还要称呼一声弟妹。” 陆棠刚端起杯盏递到嘴边,又落下来。 许大夫人眼眸一闪,说道:“郡主,我先干为敬!” 说著,她就要抬袖仰脖。 “且慢!” 许大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声色,“郡主?” 陆棠笑道:“许大娘子这话我有些迷茫,似乎乱了辈分。” 许大夫人一怔,“怎么?” 陆棠看向坐在末尾的许澜衫,笑道:“许家小妹一直喊我姐姐,许大娘子再叫我弟妹,这……” 许澜衫都蒙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被陆棠捎带上! 她不过是暗中为难一下陆棠,又不是什么大事,哪至於在大庭广眾之下將这件事抖搂出来。 更何况,她张口闭口『弟妹』,不害臊吗? 许大夫人沉了脸,转头看向许澜衫,“澜衫,怎么如此规矩!” 许澜衫满腹委屈,十岁的年纪其实已经懂了很多,哪怕知道母亲不是真的要骂她,可是当著这么多人,她仍然感觉脸上无光。 太丟脸了! “还不快给郡主道歉!”许母冷哼一声。 陆棠忙笑著说道:“一个称呼而已,不至於不至於。” 许澜衫气死了,不至於你还当眾说出来! 许母扫了长公主一眼,见她唇角含著浅淡的笑,垂眸不语,心知这是不痛快了。 “让殿下见笑了,让郡主见笑了。” 陆棠笑容不变,“许夫人哪里话,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也是正常,我哪会和她一般见识,以后叫我陆姑娘吧,这样最好。” 许大夫人见她將自己的话说了,当即闭了嘴。 许母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陆棠话中意味不明,难不成有悔婚的意思? 她许家儿郎没有差的,许晏舟再不爭气,也爭了军功回来,哪容得一个乡野丫头悔婚。 她悔婚可以,陆棠不行。 许母心思一转,看向许澜衫,呵斥道:“还不给郡主赔不是!” 在陆棠连声『不用』下,许澜衫委屈巴巴地赔了不是,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作为许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姑娘,她被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许大夫人见她端著酒杯,忙说道:“幸得郡主大人大量,这杯说什么都要敬你!” 说完,她不再给陆棠说话的机会,以袖遮杯,一饮而尽。 迎上许大夫人的目光,陆棠露出一抹笑容,眼底异彩连连,隨后在她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许大夫人一颗心落定,笑容爬满脸庞,“郡主爽快。” 遂隱晦地同许母相视一眼。 用膳的时候,宾主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一点不愉快。 陆棠忽然轻声呢喃:“咦,怎么有些热。” 她的声音不大,连长公主都没发觉,只有许氏婆媳看到了。 许母见她伸手拽了拽衣衫,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要发作了。 这是许大夫人高价弄来的一种药,混入水中无所觉,混入酒中便会產生半数『媚药』的效果。 为何说是半数,因为喝下的人不会面若桃红,搔首弄姿,而是浑身燥热,思绪不清。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人会下意识脱衣服,直到清爽为止。 最重要的是,药无色无味,当体內的燥热消散后,根本查不出是药物作用。 许多女子亦或者男子,用这东西当做床笫之乐的助兴物。 只是价值太高,製作麻烦比较稀有,也只有一些达官显贵会有一些,都是秘而不宣的东西。 许大夫人想到接下来陆棠会做的事情,心跳驀然加快,连带著额头也有了一层薄汗。 许母和许大夫人的视线始终游走在陆棠身侧,见她时不时伸手拽一下衣衫,却面无异色,连一丝红潮都没有,心中大定。 如此一来,便没人会怀疑她们在酒中做手脚,只会认为陆棠视礼法於不顾,不知廉耻,才会当眾脱衣。 即便到了圣上那里,她们也不惧。 陆棠的名声坏了,这时许母不计前嫌站出来维护她,再让她和老二成亲。 这大一个把柄落在手中,又是声誉尽毁的女官? 她除了夹著尾巴做人,別无他法。 许氏婆媳一直在等著陆棠当眾出糗,眼底儘是凉薄之意。 可不知怎么的,陆棠左扯一下,又拽一下,动作倒是偽装的颇为自然,却始终没有褪下衣衫。 难道是药效不够? 按说这个剂量足够了,想不通的许母看向许大夫人,顿时面色一变。 第185章 断去许母一臂 许大夫人额头一层薄汗,正不断撕扯著衣裳。 这一幕如此熟悉,不正是许母期待看到的吗,但却不是在陆棠身上看到,而是她的大儿媳妇! 许母有些慌乱,但见许大夫人的眼神还算正常,心头还有一丝侥倖。 毕竟陆棠也在扯衣服。 兴许许大夫人是真的热,亦或者为了挑动陆棠。 想到陆棠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许母心中稍定,定是大媳妇见此故意挑动她。 许母按捺下心中那一抹不安,端起杯盏,笑迎四方。 一杯美酒下肚,人也微醺三分,愈发健谈起来,厅中气氛热络活跃。 这样的宴诗无疑是非常成功的,既让外人看到许府的实力,也通过宴请同宾客交好,同时可以通过宴请,看清楚很多人,做很多平日里做不了的事。 许母看了陆棠一眼,眸色忽的一沉。 因为陆棠不再撕扯衣服了! 许母还没有所反应,一道低呼声传来,她心里咯噔一下。 “许大娘子,您这是……” 许母倏然转头看去,就看到许大夫人不安分地坐在椅子上,衣衫半解,正不断往下褪。 “这、这怎么开始当眾脱衣裳了!” “许大娘子莫不是热的?” “哎呦我的老天爷,简直有伤风化!” “快別看了,带因囡出去!” 各家夫人赶忙嘱咐,也不知道这许大娘子怎么了,即便都是女眷,也没有公然脱衣裳的道理。 101看书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全手打无错站 都说许家家风严谨,虽为武將出身,但懂礼守节,让苛刻的文人雅客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如今这是中邪了? 许多夫人都觉得怕是有人动手脚,想霍乱许家,可在场的谁有本事在许家做这等享? 而且许大夫人面色正常,不像被人动了手脚。 眾人愣神的功夫,许大夫人的香肩都已半裸在外。 许母哀叫一声,“还不快把她按住!” 几个丫鬟婆子赶忙上千死死按住许大夫人,硬生生將衣衫半褪的大娘子拖下去了。 许母险些晕厥过去,眼底血丝都蔓延上来。 明明这药是下给陆棠的,两个人做对桌,怎么如今却变成大媳妇喝下那杯酒? 许母想不明白,下意识看向陆棠,便看到她笑盈盈向自己举杯,眸中却透著丝丝寒芒。 这一刻许母不需要知道过程,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陆棠做的手脚! 她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又是怎么做的手脚! 许母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她顾不上想那么多,眼底赤红如血,却不得不生生眼下心头这口黑血。 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再发酵下去,否则一旦让人知道原是许家想针对陆棠,她们就彻底完了! 见许母这副模样,眾人也不做他想,任谁家里遇到这种事能冷静下来。 那可是侯府下一任女主人,这將来如何立得住门户! 这里边没人敢说什么,但有一个人例外。 长公主一脸担忧看向许母,“这孩子怎么了,难不成魘住了?早些年不是闹过一阵子魘魔魘鬼吗,幸得南灵寺高僧出手才平息下来。” 她一开口,眾夫人面色各异。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知道『高僧收服魘魔魘鬼』一事,那不过是先皇后借著高僧之手,剷除后宫心思不正的宫妃,以正后宫风气。 经长公主这么一说,不少人立刻纳过闷来,许家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许母面色惨白,强笑道:“多谢殿下提醒,不过想必和那件事无关,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长公主这是要废掉许大夫人! 府中不少还要仰仗许大夫人,更何况许母用她用惯了,哪是那么轻易就捨弃的。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一笑,“不如请高僧过来瞧瞧。” 许母冷汗涔涔,忙说道:“后宅女子之事请高僧未免太小题大做,不值得为她如此。” 长公主挑眉,“既如此,许夫人倒是说说,大娘子到底怎么了?这件事传扬出去,本宫明明亲眼所见,却一头雾水说不出所以然,难免会被说成怪力乱神。” 魘魔都出来了,还怕怪力乱神,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长公主既如此说了,就一定要个结果。 若是承认魘魔一说,那无疑是承认许大夫人心思不正,才会被脏物盯上,这样的人如何配做许家大娘子。 连带著还会影响承儿的前途! 可若是抖搂出真相,世人知道她如此针对未过门的媳妇,她便声誉尽毁。 还会影响许家前程,除了一条白綾吊死,別无二选。 许母缩在袖中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口中发苦,眼神晦涩地瞥了陆棠一眼。 陆棠面无异色,湛清的眸子宛若一口深潭,藏著猛兽的深潭。 吃人不吐骨头! 许母竟有一种战慄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乡野丫头,哪懂得后宅这些阴私魍魎,谁料到被反將一军。 她內心深处几番挣扎,最终,她紧绷的肩膀松塌下去。 “殿下说的是,既找不到原因,那便只能劳烦高僧过来看看了。” 高僧过来看,便只能是被魘住! 眾人听到这里,就知道许大娘子彻底废了! 长公主开了口,几乎就是定了性。 许多对长公主不以为然的夫人贵女们,此刻意识到,长公主只是深居简出,並非真的不问世事。 只是不知道,朝堂之上是否还有她的势力。 桃宴,远没有这一齣戏好看。 夫人贵女们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沈尽欢挽著娘亲的胳膊回到沈府,让人端上热茶,迫不及待地问道:“母亲,那许大娘子可是针对了陆棠?” 次辅夫人屏退下人,隨即讚赏地看她一眼。 提醒道:“今后你少同楚家和周家姑娘来往。” 这两个都不聪明,免得带累她闺女。 不仅她们不够聪明,这两家女眷也看不清形势,居然还不明白这一码戏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如她闺女。 这次长公主明著袒护陆棠,局势怕是有变。 陆棠和许家的婚事怕是也会有变。 这姑娘心思手段都有,许家婆媳上来就吃了大亏,直接断去许母一臂,这魄力也是少有。 “欢儿,这件事还会发酵,若是陆棠仍旧能够解决,你定要同她多亲近!” 第186章 这是他敬重的母亲? 许府的大娘子因心思不正,行为不端遭了魘魔,经南灵寺高僧净化后得以恢復正常。 许府主母感念她对府中多年的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愿一纸休书与她,让她在府中后院的祠堂中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此刻,许府后宅深处传来悽厉的喊叫声。 许大夫人披头散髮装若疯妇,她使劲敲打著门窗,哭喊不停。 “我要见许晏承,我要见婆母!放我出去!” 她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从旁人嘴里知道自己在宴会做的荒唐事,她几欲晕厥,她的声誉就这么毁了! 她甚至不知道今后要如何在人前走动。 正绝望的时候,更绝望的事情来了,她不允许这个小破院子! 房门被锁,满地皆是残羹,这些食物送进来的时候就被她砸了满地。 她被软禁在后院,如同废人。 连续三日,她颗粒未进,砸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哭喊的嗓子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这三日除了力气大的婆子和看守的侍卫,她谁也没见到。 许大夫人哭喊得实在没了力气,瘫软在门边,眼睛肿得如同核桃。 她心思不正,行为不端,因此被魘魔找上了? 她裂开嘴,鼻涕眼泪横流,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以这样的理由毁掉她的声誉和后半辈子,真狠啊! “淑媛。” 一道声音让许大夫人愣了一下,隨即艰难地爬起身来,“母亲!” 是许母。 终於肯来见她了。 “你受苦了。”外边传来许母哽咽的声音。 许大夫人可没有丝毫委屈的情绪,若不是许母下令,她能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但她嘴上却哽咽道:“母亲,放我出去吧,淑媛好苦啊。” 许母哀声说道:“这一切都是陆棠干的好事,若非她逼迫,你我都不至於如此悽惨,母亲定会为你报仇!” 许大夫人睚眥欲裂,这个意思是,根本不准备放她出去。 “淑媛,等世人忘掉这件事,母亲就把你放出来,给足你银子,偷偷送你离开京城,你暂且忍耐一阵子。” 许大夫人哪里听不出许母的搪塞之词。 等世人忘记这件事就送她离开京城? 恐怕是等人不记得了她,就送她上西天吧! 这件事是许大夫人暗中引导,由她一手布置没错,然明面上,可是由许母主导和授意。 在世人眼中,她只是个替罪羊。 许母焉能让她活著离开京城。 许大夫人哭求道:“母亲,我想见见晏承。” 外边沉默了一阵,传来许母的声音,“承儿这几日不在府中,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过来。” 说完,许母不再说別的,安抚她两句便离开了。 这之后,许大夫人倒是不哭不闹了,只是仍然吃不下多少饭,一直等了五六日都没见到许晏承。 她知道许晏承不会出现了。 这个凉薄的男人,她好的时候万般皆好,如今被他母亲坑害成这般模样,他居然看也不来看他一眼。 “该死啊……都该死。” 许大夫人恨啊,恨许母,恨许晏承,更恨陆棠。 她要报仇,她要出去! 自那之后,许大夫人开始好好吃饭,可许母为了不让她力气闹腾,一天只给她一顿饭。 许大夫人知道,只有『乖乖听话』,才能换来暂时的安稳,才能吃饱肚子。 这一日,她没等来许晏承,却等来另外一个人。 许母去过后院之后便听下人说大娘子不闹了。 许母蹙眉说道:“什么大娘子,许府现在没有大娘子,谁再说错话,重打二十大板!” 她心中难道不苦吗,没了许大夫人,这府中很多事都要她亲力亲为,还要重新为承儿寻找合適的续弦。 如今被许大夫人带累的名声不好,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选。 这陆棠,真可恨啊! 许母咬牙切齿,却一时不知道该拿陆棠怎么办,心中甚至隱隱產生了一丝畏惧。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陆棠举杯而笑的画面。 有婚约在身,她竟然还敢! 若说以前还认为能压她一头,现在许母明白得很,陆棠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夫人,二公子求见。”下人来报。 许晏承过来都是直接进,许晏舟却每次都要通报。 听见许晏舟过来,许母一脸厌烦,“让他滚进来。” 许晏舟进了屋便得到一记白眼。 “还不跪下!”许母呵斥道。 许晏舟拱手,“母亲因何如此生气,儿子哪里做错了?” 许母心头火气正没地方撒,见许晏舟当著下人忤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就不能跪吗!” 许晏舟木著脸,“望母亲告知。” 许母气得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许晏舟不躲不避。 “你真是寻了个好媳妇!” 许晏舟直直看向许母,“母亲近日来一直因为宴请的事情感到心烦,陆姑娘和宴请一事也有关係吗?” 被他的眼神盯著,许母心中划过一抹心虚,总觉得被他看穿了什么。 “哼,只是想起上次的事情生气罢了。” 许晏舟沉默下去,眼中闪著许母看不懂的神色。 许母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眼神!” 许晏舟缓缓问道:“母亲,宴请上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许母睁大眼睛,“你这是在质问我?你怎么敢!” 许晏舟眸色沉下去,“娘,我去过后院,见到大嫂了。” 许母身形一僵。 许晏舟垂眸,眼底痛苦之色遮掩不住。 “我不知道陆棠到底哪里惹到你,让你如此针对陷害她,娘可知道,这一次不仅会毁了她的声誉,也会毁了她的官途,毁了她的人生。” 啪! 又一巴掌落在许晏舟的脸上。 许母震怒,“你个不孝子,她声誉毁了你心疼,你大嫂声誉毁了便不心疼吗?如今是陆棠动了手脚,你不去找她,反倒来责难你母亲,给我跪下!” 听到这番顛倒黑白的话,许晏舟禁不住自嘲一笑。 他早该明白的,能说出这种话,又哪里值得他敬重。 许晏舟站得笔直,“恕儿子不能跪下。” 这一跪,便意味著否定了陆棠,承认了许母的做法。 第187章 反抗 许母被许宴舟坚定的样子气得不轻,她当即让人拿来戒尺,抬手狠狠打在他的胳膊上,后背上。 这东西打人疼得很,许母又是一点力道都没收,换做一般人早就疼得呲牙咧嘴下意识躲避了。 可许晏舟硬是一声都没坑。 “跪不跪下!” “不跪!” 许母气的一个倒仰,被丫鬟婆子扶住。 就在许母准备让许晏舟滚去祠堂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外边走进来,一脚踢向许晏舟的腿窝。 许晏舟回身轻抬腿便抵住对方的脚尖,腿上稍一发力,对方顿时退开两步才站稳。 “你敢!” 许晏承横眉冷对,显然没料到向来听话乖巧的许晏舟会反抗。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被气倒在一旁,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妻子被关小佛堂,他已经不打算计较这件事了,没想到许晏舟还要在这里闹。 许晏舟昂首扩胸,抬眸看向许晏承,“敢不敢的,也做了。” 许晏承一整个震惊在那里,这还是许府那个虽没什么作为,却听话懂事的嫡次子吗! “你因何变成这样?那女人到底怎么蛊惑你了!” 许晏舟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和陆姑娘无关,我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看到了善恶。” 许母顿时哭起来,“孽畜,真是孽畜啊,他这是在指责亲娘啊!” 她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指著他的鼻子说道:“娘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娶这么一个强势的媳妇回来,哪里压得住她,你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吗!” 许母痛心疾首,“人家都说,许晏舟这一身军功,这封王拜相全都是因为一个女子,若是没有这个女子,你什么也不是!” 她说起来就一脸嫌弃和忌讳,一个男人靠著女人立下军功,得了封赏,这和说这男人吃软饭有什么区別! “为母为何要打压一下陆棠,不就是怕她进了门太强势,你立不起来吗!” 一辈子受制於媳妇,许晏舟不要脸,许家还要脸! 许晏承一副嫌弃他丟人的神情,將视线转移到一侧。 许晏舟不为所动,“你们寧信他们,也不愿信我,我还有何可说的。” “他们都未曾上过战场,不过是凭藉一些消息兀自揣摩出的事情,难道比我这亲临现场之人更了解?” 一番话说得鏗鏘有力,丝毫不心虚。 许晏舟从不自我否定,陆棠是最大的功臣,这是既定的事实,没有陆棠打造出的火器,他兴许已经死在战场上。 但如果没有他用兵,也不可能將火器发挥到如此地步。 第一次接触火器就將整个战局囊括其中,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许晏舟从不狂妄自大,也绝对不会妄自菲薄。 他对自己几斤几两非常清楚。 许母以为这番话说出来许晏舟会羞愧死,没想到他正气凛然,毫不退缩。 在许母看来,他这就是外强中乾,强撑面子。 任谁被说成是靠著女子起来的,不可能心无波澜。 许晏承一脸痛惜,“简直不可理喻,你这是自我欺骗,除了你自己信,没人会信!” 许晏舟看过去,“陛下信。” 许晏承顿时哑口无言。 陛下若是不信,也不会封王,但这种事谁说得好呢。 只要有火器,换谁上去都一样能胜利,他上去也行,即便他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没看许晏舟回来之后,他的副將依然能在战场上连打胜仗吗。 对於许晏舟自以为是的说辞,许家母子谁也不信,只认为他要么冥顽不灵,要么强行洗白。 许晏承恨铁不成钢,“你靠著一个女人封王就算了,在这种事上也分不清亲疏远近,娘再竭尽全力帮你,你却为了一个外人忤逆娘!” 他过去搀扶许母,“娘,不必同他置气了,等父亲回来请家法吧!” 通常只有犯了大错的子弟才会请家法。 许母重重点头,“既如此,便开祠堂,请族亲,当眾请家法!” 原以为说完,许晏舟会变了脸色,谁知他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们,眼底失望和茫然交织在一起。 双方都觉得对方无药可救了。 在许家內部鸡飞狗跳的时候,公主府中,陆棠一直在等许晏舟。 这场婚事,还是罢了吧。 她和长公主联手废了许大夫人,已经结下仇怨,不可能再有修復的可能,与其双方带著嫌隙走到一起,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互相纠缠。 长公主也有此意,许家小到十岁的姑娘都满身心眼子,陆棠嫁进去,除了蹉跎人生,陷於內宅爭斗,没有第二种可能。 “皇上那里怕是不会轻易鬆口。”长公主有些担心。 这场赐婚本就目的不纯,牵扯利益极多,更多的是对陆棠的一种安排,一种比较放心的安排。 如果收回赐婚,不仅损了皇上的顏面,落下『皇上认人不清』的名声,更会多处许多麻烦事。 比如接下来该如何安排陆棠,才能让皇上放心。 陆棠也沉默了,当初权宜之计,只为了不入宫为妃。 她想著和许晏舟相敬如宾,人前尽事就好,没想到许家如此迫不及待针对她。 这件事出了以后,议论的人多得很。 次辅沈大人特意让沈夫人详细讲了过程,听完他便嘖嘖摇头。 “这许家也就靠著祖上那点萌荫,否则以这一家子的脑子和手段,早就被剥了官职,发配出去了。” 这可能都算是好的结果,更坏的是被人当枪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个不知所谓。 沈夫人不由地问道:“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事情闹成这样,这场婚事怕是要黄。” 再是皇上赐婚,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沈大人摇头,“这可未必,你觉得陛下为何单独准备一套北辰王府?” 沈夫人一怔,隨即醒悟,“陛下本身就有让许晏舟分府出去的意思?” 沈大人捋著鬍鬚缓缓点头,“许老头子再无能,手里还是有些兵权和人脉的,皇上刚拿了许晏舟的兵权,將陆棠许配给他,那无疑壮大许府,这可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第188章 大司命归京 吃过一次亏的皇上,打从心底不愿意哪一派势力太大。 如今首辅位置空悬,眾人皆认为次辅是板上钉钉的人选,但沈大人可不愿意爬上这个位置。 不是不想,而是时机不到。 以文官现在的势力,这个位置,天然同皇上对立。 这也是沈大人从不接那些人递来的橄欖枝的原因。 他只有老老实实待在现在的位置上,没有过多的动作,不渴望权力巔峰,皇上才不会拿他开刀。 沈大人敢保证,他但凡晋升首辅,他便是走在了抄家的路上。 许府也是如此,有了火器的问世,兵权如今何其重要,但凡许老头的脑袋灵光一点,就不会纵著夫人儿媳闹出这么多名堂。 换做是沈大人,他会立刻寻了理由,开宗堂分家!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能借著许晏舟这个北辰王的光,天然和陆棠有了一层关係,还能解了皇上的忌讳,一举三得。 偏生许府反其道而行,恨不得马上把自己作死。 属实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沈夫人深以为是,“以前总是听闻许晏承的名字,虽然没觉得他优秀在哪里,但在许家的吹捧下,大部分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他很优秀。” 直到许晏舟上了战场,没有任何粮草的情况下带著將士扛了大半年也没被攻破边关,毅力惊人。 再拿到火器之后,用兵如神,没有任何磨合期便发挥出火器最大的作用,两次大胜仗下来,一鸣惊人。 这样的二郎放在谁家不得好好培养,偏偏许家眼瞎心盲,认准了嫡长子,不论嫡次子做什么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当然,这对外人来说自然是好的,谁希望对家强大呢。 在沈夫人感慨万千的时候,沈大人忽然笑了一声。 “何时让老爷发笑?” “有一件事你兴许还不知道,可听过外界传言许晏舟的军功和爵位都是靠陆棠得来的?” 沈夫人頷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种传闻她也就是听听,这定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应当是看陆棠和许晏舟近期太著眼的缘故。 沈大人又问:“那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散播的谣言?” 夫妻多年,沈夫人还能不了解,当即反应过来,“总不能是许府自己吧?” 见沈大人点头,沈夫人是真的不淡定了。 这一家子莫不是都被魘住了? 这不断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作为次辅,沈大人消息灵通得很,陆棠和许晏舟又是御前红人,很大程度代表著將来的走向,他自然时刻关注。 因此这个消息一出,他就让人打探了一番,没想到是许大夫人散播出来的。 许母焉能不知道,怕是被那儿媳妇蛊惑两句就信了。 真是世事难料,这家族若是走下坡路,神仙都拦不住。 “接下来,就看许老头子能不能回过味来,不然,难嘍。” 桃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家都在谈论,武定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从许晏舟安稳回到京城,萧母就总是闹脾气,认为萧知远这点小事都没做好。 实际上萧知远什么都没做,既没阻拦,也没报信,哪怕他心中希望许晏舟回不来了。 萧母穿得厚实,初春的天,她的脸色却发青,看不到一点红润模样。 她嗤笑一声,“儿啊,你可看到了,这陆棠有多能闹腾,还没过门就把许府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带著许大娘子都青灯古佛了,也就我这样的性子能包容她。” 萧知远吃饭不语,萧景年也扒拉著饭菜,头也不抬。 萧母一个人感慨不已,不多会又说道:“儿啊,你说陆棠这么闹腾,是不是就想把婚事闹黄了,好回咱们侯府?” 萧知远:…… 嘴里的饭怎么忽然这么难吃。 “祖母,父亲,我吃饱了,景年还有功课要做。” 萧景年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这侯府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 回来干什么,伺候你个老太婆? 各家都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许府传出开祠堂请家法的事情。 大家都以为是要对许晏承请家法,毕竟他对夫人不知规劝,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 但眾人万万没想到,被请家法的居然是许晏舟。 这件事还惊动了皇上,淑贵妃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看到皇上正嘖嘖称奇。 “陛下要看著北辰王被家法处置吗?”淑贵妃声音柔柔地问道。 皇上冷笑一声,“这家法他挨的不冤,也是他自己要挨的。” 转眸,对上淑贵妃一双似水的美眸,他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一把。 “爱妃不必理会,这小子看著光明磊落正义凛然,实际上也贼得很。” 淑贵妃一听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嫻雅地开始为皇上研磨。 不多会,侍卫来报,大司命回来了。 淑贵妃识趣地告退了。 不多会,风尘僕僕的大司命进了御书房。 和先前清风霽月的模样大相逕庭,若非那一身冷肃的气势,怕是都认不出来。 他满脸鬍子,几乎看不出本来面容。 皇上知道他定有紧急之事,否则不会如此面圣。 淑贵妃前脚离开御书房,后脚就听人说皇上雷霆震怒,几乎砸了御书房。 她心惊胆战,不知道大司命带回来什么消息,竟惹得皇上如此。 回到殿中的时候,恰好宣阳也在,便嘱咐她近些日子不要到皇上跟前惹眼,免得受无妄之灾。 宣阳询问一番后,心中一动,让母妃把陆棠宣进来。 “这件事,肯定和十万陶家军有关係,大司命带回来的消息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震怒。” 陆棠谢过她告知之情,这个时候若是將退婚闹到陛下跟前,那不是正好触了霉头。 退婚不急,总要计划一番。 她记得大师兄在查什么皇叔一事,恐怕这个人和陶家军也脱不了关係。 陆棠心中一动,离开皇宫后去了慎刑司大牢。 这里都是关押重犯之所。 再次见到陶云倾的时候,陆棠几乎认不出她。 她手脚都被束缚著,身下是恶臭的污水,正在奋力去够那污水中的半个馒头。 但因为铁链不够长,她始终差几分够不到。 第189章 套话 听到脚步声,陶云倾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头髮脏污黏在一起,遮挡住大半视线,但她依然看清来人。 光鲜亮丽的耀眼,晃得她睁不开眼! 陶云倾僵在那里,不知出於什么心理,她放弃了那个她挣扎了许久,手腕都磨出血痕也没够到的馒头。 目光在浑浊的空气中交匯一瞬间,陶云倾就移开视线。 陆棠身上的光芒太耀眼,刺她的眼睛疼,心也疼。 “你来做什么,看看我有多惨?” 陶云倾的声音透著沙哑,早就没有了以前那种婉转动听。 陆棠说道:“五千旧部为你请愿一事你可知道?” 陶云倾愣了一下,隨即猛地扑向铁柵栏,却因铁链的束缚又被猛地拽回去。 “五千旧部请愿,在哪里!” “在城门外。” 陶云倾有些失神,隨即狂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 因为大笑猛咳几声之后,她逐渐安静下来,喃喃道:“这些废物居然还知道给我请愿,不枉我爹对他们的恩情!” 她看向陆棠,很想扑过去撕掉她那身昂贵华丽的衣裳。 “所以,我能出去了?” 她试探性的说著。 五千人请愿,这不是小事,皇上总能看出她的与眾不同。 陆棠轻嗤一声,“说你天真,你满肚子阴私,说你聪明,你却又如此看不清实事。” 陶云倾刚刚涌起的一点希望落下去。 “五千旧部从天寒地冻到春暖开,近三月的功夫,若是皇上要放你,你早就出去了。” 明明是嘲讽的话,陶云倾却从里边听出一抹机会。 “陛下之所以一直没有处之你,也没有因为五千旧部放了你,便是要查清楚当年十万陶家军一事。” 薛家口战役是陶云倾不敢提及的过往,如今她面露几分迟疑之色。 虽说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的確泄露了军情,才导致薛家口十万大军被屠。 可听陆棠话里的意思,这件事远远不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说什么?”陶云倾警惕地看著她。 陆棠微微一笑,“有些事,真相併非你认为的,也许你真的有机会逃过死罪。” 说完,陆棠警了不远处的馒头一眼,转身离去。 陶云倾怔怔呆在原地。 她知道陆棠来绝不是为了只说这几句话的,她一定抱有某种她没想到的目的。 可如果能活著,谁又想死呢? 陆棠刚离开慎行司,迎面便撞上提审的人。 来的是个熟人,笑嘻嘻地同陆棠打招呼,迟疑地看了她身后一眼。 陆棠浅笑说道:“大师兄要审她,应该容易多了。” 为了能活下去,她一定会想起一些曾经没注意过的事情。 陆棠可没打算给陶云倾洗白,她不配她这么做,她也是罪有应得。 这次说,不过是利用陶云倾求生的本能,让她回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 或许陶云倾能说会道,但绝对不是八面玲瓏的人,甚至於她很多行事都不够聪明,且目光短浅。 这样的人如果是致使十万陶家军覆灭的主因,陆棠觉得,曾经作为大盛中流砥柱的陶家军也不过如此。 军机重要是毋庸置疑的,陆棠在边关隨同战斗过,很清楚,每一个作战背后都有数个主要计策和无数个备用计策。 又过了几日,方闻洲主动找上门来,约她在茶肆相见。 “你倒是有先见之明。”方闻洲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 陆棠托腮看他,“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她知道方闻洲问出重要消息了。 “是。” 方闻洲眼中缓缓荡漾出一抹笑意。 原以为她会因为许家的事烦心,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陆棠兴致盎然地凑过去,低声道:“大师兄,这里也没外人,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她对皇上砸了御书房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说起这件事,方闻洲笑容敛尽,警告地看著她,“皇室的事,不要问。” 听到这句话陆棠心里就有谱了,所以当年十万陶家军覆灭,是皇室內部人搞的鬼? 自己搞自己? 方闻洲有自己的原则,这件事不论陆棠怎么撒娇,他都没有吐露半点。 实际上他也是为了陆棠好,皇室丑闻岂是那么好打听的,知道的多了有性命之忧,更何况是这件事。 见大师兄不鬆口,陆棠不得不放弃。 “既然有了眉目,陶云倾的案子什么时候有定论?”陆棠隨口问道。 实际上她始终都没將陶云倾放在眼里,如果萧知远心中有她,是不会如此轻易被挑唆的。 她甚至觉得应该感谢陶云倾,让她衝出迷障,看清一个人,更找回自己,从而挣脱出泥沼。 “应该很快了。”方闻洲抬眼,“你对处置陶云倾有什么看法?” 陆棠歪头,“不死不活最好。” 看到狱中的陶云倾,陆棠觉得直接杀头未免太便宜了她。 死亡不是最让人恐惧的,想死死不成才是。 方闻洲垂眸,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谈论,转而说起许家的事情。 “皇上很明显希望许晏舟分府出来,可惜许家到这一代,也只剩下许晏舟一个有脑子的了。” 方闻洲心中不免担心,虽然许晏舟睿智沉稳,可架不住有许家这一家子自以为是的废物。 若是將来和小师妹有了子嗣,该不会遗传到许家的劣根性吧。 可一时半会,除了许晏舟还算配得上小师妹,他还真找不出一个。 这个所谓的相配,自然是许晏舟对小师妹的心思,方闻洲都看在眼里。 不过,若是这件事他摆脱不出来,一切都白担心。 “师兄,我打算求皇上退婚。” 方闻洲当即露出欣慰之色,没有重蹈覆辙,小师妹长进了。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再等一等。” 陆棠露出疑惑之色,“等什么?” 方闻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等许家动用家法之后。” 陆棠轻拧眉心,许家这次阵仗搞得很是那么回事,专门挑选了日子,开祠堂,邀宗族,就为了给许晏舟动家法。 …… 许家动家法这一日,街头巷尾有不少人在转悠,儘管进不去许府大门,但是说不准能打听到什么。 第190章 真面目 几个衣著普通的小廝一直在许府门前来迴转悠,看不出他们来自哪里,但如果长时间观察便会发现,他们之间相互认识。 除了这几个,还有不起眼的买菜婆子,扛著葫芦游走的走卒,以及梳著马尾辫的小姑娘。 这些人在街上太常见了,但是在一条街上,一炷香內见十几次,就有些离谱。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各个世家权贵派过来打听消息的。 若只是许家的事情,他们不会关注到如此程度。 这件事主要关係到北辰王和陆棠。 见许家族亲陆续到来,消息一个个传回去,各家才知道,许家这是要来真的。 各世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家忽然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刀。 对於这种自捅刀子的行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喜闻乐见的。 北辰王解决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边关问题,陆棠打造出各种火器。 谁愿意见谁好呢。 这两个人双剑合璧,哪怕北辰王的兵权被拿掉了,也依然让人忌惮不已。 谁说皇上不忌惮呢。 许府如今的鸡飞狗跳,有三成功劳是要归功於皇上的。 他不希望许家成为北辰王和陆棠的助力。 至於这两个人的结合,思来想去,次辅沈大人是能理解的。 换做他,大概也只能如此安排,因为暂时在可控范围內。 沈大人一直在关注著许府的动静,其余人家也是如此,最为关注可能就是皇上了。 別看他近段时间来一副这是臣子家事,他绝不多问的架势,但沈大人敢肯定,那条街上有一半都是皇上的人。 至於另外一半,应该化作暗卫去探听第一手消息了。 “老爷,许家宗族都到期了,许晏舟被扒了上衣五大绑按在祠堂院子里。” 儘管知道会是这样,沈夫人还是拧紧眉头,不確定地问道:“这真的是亲生儿子吗!” 都是有嫡子的人,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心疼,除非儿子犯了人神共愤的大错,否则哪至於如此! 说是天气回暖,可如今他们出门还要一层薄衣裳,这种天气让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光著膀子跪在院子里。 都是当娘的,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狠心到这个地步。 沈夫人无法理解,將探究的目光投降自家老爷。 沈大人摇摇头,他能理解偏袒的心情,孩子多了,难免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但即便再不喜欢,他也做不出这等事。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边,便没有沈夫人那般感触和不可置信。 许府门前这条街从未如此热闹过。 此刻,许晏舟双手被反缚於背后,上身用指粗麻绳捆绑著,正跪在祠堂前冰冷的地面上。 即便是跪著,许晏舟也是腰背板直,目光沉静。 和外边的平静不同,此刻他的內心带著从未有过的沉重和痛苦。 终於还是要走到今日这一步。 在此之前的每一日,他都在想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后悔。 看著面前满脸戾气的许母,许晏舟眼底儘是疲倦。 而许老將军一直同宗族之人相谈,看也不看他一眼,许晏舟眼底最后一丝焰火熄灭。 许晏承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著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这个笑容看得许晏舟一怔。 “是不是没想到会有今日?” 许晏舟沉默。 许晏承唇角笑容加大,“我也没想到,我这个废物弟弟竟然还有封王的一天,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 隨著他的话,许晏舟逐渐睁大眼睛。 看到他这副表情,许晏承轻嗤一声,“你若老老实实做许府嫡次子便罢了,亦或者在边关苟延残喘,偏偏你要风光回来救驾,一时风头无两,你以为这样父亲母亲便会多看你一眼吗?”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许晏舟的脸,挑眉说道:“我才是真正的许府砥柱,你什么都不是!我允许你做我身后的一条狗,一条狗要那么多荣誉做什么,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般境地的。” 许晏舟从一脸震惊到彻底沉默,只用了数个呼吸的功夫。 许晏承说完之后便看到他垂眸不语,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身后却传来一道淡漠中还有点疑惑的声音。 “所以,你嫉妒我?” 许晏承听到这句话好似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回头抓住许晏舟的头髮,意识到还有族亲在册,他才阴惻惻地鬆手。 “你仰望著我长大,我能嫉妒你!” 许晏舟:“我仰望著你长大,却超过了你,你承受不住了。”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许晏承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因为被他看穿了。 在边关第一次捷报传回来的时候,许晏承是高兴的,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安。 和岐人的爭斗太久了,三辈人守在那里,十万大军覆灭在那里,岐人在大盛眼中已经成了无敌的存在。 甚至很多人认为,岐人早晚攻进来,大盛早晚变成岐人的领地。 就连很多世家都这么认为,所以一些世家暗地里在他国买卖土地,购置田產,提前布置一切。 一旦平遥城破,他们会第一时间逃离。 直到许晏舟借著火器之威,以五万人击退其人二十万大军,他一举成名! 而后他借著火器之威,硬是以五万人歼灭岐人数万,致使岐人伤了元气。 许晏舟的名字威震四方。 许晏承高兴不起来了,心中愈发阴鬱。 他只觉得是许晏舟时运好,遇到会打造火器的陆棠。 就是三岁孩子拿著火器也能驱逐岐人大军,他不过是赶上了。 许晏承觉得老天不公,他如此优秀的人,为何没有如此运道? 而后许晏舟成功救驾,更是功劳翻倍。 再然后,封王拜相,迎娶会打造火器的丘师之徒。 许晏承再如何安慰自己,也逐渐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许晏舟真的比他优秀,无法接受在他还未有一官半职的时候,许晏舟就已经封王。 更无法接受,他未来的妻子强过於他的妻子。 从事事不如他,到事事比他强,这个转变是许晏舟无法承受的。 他默认许大夫人的行为,他在母亲耳边时常提起许晏舟的『无能』,如今这个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第191章 天生孬种?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刻四目相对。 许晏承说出这番话,是想从许晏舟脸上看到崩溃的神情。 他最敬爱的兄长,却是一手促成他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为什么,许晏承看著他跪在寒风中,被五大绑,再想到他如今北辰王的身份,心中就无比畅快。 他就是成了天王老子,也是许家嫡次子,这辈子也別想越过他去! 许晏承知道胞弟最在乎的是什么,他自小最渴望得到家人认可,最崇敬他这位兄长。 如今一切都化为虚无,许晏舟一定会崩溃。 他最擅长拿捏崩溃之人,今日之后,许家和他,將成为许晏舟的执念。 果不其然,他在许晏舟眼底看到了极致的痛苦。 许晏承笑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遇到和內心预期截然相反的事情便会感到崩溃,崩溃了便会寻找依赖和心灵慰藉。 早就將许晏舟猜得透透的,许晏承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容。 “晏舟,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个族亲刚好走过来,闻言拍了拍许晏承的肩膀。 “这孩子就是一时糊涂才会忤逆长辈,这次之后,他定会长记性的。”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他觉得许家这次有点小题大做。 他瞥了跪在地上垂眸不语的许晏舟,心中嘆了口气。 原以为许家有人封王,会带著许家走上截然不同的辉煌,可看看他这幅样子,完全掣肘於许家。 这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位族亲觉得,至少要拿出北辰王的气势,如今多少有些辱没了这个名头。 未上前线之前,许晏舟便处处不出彩,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性子倒是还好。 想到这里,族亲一怔。 许晏舟是什么性子? 他对他的印象,便是停留在『许家嫡次子』这几个字上。 不仅是他,很多族亲都是如此,因此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敦厚?老实?木訥?亦或者胆怯? 去边关这几年,难道也没什么改变? 族亲有些出神,因为他忽然忆起,许晏舟不仅在边关立下汗马功劳,是大盛第一个使用火器打了胜仗的统领,更是带兵回来及时救驾的功臣。 这样的人,即便以前木訥老实,也应当有所改变吧。 他又看了垂下头的许晏舟一眼,零散的碎发隨风轻盪,显出几分萧瑟。 他知道,这次是许母等人在敲打许晏舟,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戒骄戒躁。 如此也好,免得他一飞冲天后忘了许家。 又安慰了许晏承两句,族亲这才离开。 许晏舟跪在这里,许多族亲同许老將军相谈,好像被遗忘了一般。 一些关係较远的族亲见状,心中生出一抹怜悯之情。 许家和许家族亲,是故意晾著他。 “堂堂北辰王,如此被人欺凌,却是连反抗都没有。”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隨即就被紧紧捂住嘴。 没人敢说这句话,但却是不少人的心声。 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心中嘆息。 “北辰王是大孝子,才没有反抗。”有人劝慰著孩子。 “大孝子?他为何跪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忤逆母亲吗。”一人嗤笑。 所以北辰王为什么不反抗? 天生孬种? 无胆无识? 不管是不是,他都老老实实跪在这里,任人捏扁搓圆。 这样一个人,即便封王,又能给许家带来什么光辉? 原本很多族亲振奋於许家出了异姓王,他们有不少暗地里庆祝,暗戳戳打听许晏舟的喜好,打听许家这一脉的喜好,好能多攀附一分。 如今看来,攀附许晏舟没用,真正需要攀附的是许家。 而將来他们能借光的,恐怕也只有『北辰王』这个名头。 大部分族亲到来之后看到许晏舟是感到失望的,看向他的眼神各色不一。 他们配合许母和许老將军,故意忽视他。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族长於心不忍,说道:“开始吧。” 许母这才冷冷地瞥了许晏舟一眼,“既然族长发话,那边开始吧。” 两个壮硕的家丁手中拿著家法仗一左一右站定在许晏舟身侧,只等命令一下,便开始动用家法。 一百零八仗,撑下来,便免去一身罪责。 就在许老將军下令的时候,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有客人来了。 许老將军蹙眉,是谁这么不长眼。 他才站起身,次辅沈大人、大理寺卿周大人、镇国公等人结伴进来。 许老將军舒展开眉头,露出笑容迎了过去,心中却直打鼓。 能让这几个人凑在一起的,只有皇上。 他不过请家法教训不成器的儿子,怎么会惊动皇上。 换句话说,皇上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次辅拱手说道:“老將军,我等几人听闻许家家教极严,特来向您老学习,您老不会赶我们走吧。” 按理来说,许家的家室,他们掺和进来实在不妥。 可从他的语气中透著理直气壮,虽未言明,却绝对是有意而来。 许老將军忙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怎么还劳动几位呢?” 他这话也比较微妙,透著试探的意思。 次辅是个老狐狸,文官本就比武官多了许多弯弯绕绕,他浅笑不接这茬。 “老將军莫要因为我等耽误了,请继续吧。” 既如此,许老將军不得不给他们准备座椅。 族长蹙眉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家室让外人旁观,这叫什么事!” 许老將军面色发沉,“他们也知道不妥,却还是来了。” 阻止不了。 他们的到来,代表著皇上的態度。 但他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態度。 许老將军知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站在理上,如此一来哪怕是皇上也说不出所以然。 未免夜长梦多,他张口欲喊『请家法』,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敢问父亲,我何罪之有,要劳烦您和母亲邀来族亲,请家法!” 许老將军按下心头火气的许母,沉声说道:“你忤逆母亲,是为不孝,威嚇兄长,是为不仁,我许家子弟正直义气,有错必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