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不成尸仙?》 第一章 诈尸 厚云遮月,阴风阵阵。 后生用铲子刨开初春冻得坚硬的地面,又用脚扫了扫尘土,露出了下面埋著的棺材。 他微微打了个颤,回头看向僱主: “大老爷,挖出来了……” “好,好。” 有个老倌蜷缩在木椅上念叨,身体缩成团,他周围杵著三五个短打汉子,粗布褂子被山风吹得鼓胀。 丈余开外斜摆著把略秀气的交椅,歪坐著个新娘,红盖头下只露著双手,白惨惨的,蜡浇就般纹丝不动。 老人溺爱地看了眼身边新娘,嘀嘀咕咕: “我家鹃儿最爱相貌俊俏的,他林家这后生合適得很啊。两家合適,合適!” 挖棺材的后生不敢说话。 沈家老爷歷来有些疯癲,女儿死后更甚,说是请了道爷做防腐,保尸身三月不腐,非要寻冥婚配,想找个小伙子在阴间伺候女儿。 可沈老爷不要鰥夫,定要活人殉葬,饶是银钱给得再多,也没人愿把性命交代在此处。 正巧碰上镇里最俊俏的林家后生新丧,便来开棺配婚。 若非那场灾祸让林家老小死绝,只剩古稀之年的林老头,依著那群林家人的烈性子,知道有人掘了自家祖坟,今夜不见血绝收不了场。 壮汉们鱼贯下墓,將楔子插入棺底,麻绳顺缝隙探进去猛力一拉,棺材应声而出。 按规矩,林家少爷此番算入赘,往后得唤作沈家的林少爷,自然不能埋在林家祖坟角落,须得迁入沈家坟地。 好不容易把棺材抬上地面,几个汉子汗透重衫,更觉初春夜风冷得邪乎,打著旋儿往脖颈里钻。 这勾当实在损阴德,若非沈老爷出手阔绰,谁愿半夜三更来掘人坟塋? 眾人分立两侧,对准棺缝下压撬开铆钉。 棺盖缓缓滑落地面,发出闷钝响声。 “扶我过去。” 沈老爷颤巍巍从椅上起身,短衫汉子忙上前搀扶。 蹣跚的行到那棺材旁边探出脑袋,往里面一看,立刻眉开目笑了起来: “俊!真俊!和我家鹃儿正合適!合適!” 验完尸体的沈老爷非常满意,直接就招呼著把林少爷抬出来,后生也趁著这机会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往棺材里面看。 只见那当中躺著个少年郎,眉间清明,如剑似星,除了脸色稍微显得有点白以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死人。 確实要比他这时常干粗活的生的漂亮。 接下来该背尸体了,可一眾人都有点怕,沈老爷眼眉唰一下就竖了起来: “死人又不能掐你脖子!谁给他背出来,多赏一两银子!” 一两! 后生一听眼睛亮得夜猫子似的,心里害怕顿时消了几分,仗著离得近,第一个靠近棺材,再看那死了的富少爷,活像灿金的財神爷。 一两就是十钱,够好几十斤白面,好几百斤米粮。 能吃……反正能吃很久! 到了棺材旁边,自上向下往里看,寻找適合抓的地方。 瞧见那上好的绸子,腰间的玉佩,各个都是昂贵的宝贝。 以及……那个正在盯著后生一直看的眼睛。 眼睛?! 財神爷开眼了? 不对! “诈尸了!” 后生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接把汉子们和沈老爷也都惊得侧了目。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那口红木的棺材。 只看那棺材的外壁, 探出一只手来。 …… 林江头晕目眩。 他早些时候刚看完病人的病歷,实在是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等再醒来,就感觉周围的风冷,耳畔旁边也是咋咋呼呼的乱叫。 闹啊! 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两侧围柵高高的床上,用手一撑柵栏,扶著脑袋爬起,耳畔旁边的嘈杂声却更加刺耳了。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正有几个蹬著蹄子跑的汉子,近处则是有个坐在椅子上的老头,正目瞪口呆的盯著自己。 林江心生了疑惑,垂头看了眼自己的“床”。 我的娘欸!棺材! 林江脑壳子上的头髮都惊得竖起来了几根。 同时,一些记忆也漫涌进入了林江的思绪。 前身是林家大少爷,一家染了瘟断了命,本以为能好生生的在地底下长眠,结果竟被人挖了出来! 这? 掘坟啊!多损啊! 不对,他们不把自己掘出来,那我现在岂不是要在棺材里乱挠?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们? 林江揉了揉脑袋,压下了还阵痛的头。 他心思有些乱,好生生的上著班,突然换了世界,心头除了惊讶茫然外还带著些不知所措。 再看向眼前这沈老爷子,发现他身边那几个汉子已经彻底跑没影了,剩下遥遥地平线上几个点。 这人把自己挖出来是干什么啊?和我有仇?挫骨扬灰? 正在接受原身记忆的林江却实在想不起来怎么得罪过这老头。 从棺材里爬出来,林江活动僵硬的身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沈老爷便悽厉的惨叫了起来: “饶命啊!饶命啊!” 这叫声又尖锐又难听,惊飞了林间乌鸦。 林江刚想解释一下自己没啥恶意,又忽地见一道人影顺著树上直接跳了下来,和老爷吹鬍子瞪眼! 道人穿著一身破烂的道袍,上面左一块餄餎右一块补丁,脑袋也如同鸡窝一样的蓬蓬起来。 他脸上两道山羊鬍子上下打颤,骂了句: “阴鷙不积,阳德难彰!早便和你说了莫要动人棺木,现在闹了祸吧!” 骂完,道人本还想再说什么,可侧头一看,老爷竟然已经直接拔腿跑走了! 那矫健的步伐,完全不像是將行就木的老人。 “你妈了的无量天尊!” 道人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隨后直接从怀中一掏,拿出一把什么东西就朝著林江身上扔。 林江生怕是石灰遮住眼睛,就用袖口挡了一下。 啪嘰。 好像有什么东西粘到了衣服上? 林江眨眨眼,把自己袖口翻过来一看。 在那上面贴了一张黄纸符籙,上书“急急如律令”。 林江:“……” 不是,大哥,我確实是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但这不代表我是个殭尸啊! 另一边,道士眼神落在林江袖口的符籙上,脑瓜壳子上冷汗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走江湖这么多年,他打过的老尸首可不少。 从棺材里诈了尸的,喉中都裹著一股怨气的,要么死前儿女不孝,要么就是婆娘给他戴了绿帽,可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 不入修行,不练原阳,哪里有什么能力?一张老祖宗的符籙糊到脸上都得躺回棺材里去。 林家大少爷年轻,没有子嗣,也没娶老婆,平日里活的也挺快乐,按理说不应有什么怨气,也没听说他修炼过什么功法,按理不应该有这般本领。 可自己这一张符籙拍过去,对方不仅仅没被拍倒,还用袖口挡了下来! 嚇人嗷! 娘的,难不成今儿个要请祖师爷下来? 林江看到道士已经把手放到腰间的桃木剑上了,一眼便看出来这人还想继续打,连连摆手: “我不是殭尸!” 道士手一下就僵住了。 还会说话? 天黑,外加上刚才闹的乱,他確实没细看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林江。 现在一瞧,才发现对方面容红润,天庭饱满,確实看不出来任何殭尸的样子。 啊?还真是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人? 思索了片刻,道人留了几分心眼,他仍是把手虚掩在腰间桃木剑上,笑著道: “林公子,您从棺材里爬出来,著实有点嚇人啊。” 林江闻言,满目无语。 他也不想啊! 在棺材里爬起来又不是他的主观意愿。 道士已经慢慢靠近了林江,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两眼对方,脸上本露出的笑容却渐渐僵硬了。 有些东西,得靠近了才能瞧得清晰。 譬如…… 这林大少爷, 胸口根本没有起伏! 他既没有心跳,又没有呼吸! 第二章 成仙咯! 道士心头纷乱无比,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和这不知深浅的公子交手,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待著。 林家公子这般情形,最可能是殭尸之流——僵而不死,身生诡毛,俗称粽子。 可粽子素来青面獠牙毫无理智,见人便噬。 不像。 再者…… 就是些更加玄而又玄的东西了。 古载圣贤剜心不死,乃修成阳神,以三魂七魄驱身,肉身反成次要。 除去阳神之外,还有种可能性…… 得道托物飞升,举霞登云成仙! 尸解仙! 可著后者道士是更不敢想了。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啊! 从这小墓地里蹦出来个仙人? 再打量林江时,目光已全然不同。 林江没察觉出来那道士眼神有异,只是问: “你是谁?与他们有何干係?为何半夜掘我坟?这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道士闻言,拱手作揖:“贫道觥玄,云游散人,前日方至白山县。至於此事…… “自从沈老爷女儿死后,他就得了失心疯,重金找我防腐,又执意配冥婚,才找到了林公子你。” 林江思忖片刻,眼神渐露狐疑。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质问: 你这廝也参与了掘坟? 觥玄看出来了林江的意思,却也並无什么异色:“我之前劝过沈老爷,他不答应,找我做辟邪法事我也没应下来,今日晚上他多灌了我几杯,就出来开掘,我酒醒之后匆匆赶过来,可惜晚了一步,你已经被挖出来了。” 林江不晓得他这话是真是假,只觉得这道士言语里不避讳喝酒,不怎么正经。 他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个新娘头上。 现在她父亲跑了,那些僕从也不见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姑娘,孤苦伶仃。 好奇的掀开红盖头向里面看了眼。 眉目紧闭,面容惨白,却生的非常利落漂亮。 联想到沈老爷那样子,估计著沈老爷的內人样貌应该不错。 但林江对冥婚完全没兴趣。 要找也得找个活的啊。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旁侧的觥玄一直紧紧盯著这林家公子,心中计较翻涌: 太像是活人了。 怎么办? 找个机会开溜? 可林江正紧盯著自己,现在也不太好跑走。 只能硬著头皮道: “林公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听觥玄问话,林江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无缘无故穿越到死人身上,他还能如何? 林家原是白山县乃至连山城都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偏生前些日子莫名遭瘟,堂堂杏林世家竟救不得自家人性命。 先是林江父亲,然后是他母亲,最后是他。 只剩下个孤苦伶仃的林老爷子,白髮人送黑髮人。 念及那老人,林江心底里流露出了一股暖意,还记得年前时分,老人將红烧蹄膀夹入自己碗中,满心思皆是他的好。 忽得回过神来,林江察觉到原身的记忆已然渐渐和他融为一体。 “我打算回趟家,去找下我家老爷子。” 林老爷子是好人,自己既然接了原身的身体,不管说什么都得去见见老爷子。 另一方面…… 林家有不少银票,只有老爷子知道在哪放著,自己要是想在这个年代再起家,也肯定得去找老爷子。 觥玄不知道林江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地方不能久留,便訕笑著道: “那贫道便不叨扰......” 言罢,回头就想走。 可马上,一只手就直接搭在了觥玄的肩膀上。 “道长,別著急啊,我还需要你帮忙呢。” 觥玄僵硬的回头,只见林江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我家老爷子是亲眼看著我下的葬,我现在爬起来跑回去,他恐怕惊大过喜,得有个人帮我传个话。” “这......贫道今夜贪杯,此刻脚底发飘....” “林家尚有些家底,几张银票还是能拿的出来……” 觥玄:“话又说回来了……” …… 林老爷子原名林生风,他本是县外人,年轻时候来到了白山县,白山县里寻了个小院,种下了一棵枣树,又娶了个媳妇。 等到枣树亭亭,林家也就在白山县里生了根。 天色已晚,街道上半个人都瞧不见。 林江按照记忆顺著街道走,属於原身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在他脑中浮现。 耳畔旁似乎听到了热闹喧囂的吵闹,街道白昼之时这热闹的景象顺著林江的记忆当中渐渐流出。 原身自小到大都生活在这街上,他能叫得出来街口肉摊阿叔的名字,能喊得了总来附近行脚商大爷的姓。 恍惚间,林江似乎看到了从那巷口的街角跑来了牙牙学语的小豆丁,父母在背后追著叫,迎面行过林江时,已是化作弱冠年华。 可当其停下脚步,再仰起头时,昔日原身记忆中那被阳光勾出暖光的府邸亦是掛上了满殿的白綾。 夜半的风呼呼作响的吹,让那些白綾隨著风动。 而那棵早已高过了围墙的枣树向外垂下枝丫,却是光禿禿的。 今年初春冷,还没来得及生新芽。 凝视著府邸片刻,林江才终於收了神。 他戳了戳觥玄,觥玄便进入府邸內。 林江在外面等了小半柱香,却见觥玄疑惑的走了出来。 林江:“人呢?” 觥玄摇头:“没人。” 没人? 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大半夜的不在家里,他是去哪儿了? 林江心生疑惑,忽得见不远处街口有著烛光闪烁。 “小心火烛!” 透亮的喊声盪来。 打更人来了。 又戳了戳觥玄:“你去问问那打更的。” 觥玄又勤勤恳恳当起了跑腿。 林江在一边躲著,又过了一会,觥玄才跑了回来。 “唉,那打更的嘴真硬,我磨废了嘴皮子,他也不告诉我,我是自掏腰包拿了点银子出来……” “林宅里面有几个玉鐲子……” “能为公子您干活就是我的荣幸。”觥玄眼眉都笑开了:“打更的说,林生风在乱葬岗撘窝棚。” 去乱葬岗? 晚风有点冷,林江也是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放著好端端的大院不住,他去那干什么? 事已至此,也不能不去,乾脆凭著记忆和觥玄一併向县外那片坟堆行去。 白山县子外有两种坟,一种是家族坟,有个祖宗先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然后一代接著一代顶脚,就这么越埋越多,成了祖坟。 还有种是给外乡人、浪荡儿的乱坟,那些都是从外面来的无根之人,死了之后没地方放,就去找那乱坟堆,隨便一扔。 最近天下乱,乱葬岗的人也越来越多,那地方的怨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大,少有人愿意去。 站在乱坟堆旁,林江看著这一地的坟包也有些发怵。 大半夜的来这地方,那老爷子究竟想干什么? 所幸旁边跟了个道士,嚇人的程度降低了好几个百分比。 两人顺著乱葬岗逛,林江刚翻过几个坟头,就听到前方传来了杂乱的响声。 顺著声音方向看去,快要坠到地平线下的月光映明了还显得有些昏暗乱坟。 林江看到了: 发白的老人手中正拿著锄头,费力的將土刨开,他拉出坟堆下尚未完全烂透的尸首,从旁边油布包中拿出了小刀和镊子,轻车熟路的將这尸体胳膊卸下,放於手中比划了两下之后,就往自己的肋间去插。 似乎戳破了血肉,卡入了骨骼,林江清楚的听到疼痛的惨叫,隨后竟又变成了嘿嘿的奇怪笑声。 也不知道林生风做了何般手段,那半截的胳膊竟然直接连到了肋骨之上,如同提线的皮影一样动了起来。 老人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在畅快的笑出几声之后,也是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在那乱坟当中跳起舞来,三条胳膊如同断了线般的盪。 林江脑袋顶上的毛都快竖起来了。 前世做外科的他心臟还算是大,看到死人不会有啥情绪波动。 但林老爷子这模样,都不只是一星半点的邪门了。 觥玄也显然没想到林家老爷子现在这状態这么劲,亦是倒吸一口冷气,小声询问林江: “你爷爷这是什么把式?” “我不道啊。” 林江连连摇头。 林家確实是医药世家,可在他记忆里面,自己家无外乎,也就是抓著药,做做针灸,拔个火罐刮个痧,哪见过老爷子露出这一手? 林江也生了退意。 要不…… 先撤? 可他思绪刚至,哼唱到一半的老爷子就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侧了头,看向了林江的方向。 那张沧桑虚弱的面庞映入了林江的眼中。 林生风缓缓向林江走来,眼睛当中浑浊的色调终於浮现了一丝清明。 咧开了嘴角,老爷子由衷的笑了起来: “噫!我孙儿成仙咯!” 第三章 盒子 老爷子缓缓走到林江面前,他绕著林江左右转了三圈,一双眼立刻笑得开了: “噫!你成神仙了!我乖孙儿成神仙了!” 他喜得那是连眉头都翘,原地打著转的乱跳,连在肋骨间的第三条胳膊竟然都掐起了莲指,伴著那老头的嗓子透亮的唱: “十洲三岛摆宴席,三十六洞齐来贺。 “哈哈哈!俺家出了个骑龙的小仙童!” 他唱著,笑著,跳著,就好像周围有许多人围著鼓掌般,纵情肆意。 林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个老人和原身记忆里面的老头面相相同,可行为举止却完全不同,显然是疯了。 觥玄也不敢说话,他脑子里面浮现出来了自己刚才的猜想。 神仙神仙…… 难不成还真是尸解仙? “阿爷,您说的这个神仙?是什么?” 平復心情,林江问。 林生风止了动作,浑浊双目重归迷濛。 他先是伸出手,指了一下地面上被他刨出来的那个倒霉蛋: “他不动,他不是神仙。” 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连著的胳膊肘:“我不动,我不是神仙。” 最后指了指林江: “你动,你是神仙。” 林江揣思著老爷子的话。 不动,就不是神仙。 自己这么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就是神仙? 难不成自己之所以能爬得出来,是因为老爷子动了什么手脚? 看著老爷子那还在不断乱动的第三只手,林江总感觉恐怕这事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此刻的林江也照比刚才冷静了不少。 还记得原身在林家帮忙干活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一些江湖客,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独特的本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自己阿爷这手段…… 还算是合理? 合理吗? “阿爷怎瞧出我成仙的?” 林江继续问,可此刻的林生风眼眸已经重归了混沌,只是绕著林江转,边走边念: “孙儿可尝过瑶池蟠桃?可见著太清圣人?” 林江哑然失笑。 他要是真尝过仙桃,见了太清,那好了呢。 “林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觥玄在旁边问,林江迟疑了一会: “先把我爷爷带回去吧。” 又顿了顿: “少不了你银两。” 两人一併搀扶住林生风,本来还乱动的老爷子也一下子安静了。 他含含糊糊的问林江: “咱们去哪?” “……先回家。” “回家……回家好,孙儿衣锦还乡。” 林江不晓得该说什么。 那大宅子满院白綾,哪里像是家? …… 趁著月色一路从乱葬岗往镇子方向走,等回到大宅的时候,月色已经深了。 乌云盖月,今天晚上风有点大。 林江想让林生风去房子里休息,可老头现在好像不怎么困,劝他睡也没什么反应,就只好让他先在院子里坐著休息。 检查了一下林生风这第三条胳膊,发现其已经完好的和皮肉骨骼连接在了一起,就好像是畸形儿另长出来的肢体。 林江也不知道这玩意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不敢妄自动傢伙事把这个拆下来,只能让这条胳膊老老实实在林生风身上呆著。 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林江觉得自己不如先给觥玄取银子,便小心翼翼的问林生风: “老爷子,咱家钱都放哪了?” 林家钱財素由老爷子掌管,明面能动用的银钱多半耗在丧事上,林江此刻想取用,也只能翻找老宅底蕴了。 原以为老爷子神志昏聵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料老人凝视他片刻,肋间新安装的第三只手忽指向后院: “褥子底下有暗格。“ 边说著,还边从怀中向外一排,拿出来了一把黄铜钥匙。 林江大喜,连连谢过林老爷子,隨后飞快的奔向了后院。 他很快就进了老爷子的房,一股略有些陈旧的味道就直接钻入了林江的鼻子。 屋子里虽然乾净,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但那股味道就是散不尽。 来到床边,掀开床板,下方明晃晃的出现了个箱子。 两只手把住箱子边,用力把它往外一?,这沉甸甸的东西就被林江直接放到了地面上,发出了闷沉的一声砰。 用钥匙把箱子打开,金灿灿的光辉立刻就映了林江一脸。 一箱子左侧堆满了银两,下方还能看到几块亮灿灿的金子,右侧则是一叠又一叠的银票,標著天下各个银庄的名字。 林江没太看银票,当今天下不太平,不少银庄早已捲款潜逃,谁知这些票券还能兑几成。 倒是实打实的金银更叫人安心。 然而,除了这些金银细软之外,林家还看到这箱子中间嵌套著放著一个小箱子。 这是嘛玩意? 林江心头生了好奇。 金银晃眼,珠宝迷人。 在这一把晃眼的细软之间,小盒子就更显得醒目了。 伸手把这个盒子从金银当中捞出来,林江將其放在手中好好把玩了一番。 四角包铜,乌木裹著素锦严丝合缝,宛若精雕摆件。 借著烛光,林江看到了这木头旮瘩中间有条缝,应该是上下两个盒子盖子並在一起扣上的。 在手中掂了掂,发现並不算重。 这么精致的盒子,里面说不准放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打开看看! 两只手左右一握,向外用力一?。 没打开。 看样子是锁上了。 又从箱子里面拿了几个沉甸甸的银子,一併攥著来到了大厅里。 把银子给到觥玄手里后,觥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放在手中掂了掂,又拿牙根咬了一下,就开始高兴的原地转圈,又是跳,又是笑。 先没管这道士,林江拿著盒子找到了院子当中,还在那儿发愣的林生风。 把盒子放在林生风面前,小声询问: “阿爷,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啊?” 林生风把目光投在了盒子上,盯著盒子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朝著林江招了招手,似乎是要让林江靠过去。 林江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弯下腰俯身到林生风旁边。 林生风靠过来,低声耳语。 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但因为靠得近,林江却是听得非常清楚: “这盒子里啊…… “是登仙的法门!” 登仙! 林江立刻就想到了刚才老爷子唱的。 以及自己这死而復生的身体。 这盒子里面…… 修行的法门? 成仙的金丹? 闻一闻能涨千年寿命的仙桃? 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让林江觉得手里的木头盒子变得沉重且烫手。 不过林江心中亦是生了好奇: “那阿爷,这盒子该怎么打开呢?” 林生风道:“开盒子……当然得拿钥匙了。” “钥匙在哪呢?” “钥匙……” 林生风伸出手,开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 他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 “钥匙……不见了……” 林江嘴角微微抽动:“要不您再想想?您是不是把钥匙放哪了?” 林生风把两只手都放在太阳穴上,起了身之后,绕著院子的墙根就开始转,冥思苦想。 直到林江的都被转的都有些懵了,林生风才沮丧的坐回了椅子上。 “钥匙……我託付给了別人,那人值得信任,把命交给那人都行,可我为何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连长相都记不起来了。” 说到此处,林生风竟的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也不知道是因为弄丟了钥匙,还是忘了故人。 林江轻嘆一声,拍了拍自家老爷子的后背。 自己老爷子交友不算太广,他的几个老朋友自己都见过,也都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现在老爷子思绪混浊,痴了癲了,自己日后恐怕得去找另外几个长辈问,应该能找出点线索来。 老爷子哭了一阵子,好像也困了,才起了身,摇摇晃晃朝著自己房间去,林江跟上去,本来想帮他换身衣服,却瞧见老爷子自理能力尚可,手脚麻利的就脱掉了外衣,躺在床上捲起被褥,不一会林江就听到了细微的呼嚕声。 睡著了。 他小心关了门,免著有什么动静打扰到老人。 等再看手中这盒子时,林江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將它揣到了怀里。 不算太大,这件宽大的衣袖正好能裹得住。 他觉得这玩意一定很重要。 天色隨晚,但林江却没什么睡意,只是在院子当中找了个石头椅子座下。 夜深月静,林江看著月光,纷杂的思绪也慢慢平和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正当林江打算去寻找觥玄,先给那道士安排间客房时,他忽然听到有些异动隨风声传来。 猛然回头看。 只见自己背后的高墙上, 不知何时多了个黑影! 第四章 你还说你不是殭尸? 林江发现自己这死而復生的身体,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不一样。 譬如此刻,风送细微响动直钻耳膜,让他听得真切分明。 如果不是这非凡的听力,他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入侵者。 仰头看去,高耸围墙之上正站著一个穿了一袭夜行黑衣的汉子,他身材魁梧,唯独露在外面的眼神锐利,手中弯刀寒光凛凛,煞气逼人! 不必多言,这般架势任谁都看得出是来杀人的! 他自高墙上一跃而下,拎著刀就朝著林江冲了过去。 他动作太快,林江又全没学过什么武术架子,一时间手脚有点发慌,也不知道是该打还是该跑。 “什么声音这么吵啊?” 別院当中探出来一个脑袋,觥玄刚喜欢完银子,脸上还掛著笑容。 而当他看到院子里这一幕时,这道人也一下子惊了魂: “日嫩娘!有人杀財神!” 直接就把手伸到腰间包內,一晃手指就碾出来了几张符籙。 黑衣人在看到旁边出了外人之后下手却是更加狠辣了起来,刀中带著风,直接就朝著林江的脑袋竖著劈砍了下去。 那刀刃又快又猛,势大力沉,恐怕江湖上的好手都扛不住两下。 面对著迎头的刀,林江感觉自己左躲也不是,后撤也不是,只能咬紧牙关往后仰。 可他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那把大刀直接就落到了他的脑瓜顶上。 “林公子!” 觥玄符籙都没来得及脱手,只能眼睁睁看著林江被这样砍了一刀! 他心头一沉,知道坏事了。 这黑衣人分明是豢养的死士,这般劈山裂石的刀法,便是铁打的头颅也要分作两半。 还是竖著照脑袋砍? 觥玄感觉自己已经能看到林江两半的脑袋在地面上开了! “鏗鏘!” 火四溅! 觥玄眨了眨眼睛。 火? 嗯? 刀砍肉上了,蹦出来的是火? 再看林公子,正捂著脑袋后撤。 別说流血了,脑袋顶上的髮型都没乱。 而另一边,那黑衣人显然也懵了,他侧头看了眼手里的刀,发现那把长刀上面开了好大一个豁口。 就像是拿著刃去碰了石头,给刀砍蹦刃了。 林江摸了摸脑袋顶,摊手下来一看,发现手掌心半滴血都没有。 刚才刀砍过来的时候,他都做好了丟命的准备,却没想到刀碰到脑壳上之后全无半点疼痛感,倒像是被人用脆木板敲了一下。 这是啥? 林江感觉脑子有点过载,可敌人还在眼前,当即攒足气力朝黑衣人轰出一记冲拳。 看起来完全没有架子的一拳若只是个正常的村汉用出来,只会被轻而易举的招架住。 然而当林江打出这一拳时,院內的风甚至都被他的拳头所调动! 那速度快的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拿著缺口铁刀的黑衣人只来得及將刀横在自己胸前,紧接著林江的拳头便和他的刀面撞到了一起。 是撕破了一张纸一样刀身,自中间断成两截,拳头也直接落到了胸口上。 骨骼坍塌,胸腔向內凹陷,后背的脊骨向外凹出来好大一圈。 黑衣人打著漩的向后飞,“砰“地嵌入壁中。 等他在掉下来的时候连一声吭都没有,接就啪嘰一声摔倒在了地面上。 血泊渐洇青砖。 都不用过去看,这人肯定已经死了。 觥玄小步跑到林江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江,发现对方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的伤势。 唯独只有两脚踏下之处石板崩裂,落了一地灰。 好生骇人的力道! 再看林江时,那眼神可是越来越不对劲。 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满地乱窜的活粽子啊! “林公子,那边那个人您认识吗?莫非与林家结过梁子?” 林江来到了那个被自己打死的汉子身边,他拉下这个人的面罩,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出现在了林江的视野里。 看著这死人,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从坟地里爬出来,林江心中全无半点畏惧,只是回想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原身的记忆里面完全就没有这个人,他敢確定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脸。 那便有问题了。 这人为什么过来袭击他? 说挨了一刀之后他屁事没有,但很显然这个持刀的汉子也不知道自己刀枪不入,明显是奔著要了他的命去的,要不是这具身体著实特殊,林江现在就又躺回棺材板里了。 只可惜他也没想到自己这力量竟变得如此大,能一拳把人给打死,要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收著点力,留这廝一命,好从他嘴里盘问出来点东西。 不过就算如此,林江心头也大概有些猜想。 前段时间林家几乎所有活人都殞了性命,当时对外说是闹了瘟,可现在仔细想想,总感觉诡异。 真是闹了病的话,为何他们这一家子医药世家会先殞命,县里其他人啥事都没有呢? 顿时感觉怀里的盒子较比之前更沉重了几分。 老爷子不会真的上了天庭偷仙桃去了吧…… 林江长长嘆息。 他刚想撑著膝盖从地面上站起来,却忽然感觉全身上下一阵酸软。 整个人竟然有点站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要不是旁边的觥玄手疾眼快,直接就给他搀扶住了的话,那林江估计著自己可能直接就倒下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感觉全身上下一阵虚脱,难受的很。 “我这是?” 林江抬起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手上的血色正在快速消散。 觥玄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立刻探出两指,搭在林江的手腕上。 很快觥玄就发现了问题。 林江体內的生炁正在消散! 刚才那一拳那么大力道,原来是把身体內的命炁当柴火烧,烧出来的啊! 这? 沉吟片刻,觥玄脸上浮现了一丝肉疼,但他还是从怀中搓出来了个葫芦,小心翼翼倒出来了两粒红色丹丸。 直接送到了林江口中。 林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现在也没心思想別的,一张嘴就把这两颗丹丸吞到了口舌间。 小红珠子眨眼间化作暖流,直接涌入了林江的身体里。 一身的虚脱立刻就褪了下去。 重新站稳,林江诚恳的向觥玄弯腰作揖,觥玄摆手: “到时候多补我几两银子就行。” “道长可知道我身体为何如此?”林江问。 “你摸一下你自己脉搏。” 林江伸手一探,脸色立刻精彩纷呈了起来。 觥玄嘆道: “林公子,人胸內有方寸,又唤作灵台,为臟器之首,念心,应是日日不停,跳九九八万一千下,可您这颗心……停了。” “道长可有解法?”林江眼神不由得落到了觥玄手里的瓶子上:“一直吃这药?” “是补元提炁丹,用名贵药物炼出来的,其实靠大吃大喝也能补充,但这终究不是良久之策……” 觥玄沉吟片刻: “確实有个方法。” “请讲。” “修行。”觥玄道:“人这身体万分奇妙,入了门廊,开始修行,能源源不断升先天之炁,踏上修行路,道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便能自行靠著炁去养身了。” 林江神情浮现了一丝恍然。 根据原身记忆,他知道这里有江湖,有朝堂,也有能人异士,本来心中就对这些感兴趣,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去学本事,没想到竟以这种情况开了端。 “不知道长可否教我?” 觥玄陷入了沉默。 “银子不是问题。” “不是银子的问题。”觥玄无奈苦笑:“我学的这一门並非什么好营生,要是引你入了门,反倒像是害了你。” “啊?” 觥玄解释道: “入我们这门需要抽字,我会准备三个纸团,里面分別写著贫、孤、夭三个字,若是想学我这法门,就需要从里面隨便抽一个,那个字表明了你接下来的命数。 “贫是一贫如洗,怕是拿了银子,也在手里攒不了多久。 “孤是孤家寡人,身边永远留不住家人朋友,永远都是一个人走在路上。 “夭吗……生命多灾多难,很难活过二十岁。” 嘶! 入这一门好处没见到多少,先给自己命里添了点波折。 看觥玄这样…… 像是抽字的时候给自己抽到了个贫?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靠大吃大喝顶著? 觥玄冥思苦想了片刻,忽的一拍脑门: “我想到有位山上住著的,它应该能帮得上你!” “谁?” “你先去寻条红绳,路上我同你慢慢说。” 第五章 小山参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林江问觥玄要不要明天早上再去。 觥玄摆了摆手: “咱们今儿要寻这位乃是个山中灵,修炼需要吸收月华,现在正是时候,若是太阳升起来了啊,那就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了。” 林江点了点头。 “不过林公子,这个死人你打算怎么办?” 被一拳打死的汉子躺在墙角处,墙面上有著一处触目惊心的血跡,四散著绽开。 林江望著那滩暗红沉吟:“明天天亮,便直接去官府。” “你死而復生,去官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当时我从坟堆里爬出来时,沈老爷和那几个家丁都瞧见了,就算我不去,也难保他们会不会有人先告状,既然早晚都会惹上一身麻烦,倒不如先去找官衙的人。” 有人盯上了林家,白山县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过段时间得收拾收拾搬家。 在这之前,倒不如把事情闹大,眾目睽睽之下蛀虫反而不敢动手。 临离开府邸之前,林江把大门锁上,生怕老爷子半夜醒来会自己跑出去。 觥玄看出来了林江的心思,从自己的包裹里面翻翻找找,很快就找出来了几根绳和几张符籙。 他绕著林家宅子跑了两圈,把绳拴在四角,又在符籙背后吐了口口水,贴在正门中间。 “这样一来,祖师爷就会帮忙在宅子外面看场子了。”觥玄从怀中掏出来了个铃鐺:“但凡出了点什么事情,铃鐺就会响起来。” “祖师爷还挺忙。” “老人家忙点好,身体健康。”觥玄把铃鐺给了林江。 事情办完,林江和觥玄直接顺著镇子当中的小路便向著山上赶。 “一会到山上,动静小点,那小傢伙警惕的很,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两条小腿捣腾的可快了,咱俩可追不上。” 趁著月色到了山脚下,觥玄也多叮嘱了两句林江。 林江看了一眼手里的红绳,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听过的一些赶山人传说,有点不確定: “山参?” “是啊。一颗有灵气小山参,不拴上红绳,它就会到处跑。” “咱们是要把它逮了,燉了吃了?” 觥玄晃了两下手指,边摇著头边道: “可不能吃,这种灵物成了气候,又没作奸犯科杀人害命,一身透亮的灵炁,吃了会损阴德,有损道行。” “那抓它干什么?” “吃不了不代表不能借山灵一身药力,这灵物的炁息能帮你入门廊,正式进入修行之路。” 顺著樵夫常走的山路上了山,这条石土路常有人踏,没生什么草,可再往里走,野草便是一根一根的顺著路旁长了出来。 世上本来哪都是路,但走的人少了,这草也就长出来了。 扶著一棵斜生长在岩石上的老松攀上碎石,觥玄脚步一下子就轻了下来。 他朝著林江比了个止步的手势,就探出脑袋往林子里看去。 月色在林隙间游移,忽有一束银白光柱刺破树冠,恰落在枯叶堆间。 林江看到了个冒出小头的山参,圆圆润润,脑袋顶上顶著几片绿叶,又向外伸出枝丫,垂著三颗红色的果珠。 它就像是人一样坐在块岩石上,晃动著两条腿一般的根须,晒著月光。 月色明,林江也看得清楚。 他甚至能看到这小山参的正面,好像有几块墨一样的顏色。 仔细一瞧…… 那竟然是张简笔画画出来的脸! 两道黑色的直槓当做眉毛,两个黑色的痘痘化做眼睛,最后放在嘴巴位置上的是个圈,没有鼻子。 就这么一张简简单单画上去的脸,现在竟生动形象的做著各种表情,活脱脱像是个画本子里跳出来的小傢伙! 这是被神笔马良画龙点了睛?还是植物修成的灵根天生就长这样? 林江思绪飞转了大半天,最终只来得及在脑瓜壳子里面闪出一个“?”。 “就是是这小傢伙了。” 觥玄压低声音: “你我二人前后夹击,小傢伙一想跑,你就直接出去擒住它,千万別让它跑远!” “我儘量。” 林江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能不能抓住这小玩意。 觥玄弯著腰,悄咪咪的在蒿草里面绕,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树缝之间。 而没过多长时间,林江就看到对面的一棵老松后面探出来了个脏兮兮的道士脑袋,瞪著一双眼睛盯著小山参。 只见他一个虎扑,直接跳了出来,怪叫著就朝那小山参扑了过去: “给贫道中!” 他这动作实在是太过嚇人,好似那街边活扑出来的狗,在空中拉出了好大一块阴影。 小山参被嚇到了,两个豆豆眼睛都竖起来了。 它转身就想跑,可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直接就被觥玄压到了身子底下。 “我抓到它了……誒呦!” 觥玄话甚至都没说完,整个人竟是直接翻了个跟斗,在草垛里面来回打滚,像极了走路没看小脚趾撞到了岩石,疼的倒吸气。 也不知道觥玄这是怎么了。 眼见著对方失败了,林江紧张了起来。 而后,他就看到小山参嗡就朝著自己的方向跑来。 它那两条根须小腿倒蹬的树叶翻飞,尘土都扬起来了小半寸高,那速度確实快的离奇,常人恐怕根本难以捉得住它。 林江向外跃,直接就拦到了小山参面前,伸出手直接一捞。 “啪!” 小山参被握到了手里。 他听到了个姑娘的小声惊呼。 隨后便是手心当中一阵大力捣腾。 林江心头生惊讶。 他手心里面的小山参力道非凡,仔细感受起来竟然和成年男人折腾的劲力差不了多少! 怪不得刚才觥玄被顶翻了,这是被小山参踹到了骨头啊! 不过林江的手劲明显要比觥玄大得多,小山参折腾了半天,也是没能从林江手心当中逃脱。 林江想了想,感觉应该不用红绳了。 小山参那简笔画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不满的愤愤脸。 ????? 小山参两条胳膊蜷成团,对著林江比比划划: “干什么?想打架吗?我小山参也绝非善类!” 她小声小气,样貌也很喜人。 哪里有炸毛威胁的样子? 觥玄揉著小腿根,单腿跳了过来,脸上的眉毛鬍子拧到了一起。 他刚才去抓这个小山参的时候,小腿根就砰得疼了起来,本来以为是不小心磕到了什么石子,但现在看林江手里这咋咋呼呼的小傢伙,他大概就猜到自己这小腿恐怕是被踹的。 “真灵气欸,谁研究的这小玩意儿呢。” 觥玄本来想伸出食指去逗一逗这小山参,却没想到小山参眼睛一横,直接就张开嘴朝他的手指头咬。 把觥玄嚇得直接就將手往回缩,只留清脆的牙齿咬合声。 要是没来得及收回手指,恐怕这一口下去手指头就得被啃掉块肉。 “这画出来的嘴还能咬人啊!”林江觉得有意思,他低头看的时候,发现小山参已经开始死命咬他的手指头了。 麻酥酥的,还挺舒服。 眼见著咬也咬不动,挣脱也挣脱不开,这小山参也终於泄了气,停下了折腾。 她侧著眼睛,狠狠的盯著林江: “今儿算是栽了,要煲汤要泡酒隨你!” 林江看觥玄,觥玄立刻换上了市侩的笑脸。 就和偶尔来阵子的行脚商骗小孩的那副笑脸: “神草君,我们今日来山里,不是擒你,是来请你的。” “请我?用手掌抓的来请?”小山参瞥了眼林江。 “我们这也是没什么办法啊。”觥玄道:“不若是不先抓住你,等我们走出来,你早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山参想了想自己的脚力。 好像確实是这样。 可被抓了的她还是不怎么高兴,便双手抱胸不说话。 觥玄也轻笑了声,道:“现在抓著你的这位公子身体有缺,需要你的药力为补,填充身体內缺,他不会吃你,只需得你每天晚上进个小茶盅,泡个热水澡即可。” 林江脸色立刻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原来觥玄所谓的好主意就是…… 我每天晚上要喝小山参的洗澡水吗? 第六章 喝汤 林江表情古怪。 觥玄之前確实说是让自己吸收灵物的药力来迈入修行之路,可眼见著这么个活跃的小玩意,林江还是很难不把“喝人参汤”这个行为和“喝洗澡水”连在一起。 灵根成精也是药,灵根成精也是药…… 林江在心中催眠了自己两句。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小山参抱胸问:“万一你们要害我?我听说你们有道菜,需要把山参和母鸡混起来燉!残忍!” “这你便放心好了。”觥玄从怀中掏出张符籙:“贫道尚且会律令之术,你若是答应,咱们今天便以这山为盟,立下誓约,林公子日后必须要为你完成件心愿大事,且不能伤你性命,损你道行,你每日则必须为林公子提供部分修行精华,帮助林公子稳固根基。 “如何?” 听了道人的话,小山参用毛笔画出来的眉头紧紧锁起来了。 想了许久,才道: “那你先把我放开。” “你不跑?” “我不跑。” 林江鬆开了手。 落到地上的小山参仰著头看两个人,但因为身材相差的实在是太悬殊了,哪怕都快要躺到地上也看不清楚两人的头顶。 於是小山参乾脆在旁边寻了块大石头,手脚並用的爬了上去,等她站到石头顶上之后,她和两个人差不多高。 小山参审视了两眼林江: “他能帮我完成愿望?” “能。但林公子不是庙里的大老爷,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得不了长生,活不得死人,你得让他完成力所能及的事。” 小山参摇了摇头:“不想得长生,也不想活死人。我想找人。” “什么人?”林江奇道。 “按你们的说法,是个女人,”小山参回忆了起来:“很漂亮的女人,穿的那身衣服也很漂亮。她走到河旁,河流就会为她让出路,走到树旁,树枝就会垂下来给她果子,她手里还拿了根笔,我的脸就是她画的。” 林江和觥玄面面相覷。 林江压低声音:“真神仙?” “哪里有什么真神仙……”觥玄嘀咕了两声,又看了看林江这身身躯,迟疑了片刻: “但確实是个厉害的高人,丹青之术能够点睛生魂,怕不是点了星的大家。” “啥是点了星?” “回去再和你解释。” “我要帮小山参找这画家,能找得到吗?” “尽人事听天命。”觥玄道:“况且点了星也不是藏起来了,江湖上有那么多大家也都点了星,有的人开了门派,有的人立了道场,有的人进了皇宫谋差事,想找还是能找得到。” 林江点了点头,心里算是有了底。 “你们商量好了没?”小山参掐著腰:“不行的话就赶紧走,別打扰我清净。” 觥玄又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眼林江: “就她吗?” “就她吧。” 林江走到小山参面前,小傢伙又是被嚇到,立刻又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你放心,我肯定能帮你找到那位丹青大师。” 林江语气柔和,也確实让这戒备的小傢伙安定了几分。 “口说无凭,还是得让山神来做个见证。” 觥玄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来了三根香,长香上方雕刻著暗金色的纹,应该是了不少银子。 拿起火摺子,点燃香火,找了个向阳的好地方,直接就把这香朝著地面上插。 香火顺风吹,清风迎面卷。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间投来了目光,看向了这平坦处。 觥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黄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而他指尖也多出来了两点硃砂,飞速在黄纸上书写了起来: “此令已成,此为山盟,若是违背契约,必有天惩。” 声如雷鸣,言似洪钟,符籙上微光乍现,誓约立下。 林江也確確实实感觉自己身体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像是些细细的线,把自己和小山参缠在了一起。 言毕,觥玄脸上浮现出了丝丝疲惫,他调整了下状態,才笑著道: “不过既要寻人,神草君自得跟著林公子下山去。可成否?” “神草君?不好听,还是叫我小山参吧。”小山参从石头上跳下来,朝著草堆里面走去:“我收拾收拾行李,然后就跟你们走。” 这颗人参竟然还有行李? 林江大为震撼。 他实在是想像不到人参会有什么隨身物品。 便乾脆蹲了下来,在小山参消失的草垛旁等著。 没用太长时间,小山参就从草堆里走了出来,她扛著个小木棍,木棍的尾端用破布打了个小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放著些东西,被遮掩著,看不清楚。 林江看著这个小包裹,心中生了好奇: “小山参,你这里面是什么?” “我的宝贝!”小山参道,隨后立刻像是小狗护食,护住了自己背后的小包裹:“不给你。” 林江笑呵呵的。 这小玩意还挺有意思的。 把手摊开,放在小山参面前,小山参有点疑惑的看著林江。 “什么意思?” “先让你上我肩膀,我带著你走。” “我自己能走。” “可你太小了,走著走著容易找不到你。” “个子大就了不起吗!”小山参愤愤的跺了跺脚,但最终还是不服气的上了林江的手掌。 林江把她放在肩膀,小山参稳稳的抓住衣服,眺目远见。 天暂且还黑。 该往回走了。 …… “道长,你还没跟我讲点了星是什么意思呢。” 顺路上回去时,林江问。 就连坐在林江肩膀上的小山参也一下子歪过了脑袋,显而易见被勾起了兴趣。 觥玄轻咳两声,原本正常的步子也迈得大开大合,摇头晃脑: “世人学修行,皆是从一呼一吸间入门,自婴儿呱呱坠地时,胸腹丹田位便有先天一炁徘徊,如若是能抓得住,便是踏上了修行之旅,如若是抓不住,便会在成年之后隨山风归天地。 “成功入了门后,即可日益积累灵炁,或是从武锻链身体,自己丹田当中点一顶小炉子,靠著一身的阳气打鬼除邪;或是入道妙学方术,研读六十四算,请祖师爷附身抽邪祟大嘴巴子。” 祖师爷功能真多。 “修行久了,炁积累的多了,就可以和天地沟通,於修行者来说,便是登天。” “登天?”小山参眨眨眼:“是真能爬到天上去吗?” “怎么可能。”觥玄摇了摇头:“只是个代称罢了,刚学艺的叫外门堂,你去庙会看那些打把势卖艺的,他们旁边带著的杂役大多就都是这些层次。而如若是肯上十几年的苦功夫,便是正儿八经入了门槛,成为內堂。 “內堂在江湖上就可以吹牛了,一般人都打不过。 “可这所谓外堂內堂都弱,无外乎能对付的人多一点,打架厉害一点而已,本质上没什么区別。 “但点了星就不一样了。 “一旦道行积累到一定程度,炁便会到丹府中,霎时亮的晃人眼,自此之后啊,这人也就不再是凡夫俗子了,就连自身的命格,都能改一改。” 林江瞭然点了点头: “听起来很厉害。” “点了星是很厉害,没点就不行了。”觥玄摇了摇头,“林公子你这一拳打下去,不是体修的內堂都能隨便杀。” “那道长你点了星吗?” “没,所以你一拳也能打死我。” 扯完了淡,也终於到了林家府邸门口。 铃鐺没响,进了房屋之后老爷子也侧躺著呼呼大睡,没意外发生。 平安安好。 觥玄先去旁边烧了壶开水,等到小山参和林江大眼瞪小眼时,觥玄才拿出来了个砂锅,將开水倒进去。 “神草君,自己进去把握下温度。” 小山参点点头,用小手试探了一下水温,感觉差不了太多,便直接一翻,躺了进去。 那张水墨画出来的,脸上竟也露出了擬人的舒服表情。 真似如泡澡一般。 林江虽说有心理准备,但实际真瞧见这一幕,心里还是觉得奇怪。 前世刷视频,总能在弹幕上看到有人开玩笑说“让开,我全喝了”。 没想到到了今儿个,林江还真要尝个咸淡了。 又等了半刻,水泡成了茶色,小山参也从里面出来了。 她出来之后討了一块布擦拭身体,林江则是瞧了这光嚕嚕的山参两眼之后,道: “要不,我之后为你准备些衣服?” “衣服?” 小山参一直在山里跑,从没想过衣服的事,现在仰著头看林江,那一身上好段子製成的衣服確实光鲜亮丽。 漂亮。 “那…那我要这样的!” 小山参从自己那小背包里往外翻,在林江好奇的目光当中,她翻出了一页泛黄的纸,交给了林江。 林江拾过来,发现这东西竟是页画本子。 只见上面有个大侠,穿了身行走江湖常见的粗麻衣服,拎著把大刀虎虎生风。 又瞧了下小山参的包囊,发现里面好像厚叠叠的全是纸。 林江这才明白,不需要凡俗事物的山中精灵下山要准备的行李是什么。 画本子精贵,一般人家买不起,也不知道是哪毁了一本,竟有些页残片落到了小山参手里。 “好,今日晚了,明日我去寻手艺好的绣娘给你做一套。” 安抚好小山参后,林江走到了那碗山参汤旁边。 由著成了精的小山参泡出来的汤確实不一样,整个色泽透亮,闻著有股淡淡的香。 林江端起来之后,反而有点犹豫。 他瞧了眼身边,发现一人一参都在期待的看著他,乾脆一梗脖子。 妈的!干了! 林江一仰头,直接把这一碗的参汤尽数灌进了肚子里。 放下土碗,嘖吧了两下嘴。 还怪好喝的,有点像是薑汤。 不过马上,林江就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有股子热力正从腹部涌来,漫向全身。 低头一看, 林江发现自己的肚子正在发光。 第七章 入门廊 “道长,这?” 林江用手指自己肚子。 从喉咙到胸肺再到胃部,最后直接到丹田的位置,莹莹的亮光自林江的喉咙顺流而下,照得通明。 有点太亮了。 现在日头还没升起来,从林江身体里发出的光將小半个院子都映的发白,也晃的觥玄有点睁不开眼睛。 觥玄哪里见过这个场景? 他入门的时候选的是静坐,整个过程全无异常,一睁眼一闭眼就完成了。 这怎么还有人发光呢? 强镇定了心神,觥玄直接昂首阔步走到了林江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的嘀咕了两句“祖师爷”、“大天师”。 只见他指尖当中正上方闪烁出了流光,隨后便是直接朝著林江腹部一点。 林江腹部的光辉立刻就遍布了全身。 只觉浑身热力起,林江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汗珠,似有力量自丹田当中涌起,自周身经脉走了一遭,又重新回到了丹田位置。 下意识摸向了自己手腕脉搏,发现那原本丟失的心跳又重新回来了。 他脸上难掩浮出了喜悦。 无心而不死看起来厉害,但林江总归是没底气,生怕自己哪天就因为这个原因重新倒回棺材里。 现在倒是舒心了许多。 双手並拱,已做躬身,向觥玄道谢。 觥玄却是摆了摆手: “不必谢不必谢,拿了银子办该办的事儿而已。” 不过他最终还是嘿嘿的挠了挠头,应下了林江的道谢。 他確实拿了不少银子,但林江拿的更多。 两人客气了一阵子,觥玄才继续道: “刚才我將一道先天之炁灌入了你的体內,按照你经络游走了一圈,你可以记一下感觉。” 林江按照觥玄的说法,稍微试验了一下,发现確实有道气息隨著他鼻息迴转。 “我教你的是我这门最基础的手段,名为吃喝,吃山珍海味,喝百川佳酿,便为修行,很舒心的修炼法。 “因为只是些浅显的皮毛,所以不用经过祖师爷同意。以后你如若是想要修行,便去各地寻珍奇美味即可。” 林江眨了眨眼睛,思考了几秒。 “吃喝?” “是啊?”觥玄点头:“我没告诉你吗?我这入门之法叫吃喝玩乐。”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林江:“?” 你还说你不是野道士? 这祖师爷真的正经吗? “你可別小看了这吃喝。”觥玄却是嘿嘿一笑,仔细解释了起来:“人最简单获取外界真元的方式就是靠咱们这一张嘴,据说最初的修行之人便是登上了仙山,得了神仙炼製的仙丹,才正式踏上了这条登仙之路。” 把手放在林江身上点了一下,继续道:“五臟六腑,五臟主內,六腑主外,若是把身体比作一座寺庙,六腑便是道人,五臟表示庙,六腑道收了香火修建五臟庙,五臟庙再分司五行,以连结万千方术,可谓妙法无穷尽也。” 虽然之前接触过这些东西,但林江觉得觥玄说的还真挺有道理的。 吃喝,这个自打人生下来就离不开的东西,为何不能成为修行的手段? 当然,他选择性无视了吃喝玩乐后面的玩乐二字。 反正他也没学。 “我再教你个必须要学的手段。”觥玄坐在旁边指点,“你静下心来,闭上眼睛。” 林江也是闭眼摒气,放缓呼吸。 四周万物皆是陷入漆黑,唯独只有晚风吹过小山参所持书页所带的轻声掠响。 以及觥玄轻声的指导:“心念合神,引炁入天眼。” 林江隨之照做,將一缕还不算是太过浑厚的气息引导著,自丹田一路向上,直到额头两眼正中间。 忽得,林江感觉自己眼前像是亮出了一道光。 隱约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层层云海。 云海隨风翻涌,如海上生浪潮,江上映明月。 下意识的伸手,掠开了眼前这片厚实的云朵。 林江看到了一座宫殿。 似由金银玉石搭成,通体洁白,上方映出淡淡金光,极细极细的丝线绕著这宫殿盘旋。 而这宫殿却是破损不堪,石崩玉裂,比起残垣断壁未好处几分。 同时, 在宫殿的背后, 林江看到了一片偌大的虚无。 以及无数早已暗淡的星光! 那本应璀璨的银河此刻却像是即將落幕的悲歌,如垂死一样的长鸣,呜咽著传向远方。 今天这一幕如同洪钟带铃一般,直接猛震了林江的思绪。 他一时间难以守心。 猛然睁开眼睛,正见觥玄喋喋不休的念叨: “刚才教你这法为內视,你所见的为你丹府情况,修行之间,逐渐积累炁息,可让你的丹府当中积累炁息,乃至於步步登天。” “內视?所以说刚才瞧见的,其实是我身体里面的情况了?”林江很不確定。 “不能说是体內吧,那並非是实际存於你肉身之中的景象,更像是在你元神思绪当中的映像。”觥玄拍了拍林江肩膀:“我懂你,当初我第一次內视时,也被嚇了一跳,四周儘是一片空无之虚,都只有一道炁息伴你同在,这可太正常了。” 这可太不正常了! 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和觥玄说的哪里有什么地方一样? 这景象明显太过异常,林江思绪翻涌一瞬,最终还是没把自己內视的异常告诉觥玄。 觥玄见他不语,还以为他是被刚才的景象嚇到了,笑著安慰了林江两句: “你不必担心,隨你修行,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你体內气息也只会越来越盛,由气化云,由云化雨,由雨化河,等河流层层向天上去,便可直衝云霄,成空中星辰。 “那便是点星了。” 林江又忍不住想起来了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破败的宫殿后方是一片已经落幕的星空,星空当中所有的繁星都已经衰亡,只剩下点点的余火还在挣扎。 像是烧了一整夜的壁炉向外散出最后的火星。 那些…… 不会都是还没点亮的星吧? “点了星之后,內视是什么样子的?”林江问。 “我又没点星,我上哪知道去?”觥玄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滔滔不绝的嘴也缓缓闭了下来,沉默良久之后才挤出来句话:“应该是会有颗星高悬在那一片黑当中,驱散內视之暗吧。” “那一个人能点两次星吗?” 觥玄都气笑了:“修行者穷极一生都未必能点的了一次星。而且点星这个是道行,是道行你懂不懂啊?就像是你进京赶考答试卷,你中了一次秀才,还能再中一次秀才不成?” 不过他还是稍微顿了顿,道: “如果是有人一修修两门,两门都到点星的程度,那確实可以点两次星,或者这人在点了星之后遭遇不测,一身修为尽数散去,在修炼上的时候,说不定也能点星两次。” 觥玄说的都是些极端例子,具体能不能成自然也没人知道。 林江知道自己这身体情况肯定是没办法从觥玄这边得到线索了,乾脆换了个方向,问了问其他事情: “我现在算是正式入了修行之路,以后修行可有什么方向?” “我教你的是基础练气之法,日后你想走哪条路子,还是得看你自己。” 不过觥玄说到这里,似乎是感觉计划太少了,有点对不起林公子掏的那么多银子,乾脆一拍大腿: “入了行当,我给你稍微念叨两句这江湖上都有什么人,免著你自己逛江湖的时候吃了黑手。” 第八章 树上棺 觥玄说这话的时候,小山参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把刚才林江喝汤的碗给搬了过来,自己就坐在碗沿上,撑著脸听觥玄讲江湖。 “我可先声明一句,这纷纷凡尘,各种各样手段的多了去了,练刀的练枪的,下方子害人的开坛做法的,弄那些琴棋书画跳舞歌唱的,西域养虫子的北方跳大神的,就连我们这恭敬祖师爷的,都分什么野路子上三清。 “要是真把这事讲全了,今天晚上恐怕也不用睡觉。” 觥玄这还没开始正式的讲,林江就已经被勾起了一心的好奇。 舞刀弄剑他能理解,唱歌跳舞竟然也能入道! “修者一日一万三千五百息,比普通人更加绵远流长,若是你以后学了什么方术,这些妙术都会悬在你天庭丹府之上,除非完成这一万三千五百息,否则便不能再用。” “这倒是奇妙。”林江没想到这些妙术大方还有这种限制:“就不能多用一次?” “倒也不是。隨著道行更加深厚,丹府之內聚集的气息越多,自然可以多用术法,但如若是没了炁息强行应挤,多少有些伤身伤命。” 言及於此,觥玄深深感嘆一声: “还是武夫好,没什么限制,有体力就能一直打下去,一套老拳对著脸砸下去,本事再大的方术师都得喊娘。” 觥玄那满脸的表情,像是在回忆著自己当年被人打的叫娘的青葱岁月。 旁侧小山参瞪著两个眼睛瞧,明显是听不懂什么周天啊,呼吸啊,山参也没这个功能。 倒是听到武夫时,她有些疑惑: “何为武夫?可是大侠?” “这?”觥玄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给小山参解释,“武夫当中確实有不少称自己为大侠者。” “那武夫就是好!”小山参站在桌子上两只小手挥著拳头,虎虎生风的打了两下空气:“我要当武夫!” 瞧她那模样,倒像是是瓜田巷口当中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如有一日,听得说书先生讲人行侠仗义,在那里有模有样的学著如何比划。 瞧著妙趣多。 只不过林江实在是不知道小山参该怎么练武把式。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既像是根须,又像是被人用毛笔画出来的,总不能让她扎马步练底盘吧。 也没人能扫的了她的下盘啊。 觥玄捋著鬍子笑道:“武夫手段我不擅长,日后你跟著林公子去江湖上走,应该会遇到那些武行家,说不定有人就会教你两招。” 小山参点头,她早已擦乾了身子,便坐在石头台阶旁边,仰著头看刚刚升起来的新月,好像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了大侠了。 言谈欢之,觥玄旁边搬一壶酒过来,边喝边向林江讲述著修行之妙,林江也寻了叠厚纸过来,用炭笔在上面书书写写,记录觥玄讲述的內容。 见林江如此勤恳,觥玄眼中也露出讚许。 谁都喜欢教个奋力好学的聪慧人。 唉,如若不是自己这本事实在是太坑人,他还真想收个好徒弟。 讲了好久,直到新月升半空,小山参趴在桌子上,从自己的行囊当中拿出了一张厚夹杂的纸盖在身上,不一会便没了动静,以为是死了,实际是睡了。 外面天都有点黑了,林江就从屋里拿出蜡烛来,上好的新蜡烛从一根点到半根,林江的笔记也足足记了四五页。 江湖上需要注意的东西多,譬如鬼怪可以拿秽物打,有些方术士用假身术,劫道的不拿大刀不用杀,繁多复杂。 直讲的觥玄口乾舌燥,连连喝酒。 等到最后,他已经大醉,乘著月光跳舞,转了两圈之后,一个倒栽葱砸倒在了地面上,呼嚕声隨著鼻涕泡飞了起来。 林江將他搀扶起来,给他送到了客房里面,这才出来。 再看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林江心中却毫无睡意,唯独只剩下一心的茫然。 忽然穿越到这方世界,被捲入这些杂事当中,可绝非林江所愿。 也不知道修行的尽头能否找到回家的路啊…… 这一丝悵然只在林江心中闪烁的一瞬,很快他就端起来了睡著的小山参来到了內屋。 在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把小山参放下之后,林江也盘腿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紧闭双眼,再次开始內视。 很快那破败的宫殿就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左右环顾,荒废的景象尽数落入眼中,然而这废墟又大又敞亮,光是看上一眼,都能想像的到它完整之时究竟有多繁华富丽。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林江心有不解。 他尝试调动神识,很快一个半透明的无面小人就出现在了宫殿走廊上,操纵著这小人前进,林江的视野也隨之变化。 缓步进入宫殿之內,四周一片狼藉,地面上满是崩石碎屑,杂乱不堪。 找了一圈之后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却发现了个通向后院的出口。 林江顺著那边探出头。 当他看到后院当中的东西时,实在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他看到了一棵树。 树木乾枯高大,格外显眼,盘根扎在泥土石板之中,错综复杂的枝条直通半空。 光是这棵树木並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这树木上方却垂下的条条红绳。 在这红绳的末端…… 绑著一个个垂落下来的棺材! 仔细查了查,林江发现棺材足足有一十八座,皆像是果实一样垂在枝头,將那些树枝压的极弯。 看著那些棺材,林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好奇,缓步走到距离最近的那个。 当他刚刚凑到棺材旁边时,林江就听到了些异动…… 这棺材里面, 有呼嚕声! 心头猛颤,林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那自己的识海当中还住著別的东西呢? 隨身老爷爷? 那住在棺材里面的这位…… 知不知道盒子的秘密? 林江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敲了敲这棺材的外壳。 “在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棺材依然静静的被掛在树梢上,从里面发出轻轻的鼾声。 睡的挺沉啊! 乾脆靠到棺材旁边,伸出手又敲了几下,而其结果就和之前一样,没有半分的动静。 看样子住在里面的这位暂时是醒不过来了。 林江下意识的鬆了口气,他心中既是好奇棺材里到底住著的是什么,又担心这里面住著的东西能够將自己的识海捣乱。 他又在其他的棺材旁边绕了一圈,发现只有第一个棺材里面才有鼾声,其他的棺材皆是安静无比,全无半点声音。 寻思一番,他觉得还是等自己根基稳固之后再过来吧。 感觉自己在识海里待得也够久了,便转身离开,只剩下这棵巨树上方掛著的棺材独自摇曳。 而等到林江离开之后,这棺材微微晃动了一下,从里面传出了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 “娘的,太累了,睡著了……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有豪侠在附近否?可有豪侠能救命否? “我们有六个人!都困在这里了! “救命啊!” …… 林江睁开眼眸。 推开窗户看天空时,太阳已从东半升,照亮了小半的天。 到新一天了。 该去官府告官了。 第九章 告官 林江大摇大摆在街上走著。 现在天色尚早,但街道上人已经不少了。 一日之计在於晨,早日起来,城边的农户都会到自己的田中去种地,卖伙食的將铺子架在街道旁边,力夫开始扛著担子来回跑,呼吁呼吁的喘气。 白山镇旁边还有一条河,河边有縴夫,等著货船到。 他们每將一艘船迁过来,就能拿上十文钱,如果再接到点卸货的活,一天保不齐能摸个三四十文,不过船也不是天天有,货也不是天天有,能挣多少就全看老天爷了。 走在街上的林江也吸引了周围不少乡亲邻居的注意,他本身就生的面相好看,在整个白山县街坊四邻当中都素有耳闻,是谁家不知道林家有个俊郎君?多少姑娘都对他怀著春? 可同样的,这样一位俊郎君因为染病而去世的消息早就在街坊四邻当中传开了,深闺当中甚至还有几位大小姐为此用手帕擦掉了眼泪,谁知今日早上这位公子竟然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街道上! 一时间可把不少人的脸色都嚇了白。 他们没人敢靠近这位像是活人的大少爷,只是在旁边窃窃私语的嘟囔: “这是林家大少爷?” “我去他家买採过药物,见过他面相,肯定就是林公子啊!” “前段时日不是染病死了吗?我看一个个棺材就从林家里面往外抬啊!” “不晓得……” 倒是有个秀才转了转眼: “怕不是误传的消息啊!林家这阵子总死人,说不准林公子没死,只是谁听差了信呢。” 有人同意,有人否决,有人说自己亲眼看到林公子下了棺材,现在街上走的就是个活尸。 林江压根也都没管这些人,他很快就到了官府门口。 门口则是有个小吏,百无聊赖站著,打哈欠。 他无精打采的侧目,忽然看到了旁边的林江,眼眸子一下瞪的滴溜圆: “林…林江!” “你可认识我?” “白山县谁不认识你啊……”小吏脸色別提多古怪了,“里面在办案子,刚才还寻思要不要去找你,你要不要进去?” 林江闻言,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跟著小吏一併往院子里面走,很快就到了大堂。 一到这里,林江就看到了个熟人。 身材干瘦的老头坐在一张宽椅子上,裹著皮袄,背后还站著个年轻人。 听到门口动静之后,他们侧目向著这边看来。 在看到林江的那一刻,老头差点就从凳子上掉下去! 这两个人林江当然认识! 一个是昨天挖他坟坑的沈老爷。 一个则是沈老爷他儿子沈大。 老爷子在看到林江之后脸都被嚇白了,如果不是他儿子搀扶著,恐怕他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饶是这样,他在口中也是止不住的连连叫: “粽子!鬼!尸体!县老爷!快降了他,快降了他啊!” 林江冷哼:“沈老爷,你昨日大半夜去掘我家坟,今日又跑到这来恶人先告状,可当真是树不要皮得死,人不要脸无敌啊。” 沈老爷闻言脸色一下子憋红了,本还想再念两句什么话,可一声醒堂木直接打断了他喉中话: “休要喧譁公堂!” 坐在公堂正桌上那人喝道,沈老爷立刻小心翼翼的闭上了嘴。 那人鬍子修得精致整齐,左半张脸上却生著一块显眼的红,刻满了小半张的脸。 他就是县老爷! 白山县的县老爷姓朱,名明远,字昭然,生来便有缺,脸上好一大块如玉一样的红,但勤奋好学,外加上家中有些底蕴,同时赶在而立之年进了京城,考取功名。 本来面容有缺之人不能当有头有脸的官,影响不好,可朱明远著实是优秀,再加上那一日陛下心情颇佳,特別开了个特例,让他来到了这白山县成为了县长。 迄今为止在任二十一年,前七年白山县蒸蒸日上,算得上是好生好过,中间七年白山县没什么变化,普普通通,最后这七年皇帝不怎么管事,白山县也就跟著颓了许多。 不少时候案子他都会交给主簿处理,要不是这次涉及白山县大户,他恐怕也不会出来。 朱明远环视了场下的这些人,最终目光落到了林江身上。 他盯著林江看了好久,语气確实也变得有些迟疑: “林公子,你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 “我自然是活人了。”林江把手腕伸了出来,“朱县令不信自然可以摸摸脉搏。” 朱明远不敢摸,用眼神示意刚才领林江进来的小吏,小吏脸色立刻变得如苦瓜,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凑到林江身边,伸手把脉。 片刻之后,才鬆了口气: “稟老爷,活人。” 朱明远本来紧绷著的神情也明显缓和了下来,才问: “林江,你昨夜为何在棺材里?” “前些时日林家闹瘟,我也確实染了病,不过我当时气息並未完全断掉,老爷子接连受打击,精神状態不太好,误诊了我的状况,就把我给埋了,也正因为如此,才出现了昨晚诈尸一说。” 朱明远点了点头,他看著堂下两人,沉吟片刻,而后换上了一副笑容: “本官听下来,你们两家这是误会大过冤讎啊。沈公子,你们沈家这事確实不厚道,想好该如何赔偿林公子了吗?” 沈大立刻接了话: “县令批评的是,我早已在良斋备好了酒宴,还希望林公子给个薄面,我亲自同您谢罪。” 林江一听朱明远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果然开始打圆场了。 这事本来就难评,沈家也都是白山县大户,倒不如给双方个台阶,赶紧把这事给掀过去。 林江侧目看了眼沈大。 沈老爷子疯疯癲癲先不提,沈大態度却是给足了,半身鞠躬,面露歉笑,別管心里好不好意思,脸上確实是不好意思。 再准备个一两天,他就得从白山县离开了,这个节骨眼上真要和沈家打起的官司,恐怕会耽搁不少时间。 不值当。 “沈公子客气了。”林江下了台阶,“但对我今日来此处也绝非是为了告沈家挖我家坟状,而是另有所述。” 朱明远面露奇色: “另有所述?你那还有別的案子?” “是。”林江点头:“昨夜,有人袭击我家宅邸。” …… 官衙的人把黑衣人的尸体抬了出来,將其放在草蓆子上。 捕头蹲在尸体旁边,將其衣服撩开看,看到尸体陷下去的胸口,脸色接连变化。 “好深厚的內劲!”捕头不由得暗暗咋舌,“直接把人心背都打穿了,贯通拳大成?” 才看向林江,问: “林公子,这个贼人是谁打死的?” “他。”林江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指向了刚睡醒伸著懒腰的觥玄:“这位道长昨天晚上在我家,看到贼人袭击我,便挺身而出,斩杀了贼人。” 觥玄还稍微有点睡眼惺忪,耳听著林江这么说,不由得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林江再次重申了:“是他,我了不少银子呢。” 捕头看向觥玄,觥玄只好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是我。” “道长真是好功夫啊。”捕头嘆道:“林公子请放心,我们衙门会儘快把幕后凶手抓出来,定不会让贼人再威胁到你。” “哦,”捕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林公子,您什么时候去良斋?” 沈大还等著林江吃饭。 “这就去。” 林江向觥玄拱手: “劳烦道长帮我看下宅子。” “小事一桩。” 叮嘱完这事之后,林江才跟著小吏进了县里。 绕了几圈之后,找到了那间白山县最大的饭斋,小吏领著林江上了二楼,便离开了。 刚到了二楼最大的那间包房外,林江推门进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朱县令。 以及朱县令身边的沈大。 林江看著沈大,发现其脸上掛著淡淡愁容。 看样子这是有事啊。 第十章 丟人 眼见著林江来,沈大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笑著朝林江拱拱手: “林公子!家父思绪浑浊,癔症又重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这一餐我特地为您赔个不是。快快请入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江也没扫沈大的面子,直接就坐在了这桌前。 良斋是白山县最好的餐堂,据说这老板曾经在宫中御膳房当过差,烹调的本事好,见过的样也多,靠著一手厨艺生生在白山县立住了根脚,让良斋成了富庶人家开宴请人的不二之选。 这一桌子菜品也是上等,有作为前菜有雕了的蜜饯,也有用上好的甜瓜雕刻出来的小鱼儿放在羹內的小汤品;正餐则是用行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鵪鶉用雕煨完之后烤,闻著就有一股香味。 每道菜都不算多,对於林江来说,顶多只能算是一口的量。 这吃的不是菜,是风雅。 只可惜入了吃喝这一行当之后,林江现在需要吃那些有力气的伙食,譬如喝十八碗酒,吃二斤牛肉,再到山上对著老虎屁股啃一口,这才能算得上是修行。 眼前这些东西…… 稍微有点不够看。 当然,他面上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只能拱手回礼: “客气了。” 朱县令也在旁边打著圆场:“两位皆是我白山县大户,之前不过是误会一场,杯酒释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又对林江道:“林公子,你且放心,我会让捕快巡夜时多在你家附近绕上两圈,有公家的灯火照著,骯脏齷蹉的影子自然也就挤不进来。” “多谢县令。” 这套话说完之后,桌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三个人就在这互相大眼瞪小眼,既没人动筷子也没人说话。 最终还是朱明远坐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 “林公子,这次沈公子邀你过来,其实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林江转头看沈大。 沈大嘆道: “林公子,你醒来之后,可看到我妹妹尸首去什么地方了?” 听这话,林江眼中终於流露出了几分惊讶: “不见了?” “不见了。”沈大嘆道:“等家丁到那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把椅子,家妹的尸体早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难不成当时沈家小姐也活过来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那这一晚上诈尸的人还不少啊! “沈公子,令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三个月前。”沈大道:“当时家父寻了一个叫觥玄的道士,那道士为家妹做的防腐,保证家妹三个月不腐。” 沈大还不知道觥玄现在就在林家。 “那令妹是因为什么去得世?” “家妹……生了一场怪病。”沈大说这话时却有点含糊: “家妹一直在家里不出去,身子骨比较弱,那日没来由的生了一场病,没扛住,这么死了去。可惜啊。” “节哀。” “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虽然怀念家妹,但也已经习惯她不在的日子了。”沈大长嘆。 林江思索起来。 真诈尸了,不应该直接回到沈家和亲人团聚吗?现在又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不清楚啊。 “林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他又和沈小姐不熟,谁知道她会在哪? “真没有?”沈大又急著问了一句。 “真没有啊。”林江无奈:“我醒来时,你家妹妹还在那椅子上坐著呢,可我不又好动人家尸首,就给她放那了。” 又看向县令:“搜寻一事,官衙最擅长,想到时候朱县令一定能找到你家妹妹。” 朱县令连连点头:“份內之事。” 沈大强顏欢笑,像是还担心自己妹妹尸首:“那就拜託县令了。” 不再谈这件事,三人正式开宴,喝的要比吃的多,一会儿几坛好酒就尽数入了腹。 沈大和朱县令都稍微有点醉了,林江却是半点的事情都没有。 虽说是酿出来的白酒,但度数也就那样,更何况现在的酒水入口中就会变成一股暖流直接游走进內视的宫殿,成为那丝丝金气当中的一扣,他自然是半点醉意都没有了。 酒过三巡,县令和沈大的醉態尽现。 朱县令是那种喝多了不愿意说话的人,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捋著鬍鬚,一边笑。 而沈大则是喝多了愿意多说些的人,他从沈家发家如何不容易谈到自己父亲有多稀罕闺女,最后说到现在,沈家父亲疯自己家妹死,算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家人,直到最后在那默默流眼泪。 林江都不好说啥话。 饭菜吃完后各自告辞,县令另有小吏扶著走,沈大有沈家的家丁扶著走,林江没喝醉,所以店小二只是夸讚了一句酒量好,就没让人去扶他回林府。 只剩下林江一个人顺著路向林府走去。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日头都落下来了。 街道上大多数的商贩都已经收了摊位,唯独只剩下几个今天没挣到什么钱,不服气的依旧叫著卖,不晓得,能不能把摊位里最后剩下的几把货物捎出去。 林江虽走在街道上,心思却早已不知纷乱的飞向了何处。 哪怕是朱县令承诺让捕快在他院子周围加紧看护,林江也仍然没有打消搬家的想法。 捕快就算是能护得了林家大宅一时,还能护得了林家大宅一世吗? 终究不是自己手中的力量。 倒不如趁早离开是非之地。 而林江还正好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无需任何顾虑的过去。 那就是他阿奶那边。 林江很小的时候,阿爷和阿奶吵了很凶的一架,两人甚至都快要打起来了,闹得很不愉快。 然后阿奶便在一气之下搬回了娘家,在南方渝乡那边。 老两口就分居到了现在。 但分居归分居,两人却並非离异,偶尔过年,林江的父母会带著林江去渝乡那边过节,阿奶非常喜爱他这个孙儿。 他们老两口偶尔也会见面,有时候是久別重逢的腻歪,有些时候则是臭脸相对,但发展到最后都会变成吵架。 老爷子都这样了,林江觉得阿奶也不会再把他赶出去。 ……应该吧。 搬家不是想搬就能搬,从白山县到渝乡路途遥远,之前林江和他父母都是跟著个抗武字旗,和拿大关刀的鏢商队响噹噹的过去,路上绿林的人一看这旗就知道是硬茬子,一般都不会碰。 可林江不能这么走,他大摇大摆的到了渝乡,这明摆著告诉贼人: “欸!我南下了!快来南方收拾我!” 不走大商队,就得走諢號旗,路上碰到山匪要对號子,对上了就能好声好气的钱买粮,也不用见血见刀,能安生向南走。 可林江不知道这些號子啊! 所以这一路上他还必须得带个老江湖,目前来看觥玄就不错。 那老道士虽然贪財,但是看出来是个有原则的人,逮著骂掘坟的人,又愿意白帮自己忙,属於那种真到了危机关头,可能会跑路,但是只要你钱给够了,他绝对没什么歪心思的人。 正好林江现在就钱多。 可光他一个还不够,按照觥玄的说法,江湖上没点星的都不厉害,觥玄没点星,所以觥玄不厉害。 那就得多来点人。 队伍又不能太大…… 等著还得去寻个不显眼,嘴严实的练家子。 一边寻思著,一边回到了林家大院,推开宅门之后,就听到呼呼哈哈的声音。 林江目光一动,发现小山参正在桌子上比比划划,好像在练武。 他眨了眨眼睛。 自己没记错的话…… 小山参力气好像不小来著。 第十一章 呼呼哈嘿!我小山参必能当上大侠! 小山参在桌面上呼呼的打,小拳头挥出去之后甚至都会掀起阵阵风声。 觥玄则是坐在一边的摇椅上一边哼著小曲一边啃著鸡骨头。 这两天林江给他的银子足够多,哪怕是当初抽到了贫命格的觥玄也有閒钱去弄整只烧鸡,供奉五臟庙。 之前在山上,林江尝试去抓小山参时,已经感觉到小山参的力量恐怕要比正常成年人都大,也就是他上手才能抓得住对方,要不然这小傢伙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只不过…… 小山参实在是太小了。 比起当打手,她当吉祥物明显更合適一点。 要不然她比划比划试试? 小山参眼见著林江走过来,也是停下了动作,一掐腰,仰头看著他: “干什么啊!” “看看小大侠练武。” “大侠?”小山参在听到这称呼之后眨了眨眼,眉目间立刻就掛满了笑:“大侠好,我喜欢,我喜欢。” 看她这样,林江思索片刻。 试试! 万一真行呢! “小大侠,独自练习多没意思,不如和我稍微比划比划试试?” “你?” 小山参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时在山上自己被林江一把抓住的场景。 打……打得过吗? 不行!不打不就没那么大侠了吗! 还是得打! 小山参直接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仰视林江: “事先说好,不许偷袭!” “不偷袭。我不是那种偷袭的人。” 林江和小山参隔开了几个青石砖。 他们俩这架势可直接把旁边的觥玄看乐了。 他特意横著屁股把摇椅挪到前面。 刀枪不入的药材世家大少爷和山上三百年年岁的神草君,这局放在外面多少银子都看不到。 说起来他们俩打一架,算不算是天生的恩怨局呢? 不谈旁边看戏的觥玄,林江和小山参已经两两分开,不过他们俩都没有经歷过什么正统的训练,林江只能按照记忆摆出前世拳击的架势,而小山参则是学著侠客书里面一样来了个白鹤亮翅。 趁著还没彻底没入地平线下的太阳,一人一山参直接就对著衝锋。 这才刚刚开始,林江就发现小山参那速度快的惊人,一溜烟就衝到了他的面前。 林江虽说摆开拳击架势,但小山参算上脑袋顶上的草也就只到他小腿高,需要跳起来打膝盖,想要拿拳头打是不可能的。 乾脆就直接一个扫腿朝著小山参的方向踢。 但小山参实在是快,她直接高高一跃,就像是跳马一样,直接翻过了林江。 然后发出一声喝,对准林江的膝盖就打了下去。 “碰!” 林江感觉膝盖稍微有点感觉。 他心头也是一惊。 要知道当时那黑衣汉子顺著墙上跳下来,劈出一刀,砍在林江的脑瓜壳子上,林江也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泡沫做成的玩具敲了一下而已。 小山参这一拳的力道可著实不小啊! 林江赶紧收腿,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踹不到这小傢伙,乾脆就张开双手想去抓她,不过在没了突然袭击的加成之后,小个子的灵物动作便快捷了许多,她开始绕著林江跑,还时不时偷偷给林江碰碰两拳。 两人这比起训练,反倒更像是一个大人陪著孩童玩闹。 旁边的觥玄本来正看著乐呵,但看著看著觥玄就不乐了。 这一人一山参的打法,他有点看不懂了。 小山参快,林江硬,这他都知道。 植物成精难,但三百年的道行也不是吃白饭的,小山参现在还不会什么架势,但它全力跑起来,除非有人埋伏,或者用些方术,否则是不可能逮到这小傢伙的。 林江呢? 林江不应该那么快。 苦练了十多年轻功的人都不应该那么快的。 得是那种得了奇遇的,或者是专修这门手段,过了门槛的,成了飞毛腿的人,才能勉强跟上小山参。 但林江现在就快跟上了! 好几次他的手掌都从小山参子旁边掠过去,只差一点小山参就会被抓到。 除了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之外,竟还有个脚下生风? 这要是稍微学两手本事…… 觥玄不敢想。 院子里呼呼起风,不是老天爷吹出来的,是这一人一山参刮起来的! 终於,林江停下来。 他撑著膝盖。 身体里面的金气消耗了不少,现在正在极其缓慢的补充著。 小山参和林江谁都没能奈何谁,林江抓不到小山参,小山参也打不破林江。 小山参有点失落。 她看小人书上,大侠一出手都能直接把人打趴下。 看样子她还不是大侠。 缓了一会气,林江心头满是兴奋。 一是小山参真能打! 林江估计著,自己真要去白山县武行僱佣一位,恐怕都未必能顾得出这样水准的鏢师。 等著再教教小山参架马车,那就更好了。 反正她也不需要腿去踩马鐙。 二则是,自己现在积攒的这些炁息已经足够自己打上一段时间了。 日积月累之下,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真就是不会什么把式,要不然不至於打的这么王八拳。 重新把小山参捧回桌子上,林江去烧了开水。 到了每天的喝茶时间了。 小山参也是累了,她自己进了热水池子里,美美的休息著。 泡到了月亮升起来,才走出来。 看著湿漉漉的小山参,林江道: “今日忙了些,本来说是要给你备一身衣服,等回来衣坊已经关门了,只能明天早上再帮你了。” “这倒没什么。”小山参摇摇头,她在山里满地溜达的时候,从没穿过衣服,所以现在不穿衣服倒也无所谓。 “县內还有一家书坊,坊主是个妙人,一边放著天下学问,深奥玄妙,一边则放著各色小人书。” “小人书?” “你包囊里面的书页粘起来合成一个小册子,就是小人书。” 如果说刚才说衣服的时候小山参还只是糊弄著回答,听到这小人书之后,她的两只小眼睛就明显亮了起来。 和两个放光的纽扣一样。 “等著带你去寻那位丹青大师,路上自然得背一些解乏的东西,今日我再带著你去採购七八册子,几个系列,应该够看上一段时间的。” “好!好!” 小山参一下子激动了,她在桌子上来回的绕圈,喜悦的来回跳,甚至因为太过高兴,都差点从桌子上掉下去。 幸亏林江给她扶住了。 冷静下来的小山参跟著林江看了一会,有点迟疑: “你是需要我帮忙吗?” “为何这么问?” “我看我那个几页画上,一旦有人去拜大侠,就肯定会带些礼物,而大侠在收了礼物之后又会想办法去帮那些人的忙。 “你给我东西,我就得帮你的忙。 “这就是大侠。” 这小山参虽然挺聪明的,能辨得明白书中那些人情世故,但大侠和她想的確实还有些差別。 “侠…可能会更复杂一点。” “嗯?” “有些时候可能没有报酬都会去帮一些人。” “这个我知道,可要帮谁呢?” “这个以后我和你一同找丹青大师时,说不定能明白了。”林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现在,我確实有些忙需要大侠帮助。” “你说!我什么都能帮你!”小山参豪气十足的一叉腰,就在眨了眨眼睛之后,立刻用两只小手护了一下自己脑袋顶上的小果子:“但这个果子不能给你,这可是宝贝!” 林江这才注意到,小山参脑袋的叶片中间確实有三颗明晃晃的小珠子,红丹丹的,好像是人参的果实。 回忆片刻,林江將记得自己好像在书上看过关於人参小果子的描述,好像是每过一百年,人参就会结个小果子,按这个说法小山参现在竟有著三百年的岁数! 比他和林老爷子加起来再翻一翻都大! 这珠子里面应该是小山参的全部道行,林江自然也没打算要。 他把自己的所求大概和小山参讲了一遍。 如若是遇到袭击的贼人,小山参在能確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需儘量帮林江一把。 如若是林江需要暂时离开林老爷子,小山参得帮著守一守。 小山参听完需求之后也是连连拍著胸脯。 “交给我好了!” …… 天色晚了。 小山参需要进行例行的吸收月光,她前半夜会晒月亮,后半夜则会平躺在板板上睡觉。 觥玄早就回了房间,林江没什么事情做,在检查了一下老爷子,发现鞋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房间之后,林江乾脆回屋准备休息了。 正打算褪去外衣,躺上床去,林江却忽然微微一愣。 他怀里面,觥玄给他的那个铃鐺, 响了! 林江眉头刷的一下就皱了起来。 铃鐺响,代表有人进了院子。 又来? 直接推开房门,快步来到了外面。 左右四方不见人影,在林江確实能感觉到这院子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正当林江寻思著,要不要把觥玄豁愣起来的时候,他的耳畔旁边忽然响起来了女子幽怨的声音: “小情郎哟,你何必这么狠心?” 第十二章 小情郎,你为何这么狠的心? 林江耳畔旁边响起了幽怨无比的女声。 猛然回头,林江看到了一袭红衣。 那是红丹丹的新婚服,上面沾了不少的尘土,显得有些脏。 身材不算窈窕的女子穿著这一身新婚服,头上戴红盖头,脚下踩绣鞋,就这么站在林江背后。 这身衣服林江看过。 非常的眼熟啊。 这踏马不是沈家大小姐吗? 合著您诈尸之后没回家里,跑过来找我了是吗? 林江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新娘便是又开了口,如唱著歌: “小情郎哟小情郎,为何弃我之不顾?为何留我一人独自在那乱葬岗?你若是不要了我,我又该如何嫁了人哟?” 如果刨除她语气当中那明显如同怨妇一样的语调的话,那林江觉得她唱的还挺好听的。 思来想去,林江觉得对个姑娘家动粗不太好,於是林江决定先礼后兵。 “沈姑娘,你我两家確实不太合適,而且父母包办婚姻,也確实不太好。” “有何不好?父母之言,媒婿之命,如此才是正好啊。” 沈大小姐边说著边用手撩开了自己盖头的一角,她那张本就柔媚的脸现在更是惨白一片,比起娇人的美好,反倒更平添了几分诡异和骇人。 “是我生的不够漂亮吗?对不起你那张脸吗?” “绝无这个意思。” 沈家小姐確实生的漂亮,眉目之间都带著那一丝的媚,当成聊斋里书生常遇到的女鬼来说,绝对没啥问题。 “可人鬼殊途啊。” 林江非常认真的道。 沈大小姐:“……” 沈大小姐甚至都不唱歌了,手仍旧掀著半边盖头,认认真真给林江讲起了道理: “林公子,咱们两个是谁先诈的尸?” “是我。” “你看你也是诈尸,我也是诈尸,和我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啊,咱们两个不如在一起,就这么双宿双飞可好?” “此言差矣。”林江摇头:“沈大小姐,我有心跳,所以我算不上是诈尸,顶多只能说是假死,但沈小姐你……看样子是真死了。” 边说著,林江边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让沈小姐去把脉。 沈小姐犹豫豫的把两根手指都往林江手腕上一搭,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本来像是刚死没多久,现在像死了好几天。 “真有脉搏,真有脉搏……还真是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边说著两只眼睛当中竟泛起了血泪,顺著脸颊就流淌了下来 林江能明显感觉到,这沈家小姐身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怨气”,现在这种本来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现在竟如实质一样从她身上往外冒。 为了避免沈家小姐突然犯什么癲,林江乾脆继续劝慰道: “沈小姐,强扭的瓜不甜,你说你好不容易还能再睁开眼看世界,何必执著於我这么个外人,不如回家看看,你家沈老爷子可想你了。” “我不回家!绝不回家!” 沈大小姐在听了林江这话之后忽然一下炸了毛,阵阵阴风直接平地而起,甚至都將她的盖头吹了起。 “我不回家,我绝不回家,我就要和你成亲! “既然你是活人,我就给你掐死了,让你再诈一遍尸!” 张开双手,伴著血泪,作势就要去掐林江脖子,似乎想要將林江生生掐死! 林江长嘆。 本来不想打人的。 “碰!” 林江拳头伸直,沈大小姐倒著就飞出去了。 她也是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啪嘰一下扣到了林家大院的墙上,那动作就和之前林江一拳打死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这一拳林江是照著头打的,也没怎么收著力道,放在一般人身上差不多一拳下去就应该给打死,但诈尸的沈小姐很显然不是一般人,她有点狼狈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盖在脸上的盖,头上面多出来了一个明显的拳头印。 都凹进去了。 沈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就隔著盖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林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脏,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可这也不是我自己想脏的啊,若不是我那禽兽样的兄长,我又怎会脏?” 本来正晃动著胳膊,打算上去给了沈小姐最后一击的林江一下子就停住了脚。 啊? 一回神,林江就发现沈小姐盘腿所坐之地,已被血泪匯出了个小小的血潭。 目光看向的血潭,其中竟有景象连连变化。 將看到那血影当中有个姑娘,姑娘很漂亮,和沈小姐面相一样。 她住在一大宅子里,每天独自一人刺绣,太阳和月亮空中不断的变迁,身边的人也如同影子一般的快速走过,不做任何停留。 大宅子当中的侍从不理她,她的父亲不怎么理她,那姑娘长的和沈大一样的哥哥,也不怎么理她。 姑娘就这么自己秀啊秀,用红布给自己绣了个红盖头,双臂处在石头桌子上,对著那红盖头痴痴的笑。 然而此刻那血中的景象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有一日,那长得如同沈大一模一样的哥哥醉醺醺的从外面回到了院子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那姑娘並不在院子里,姑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大门紧闭著。 哥哥来到了房间的旁边,开始敲门。 敲了一阵子,没人答应,他就开始撞门。 门不结实,只撞了两下,门就开了。 和沈大长的一模一样的哥哥进了房间。 天空当中的月亮绕了一周,从天头的另一边坠了下去。 哥哥这才出来。 然后这院子里可就乱了套了。 像极了沈家老爷子的老人猛抽哥哥,姑娘在旁边呆立著坐。 可毕竟家丑不能外扬,这事就被这么硬压下去了。 自从过了这件事情之后,老人对姑娘的態度也比原来好了许多,如若说之前只是隨意的糊了事,现在就是真的会认认真真的听她讲话。 只可惜…… 自那以后,哥哥还是会时常进入姑娘的房间,一呆便是一个晚上。 血液当中的日月不断的变化,直到林江都数不清楚到底变换了多少次。 终於, 某一日哥哥再进入那房间时,却是落荒一样的逃了出来。 房间当中,那姑娘躺在床上,死死瞪大眼睛。 血中的景象只是闪烁了一瞬,隨后便消失。 抽泣声仍在继续,林江看到那姑娘的喉咙处正闪烁著淡淡的微光,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她的嗓子里。 终於,她抑制不住,盖头下方传来了反胃的乾呕声,再一张嘴竟是哇的一声吐出来了一颗小珠子。 木做的,中间被挖了个空,看上去好像是颗佛珠。 而伴隨著她吐出这东西来,一股熏人的臭味,腥味也骤然之间在院子当中弥散了出来。 林江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口鼻,他背后则是传来了“欸”一声叫,觥玄的身影嗖的一下就落到了林江身边。 他手里正捏著之前打林江用的符籙,瞪眼睛看眼前的新娘: “好大的怨气!” 凝神看了一会,才倒吸冷气: “这不是沈家那个姑娘吗?这么大怨气?沈家人干什么了?” “能处理吗?” “能!”觥玄本来还挺自信的,毕竟他手里的符籙是专门用来打尸首的,说是这么个冤尸了,就算是千年的老尸挨上他这一下都得滋滋冒烟。 一想到自己这符籙上一次拍的林江身上屁事都没有,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应该能。” “先治住她吧。”林江道:“有些事情还想问她,我怕我上给她打死了。” 觥玄点点头在院子当中寻到了一根麻绳,放在手里?了两下,感觉够结实,就在上面系了个奇怪的小扣。 对准绳子吹了一口气,朝著沈小姐方向一扔。 绳子如蛇一样,腾了一圈,直接砸向了沈小姐。 本还在哭的沈小姐见绳子飞过来也是心头一惊,高念一句: “小郎君,你好狠的心!” 起身就打算往外跑。 可那绳子就像是活了一样,顺著风来回钻,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爬上了沈小姐的身。 “啪!” 沈小姐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江看著这一幕,眼睛微微发亮。 这就是方术吗? 第十三章 冤有头 林江之前就听觥玄说过方术,不过这世界既看不到那种御剑飞行的高人,也瞧不见什么横跨天际的仙舟,他就把这方术当成了街边打把势卖艺的魔术手段。 现在一看这手段,哪里止於卖艺? 分明有不少更深的东西! 被捆了个严实的沈小姐又挣扎著折腾了两下,最终老老实实不动了。 她就顶著那个红盖头,歪著脑袋看著林江。 哪怕盖头没掀下来,林江也能感觉到那后面的幽怨目光。 林江无视掉了这个目光。 觥玄倒是好奇的看了眼沈小姐: “她脸上怎么有个凹下去的拳印?” 林江不说话。 觥玄反应过来了,也不说话。 沈小姐觉得委屈,继续开始嚶嚶的哭。 林江看了眼觥玄:“她防腐是你给她做的?” “是啊。”觥玄挠头。 “当时没看出来她死因吗?” “啊?”觥玄摇头:“我做防腐靠的不是医家技巧,靠的是祖师爷使劲。” 祖师爷真好用啊。 “但她这么大怨气,当时我给她做防腐的时候,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显然不对劲啊! 觥玄这门道闻凡物的味道一般,但是如若是嗅怨气,那可就灵多了。 那股怨毒的,带著腥味的臭他怎么可能闻不到? 带著疑惑,环视周围,觥玄目光落到了地面上的那颗珠子上。 凑过去,用块布垫住手,把这小珠子给取了起来。 左右观摩了一下,才在这个小珠子的底部找到了一串铭文。 “哆他伽多夜……往生咒,这是颗佛珠啊!” 觥玄嘖嘖称奇,又向林江解释: “这佛珠的主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僧人,取他一颗珠子含在尸体的喉咙间,就可以把怨气梗下去,但这终究只是权宜之策,压在肚子里的怨气只会越积越多,除非完成此人生前执念,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化作粽子诈尸害人。” 话致於此,言语顿了顿,有点不理解: “这么大怨气是因为什么呢。” 林江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觥玄说了一遍。 觥玄脸憋红了: “妈了个无量天尊。” 嘟嘟囔囔骂了两句之后,觥玄又是思考的一阵,一拍脑门: “林公子,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挖你做冥婚了!” “怎么说?” “这姑娘心中有两部分的执念,第一块是把她那个哥哥送进坟堆,第二块则是找一个好郎君嫁了。她死的冤屈,心头怨气大,沈家肯定不可能让把大儿子杀了,就只能想个办法转移一下这怨气。” 觥玄嘖吧嘴:“他们打算找一个替死鬼,但又不敢真杀人,就得寻一个够俊俏的,够漂亮的,填补沈小姐的怒火,说白了便是打生桩,不过这打生桩为的不是房屋兴隆,而是为了平復怨气。 “结果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適的,便寻了我做防腐,又拖了一些时间。正好赶上你家出了事情,就把你挖了出来。” “为什么找我?”林江不解。 觥玄盯著林江的脸不说话。 林江懂了。 “如果再推迟几天,我估计沈家大概率会真抓一个外乡路过的俊书生给这小姐扔进去。”觥玄摇头:“这沈家,不怎么行。” 林江走到了被捆著的沈小姐面前,蹲了下来: “沈小姐,你家人不是好人。” 沈小姐不说话。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可没害了你的命,你应该回沈家去。” “……我不敢……” 沈小姐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点声音,非常的细,几乎让人快听不清楚。 “所以你就敢来找我咯。”林江眉头一动:“是因为我是附近街坊四邻远近闻名的好人吗?平时看到乞丐都会多给两个子的那种?” 沈小姐又不说话了,脑袋往下垂,红盖头都快碰到地上了。 林江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小姐误会了。 原来的林公子是个好人,態度温和,如沐春风。 现在的林江顶多只能说“不是个坏人”。 沈大做出来的事情他不喜欢,所以说沈大欠下的怨债,林江得让他还。 不过林江自己不想闹事。 快搬走了,闹事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容易留下小尾巴。 那就得让沈小姐回家。 沈小姐能挨得住自己一拳,那一般家丁肯定是管不了的,只要今晚她过去了,別人不好说,沈大一定没。 觥玄似乎是看出来了林江的心思,摇了摇头道: “林公子,嘴上劝你是肯定没法把这位劝回去的。別看她现在回答明確条理清晰,可她只是诈尸,和你不一样,她只靠著一口怨气撑著,你和她讲道理,她只会喊一晚上怕她哥。” “那该怎么做?” 不靠嘴说靠什么?难不成硬生生把这姑娘搬过去? “贫道倒是有些方法。” 觥玄在院子里搜寻了一圈,把院子里面那个晾衣服的竹竿给拿了下来。 他拿了张符籙在竹竿上裹了一圈,然后又走到沈家姑娘旁边,解开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 沈家小姐像是被竹竿给勾住了,摇摇晃晃起了身,就跟著竹竿。 “赶尸术。”觥玄把杆递给了林江:“拿著这根杆,沈家小姐就会跟著杆走。” 林江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他不能干,觥玄也不能干,大半夜在街上走,很容易被打更发现。 后面跟个诈尸的新娘,不好解释。 那谁能干呢? 思路一转,林江直接就进了內屋,一会儿他就把小山参给端了出来。 小山参被折腾醒了,她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疑惑的看著林江: “咋了?” “小大侠,有这件事我得托您去办?” “什么事?” 林江想了想:“惩恶扬善。” 小山参一听这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惩恶扬善好,我最喜欢的就是惩恶扬善了!需要我怎么做?打谁?” “不是打谁。”林江把竹竿送到了小山参手里,又从一边里拿了份地图给,小山参指了指具体位置:“你拿著竹竿,这姑娘就会跟著你走,给她送到家就行了。” “这就算是惩恶扬善?”小山参手里拿著竹竿,挺稳的。 “大侠的每一步都是从小事做起的,”林江道:“这是你的一小步,却是你成为大侠的一大步。”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这就去。” 目送小山参离开,林江才问觥玄: “祖师爷不会怪罪?” “祖师爷都教我吃喝玩乐为修行了,怎么会怪罪?”觥玄摇了摇头:“人世间千恩百怨,谁能了结的清楚?沈家自己造的孽,就让他们自己还吧。” …… 沈大有点睡不著。 一想到自己妹妹的尸首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他心里就不安生。 自从他妹妹死了之后,他就一直不安生。 不安生的沈大先是找了一个和尚,和尚不怎么愿意帮,用刀逼著才拿出了一颗佛珠,暂时把怨气压了下去,告诉他得了结恩怨才行。 又找了个米婆子,米婆子愿意帮他,但是本事不行,就求米给支了个损招,说是让他把这怨气给转了,办一场冥婚。 最后找了个道士,做了防腐,开始找著愿意殉葬的人。 可哪有啊。 等啊等啊,最终却等到了隔壁林家死人了。 这是好事! 自己妹妹从小就喜欢邻家那小子,让自己的疯爹把小子挖出来,凑个冥婚,他们俩就能在地下来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可谁想到啊。 林家小子活了! 不止他活了,自己妹妹也跑了! 这就让不安生的沈大更不安生了。 睡不著的他来到了院子里。 今日风实在是冷,天色又黑,院子里面阴沉的很,只剩下那半点的月光实在是透不过云层。 他本来很熟悉这院子,熟悉墙角放著的杂物,熟悉院中摆著的书桌,熟悉自己父亲大价钱弄来的假山,他现在这一切都被黑夜的暗物笼罩著,朦朦朧朧只剩一群黑影立在周围看著他。 让沈大很不舒服。 在院子里面来回的踱步,来回逛了两圈之后,沈大又冷又困。 寻思寻思,还是得睡觉。 不睡觉困。 正打算转身回房间,沈大背后突然传来异响。 啪嗒。 突如其来传来的声音让沈大一个激灵,他猛然回头,却发现背后一个人都没有。 仍那些高耸的黑影,堆砌在一起。 声音就是从黑影当中发出的。 沈大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竹竿。 以及…… 阴沉的红盖头在沈大的背后慢慢的浮起,惨白的手指拉开盖头的一角,露出里面的那张无血色的脸: “哥。我回家了。” 第十四章 林间的閒话不要听 小山参没一会就回来了。 “成了吗?” “成了。” 小山参点了点头:“跟在我背后那个姑娘直接就跳到院子里面去了,她可高兴了。” “乾的不错。”林江蹲下来摸了摸小山参的额头。 小山参本来想躲开,但是手真落上来之后她又感觉还挺舒服的,就在那里嘿嘿嘿的笑了两声: “我这算是走上了大侠的第一步?” 林江想了想。 沈大確实死有余辜。 “嗯,小山参是大侠。” 小山参非常受用。 天色太晚,她还是困了,告別之后就回了房间里,又去躺尸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道长,你说,沈小姐和我一样吗?” 林江忍不住问。 她也是诈尸,自己也是诈尸,感觉上说不准会有些什么关係。 觥玄闻言,摇了摇头:“你们不一样,沈家小姐是真诈尸,是怨气驱动的,你……” 觥玄还是说不出来林江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怨气大就能诈尸,那诈尸的人多吗?” 林江感觉年头死的人怨气可能都不小,被山林中有匪杀了的,在处刑场上被刽子手砍了头的,被人合谋算计死了的。 哪个不是想活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觥玄摇头:“如果真被人害死就能诈尸活过来,那世界上也就没有害人的人了。 “如若想要变成这样怨尸,这怨气得是一日一日的积累,忽然枉死的,大牢里关著的,因为意外去世的,当时心中恐怕都是茫然大过怨气,死了不诈尸。 “就算真的是一心含怨死掉了,得先过一遍头七,如若是后事安排的到位,做白事的本事到家,自然就能將死者的怨气平消,安然入土。不会化作厉鬼来討人性命。 “如果这人死在了荒郊野岭里,化作了孤魂野鬼,那他就会迷路。没有归属的亡魂是看不见路的,只能来回徘徊。 “以上这几项全没达成,才有一定概率重新蹦起来,去找人寻仇。” 这么一通罗列下来,想要诈尸还真挺费劲的。 现在看来,自己的诈尸明显还是高级些。 …… 第二天一早,捕头来敲门了。 林江把捕头迎接进了门,给捕头倒了一杯茶水,捕头一口全送进了肚,喝了茶水之后才嘖吧了两下嘴。 林江问:“捕头,这什么事啊,一大早就过来了?” “您可別提了!”捕头拍大腿:“今儿早上啊,沈家出了命案啊!” “啊!”林江脸上很惊讶。 “沈大少爷死了!” “啊!”林江脸上恰如其分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谁杀的?” “不知道,现场只能看到一滩血跡。” 林江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 解决了怨气之后沈小姐没有入土为安,反而跑掉了? “他死成什么样啊?” 捕头瞥了眼林江。 林公子还挺好打听的。 “挺惨的,脖子被卡断了,下面也烂了,好像是被人踹的。”捕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缩了缩腿,似乎是有点蛋疼。 “那是挺疼的。”林江点了点头:“什么人呢,这么残忍。” “不知道。”捕头摇了摇头,而后脸上露出了些惊恐:“林少爷,你说会不会是沈小姐诈尸弄得啊。” “那为啥非要杀他哥哥?” “说不定有冤屈。”捕头道:“我们一到沈家,沈老爷子就坐在地上喊什么『这就是命』,感觉得多找他问问。” “是得问问。”林江点了点头:“所以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一是例行公事,打算问问您昨天晚上看没看过什么异常。二嘛,则是到您这找个人。”捕头道:“不是有个道爷现在住在您家吗?” “找觥玄?” “对。现在镇里没有大老爷,做白事的那家有点事出去了,最近的寺庙又有点远,只能先找那位道爷了。” 林江直接转身喊觥玄: “觥玄道长!来活了!” 觥玄从后院出来,还有些茫然,捕头就又把事情也给他讲了一遍,觥玄听了之后也是连连惊呼: “唉!唉!这光天化日的!贫道这就去看看!” 俩人就这么走了。 院子里就剩下了林江和小山参。 林江出门看了一眼,发现捕头带来的几个人捕快没走远,就在附近巡逻,看到林江还嘿嘿笑。 捕头之前叮嘱他们,多帮忙盯梢。 觥玄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想了想,林江乾脆直接回了屋,叫出来了小山参。 小山参疑惑的被林江带到了袖口里: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大侠帮忙了吗?” “要给大侠採买些东西去了。” 小山参闻言,画上的眼眉笑成了弯。 …… 白山县外白山环绕,树木蔓延生长,组成了片片密林。 山下村子里有个樵夫,常来此处砍柴,空著背篓上去,满载著下来,这一后背的柴火就是养一整家的钱。 他今日已经砍了半天,柴火筐背了一半,觉得有些累了,打算到前面一处自己常歇脚的地方休息休息。 那是茂密林间的一块大青石,石头顶端平平整整,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刻出来的,整个就如同一张桌子,安安稳稳在泥地中躺著。 因为太平整了,既是一张很不错的床,又是个不错的凳子,偶尔樵夫就会来这儿往那青石上面一躺,枕柴火晒上一小会的太阳,等到身子骨暖和了,再去砍別的柴。 不过今日正当他哼著山歌到那青石旁边时,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有人的交谈声从前方传来。 “……林家小子……活了……” “……死了个三重天的外堂高手……” “……他身边的道士应该是內堂……” 那声音细听起来是一男一女,含含糊糊,像是隔了一层纱雾。 话非常的模糊,听得不太清楚。 樵夫心头微微一颤。 外堂?內堂? 他记得自己原来上山的时候遇到过一伙鏢侠,他们向著自己解释过,人如若想要修行,便要登天,普通人穷极一生苦工,可以从一重天爬到三重天,叫外堂,放在江湖上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好手。 如若是天赋异稟,或者拜了名门大派,便可有机会从三重天爬到六重天,这时候叫內堂,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厉害角色,在京城里都能叫得上號的高人! 如若到了六重天,再想往上,就需要点星。 点了星之后可就不得了了! 顶尖的神仙! 放到各个大宗门里,都是要被供成祖师爷的。 而听这一男一女谈话间,一个三重天就这么没了? 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自己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便直接想亡了命的往回跑。 他靠的实在是太近了,刚刚往回撤一步,眼神就下意识扫到了自己长躺的那块大青石。 只见平平整整的大青石上方摆著个半人高的瓦罐,用来酿酒的那种。 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就是从这罐子里面传来的! 这么小的罐子,怎么可能装得下两个人? 忽得一阵风动,罐內声音直接消失不见。 樵夫能清楚的看到, 罐子的下方微微歪斜,转了小半截方向。 就像是个活来的人,侧头看向了背后的樵夫。 …… 林间飞鸟起,惊得树叶片片落。 身穿著红色新娘服装的姑娘缓步走在这林间,她唯独落在外面的手指惨白,完全不带一丝血色。 姑娘身形利落漂亮,唯独脸上的红盖头中有个显眼的拳印,也不知道是被谁打的。 而在她手中,则是握著个竹竿,竹竿上面贴了个符籙,很显眼。 她口中哼著唱腔,步伐慢行: “一更天儿哎~林深雾锁喉,红绣鞋儿踏碎了百年秋。嫁衣未裁先裁命,纸钱儿烧不透。” 忽地停下脚步, 沈大小姐垂头看向地面,惊喜道: “誒呀,你也是死人?谁杀的你啊?” 只见地面上七零八散的樵夫散了一地,死不瞑目。 沈小姐等了半天,看樵夫不说话,就伸手把这樵夫的脑袋捡了起来: “真没礼貌,人家问你话呢。 “你生的也不俊啊,不能当我相公。 “回去找林公子? “也不行,林公子是好人,不能再找林公子。 “唉,何处还能有个俊郎君呢?” 把脑袋扔到一边,新娘又是边唱边走,唯独只剩歌声空留林间: “枯枝扯罗袖,狐火引路游。谁家坟头三寸钉,绊我魂儿叩。” 第十五章 买画册骑大马 林江带著小山参上了街。 中午进的布坊,下午便拿著小衣服出来了。 这身小衣服似如画册中侠士所穿,乾净利落,材质倒也不错,是他了一钱银子让坊娘子加急赶製出来的。 很贵,但坊娘子手巧,做出来的精致又好看,又没那么贵了。 整个过程当中坊娘子都没问林江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是老老实实的接钱,老老实实的干活,到时间就交差。 林老爷子在白山县干了这么多年郎中,在他手中医好的人可多了去了,有时候如若是谁家给不上银子,他也愿意宽限两天,实在是要了急的病却又穷,甚至不用掏钱也行。 林江原身本身也是个儒雅性子,平日里没和任何人產生过矛盾,他现在家里有难处,多问会给邻家產生麻烦的话,那就都不问。 老实做工就行了。 林江把小衣服小心放到了袖口里面,隨后他便感觉袖口里的小山参好像在折腾著穿衣服。 小会之后,小山参沮丧的声音传来: “不会……” 小山参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穿衣服,確实不会。 “等回去我帮你。” 林江环顾一圈,在街道上找了找,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 那是一处看起来繁华亮堂的宅子,外面掛著对联,上书: “架上丹黄皆古籍,门前桃李尽知音。” 这是家老书店,原本是专门给那些富庶子弟、书生秀才准备的,后来又进了一批小人书,手里有点閒钱的富农就偶尔会买回去那么一两本连环画,瞧上一眼。 等到进门之后,店里的小二本来想上来招呼,可眼见是林江,脸色嚇得有点白,往后面撤,也不敢说话,也不敢靠近。 林江不在乎,自顾自去的小人书那边,把里面带著大侠名字的书尽数选了一本。 “给我拿条细绳捆上。” 唤来小二,小二这才战战兢兢办完了事情。 给完银子之后,便离开了书坊。 小山参顺著袖口探出头,看了一眼林江手中拎著的书册,嘴巴慢慢张大了。 “这些全都是?” “这些全都是。”林江拿出了一本册子在小山参面前晃了晃:“前段时间有个厉害的话本大家做了套全套的拾遗录侠客传,前前后后十一册,兜里有些閒钱的富庶子弟最愿意看,这次就全给你买下来了,又给你把你常看的那几张豪侠路的三册画册买了下来,以后这些你都能在路上看。” 小山参盯著书看了许久,感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一会之后才道: “你真好,真的。” “我知道。” “我以后如果想要买这些东西的话,我需要什么东西吗?” “银子。” 林江从怀中拿出来了几钱碎银子。 “铜钱。” 他又拿出来了几片铜钱。 小山参认认真真的看,认认真真的记。 “银子和铜钱真好。” “好是好。”林江道:“但是如果掉进钱眼里,可就不好了。” “掉进钱眼里?”小山参从林江手中掏出来了一枚铜钱,她仔细看著这铜钱上面的钱眼,很疑惑:“我都钻不进去,別人要怎么掉进去呢?” “念头掉进去了。” 小山参还是不太懂。 不懂的事情小山参不会多想,乾脆回到袖口里面去了。 林江隱约能听到袖口里传来了嘿嘿的笑声。 离开人多的市集,林江临回家之前还得整点吃的。 白山县有两家卖饼子的,好吃的那家生病了,好几天都没出来。不好吃的那家饼子有点干,是粗粮的,正常往肚子里面吞有点划嗓子,需要伴著水一起吃,但林江在修炼了吃喝法门之后,粮食一到嗓子眼就直接化作一股液进了身体里,隨后游走全身。 当真是吃喝之间皆有修行。 两口饼子下肚,林江正打算走,突然见身边走来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穿著一身官服,脑袋的顶上戴著乌纱帽,那生了一块巴掌大的红印子,还跟著两个衙役。 正是县令朱明远。 朱明远隔著很远就看到了林江,笑著走了过来,那个卖饼子的老乡一下子就变得窘迫了起来,不断搓著手,訕笑著看著县老爷。 “给我拿俩饼子。”朱明远按著价钱给了铜钱,老乡本来不想收,但朱明远就强塞到了他手里,他也刻在锅贴里面寻了半天,找出来两个看起来最亮堂的。 朱明远拿过来吃了一口,隨后就用布包给包了起来,剩下的一个塞给了背后的衙役。 衙役吃了一口,和吃了苍蝇一样。 “县令好。” “林公子好。” 两人客套完了,朱明远仰头看了一眼现在的天头,感慨: “今日算是天公作美啊。” 林江看了一眼天。 今日多云,因为是初春,气温有点低。 但林江现在感受不到什么寒冷和炎热,只是穿了一身好看的长褂。 “林公子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说今日这天气好?” “每个人都有个自己喜欢的天头。” “说的好。”朱明远点头:“庄稼汉喜欢適当的甘露,渔船夫喜欢风平浪静的晴天,我偏好这多云的阴日。” 用手摸一摸脸:“我脸上这块是阴毒,扎根到了骨头里,估计这辈子是离不开了,一晒太阳,我这半张脸就会如同烧著的一样烫。” 林江回忆了一下,確实很少见朱明远晴朗天出门。 “辛苦县令了。” “生来便带著的,谈不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想当年我面见圣上的时候,正是大中午的天,那天没云彩,太阳直著烧,我都扛下来了。” 朱明远也察觉到自己好像扯远了,把话题转移了回来:“我是专门来寻林公子的。” “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讲就行了。” 朱明远看向林江: “我查了一下当时袭击你的那人,他身上有密信,说是有人托他到你家取什么东西。 “林公子,你有头绪吗?” 林江想起来了自己怀中的那个盒子。 他也看著朱明远,仔细的、认真的想了想。 “没有。” “真没有?” “確实没有。” “唉。”朱明远摇了摇头:“那这案子可就不太好查了。” “还得烦劳县令多费费心。” 朱明远点了点头,带著手下走远了。 林江看著朱明远走远,也才转身朝著宅子的方向走去。 得留点心眼。 就算朱县令是好心好人,林江也不可能直接把这盒子拿出来给他看。 林家没有宝贝才是最好的。 …… 回到了林家宅子,跟外面的衙役们道了一声辛苦,有点碎银子,半推半就直接塞到这些衙役的手中,才进了院子。 人家衙役帮著你护院也不是白帮的。 这几个衙役眉开目笑的收了银子,又说了两句吉祥话,就此离开。 本来林家是有护院和伙计的,那些毕竟都是外人,家破了之后林老爷子也没了什么心气,就给那些人结了银子,让他们各回各家去。 要不然林江也不至於没人可用。 进了大院之后,林江先把小山参放了出来,又手把手教著小山参穿衣服,不一会一个侠客版的小山参便闪亮登场。 小山参虽然不太適应衣服,但是穿上之后和书册里的大侠很像,所以她很开心。 又看了两眼小山参,林江想了想: “你想不想骑大马?” 小山参一听这个一下子就来了劲。 小人书里大侠都在骑大马。 她小山参也要骑大马! “要!要!” “我教你。” 林江带著小山参到了后马棚,有两匹老马就在马棚里面,慢悠悠的吃著草。 它们俩是林生风很早就买回来,是两匹好马,家破了,林生风也没捨得放了它们,他们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了。 到时候给它们俩套上绳索,用后院的马车直接就能走了。 现在白山县还算安全,再备些东西,过两日就离开。 先牵出来一匹老马,套上马鞍,老马还以为林江打算带著他出去溜一圈,亲昵的用脸蹭著林江。 然后林江就把小山参放在了老马马鞍上。 老马有点疑惑,他甚至都没感觉有什么东西上了自己背。 倒是小山参非常兴奋的握住了韁绳: “骑大马!骑大马!架!” 她拉住韁绳。 老马听到声音,凑合著走了两步。 停下来了。 光是拉著韁绳,马是不会走的。 小山参想了想,书里的大侠还会踩著马鐙。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腿。 特別失落的放下了韁绳。 “我好像骑不了大马。” 林江在旁边强忍著笑意:“其实可以,不过韁绳上的本事你得更注意注意。” “韁绳上的本事?” “我教你。” 林江也翻身上马,开始手把手教著小山参怎么使用韁绳控制大马。 折腾了好一会,小山参大概掌握了这个本领,她欢快的骑著马,在宅子里面溜圈圈。 林江也满意的看著她。 之后就能让小山参架马车了,好事。 正在和小山参热闹著,林江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觥玄的声音: “欸,你…你別扒拉我!” 第十六章 罐儿抓人 林江推开了推开了宅门,觥玄的声音也从门外面飘了进来: “你別在这?著我,你撒开我,別扒拉。” “不能撒开,不能撒开啊!” 这是什么个事? 觥玄遇上狗皮膏药成精了? 一打眼扫过去,林江这才发现,是有小伙子正跪在地面上,双手並用的抱住觥玄大腿,眼泪那叫一个唰啦啦的往下流。 觥玄是个好人,没蹬开另一只脚往下踹,只能用力的往外拽。 终於看到林江过来,觥玄这才鬆了口气。 “怎么回事?” 林江皱著眉头看著这小伙子。 怎么…… 瞧起来这么眼熟? 嗯? 不是当时掘自己坟的长工之一吗? 林江可还记得,自己实际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本纠缠著觥玄的后生听到旁边传来响动,侧目一瞧看就看到了林江,当时便被嚇得脸色惨白,双臂更是紧紧抱住觥玄的大腿。 “瞧你这胆子,还敢跟著人家做损阴德的事。”觥玄显然是对这掘坟的人没什么好感,骂了一句之后才向林江解释: “我顺著沈家院子回来就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著我,结果到了门口之后这小子直接奔了上来,把我腿给抓了。” “我让他撒开,他不撒,我让他说话,他也说不利索,你说这整的!” 后生在旁边耳听,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位道长不知为何同死而復生的林公子打成一片,但他现在必须得求觥玄。 咬了咬牙,终於是鬆开觥玄的大腿,向著两人磕头: “道长!您神通大!务必要救命啊!” 本来觥玄都不怎么想管这人,可一听到“救命”这两个字,他却没能迈开远离的步子。 下意识的看了眼林江,林江沉吟片刻后点头:“听他说说吧。” 得了许可,后生立刻讲起来了事情: “我叫李二,县外桃李村人,家中有一口子,今日中午时,家外衝进来了一个罈子,它…它把我那口子掠走了!” “罈子?”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二连连点头:“就是家里泡菜的那种酒罈子,不算大,半人高,长了两条腿,两条腿,今天中午直接衝进我们村子,奔著我家就来。” 说到这里,李二又是哭哭啼啼了起来:“它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举起我婆娘就开始往外跑,我用锄头去打他,结果不但没打过,还让他一脚踹飞了出去,现在不知道带著我家婆娘去哪了。” 林江听得直挠头。 突然出现一个长胳膊长腿的罐,把这人的老婆给抓走了? 这两天林江经歷的邪门事情不算少,这坛儿也能在邪门事情当中能够排得上號。 “你没报官吗?” “去了啊。”李二垂头丧气:“可县老爷听我说,告诉我这事他管不得,官衙抓不了妖怪,要找就只能找个厉害的道士,我只认识道长一个道士,实在没办法,就跑来求您了。” 觥玄皱眉,捋胡思量。 “说的这个罐,白胳膊白腿?” “对对!” “是不是罗圈腿?胳膊也弯弯曲曲,伸不直?” “是!”李二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欣喜:“道长,你认识这罐?你若能把我家婆娘救回来,我李二当牛做马都愿意!” “当牛做马就算了,银子可比牛马实在的多,但这罐儿我还真得去看看。” 觥玄脸色明显照比之前严肃了不少。 “那是什么东西?”林江问。 “罐儿子,一种邪物。需要將没长开的少年郎泡进去,用专门的药物炼製,从小將其养到大,便能锻出一个本事不凡的罐儿子。一般江湖好手在这罐儿子手里扛不住两三招就得躺下,算是种至阴至邪的祸害。” 觥玄说完又指了下自己的肚子:“別看他们那罐儿是身体,里面的肉早就烂完了,五臟混在罐里,五行都是乱的,打起来自然鬼祟。” “真邪门欸。” “是邪门,”觥玄思量一会,先把李二赶起来:“你去那边守著,我一会就跟你去看看。” 李二立刻喜笑顏开,边磕头边往那边走,还时不时回头看觥玄,若不是觥玄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他还得磨蹭半天。 赶跑了李二后,觥玄才对林江道:“林公子,今儿晚上我可未必能回得来了。” “对付那个罐儿需要一个晚上?” “是,而且还未必收拾的掉。” “你用不用再寻些好手?” 林江肯定是不能出去的,白天有县衙的人帮著在周围巡逻,还好说人多眼杂,有些傢伙不一定能动得上手。 晚上可就不一样了,这太阳一下山,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都钻出来了,很麻烦。 觥玄摇了摇头: “这事別人帮不上。” 林江能从觥玄的脸上瞧出来,觥玄现在心里恐怕是有事,於是他点了点头,念叨了句:“注意安全。” 觥玄拱手告別,跟著李二走了。 他確实有些事情没和林江说。 罐儿必定是人造的,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什么事情,恐怕是有人指使它这么做。 其次, 如果单纯只是这么一个罐儿,那倒也是没什么麻烦的,按照觥玄的本事,甚至都不用专门准备桌子黄布开法坛,用桃木剑砍砍戳戳就能降服的了。 可他却认识一个会做罐儿的人。 一个和他有仇的人。 …… 林江独自一人回到了大院內。 院子里面,林生风刚吃完林江给他留下的饭,整个人又来了精神,在院子里面跳戏班子的舞蹈,活跃的像是个精神病人。 哦,不对,就是精神病人。 先烧一壶开水,让小山参稍微泡泡澡,等小山参泡完之后,林江便给她穿好了衣服,才將今天的“人参汤”一饮而尽。 穿好了衣服的小山参非常高兴,也有模有样的学著林生风的戏班子舞跳,耍了一阵子之后,从林江手中討来小册子,开始看起来了书中侠客行侠仗义。 林江盘腿坐著消化药力,让那股新增的炁息在体內巡游。 等到彻底將药力灌入识海当中的那殿堂之后,太阳已经快彻底垂到山下了。 距离亥时还有些时辰,林江盘算盘算,觉得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正当他打算去院子里取东西时,他怀中的铃鐺忽然响了。 嗯? 有人来院子? “咚咚!” 院外传来了闷沉的敲门声,林江带著几分警惕走到门口,把大门打开。 只见外面站这个熟人。 “林公子,能让我在你家蹭个饭吗?” 朱明远朱县令笑著道。 第十七章 花花锅 “这么晚了,朱县令怎么来找我了?” 林江確实不怎么理解,他探出头朝著门外看了一眼,有几个衙役正背著锅。 这看样子確实是来吃饭的。 不过食材是人家自己带的。 “谈谈案子。”朱县令道:“袭击你家那人,我找到些线索了,不过那人身份有点特殊,不方便在衙门里面谈,我乾脆就过来了。” 顿了顿:“找你吃个饭。” 林江能听出来朱县令大概的意思,也就直接开门,把朱县令迎接进来了。 进了门的衙役们立刻就找到了林家院子正中间的那个石桌,他们利落的动了手,把包囊里面的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林江这才看到。 这是个铜锅。 涮肉的那种铜锅。 但这个时候还不叫火锅,这铜锅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拔霞供”,最外侧画著蓝色朵朵,漂亮的像是个瓶。 白山县没这东西,要找得去些大城市,在那些上了台面的馆子里才能知道看到。 最常吃这锅的,是京城那边的人。 没想到朱县令竟然也有这玩意。 估计是没少银子。 衙役们把锅放到石桌上之后,又把吃吃喝喝的东西往桌子上放。 先是拿了些肉片和小鱼,又端上来了麻酱,还有些林江也不认识的野菜。 最后的最后,竟然端出来了一盘瓣。 白色的,林江不认识。 林江也是第一次看到涮锅涮的。 他以前下火锅馆子的时候確实听说有那种火锅会往里面下一些药材,可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药材。 食材放好了之后,朱县令就开始挥手赶人: “明天早上你们来收拾东西就行了。” 本来有几个专职护卫的衙役不太想离开,但是被朱明远给瞪回去了。 “我和林公子吃饭,还能出什么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护院的没办法,只能这么离开了。 在弄完了这一切之后,朱县令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开始涮肉。 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林江甚至都没找到客套和劝朱明远离开的机会。 没办法,他也坐在了椅子上。 朱明远涮了一会。 但明显火不热,那片肉才白了一点点。 他也像是捨不得扔,就著麻酱就吸溜一下吃进了肚子里,然后他又把这一盘的瓣都倒进了火锅,一股醉人的芳香竟直接从火锅里面奔了出来。 林江抽动了两下鼻子。 这芬芳的香在进入他的口喉之中之后,竟然直接化成了一道气息,匯入了他体內的层宫殿里。 道行往上涨了一些! 嗯? 这確实应该是有年头的药。 你说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物,也太客气了。 “火还不够热,等一会吧。” 朱明远道。 確实,林江吃火锅还是喜欢稍微多涮一小会。 正待和朱县令说谈两句话,林江忽然心有所感。 侧头一看,发现后院林生风正在顺著门廊往外看。 他扒拉著门外侧,只露出个脑袋。 林生风这段时间一直在里屋,忽然就醒了。 朱明远也看到了林生风。 “哟,林老爷子,过来一起吃啊?” 林生风没动。 倒是林江直接起了身,朝著自家老爷子那边走去。 “老爷子,你怎么出来了?” 林江搀扶住林生风,把他的身形挡在墙壁后面。 现在林生风还是三条胳膊,一般人看到了,总归会被嚇到。 朱县令可能不是一般人,他不一定会被嚇到,但他大概率会刨根问底。 林江不会接第三条胳膊,所以林江不知道该怎么向朱县令解释是这个事。 林生风像是没听到林江说话,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石头桌子,看了很久。 “阿爷你要是饿了,我一会儿给你……” “孙儿欸,那有毒。” 林生风道。 ? 有毒? 林江看向了石头桌子上。 县令带来的朵有一半摆在盘子里,另一半则是进了锅里。 那股醉人的香味,仍然在一缕一缕的向外飘,甚至都飘到了后院的位置。 “软人脚根,酥人筋骨,飘飘欲仙,邈邈化魂。” 林老爷子又嘀咕了一遍,是应该是说那些的药效。 林江没说话。 有毒…… 这香味嗅到人的鼻子里面,身子都会变软吗? 为什么嗅到我的身体里会变成修行的道行? 觥玄教的吃喝法门竟然还有这般用途吗?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朱县令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林江想了想之前林家和朱县令的关係。 他们两家其实没什么太多接触,谈不上有什么恩情,也谈不上什么憎恨。 没道理因为恩怨下药。 那就是为了利益。 今天上午的时候,县令就逮著自己问了一下物件的问题,不过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林家里有一个能让人死而復生的“宝贝”,来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 还有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林生风癔症更邪了,他认错了朱县令拿来的好东西,冤枉了好人。 介於林生风现在这么一个状態,他的话听也只能听一半。 还是得多提几分戒备。 “阿爷,你放心好了,”林江劝一句林生风,后者还是不怎么想动地方,他想了想,换了个话:“你孙儿已经成了神仙,怎么可能被这凡物药倒?” 林生风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孙儿是神仙,孙儿是神仙。” 林江就这么连哄带骗的把林生风给送回那屋去了。 才转而回到座位旁。 现在这锅已经开,水在那里咕嚕嚕的滚,一股浓郁的香味溢散出来,满溢四周。 朱县令继续在那里涮肉: “林老爷子不来?” “不来了,老爷子思绪还是有些纷杂,不太想见外人。” “真是可惜了。”朱明远很感慨,好像真的很可惜:“这锅叫锅,是个漂亮姑娘教我的做法,属於世间少有的美味。林公子,你也尝尝?” 林江压根都没动筷子: “朱县令,今天晚上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涮个肉?” “只是为了涮个肉不行吗?”朱明远问。 林江没说话。 朱明远这么一片一片的吃肉,吃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林公子,你真没有什么线索?”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江摇了摇头:“县令,查案子这件事不应该查到我身上吧?” “哪怕是受害者也需要录口供,否则的话,这县里的案子是没法办下去的。” 朱明远没看林江,反而把注意力停留在桌面上的那盘当中: “林公子,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江沉默不语。 朱明远无奈的嘆了口气: “看样子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县令,你是知道什么吗?” “我还真知道些事情,但讲起来有点复杂。” “请讲。” 朱明远自言自语的起来: “我自小就有寒毒,脸上生了一块巴掌大的胎记,从小就被人瞧不起,而且我脸上这印子若是见了太阳,还会滋起如同烈日炙烤一般的疼痛感,导致我日日难过,夜夜睡不著。 “唯独只有我个发小告诉我,我这个是富贵印,长大之后必定大富大贵,成人上人,我才坚持下。 “我家中有些银子,就勤奋苦读,终於考取了功名,进了京城。 “可到了京城內,我才知道,如果是想当官,从政仪表这一关必须得过。我脸上生了这么大个印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什么大官。 “可我还是去考了试,顶著大太阳,顶著脸上的烧,考了个不错的成绩,那日圣上亲自接见我,圣上心情不错,又见我努力,就让我到这白山县来成为这一县之令。 “多好啊! “回来之后便立刻提拔我那发小成了我身边一把手,我们两个一併在白山县干活。” 林江思考了一阵子,却是完全不记得朱明远身边跟著什么常见的老人。 就连他手下的捕头也不过上任五六年,应该不是髮小。 “这位发小现在?” “他死了。” “……节哀。” 朱明远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继续涮肉,边道: “最近死的。” 林江不语。 “最近有个差事,有位漂亮姑娘需要寻个宝贝,说是弄到手之后就能把我身上的寒毒取出,还给了我个偏方,表示能够暂时压制住寒毒。 “我试了一下这偏方,效果確实不错,白日里晒著太阳,脸上也不觉得疼了。 “於是我生了心思,想要办好这件事情,但我又不好明著去討那件宝贝,就让我这个兄弟上门去討,结果没想到啊,竟然被人给打死了。” 院內升起了一阵风,朱明远桌面上方餐盘內的朵隨著风朵朵飞起,飞扬到了空中,绕著朱明远的身体轻轻旋转。 他抬起头,紧盯著林江: “林公子,你困不困啊?” 第十八章 你们要算计谁? 天已经暗淡了下来,觥玄借著月光,在李二的指示之下,沿著路前进。 李二在这旁边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许没有多大本事,但是眼神应该差不了,记住他妻子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还是不难。 来的路上,李二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於他妻子的好,他和他妻子是青梅竹马,说他妻子是村里最俊的那朵,说他是祖上沾了不少的福气,才能把这朵娶到自己的家。 然后跪下求觥玄: “道长,一定要救救我的妻子啊!” 觥玄没做保证。 其实刚一到这村子里面,觥玄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正常人闻不到的血腥味,一般只有刚死了没多久的人才会出这种味道。 吃喝要看、闻、品,嗅到各种味道也是吃喝修行带来的能力。 既然罐儿来过这地方,还在空中留下了这味道,那么估计李二的妻子是凶多吉少了。 顺著味一路向前进,很快就出了村子,到了附近的一个林子。 林子里面很阴,看不清周围,树木立在四周,遮掩住了月光,只剩下了小片的碎光。 树木后面则是完全的一片暗,就像有人把墨整片的铺在上面。 觥玄每踏出一步,只能听到自己脚下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终於, 他发现了一块立在林间的石头。 借著月光,觥玄看清楚了那石头上面躺著半具尸体。 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光去看脸的话,確实是个漂亮的姑娘,不过此前的惊恐已经侵占了她的满脸,又显得没那么漂亮了。 觥玄深深的嘆了口气,他口中念了两段经文,算是给这个姑娘超度了。 “嘿嘿。”茂密的林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笑,像是有个女人自远方来,正得快朝著此方靠。 草木梭梭,有东西快速掠过起上。 那股恶臭的气味直接涌入了觥玄鼻子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愿意多管閒事。” 树木后,叶子后,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根本令人拿不清方向。 忽得, 暗林深处一道寒光探出,打著环的刀斩向了觥玄的脖子! 觥玄没躲。 刀和脖子一碰,脑袋唰的一下就掉了。 自他背后冒出来了个罐,脑袋上戴了顶黑色圆帽子,两只脸的腮是红的,嘴唇是红的,胳膊和腿都是弯曲著的。 手里那把钢刀在月色之下鋥亮的闪著光。 砍掉了觥玄脑袋的罐儿盯著地面上的觥玄,罐儿的肚子里面传来女子痴痴的笑: “师兄,別戏弄我了,这一刀砍不死你。” 觥玄没了头的身体没倒下,只是伸出手隨意在地上一捞,就把脑袋捡了起来。 借著月光,隱约能看到那刀口並非是血肉,而是纹理顺滑的木头纹路。 觥玄把脑袋往脖子上面一按,这砍掉落的脑袋就这么完完整整的粘了上去。 “师妹,你大老远的来这就是为了杀个村里人?不应该吧。”觥玄从怀里拿出来了三张符籙,感觉可能不太够,又拿出来了两张,一共五张符籙,分別压在手指上,隨时都想往外打:“別躲在你那个罐儿里了,老用蛔虫跟我传话,你也不噁心。” “我怎么就不能杀个人?”女子笑道:“我把人拐出来,这也是修行的一环,就像师兄,不总喜欢將日日修行掛在口中吗?” 你那叫拐啊? 你不直接从村里把人抢出来了吗? “少和我在这打马虎眼,別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你?你话里十个字九个骗。” “既然师兄这么了解我,倒不如猜猜,我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觥玄沉思了起来。 他和自己这位师妹算是斗了许多年,两人拜进门就开始斗,一直斗到了现在。 虽然他们两个谁看对方都不顺眼,可毕竟交了这么久的手,不管是心思和计划,都能猜到一点。 觥玄本来以为对方是打算把自己引出来,打个伏击,爭取杀了自己,可到地方才发现这里真的只有个罐儿。 罐儿厉害,能杀江湖客,但杀不了觥玄。 觥玄要比一般江湖客更厉害。 那她打算干什么呢? 辛辛苦苦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调虎离山? “林家?” 觥玄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死而復生的林公子。 林公子身上明显有不少秘密,觥玄是看不明白,但这不代表別人看不明白。 说不定自己这位师妹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想从林江身上討点好处! “……嘿嘿,师兄你再猜?” 罐儿的女人微微顿了一下,又笑著道。 但觥玄太熟悉自己师妹了,张嘴那语气就能让觥玄直接確定: 对方真是奔著林家去的! 念及於此,觥玄也懒著跟罐儿继续废话了,直接將手中五个符籙一併打出,顺著五个方向就向著罐儿飞。 “真无趣!真浪费!” 女人大叫,罐儿也像是个陀螺一样,转了起来,避开了三张符籙,但剩下的两张最终还是贴到了罐上。 没有什么华丽的烟火,也没有什么剧烈的爆炸,那罐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生气,直接从空中坠了下来,掉到了地面上,摔了个稀碎。 罈子里面掉出来不少肉,而在这一层血肉中间,还有条细小的虫子在那里不断的滚: “无聊!无聊!” 无比尖细的声音从那小虫子方向出来。 觥玄接上去就是一脚。 啪嘰一声。 没了声音。 等处理完这个罐儿之后,觥玄不由得想起了林江那边。 他脸色变得奇怪了起来。 自己的师妹大概率以为林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 但是…… 林江比他能打啊! …… 朱县令周围散著朵朵香,林江大口大口吸著气,感觉真炁正在快速增加。 在朱县令看来,林江这分明中了毒。 这瓣里面的毒叫做闻上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很贴切,只要加入沸水中一煮,这一股子香味就会溢散出来。 刚开始还不会有什么感觉,嗅得多了手脚筋就会酸软,脑袋也会迷迷糊糊起来。 唯一一种预防的方式,只有在毒药生效之前,先吃下用蜜泡过的生肉,才能在接下来半个时辰內不受毒害侵染。 闻到香之后吃,那都没有用。 桌面上的涮肉片,就是解药。 朱明远拿这个对付林江並不是因为林江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这药还有吐真的效果。 只要是中了毒,就会像喝醉了酒一样,迷迷糊糊双眼冒泡,什么真话都敢滴嘟嚕的往外说。 朱明远就是需要林江说真话。 “林公子,你身上应该有些宝物吧?” “为什么这么问?” “嗯?” 朱明远微微一愣。 怎么还是个反问句? 压下心中心思,朱明远继续问: “给你从墓地里重新活了过来,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所以你应该有宝物。” “活人难道就不能自己爬出来?” 林江又是没说宝物的事,这下子朱明远的眉头可就直接皱了起来。 这林公子的耐药性这么强?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还没等朱县令继续开口,这一次,轮到林江说话了: “朱县令,前段时间来我家的贼人,就是你那个发小吧!” 妈的! 根本没中毒! 朱明远眼睛一瞪,猛地张开口,一个浑圆的铁珠子直接就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林江看清楚了那铁珠子。 上面粘满了口水,他不想硬挨。 身子往下一侧,铁珠子嗖的一下就顺著他的耳朵旁边飞了出去。 直接落到了后面的柴房。 紧接著,无根的火哗啦一声便从柴房里燃起,一路窜上了房顶。 林家著火了。 林江想了想,感觉自己应该生气,於是大怒:“你敢烧我房子!” 他直接一脚踹在石桌上,需要四五个汉子合力才能搬起来的石头桌子和上面的铜锅一併被踹的飞了起来,热油滚著汤,向著朱明远砸了过去。 朱明远也是反应快,狗一样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汤中了一半。 “啊啊!” 他惨叫了两声,身上往外冒白烟。 疼完了,朱明远也终於恶狠狠的瞪向了林江: “你哪来的本事?” 第十九章 你管我? “你哪来的本领?” 朱明远身上还在那发烫,锅热水尽数泼在他的身上,把他皮浇得发红髮烫,他强咬著牙忍著,眼睛都红了。 可他不理解明白啊! 林家这公子难道不是个白羔子吗? 在县里二十年了,这几户大户人家的事情朱明远或多或少都有些关注,沈家老爷子因为乱搞而闹得精神失常,林家公子性格儒雅,家里又不想让他学和人爭斗的本事,都是黑纸白字记录在案,怎么今儿个还给他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林江眨了眨眼睛,又是一脚。 这次朱明远正趴在地面上,林江就是从上到下踩。 一阵风捲起,朱明远嚇的脸都白了,他直接朝著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林江的这一脚。 林江跺下去的青石板直接便崩出来层层的皸裂,那些飞出去的石屑直接就刮破了朱明远的脸皮,生生作痛。 再看那青石板,朱明远头都快炸了! 江湖上有专门练腿,练得一手千斤坠,运好了气,一扎马步,就能把这地面上的石板给踩碎了。 可千斤坠是要有架势的,大开大合摆好了动作,才能把石头踏碎。 林江刚才哪里摆架势? 明就是用足了劲的往下一踩! 你脚不麻啊? 这么大力道,恐怕三十年的老功夫都做不到! “你哪来的本事?你哪来的道行?你从哪学的?” 朱明远还是不甘心,他又张开嘴,朝著林江就吐口水。 口水完全透明,遇到风就变红,眨眼间就成了火,继续朝著林江烧。 “恶不噁心!” 林江感觉这朱县令朝人吐口水,没素质,他决定教教朱县令素质。 於是他一只脚踹中了刚才被自己踩裂的石板,飞溅的碎石子直接就朝著朱明远射了过去。 石子穿过火焰,把那些腾烧著的火击穿了好几个洞。 朱明远急忙躲避,却仍然被打中了左臂和右腿,两朵血在他身上炸开,疼的他直咬牙。 “我在娘胎里会开始扎马步,本事自然高。” 林江一边继续朝著朱明远冲一边喊,抡著王八拳就朝著朱明远砸。 朱明远躲的那叫一个艰辛! 他能看出来林江拳头毫无章法。 他也能看出来林江根本就没练过任何武功和本事。 但是! 太快了! 哪有王八拳捲起来的风能颳得人脸疼的! 林江又是追到了朱明远身边,对著他的腿就扫了回去。 朱明远又是急匆匆的想要躲开,然而林江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哪怕是全力以赴的闪躲,也没能完全避开。 朱明远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翻了好几个跟头,停下来之后垂著头看向了自己的大腿,才发现自己被活生生的撕扯掉了一块肉! “我还做了场梦,梦里有个老神仙指点我修炼了一百年,你个凡夫俗子还和我斗?” 林江又喊道。 他喊的话直让朱明远心中纷乱不已。 娘胎里打坐? 梦里的神仙? “放你娘的屁!你说你吃大力丸我都信!梦里能有个蛋的神仙!” 这就这么骂著一句的功夫,林江直接就窜到了朱明远的身边。 “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哪来的本事关你屁事!” 林江已经把朱明远逼到了院子的墙角处,而后就是猛地一拳打下。 速度太快,位置太小,避不开了。 朱明远畏惧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只听到青石破裂之声,从耳畔传来,却並没有感觉到疼痛感。 在睁开眼睛时发现林江的拳头卡在一边石头墙里,没杀他。 但也把朱明远逃跑的路径全都封锁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什么?” 林江冷声问。 上一个刺客没收力,直接给打死了,这个朱明远可不能轻易放跑。 怎么说都得从他嘴里问出来点事情! “我…自己来的。” 朱明远眼神朝著旁边飘。 林江一脚踹到了他小腿骨上。 “呃啊啊!” 钻心疼痛传来,再看自己小腿骨,已经呈诡异角度弯曲了。 “你在说谎。”林江指了一下后面还在烧的宅子:“你烧了我家宅子,所以你不应该说谎。” 这哪来的道理? 眼见著林江眼神已经开始朝著自己第二条腿晃了,朱明远只能咬了咬牙。 “我是……” 这两个字刚一说出口,朱明远的瞳孔就猛然收缩了起来。 他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口指吐出了两个字:“你竟!” 林江感觉周围气温在下降。 自朱明远脸上那块红斑处,泛著白的寒霜飞速向外蔓延,从脸到鼻子,鼻子到嘴,到了脖子、手、脚。 仅仅一次呼吸的功夫,朱明远整个人竟已冻成了一整块冰雕! 林江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院中一阵热风吹过,朱明远的身体歪斜著倒在地面上,竟是直接砸成了一地的碎片! 这? 林江能感觉的出来。 恐怕是朱明远打算说些什么事情,结果在他临开口的那一瞬间,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流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哪里还看不出来? 有人在朱明远身上下了保险的鉤子啊! 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了林家? 老爷子到底整出来了什么东西? 背后传来火焰炙烤房屋的噼啪声,林江这才回过神来,再看住宅时,发现火势已经蔓延了起来。 没办法熄火了。 他心中著急,想要进去找老爷子和小山参,他很快就发现不远处的老爷子正弯著腰,好像被什么牵著跑。 等到了林江面前时,他才发现有个小山参拉著老爷子的手指头。 小山参台上的叶子稍微有点焦,她伸手扑棱了两下,然后一掐腰: “大侠把爷爷救出来了!” 林江本来悬在嗓子的心这才重坠到了肚子里。 “谢大侠。” “不谢!”小山参摆手,而后有点忧虑的看向了宅子:“怎么办?找水?” “不必了。” 林江直接拿了个布包,把朱明远破碎的身体往里面一裹,然后用力一甩,扔到了火场里面。 “咱们坐马车,直接走。” 到了后院,这里尚没被火势点燃,院子里的两匹老马明显有些不安,躁动的蹭著蹄子。 飞快的解开韁绳,拴在马车上,又把老爷子扶了上去,思考片刻之后,却叫了一声小山参: “你来驾车。” 他太大太明显,万一路上被人发现,那就是“林公子杀了朱县令潜逃!” 而且…… 他还有些事情想试一下。 小山参明显有点紧张,她之前可没驾过车。 “大侠可不会害怕。”林江把小山参扶到了驾驶座上,“你一路向著南走,最南边县外面有棵树,你先去那边等我。” “那你……” “我一会就跟上去。” 小山参不知道林江想干什么,只能驾著马车从后门出去。 老爷子半出头看那留在宅子里的林江,看他背后熊熊燃烧著的大宅,两只浑浊的眼睛当中淌出点泪水,但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坐回了马车里。 眼见著车顺后门走了出去,林江转头看向了这在烈火当中不断扭曲变形的大宅。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宅子。 不热。 又慢慢的把手伸到火焰里。 没感觉。 拿出来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跡。 果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刚才房屋烧起来的时候,林江没感觉到热,朱明远死了的时候,没感觉到冷,他就猜自己恐怕有这方面的能力。 这样的话…… 他有办法能脱身了。 第二十章 林公子和朱县令被烧死了! 林江在院子里面搜寻了一番,凭藉著自己的记忆,他从后院里面拿出来了些还没被火燎到的酒。 “可惜了这几罈子好酒。” 林江嘆息了一声,隨后就直接把酒罈子往自己脑袋上一倒。 酒水瞬间就顺著他的头顶往下流,浸透了头髮,浸透了衣服。 將这罈子扔到一边,毅然决然的进入了不远处的火海之中。 …… 林家府邸外,朱明远带来的护院们全都慌了神。 虽然当时朱明远遣他们离开,可他们作为护院,怎么能够放任自家老爷独自一人就在那院子里待著呢? 是他们几个在附近找了一家关门的店铺,愣是给人家店老板敲醒,从人家店里借走了几把桌椅,就在邻家宅底不远处坐著等。 他们也確实没太担心。 毕竟自己家老爷只不过是去吃个火锅,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吗? 谁知道他们刚在这坐下,还没聊两句天,就忽然看到林家宅邸方向闪出来了点红光。 伴隨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烧焦味道。 这下子可把这一群人都给惊到了。 妈的!林家宅子走水了! 他们哪里还敢閒著?一部分人匆匆忙忙就朝著林家宅子盖,另一部分则是开始挨家挨户的去找水。 得救火啊! 一群人匆匆忙忙走到宅子门口,却已经不知道这火焰烧了多长时间。 林家大宅后门大开,不晓得里面的人都逃没逃出去。 有个胆子大的护院想要衝进去救人,可他还没来得及动,就看那燃烧著的大宅当中跑出来了一个火人。 边跑还边惨叫: “啊啊啊!” 这火人气势十足,中气也十足,如果不是他身上正滚滚燃烧著的火焰,怕不少人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四处乱窜的疯子。 门客们被这火人惊得散开,他们其中有几个心肠好的喊了几句: “快趴在地上滚,滚啊!” 可那火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直衝冲朝著南方跑。 “这个声音我听过……” “是林江!是林公子啊!” “啊!好端端一个公子怎么成这样了!” 还有人想去抓,却被一个老门客给拦住了。 “別去抓了,我看过这样的人,看似活蹦乱跳,其实已经死透了,就算真给他的火灭了,他也活不下来,一身的火毒。顶多再一小会儿,他就得倒在地上。” 一群人唏嘘无比,看著林江从街道上跑,越跑越远,跑到了街道尽头,拐了个弯,没影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老门客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 “可能林公子精气神要比一般人壮吧。” 旁边的居民们也都拿著水桶赶了过来,一桶一桶的水就往这宅子里面浇,终於在弄了半个时辰之后,宅子里面的火停了。 护院们急匆匆的进入了宅子里,开始四下寻找朱明远的踪跡。 里三圈外三圈,终於在大宅子里面看到了一地被烧成了焦炭的碎块。 唯独只剩下那一块有著寒毒的脸还保存完整,一大块红白印证主人的身份。 几个护院人当时就慌了神。 老爷死了? 这怎么办啊! 被喊来救火的周遭百姓们也是面面相覷,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林家遭了殃,就已经挺让人唏嘘了,没想到麻绳专挑细处断,一场大火又把这老宅子烧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命里多少的坎坷啊。 而也恰在此刻,围观的人群最外端传来了个男人疑惑的声音: “咋回事?发生啥了!” 人群被挤开,觥玄探出脑袋。 在解决那个罐儿之后,觥玄又把尸首给李二带了去,李二当时就哭的昏厥了过去。 和村子里的人大概说了一下李二的事情,象徵性的收了五十文钱,觥玄隨后就火急火燎的往白山县赶。 谁知道赶到这里时,看到的却不是个完整的林家大宅。 而是一捧火烧过后的灰烬。 觥玄傻了眼。 这是发生啥事了? 几个朱县令的护院在看到觥玄之后,也认出来了这个道士,他们以为这个道士是林公子的护院,一想到他的主子也是惨死,惺惺相惜了起来: “你那位林少爷啊,也被烧死了。” 觥玄:“啊?” 刀枪不入的林江…… 被烧死了? …… 小山参停下来马车,老马开始借著月光在树边吃草。 她窜到了车厢上,遥遥看著远处白山县。 白山县有一处红扑扑的,像是太阳。 那里烧的很旺盛。 没多长时间一会,又灭了。 小山参有点担心。 因为林江还在那里。 林江给她买书,给她买衣裳,又教她什么是大侠。 是好人。 好人很危险的话,大侠应该去救好人。 她想了很久,隨后贴到了两匹老马的额头上: “你在这里等著,我去帮林江。” 老马参差不齐的打了个鼻响,好像是听懂了小山参的话。 小山参又跑到了马车车厢上,隔著帘子对里面的林生风说: “老爷子,我去找你孙子。” “客人……怎么能劳烦客人……” 林生风话说的非常含糊,也不知道是睡梦当中的嘀咕,还是神志不清的疯话。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小山参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就想朝著白山县的方向跑,她还没动弹,就忽得见一个人影落了下去。 林江浑身上下的衣服几乎都快被烧坏了,整个上半身是光著的,下面就留了一个裤衩的位置遮挡住重要部分,烟燻的他稍微有点黑,不过髮型倒是没乱。 有股酒香。 “啊!你回来了!” 小山参很高兴。 “我回来了。” 林江走到了马车车厢旁边,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件新衣服,在旁边找个位置开始换衣服。 没办法。 除了酒之外,他身上甚至都没有可以燃烧的地方。 他的皮肤不会被烧著,他的头髮不会被烧著,全身身上下能烧著的只有他的衣服。 要想在外人面前表演一出“林公子被烧死了”,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这身衣服了。 飞快换好衣服,林江靠在马车上休息了一会。 之前来袭击他的黑衣男人是朱县令的“发小”,那朱县令又是谁的“挚爱亲朋”? 林江这才发现,自打自己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恐怕就已经掉入了个漩涡里。 恐怕是不太好出来了。 不过他大概能推测出来,朱县令的那位“挚爱亲朋”背景实力应该不小,不然不可能指挥的动朱县令,但他看起来也不太方便亲自动手,要不然就不可能让朱县令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动手动脚。 麻烦哟。 还是先去找奶奶吧。 只可惜本来想带著觥玄一起走,没想到觥玄离开了,没碰到。 但他也没办法给觥玄留什么信息让他跟上自己,只能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白山县,和小山参並座在马车的驾车位上,扬起韁绳,借著月光,渐行渐远。 …… 第二日一早,白山县中眾说纷紜。 昨天林家大宅著火,这事儿县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 还有一部分帮忙救火的人看到了地面上的县令尸块,这部分人都被衙役们下了封口令,半句话都不敢往外说。 只知道县里没来由的生了一阵大火,取走了富贵人的命。 觥玄在附近找了一圈林江的行踪,只可惜除了一道车辙之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他估计著林江大概是没死,应该是想办法脱身了。 可寻不到財主,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 只能在第二日一早来到了已经烧成了废墟的林家宅邸旁。 “林少爷,我先往北走了,以后若是有缘分,咱们江湖上应该还能再见!” 觥玄朝著宅子方向拱手。 而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瞧见那棵林家院內的枣树伸出墙壁的枝头上,坠著一朵。 昨日大火为数不多,倖免於难的便是这枣树,可能是火烧的太暖了,竟然树出了错觉,开了一朵。 觥玄哑然失笑。 才撩起道袍,向北走。 第二十一章 江湖呦江湖 白山县县衙內,主簿看著白布里面一块一块被烤的均匀的朱明远,擦了擦眼角: “县令啊,你怎么死了!” 又看向手下这些捕快衙役:“县令死了,我现在代职县令一职。” 没人提出异议。 主簿本来就是帮县令处理公务的,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主簿在审理断案,县令只是偶尔出来做做样子。 “仵作怎么说?”主簿指了一下地面上县令的尸体:“他都一块一块的了,总不可能是烧的吧。” “回大人。”捕头表情略微有点异样:“仵作说…县令是冻死的。” “啊?”主簿眼睛瞪了个滴溜圆。 你跟我讲,人掉进了火堆里面烤了个外焦里嫩,结果是冻死的? 捕头也明显知道自己说这话了不能让主簿满意,於是连忙解释道: “按照仵作的意思,县令的尸体切口都是冻肉敲碎的模样,虽然经过炙烤,但还有一部分留有原样,所以应该是先被冻成碎块,再被扔到火海里。” 主簿嘴角抽动。 白山县的仵作很厉害,原来是给朝廷干活的,老了之后才退下来,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 平常他判断基本不可能判断错,但这次…… 主簿说不好。 “林江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捕头摇了摇头:“我们顺著街向南走,结果到那什么都没看到。” 妈的,林江人也没了。 烧成灰了? “而且……” 捕头又开始犹犹豫豫了。 “你说。”主簿有点疲惫的坐在了椅子上,已经感觉这县令的木椅子烫屁股了。 “昨天……县里有人看见个没人驾驶的马车在路上狂奔……” 主簿:“……” 他累了。 他在白山县办了不少年案子,稀奇古怪的事见过不少,可这么稀奇古怪的確实是第一次见。 “……我已经让快马驛站往京城去了,上面估计会派能人下来吧。” 这事他是管不了了。 …… 天蓝明目,白鸟掠空。 书生正和坤道对坐喝酒。 书生面容惨白,脑袋上裹了个方巾,穿著一身白衣,整个人感觉就快要死了一样,但是长得却挺漂亮。 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上书“天生我有才”。 坤道则更奇妙,她面相明明没什么特殊的,可光是看一眼,却会让人觉得美,她年纪又实在是瞧不出来,好像双九年华,又好像已经三十左右。 好像是脸上裹了一层面纱。 两个人划拳,输的那个就喝。 书生喝的多,坤道喝的少。 喝到最后,书生不行了: “姐,我真喝不过你了。” 坤道悻悻放下酒杯:“你真无趣,要是我那师兄,能和我喝上一整天。” “可你师兄不喜欢你,你精心养的罐儿都被你师兄拆了。” “幸亏你本事高,要不然你活这么大没被人打死,实在是说不过去。” 书生嘆息:“朱也死了,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最后竟然不能有点骨气,想说我的名字,被冻死了。你说他怎么就不能有点骨气呢?” “他要是有骨气,当年见皇帝就不用咬著你给的烂木根忍疼了。” “你说,朱是谁杀的?林少爷吗?还是你师兄?可你当时明明把你师兄引走了。”书生又问。 “你是太不了解我师兄了。”坤道摇了摇头:“那是真正的、万里无一的天才。 “我们这门道共有两脉,一脉学习吃喝嫖赌,一脉学习坑蒙拐骗,师兄他入了门还没两年,就觉得祖师爷说的不对劲,把吃喝嫖赌改成了吃喝玩乐,自己出去了。 “他年纪轻轻就到了六重天,然后好像是因为心障卡在了那里,自此之后就变得颓废,明明才不惑,弄得却像是知天命,嘴里总是说,不点星啊,就是废物!” 言及於此,坤道恨的牙根痒痒: “哪有那么多点星的?多少人穷极一生甚至都上不了三重天,他才四十!四十就到了六重天!他是废物,那我们是什么?” 书生不说话了。 “至於那个林少爷,死而復生,身上有將军要的秘密,我不確定他现在的本事,也有可能是他打死的朱。” 坤道重新问书生: “你感觉是谁?” 书生想了想: “咱们没到县里,只知道朱想要说我名字,然后死了,具体啥也不知道,硬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让人过去看看。总比胡乱猜来的好。” “有道理。”坤道点头:“要不要再划拳?” “不了不了。”书生连连摆手。 “真没劲。”坤道嘆息,朝铺子內喊: “小二!上酒!” 没动静,她这才一拍脑门: “瞧我这脑子,死人怎么可能上酒。” 便是起了身,小心翼翼的越过地面上的尸体,生怕血沾了鞋边,到荒旅的后面取酒。 高飞的白鸟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好奇的瞧著荒旅的位置。 店內,土匪模样的店家拿著宽刃的刀,却横七竖八的死在四周,血流了一地。 …… 林江这具身体其实不怎么用睡觉。 长时间不休息的话,这具身体並不会感觉到疲惫,但是他体內的金色炁息却会慢慢的消耗。 像是火炉的燃料,供给他行动。 就这样驾驶著马车走了整个晚上,等到远处太阳升起来,林江也早已离开了白山县的范围。 趁著天亮,林江叫醒了小山参,烧了壶开水,给小山参泡了个澡。 喝完人参林江精神状態也缓和了不少,感觉又能干一天。 在林江的教导之下,小山参已经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在泡完澡之后,她拿出了自己专属的小毛巾,擦拭乾净之后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找了个向阳的地方坐,小山参明显非常高兴。 小人书看的多了,让小山参一直都非常嚮往书中的江湖。 原来在山上的时候还没那么嚮往,毕竟就那么反反覆覆的几页小人书,看都看腻了。 当林江给她好几本书之后,她就一直都想看看书册当中的世界了。 想看看是否有那种大口喝酒大口吃的豪侠,想看看是否有那种纵马高歌的女侠。 又稍微想了一会,转头看向林江: “盗贼呢,盗贼呢?” “盗贼?”正在给林老爷子准备早餐的林江微微一愣。 “我看小人书上说,大侠进入江湖,肯定会出来劫道的,喊什么……此…此山…”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对对!买路財!”小山参很高兴的点了点头,又疑惑的看了眼周围: “买路財的人呢?” 林江哑然失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给小山参解释这个事。 山中精灵不闻人世间的事,所有的知识全都来自於小人书,当然不知道这里还处於白山县城內,在县衙管辖的范围內,不可能有买路財的人出现。 连黑店都很少。 她也不可能知道,他们一旦从白山县的范围出去,那买路財的人可就不止一伙了。 林江现在只庆幸,这种写侠客的小文书上面全都是满满的好人好事,不至於把小山参给养歪了。 万一当时散落在上面的是本荤段子…… 不敢想啊。 林江摸了摸小山参的脑袋: “之后会有的。” 小山参“哦”了一声,小跑著回到了马车的驾驶位上,摇晃著两条小腿: “买路財~买路財~” 林江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山参无忧无虑,林江要想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很清楚,这一路南下不可能太平。 六七年前,皇帝生了一场病,自之后就不怎么太管事了,京城那边几个皇子都对著皇位虎视眈眈,但谁也没敢轻易动手。 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忙著站队,审查格局,希望能给自己谋个好位置。 也正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地方的官员大多数都心不在焉,能管好自己治理的那一亩三分地就不错,只要出了治理范围…… 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没跟著武班子,手里没有武字旗大关刀,也没有混字旗亮口號,外加上就这么一辆马车,外观还华丽贵气。 活脱脱行走在路上的大肥肉。 山匪不蹦出来咬一口,可能都没人信啊。 林江不害怕山匪,按照觥玄的说法,只有点了星的他对付不了,点了星的又很少,都是大宗师,大宗师应该不至於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山匪。 可不怕归不怕,麻烦是麻烦。 谁也不想走一路被人啃一路。 罢了,车到桥头自然直,初入江湖多留点心眼,儘量被人少坑几次。 真要是被坑了…… 那就只好拿拳头打过去了。 做好打算,林江起身回到马车,隨著小山参的欢呼,车辆进入继续沿著官路向前。 走出了白山县。 …… 马车走到了下午,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这一路上,林生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著,醒了就朝林江討一碗水,然后就干饼子吃,吃饱了之后就发呆,看著窗外。 林江一路上没吃饭,小山参的山参汤给予他的真元足够他消耗几天。 若是吃饭,道行修行的更快,不过在不確定路上要走多久的情况下,食物还是得留给老爷子。 终於在前面看到个生著炊烟的小村子,村子旁路边还有个饭铺,林江想了想,把车停到了一边。 他带了木製的盒子,能备点新鲜粮食,打算一会买点。 走到饭铺之內,看到不少农家正在里面吃饭,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粗粮饭菜。 林江进去之后点了两份粗米,又要了盘青菜,直接就刷啦刷啦吃到了口中。 很快就造完了两碗饭,林江拿出了木头盒子,挥手招来了小二。 “再帮我添两碗饭,放些根青菜,我要带走。” “好嘞。”小二很快快就帮林江填满了饭,隨后,笑呵呵的对著林江道: “一共三十两银子。” “多少?” 林江眨眨眼。 一般农户家一年卯足的劲也就十两左右,这村子有点偏,估计更是到不了十两。 吃一顿饭,一开口就管我要三十两? “我们这地儿啊,一粒米是一文钱,一根菜是一两银,您吃这米肯定是超过这个数的,不过我们也不欺负你,给三十两,就让您过去了。” 隨著店小二说话,店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林江。 林江无奈嘆息。 行吧。 这就是江湖。 第二十二章 救命啊! 民风淳朴啊。 林江环顾了一圈周围。 村人没拿兵刃最多的也就是草叉锄头,看上去真都像是在田地里种田的老实户。 估计著这些村人是看到了自己的车富贵,临时起了意,又发现自己没带什么家丁护卫,打算从自己这里敲一笔。 估计著如果是打了旗號的鏢师从这里走,一碗饭就又变成两三文钱了。 店小二见林江一直不动,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 “这位公子,你们城里来的人不会赖帐吧?” “就是!不能欺负老实人啊!”旁边的村人立刻就跟著帮腔,“我们村子种点田容易吗?我们饭就值这个价,这钱你得掏!” 林江点点头:“是啊,不容易,这钱得掏。” 听到这话之后,笑容又立刻重新掛到了小二的脸上: “您要是愿意掏银子,我再送您两个菜也行……” 他话还没说完,发现林江把手往桌面上一按,猛地向下一拍。 唰! 桌子上面出现了一个手掌状的缺口。 林江把抠下来的、完完整整的桌面放到了桌子上。 “付完钱了。” 店小二看了眼桌子,脑门子上的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想招呼一下后面的村人,结果这群人在看到了这情况之后直接就如鸟兽般散去,剩下的几个在那闷著头不敢说话。 “爷…您…早说啊……您慢走。”小二声音打颤,但林江没动弹。 “爷?” “你不是说再送我俩菜吗?” “我这就给您准备去……” “有肉菜吗?” “……有。” “不是米肉吧。” 店小二扑通一下就跪下了:“爷,我们哪敢杀人啊,我们就是见您车漂亮,又没带护院,还以为您能赏赐我们点银子……” 林江拍了拍小二的脸:“下次想想为啥不用带护院。” 一会,林江拿了整只烤鸡和烧五回到了车上,还拿了掌柜的友情提供的一吊钱。 掌柜的真是好人啊。 小山参疑惑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店: “不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吗?” “没办法抓。”林江摇头:“这里离白山县也远,离下一个县城也远,而且一村子人恐怕都有这勾当,我也不能把村子全抓了。” 刚才林江专门去后厨看了,確实没做拐卖杀人的生意,单纯坑钱的一伙人罢了。 村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林江想打肯定能全打死。 但他又没必要下那么重的手,闹出来的动静太大,真是有人从后面追上,隨便查查就能查出他的踪跡。 这次嚇唬他们一下,一段时间內他们是没那个动手的胆子了。 小山参不太懂,但她也確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林江將把肉递给了老爷子,继续驾车。 午后三刻的阳光散落,马车木轮压碎满地斑驳。树冠筛下的光斑在车篷布上游移,片片隨车动。 接下来的一路上就並没有好心人送饭送钱了。 林江也趁著这个时间算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钱。 钱箱子放在了马车座位底下,里面一千文的吊钱五吊,这是零钱。 刨除这两天林林总总给觥玄的三十两银子,拿出来的完整的银子加上碎银子一共一百两四十,黄金三十两,十两银票二十张,百两银票十张。 还有不少价格不菲的首饰宝物。 其中一部分是这些年林家传的,另一部分则是老爷子来白山县的时候带的。 具体老爷子带来了多少,这些年又赚了多少,林江不知道。 说是富吧,確实挺富的,足够一般人家好几辈子了,但具体其实也没那么的富裕。 真正值钱的宅子已经被烧了。 不过饶是这样,林江在稍微算了一下自己家帐本之后,也是感觉好像老爷子带来了的钱更多一点。 他来白山县之前,就已经很富裕了。 从前一直没问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什么地方闯荡,现在想想,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挣钱的好手啊。 查完了钱之后,天也差不多暗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能先在马车上休息。 喝了小山参的山参汤,林江进入了马车內,老爷子又睡著了,在马车车上把自己身体团成个团。 林江找了个地方盘腿而坐,开始调节呼吸,进行內视。 修行已经有几天了,日重新进自己的“宫殿”看看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很快,林江就操纵著念头来到了破损的宫殿。 上次来的太著急,没细看这周围的建筑风格,现在瞧起来古色古香,也不是这个年代的宫闕。 虽说內饰的东西都是假的、虚无縹緲的,可这片建筑废墟不可能无根无据的出现在自己思绪里。 自己成仙的奥妙和根基恐怕全在这里。 控制著念头进入这片废墟,林江开始左右寻觅了起来,希望能从这片废墟里寻找到线索。 废墟里绕过两三圈后,他真发现了些东西。 宫殿进去时候是个大正厅,正厅的后面直通著后院,就是那片已经熄灭了星芒的天幕,和那棵吊著棺材的巨树,而在正厅的左右两侧,还有两条走廊。 走廊的尽头全都塌房了,满地的碎块瓦砾,哪怕是念头也没办法挤过去。 可林江將能分明的看到自己修行出来的炁息正在缓缓的围绕著废墟。 它们化作不足拇指大的小人,正在从地面上挨个搬石子,往这宫殿的墙壁上安。 好像是察觉到了林江的念头在附近,还有个小人走到了林江面前,朝著他弯腰鞠躬。 林江心里好奇啊: “你们是谁?” 没回应。 “这里是啥?” 也没回应。 小人不会说话,只会干活。 林江在通道的另一边。 那里也是一堆的小人,不过数量要更少一些。 看到这些小人之后,林江心中也大概有了个估量。 自己努力修炼,小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宫殿就能被修好了。 不知道这两条路的后面会连接著什么。 检查完这些之后,林江才又去了后方树下。 他来到了那个之前发出声音的棺材旁边,这次里面非常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伸出手,敲了敲: “有人吗?” 没有任何声音。 林江很確定自己上次没听错,当时的棺材里肯定有声音。 难不成需要触发什么条件,棺材里才会有声音? 在林江思考的时候,他面前的这个棺材却忽然晃动了两下。 紧接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响了起来: “有人吗?可有侠客在?救命啊!我们这里被困了五个人,救命啊!” 林江:“?” 啊? 这么一个小棺材,里面还能塞得下五个人? 第二十三章 前辈!前辈! 林江盯著的棺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棺材看起来虽然挺大的,但顶多也就只能往里塞进去一个人吧。 五个人那得塞成什么样子? 林江没回答对方,棺材里的那个男人又喊了几次之后,声音当中多出来了几分悲凉。 “我明明听见有声音的……我明明听见有声音的……” 对方这声音里里外外满是绝望,似乎希望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林江想了想,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对著棺材里面问: “你是谁?” 听到林江的声音之后,棺材中的声音先是消失了一瞬间,隨后便爆发出了喜悦的欢呼: “有人!真有人! “大侠!我们是京城铸念司的人,被困在这地宫当中许久,还望大侠能够找办法將这巨石挪开,救我们性命!” 地宫? 巨石? 林江眼前的棺材板,皱了皱眉头,思绪流转了一圈。 棺材肯定是棺材,但棺材里面的人未必真在这里。 “你具体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 “啊?” “我不在什么巨石旁边,我是用的其他手段听到了你的声音。” “其他手段……” 棺材里的人有些不解,江湖上確实有顺风耳之类的手段,可这种手段不应该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吗? 可现在外面这不知深浅的人儼然已经成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能急匆匆的道: “北方青泥洼,顺著京城出来之后,一直向著东北走,过北山关,看到海边就能找到了。” 果然,这棺材恐怕只是个联络装置。 林江想了想自己的路线。 白山县本来就在京城靠南位置,他接下来还要继续南下,和青泥洼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发现林江一直没动静,男人急了: “前辈!千万救救我们啊!铸念司善造奥妙宝贝,我在司內还算是能说上些话,只要前辈能救我们出来,我愿意给前辈一件上了层次的宝贝以作谢礼。” 林江很无奈。 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上层次的法宝,主要是他现在真救不了啊。 而且就算是他本人过去,真把人救出来了,那他又该怎么解释? 救不了,爱莫能助。 棺材里的人渐渐慌了神: “前辈,您若是看不上宝贝,我便给您金银,您若是视金银为粪土,我就帮您寻佳人,修炼功法、土地豪宅,只要您能救救我们,只要我能给您的,我都会给您……” 说到这里,竟是也哭了出来。 显然已经是被困许久,连精神都有点遭不住了。 “唉。” 林江轻嘆一声: “金银珠宝什么的就免了,我不方便亲自去那边。” 棺中人道心瞬间就低沉了下去,但下一刻,林江的话又让他重新振奋了精神: “但可以帮你叫別人。” “当真!” “当真。你说我该叫谁?京城铸念司吗?” “对!铸念司……不对不对!不是铸念司!” 男人话说到一半,立刻就反悔了。 “你不是铸念司人吗?为什么不能找他们?” “铸念司里可能有人希望我就这么一直被困在下面,我不清楚,也不確定,我不敢赌,万一不愿意我活下来的人经手这件事情,他不用做些什么,只要多走两遍流程,好几个月可能就进去了。” “那你说我给谁?”林江又问。 “北镇,北镇常算子,青泥洼东行就能找到北镇,常算子是我朋友,至交好友,他一定能救得了我。” “好,我会想办法送书信给常算子,你告诉我具体位置。”林江想了想:“但我不想写我的名字,送信者该写谁?” “京城铁皮子,写这个,他知道是谁。” “好。” 棺材里的男人千恩万谢,隨后飞快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诉了林江,林江也在记下之后承诺一定会救他。 “他日若能重见天日,必会给前辈留以厚礼。”棺中男人语气诚恳:“只是不知道我该如何联繫前辈?” 想到这里,林江倒也挺好奇的。 这里是自己內视的小世界,他怎么联繫上我的呢? “你在的那个地宫里面,有没有什么宝贝?” “前辈是想要宝贝?不对不对,是说附近有宝贝能联繫上前辈?” 林江感觉这人嘴可能比脑子快,他总是先说出了一句话,然后后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对劲。 “你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宝贝,最好像是棺材,应该像是棺材……”林江也拿不准。 棺材的声音稍微停了一会,对方应该正在寻找宝贝,那之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真有,旁边有个棺材,之前我靠在上面过。” “那你可以多往棺材上靠著,如果你能活得下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联繫上。” “我能活的下来,我们都能活得下来。” 话语说到这里,吊树上的棺材慢慢变得平静,其中不再有任何声音,不再有任何动静。 林江又伸出手,敲了敲眼前的棺材。 “在吗?” 没动静,看样子是断掉连结了。 周围静了下来,林江开始思考起来了刚才的事情。 首先是这棵树。 上面的棺材和现实当中的一些宝贝產生了联繫,能通过那些东西和林江產生联繫。 树上掛了十八个棺材,说不准这大江南北当中也有十八个棺材。 这对林江来说確实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只要他找到了合適的方法,就能够远距离的和一些人搭上话,避开眼目的完成一些信息传递。 只可惜他现在还全无头绪,我想查这件事情,还得去趟北方,去找找那个封住了那老哥的地宫。 现在肯定没时间。 其次就是,自己识海当中的宫殿到底和这片地界有什么关係。 想了半天,想不清楚,暂时不想了。 先到渝乡再说。 ……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什么都没发生。 他记得之前顺著这路走的时候,这片是山贼的高发区,林间子里面偶尔都能看得到脑袋瓜,跑出来喊字號的傢伙也不少,如若不是护送的武行靠谱,路上免不了要打打杀杀一番。 自己运气不错,一个都没遇到。 这条最危险的道就这么直接过去。 继续往前走是个小镇,叫三兴,最开始的时候,这里只有三个村子,分別姓王、李、张,三个村子越发展越大,有人通婚,有人打架,中间的荒地越来越小,等到青石板把村子和村子中间的路连接起来,这里就变成了镇子。 三兴,本来叫三姓。 这个镇子介於几个地界中间,名义上归渝乡管,实际上没什么人管,全靠镇子里面几个大户自觉维护,因为沿著官道,所以还算生意兴隆。 到这里正好可以歇歇脚,补充补充粮食。 看了一眼路程和时间,林江估计是到三兴还需要走上一整天的时间,而今日天气又好,就乾脆放缓些的脚步,看了看旁侧的绿林山景。 越往南走,气温就越暖和,生著嫩绿枝丫的树木也越来越多,树上盛开著,枝头压垂著果,两侧的山峰蜿蜒向上,怪石嶙峋,一路通天。 偶有云朵掠过山峰,或是被划开,或是像瀑布一样流下,此是人间奇景,甚是少见。 来了这方世界之后,林江一天到晚都没感觉到什么好处,唯有修行吃喝之后,品鑑食物,才能算是享受。 而再看著景色,林江才忽得察觉到,这天边一线蓝调,亦是世间难寻的美好。 出了群山间面前是一条浅河,河里立著一些白鸟,独腿站著,用嘴叼鱼。 过河之时,水纹波波,惊起了那些飞鸟,可鸟儿又捨不得离开,只能绕著马车盘旋,画於深蓝调的天边。 今日多云, 半碎的阳光散落在这湖面之上,波光粼粼。 此一幕景色宽阔。 林江心情开阔,正想高歌一曲,但发现自己上学时候那些文字早就已经囫圇吞枣的吞入了肚子里,几句诗词压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哈哈哈”的大笑。 这一笑不要紧,只嚇得空中的鸟儿飞得更高。 可这一刻,林江的听见高处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惊呼: “夭寿咯!” 几颗石子砸到林江脑袋上。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绝壁。 只见那上面正吊著个郎君,大声哀嚎。 第二十四章 採药郎 掛在绝壁上的中年郎君不断的哀嚎,背后背著个竹篓,身上穿著身有点脏的麻衣,一只手勾在绝壁上,另一只手则勾在绝壁当中突出的树木上。 至於他的两只脚。 很明显,刚才划空了,现在正悬在下面。 像是在半空当中溺水的人。 林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採药郎。 世间採药郎有两种,最常见的是走寻常路的,挣得不多,的也不多,唯独需要掌握的本事就是识药材,一般来说,药房里的小儿郎会做这种事情。 另一种则是需要上悬崖峭壁,一只手掛著岩壁,去摘那些危险的草,每一朵都是白银数两,属於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那可是硬手艺人,但凡出点什么差错,可就下辈子咯。 上面的这位距离下辈子见,就已经很近了。 他好像快脱力了,石壁上又积累了不少水雾,太滑,实在是没办法把腿放在石壁上。 明明距离地面只有二十多米,可这二十米了,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小山参顺著袖口里面看採药郎,惊呼一声: “啊!他快掉下来了!” “是啊。得救人。” 林江把小山参放在主驾驶上,擼起胳膊袖子,直接奔著岩壁方向去。 林江不会爬山。 他穿越过来之前不会爬山,他小时候玩的那是游戏机和手机,偶尔能出去跑上几圈,也都是学习游戏当中的人物乱吼,没爬过山。 原身也不会爬山,他小时候痴迷於辨认各种药材,和同龄的小孩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別说爬山了,树都不会爬。 於是林江乾脆脱掉了鞋子。 左手扣住石头,用力往里一扣,石头就被挖出了一个大洞,正好能放著下他的手掌。 右脚则是照著石板猛地一踹,也被他直接踹的出了个坑,能这样一步一步的往上蹬。 用这方法確实不能穿鞋子,太费鞋子了。 就这样,林江一扣一扣的往上爬,竟是要比平常爬山客都要快出了好几倍。 如今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林江就已经到了那採药郎的旁边。 採药郎脸上的惊恐已经在眨眼之间变成了惊讶。 爬山的本事他虽不算太精通,但不管怎么说是靠这一行吃饭的,这么多年打下来的基本功还是有的。 这公子瞧起来年轻,身上的衣服又贵气,应当是个有钱人。 这种搏命挣钱的贱人技巧,他是怎么学会的? 林江直接一手提起这人的腰,带著他就往山峦的下面滑。 这下去的速度也快,又不怎么符合常规,把採药郎嚇得脸色有点难看,拼了命的拉进背后竹筐,生怕自己和筐一起掉下去。 直到落在这峭壁下,採药郎才虚脱了一般的坐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气,魂都快从嘴里飞出来了。 林江到小溪洗了洗脚,重新把鞋子穿上了,回到马车旁,把小山参藏到袖口里。 “多谢公子救命!不知公子名字,日后小子若是想报答您,总得称谓您些名讳。” 採药郎总算是缓过了气,他抱指向著林江作揖,腰弯的非常深。 “无妨。”林江完全就是举手之劳,“至於名字……” 想了想,林江道:“你叫我朱大吧。” 採药郎连连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林江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採药郎,对方年纪其实也不小了,三四十不止,鬢角发白,皮肤黝黑,皱纹深的就像刀刻的一样。 林江目光又往下一垂,看到了採药郎的腰间。 有条绳子,断了。 绳子末尾断了。 虽说这攀岩绝学是个厉害的手艺活,但哪怕是几十年的练家子,也肯定怕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大部分时候他们身上都会有些能够保命的手段,厉害的会拿根皮鞭,什么时候站不稳了,直接把皮鞭往上一甩,勾住树杈就能活,差点的就用这绳子,称作保命绳,绳子不断,阎王就收不走人。 採药郎之所以深陷此险境,就是因为这个。 断口没什么太多毛边,不像是石头磨的,像是刀子割的。 “有人要害你?” 林江问的直白,採药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话在口中来来回迴转了两圈,才长嘆一声: “不是人要害我,是只大虫。” “大虫还能切绳子?”林江很吃惊。 怎么进了江湖之后,大虫都这么聪明了?不吃人改切绳子了。 “这事,说来话长。” 採药人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悬崖,林江也跟著看了过去。 山上风大,树叶繁杂,只剩下半截绳子在那掛著。 没有大虫的身影。 正待採药人打算收回目光,他忽然瞧见墙壁上多出来了不少的缺口,好像是有人愣扣出来的。 看起来不太明显。 之前有这些缺口吗? 採药人没看到林江怎么上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些缺口是林江弄出来的,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 马车过河岸,水流荡两侧。 这条不宽的河又涨潮落潮期,如今正在落潮,正好供马车过。 採药郎也坐在了马车上,真要让他走回镇子,估计还得三四天,还是得蹭车。 採药郎自称李泽,除去採药之外,他还会一些研磨的手段,算是三兴镇的半个郎中。 三兴镇一共一个半郎中,一个郎中有点老了,耳朵不怎么灵光,虽说本事不小,但交流起来实在太费劲,望闻问切的“问”字直接就没了,所以不少的病还是得李泽治。 最近的三兴镇里却犯了场病。 李泽治不好的病。 “前几个月,瘟星来了此地,觉得我们村镇好,就不愿意走了,可这一瘟星在镇子里呆一日啊,村镇里的人便生一日的病,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久了,村镇里也就都是咳嗽声了。”李泽嘆道:“门门紧闭,户户关,镇子里面安静的就和死了一样。” 林江听这件事觉得耳熟,他记得自己爷爷前段时间曾经下过南方,就是去的三兴镇治的病。 听说得了那病的人就像犯了风寒,高烧不止,但不一样的是,其额头最中心一点还会生一颗硕大的红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老爷子乘著车去的,没过了几天就回来,说是三兴镇的病很奇怪,一般人肯定治不好,但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治好了。 “没有人来治过病吗?” “有,有个神医,神医很好,不仅治好了我们的病,还给我们留下了药方。”李泽道。 恰巧车厢內的林生风咳嗽了两声。 李泽看背后:“这里面是?” “自家老爷子,受了风寒。” “可千万不能在三兴镇多留啊,镇子里面的病实在是邪门,精壮的小伙子都扛不住。” 林江转移了话题:“治好了,又留了药方,为何镇子还会是这样?” 李泽闻言,面露苦涩: “没有药啊……要不然我也不能出镇子这么远来找药。” “那药方的药物难找?” “没,其实不难找。”李泽摇了摇头:“公子,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大虫吧。 “那畜生是个妖怪,守著上山的路。” 第二十五章 妖怪 “林大夫给的药方很便宜,只要南来北往的药商走过一遍,大部分都能採购得起,但是唯独缺一样重要的药引,需要我们到附近的山头上去采。 “药引叫心生草,那玩意其实並不怎么值钱,漫山遍野,一片一片的,大家都不怎么在意,但染了这病之后,这东西就变成了救命的稻草。 “刚开始上山的时候,採药人们都还能采出来好几箩筐,可就在前段日子,山上忽然来了一只白眼大虫! “大虫会说话,是个妖怪,守在上山的路旁边,它告诉我们,谁要是敢偷偷上山采草药,就会被它咬死。 “除非……” “除非?”林江奇道:“这大虫竟然还会和你们谈生意?” “是啊。”李泽嘆道:“大虫说,只有交出来五十两银子才能上山去采一个人的药,那可是足足五十两啊!除了镇子里面几个大户之外,谁能掏的出这么多的钱? “有一些採药人想要顺著旁边偷偷绕过去,结果被他发现了,逐一被他咬死,把尸体掛在上山的路口上,威慑我们。 “有几个猎户结伴而行,打算想办法把这个大虫给打死,他们一併上了山,第二天只剩下脑袋滚下来了。 “最后只有那些大户们交了银子,被大虫放上了山采了他们自己家的药。 “还有些富裕点的家庭,砸锅卖铁弄出来了些银两,最终才上了山,只为了救自己的孩子。 “至於更贫苦一些的,就根本不要提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听著李泽的话,林江总算是明白了为啥老爷子走过的镇子还会继续闹灾。 果然还有別的祸患。 会说话的大虫,还要钱。 大虫也想入人间啊。 李泽握住手腕,唉声嘆气: “我有好几次都想偷偷上山,结果被那大虫发现了,大虫想要杀我,幸好我腿脚快,直接跑下了山,倖免於难。 “家附近的山是上不去了,可镇子里面还有许多人都需要救,我家里也有人需要救,我就乾脆出来,打算上峭壁找替代品。” 说著,李泽拍了拍背后的框: “有一株长在绝壁上的草药,叫心念草,其药效和心生草差不了多少,但却更烈,摘下之后回去研磨成粉,用酒水冲兑,其效果和心生草差不了多少,我摘了四五株,回去能救二三十人。” “镇子里面有多少人?” “那可多了,我们镇子没什么人统计,我估计著大概有百户吧。” “你这些药肯定救不完吧。” 李泽沉默了。 上哪能救的完去啊? 他百户都是往小了说,这么一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县城,人不可能太多,但也不可能太少,太多的会继续往外拓展,太少了的话则没办法抵抗周围那些“绿林好汉”。 这人一多,染病的人也就多了,全都缩在自己的房子里面咳嗽,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出来。 李泽想救自己的家人,救完家人之后,想再儘量救救镇子上的其他人,可他实在是没这个能力了。 林江见他不说话,心中大抵也是有了个估量。 不爽利啊。 其实他应该直接走的。 往南去的话,路上惹出的事情越少越好,实在是没有理由在三兴镇停下来。 就这样一路没说话,马车晃晃悠悠,那是路途有些顛簸,李泽一直都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背篓,生怕里面的东西掉出去。 马车的蹄子从泥土地踏在了青石板上,林江眺目看到了小镇。 和李泽说的一样,三兴镇很安静,这蛮大的一个镇子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唯独只有偶尔能看到一个行人飞快走过,也是用袖口掩住鼻子,像是在避什么晦气的东西。 镇子却又不怎么安静。 林江能听到其中传来了阵阵的咳嗽声,以及掩藏在咳嗽之下的呻吟。 而在镇子深处,林江將甚至都能看到滚滚黑烟腾空起。 “他们又在烧尸体了。”李泽道:“积累到四五具尸体,他们就会堆在一起烧,实在是没办法入葬了,这段时间死的人还多,也有不少人逃出去了,瘟星再不走,镇子可能就没人了。” 说完这话,李泽才看向林江: “公子,到镇子了,镇子里面全是生病的人,听您车上一直有呼嚕声,里面应该有您重要的人,要不您就別进镇子了,免得染了病。” 林江沉吟许久,摇摇头: “我进镇子,你不必担心。” 李泽眼见实是劝不下来,乾脆把话了压到了肚子里。 刚才林江救了自己的命,如果林江和他车里的这位贵人真要是染了病,他还是得分出两份给他们。 马车继续悠悠向前走,很快林江就看到了一块石碑。 那石碑算是三兴镇的招牌,上面可著王、李、张三家姓氏,然而如今石碑前面却侧躺了个老乞丐,病怏怏的,靠在石碑上,把李和张两个字给盖住了。 他摇头晃脑,哼著小曲,看起来倒不像是要死了。 而他的额头最中心那个耀眼的红痣晃的人眼晕。 显然,他也生病了,而且病的非常严重。 “这病生到最后,整张脸都会红,最后直接炸开,镇子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死的了。” 李泽说这话的时候还明显有些心有余悸。 听到马车车轮声,这老乞丐才抬起头,侧目看向行来的林江和李泽。 咧开嘴嘿嘿笑: “呦,採药郎还带了个俏郎君。怎么愿意来这活地府了?” “他是谁?” 林江问。 “一个外乡人,前段时间来到我们镇子里面討吃討喝,忽然有一天回来之后没了精神,就在这镇门口坐著,结果瘟来了之后,他也染了病……” 李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他带回来的药实在是太少了,镇子里面的自己人都不够救呢,哪还有余力去救一个外乡人? 林江怀中拿出来了几块碎银子,放到了这老爷子面前。 老乞丐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碎银子,沉默了一会,嘴角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 “俏郎君,你把细软拿回去吧,我快死了,这细软也不出去,別浪费在我身上了。” 言罢,老乞丐抓住了地面上的银子,扔向了林江。 林江把银子握住了。 对方不要银子,那也不能强给,林江乾脆挥了挥韁绳,让著马车继续朝著镇里走。 老乞丐嘖吧了两下嘴,他稍微有点渴了,却又没什么可以喝的。 只能哼著点怪怪的腔子唱: “冷月如鉤照破檐,半生襤褸裹寒烟。曾记少年鞍马健,玉杯斟满杏天。” 后面的词好像也忘,只能不断哼著调。 唱著唱著,这老乞丐突然顿了下。 侧目。 林江又走回来了。 手里还拿著一小罈子酒。 林江把酒放在了老乞丐身边,老乞丐盯著酒看的很久。 “酒乃百药之长,我先给你留下一杯,希望能治好你的病。” 老乞丐盯著酒,他在那里一直看,也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才转头问林江: “俊朗君,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江想了想:“你记住我的脸就行,我觉得我的脸还挺好记。” 说完这话,林江就转身离开了。 老乞丐看不出表情,但他开始拿起了酒,尝了一口。 其实没他平常喝的好喝。 但又很好喝。 …… 马车很快就行过了这一路的青石板,林江能感觉到两侧房屋当中似乎有人推开窗户,好奇的看向自己这边。 可又好像是见了风,身体受不了,马上就伴隨著咳嗽声又把窗户关上了。 应该会摆出很多小地摊的街道没人,应该热闹的茶铺也没人,就连那些宅子都紧紧关著门。 李泽也惴惴不安了起来,他抱著怀中的药桶抱得更紧。 很快,他就看到了远处一户铺子。 铺子外面没插任何招牌,但是里面却能闻到些许药香。 到了这铺子之后,李泽才急匆匆的下来,朝著铺內跑去。 他甚至都来不及向林江说什么客套话了。 林江直接把马车停好,跟著李泽进入了后院。 走过长廊,推开房门,李泽快步来到了床边: “儿啊,没事了,没事了,爹把药寻回来了,爹寻回来了……” 在那床上,有个小儿艰难的睁开眼: “爹……” 他额头上, 生了个红点。 第二十六章 上山打老虎 李泽在给自己儿子调药,林江不好打扰,就带著小山参在他这个厅里面坐著。 厅里有一个柜檯,柜檯后面就是那放药的箱子,每个箱子上面都写好了名字。 和林家药铺的构局很像,患者来了这,就要在柜檯前看病抓药。 正好桌子上有张纸,林江就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这病的药方,就顺著上面仔细读了一遍。 非常非常普通的一些药材,但是很多、很杂、很长。 一般的病顶多只需要七八味药,这道药方竟然需要二十余味。 不管是原身还是穿越的前身,林江都学过中医,这上面有四分之一的药是林江前世没有的,剩下的按照他的学识来判断,混合在一起肯定是吃不了。 但这玩意就是救命的东西。 老爷子真厉害欸。 小山参探出脑袋,在药房里四下环顾,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装著药材的那些柜子。 好巧不巧,柜檯上有一个捣药用的小石磨,里面有几节乾燥了的药物。 小山参盯著那几节药物仔细看了看。 嗯…… 山参。 被切断了,磨碎了一半的山参。 小山参画出来的那张脸立刻就变得精彩纷呈了起来,眉毛先是往上挑,又是往下落,来来回回变化了好几次,最后缩回了林江的袖口里面,抱著胳膊在那瑟瑟发抖。 林江把袖口提了起来。 他其实有点好奇,小山参会怎么看这种地方。 这里在小山参看来会不会就和人类的坟场差不多? 那调製药物的人在她看来会不会就是变態的杀人狂? 林江轻轻的把自己的疑问问了袖口里的小山参,小山参也探出了脑袋,那两个黑痘痘一样的眼睛不敢去看不远处的山参们,只能小声的嘀嘀咕咕: “我只是觉得害怕而已,但我並不觉得那些人参是我的同伴,他们又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比起他们在一起,我更愿意和你在一起。” 林江点了点头。 也许对小山参这种植物修成精子来说,这些同类只不过是长得和自己很像的石雕。 不说话,又不会动,確实很难认为是自己的同类。 林江忽然听到后,屋內传来了“哇”的一声,好像是吐了,顺著后门朝这里面看,发现李泽的儿子正趴著吐血。 孩子脑门子上的那个红点子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直到最后彻底不见。 又等了一会,李泽才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他一身的药味,有点熏人。 坐在位子上,之前一直都紧紧绷著的身体现在终於鬆缓了一些。 面对林江略带询问的目光,带著些无力的苦笑出现在了李泽的脸上。 “这是我儿子,前段时间第一波染病的时候,他没生病,我当时还在庆幸他身体好,结果林大夫来了之后,镇里就染了第二次病,这小子在外面乱跑,结果就中了招。 “我手里正好没有了药,我治不好他,我本事不够,我却治不好我孩子……我真没用。” 李泽看上去有点想哭,但他好像还哭不出来。 抽了抽鼻子,李泽才继续道: “好歹,好歹现在是治好我的儿子了,吃了这药之后,只要把那一口瘀血吐出来,这就算好了。” 林江想了想: “剩下的这些药,你打算怎么办?” “我在县里有些朋友,朋友们有些亲戚,我也有些亲戚……” 李泽眼睛垂了下去。 到底还是能救的人太少了。 到时候还得再去一趟,再去绝壁去摘些草。 “你这样就不怕那条大虫报復吗?” “我之前已经被大虫记恨上了,估计这活不了太久,儘快多摘点草药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李泽看了眼背后的房间: “等我儿子醒了之后,我得给他送出去,送到白山县也好,送到渝乡也好,反正他不能在这待著。” 言之於此处,李泽的手指也紧紧抓住了膝盖。 只恨双手无力,实在是当不了打虎英雄,没办法把那妖孽畜牲给送下地府,让阎王那油锅炸他。 林江沉思了一小会,问: “大虫点星了吗?” 李泽发出了非常疑惑的一声“啊?” 他不知道啥是点星。 看样子得自己亲自去看看。 “山林的方向在哪?”林江道。 “啊?”李泽傻眼了:“您这是要?” “我颇有家资。”林江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话:“当是散財了,多采几株。” “这……这怎么行!”李泽摇了摇头:“那可是朱大公子您的银子。” “没事,我银子多。” 把老虎打死了就不用交银子了。 说罢,就强从李泽这里问来了山的方向,大摇大摆出了门。 唯独只剩下李泽目瞪口呆看著林江的背影,咋舌:“这是遇到活圣人了?” 林江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小山参放在马车驾驶座处,叮嘱小山参要看好马车,隨后便独自朝著山峦的方向走去。 他独自一人脚成快,真跑起来甚至可能要变得老马速度更迅,没用太长时间,他就来到了镇子附近的山峦旁。 眺目看著眼前山峰,春天时分,草木纷多,这山上肯定是不缺任何草药的。 到了此处之后,林江左右环顾,却並没有发现那大虫,都只有一条无人走的空荡道路,直上山峦。 林江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朝著山上走。 进入山內,左右环顾,仍是没看到大虫,草药倒是看见了不少。 这些治病救命的草就这么一茬一茬的长在道路两侧,互相压著。 没人采。 林江伸手采了几朵,仍是没看到大虫,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李泽撒了谎?这里压根没大虫? 拿不清楚,林江乾脆转身顺著山头下去,正打算沿著路回,一股腥风便迎面吹来。 眼见著的森林树木中间有个影子忽得向外一崩,落在了林江面前。 身体高大,背后生橙,脑袋顶上的纹写成了个王字,一双珠子大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盯著林江。 这么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站在他的面前,呲牙咧嘴: “哪来的小子?不知道我这山头的规矩吗?” 老虎低沉的嘶吼,如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被嚇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然而,林江却上下打量了一眼这老虎。 感觉上好像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威风。 应该还没点星。 “我听镇子里面的人说,只要给你钱,就能取药。” 林江道。 老虎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江: “只要给我留下五十两银子,就能拿著药离开。但是你手里拿的是四人份的药量,你得掏四倍的银子。” 老虎说到这里,还低头盯了盯自己的虎爪: “一,二……三……不行,你得把其他的放下,只拿一人份的,然后一次一次拿过来,每次给我五十两。” 林江好了奇了:“你连数都认不全,为什么还在这劫道?” “你管老子!”大虫大怒:“给不给钱?不给钱我咬死你!” 林江感觉这畜牲脑袋好像不怎么好使,乾脆就直接问: “你点星了吗?” “啊?”大虫完全没想到林江竟然会忽然问出这句话,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哪里能点星,点了星都变成人了……不对,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原来点了星能化成人形啊。”林江学到了新知识,很高兴:“你既然没点星的话,那钱就不能给你了。” 老虎盯著林江,歪了歪脑袋,小脑袋瓜里似乎想了很多,最终勃然大怒: “你耍老子!老子咬死你!” 第二十七章 驯妖人 李泽在房间当中坐著,屁股底下就像扎了几根针。 怎么坐怎么不得劲?就开始站起来。 站起来,在房间当中来回走,又感觉脚底板上踩著好几根针。 自称朱大的少爷明明只是一个外人,却为了他们镇子打算交钱买药。 这行吗? 这…… 这不行! 他们三兴镇的人得有点自己的脸,他现在敲不开別人家的大门,但他自己多年行医,好歹还有点积蓄。 一拍大腿,咬了咬牙根,小跑著来到了自家的钱库旁边,把里面的银两一粒一粒全都挑出来,又抓起了几吊钱,打算向外跑。 但是东西太多,实在是拿不住,就把自己的衣服向前一兜,弄出个小兜子拉著。 嗖嗖就向著山上跑。 …… 这只大虫脑子確实不怎么好使,林江刚才那话几乎已经是告明了他了。 你本事不够。 可大虫完全听不懂。 他仅仅大概能品出来,这人话里话外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但他懒得想。 能不能打得过,先啃一口再说! 看著张嘴咬过来的大口,一股扑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这味道林江之前闻过的怨气相似,而在那喉咙的深处,林江还看到了些別样的东西。 他看到了几个堆在大虫嗓子眼、正在不断哀嚎扭曲变形的人影。 那些人看上去都是冤魂,自那老虎的喉咙当中向外伸出手,如溺死的水鬼一样,想要去拉扯外面的人。 为虎作倀,这些看起来是尚未成型的倀鬼,可已经有了想要把人拖进去的念头。 林江倒是感觉这老虎的牙齿没那么锋利,自己的皮肉能扛下来,但是一看对方满口的口水,他就犯了噁心。 还是不要触碰的为好。 於是林江乾脆朝著后面一退,老虎的牙齿在空中清脆的一声嘎嘣,只咬了一口空气。 垂目看向大虫的嘴边,牙齿缝隙当中挤出来了个半透明的人影,半边身子垂在虎口里,挣扎著歪斜的脑袋,看向了林江方向: “俏后生……外面下雨了,老头我知道附近有个山神庙,我带著你过去吧……我带著你过去吧……” 大虫一舔舌头,就把这小鬼连著根一併捲入了舌头深处,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似人的冷笑,盯著林江: “我的倀鬼说你长得俏,我不太懂人类的审美,但我知道俏的人適合当倀鬼。” “是吗。”林江看了眼这老虎的尾巴:“我家里是开药铺子的,虎骨可是一门好药,正巧最近我口馋,想来我吃你的可能性应该比你吃我更大。” “油嘴滑舌!还是乾脆把你吃了,不要你这个倀鬼!我最討厌你这样的!” 大虫又是张开嘴,直接就朝著林江脖子方向咬过来。 这次林江並没有避开。 他脚后跟使劲,卯足了劲就向上一蹬。 霎时之间,林江脚后踏著的土都让他给蹭没了一大块。 一击膝撞又快又猛,扑通一下就踹到了这老虎的腰肚上。 前扑的老虎动作瞬间走了样,直接被踹的腾空了起来,足足在空中打了两个跟斗,才最终落到地面之上。 啪嘰一声。 这老虎掉下来之后就开始哇哇吐血,把白毛吐成了红色,把黄毛吐成了紫色,从他肚子里面又嘰里呱啦吐了不少还没消化完的碎肉出来,碎肉上爬著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半透明的。 他们见了光之后就开始没头没脑的四下乱跑,直接窜到了草丛里面不见了踪影。 老虎撑著自己的四肢,尝试著让自己给站起来,可刚才林江那一脚直接將他的內臟都踢破了。 他其实已经死了,但是妖物身体好,所以还没死透。 踉踉蹌蹌的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老虎再看林江时,眼神已经像是一只猫了。 “降妖人?降妖人?!” “说话不用重复两次。” 林江上去就抽了这老虎一巴掌,把他几颗牙打出来了:“你拦路要钱是为了干什么?” “我……我觉得银子是好东西……” 林江又给了这老虎一巴掌:“別撒谎,就没人告诉你撒谎不是好事吗?你连数都数不清楚,还觉得银子是好东西?” 老虎实在是扛不住了,他“嗷嗷”惨叫两声:“渝乡韩柏城,韩柏城里有我主人!我主人给我肉吃!他让我在这守著,只要有人拿草就给五十两!” “有人给你肉你就听?”林江又抽了老虎一巴掌:“你不是林中霸王吗?霸王就这气度?” 老虎把自己的两个虎爪搭在脑袋上,他本来被踹上一脚之后已经快死了,又被抽了好几个巴掌,属於死前还经受折磨。 抽完了大虫,林江也寻思起来了这事。 韩柏城他知道。 渝乡很大,韩柏城则是渝乡最大的城市,里面吃喝多,里面美女多,里面大官多。 没想到这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城市竟然有这样的人。 不对,应该是这样光鲜亮丽的城市果然有这样的人。 想完了,林江侧头看向了地面上的老虎。 老虎不断的向后缩,后背往上一拱,毛都炸起来了。 “你不能杀我!我主人很厉害!是驯妖人,你杀了我,我主人肯定会杀了你!” “你主人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 “又撒谎?”林江又抬起来手。 老虎惨叫著抱住脑袋:“我真不知道,主人只让我管他叫主人,其他很多人叫他的名字不一样,有人叫他张三大哥,有人叫他李四小弟,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林江把手放下了:“你主人点星了吗?” “没……还没,点星哪有那么容易……” “又没点星,你又不知道他什么名字,你就把他当主人,一点山大王的威风都没有,该杀!” 刚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一巴掌抽到了这老虎脑袋上。 “咔!” 老虎的脖子朝著旁边一歪,脑袋断了,气也就这么断了。 这么一只吃了不少人的老虎,就被林江这么活生生给打死了。 拍了拍手上一些鲜血,掸去了身上粘著的尘土,最后看向地面上死去的这只老虎,嘆息了一声。 多好的一只老虎,就应该找个厉害的屠夫把这个老虎给拆开,把虎骨拿出去泡酒,把虎皮做成袍子。 可现在镇子里全是病人,刚才经过肉铺的时候,屠夫都不在,找谁去剔骨呢。 正在林江思考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这老虎嘴中向外一趟,竟流出来了一颗紫色的珠子。 他心下好奇,伸手把这珠子捞了起来。 这是什么? 忽得一阵风过,林江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如溪水般顺著自己脚畔旁边流走。 再低头一看, 那妖虎已经没有了原来那股灵气儿。 第二十八章 打虎英雄 之前只老虎死的时候,林江能感觉出来,老虎尸体並非是凡品,然而,当这珠子顺著他的口中流出来之后,他就感觉这只老虎体內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亏空,只剩下一层皮包著空壳子。 就像是这只老虎所有的精华全在这小珠子里。 拿到鼻子旁边闻了闻。 没啥味道,不知道该怎么用。 实在不行洗洗乾净直接吃了吧。 把这颗珠子收走了之后,林江心中生了些好奇。 是不是开了灵智,会说话的妖怪死了之后都会有这玩意? 林江又拿脚尖踹著这老虎,寻思著要不要把它搬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些异动,侧目一看,发现李泽竟然站在不远处。 只见李泽怀中抱著不少碎银子和铜钱,用自己衣服兜著,生怕这些东西掉下来。 好像是来给林江送钱的,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惊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泽现在都顾不得看林江了,只能紧盯著地面上的大虫。 死了? 吃了这么多猎户的大虫就这么死了? 那些猎户可都是个顶个打猎的能手,都被大虫杀了,这位公子能把大虫杀了? 林江看著李泽,想了好一会儿,隨后郑重的走到李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泽。” “欸。” “这大虫是你杀的?” 李泽:“啊?我?” 李泽傻了眼。 我? 杀了大虫? 您莫不是在说笑嘍? 我哪有那些本事能杀大虫啊? 可眼见著林江的认真的眼神,再配合上林江展示出来的那一身本领,李泽大概能猜出来些事情。 咬了咬牙,点头: “对,我杀的,我看他害村子不爽利,取了砒霜,混在肉里给他毒死了。” “对,对对。”林江很满意的拍了拍李泽的肩膀。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人真聪明嘿。 “反正你毒死了这只大虫,镇子里可以上山採药了,我帮你把大虫拖回去,你去找个屠户来,我要几块好骨头。” 老虎肉林江確实不想要,小时候他吃过,当时山林里来了只大虫,偷吃耕牛,被猎户给打死了,骨头都让县衙收走了,就剩下了点肉。 林生风说虎肉好吃,又清香又软,乾脆就找县衙那边割了一点回来。 结果他自己下盐下香料,燉完之后那肉捞出来,简直就像是被风吹了七八天的腊干一样,而且还是酸的,硬的根本吞咽不下去,林生风说的完全不同。 林江修行吃喝之后能品尝到食物的鲜原味,他不太想吃又酸又硬的肉,不如要能泡酒骨头。 更何况这老虎感觉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好东西全在珠子里。 …… 林江带著老虎回到了镇子门口。 这门口的老乞丐已经抱著酒壶靠著石头睡著了,林江把这老虎直接扔到地面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也直接把老乞丐惊醒了。 他醒了之后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老虎。 沉默,良久沉默。 “俏郎君,你把大虫杀了。” 还没等林江说话,旁边的李泽就直接蹦了出来: “不是朱大少爷杀的,是我杀的,我用砒霜把他毒死的……” 老乞丐摆手:“行了,你杀的。” 虽然这么说,但老人的目光还一直落在林江身上。 林江也不说话。 李泽明显很兴奋,脸上还带著嘿嘿的傻笑,他把双手摊开,拿出来了不少的草药: “老先生,山上的药够了,你等我回去,我回去就调药,我给镇子里的人,我也给你一份。” “那看样子我还能再活几年了。”老乞丐道。 “活著好,活著多好啊,人就该活著。”李泽道。 大虫的尸体刚开始还没人发现,时间大概过了一柱香,有些身体还算好的壮小伙闻到了这股血腥味,他们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发现了这一只大虫已经倒在了镇子门口。 被这大虫祸害了这么久,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就是守在山口上的那只? 有个活分的立刻就从屋子跑出来,满街开始跑,边跑边喊: “大虫死了!大虫死了!” 他唤起了藏在房子里的一家三口,唤起了那些好几天都没有做生意的店面老板,唤起了快渴死的老人。 好奇的人纷纷探出脑袋,看向的是镇子口处,发现地面上真的多出了个大虫的尸体,死都不能再死了。 这一下子可就热闹起来了。 有人欢呼,有人叫,有人跪在地上哭,看著那还在燃烧著火焰,升起滚滚黑烟的方向。 家人在昨天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被送去焚烧的尸体,结果今天大虫就死了。 人生无常啊。 几个镇中大户也都探出了头,虽然他们都买了药,但是这镇子一天天凋零,他们也都不得劲,眼见著害灾死了,镇子又活了,这些大户也都拿出了堆积已久的鞭炮。 这些本来都是要在过年时候放的,但现在就和过年差不了多少。 本来快病死的镇子的,这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甚至比平常更加活跃。 当然,病还都没治好,很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就在镇子当中响起,刚才还兴奋著的人们马上就又蔫巴了。 镇中最大的那一户是王家,王家里面人口多,有一个老爷子,下面有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现在镇子里还都是有病,老爷子自然不能出门,就让大儿子出来。 他们得来孝敬孝敬打虎的英雄。 都看得出来,老虎是不能直接死的,一定是被人打死的。 大儿子到了镇门口,看著大虫尸首左右环顾一圈,此刻的林江早就回马车那边了,根本就不在这门口,他也就没看到什么外人。 没办法只能朝著空荡荡的地方鞠躬作揖: “不知何方大侠出手相助,还望大侠能赏个薄面,受我们镇子一拜。” 李泽一直在旁边等著,见到王老大出来,他也跟著出来了: “是我,是我用砒霜毒死的这个老虎。” “啊?”王老大看了看这老虎的胸口。 明显凹下去一大块。 “毒…毒死的?” “您就当是毒死的吧。”李泽嘆道:“我采了不少药,赶紧给镇子里面调药,別耽误时辰了。” 王老大能看得出来李泽有隱情,他是想多问两句,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只能压下心思: “麻烦李先生了。” 李泽刚要走,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脑门: “哦,对了。” “请讲。” “麻烦找个还乾的动活的伙计,切两个上好的虎骨出来。”李泽很认真:“要最好的。哦,虎皮也切下来,要最好的。” 第二十九章 什么都要给他 林江把马车驾驶到了镇子外口,就在这里等著李泽。 土路旁侧就是之前烧尸体的地方,上一场火还没结束,几个负责处理这事情的壮实后生不知道镇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好奇的往那边望,又是不敢离开火堆,生怕一阵歪斜的风吹过来,让火苗钻进山里,给山神的鬍子燎个精光。 还有些像是家属的人,或是跪著或是蹲著,他们麻木的看著眼前的火堆,噼啪跳动的火焰映入他们的眼眸,也不觉得烫。 唯独只想著送家里人最后一程。 没人说话,放火的后生们也不说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说话,眼泪就会掉下来。 比起此处的寂静,三兴镇里现在是非常的热闹,街道上有不少人都在谈话,说的兴奋,念得高兴。 他们实在是太过於聒噪,林江的耳朵又过於灵敏,能轻易的听到镇子里面的声音。 有不少人都说李泽厉害,胆大心细,真用砒霜毒死了老虎,而还有人说这事根本就不是李泽乾的,而是个不知长相的高手,高手不愿意露面,就乾脆把这功劳扔给了李泽。 眾说纷紜。 可惜病不可能马上就好,整个镇子里里外外还都是咳嗽声,有好几个身子骨本身就弱的在街上溜达两圈之后就险些跌倒,又被人扶回了房间里。 也不知道这药什么时候能起效。 “孙儿……” 林生风好像是被吵醒了,他用那第三只手掀开帘子,把小半张脸探出车窗往外看: “外面好热闹,过年了吗?我听到鞭炮声了。” “虽然时间没到,但也算是过年了。” “过年了好啊!”林生风笑呵呵的:“该给孙儿包红包了。” 三只手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林生风的表情又变得沮丧了起来: “我红包也丟了,我什么都丟了。” 林江想了想,从后车厢里拿出一块红纸,折了折,弄成了个信封的样子。 走到林生风旁边,递给林生风: “阿爷,没丟,在这里呢。” 林生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他把红包拿到了手里,又郑重的还给了林江: “孙儿拿好红包。” “孙儿收下了。” 林江郑重的把红包收到了怀里。 林生风真的很高兴,但他最近很嗜睡,本来还想再和孙儿多谈两句,但是哈欠虫马上就爬了上来。 “孙儿,我又困了。” “那您就先休息吧。” “嗯。” 帘子放下,不一会林生风的呼嚕声就又传来了。 小山参终於从袖口又爬了出来,这一路上除了看守马车那阵子,她基本上就全藏在林江的袖口里。 她疑惑的看了看林江手中的红包: “这是什么?” “这是红包。”林江解释道:“里面是压岁钱,过年的时候,长辈会拿一些给晚辈,希望晚辈能够岁岁平安。” “那我也能有吗?”小山参的眼睛亮了起来。 “现在不是过年,而且你也应该是我长辈。”林江又在后面的车厢里面拿出来了一张十两的银票,折了折,放到了这个红包里:“但是我觉得无所谓。” 小山参拿到了红包,脸上又是满目的笑。 ′??`? 她也很开心。 小山参重新回到了袖口里,说实话,她到现在其实也不太明白这银票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这是林江送她的东西,就和那些小人书一样,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她得好好把它们珍藏起来。 林江不知道小山参在自己的袖口里面做什么。 他本来还想拿出那个珠子再检查检查,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侧头一看,发现是李泽抱著那一堆虎骨跑了过来。 这些骨头明显刚剃出来的,看起来还挺新鲜,有一些血跡沾在了李泽的身上,也粘在了他的脸上。 在虎骨的最外面还包了一套虎皮,漂漂亮亮的。 李泽却带著笑容,对此完全不在意。 “朱公子!朱大公子!您要的虎骨!” 林江还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起的这个假名字。 “怎么还有皮?” “我们镇子里没人喜欢皮,这就应该给您。” 其实林江也不太喜欢皮,真要製成的袄,总感觉有点太里胡哨。 可人家拿来了,自然也不能扔掉,乾脆一併收下了。 林江包好虎骨虎皮之后就將其扔在了后车厢里。 之后到了渝乡,还得找一壶好酒给虎骨泡上。 现在的酒不行,差点力气。 “公子接下来要去哪?” “要去该去的地方。” 李泽明白了,公子肯定是世外高人,说不定还是神仙,只不过是路过此处,顺手把他们镇子救了。 不能问来处,不能问去处,甚至不能问名字。 话卡在嘴里,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双手抱拳,向著林江的方向深深一鞠躬。 林江也抱了个拳,回了个礼,一扬韁绳,两匹老马吐了白气,踏步前进。 初春阳光映照前路,只留那马蹄声踏踏远去。 …… 老乞丐在喝了药之后,身体暖和了不少。 李泽又给这老乞丐准备了一床好被子,拿了点烧鸡,拿了点酒,送给了他。 老乞丐欣然接受了。 晃荡晃荡,在这三兴镇又等了三天,终於看到土路尽头有个中年人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在他背后还跟著几个只穿了布衣的年轻人,但也是板著脸,一丝不苟。 中年人停到了三兴门口,立刻就下了马。 他从马背上取下了一件精致漂亮的大袄,走到了老乞丐身边,给老乞丐披上了。 又拿出个葫芦,倒出了两粒金灿灿的药丸,递给了老乞丐。 “大人,將军那边封路,我和他们周旋了一番,来晚了。” “真他奶奶的等你们来救,老子估计早埋这了。”老乞丐骂了一句,还是把药丸拿了过来,囫圇吃到了嘴里。 他脸色立刻就恢復了红润。 老乞丐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尘土: “你来的太慢,就罚你在这村子里面守一年,期间如果见到有人来村子闹事,你就把那人的皮给扒了。” “是。”中年男人没有任何的迟疑,对这个惩罚心甘情愿。 “镇子里面有一家卖药的,叫李泽,你去给他家打工,保证他一年之內荣华富贵,让三兴镇姓李。” “明白。” “他好像还有个儿子,你去教他儿子本事。” “好的。” 叮嘱完这些话之后,老人到了刚才中年人骑的那个大马旁边,一拉韁绳,直接就上了马。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中年男人问。 “我要去趟渝乡,那里有人掉钱眼里了,我不太喜欢,我要把他的腰塞到铜钱里面去。”老乞丐道: “而且我感觉那边有点问题。我不应该生病,哪怕是我受伤了,伤的很严重,也不应该生病,但我还是病了,几乎快要了我的命。这病根不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有人能调出来治这病的药,用的药材还都很便宜,听说住在白山。” “我这就联繫人去白山。” 老乞丐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道: “我还遇到了个小伙子,我非常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您告诉我名字,不管是他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当城县之长,想要天边的四五个美人作妾,我都能满足他。” “不够,他得全都有。”老乞丐道:“可他没告诉我名字,他有隱情,有本事,又不太想暴露身份,你就不能让他暴露身份,但我知道他的长相,是个俊朗君,我回去画下来,只有擅长找人的人能看,找到他就悄悄把东西给他。” “好。” “那我走了,明年开春你再走。” 老乞丐带著三个隨从就这么离开了。 中年人从怀中拿出了一把粉末,照著脸上一糊,下一刻,他就变成了一个更没什么特点的中年人。 他进了镇子,左右打听了一番,找到了李泽的住处。 敲了敲门,李泽给他开门了。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 “俺叫黄牛,附近农户,家里人生病死了,无依无靠,想到老爷家谋个长工……” 第三十章 姑娘,你生的美极 路周围的水多起来了,街道上的人多起来了,水里的船多起来了。 林江驾著马车走,旁边有商队,有行脚商人,也有乾脆就在路边摆开摊子叫卖水果的贩子。 大一点的商队里面偶尔会混跡一些姑娘,她们有些是侠女打扮,有些则是坐在车厢里面,用罗珊打扮自己。 这些姑娘们也都大多会侧过脑袋,看向外面正在驾车的林江。 发现林江和她们对视之后,又会立刻羞的扭过头,將双手捂住脸,不好意思。 小山参从临江的袖口当中探出脑袋来,她也发现了这个情况,非常的疑惑: “那为什么看到你之后就会把脑袋侧开?因为她们做了坏事吗?我看小人书里说,做坏事的人都心虚。” “她们不是心虚,她们是害羞。” “什么是害羞?” 林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山参解释了,乾脆认认真真的驾车。 渝乡很大,就像是前两天的老虎说的,韩柏城就是渝乡的。 但林江不去韩柏,他去旁边的苍松镇。 他奶奶在镇子里。 韩柏城和苍松镇其实离得並不算太远,马车只需要一个白天就能到,中间还有不少的麦田和城旁镇,又是给四周供吃食,又是能供路人歇脚。 这地方自然就不会有山匪了,真要是有的话,那就是啪啪打当地官员的脸。 所以这儿没有山匪,只有衙役。 林江將把马车拐向苍松方向时,车流量其实並没有减少太多,苍松靠著一片大湖,大湖又有一条宽流的河,这一路到海城,那条水路很重要,人自然不能少。 他的奶奶就是那湖边最大的大户。 手下好几条大船。 很快,马车就到了镇子旁边,虽说只是个镇子,但是已经立起了高高的围墙,门口还有侍卫在那盘查,繁荣程度根本就不比韩柏差。 过门的话,需要出示下凭证,商人有商人的凭证,鏢师有鏢师的凭证,如果只是那种街边的行脚商,则是需要稍微检查一下,身上没什么太明显的违规东西就能进去。 林江的马车比较显眼,侍卫们想要进车厢里检查,將之给他们撩开了一个小角,这群侍卫看到还在酣睡著的老爷子之后也就放他过去了。 没邪门的兵刃,何必拦著人家? 沿著记忆的方向,將一路向著河边走去,进了苍松之后,街上的姑娘就更多了,有年纪已长却风韵犹存的,也有年轻活力古灵精怪的。 大多数姑娘都会將好奇的目光投向马车上这位翩翩公子,有些热情些的甚至会朝他招一招手绢。 林江一一微笑著回应。 渝乡佳人多,確实如此。 踏踏脚步,林江终於来到了大河旁边,奶奶的宅子就在这里。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靠著湖的那间房,每天早上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大湖上面渔船行。 后来就不喜欢了,那间房太潮了,住著不舒服。 到了河边之后,先没看到宅子,反而先听到了骂声: “呔!哪个腌臢泼才敢在这下网?” “呸!你这拉縴的夯货,当真不见眼力见儿?河又不是你家的!与你何关?” 打眼一看,就发现有两伙人正对著骂。 一伙站在岸上,一伙站在船上,显然是縴夫和渔夫。 双方骂的很凶,从最开始孬货杂种,后来縴夫骂渔夫们“活该撞水鬼”,渔夫则是骂縴夫们“水里倒栽葱”的,火药味就愈演愈烈,抄起船桨,拿起縴绳,眼著就要火拼起来,忽得听一声老嫗斥骂,压下了所有人: “靠水吃水的人,自己还打起来了,龙王瞧见了你们这帮损德行,都得把你们给淹死!” 在火头上的人听了骂,是侧头找骂人的源头,想狠狠懟回去,可见了那老嫗,所有的怒火一併压入了喉中,剩下满脸的訕笑。 那是个衣著有些灰的老妇人,头髮是雪白的,眼角有两道深深的皱纹,可她身段和样貌仍是出眾,瞧上一眼,便能让人移不开目光。 身边还有几个穿著大褂的男人,瞧起来身份地位也是不低,都是附近湖边的掌柜的,唯中间的老太太马首是瞻。 眼见著吵不起来,这一群人也都向著四周散开,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被逐一赶走,整个湖边重新变得安静。 老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眉间锁在一起,愁容都写在了额头上,她转头和掌柜们耳语了几句,就想回到旁边的宅子里面,却忽然目光一侧,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 当瞧见马车上面坐著的林江时,老太太立刻就掛上了满脸的笑,愁容也都消融了: “孙儿!” “奶!” 林江从马车上翻下来,快步走到老人旁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就是他奶奶,闻香怡。 鬆开之后,闻香怡伸手摸了摸林江的脸: “又长大了,上次见你得有一两年了。” “一年半。”林江道。 “怎么忽然来找奶奶了?”闻香怡看了眼马车,“里面是你父母,还是那个老不死的?” 林江没说话,闻香怡眉头皱了起来。 她察觉到不对劲了。 “有什么事啊,先进了屋子再跟奶奶说。” 於是直接带著林江进入了不远处的宅子里。 宅子还和林江之前的记忆差不了多少,里面很大,有不少的下人,有些来这办事的掌柜,来来往往很热闹,整个前院的门槛都被踏的有点平了。 过了种满柳树的长廊之后,到了后院就僻静的多,这里只有专门伺候闻香怡的下人,工作上的事都扰不到这里。 进了主院之后,林江还是没鬆开抓著韁绳的手,闻香怡就乾脆把所有下人全都遣散走,问林江: “来,告诉奶奶,谁欺负你了?” 林江轻嘆一声,把自己父母因病去世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闻香怡。 他省略了自己掘坟而起的事,但就算如此,让这位老妇人的脚下晃了好几晃。 如果不是林江手疾眼快,恐怕老太太都瘫下来了。 她哪里能想到孙儿远道而来,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这样的一个噩耗。 儿子和儿媳妇死了! 要知道林江的父亲其实跑渝乡跑的很勤,药行那边更多是母亲接手帮忙,整个渝乡的產业之后都是要留给他父亲的。 却没想到生了这种事情! “灾啊……哪来的无处灾……” 把闻香怡扶到了石椅上,这才让闻香怡缓过来。 不过这老太太的眼神仍是落寞悲凉: “他日……得去看看坟啊……” 毕竟是管理了这么多年水行的大当家,老太太调整心情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她重新看向了马车,眼神多少有点复杂: “这里面……是那死老头?” “是,阿爷……现在精神有点不太稳定。” “死老头,就得让你睡外面,冻死你。”闻香怡碎碎念了几句,却亲自到了车厢旁边,把车门打开。 阳光落到车厢內,林生风被异动弄醒了,他茫然的看向了车外,一眼就看到了闻香怡。 像是著了魔一样,林生风慢慢从车厢內走出来。 第三只手直接吸引了闻香怡的注意,闻香怡咬了咬嘴唇,却好像並不害怕,只是双手迎住了林生风。 “死老头。” 她骂了句林生风。 林生风听不懂,一直紧紧盯著闻香怡。 忽然,露出笑容: “姑娘,你生的美极。” 第三十一章 晦气东西 “姑娘,你记得吗,我说过,您可生的实在是美极了。” 林生风紧紧握著闻香怡的手,脸上掛著憨纯的笑容。 闻香怡嘴角微微动了动。 她刚推开帘子看睡著的老头时,心里还满是埋怨,打算一会儿等他出来数落他几句,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数落的心,泪含在眼眶里打转,都快掉下来了。 “姑娘,你叫什么?” 林生风又问,闻香怡沉默良久,才终於把喉中的哽咽压下去: “我叫闻香怡。” “闻香怡,真好听的名字,这名字真好听。” 把话在口中反反覆覆咀嚼了两遍,林生风才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有点害怕的缩了一下,身体压低,声音对闻香怡说: “吁,咱们需要小声点,我那內人啊,比较善嫉……” 闻香怡听了这话,脸上却並没有露出什么恼怒,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不死的。” “姑娘何出此言?” “她善嫉,就不要让她知道好了,我跟你在一起,我知道哪里有好酒,我知道哪里有美景。” “可我又不能和你待太久。” “为什么?” “因为我內人也很好,我很爱她……” 林生风的眼睛更加茫然了: “姑娘,我还是有些困。” “我带你进屋去。” “可我不想睡,我想陪著你,你记得我说过吗?你生的极美。” “我记得。” 闻香怡拉著林声风进入了屋子里面,应该是给他寻一间上好的房间,让他先住下。 林江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心中也不由得轻轻感慨一声。 本来还担心奶奶会不会真的生气,把老爷子给赶出去,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多了。 见东家离开,在外面一直避著的下人们也就立刻围了上来,帮著林江停好马车。 “少东家,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有个漂亮的姑娘到林江身边细声细气地询问著他,姑娘本来垂著头,但眼睛还时不时往上瞟,落到林江脸上。 “再帮我拿一坛好酒来。” 林江打开后箱掏出了一大堆骨头,外面还包了一件虎皮,嚇了这姑娘一跳: “少东家?这是?” “路上碰到了位打虎英雄,他搬不走老虎,我就了点银子,把他的虎骨给买了下来,打算拿酒泡一泡。” 小姑娘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飞快的就跑到后面取酒去了。 没一会儿,几个汉子就搬了个大罈子来,林江乾脆把骨头都往里一放。 酒还得泡一阵子。 “至於这件虎皮……” 林江又那拿出来了虎皮:“你们去城里寻个工匠吧,把虎皮做成毯子,到时候赠给奶奶。” 侍女也应下了。 她才刚想走,林江却又叫住了她: “还有一件事。” 侍女表情略有尷尬。 您就不能一口气把事情都说完吗? 可看著林江那张面,侍女把话压回了心里。 可他生的漂亮,哪怕把话拆成三段来说,那也是好听的。 “得麻烦去寻个丹青画家的消息。”林江想了想:“是个有本事的漂亮姑娘。” “少东家,您这难不成是喜欢上人家了?”侍女一下子惊了。 林江:“……我都不知道那姑娘长的是什么样。” “啊?那怎么找?知道姓名吗?” “也不知道。” 侍女:“……” “那是个很厉害的丹青大家,又生的漂亮,肯定有线索,我只要线索。择日我想去拜访人家。” 得將小山参这事记在心上。 侍女虽然不理解林江为何要这么做,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就在正厅里面等,下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他就在这慢慢喝,直到把茶水从有色喝到了没有色,闻香怡也才从內厅里面走出来。 眼圈红,显然是刚才哭过了。 她也坐在椅子上,长长嘆了一口气: “那老不死的……” 再看向林江时,眼中更是满是柔情: “孙儿啊,你就在这好好住下,奶奶教你怎么管理水行,以后奶奶这些生意啊,都是你的,奶奶再帮你物色几个漂亮媳妇,你得给奶奶生两个大胖小子。” 林江脑门子上的汗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这怎么前世自己被催婚,现在还在被人催婚呢? “奶奶!奶奶。”林江赶紧叫停:“我其实还有些事想问您,三件事。” “你说,你说,奶奶肯定什么都告诉你,別说是三件了,三十件都行。” “奶奶,首先我想问一下,韩柏里面有没有驯妖人?” 这第一个问题直接就让闻香怡的眉头皱起来了: “有,一般都是官家的,什么地方出了点灾,闹了些妖怪,都是他们去弄,平常很少和常人接触。孙儿,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们了?那些人不好,很危险。” “没啥,路上碰到一打虎英雄,听他说了驯妖人的事,我之前没怎么接触过,有些好奇罢了。” 老太太嘆息: “我们家里人之前都刻意让你少接触这些,年轻人火气旺,听到有本事的都会心生嚮往,可那实在是太危险了,说什么江湖,不都是群卖命的亡命徒?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万一哪天掉了呢?” 林江却是摇了摇头: “可完全没有本事的话,在外面就和鱼肉一样,风险太大。” “学习经商就不是本事吗?只要你兜里银子多了,自然会有人过来帮你,奶奶院子的支柱都是个四重天的內堂好手,他不也得听奶奶的吗?” 林江眨了眨眼睛。 內堂他知道,觥玄之前和他解释过了。 四重天又是啥? 本著不懂就问的原则,林江直接把这问题问了闻香怡,闻香怡道: “江湖人吹嘘自己的阶级罢了。他们这群打打杀杀的,总是说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群人就想爭个上下,乾脆就用道行深厚程度划分了这么个等级,这样以后在江湖上一碰面一重天的知道打不过二重天的,二重天的知道打不过三重天的,免去了不少麻烦。” 言及於此,闻香怡脸上却也露出了些许嘲讽: “那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会被下毒弄死,眾人砍死,铁骑踩死?” 林江点了点头,算是大概明白了。 点星应该是这登天的一环,外堂和內堂也是登天路途上的层次叫法。 不过不管是奶奶还是觥玄道长都对內堂外堂不怎么在意。 属於人多靠人堆就能堆死的范畴。 闻香怡听出来了林江的弦外之音,便问他: “孙儿,你是不是想去学本事?” “是啊,第二个问题就是想问您这附近有没有谁会本事?”林江道。 闻香怡连连摇头: “我可不能让你学本事,我们这混河边的有句话,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你学的本事越多,死的也就越快,不能学。” 闻香怡態度坚定,但林江最会哄老头老太太了: “欸,奶奶,防身健体呀,我总不能一直在宅子里面窝著,打打拳锻链锻链身体,以后也好多找两个漂亮姑娘。” 一听这话,闻香怡態度直接鬆了下来: “那行,就咱们这个大支柱吧,我让他教你些。” 林江点头应下了。 他现在就是想学点本事,哪怕是最基础的武学也行。 力大无穷,身手矫健,但总不能一直挥王八拳。 现在身上还放著盒子,很可能会引来歹人,这几次碰到的,还能一拳打死,万一之后碰到个轻功点满的,就一直在那满天飞,朝他扔暗器,就算伤不到他,那也烦人啊。 “孙儿,你这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闻香怡问。 林江则是直接从怀中把盒子拿了出来: “我这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奶奶,你有这盒子的钥匙吗?” 闻香怡盯著盒子,眉头直接向著里面锁紧了起来: “怎么是这个晦气东西?” 第三十二章 湖中影 “奶奶?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闻香怡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这东西该扔掉。” “啊?” “孙儿,你知道我和那死老头一直吵架吧?” 林江怎么能不知道? 一天吵到晚,有时候还会打起来,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知道。 “我们两个吵架,就是因为这个。”闻香怡指了一下林江手里的盒子: “你不是想学本事吗?其实你爷爷也有本事,而且他本事还不小。” 林江没说话。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 奶奶和他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也知道。 刚才闻香怡明明已经看到林生风长了第三条胳膊,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也不问林江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把林生风给搀到了內屋里。 闻香怡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情,回忆起来了过往许久之前的往事: “年轻时候我和他相认,那时候他长得很俊俏,和你现在差不了多少,说话又好听,我就被他骗了去,和他结婚,和他创业,在一起足有十年,一直都没告诉我他会本事。 “后来你父亲出生,慢慢长,长了很大,家里忽然来了一伙人,那伙人和那死老头谈了谈,让死老头把箱子拿出来,死老头就把这个箱子拿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脑袋都砸开了。 “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会本事,而且本事很大,比我现在雇来的支柱本事大,比苍松和韩柏里面的人加一起本事都大。 “可再大的本事又能怎么样呢?拿了这晦气的东西,就总有人来找,我就和他吵,让他把这东西扔了,他不肯,说很重要。 “我这才和他分的家,让你父亲常来我这边。” 林江总算是知道这些年为什么老爷子和奶奶一直吵架了。 一个神秘兮兮的盒子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多危险,老太太確实会觉得它晦气。 闻香怡走到了林江身边,双手附在了他的手掌上: “所以我不喜欢这盒子,听奶奶的话,赶紧把这盒子扔了,奶奶让人把盒子送到海中央去,直接绑上石头,沉到大海里面,再也没人能找到。” 林江能看得出来,闻香怡真的很担心他。 好端端的,自己儿子死了,自己儿媳妇死了,自己总是骂的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也疯了。 唯独只剩下最正常的亲人,就只有林江了。 在她看来,这盒子简直就是祸啊! 可…… 林江看了看盒子。 这烫手的山芋,里面恐怕也藏著林江为何能够死而復生的秘密。 而且…… 他不太想扔。 “你不想扔?” “是。” “为什么?”闻香怡问。 “阿爷守了这个东西一辈子,这个东西肯定对他很重要,如果扔了的话,阿爷肯定会很伤心的。” 这是实话。 了一辈子心血留下的东西,肯定很重要。 闻香怡眼神一下子就软了。 再硬的话都没办法继续说出来了。 她只能长长嘆息: “那这盒子就早已经丟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你也不知道他在哪。” “是,早就丟了。” 林江把它重新揣回到宽大的衣服里。 闻香怡重新坐回位子上,她的身体有些佝僂,似乎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嘆了口气: “孙儿,你是想走江湖?” “倒不是走江湖,是我认识了个朋友,她要寻一个丹青大家,真要是找到了,难免要过去拜访人家,总不能一路上一直让武行家跟著。” “唉,唉,唉……” 闻香怡接连嘆了三声,才摆了摆手: “这事你先让奶奶想想,奶奶再想想,旅途奔波,你先去歇著吧。要是想学本事,就先去找大支柱。” “好。” 林江其实不太累,但是他得换身衣服了。 爬山过镇子,驾马车,衣服已经脏了。 几个漂亮的侍女带著林江去了房间,不是那间靠湖的房,而是另一间更大的房间。 这是闻香怡专门给林江准备的房,里面有大床,有张大桌子,有个高高的书架上面全都是各种经典故事,甚至还有一个拿石头堆成旁边被匠人细心打磨过的浴池。 浴池下面接著的是湖水,闻香怡先找匠人做过进出水口的修改,有个石门,打开之后就会放进来乾净的水。 到时候只需要支会一声柴房,就能泡上一个热水澡。 据说是借鑑了隔壁香水行的手段。 具体的林江不懂,他真的想要洗洗,就让侍女通知一下外面的人,然后想要自己把衣服脱下来。 结果衣服脱到一半,林江发现只走了一个侍女,剩下的一个眼巴巴看著他。 “你干什么?” “伺候少爷。” 林江:“……” 他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事来著。 林江不喜欢自己在洗澡的时候,还有別人在旁边看著,於是摆摆手,直接就让这个侍女出去了。 侍女满脸的惋惜,但也不敢违背林江的意思,就这么离开了。 林江换好了居家衣服之后就在床上等,等了好一阵子,水才的热乎。 他又从柜子里面取了个不漏水的小碗,专门整了一些乾净水,將其烧到差不多后,也让小山参进了一起泡。 就这样,林江泡在池子里,小山参泡在飘在池子上面的碗里,林江脑的顶上盖了一块大毛巾,小山参脑袋顶上盖了一块小毛巾。 算是休息了。 享受了一会儿热水澡,林江出来擦乾了身体,取了张纸,研墨开始写信。 他记得青泥洼那个倒霉兄弟。 写了一封之后,林江担心送信可能送不到,就乾脆又写了三四封,全封装好之后,他换上了一身乾净的衣服,出了门。 有个侍女见他想要离开,连忙拦住他: “少爷,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您现在是要去哪啊?” “好久没来苍鬆了,在镇子里面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按照规矩,这个侍女感觉自己应该拦一下,可是当林江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之后,侍女就感觉眼前的风景都乱了,心臟在那咚咚乱跳。 等再回过神来,林江已经不见得去处。 她羞的跺了跺脚,急忙去找闻香怡了。 …… 林江上了街,现在天色將暗不暗,有几户夜间行乐的坊已经把灯笼掛在外面了,苍松的街上还是热闹。 林江先是找到了跑马的驛站,给出的第一封信,然后找到了武行家给了第二封,第三封让小山参偷偷摸摸举著扔到了递铺的信堆里,最后一封他不知道给谁,自己先留著。 真要是一封都没送到,那他还得亲自跑一次北边。 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湖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几家戏坊已经让姑娘上街去寻那些富庶的贵公子进去,路边夜市叫卖著的伙计们卖力的扯著嗓子。 有些小伙子小姑娘们在路上走著,头上也別著几支早开的。 渝乡只都有带的习俗,这是风雅。 远处湖面上有个大船,正在慢慢的行过大湖,船上的屏布后面隱约能看到那些漂亮女子们的身形,亦能听到管弦合奏之音。 林江盘算著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吃晚饭了,可他才刚迈开腿,忽然听到岸边有人惊慌的喊: “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一皱眉,林江也快步走到了岸边。 这围满了人,可却没一个下湖的。 他看到个渔夫打扮的男人正在水里不断的扑腾。 借著河岸旁边璀亮的灯火,林江隱约能看见,那渔夫的脚下有一团黑影,正绕著他来迴转! 第三十三章 少东家!这水下不得欸! 林江看过这个落水的,今天白天到这的时候,渔夫和縴夫吵架,他就是带头的渔夫。 按理来说渔夫不应该会被溺死,这种人天天都和水打交道,属於浪里的白条,进了水里说不定比鱼游的还快。 但他脚底下有个巨大的影子,影子绕著他打转,水里就不安生。 人终究不是鱼,没办法在水底呼吸,就是这老渔民水性实在是太好了,才能保持现在都没被淹死。 可他也马上要被淹死了。 岸边有个中年汉子,手里拿了根绳,他朝著湖中的渔夫大声喊: “老匹夫,接好了!” 然后就用力把绳子往外一扔。 这绳子竟然精准的落到了渔夫手里。 扔绳子的这个林江也认识,这是白天对骂的那个縴夫。 绳子扔的准,渔夫也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那根绳子,岸上的人一起使劲,然后把渔夫拉出来。 水里的漩涡力气太大了,他们实在是拽不动。 林江也悄咪咪的摸到人群当中,用力拉了一下。 水里的渔夫立刻就被拉得近了一点,但同时他也“誒呀呀”的哀嚎了起来: “要断了,腰要断了!” 林江把手鬆了。 河里那东西在河岸上的人较劲,渔夫就是两者中间的绳子,原本柔和的水现在变成了裹住人的拳头,真要是拉上来,恐怕渔夫也从中间断成两截了。 拉不行…… 那就下水。 林江会游泳,游得还可以。 而且他其实不用呼吸。 只可惜刚换的这一身好衣服。 林江把小山参旁边地面上一放: “先下水,你在这等好。” “我也要救人!我是大侠!”小山参跺脚。 “你会游泳吗?” “我…我……” 小山参只会泡澡,不会游泳,如果让她下水的话,恐怕冒著泡就沉下去了。 “那就等我上来。” 安抚好了小山参,林江直接就走到了江边,唰的一声跳下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岸边正在拉人的縴夫都傻了,他急匆匆的喊: “后生!不能过去欸!那是水鬼!那是水鬼欸!” 林江哪里听他的话,直接进了水就开始朝著渔夫方向游。 他本身胳膊力气就大,游起来更是气势如虹,旁边的水流直接被掀开,拔起一阵浪。 縴夫被泼了一脸水,却是瞪大眼睛,目瞪口呆。 “好大的气势!” “是哪家的横练武行?” “武行也打不过水鬼啊!” 拉绳的人七嘴八舌的念,他们仍是不敢鬆手,只能在这使劲的扽。 只希望那破浪的武行真能把人捞上来。 …… 船悠悠,声音靡靡。 这艘大船正向著河岸边靠去。 这船走在苍松和韩柏间,韩柏去的少,苍松来的多。 韩柏也有条河,没那么宽,也不连通什么,船去那只能停靠接人,真要是耍起来,还得来苍松。 今日这船的船主接了一份大活,湖边最大的水行来了位少东家,听说少东家经歷了不少事,老东家很心疼,要给少东家接风洗尘,自然就要准备最好的宴会。 苍松和韩柏最好的宴是什么啊? 自然就是这艘大船了。 而现如今,船两侧除去那些正弹著靡靡之音的姑娘们,船侧上还倚靠著几个衣著华贵的掌柜的,他们也都是附近渔船行的。 “刘掌柜的,这事而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看什么事儿?” “少东家唄,少东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嘍?用眼睛看。”刘掌柜道。 “別给我打马虎眼。”邱掌柜的气笑了:“你心里应当是明镜的,少东家来了,老太太心疼他,有心要把所有產业都给少东家。” “那就给他唄,那可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你就算去跟老太太说个不,老太太还能听你的不成?你又不是他孙子。” 邱掌柜感觉自己如果有一天死了,那大概率就是被这刘掌柜给气死的。 “你到底懂不懂啊?他个小娃娃,你让他去管咱们水行?老太太厉害,那是老太太吃过的盐多,走过的路多,能带著咱们挣钱!那小子上去了,万一他是个紈絝,一天到晚就知道找婆娘,咱们水行不都得被他败光了?” 邱掌柜嘖吧两下嘴: “最近河里那水鬼又闹腾了,老太太也愁的没办法,水行收益本来就在跌,那时候真要是有个紈絝接管了水行,那简直就是咱们的灾啊!” “那你想怎么样?”刘掌柜问:“难不成找人把他杀了?” 邱掌柜嚇得脸都白了,直接伸手把刘掌柜的嘴给捂住了: “你会不会说话?你会不会说话!我早晚有天得先掐死你!” “你这不还是想杀人吗?”哪怕被捂住了嘴,刘掌柜也毅然决然的说出这句话。 邱掌柜不捂嘴了,开始捂住自己胸口。 不继续逗闷子,刘掌柜靠在了围栏上: “你这就是想太多,孙儿不厉害,船行一衰落,这钱和財还真都是咱们的,孙儿厉害了,赚的更多,我是没啥想法,我看你其实也没啥想法,想法的是姓菜和姓茂的,他们俩早就弄想把手伸的更远了。” 邱掌柜嘆息。 老太太手底下有四个掌柜的,都各自有心思。 他和刘掌柜都是老实挣钱那会儿,让他们搞什么勾心斗角的算计,他们也不会,只希望能安安生生把钱挣了。 至於那菜掌柜和茂掌柜。 他们最近傍上了城西的大户。 大户姓茂,本就是茂掌柜那家的,也是走商的世家,不少时候都需要和水行合作。 茂家老家主还好,是个性子宽温的人,但是老家主之前生了一场怪病,脑袋顶上多了个红色的珠子,没多久就死了。 新的茂公子接任,眼高手低,上来就想咬水行一口。 水行哪里惧他,正面斗了一次,就把茂家打了个服服帖帖。 然而还没过去几个月,水行的水底下就冒出来了这么个水鬼。 水行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猜到了茂公子,却又没有证据,只能这么拖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看下面。” 刘掌柜突然一伸手,邱掌柜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个渔夫正在水里扑腾。 “娘的,大喜的日子要见红。”邱掌柜啐了一口:“又他娘是这水鬼,韩柏那些有能耐的啥时候才能来?” “不知道,老太太早头个月就把信交给他们,他们一直没反应。” “真他娘的。” 邱掌柜嘆息著今晚又要死人。 “嗯?你再看。”刘掌柜又伸出手指。 “我心地善良,不愿意看人死。”邱掌柜用袍子遮挡了一下视线。 “不是,有人下水救人。” “救人?上次有个精壮汉子想从水鬼手里救人,被拖下去,一併撕成了碎块,这不更惨了吗。” 但邱掌柜还是看了眼水面。 他看到有个人影正在气势十足的拨开巨浪,朝著溺水的渔夫方向游去。 人影穿了一身漂亮的贵气衣服,现在已经被水浸透,而他的面相也是好看,属於夺人眼目的那种。 可怎么…… 越看越眼熟呢? 噫吁嚱(欸握草)!少东家欸! “救人!救人欸!赶紧救人!千万不能让少东家过去!千万不能让少东家被水鬼抓了去啊!” 邱掌柜的惨叫响彻了整个船,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跳进这水里也得死,他恐怕自己都下去捞人了。 现在没办法,只能在船上方朝著林江的方向大喊: “少东家!这水不能下!不能下欸!” 然而,林江却完全没听他的,一路朝著那个落水的人游了过去。 眼见著林少爷已经进了水鬼的攻击范围,两个掌柜的脸都嚇白了,他们两人惊恐的抱在一起,生怕林江真死了。 水行现在本就全都是事,如果林江真死了,那老太太不得当场病重不起? 那水行可就乱套了! 船距离落水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是他们想救,也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邱掌柜已经不敢看了,又想用袖子遮住眼睛。 可衣袖才遮了半目,剩下的半只眼睛就看。 林江好像…… 没被水鬼抓下去? 他好像…… 踹了一脚水鬼? 第三十四章 盯著点那俩人 林江游到这渔夫身边时,渔夫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水下的东西在和岸上的人较劲,林江游过来的时候,附近水都硬了,全不像是水里游泳,像是在泥里走。 渔夫靠著最后的意识死死攥著眼前的绳子,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把绳子鬆开,那就是真的死了。 见著有人游泳过来,他下意识的就想去抱住那人,死死將对方缠住。 这落水者的本能,有不少下水施救者,都因为这个而丟了性命。 他手快,也直接把林江抱住了,林江胳膊也不太好动。 林江想了想,照著渔夫脑袋轻轻拍了一下。 渔夫晕过去了。 这样就方便多了。 他用胳膊肘夹住渔夫,想要往外拉。 水下那东西不乐意,那一团阴影在湖中左右摆动,飞速朝著林江的方向行了过来。 黑影游的极快,其行过的地方,水波都向著两侧盪开,泛起白色浪。 林江回头,借著稀薄的光,朝著水下一看。 他看到了个人影。 那是个女人。 女人非常漂亮,身上穿著一身深闺大小姐才会穿的衣裳,面无表情,脸无血色,头髮是顺著水往上飘,就像是生在水底的草一样。 她四肢固定,就这么直接向著两人的方向飘来,速度极快,四周又黑。 就像是平地撞了鬼。 可林江不怕鬼。 这人还不如沈家小姐嚇人。 他卯足了力气,对准了水面的方向,直接就一脚。 “碰!” 女人散去了。 但林江却皱起来了眉头。 没踹到。 空的。 他很確定自己的脚应该是落到了那女人的位置,然而那什么都没有。 幽灵? 鬼祟? 眼见这湖里的影子又开始重新凝结,林江想了想,最终还是带著这渔夫朝著岸上行去。 自己打不到对面,在水里继续扑腾也是白费力气。 先上岸再说。 水里的影子眼见著林江离开,似乎也是感觉自己对付不了林江,也就没追上来。 把人扔到岸上,岸边围著的人也飞快把渔夫扶到了安全的地方。 有的给他拍背,有的给他顺气。 虽说被嚇得三魂七魄离了体,这渔夫还没死,只是话都说不利索,腿脚也站不稳。 想给林江跪下道谢,双腿却都不利索。 “你先好好修养,想报答以后再说。” 林江摆了摆手,让縴夫把这渔夫送了下去。 他则是微微侧头,朝著旁边看。 不远处,闻香怡已经带著个精壮的汉子走了过来。 看样子是免不了一顿说教了。 …… 船主仓內摆开了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皆是河海山珍,看著豪气又有分量。 最中间的主桌又是要比旁边的这些小桌额外大了一圈,菜餚更是丰盛。 不过这次宴会的主人公身边却旁边站满了好几个侍女,正在拿著手帕给他擦脸。 林江刚换的衣服因为下水湿了,於是乾脆上船换了一身衣服,但刚从水中出来,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干的那么快。 他实在是不適应有人给他擦脸,乾脆就摆了摆手,让这些侍女们先到一边去,只把手帕留下,自己去擦。 小山参探出个小脑袋,紧紧抓著林江的袖口,让自己不掉出去。 她太小了,只露出几片叶子,还以为是衣服上的装饰,就没人在意。 旁边闻香怡还在埋怨: “我知道孙儿你心肠好,可你也不能那么莽撞啊,那团影子是水鬼,已经在湖里盘踞了许久,奶奶找了那么多有能耐的人都没能除掉它,你说万一你也被那水鬼伤了,奶奶该怎么活啊?” 林江擦乾净了脸,又擦了擦头髮,笑道: “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还救了个人。” 闻香怡嘆息。 “奶奶,你说那是水鬼?它在湖里这么久,应该是害了不少人吧。” “是啊。” 回答林江的並非是闻香怡,而是旁边一个中年人。 这男人目光稍微有点呆滯,脸有些木,听了林江讲话,才还勉强挤出来点笑容。 这人林江见过,姓菜,是江上的掌柜的之一。 他语气有点慢,缓缓的: “那水鬼已经在湖里盘踞了好一段时间了,闹得最近人心惶惶,渔民也不怎么敢下船了,商船也不怎么敢过来。东家,您真的找人了吗?” “菜掌柜是来质问我了?”闻香怡冷哼。 “兄弟们只不过是想吃顿饭而已,最近大家碗里的饭都少了一半,怨气大的很,您招待在少东家却了这么大价钱,老菜只是提醒一声啊。” 闻香怡紧盯著菜掌柜,菜掌柜眼睛发空发木。 “水行的事,用不著菜掌柜操心,倒是您,吃的那么肥,今儿这一顿就算了,当收收肥肉。” 菜掌柜掐了掐肚子。 他不胖。 但他还是起了身,作揖离开了。 眼见著气氛有点尷尬,另一个姓茂的掌柜连连打起来了圆场: “瞧瞧这事整的,老菜这人就是不会说话,今儿是少东家来咱们水行的人,又英雄出少年,救了个人命,都该高兴,都该庆祝!” 他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不少姑娘围了上来,有给大家唱曲的,有给林江按摩的。 闻香怡皱了皱眉头,这要比她当时安排的奢靡的多。 林江不怎么喜欢这个,他注意力全在一桌子的菜上。 闻香怡看出来了林江的想法,就挥手驱掉了那些侍女: “吃饭。” 一群人这才开始动筷子,品尝著这些美食。 这餐桌上的客套话自然是少不了的,闻香怡手底下的四个掌柜子走了一个,三个夸奖林江,第一个夸他长得好,第二个夸他心地好,第三个实在没得夸了,只能夸一句力气大。 力气不大也没办法从湖里再游回来。 酒过三巡,大抵都吃的差不多了,姓茂的掌柜喝的有点多,就先走了。 闻香怡好像是因为之前蔡掌柜说的事,现在心情不太好,被几个侍女搀扶著出去,透了透风。 桌上,刘掌柜喝多了,脑袋垂著点头,不过他还没走,他一会要和邱掌柜一起走。 只剩下一个邱掌柜,滴酒未沾。 “邱叔,你怎么不喝啊?”林江擅长和人拉近关係,没聊几句,邱掌柜就变成了邱叔。 “欸,不是我不想喝,是我不能喝,我自幼就有那种病,只要一喝上酒,浑身上下就都会起疹子,痒痒。” 邱掌柜笑道:“倒是少东家啊,酒量真好啊!这次可都是好酒,一般豪侠三四杯下肚也该醉了,您喝了好几碗,什么事都没有啊。” 肯定没事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全变成道行了,只留下一嘴的鲜味。 唉,这套功法不好,容易给人留下饕餮的印象。 林江想著,眼泪就从嘴角流出来了。 邱掌柜没深说,但他也看得出来,林江確实能吃。 这一桌子本来要坐六个人,实际坐了五个人,但是这菜,却远远不是给五个人吃的。 宴请要留盘的,这样才显得主人家大气。 林江却偏偏不喜欢,每一粒饭都是人家辛苦弄出来的,为什么要剩下? 他把东西全吃了。 眼见著周围没人了,邱掌柜也压低声音:“少东家,有些话,就隨口这么一提,你隨耳朵那么一听,千万別往心里去。” “你说。” “你奶奶没对不起湖边谋生的人,他们每日银子不少,虽然现在有些困难,但也不像姓菜的说的那样。” “我知道。” 如果真的像是菜掌柜说的那样,今天白天时候,渔夫和縴夫就不可能是那个態度了。 “之后大概还会有些风声,可能会有些湖边干活的人说你奢靡紈絝,不要往心里去。” “自然不会。”林江琢磨了一会:“邱叔,能和我讲讲这水鬼吗?它害了多少人?为什么还治不了它?” “唉,”邱掌柜无奈嘆息:“好几个月了,人死了三个,都是在船上被揪下去的,货船它也撞,闹得附近人心惶惶,本来这事应该交由韩柏城里那些专司鬼祟乱世的镇平司管,但他们最近好像有什么事,迟迟没有过来,也不知道还要再拖多久。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水鬼的祸,最近捞上来的鱼品相都远远不如之前,咱们水航主要走的是商贸,暂时还没受影响,可手底下渔夫又能抗多久呢。” 林江点了点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城里都说这事情和茂家有关,但现在也没个明確的证据,谁也没办法去细察。” “茂家?那个茂掌柜?” “就是他们家。” 林江点了点头。 水鬼杀了人,肯定不能留。 而且林江还有些东西觉得奇怪。 他记得,水鬼过来的时候,江上明显掀起了白色的浪。 如果她没有实体,那这浪是哪来的呢? 第三十五章 茂家 苍松韩柏离得近,两城的大户一般都算在一起。 苍松这边一个半大户,韩柏那边两个半大户。 茂家就是夹在中间的半个大户。 他们家最开始在韩柏,斗不过另外两个大户,就搬了出来,打算来苍松大显身手。 结果到了苍松之后,茂家发现自己又斗不过林闻水行。 没有办法,从苍松离开又没办法回去韩柏,进退两难到了现在。 但是茂家毕竟有家底,依靠著手里的几条商路和位於两地中间的田宅,了几年时间,安稳了下来。 亦是在苍松操办了一间还算是不错的大宅子。 茂掌柜在江面上吃过酒席之后一路就朝著茂家宅院的方向走了过来,没多长时间,他就到了宅子门口。 护院站在门口处,见是他过来,只是微微行礼,就放他进去了。 轻车熟路的走,很快就到了后院。 后院来过能工巧匠,凿了个水渠,茂家从湖边引水,入水口和出水口都用石头做了栏杆,只要把鱼放进去,它们就会被困在池子里,终生出不去。 茂家现在的少爷正在河边坐在椅子上,手放在鱼饵的碗中,餵鱼,右手则是搭在姑娘的腰上,让姑娘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叫茂祥,虽是年轻,但野心不小,本事也不算小。 姑娘很青春,眼睛乾净明媚,正双手握著书本,念著册子上的志怪故事。 “远山有宅,宅中有音,书生往寻,无可得见……” 声音柔雅好听,著实可人耳。 茂掌柜到了此处之后,先是清咳一声,让那姑娘和茂祥皆看向自己,姑娘脸色不红,只是转身离开。 “侄儿,没有扰你兴趣吧。” “哪有,”茂祥摇了摇头:“叔父,你匆匆来访,应该是为了水行那位少东家吧?” “侄儿你已经知道了?”茂掌柜一愣。 “怎么能不知道呢,少东家下水救人,闹得多大啊。”茂祥嘆道:“倒也是个奇人,舍了命去救贱人。” “看样子我今日是白来了。”茂掌柜挠头。 “怎么能算是白来。我正巧有事情想同叔父说。”茂祥道:“明日安排闹事的那些人,就都遣散了吧?” “啊?那些人不是都准备很久了吗?为何要遣散掉?”茂掌柜懵了。 他之前就和水行那边一些下贱人商量过,等著水边的灾再闹上一段时间,这群人就一併去闹事,扰水行生意。 长久为之,茂家自然就能有些机会从中插手,先是收縴夫,再去收渔夫,上些时间,就能啃掉水行一口生意。 虽然这定会导致他丟了原本的掌柜身份,但这也无所谓。 反正当年去水行干活也是帮老茂家主盯梢,他这些年乾的不顺畅,早就想自己多拿权限钱財了。 “若是今日林少爷没来,那这法子確实能用,下贱人看不透,总会被忽悠,但林少爷救了人,下贱人也总会感动,咱们这么做只会起反效果,让自己的暗子暴露。” 茂祥起身,缓步走到茂掌柜身边: “叔父,这世上人可多,莫要觉得他人都是傻子,哪怕是那些下贱人,他们也不傻,他们只是没多少消息而已。闻老太太更是不蠢,她早就看出来了事情原委,不过是受限於官衙,没办法和咱们打生打死罢了。 “现在她还有得能做,不愿意和咱们鱼死网破,温水煮蛙需多时。” 茂掌柜有点尷尬: “可老菜已经先冒犯老太太了……” 茂祥失笑摇头: “那能一样吗?老菜之前就和闻香怡呛过了,闻香怡收走了他七成的生意,剩下的全是死忠,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说不定私下早已物色了离开的船票,哪日人不见了都是有可能的。叔父,看事得全面啊。” 茂掌柜不说话。 他確实是看不懂这些事情啊。 他年轻时候的商战都是喊上自家兄弟们拿上棒子到街上打,谁打贏了这片区就是谁。 后来官衙来了,这事不好弄,就变成了约仗,哪家本事高,这地就是哪家的。 再后来,约仗也不行了。 自己侄儿说的商斗他也看不懂了。 生意有这么难做吗? 茂掌柜长嘆一声,拱手告辞,转身离开了。 茂祥没去送,他目送著叔父离开,冷哼一声。 这世道,少有蠢货,但不蠢不代表能办聪明事。 规矩、人际,繁杂的东西多了去了,若是看不透彻,只会自己被自己的聪明误。 到头来还是需要本事高啊。 “能从俏娘子手下带著逃出来,林大公子本事不小啊……” 茂祥没了心思。 他去了书房,弄醒了酣睡的信鸽,將封小卷信栓到信鸽腿上,拍了屁股赶它半夜飞。 借月色映鸽遨空,茂祥面无表情。 自己摸不清底细的人,就得让有本事的人来探一探。 何必以身冒险? “镇平司啊镇平司,收了我这么多银两,好歹办办事吧。” …… 老头披著那身华贵的衣裳在韩柏的街上走,他先是买了碗阳春麵,吃完了之后又叫了碗餛飩。 三个年轻人坐在旁边,也跟著吃饭。 老头这身衣裳异常显眼,可他坐在店里却完全没人在意,周围人各吃各的,谈的愉快。 吃完了面,老头看著前面三个年轻人: “找到了吗?” “我找遍了四周,每个山头都跑了,没找到您说的那个病原。”第一个年轻人道:“但是附近村镇里面总有人死,死法和您说的一样,都是脑袋顶上生了一个红珠子,然后炸了头。” 第二个年轻人道:“我找了一圈,韩柏城最有可能的养妖物的就是镇平司了,这任司平前年上任,最善的手段便是御兽。” 第三个年轻人道:“我一直守在您身边,啥也没干。” 老头拍了第三个年轻人脑瓜壳一下子。 “啥事没干你说个屁话。”老头骂了句。 他们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找疫病的线索,其次是为了找三兴镇那边那个老虎到底是谁的手笔。 老头没直接出面,他出面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就先让这几个小伙子找了找线索。 现在线索到了手,老头品了品,却是笑了: “有意思嘿。” “您能说说,怎么有意思吗?”第一个年轻人很称职的当起来了捧哏。 “司平这职位擒妖,看不见的收入很多,他哪里需要专门拉一个村子下水弄钱,如此大的动静岂不是加大了自己暴露的风险?”老头冷笑:“这病不对劲,那老虎也不对劲,城里的司平也不对劲。恐怕刺史也不对劲。 “他们都活腻了,脑袋掛腰带上了,却闹得不少人丟了命。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第一个年轻人:“杀了他们。” 第二个年轻人:“凌迟。” 第三个年轻人:“还是都塞到铜钱里吧。” 老头也笑了起来: “都塞到铜钱里这法子不错。” 顿了顿,继续道:“再查两日该去刺史府了。我还有些事情想要他去办。那俊俏郎君可能来了韩柏,他找人更方便。” 几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自己家这位大人是真的欣赏那俊郎君。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三十六章 陈大酱 第二天一大早,林江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江里的东西,就被闻香怡领到了支柱面前。 所谓支柱,就是护院们的队长,和后世的保安队长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护院们都是住在院子里面,吃院的,喝院的,遇到事情卖力气,有些时候甚至会卖命,更有些有些家族气和江湖气。 他们的本事也更硬。 毕竟在这个年代,手底下没有一批本事够硬的人,是不可能打出来这么大的根基的。 原来林家药铺也有护院,不过林家那块铺子不怎么需要人守著,护院不多,家破了之后就散了,被当地武行收了去。 这位支柱看起来年纪不怎么大,眉毛却很粗,连成一条线,脸是正方形的。 他头髮也很短,在这个时代很少见,大部分人都会留长头髮,男女都一样。 这就显得他有点木。 不知道为什么,林江看著他,总感觉这人很像是周星驰电影里面出现过的角色。 他也看向了林江,开了口,很大声: “少东家好!” 震得院子的叶子落了几片。 “咱们院的大支柱叫陈龙猛,人挺憨厚的,本事也不小,你让他教你两招,把他这几招本事学透了,也够用上好一段时间了。” 陈龙猛很严肃,他带著一口浓郁的口音,道: “我叫陈龙猛,是这里的大支柱,东家让我教少东家,我自然会尽心竭力的教。” 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完全就是一个音调念出来的,边说著,他还在那摆开架势,做了好几个標標准准的打法,嘴里还“嘿~呀!”的配合著声音。 他好像还有点面瘫,表情甚至都没什么变化。 林江能看得出来,陈龙猛確实是有本事的。 林江也能看得出来,闻香怡说陈龙猛憨厚算是说了好话。 他脑子…… 不太灵光。 闻香怡也看出来了林江的表情有异,她轻咳一声,把林江拉了过来。 “陈龙猛原来家里是酿大酱的,叫陈大酱,我给他收了之后,重新给他改了个名字,才叫龙猛。他脑子確实不太灵光,但他踏实肯干,又有习武天赋,年纪轻轻就已经进了內堂,和他学两招肯定没问题。” 林江感觉陈大酱这个名字要比陈龙猛更適合他。 闻香怡走了,只剩下林江和陈大酱。 还有个藏在袖口里面的小山参。 小山参好奇的看著陈大酱,她一直都想学功夫,今日似乎有机会,便打算多瞧一瞧。 可又感觉眼前这人著实不太聪慧,不知道能不能学到些真本领。 “少东家,原来练过功夫吗?” 林江摇了摇头。 “那得从扎马步开始。”陈大酱道:“学武术都得从扎马步开始,要不然下盘不稳。” “那大支柱,你扎了多久马步?” 陈大酱很认真的回忆了一阵子: “我记得我扎了十年马步,从五岁开始扎,一直扎到十五岁,才开始练本事,少东家你也得扎十年马步。” 陈大酱很认真,说十年就十年,一年都不能差,要不然练不成真功夫。 “只扎马步吗?” “还得拎著水桶跑步,举大青石头,从早练到晚。” “但我奶奶大概要教我別的,可能会给我相亲,都要占时间。” 陈大酱摸著下巴,面无表情的思考: “这確实是个问题,也许少东家你得练二十年基本功。” “怎么样才算基本功出师呢?”林江又问。 “二十年……” “我二十年之后,我还是很疲弱呢,又或者我天赋异稟一年就力气比你大,天赋比你快了呢?” 林江说服了陈大酱。 “少东家跑的比我快,我就教你跑步的本事,力气比我大,我就教你拳头的本事,武功比我高,我就教你武器的本事。” 林江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之后把左手手肘放在桌面上。 “少东家?你这是要?” “不是要比力气吗?”林江笑道: “掰手腕,会吗?” …… “你们说少东家能坚持的下来吗?” 有个侍女边扫地边道,眉目间有著些许愁容,似乎是真真切切的为了林江而感到担心。 陈大酱是好人,心思非常非常好,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但他太直了,脑子直手也直,东家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就让他好好锤链林江,他手里就必定没一个分寸。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东家分明就是不想让少东家学本事,才特意让支柱来干这个事。 娇生惯养的少爷哪能真练上十年苦功啊! “我估计少东家顶多一个月啊,就会放弃。” “我看少东家像是个有韧劲的人,说不定能坚持三个月。” “其实坚持不下来也好,真要是坚持不下来的话,少东家就会留在这里。” 说到此处,那谈话间的侍女脸色一下红了,用手掩住面目,侧过头去。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便笑道: “小骚蹄子,想看少东家的脸了是吧,我和你讲,你看就看,千万別想太多,少东家和咱们不是一个层次的,咱们顶多只能伺候他。” 小侍女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 彬彬有礼,又生的漂亮,昨日还救了个渔夫,今天早上人家想要登门道谢,结果被下人劝出去。 这样的少东家呀。 哪家少女不怀春? 正当两个侍女在这里討论著临江的事情时,忽的听见了內府內传来了一声痛呼。 是个男子。 年轻的侍女捂住了耳朵: “誒呀,我不敢听,定是支柱开始操练少东家了。” 年长的那个倒是侧著耳朵听了听,不过她马上脸色就变得有点奇怪。 “怪了,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少东家的。” “哎呦!” 院子里面再次传来了一声痛呼,这是两个侍女全都听清楚了。 这是陈大酱的口音。 惨叫的不是林江。 两个侍女面面相覷。 这…不对吧。 应该是陈大酱操练林江吗?他自己叫什么啊? 她们俩实在是好奇,却不敢打开后院的门。 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了,林江从里面打前面走,大摇大摆,陈大酱在后面,右臂不怎么自然的耷拉著。 “大支柱?你这是怎么了?” 陈大酱刚想开口说话,林江就提前打断了他的话: “他胳膊肿了,我要带他去找郎中。” 说完林江就带走了陈大酱。 侍女们满脸的茫然。 路上,陈大酱眼睛一直紧盯著林江。 他脑子不好使,但不代表他是傻子。 刚才林江接一个使劲,就把他这个內堂的四重天给掰下去了。 他苦修了这么久,扎了十年马步,在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白羔子手里坚持了不足半个剎那。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 林江带著他来到水行药房,只有个守大门的老头守著,更像是仓库。 老头在打瞌睡,这里也没人来,林江乾脆自己取药了。 等他调製了能够活血化瘀的药物之后,陈大酱才忍不住问: “少东家,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路遇神仙,赠了我一颗金丹,现在力大无穷。” 林江打了个哈哈,开玩笑道。 然而,陈大酱却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真好啊,吃的金丹就能顶我许久苦工。” 顿了顿:“少东家,神仙在哪啊?我也想去看看。” 林江能感觉出来陈大酱是真的很认真在问他这个问题。 “神仙已经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帮你问问。” 林江把膏药给陈大酱贴好了。 陈大酱感激的看著林江。 上好药,陈大酱晃了晃胳膊,还是有点疼。 这条胳膊是挫伤,还得有两三天才能养好。 “你贏了我,按照约定,我该教你本事,可我现在胳膊伤了,实在是耍不出来手段,得伤好了才能教你。” “倒是无妨。”林江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有些问题想问问。” “您说。” “湖里闹水鬼,我奶奶就没找你去处理吗?” “让了。但是我不会游泳。人在水里也斗不过水鬼。” 陈大酱非常坦然。 “你四重天,但你不会游泳?” 陈大酱道:“少东家,四重天会不会游泳没什么关係?我小时候邻居的孩子就总要我去河里玩,我一直都没去,因为我一下水就会沉到最下面。” 是有这种旱鸭子。 “奶奶找过別人吗?” “也找了不少。”陈大酱掰著手指头数:“找了一个道士,道士往湖里撒糯米,没用。找了个捞尸的,捞尸的和河里那位好好谈谈,以德服人,结果河里那个不说话,最后没办法,东家重金置办了件宝贝,是颗佛珠,让我去超度河里怨灵,我了一整个晚上,结果还是没用。” “佛珠超度都没用?” 林江皱起了眉头。 水里这东西,不受糯米和佛珠的影响? 第三十七章 非鬼 林江见过觥玄,自然知道此世僧道皆有著討伐鬼祟的手段。 若真为幽鬼,不管是糯米还是佛珠,扔下去之后必会滋滋冒烟。 所谓阳春三月驱邪祟,阳火烤阴鬼似如烧肉。 林江便问: “当时情况具体是什么样的?那鬼祟有什么反应吗?” 陈大酱摇摇头: “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想扑过来抓我,得亏我划船划的快,要不然掉进水里就没命了。” “能让我看看那珠子吗?” “哦。”陈大酱耷拉著胳膊就了去仓库,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带著东西跑了回来。 见他手里拿了一个珠子,上方滚著缕缕金丝,隱约可听佛音细语,其功能效果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但排面確实是拉满了。 將其放在手中把玩了一圈,林江问: “这法宝有何用处?” “这里面封存了一段往生之咒,只要用出,周遭亡魂就会被超度,去往极乐世界,至少当时卖这佛珠的富商是这么说的。” “我能用用吗?”林江又问。 “不行不行,”陈大酱听闻此言却是连连摆手:“这宝贝不能给少爷用。” “为何?” 林江奇了怪了。 也看不出来陈大酱是个怜惜宝贝的人啊。 “那宝贝会掉头髮,不能给少爷。”陈大酱指了指脑袋:“我头髮刚掉完,好不容易才长出来。” 林江:“用宝贝还会掉头髮?” “是啊。”陈大酱解释道:“但凡宝贝都需要用细软,这宝贝的细软就是掉头髮。” 竟然还有这种事! 林江越看这珠子越觉得有趣。 “细软到底是什么?” “我也说不太清楚。”陈大酱摇摇头:“我只知道有不少宝贝虽然威力大,可是细软要的也多,弄到最后反倒可能不如普通物件来的好用,东家虽然买了几件宝贝压舱底,可那些却一直放在仓库里吃灰,从未拿出来过。” 听完这话,林江总算是明白。 好用的宝贝像是自爆炸弹,使用之前总归要有“老子他奶奶的和你爆了”的准备,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城镇这种安全地方,用宝贝的次数自然也就少。 他把佛珠还给了陈大酱。 佛珠应该是有用的。 水里的东西完全不惧怕佛法超度,难不成她根本就不是鬼祟? 那是什么? 不用呼吸的水功高人? 那她平日住在哪?吃什么? 林江冥思苦想,著实没什么思绪。 不行。 硬在房屋里面,想永远也想不出来,得出去看看。 “陪我去河边看看吧。”林江起了身,往外走。 陈大酱跟在林江背后。 他大概能猜到林江想干什么,但他並不认为林江能干得成。 老太太雇的都是有本事的人,结果都对水里的东西束手无策,林少爷能解决得了? 不过林少爷毕竟是顾及本家家业,陈大酱不可能说丧气话,只能默默跟在林江后面。 出了宅门,街上行人依旧热闹,可江边的人却明显少了许多。 每隔段时间,水鬼就会出来害人,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谁也不愿意把命堵在河边上。 可縴夫和渔夫却又实在离不开河,只能待在渡口。 一眼看渡口,有些喧譁有些乱,七八號人堆在一起,吵吵嚷嚷。 还有熟悉的面孔。 见渡口处有个面容有点木的中年人紧皱眉头,对著眼前渔夫縴夫低言: “昨日你不是说好要和我一併去找东家討说法吗?” 他质问的那人冷笑: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少东家救了我,我可不能忘恩负义!再者,我已经瞧见东家的帐房去了你家,怕不是你这掌柜的身份已经没了吧?” 菜掌柜气的牙痒,脸也跟著通红,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还不忘留下一句: “下贱的人。” 只听背后传来吐口水的声音,菜掌柜走的更快了。 他和林江擦肩而过,眼神还落在林江身上,有些阴沉,却最终一个字没说,离开了。 陈大酱小声道:“昨天他在餐桌上闹事,今早东家已经让他滚蛋了,估计这两天他真的要滚蛋。” 图什么呢。 林江不理解菜掌柜的想法。 他只记得自己曾来苍松时也和菜掌柜说过些话,当时他还唤菜掌柜菜叔,却没想到几年没见,人已经成了这样。 大凡之人,皆为利扰啊。 远处刚和菜掌柜吵完架的渔夫一看到林江,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三步並作两步走过来,话还没说,腿就先跪下了。 “少东家!谢少东家救命之恩啊!” 林江定睛一看。 这是昨天救的那个渔夫啊! 林江双手一搀扶,把渔夫给抬起来了。 “不必谢,救人性命可是正经事。” 话虽这么说,但渔夫仍是满目老泪。 他们这走水的人命都贱,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股大浪就被龙王收了,像是少东家这样的贵人,跳到水里玩了命的给他救出来,他哪里敢想啊。 “你叫什么?” “我姓牛,我娘生我时,就说我以后要靠水吃饭,所以叫我下水。” “……好名字,听著就贵气。” “您过奖了。” 林江几人找了个乾净地方,正巧有些事情林江想问一下牛下水: “昨日水中那东西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牛下水打了个寒颤:“是个女人。” “那女人你认识吗?”林江问。 既然是水中的怨魂,自然会有些怨气,各路人马没办法处理,林江就打算从根源下手。 就和查案一样,只有找出对方身份,才能合理安排解决方法。 可牛下水听林江这话,却是摇了摇头: “完全没见过,若是我见过这样的漂亮女人,又怎么可能没印象?” 林江皱眉:“除去被水鬼拉下去的之外,之前这湖里还有其他死人吗?” “很多。在湖上行舟的偶尔会有掉下去淹死的,也偶尔会有一些想不开的投湖自尽。”牛下水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这女人没人见过,根本就不是咱们苍松的人。新来的其他几个有本事的人也都问过这事。” 有点头疼。 这岂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难不成这水鬼是顺著韩柏那边一路游过来的? 也可能是从海里游过来的,这里其实靠著海。 但见著林江头疼,牛下水有点迟疑: “少东家。” “你说。” “其实昨天晚上除了那女人之外,我还看见了些別的。”牛下水小声道:“我瞧见……水底下有个灯。” “灯?” 林江一愣,脑子一下就蒙了。 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东西。 难不成是那玩意? 可这是浅水区啊,它怎么游过来的? 第三十八章 是物 林江知道一种鱼,也知道这种鱼的传说,那种鱼在这片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渔夫不认识它,那些查案子的人也不可能认识它。 也许常年在海上走的大船偶尔能瞧见,但消息大抵也流传不到这边来。 鮟鱇鱼。 一种只有在深海才会出现的鱼类,他们的头上会有一个突出的触角,同灯笼一样闪烁。 许多传说中,这触角上的灯光都会变成吸引他人的幻觉,听牛下水讲灯笼,林江便觉得两者说不准有些关係。 林江原地踱步,思路活跃了起来。 也可能不是鮟鱇鱼,只是个修炼成精的妖物带了个能產生幻术的宝贝。 如此,也就能说明为何水下的东西不怕糯米和佛珠了。 水底下根本就不是怨灵,也没有怨气。 术业有专攻,打怨灵的东西去打水妖,必是无用功。 知道这湖当中是什么了,就得给它整出来。 可是这明显是有了道行的水妖,要怎么把它弄出湖面? 自己下去和它在水里打生打死? 不妥。 林江不太敢托大,在人家的主场作战劣势太大,更何况他还不会在水中发劲的方式,恐怕拳头威力没那么大。 能用捕鱼的方法给它钓上来吗? 可什么鱼竿能扛得住这水下的妖物?什么鱼饵又能够让它心甘情愿的过来? 成了气候,有了道行,脑子定然也不会那么愚笨。 “你家里有那种透明的渔网吗?” 林江问牛下水。 牛下水傻了:“少东家您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上哪有这种好宝贝去?” 林江转头问陈大酱: “咱们家仓库有吗?” “没有。”陈大酱挠头:“但是如果想要这宝贝,可以去官衙借。” “官衙有?” “这是標配的宝贝,叫做擒人网,铸念司能批量產出,平日握在手里只剩下线头,整个网都是看不见的,只有网收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这玩意还结实,用完之后只需要一碗酒当细软,便宜的很。” 官衙还有这种好东西? 也对,这江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官衙不可能所有人都在练到了內堂,碰到些贼子,这张大网就起了作用。 “他们能借吗?” “我认识苍松的捕头,大家都是兄弟,喝一碗酒的事。” 陈大酱行动力就是强,说完这话已经跑出去借网了。 趁著陈大酱借网的功夫,牛下水压低声音问: “少东家,水里那个难道不是水鬼?是条鱼?” “我猜的。”林江道:“那玩意力气大,確实不像是鬼。” “既然力气大,就不能在船上抓它,得在岸边寻个地方。”牛下水思索了起来:“网是官家的东西,想来应该很结实,能捕得了鱼,唯独的问题是,怎么勾引的大鱼过来?” 这確实是个问题。 钓鱼需要饵,若是没有饵料,鱼又怎么可能上鉤? 可该拿什么当饵料呢? 小山参? 不行。 林江可宝贝小山参了,怎么捨得让她下水? 想了一圈,林江忽然想到了些东西。 手顺著腰间香囊一掏,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从老虎身体里面凝结出来的东西,里面说不定都是修为。 说不准能把湖里的鱼勾引来。 不远处,陈大酱跑回来了: “谈妥了,后日这网能借咱们半日。” “好。”林江点头。 就等后日,看看这水里究竟是什么玩意了。 …… 韩柏城內,镇平司中,面容乾净、全无鬍鬚的男人正在看著桌面上的书信。 他年纪不算太大,顶多三十,面容也算是俊朗。 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男人甚至都没抬头。 房门被推开,有个身材高的就像个塔一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又高又黑,唯独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挺亮。 “韩司平,什么时候去苍松?” 大兴朝的官员制度和前朝有些像,司马、司空、司徒等等,但除此之外,因妖物作祟的多,兴朝还额外设立了个职位。 叫司平。 司平和其他官职不一样,司平品级没那么大,但司平又很重要,他手底下儘是奇门异术者。 这些人也许正面打起架来不怎么厉害,但是对付各种神神鬼鬼祸祸灾灾,那就是非常的厉害了。 韩司平在听了黑塔男人的话之后,却又是连头都没抬起来: “手续还没走完。” “手续已经走一个月了。”黑塔男人皱起眉头:“司平,一个月之前那位水行东家就来了消息,您说这事有点麻烦,需要往上报,可这一个月了还没下来吗?” 放下信,司平嘆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面那一帮人办事的效率,一个文件要反反覆覆的审,审完了还得盖章,盖了一次之后,又得盖另一次,中间但凡出现了批错,就得重新再来一遍,等文件下来之后,上面盖的章都要比我写的字多了。” 黑塔男人不说话了。 他能看得出来,韩司平说的时候实话。 上面办事效率確实不快。 但他不明白,有些案子其实根本就不用上报,镇平司內自己就能解决。 去年城北的陈户家宅子闹鬼,找到了镇平司,韩司平没上报,直接就带著兄弟们去把那个鬼祟给抓了。 半年前周先生心疼,也找到了镇平司,韩司平说是要往上报,但周先生跟韩司平单独说了些什么,司平也就帮了帮周先生。 一个月前,水行的闻东家来了信,韩司平没说什么,直接往上报了,结果到了现在都没消息。 男人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就一天的脚程,去苍松打探打探情况,顶多一周解决的事情,为啥非要等这么久。 “你先下去吧。手续下来了,我会跟你说的。” 无奈的男人只能转身离开。 等到他走出房间之后,韩司平才冷哼一声:“本事大,脑子却不怎么开窍。” 远处的柜子后面探出个脑袋,这个阴柔的人,有点看不出来男女。 但仔细看看,应该还是个男的。 他一早就来这,因为黑塔样的男子过来,他才藏起来。 “他就是那样的不开窍,去年刚上任时就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惜了这一身好本事。”司平嘆息:“你去三兴镇看一眼。” “那边不是有大虫吗?” “昨天我做梦,梦见大虫让人剥了皮,应当是死了,你去看看。他没死就把银子收回来,然后给他找点肉餵他,要是大虫死了,就挨家挨户把银子收回来。” “就怕真死了,打虎英雄还没离开,我可斗不过打虎英雄。” “你就不会跑吗?”司平笑骂:“拧种,有我给你的那匹马,谁跑得过你啊?” 第三十九章 鱼哪那么好捞? “少东家,这鱼我们应该怎么捞?” 林江蹲在江边,牛下水跟著林江蹲在他屁股后面问。 “你能拉来几个人?”林江问。 牛下水有点迟疑:“不一定,大家手里都有活要干。” “我若是给银两呢?” “我可以去给您问问。”牛下起了身,跑向了旁边渔夫们。 这次捞鱼林江不打算亲自动手。 下湖救人声势大,有些心思的人都能瞧得出来林江有些本事在身上,如若是再用大抄网只身捞上个大东西,那林江的声势必定会传得满城皆知。 出名是好事吗? 对有些人是,对有些人不是。 林江至今不知道找箱子的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所以能拖一日是一日。 自己诈尸得来的大力,顶多让家里些许人知道就得了。 更何况不亲自出手不代表不出手,明日把抄网往湖里一扔,大群人围聚在抄网旁边,林江也跟在末尾处,到时候跟著使劲,谁知道是他拉上来的鱼还是渔夫们把鱼?上来的。 牛下水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去而復返了。 他背后一共就跟著五个人。 湖上的渔夫不少,五个人只能占其中一个小头。 牛下水有点尷尬: “我说在岸边撒网,他们都不信能捞上鱼来,只是说到时候会凑过来看看,若是需要帮忙再上手。” 林江没说话,这是给每个过来的渔夫先拿了五十文作为定金,若是成了之后,能再拿五十文。 这数目顶得上渔夫们勤勤恳恳干三日的价格了,他们自然乐得自在。 听了价格,又跑来了两个,算是暂时把网给占满了。 人齐物齐,就等著明天了。 林江再次看向湖面,风吹过湖,只泛起片片波浪。 瞧不见那碎金之下有著何物,瞧不透那湖水之中何方游鱼。 …… 抓鱼这件事的消息铁定是藏不住的,又要找人,又要选位置,动静太大。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闻香怡却是没问林江想干什么,只是告诉他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亲自上手。 林江满口答应下来。 这消息也不脛而走,飘到了街头巷尾,飘到了茂家的院子里。 茂祥放下手中的鱼饵,看向眼前茂掌柜: “他打算用渔网去抓水鬼?” 茂掌柜点头道:“说是要去抓条大鱼,可大家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他这就是打算对付水鬼?如若不是出於这层考量,咱们这的捕头也不会轻易把网子借出去。” 言罢,茂掌柜笑了两声: “之前请了那么多有能耐的都没能除掉鬼,他想凭一张网就把水鬼捞起来,以为水鬼是什么啊?” 茂掌柜笑,茂祥不笑,笑著笑著,茂掌柜也不笑了。 “叔父,今夜就不留你吃个便饭了。” 茂祥下了逐客令。 茂掌柜微微张嘴,最终却还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这位侄儿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在自己侄儿这边就变得苦大仇深了? 太深沉,看不透,相处起来就实在是累。 眼见著茂掌柜离开,茂祥的脸色才唰的一下阴沉了起来。 这事不怪自己叔父,叔父手中掌握的消息少,看事情看的不全面,他当然不知道湖中的东西是什么。 林公子刚来苍松,他应该也不知道才对。 “也不知道这林公子是在什么地方求得学,这手段可要比老太太雇来的江湖客强出许多。一个打眼就把河里那位的真身给看出来。”茂祥喃喃自语:“可你真就要靠那么几个下贱人把鱼捞出来?” 茂祥可是一点都不信。 水里的那位俏娘子脾气不小,力气也大,在水中更是厉害,光靠几个渔夫是必然不可能把它降伏的。 这位林公子手里必定还有些別的手段。 “管家,管家。” 茂祥叫了两声,管家很快就小跑了过来。 “当家的,您叫我?” “帮我约一下后天翠楼靠窗的位置。” 翠楼是苍松的酒楼,里面做的菜不好吃,但是挨著大湖,只要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湖边的景象。 他在那里坐上一天,吃上一天,自然也能看得清楚湖边那些下贱人的情况。 日后他定然是要和这位林公子围绕著这片大湖斗上一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倒要看看,这位林公子还有什么样的本事! …… 日头升了起来,映明了整个苍松。 抓鱼的日子到了。 “茂爷,您来了。” 小二热切的把茂祥引到了他之前就订的那个包间里面。 茂祥这次並非一个人,他身边还跟著那个之前就坐在他大腿上给他讲故事的姑娘。 这姑娘既不是茂祥的妻,也不是茂祥的妾,但茂祥很喜欢她,之后说不定会变成妾。 最多也就是妾了,妻他还得找个更好的。 等落座位子之后,店小二热切的问: “爷,今儿您来我们这是要点什么?” “隨便上些茶水,上几盘茶点就行了。” “您不多来点?我们主厨今儿个做了新菜式,是用醋燉的鱼……” 茂祥瞪了小二一眼,小二不说话了。 这家馆子的菜实在是不好吃,如果不是这块风景不错,他们家馆子恐怕早就倒闭了。 小二立刻去上了茶点,茂祥也借著这个时间,顺著窗外向湖边看。 远处,正有一大群人聚在那边。 茂祥看到了在人群旁边站著的贵公子。 正和传闻当中的一样,那公子俊的极了。 茂祥握紧了拳头,今天他定要看一看这位大公子究竟有什么手段。 而也就在这时,茂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那姑娘竟也盯著窗外林公子的方向,目光好像都痴了。 茂祥拳头握的更紧了。 你妈的! 比自己俊俏的人最是討人厌! …… 林江感觉鼻子有点痒。 想打个喷嚏,却卡在了咽喉间,不太舒服。 遥遥朝著湖泊对面看去,林江瞧见了那处有个酒楼,酒楼里正有个公子和姑娘看著自己。 公子眼睛带著恨,姑娘眼睛带著痴。 他立刻就反应明白是怎么回事。 稍微有点尷尬,背过去不看他们。 远处的陈大酱一路小跑过来,手中拿著网。 捕头终究还是调开了库门,把这件抓犯人的宝物拿了出来,让林江去捕鱼用。 接过大网,正如之前陈大酱所言,大网套锁部分不可见,唯独只有后面一根长绳能握在手中。 用手去摸网面,也能摸到那韧性十足的网子。 掂了掂宝贝,林江笑道: “今日天气正好,適合捕鱼。” 第四十章 起网咯 湖边匯了一些人,有些看热闹的,有些干活的。 除去那些渔夫之外,水行剩下的三个掌柜也都到了这里。 茂掌柜看著那些渔夫,笑道: “老刘啊,少东家在这里胡闹,你怎么也不拦著点?” “这叫胡闹吗?少东家这是担心咱们水行的生意,我支持还来不及。”刘掌柜木著脸道:“倒是茂掌柜,你在背后戳戳点点,是不是想对少东家不轨?” 茂掌柜脸一下子就气红了: “能不能把你这臭嘴的毛病改一改?我就说他两句胡闹,怎么就对他不轨了?” “话映人心,你说归这么说,心里的想法肯定更阴损。” 茂掌柜开始在周围物色武器,刘掌柜跑远了。 老刘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也不知道邱掌柜是怎么忍得了他的。 冷哼一声,茂掌柜也不说话了。 等著到时候少东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自然会觉得丟脸。 可没怪我没提醒他! 林江已经把网交给了牛下水,自己则是靠在树边乘凉。 老虎的妖丹已经在大网里面拴著了,当做饵料正合適。 接下来就要看湖下的水鬼上不上鉤了。 其实林江也没什么自信。 若他是那条鱼,见湖中忽然有妖丹出现,不会惊喜只会警惕。 不过尚未修炼成型的妖物脑子终归不太好使,正如那老虎,若是这鱼不经脑子,直接衝去吃妖丹,那这网子才能用得上。 就在这岸边等,等了小一炷香,渔夫们都已经坐到了地面上休息,閒聊著天。 下网就是这样的,总不可能一直盯著网看,等鱼把网装满了,再拉就行了。 陈大酱也在旁边劝林江: “少东家,咱先回去吧,外面太晒,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呢。” 林江摇了摇头。 这可不行。 这里算上牛下水一共就八个渔夫,又不是机器打捞,水下那畜牲力气大,自己得时刻防备著点。 正打算开口同陈大酱说,忽见不远处,那本来拴在树上的网绳猛地一动,整个大树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湖边的这颗足有碗口粗的树竟都是要断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瞧了这一幕,渔夫们皆是生了惊。 上网了! 牛下水一下就拉住了绳子,可巨大的力道直接拉著他往河里冲。 一个人实在抓不住,只能大喊: “快来啊!快来啊!” 其他渔夫也都匆匆拉住了绳子,外加上那棵已经开裂了的大树,勉强较住劲。 “好大的力气!” “这网里面是什么?” 牛下水站在最前面,本来正在使著劲,鼻子抽了抽,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海里的腥味。 他顺著目光往湖里看,只见那湖水当中正泛起些许泡沫。 泡沫正中间先是阴的,然后变得黑,最后由黑里透出来红。 是那猩红的深处翻出一颗掛著血丝的眼睛。 眼珠子的下面,便是脸色惨白的女人。 她紧盯著牛下水。 只是看著那双眸子,牛下水的腿都一下子软了。 这东西想把他拉下去。 拉到水里面。 溺死他。 把他开膛破肚! 牛下水心头慌了神,手似乎都有些软的。 他是打头的,他脚跟子一软,其他人就扛不住,齐刷刷的往河里滑。 眼见著一群渔夫有点坚持不住,林江悄眯眯的向前踏出一步,打算到网子后面,帮著他们拉网。 可林江还没来得及去摸网,却忽然看到那一直盯著湖面的牛下水咧开了嘴: “他奶奶的,晚上看不清楚,现在我倒是瞧见了!这湖里是他妈一条丑鱼啊!” 林江也是顺著那湖面看了过去。 他眼神显然更好,也更能看清楚网子里面到底是什么。 奇丑无比的大鱼,脑袋顶上有个突触,突触上是个圆形的小灯,影子就是顺著灯出来的。 血是假的、女人是假的,都是假的。 还真是鮟鱇鱼! “当渔夫的,怎么能被鱼嚇破了胆子!兄弟们!唱號子!” 牛下水当头,先开了口: “蓑衣压浪舵压舱,一网撒开千重浪! “起网!” 一声號子喊下去,渔夫们是一併使劲。 唰啦! 本来还正在往下滑的脚停止了,整张网子竟是向著岸边被拉扯了过去。 恍惚间,林江似乎能看到,以牛下水为首的一眾渔夫身上,似乎正向上溢出滚滚气浪。 常在水里走的渔夫,又哪是水里这畜牲能应对的了? 號子震得人耳朵疼,也传遍了附近的街道。 港口处,曾和牛下水对骂、也是给牛下水扔绳子的那个縴夫也瞧见了捞鱼的这群人,骂了句:“奶奶的,大白天的闹人,唱你爷爷的破號子!” 说完了,他也小跑来到了绳子后面,招呼了一下: “后生们!莫要看著了,若是不来帮忙,以后咱们岸上的要被这水里的笑死了!” 几號年轻縴夫一路排到网子,跟著拉。 人已经满了,根本就没有林江动手的位置。 “可別帮了倒忙!”牛下水又是接著唱: “左舷低来右舷晃,青鳞出水撞胸膛,莫道此鱼三尺长,甩尾能掀九丈江! “嘿哟!嘿哟! “且收桅索且稳檣, “浪里蛟龙莫逞狂, “金鉤曾钓扶桑日, “还怕你脊樑带刀枪?!” 绳子拉的飞快,很快那水面上就浮现了一大团黑影。 破水出浪,大號的丑鱼竟是被直接掀得飞到了半空! 丈高,直接崩到了大半空,而后就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哗啦啦洒向了湖周。 本还在围观的三位掌柜皆是发出了惊呼,刘掌柜和邱掌柜反应快些,直接钻到了铺子下面,茂掌柜也想去,可来不及,只能拿袖子挡住,瞬间化作了落汤鸡。 丑鱼掉到了岸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它嘴巴一张一合,不会说话,却还在玩了命的扑腾。 网子明显快要坚持不住了,岸上的畜生搏了命想要回水里。 尾巴拍在青石板上甚至都能砸得开裂,牛下水想过去都有点费劲! 眼见著这条鱼马上又要回到湖里了,林江直接拉住了绳子,把鱼拽了过来,然后用手按住了大鱼的脑袋。 林江笑呵呵的看著鱼: “你会说话吗?” 鱼嘴巴张了张,没有任何声音。 “看样子是不会说话了。” 林江一巴掌拍在了鱼的脑袋上,又是一巴掌拍在了这条鱼的脊椎位置,鱼抖动了两下,已经没多大力气了。 它死了。 林江动作又快又隱蔽,牛下水他们都没发现,等到赶到林江身边时,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从网子里面取出来了妖丹,林江將其在手心掂了掂。 完完整整。 大鱼进入网里面本来还想要吃了那颗妖丹,结果直接就被抓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抓上来了。 林江又从这个大鱼的嘴里摸了摸,拿出来了个小號的妖丹。 果然,这条鱼也有。 恐怕也正因为它是妖物,这么一条深海鱼才能到湖里来兴风作浪。 取走了妖丹,林江满脸笑容: “抬走!今晚吃鱼肉!” 第四十一章 我鱼怎么死了? 茂祥看著那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的大鱼,不作声的喝乾净了眼前的茶水。 事情和他猜的一样。 林大公子果然有手段,能把俏娘子弄出来。 俏娘子並非是茂家的妖物,茂家没有那个驯服妖物的本事,这是茂祥了重金从韩柏镇平司那边求来的。 林江捕鱼一事在茂祥看来,定然是先做过精心准备的,唯一一点让茂祥没想到的,是整个捕鱼的过程除去最后,林江压根就没参与! 真就是靠一群下贱人把鱼给捞上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 茂祥想不明白。 渔夫真能对付得了水中妖怪?开玩笑,他们真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茂祥觉得林江肯定在幕后谋划了些他看不出来的东西。 起了身,茂祥没有心思去吃茶点了,草草结了帐就离开了茶馆。 他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不远处那浑身湿透的茂掌柜。 茂掌柜显然精神萎靡,比起茂祥来说,茂掌柜更不能接受湖中的水鬼被捞起来。 见了自己侄儿,茂掌柜才有些慌乱的靠过来: “侄儿,侄儿,现在该怎么办?” 茂祥轻巧的躲过了茂掌柜,不让对方这一身的水沾到自己身上。 “叔父,为何如此惊慌?” “为何……水行捞起来了水鬼,我定然惊慌。” 茂祥笑道:“那水鬼又和咱们茂家没关係,捞起来应该是好事才对。” 嘴巴微微动了两下,茂掌柜最终还是连著话吞咽进了胃中。 “叔父,”茂祥拿出个手帕,仔仔细细把茂掌柜脸上的水都擦去了:“作为水行掌柜,可千万不能这般失態,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叔父去做。” “你讲。”茂掌柜確实觉得自己刚才失態了,他重打了精神。 茂祥道:“我需要叔父去趟韩柏,给镇平司送一封信去。” 你们的鱼都死了,这回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 水行宅內,闻香怡靠在椅子上,心思有些杂乱。 帐房是个许久之前就一直跟著闻香怡的老人,和林生风关係也不错,出些什么大事小事,闻香怡大多都会找帐房商量商量。 今日也是,闻香怡唤他进来,便是要討论一下水行的未来。 “东家,不能继续这么拖下去了,再这么拖下去的话,渔夫们都得闹起来。”帐房盯著手里的帐单,长长嘆息。 这个把月的时间,虽然水行钱財没多少损失,但人心却颇为动盪。 水行就像是船,行里基层的劳工就像是水,人心动盪就是湖面上起了浪,一直不管的话,迟早会把这船掀翻。 闻香怡轻轻揉头。 这事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可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內堂江湖上没多少,能解决水中妖物的內堂更是少见。 苍松终归只是个镇子,想找人肯定得去韩柏。 可她弄了大半天,却实在是找不到人。 “这任新司平念头不正,怪我看人不透彻,还当是老司平那样相处。” 闻香怡嘆息。 老太太之前一直都是和老司平联繫,本来以为就算是镇平司换了人也能处理,却没想到那人真是能拖啊! 拖拖拉拉,上任司平办事的时候也需要走手续,可顶多也就五六日,人就能派过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拖出一个月? “过段时间我再去一趟韩柏,给点金银,想来这位新司平应该能够遣人过来……” 闻香怡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欢呼,热闹非凡。 “生了何事?” 闻香怡心头不解,直接派帐房出去看。 帐房出了房门之后,没一会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东家!东家!咱们家公子抓上来一条大鱼!” “啊?” 闻香怡急匆匆起了身,就朝著外面走去。 刚来到大院,就看到了好几个渔夫拉著板车进入了院子里。 这板车上面有条特別明显的大鱼,丑的要死,脑袋顶上还有个特別明显的珠子,好像有些余光。 闻香怡满心疑惑,又发现人群的背后走出来个贵公子。 “劳烦各位把鱼收拾了。”林江拿了些铜钱,交给了渔夫,渔夫自然高高兴兴的开始干活。 闻香怡盯著眼前的大鱼,心思已是纷杂流转而起。 自己孙儿这两日要做些什么,她又岂能不知道? 本来闻香怡也没抱多大期望。 孙儿从小就没学过本事,怎么可能有本事对付妖怪? 但现在他真把这湖里的妖祟给捞上来了! “去寻厨子来,这么大条鱼不能浪费,今日该开全鱼宴才对。” 帐房立刻派人去找厨师,一號厨师肯定不够,就让侍女出去把附近酒楼的厨师也都雇来。 好大一锅鱼,又要把鱼杂拿出来,忙的不亦乐乎。 终於是腾出来了好几个蒸锅,有些肉被卸下来燉鱼汤,有些则是用油锅去煎炸,还有一些乾脆被製成了膾,蘸上酱料入口吃。 看著正在厨房门口等鱼的林江,闻香怡心思多少有些复杂。 她自是能看得出来,林江必是有些事情瞒著她没说,譬如能够把鱼钓起来的妖丹,譬如能伤到大支柱的力气。 孙儿一路从白山到苍松,到底是经歷了什么,闻香怡也实在是不得而知。 难免…… 多想。 忽得闻到一股鱼汤鲜味,发现林江已经盛出了第一碗鱼汤,乐呵呵的就捧到了自己面前。 “奶,你先吃。” 闻香怡端过这碗鱼汤,见上面还切的细细的葱,放的香菜。 她喜欢吃葱香菜,每次喝汤吃麵必须要让厨子下些。 吃了一口鱼汤,其实没什么太多滋味,这条鱼太大,皮和肉都不鲜美,甚至还有点硬。 滯在她心思当中的那些杂乱念想却尽数化作烟云,消散了。 见自己奶奶喝汤高兴,林江又端了一碗汤,直接奔著后院去了。 这碗得给爷爷。 眼见著林江的背影,闻香怡沉默了一阵: “大酱啊。” “您给我起的名字是龙猛。”陈大酱很认真道。 “你会几样功夫?” “三样。”陈大酱掰著手指头:“砸,打,跑。” 陈大酱脑子不好使,上一辈教他的师傅会的不止三样,可到他这就剩下三板斧了。 “你先教我孙儿这三招,然后去街上找个行家,再教个三招。”闻香怡道:“我孙儿要去走江湖,至少得学六招。” …… 温著茶的韩司平手一抖,茶杯就掉地上了。 他旁边的下属立刻就拿出了手巾,想要给韩司平擦一擦,却是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 “不打紧,茶水有点烫,灼了手罢了。你去帮我取点药膏,我要擦一擦。” 手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只剩下韩司平脸色阴沉。 將袖口端了起来,手腕上戴著一串玉质的珠子,已经有两个开裂,其中一个明显新炸开的,碎片锋利的像是刀子,割破了手上的皮肤。 那条蠢鱼……死了? 第四十二章 我人怎么死了? 韩司平年轻的时候曾经出过海。 他跟著船去外寻找仙岛,仙岛没找到,反倒是遭遇了一场大风。 风浪太大,韩司平的命险些就丟在船上。 待到风平浪静之后,韩司平看的有一奇怪大鱼落在甲板上。 这便是他遣到苍松的那条鱼。 它虽然本事不高,但是稀有少见,就这么忽然死去了,韩司平感觉心头都在跟著滴血。 恐怕是苍松来了个有本事的,被那个水行的东家雇了去,来的人手段够硬,直接就把它给弄死了。 而且…… 韩司平手摩擦了一下第一个破裂的珠子。 蠢老虎死的时间和这大鱼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近了,三兴镇和苍松这边还连著。 说不准杀了这两个妖怪的就是一个人。 欸,麻烦。 韩司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在江湖上游散的人士,有不少人根本就听不懂套话,下手没轻没重,动手除妖之前也不先问一句:“你家靠山是谁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啊! 但又不能明明白白在这些江湖客面前表露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的敲打敲打,本事够高就认著吃了这个亏,本事不高就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那要叫谁去苍松呢? 现在信任的属下都是废物,不是废物的只有一个郭巡捕…… 不行,还是不能遣废物过去。 能杀了俏娘子的必不是凡手,废物过去只会坏事。 不如让憨货去。 “郭巡捕,郭巡捕!” 韩司平唤了两声,很快门外面便走来了那个黑塔样的男人。 “韩司平?生了何事?” “手续下来了,”韩司平道:“你去苍松看看。” “好!”郭巡捕脸色一亮。 等了好些日子了,总算是等到手续走完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正打算离开,却又发现韩司平招了招手: “別著急,你这人的性子就是急,不听我说话迟早会吃亏的。” 郭巡捕这才停下脚步。 “你小心点,苍松那边好像来了个练家子,最近的坏事和那练家子说不定有些关係,谨慎处事,千万別被人骗了,那些江湖客总喜欢撒谎。” “您放心好了,我有本事,我从来都不会被骗。” 郭巡捕很认真。 然后才离开。 韩司平冷哼。 老郭有看人面相的本事,能瞧出来这人是不是在说谎。 可他看谎话本事有局限。 含糊的话他看不出来,一半真话他看不出来。 性子又直。 好拿捏。 等到他回来之后,也好从他反应当中看出来苍松那边的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梁康已经去三兴了,要不然的话,事情还是交给他办更稳妥。 只可惜自己从官时间太短,手底下能用的死忠还是少啊。 也不知道梁康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 梁康是韩柏镇平司的巡捕,因为长得漂亮,还有些道行,深受韩司平的喜欢。 他被遣到了三兴,本来乘坐快马都需要数天的时间,但镇平司有专门的宝马,脚下会生火轮,坐上去之后似有飞轮,景色斗转星移。 所以只跑了一个白天,梁康就到了三兴。 等看到了三兴那块石碑时,一眼便能瞧见整个镇子已经恢復了生气。 街上人虽然还没那么多,但整个镇子明显已经恢復了做工,远处还能听到飘荡而来的哭泣,应该是前段时间死了人的家属终於缓过了气,有精神哭丧了。 梁康皱著眉头。 他对这镇子里面人的死活没有兴趣,只觉得他们吵闹。 该去找一找那老虎在不在。 镇平司的巡捕到了三兴镇,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街道上许多人都瞧著他,有人窃窃私语,念著: “怎么官家的人来了?” “这谁晓得。” 梁康左右环顾,正打算寻一个路人问问情况,忽得瞧见前面冒出来个人影,和他迎面撞在了一起。 “碰!” 梁康身体晃了晃,对面那人却直接倒在了地面。 他垂头一看,发现是个面容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特点的汉子。 又感受了一下刚才的力道。 是个没有任何本事的白羔子。 “走路长点眼睛!” 便呵斥道。 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接连点头哈腰: “俺叫黄牛,附近农户,得罪了,得罪了,官爷。” “晦气!”见他这卑贱的样子梁康更是不爽利,又左右看看,觉得这人似乎合適,便问: “这镇子里之前可闹过病?” 黄牛很老实:“之前闹过病,俺一家人都被病死了,剩下俺一个了。” “我听说病很严重,是哪路好汉治好的病?” “开始是位厉害郎中,后面来了个打虎英雄。” “打虎英雄?”梁康转了转眼珠子。 看样子韩司平大人手底下的虎儿哥確实是被收拾了。 不知道虎儿哥藏的那些银子被没被发现。 “怎么打的老虎?在哪打的老虎?” 梁康又问,黄牛依旧很老实的朝著远处上山口那边一指: “就那边打的老虎,打老虎的是我东家,城里的药铺,店长姓李。” 顿了顿,又道: “官爷您是镇平司的?太好了,算有镇平司的高人来帮俺们处理这些事情了。” 梁康哼了一声:“话真多,本官自会处理,你可以滚了。” “欸,俺这就滚。”黄牛露出了非常憨厚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得知了老虎死的方向之后,梁康牵著马,抓急了行了过去。 顺著镇子出来之后,顿时安静了许多,山道走的人明显少了,等到那山洼下方时,更是一个人都不见了。 梁康左右环顾,只觉周围乾净,草木生长的茂密,实在是不像有人来的地方,但如若是老虎藏东西的话,倒还確实挺贴合的。 他只是个二重天的外堂,学的是阴方术,没有什么找东西的手段,便是直接头疼了起来。 估计钱財已经被这镇子里面的人分光了,实在不行就回去找那“打虎英雄”,看看他们是否是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就回去报告,没本事的就敲打敲打,把银两拿回去。 打定主意,刚想转头回镇子,忽然见那石路上有个人影跑了过来。 “官爷,官爷!” 梁康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刚才他问路的那个汉子。 那汉子跑的倒是很快,没一会功夫就已经到了梁康身边。 “你又有什么事?为什么过来找我?” 梁康眉头满是不悦。 黄牛则是脸上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 “官爷,刚才还有个事我忘跟您说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黄牛笑道: “俺还有另一位东家,那位东家吩咐过俺,如果有人来这镇子里面找老虎,瞧上去像是那老虎一伙的,就让俺把他的皮扒下来,俺看你的皮就不错,您能不能不动弹,让俺把皮扒下来?” 梁康寒毛一下子就立起来! 敢说这话的无外乎三种人,傻子,疯子,和看不透的怪物。 走江湖多年,梁康惜命的很,傻子和疯子可能打不过他,但他会把这种人一概归类为看不透的人。 便是直接大喊一声: “你这憨夫!討死!” 转身就骑上了马,扬起马鞭就打算带著马跑。 可这脚下生著火轮的奔马还没跑两步,便是嘶鸣一声,梁康整个人也驀然受了一股大力,横著就飞了出去。 他砰的一下撞到树上,把腰粗的树都给撞断了。 晕晕乎乎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那脚下生火轮的马躺在地面上,腿被整整齐齐的削掉了。 那样貌醇厚的汉子手中多了一把砍柴的刀,上面甚至连滴血都没沾。 他笑著走到了梁康面前: “可惜啊,杀了匹比你命还贵的好马。唯独你这身皮囊看起来还算是值钱,可千万別给俺乱动啊,若是伤了皮,俺可没办法交差。” 第四十三章 大人物怎么来了? 刚刚包扎伤口,韩司平正打算继续喝茶水,可茶水刚一进入到口中,他手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刚倒好的茶水又洒了。 韩司平再次低头,看向了手腕。 这一次,他脸色再无之前的风轻云淡。 他有颗珠子,连接著梁康的性命,梁康无事,珠子无事。 现在,珠子碎了。 梁康便是死了! 谁杀的他? 他明明有自己的火轮宝马,骑上之后似如风驰电掣,起步也是极快的。 常人甚至都看不清那匹宝马跑的速度,怎得还是被人杀了?! 莫不是…… 点星高人? 点星高人怎可能出现在三兴那个小地方? 韩司平思路乱的要死。 正在心头烦乱之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见个属下挤进了头: “韩司平。” “何事?”韩司平显然心情不佳,“无事找我,可要杖你。”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找您,是刺史。” “刺史?平日我办公干活,不见我今日为何找我?”韩司平皱眉。 属下小声道: “刺史说……有位大人物来了此处。” “大人物?”韩司平有点懵。 韩柏虽然离京城远,但是刺史的身份地位还是一样。 能让刺史念一句大人物,这是几品的官啊? …… 等韩司平赶到刺史府邸的时候,整个府內静悄悄的。 门口的小吏不敢说话,只是拿著棍子杵著站著。 韩司平拱手: “请劳烦通报一下刺史……” 小吏连连摆手,一字都不敢说,只是往里面指。 韩司平想不明白,可刺史府的人做的肯定没错,他便乾脆老实闭上嘴,凭著记忆向著会客大厅方向走去。 当他踏入这会客厅內时,仍是一片寂静。 除了一人喝茶水、摇躺椅的声音外,剩下什么声都没有。 环顾整个房间,屋內左侧坐著刺史和手下官吏,右侧则是坐著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最中间是把摇椅,摇椅躺著个老头。 老头里面穿了身脏兮兮的衣裳,外面则是套了个看起来锦华的大袄,唯独他手里端著杯茶水,整个厅內所有的声音都是他传来的。 韩司平不认识这老头。 可他侧眼看了一下刺史,发现刺史左右脸上肿起了一大块,好像是被人抽了巴掌。 能是谁抽的呢? 可真难猜啊! 周围人都不敢说话,韩司平也不敢说话,天知道一张口会不会就挨一巴掌。 可如果不对这位“大人物”行礼,直接坐在座位上的话,那肯定也要挨巴掌。 没办法,韩司平在脑子里面寻思了半天,最终跪下了。 我跪您,总没错吧。 他这一跪直接把老头看乐了: “嘿,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嘿。” 老头指著韩司平笑,刺史只能訕笑,笑也不敢笑出声来。 “得了,说话吧,你管教不力,我抽了你两巴掌,这是你应得的,再不让你说话,我怕你把你自己活活憋死。” 老头摆手,得了许可,刺史才刻拱手:“您说得对,我对此地管教不利,有人得罪了您,我肯定加强管理。” 跪在下面的韩司平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恐怕是这位大人物来的时候,被几个不长眼睛的给顶撞了,这大人物地位实在是高,高到了一城的刺史得跪在地上当狗,他被狗养的小狗崽子弄得不快,自然就得打狗。 “这事用不著你们,你们都是废物,我信不过废物,我手下的不是废物,让我手下来办。” 老头瞥了眼韩司平,像是说他是废物。 韩司平只能干笑,没说话。 刚才被准许说话的是刺史,可不是他。 “但有个事情,得你帮著办。”老头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份画,给刺史看。 刺史连连点头:“只要您开口刀山火海,我都给您办……哟,好俊俏的后生!难不成是这人顶撞了您?我这就找人给他办了……” “啪!” 刺史本来就肿的脸更肿了。 他捂著脸,流眼泪。 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不开窍。”老头用食指点了点刺史脑袋:“我欢喜这孩子,懂吗?” “懂!”刺史边流著眼泪边说:“我太懂了,他是我儿子,他以后就是我儿子!” 老友盯著他又看了看。 起了身。 对准刺史就挝了一脚。 刺史啪嘰一下就从椅子上掉下去了,地上滚了两圈。 “那是你爷爷!” 老头转身就往外走。 刺史连忙爬了起来: “大人!大人!我爷爷他叫什么啊!您给我留份我爷爷的画像啊!要不我怎么找我爷爷啊?” 可老头已经走远了。 跟在老头后面的年轻人走到了刺史身边,嘆息了一声: “別折腾了,你爷爷不愿意透漏身份,我们也不知道名字,至於长相,你要是这次记不住啊,以后就连著你的帽子一起摘了吧?” 言罢,俩年轻人也走了。 刺史看著远处离开的三人,忽然號啕大哭了起来: “爷爷,你叫什么啊! “爷爷,你在哪里啊? “爷爷!爷爷欸爷爷!” 刺史府里和哭丧的一样。 韩司平冷汗直下。 …… 吃完了鱼的林江体內多出来了些许金炁。 今天他吃了最多的鱼,体內確实生了些金炁,但是其量却没林江想像的那么大。 和吃普通的大米白面差不了多少。 和每天晚上小山参的参茶完全比不了。 果然,吃喝修行这事,重点不在於量,而在於质。 而且这条鮟鱇鱼的味道比较一般。 按理来说,这种深海鱼往往会更加肥硕鲜美,只可惜它太大了,肉就硬的难咬。 闻香怡吃了一口就不继续了,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唯独渔夫们吃的多一些,牛下水就吃了两碗。 剩下的鱼骨要被炮製一下,製作成工艺品放在河岸,当成是水行这次的“战利品”。 唯独有个东西,没人吃。 有个侍女双手抱著一根触鬚,走到了林江面前: “少东家,这东西您打算怎么处理啊。” 鮟鱇鱼脑袋上的触鬚比较完好,就像是个软趴趴的提灯,一晃一晃的。 林江拿起来了这玩意。 这东西看起来也有灵性,鮟鱇鱼的法门皆是从这东西弄出来的。 他也挠了挠头。 这东西……是不是能造个法宝什么的? 第四十四章 宝贝 “您想找工匠?” 帐房听了林江问话,摸了摸下巴。 “咱们这里確实有个工匠,之前您的虎皮就是交给他来做的,您这是想把灯笼给他造?” “这工匠本事够吗?” “怎么说?”帐房先生有点迟疑:“本事定是够的,但他脾气有点怪。之前他就让我寻您去见他,我见您忙,便没和您说。” “为何要寻我?”林江略有不解。 “说是锻物需得见人,要不然锻不出来好宝贝。” 林江点头,算是了解了。 “行,带我去吧。” 帐房叫了个侍女,两人一路逛出了宅子,林江路上问: “这位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侍女边带著林江走边介绍: “那位先生姓钱,名是什么不知道,大家都叫他钱工,之前是给京城做器件的,好像是叫什么铸念司,后来年纪大了,手实在是抖,就乾脆拿了些银两,告老还乡。” 铸念司。 棺材里的人也是铸念司的。 据说是最会造宝贝的地方。 从这里出来的也定然是最会锻宝贝的。 这钱工的铺子距离水行有些距离,他不太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所以建在了苍松边缘,离开苍松城区之后,还得再过一户农田,才能看到连在水旁的大宅子。 宅子確实很大,四平八方,里面人也不少,从老到少,应当都是这位钱工的家眷。 门口有个年轻人,带著两个孩子玩,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蹲在河边耍泥巴,弄得满脸都是,嘻嘻笑著,年轻人不怎么喜欢泥巴,离得稍微远了些,又就紧盯著那河边,显然是担心孩子一失足掉进去。 见侍女带著人来,他眨了眨眼睛: “来见阿伯?” “之前托钱工做的那件虎皮,是我们家少东家的,钱工想要见少东家,我就带著少东家来了。” “哦,我记得。”年轻人指了指门里:“阿伯就在里面。” 进入了院子,又在里面绕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宽大如仓库般的房子,顺著此门推而进之,林江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椅子上正靠著个青面的老头。 他確实生的独特,又怪又奇,一张脸跟刀削出来的一模一样,皮也是发青。 林江和他站在一起,一般人肯定会认错了哪个是诈尸起来。 老头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之后才睁开眼睛。 紧盯著林江。 侍女没有打扰林江,她鞠了个躬之后就离开了。 房间当中只剩下了钱工和林江两个人。 钱工起了身之后径直走到林江身边,用手点了点他手里的皮毛。 “后生,这皮是你打来的?” “我路过时见一打虎英雄,从他手里买的。”林江老老实实的讲起了这皮的来歷。 “少给我扯马虎眼,这东西可是顶好的宝贝,哪怕是没加工原皮都得卖个二三百两!你就这么买来了?” 林江想了想,大惊失色:“那该死的脏贼骗了我五百两。” 钱工本来正张著的嘴巴慢慢闭上了。 他憋的难受,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老子造宝件也收不了多少两银子……” 他跑回椅子那边,先坐在椅子上消化了一会“五百两”的价格,然后才道: “你…欸,罢了,我来这里时间虽短,但也听过你家水行的消息,於你这位大公子,倒也確实算不上伤筋动骨。” “那也不行,有人骗了我,到时候我得找回那个银子来。”林江很认真,好像真的在考虑去找打虎英雄要银两。 “交易这玩意讲究你情我愿,更何况人家都跑了,你上哪找人家去。”钱工开始为並不存在的打虎英雄说话。 “好吧。”林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钱工觉得这位大公子有点轴,乾脆直接说了正题: “你来找我,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我之所以找你过来,並不是说我有多大的架子,而是宝贝这东西,若是完全由我来做,弄出来的东西你恐怕用不了。” “用不了?”林江有点疑惑。 “你知道宝贝吗?” “略有耳闻。” “那你知道有些宝贝需求细软吗?” 林江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钱工解释道:“我既然为工匠,造得宝贝需要多少细软大体可以控制,宝贝细软要得越多,宝贝也就越厉害,与之相反,若是这宝贝一点细软都不要,那也就是个摆件了。” “还有不需要细软的宝贝?”林江没听过这个。 “有,那可太多了。”钱工掰著手指头介绍: “永远会发著光的灯笼,怎么也灭不掉的蜡烛,他们就不需要细软,说来有用,却又没那么有用,不好储藏,价格虽不贵,但除去那些好收藏的藏家,谁会去买这些东西?” “多好玩的东西啊,为什么不买啊。”林江感慨。 钱工话又被噎住了。 他感觉自己和林江恐怕是聊不来,乾脆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宝贝?细软要的多的?细软要的少的?还是压根就不要细软的?” 钱工把虎皮老虎的位置对准林江,用手伸入了老虎的皮毛里面,用手把老虎脑袋给撑开,就像是逗孩子的布偶师,让老虎脑袋大嘴一张一合: “我可以给你弄个没任何代价的观赏物,只会在你脚边喵喵叫。” “那我养个狸奴不就好了吗?” “狸奴要吃东西,我造出来的不用细软,不会吃东西。” 別说,林江还真挺心动的。 “掉毛吗?” “同狸奴一样手欠。” 林江不心动了。 那就想想实用性。 “能又强要的细软又少吗?” “这位公子,缺觉就去睡,怎么大白天的说梦话呢。”钱工冷哼:“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么一件虎皮肯定是不够的,你要是还能找出来四五个同档次的物件,倒是可以试一试。” 这倒有点难。 一只老虎好找,一群妖怪不好找。 哎,要不然直接去韩柏城寻一下那个老虎的主人吧,他手底下肯定不止老虎一个妖怪,全杀了肯定一大堆东西。 “那细软的方向能控制吗?” “能,但不能偏离轨道,”钱工道:“这是件老虎皮,他的细软就不能是吃草。” “我如果让他啃我一口,但是没啃动的话,这细软算是收成功了吗?”林江又问。 “如果细软是啃一口而不是吃你一块肉,只要他啃中了你,哪怕没破皮也无所谓,如若是你有些宝贝能让自己刀枪不入,也能有些危险的宝贝。” 听了钱工的解释,林江也是点了点头。 虽然大酱也给他讲过宝贝,但陈大酱知道的也不多,说起话来含含糊糊,讲不清楚个所以然,还是钱工讲得清晰。 宝贝索要的细软一板一眼,更像是某些必须运行的规律,握了某些手段的话,就可以规避掉危险。 “它索求的细软可以多一些。” “方向?” “咬我一口,就这个了。”林江道:“多少价钱?” “不贵。定金十两,做成之后再二十两。” 若是些普通物件的话,这加工的价格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寻常百姓望其项背了。 可这毕竟是做一件宝贝,这些银子確实不贵。 “一个月后来取,”钱工捋鬍子:“铸念司的手艺,保证让你满意。” “好,我相信你。”林江又从口袋里面掏了掏,拿出来了拿鮟鱇鱼的灯笼:“你再瞧瞧这个,这个能造成宝贝吗?” …… 林江回了家中,闻香怡早就在正厅等他了。 “回来了。”闻香怡也在喝茶,她喝的要比钱工的香。 “回来了。”林江笑呵呵的拉了把椅子,跟著喝茶。 一杯茶下肚,闻香怡才嘆道: “宝贝宝贝,说是宝物,实则都有自己的脾气,你爷爷原来有些宝贝,这些年找他的人多,打著打著就都坏了,还剩下几件压在我这里,没人驾驭得了,我也没让它们见天光。” “钱工说能压住凶性。” “我没去过京城,没听过他的名字,但我听过铸念司,都是厉害的匠人,也许可以。”闻香怡道:“但如若是驾驭不了,给奶奶,奶奶帮你收起来。” 林江点了点头: “我自然晓得。” 又是谈笑了几句,到了林江每日看望爷爷的时间。 老爷子还是嗜睡,一整天清醒的时间少,睡著的时间多,有几个擅长照顾人的老嬤嬤专门伺候他,给他做饭,给他换洗衣服被褥。 林江每日中午都会去看他一眼,同他说几句话,老爷子有时醒著,有时睡著,睡著时候很安静,醒著时候也会笑眯眯的听林江讲话。 和奶奶告辞,转身离开。 看著林江的背影,闻香怡长嘆。 终究还是留不住啊。 第四十五章 学本事 陈大酱伤好了,不再谈和林江比试的事情。 他是呆,不是傻,前两日生了那些事情,怎么看不出来个所以然? 不过,基本功还是得练的。 “马步还是要扎,动作还是要学,有些东西终归是逃不过的,要不然用的力气不对,只会自己伤了自己。” 陈大酱说的很认真,林江听得也很认真。 这事林江没什么异议,练习本领就应该是如此,否则哪怕有一身的力道也是拳绣腿。 不过比起来直接扎马步,林江还是想看看陈大酱的本领究竟都有啥。 “练基本功自然可以,但陈哥能不能先讲解讲解本领?我也好歹知道將来能学到什么。” 陈大酱点了点头: “少东家,我脑子笨,我原来的师傅一共会十三招,我只会了三招,名字我也记不得了,就叫这三招打、砸、跑。” 陈大酱走到院子正中间,摆开了架势,直接就给林江演示了起来。 所谓打,是以拳头为主的招式,只见陈大酱將双拳收到腰腹之间,眼睛忽得一瞪,左腿带腰,腰带半身,后全身力量聚在右手肘部,就是一个顶心肘打了出去。 “嘿!” “啪!” 陈大酱因为语气问题,其战喝几乎没什么震撼力,可他的袖袍和跺下的一脚却响的骇人。 院子里面的尘土都飞起来了,远处刚生树叶的叶片落了几片,甚至就连些房顶的青瓦都落了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帐房探出头,骂: “陈大酱!大白天你发什么疯……哦,教少东家啊,那没事了。” “东家给我起了名字,叫龙猛!”陈大酱大声强调道。 帐房没理他,继续算帐了。 就算解决了大鱼,最近湖里的鱼產却也还是少,帐房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忙。 陈大酱没管帐房,转头对林江道: “这就是打。” “就一招?” “就一招。”陈大酱道:“拳法我就会这一招。” “第二个砸呢?” 陈大酱拿起了根棍子,这次他打的多了一些,每一棍都会捲起阵阵烈风,刮的人面目生疼。 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可陈大酱这一手棍子却完全不像月把出来的。 明显全是下过真功夫。 他这一套棍法主要都是以砸为主,自上而下,猛地挥动。 若是这棍子直接敲到了贼人的头上,怕不是能像大西瓜一样將其打爆。 林江袖口里面伸出来了个小脑袋,小山参就这么盯著看,看得都看的痴了。 小人书上看了不知多少年功夫,如今真看到了真功夫。 她两只小眼睛目不转睛,半点都不动。 小一会,陈大酱演示完了本领,他把棍子往旁边一杵,道: “此招就是砸,我练得最多,我师傅告诉我,这招最是凶狠,除去棍子外,其他的兵刃也能用。 “如若是拿刀,便是开山劈,如若是拿枪,就是龙出穴,哪怕是僧家用的锡杖,也能把半路拦路的贼人脑袋打开窍。” 林江发现陈大酱学的全是杀招,不管是顶肘还是砸头,中一下都会死。 “最后一招跑呢?” “我师傅告诉我,如果碰到打不过的敌人,就撒开腿跑。” “这是招?” “这是招。”陈大酱道:“救了我好几次,也有窍门。踮起来脚尖叫速跑,跑的快,一般人追不上,脚后跟先落地叫实跑,跑的长,耐力好。 “若是有人多的地方就往人多那处跑,这叫藏。若是在山上就往平地跑,这叫避。若是什么都没有就儘量跑直线,这叫离。总之里面全是门道。” 那这確实是个招,还是个很好用的招。 “少东家,我这三招你想先学哪一招?” 这三招都是好招,林江本来是想学跑,但眼见著袖口眼巴巴的小山参,最终还是选了砸。 两人开始练习,不过陈大酱完全没注意到林江已经在个不显眼的小地方把小山参放了出来,那小山参也的旁边对照著比划,迈入了武艺的大门。 …… “林江!林江!” 晚上回来的时候,小山参直接就蹦到了林江的肩膀上。 “怎么?”林江今天也是练了一天,基本的砸並不算是难,只需要一会就能学会,但是林江动作实在是不规范,许多时候纯靠著一股子蛮力往下打,虽说收效不错,但架子不对,打出来的劲就不对。 没办法,练了最后,林江到底还是如陈大酱所说,老老实实扎马步去了。 在这个过程当中,林江一直都没有看小山参,直到今天的课程结束之后,他才把小山参带回来。 不知道小山参练得怎么样了。 “林江,我今天练了那本事,我基本都学的差不多了。” “小大侠很厉害啊。” “嘿嘿。”小山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而后又忽然反应过来,连连道: “不是不是,我找你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是想说,我好像拿不到合適的兵刃。” 小山参比划了两下:“今天学的这本事需要武器,可我实在是太小了,拿什么都拿不起来。” 林江想了想陈大酱手中的那根棍子,又看了看自己袖口里面的小山参。 有那种適合小山参用的棍子吗? 她这个身高拿个牙籤短,拿个梳子都嫌长啊。 “你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 我觉得你应该握著牙籤当標枪扔。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和小山参说,小山参想当大侠,她想要和別人面对面交锋。 林江寻思了半天,脑子里最终浮现出来了把锤子。 带刃的武器不用想了,那种武器除了力量,还需要挥动的弧度,除非给小山参配一把等她身体的长刀,否则她用起来必定不会顺手。 但有些重武器就不太一样了。 若是一把沉甸甸的锤子,锤面一方再带上尖头的刃,那小山参全力抡起来,照著人脑袋顶上一砸,但凡是个活人,挨了这一下都得变死人。 “我想到你该用什么兵刃了。” “真的?是什么?” 林江看了眼窗外。 夜色已深,江边又热闹了起来。 而且要比前段时间更热闹。 再过些时日便是春宴,是渝乡这边庆祝开春的日子,到时候街上每个人都会別上一朵,念几句风雅。 也正因为如此,苍松大户们皆是在筹备著宴会,或是来往游客,或是本地居民,皆是热切起来。 適合小山参的锤子难找。 去问问钱工,看看他能不能造一把出来。 “我带你出去逛逛,去寻把兵刃。” …… 郭巡捕有点鬱闷。 他早两日就到了苍松。 这次前来,从镇平司当中取了两件宝贝,第一件是个铃鐺,只要有成了道行的妖怪在附近,这铃鐺就会响起来,第二件则是把鱼叉,专门打水鬼,只要水中有些异动,对著下面一戳,一扎一个准。 可他来了这儿之后,到了湖边,这铃鐺根本就没响,又完全没有找到作祟的江湖客,一头雾水到现在。 再去问江边那些人,除去前段时间抓了个大鱼外,剩下的全无一样。 介於这条大鱼会被人捞上来,所以大鱼有可能是妖怪,但大鱼是妖怪不太可能。 这一下子郭巡捕就没了方向。 作乱的已经跑了? 自己难不成要空手回去? 满心窝囊的郭巡捕在大街上四仰八叉的逛,苍松的热闹驱散了他心中些许的茫然,路上的小吃也填平了他的不快,郭巡捕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已经不太想回韩柏了。 正当他寻思著要不要在苍松再留几日时,他腰间別著的铃鐺忽然响了起来! 郭巡捕心有所感,抬头一看。 人群中,一个俊俏的郎君正手持葫芦,走马观。 第四十六章 我是大侠! 街道上是当真很热闹。 庆典临开之时,大批戏班子都从附近赶了过来,有一部分不懂行的去了韩柏,另一部分懂行则去了苍松。 韩柏什么地方都好,就是这宴会,是確確实实比不上苍松的。 原因无他,韩柏没有个大湖,开起宴来著实不漂亮。 街上走时,林江先是买了一串葫芦吃,山楂脆酸,外面的却是粗,不怎么甜,还有点涩,味道却也不错。 道路两边已是有诸多打把式卖艺的沿著街道两边摆开架势,其中杂耍的最多,唱戏的其次。 杂耍的样也多,水行门口就有一小姑娘,平躺在个板子上,她脚上贴著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缸,用著力道就往这缸上踹,整口缸於她脚踝之上和个毽子一样,让其向左就向左,让其向上就向上,引得周遭人围成一团,连连鼓掌。 远处又可见的唱戏的,带著个鬼面具,应该是儺戏,嗓音那叫一个透亮: “天开黄道吉日临,地涌祥云紫气生!金锣震破幽冥界,儺面照彻山河明! “嗬——!神威浩荡扫瘟尘!” 再一看台下竟还有几个上不了台的角儿,正在那儿卖儺面的面具。 林江可是记得,儺戏人对自己面具宝贵的很,平常都不愿意拿出来,看样子这戏班子是真缺细软,竟还做了几个假的出来卖。 倒也不贵,四文一个,瞧过去看,肯定不是精雕细琢的,只是个拿木头雕了,染料染了的东西。 有几个小孩磨著父母买了,戴上之后就边追边闹。 有几个老人看到了直摇头嘆气,嘴里还总念叨著: “祭祀用品怎么能这么玩呢?真是世俗日下……” 倒是旁边的卖面具的角儿笑道: “有何不可啊?又不是真面具,木雕的,只是让孩子去玩罢了,天官赐福,地官赦罪,神仙哪怕是真看到了,也不会和孩子计较的。” 林江觉得有道理。 真计较了,那也就不是神仙了。 他觉得这玩意儿有意思,乾脆就掏了四文钱买了一个。 將其扣在脸上后,就变成了一个鬼面的贵公子,大摇大摆走起来,那是更有范儿啊。 小山参顺著林江袖口当中探出脑袋,看了眼他的面具。 她想了想。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你的脸好看,你戴上这面具之后確实没有之前长得好看了。” 林江对此非常不满:“这儺面多好看啊,比我原来的脸好看。” 男人的浪漫,懂不懂? 逛了一圈之后,周遭太过热闹,冲昏了头,差点忘了这次出来要干什么,便是直接按照记忆,朝著钱工的宅邸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林江便微微侧头。 他察觉到有人正跟著自己。 那人是个黑塔样的男子,穿了一身料子不错的衣裳,手掌厚实,怕是一身宽大的衣服也完全遮掩不住他那身形。 是个练家子。 可他脚步却很轻,如若不是林江,这耳朵特別的好使,他还真听不见。 这人…… 难不成和朱县令一样?是那些寻我復生秘密的贼人? 上次想问朱县令问题,结果他一说名字,给自己弄死了。 这次还得生擒,但问名字的话,得换个方法了。 …… 郭巡捕小心翼翼跟著那俊朗的公子。 他一路瞧著那公子在街上閒逛,又买了个面具给自己戴上,整体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然而探测妖气的铃鐺,一靠近他就叮叮的响,確认了好几次之后,郭巡捕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坨,把这铃鐺心给挡住了。 这样铃鐺就不会有声音,他去跟踪別人的时候也不会暴露位置。 他这铃鐺不要细软,不太好用。 这这俊朗公子又走了段距离,眼见著周围人眼已经越来越少,郭巡捕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先礼后兵,將他逼到角落,问问情况。 打定主意,郭巡捕加快脚步,就想要追上的贵公子,公子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亦是快走了起来。 两人脚力都是浑厚,平地走起来都是呼呼的带风。 夜半有人家开窗透风,挑灯夜读,当將一盏蜡烛点起,就忽得见窗外行过人影,又是颳起一阵大风,顿时熄灭了蜡烛。 人家那低骂一声贼风,又是重新拿火摺子点蜡烛。 这蜡烛才刚有点起,便又是道贼风。 郭巡捕追的直皱眉头,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只靠迈大步就追上对方,可这没走多久,別说大步子了,就算一路小跑也未必逮得到对面。 这是哪一家的轻功?竟是又有耐力又有速度! 终於,来到了巷口之后,郭巡捕再也找不到那贵公子的身影。 脚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郭巡捕最后都大跑起来了,人家却还只是閒庭信步。 本就是在戏耍啊。 郭巡捕心中憋屈,但也知道光凭自己的本事恐怕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看样子得回去求援了。 正一回头,忽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苍松废巷。 苍松出去湖畔旁边,还有新老二区,新区向著韩柏方向延伸,都是最近来这做生意的商人,弄得繁华富丽,虽然还没那么多,但看起来乾净利落。 老区是给原来住在苍松的人居住的,但住的太久太长,就会出现一家死了之后没人住的废房子,当废房子多了,也就会有几条废弃巷口,平日常有闹鬼的传闻,少有人会在这里。 月不黑,但是风高。 不是杀人夜,却是堵路日! 郭巡捕顿时就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来错了地方! 他直接就向著回去的方向打算跑,一道黑影直接落在他面前,將他拦在了巷口內。 一张儺面在月色之下阴惨惨的。 “你是谁?为何跟著我?” 儺面下的林江低声道。 眼见著避不开,郭巡捕只得把背后的鱼叉拿出来: “呔!这妖气衝天的妖物!休得猖狂!我乃镇平司巡捕郭大力,今日特来苍松擒妖!还不乖乖受降?!” 镇平司?妖怪? 这个名字林江听之前的掌柜的说过,是朝廷专门管魑魅魍魎的一脉,前段时间奶奶去韩柏那边求的人就是他们。 结果一个月没消息,现在倒跑过来了? 指著受害人的鼻子叫妖怪? 而且三兴镇的那只老虎都和镇平司有关係,跑这大言不惭来了? 给林江气笑了。 “我?妖怪?你今儿是喝了几两酒啊?醉成这样?” “宝贝是绝对不会错的。”郭巡捕从怀中拿出来了铃鐺,他把芯取下来,铃鐺立刻就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把铃鐺移到林江左袖口边,铃鐺没那么响,把铃鐺移到林江右袖口边,铃鐺开始玩了命的响。 郭巡捕眨了眨眼睛: “你袖口里面有妖怪。” 住在袖口里面的小山参实在是忍不住,她探出了头: “你才是妖怪!我是大侠!” 第四十七章 我不撒谎 看著从林江袖口里面钻出来的小山参,林江和郭巡捕都沉默了。 好一会,郭巡捕才道: “你这不就是妖怪吗?” 林江冷笑,道: “你可別污衊神草君,她是山中精灵,走的是仙道,倒是你自称镇平司中人,前段时间湖里闹水鬼,你们一直不出现,现在湖里安生了,你们才过来,还是想白捞这个功劳不成?” 郭巡捕说不过林江,听了他这骂言,脸一下子就憋红了,口中嘟囔了半天“手续”、“流程”之类的话,叫人实在是听不懂: “我不是来抢功劳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什么问题?” “前段时间有人给镇平司送信,说湖里闹水鬼……” “水鬼都让镇子里的人解决掉了,那东西就是条妖鱼!”林江用手指头懟郭巡捕的脑袋:“办事不利还嘴犟,挨罚!” “您说的是……不对不对!”郭巡捕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自己才是镇平司的巡捕,听对面的干什么啊:“一码归一码,你手里的这就是妖怪,妖怪就该被镇平司管理。” “凭什么?”林江冷笑:“神草君是灵物,交给了你们,怕不是第二天就被烹煮了!” 小山参闻言打了个寒颤,也是帮腔喝道: “不许吃小山参!” “镇平司断然不会干这种事情!”郭巡捕果断道:“我知道並非所有妖类皆为祸害,但大凡妖类须得受镇平司所束,就算是堂官也是如此。” “你这和抢夺人財源有何区別?” “这就是法律!”郭巡捕很执拗,“午夜宵禁是为法,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半夜干坏事;城门查兵器也是为法,为的就是保护一方安寧;镇平司记录妖物也是法!人妖有隔阂,若是有个妖物闹出了祸害,镇平司里有没有记录,抓妖又该多费力?” 林江盯著这人的眼睛。 毫无任何动摇,话都像是个钉,吐在地上能立起来。 “你进镇平司多少年了?”林江忽然问。 “去年刚过武考。”郭巡捕下意识道。 “镇平司里有驯妖人吗?” “为何问我这个?”郭巡捕实在不理解,可他生性老实,却还是回答了:“我们司平就是驯妖人。他是前年上任的。” “他没有养一只老虎?” “我来去镇平司时间又短,上哪知道他养的什么?”郭巡捕理直气壮! “你不撒谎?” “你污衊我!我长这么大了,就没撒过谎!”郭巡捕大怒:“我小时候尿裤子都不撒谎,我前年时候当街放屁不撒谎,我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撒过!”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那好,我也不撒谎。”林江道:“你们司平养了只老虎,派去了三兴镇守山,三兴镇那边闹病,需要山上的药去治,老虎就在那守著上去,一个要收五十两。” “啊?” 郭巡捕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么有力气的消息,他这一时间手上的鱼叉也拿不稳,也不知道是该对著林江,还是该放下。 迟疑了大半天,郭巡捕才把鱼叉收起来,重新背到后背上。 他紧紧盯著林江的面具。 “你不撒谎?” “你不撒谎我就不撒谎。” “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眼睛。”郭巡捕道:“我有项本领,看人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人撒不撒谎。” “真是好本领,我也想学。”林江摘下面具:“我就看不出来你撒没撒谎。” “我这辈子就没撒过谎!”郭巡捕非常生气,然后又仔仔细细盯著林江,看了好久,忽然沮丧了起来: “你没撒谎,你说的都是真话,可我去和司平说话的时候,司平也没撒谎,司平说是在办手续,就真是在办手续……” “我们这里那条水鬼妖鱼,说不准也是你们镇平司弄来的。” 郭巡捕不说话了。 “这样的镇平司,让你手指沾了神草君我都觉得噁心,定是会拿去干坏事。” “我不干坏事……”郭巡捕已经没了底气:“不行,我得回一趟韩柏,我得问问司平。” “你问了司平,你还能有命?你没了命,还得牵连我。”林江摇头。 “那我该问谁?” “先看,你不是能看出撒没撒谎吗?看明白了再查,证据够了就往上报。”林江看了两眼郭巡捕:“你不是镇平司巡捕吗?怎么这点东西都不懂?” “我去年刚来!”郭巡捕还挺自豪。 林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適合当豪侠,当巡捕算是误入歧途了。 “那我回去该怎么说?我不撒谎。”郭巡捕又有点为难。 “你就说水鬼被解决了,但不是你乾的,剩下的什么都別说就好了。你也没撒谎。” 郭巡捕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懂了,怪不得我看不出来司平撒没撒谎,他確实再说实话,但是实话没说全!” 林江嘴角微微动了动。 这位巡捕適合和陈大酱坐一桌,两个人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那我先走了,我要回韩柏,”郭巡捕又看了看小山参:“你以后一定要去官府报个备。” “为什么要报备?”小山参不理解。 其实她想问报备是什么意思。 “这样你就是正经身份了,你不是说你是大侠吗?大侠都有正经身份。”郭巡捕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但现在不行,现在的镇平司不能给大侠报备,等我回来再找你,那时候就可以了。” 郭巡捕就这么走了。 林江看著他的背影,想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没动手。 他是看不出来別人是不是说谎,但他感觉郭巡捕话实在,和个秤砣一样。 更何况,真在这里杀了个巡捕,韩柏和苍松肯定会乱起来, 孰轻孰重可就不得而知了。 “耽误了许久,天都快黑了,恐怕钱工都关门了。” 林江无奈嘆息,小山参也跟著嘆息。 她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江说的兵刃到底是啥。 …… 郭巡捕心思有点乱。 曾经的他家里有点閒財,又发现他不会討好人际,乾脆就送他去学本事。 反正练本事也不需要討好人。 他练了许久出来,出来之后先去逛了江湖,结果发现江湖上所有人都在说谎,他实在是不喜欢,就打算去公府。 公家人,总不会说谎吧。 可现在一看,公家的人好像也会说谎,只是技巧更厉害。 实在是想不明白啊,就骑上马,边往回走边想。 走走停停,沿著河边,想了一晚上。 想到了第二天白天,太阳升起来,想到了看到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石头叠成的大城,他还是想不太明白。 终於进了城里,街道上又都热闹起来了。 隨便买了份粟米粥当做早餐,郭巡捕这才想回镇平司。 他其实有点慌。 俊公子教了他如何说一半实话,可这东西还没应用过,他实在是弄不太明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他才刚一到镇平司门口,又发现个商人打扮的人正站在门口,惴惴不安。 郭巡捕眨了眨眼。 这人他好像见过,是苍松的一个商人,前段时间来了镇平司,和司里人说了些什么。 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只记得这人姓茂。 瞧见郭巡捕过来,茂掌柜脸上一喜,著急忙慌的就走到了郭巡捕面前。 “郭巡捕。” “你认识我?”郭巡捕很好奇。 “上次见到过您,当然是认识。” 茂掌柜非常客气。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有些事情想要找司平,可府里衙役不见我们,我们也是难受,要不您帮我们报个信?” 边说著,茂掌柜便从怀中拿出来了小块银子,想要塞给郭巡捕,郭巡捕却是一动都没动,道: “帮你们问问便是了。” 他转身进了门,直接就逮住了一个急匆匆的小吏。 小吏嚇了一跳,转头发现是郭巡捕,这才鬆了口气: “郭哥啊,莫要嚇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郭巡捕好奇的指著周围:“怎么都急匆匆的?” 小吏左右环顾,压低声音: “郭哥,这两天你出去了不知道,咱们城里发生大事了!” 郭巡捕面露疑惑。 “刺史啊。正在找爷爷!” 郭巡捕:“?”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吏便继续道: “而且听说啊,这位爷爷,是个俊公子!” 郭巡捕:“???” 几天不回来,城里人都疯了? 第四十八章 有人花钱抓自己嘿 “找爷爷?咱们刺史已经五十了,他爷爷不得九十啊?老爷子怪长寿的。” 郭巡捕奇道。 “郭哥,不是这么个事。”小伙子给郭巡捕解释了起来:“前段时间啊,有个大人物到了咱们城里,让刺史找个人,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这个人就变成了刺史的爷爷。” 说到这里,这小伙子还指了一下刺史府的方向: “听说那位大人物现在还在府里呢。” “啊?”郭巡捕脑子都有点烧,“所以这爷爷到底是个什么人?” “样貌不清楚,名字不知道。” “啥也不知道找爷爷干什么?” “那是刺史爷爷啊,找到了之后自然要塞金银,塞珠宝,爷爷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小吏嘆息:“欸,我怎么就不是刺史爷爷呢?” 郭巡捕想了想,很诚恳:“是啊,我怎么就不是刺史爷爷呢。” 小吏嘿嘿笑了两声。 他这种笑话也就只能在郭巡捕面前说了,其他人要是听了这话,定是要骂他不知好歹。 “不过倒也不是啥都不知道,现在知道那位爷爷是个俊郎君。全城的巡捕都在去找郎君让刺史看,外面都有传言啊,说是刺史好男色。” 听到这里,郭巡捕宣布的脑海当中不由得直接浮现出来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俊公子。 昨天那个公子肯定是郭巡捕这么多年以来看过的最俊俏的人了。 难不成是他? 郭巡捕想了想,问:“司平大人没时间管別人了吗。” “哪里有时间啊,恐怕一会巡捕你也得跟著去找俊郎君。”小吏很无奈。 “门口还有个人在一直等,我先劝他们离开吧。” 郭巡捕是好人,不愿意让外面这人一直没头没脑的等著,他就直接顺著院子里离开,找到了茂掌柜: “最近镇平司没有別的功夫,先请回吧。” 可他话虽这么说,这茂掌柜又怎么能接受? “郭巡捕!这事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通融……” 郭巡捕看著茂掌柜的,他能瞧的出来这位脸上是真心急切。 恐怕是真有什么急事吧。 “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就先和我说吧,我好歹也是镇平司的一员,凡事还能说上些话。” 茂掌柜闻言,寻思了一小会: “您说这话…当真?” “我从不说谎。”郭巡捕確实认为自己在镇平司里面还有点话语权。 “那您跟我来这边。” 茂掌柜的把郭巡捕带到了旁边的一处僻静地方。 见四下无人,茂掌柜才压低声音道: “前段时间,我来拜访司平,这里面的內情您可知道?” 郭巡捕一看这架势,感觉不太对劲。 他本来想说不知道,可又马上思念起了昨天的俊俏郎君,话到嘴边改了一下: “司平府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我都略知一二。” “那就好,之前韩司平大人借我们的那只鱼啊,被河边的一群刁民给弄死了,我们替司平大人心疼,就过来寻司平大人,想和他匯报这事,您既然知道里面內情,还是请劳烦和司平大人支呼两声。” “鱼?” 郭巡捕想起了水鬼。 “鱼。” 茂掌柜以为郭巡捕知道,又强调著点了点头。 “鱼啊。” 郭巡捕很惆悵,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打探消息,竟然有人把消息送上门来了。 这次轮到茂掌柜的疑惑了。 这位巡捕为什么一直强调鱼? “还请先到司里坐坐,这事我一定想办法解决。”郭巡捕道。 確实得想办法解决,怎么看自己那上司都里外不是人,他没办法处理,那就得去找一找上面的人。 刺史不行,得去找给刺史添了爷爷的大人物。 也许会很凶险,说不准人家压根就不会袒护他。 可这事如若真不干,他心气不顺。 总得试试。 茂掌柜的听了话之后满是喜悦,对郭巡捕千恩万谢,郭巡捕给他们俩引进门之后,让小吏帮忙守一会。 小吏有点头疼,明明才和郭巡捕说,现在司里忙,都在找漂亮男儿,没时间搞別的,怎么郭巡捕还是逮了个人回来? 也幸亏这茂掌柜的有眼力见,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些银两给小吏,才让自己在这司內有个房子,可以先坐一会。 郭巡捕看著他,连连点头。 真有眼力见,知道一会儿可能要审他,还得自己钱留下。 郭巡捕安置好了茂掌柜就急匆匆的出了门,他目標很明確,直奔刺史府。 司平府和刺史府离得很近,没用多长时间,郭巡捕就到了位置。 进了门之后,发现大院已和之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郭巡捕来过这,在他的记忆里,刺史的大院都是乾净的、利落的,很少有公务能让那位刘刺史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唯独每日和好友弹琴喝酒才是这刺史最快活的事情。 而今日来这里,確实可见不少俊俏男儿堆在院內,刘刺史两个眼睛生黑圈,一个一个看。 看一个人摇一次头,摇一次头,换下一个人。 而在刘刺史身边,有个年轻人坐在摇椅上,他可自在多了。 韩司平也不在这里,韩司平应该在外面寻人。 郭巡捕扒开了周围这些俊俏的美男,向刘刺史拱手: “大人。” 刘刺史现在本来就黑著脸,当他看到这个忽然出现的黑大壮之后,脸色更是不佳: “你……我记得你是个巡捕来著,滚滚滚,不到街上帮我找爷爷,来这儿干什么?” “大人,我有事情稟报。” 刘刺史火了:“你没听我说的话吗?你这身衣服是不想要了吗?” 郭巡捕还没开口,旁边的年轻人先停下了摇椅。 他起了身,笑呵呵道: “听听人家说怎么了,让你找爷爷,別的案子就都不办了?你这不是顾此失彼吗?” 刘刺史脑瓜壳子上面立刻就开始冒汗: “您教训的是。” 这才看向郭巡捕: “你说吧,若是不重要的事情,我定不饶你。” 郭巡捕直直盯著刘刺史: “韩司平遣妖物前往其他地方敲诈钱財。” 刘刺史脑门子上刷的一下就出了不少汗。 他听这话倒是没什么,可他身边还有个人啊! “你……你这事就不能一会再说!” 刘刺史急声,想压住郭巡捕的话,可他才刚朝著郭巡捕走,那年轻人过来,给他拦住了。 “刘刺史,你这就不对了。”年轻人笑著道:“有些事情,你不乐意听,我乐意听。这位巡捕,你好好讲,把所有事情都讲一遍。” 第四十九章 腰不够细,就得砍细一点 披著锦绣大褂的老头很快就被带到了大院里面。 刘刺史专门给这位老人挑了最舒服的椅子,让他坐下休养,老人也不客气,又要了一壶酒,一边小酌一边看著下面郭巡捕。 “你把事说一遍,儘可能详细。” 郭巡捕半跪在地面上,话还没说,有股压迫感便如潮水涌来,裹住他的身体使劲挤。 心神猛颤,嗓子里面的话就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都念了出来。 包括在苍松那边看到了个俊俏郎君,包括那个俊俏郎君给他讲的话。 当听到俊郎君时,老人立刻摆了摆手: “让无关的人都出去。” 年轻人立刻就把刺史府当中的所有护院和小吏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刘刺史和郭巡捕。 隨后,年轻人就从怀中拿出了画像,给郭巡捕看。 “是他吗?” 郭巡捕实在是不会撒谎,只能僵硬著点了点头。 “行。” 老头笑了,明显现在心情非常好。 刘刺史笑不出来。 哪怕是找到了爷爷也笑不出来。 自己手底下的韩司平派遣老虎去守山收银子? 有些事情不上称就是小事,能轻轻鬆鬆的私下解决,无论是弄掉韩司平还是把事情压下去都不难。 但上了称就是大事! 要掉脑子的大事! 刘刺史现在脑子飞速的转,诸多思路一闪而过,只求一个能让自己好生生活下来的方法。 最终是一咬牙: “韩大钧那狗养的畜牲!竟然置人性命於不顾!大人,你把这事交给我,我立刻就把那司平擒回来!” 老头垂目,笑嘻嘻的看著刘刺史,看得刘刺史背后冷汗直冒,就连衣服都被打透了。 “这姓韩的司平是,弄得我很不爽利,我抓了他肯定要好好弄弄他。你若是想要擒他,自然可以。但如若是他跑掉了……” 老头想了想: “你愿意吃拔霞供吗?” “啊?”刘刺史满脑子疑惑,“我只听过这道菜,据说是用铜锅把水烧开,將肉切成薄片,放进去涮一番……” 说完这话时,刺史满脸已经全无血色。 “司平要是跑了,你就当拔霞供吧。” “您放心!他肯定是跑不了的!他这辈子都別想跑出韩柏!” …… 韩司平在街上逛,环视著四周,搜索著样貌俊秀的美男儿。 整个韩柏的漂亮男儿基本上都被找乾净了,然而仍是没找到刘刺史的爷爷。 他身边几个手下也是连连打哈欠。 寻美男子可远远没有除妖有意思。 有个小吏又是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韩司平实在是心烦,一回头就抽了他一巴掌。 小吏捂著脸,也不敢说话,只能战战兢兢的缩著身体。 韩司平冷哼一声。 他这两日一直心烦意乱。 城里来了大人物,这大人物態度不善。 联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他就多少有点心惊肉跳。 实在不行,就准备些银两,赶紧从韩柏城离开。 思绪杂乱间,韩司平忽然停下脚步。 他看见了刺史府几个“兄弟”正快步向他方向靠过来。 为首的那人手里还攥著一根线头。 不好! 他哪里不知道官衙的捕人网? 转头,直接就朝著人堆里面跑! 撞翻了几个行人,顶倒了几个铺子,在一阵鬼哭狼嚎当中踹飞瓜果,健步如飞! “混他妈小子!做贼心虚!” 带头的官兵晃动绳子,可见韩司平钻进人群之后手又停了下来。 周遭人太多了,这张网若是扔出去,能不能抓到韩司平两说,却是定会套进来几个无辜的路人。 到时候再把网解开,反倒耽误时间。 只能一摆手,让一眾官兵一起上。 然而真跑起来才发现,这人不好追! 镇平司討妖,行政能力强不强两说,对付妖怪的手段必须得强。 那便是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也分两种,一种擅长打正面,一种擅长保命,韩司平显然就是保命的一把好手,全力跑开,后面这几个官兵竟是完全追不上! 韩司平很快就衝到了大街上,左右一打眼,立刻就见到街口处有个骑马郎正和旁边的大闺女討趣,说要带著对方去野外溜达一圈,韩司平脚下一使劲,直接飞身而起,跃到了马背上。 骑马郎大惊: “你谁啊?” “借你宝马一用!” 韩司平给这骑马郎踹下去了。 骑马郎在地上滚了两圈,再抬头发现韩司平已经带著宝马一溜烟的跑了。 他只能大喊一声: “你这借了分明是不还啊!” “你放心,这马他一会儿就还你。” 忽然有个年轻人拍了拍骑马郎的肩膀,骑马郎侧头一看,发现有三人站在旁边。 “刺史这群狗腿子靠不住,还得咱们哥仨。” 第一个年轻人指了一下韩司平,道: “勿看。” 本在前方骑著大马的韩司平忽然晃了一下,马头的方向也乱了。 “勿听。” 韩司平本来想用骑术强行镇定这匹宝马,马上他手也是一歪,又有东西被封闭了。 “勿嗅。” 韩司平已经彻底成了无头苍蝇,只能驾著马朝著一处地方猛撞去。 可那边分明是城墙,他砰的一下撞了上去,连人带马一併倒在地面上。 三个年轻人围了过去,手中不知何时出了麻绳,给他捆起来了。 第一个年轻人笑道: “这人腰还真厚,想塞到铜钱眼里有点费劲。” “那就得拿刀砍啊,这事我不怎么擅长,恐怕得寻个专门的屠户来。” 地面上的韩司平已经恢復了听觉,只听他三人有说有笑,却是嚇得湿了裤子。 终归是在劫难逃。 …… 茂掌柜还在仓房里面等著。 上次来联繫司平就是他做的,这次来联繫司平肯定还得是他来。 茂掌柜已经想好了一会儿看到韩司平该如何说话,定是要先好声好气的夸奖,隨后再说一说那水行大少爷的不识抬举,竟然伤了镇平司的宝物。 至於韩司平愿不愿意遣人过去帮忙,这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 茂掌柜正寻思著,忽然听门外传来了踏踏脚步声。 想来应该是韩司平回来了。 立刻起身,打理好的衣服,茂掌柜就打算躬身欢迎司平。 大门被推开,茂掌柜看到了三个年轻人。 “这人也和司平有关係?” “应当是有关係,一併捆起来给老爷子送过去。” 茂掌柜:“?” 欸!你们干什么欸! 第五十章 病书童 茂掌柜被五大绑的扔到了青石板上。 石板太硬了,他被摔得七荤八素。 等在抬起头时,茂掌柜发现平常那个高高在上的韩司平已经被扔到了另一边,就像是个即將被活剥了皮的猪一样,在那里趴著。 刚才绑自己来的一个年轻人,手中拎著一把屠夫用的刀,走到了韩司平身边,在他身上犹犹豫豫的比划: “我真不会屠夫的本事啊,一刀切下去大概率就死了,咱们就不能等个屠夫过来吗?” 第二个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了几个小瓶子: “你儘管切,我这还有金疮药呢,及时止血应该死不了。” “这不太好吧,外行硬做內行事,终归有些不太利落。” 茂掌柜脸当时就嚇白了。 韩司平倒是硬气,他尿了。 老爷子在摇椅上躺著,剩下的年轻人给他按肩膀,刘刺史在傻笑。 郭巡捕在旁边很尷尬,不知道该站著还是跪著。 老爷子稍微有点不高兴: “欸,別嚇唬人家,好不容易给人家请回来,我还有事想问他呢。” 俩年轻人嘆息著回到了老爷子背后。 “韩大钧是吧,我有点事想问你啊。” “您……您说。” 韩司平吞咽口水。 “谁让你派那老虎守的山头啊?” 老爷子笑问。 “啊,”韩司平的冷汗已经在青石板上构成一条小溪:“我……我最近贪財……” 年轻人一刀扎进了韩司平的腰子。 韩司平张嘴想叫。 “你叫出了一声,我就再扎你一刀。” 他生生把惨叫给咽了回去。 “我问你这问题,你甚至都不辩解一下老虎。”老头摇摇头:“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让你这么费心思。” “我……我……” 韩司平嘴唇微微颤抖。 “说了他名字就得死?”老头又道。 韩司平甚至不敢点头。 “那我知道了,將军那边的人吧,他下作的一如既往。念他身边人个名字就会立刻要你的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头道:“这院子里面勿听勿看勿闻,你就正常的说,多说点,说的我高兴了,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命。” 听到这个保障,韩司平也清楚,如果自己再也不说的话,恐怕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便是道: “那人是个书童,瞧起来年纪不大,病怏怏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跟脚,只知道他很厉害,恐怕有六重天,甚至……点了星!” “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 “他怎么联繫你?” “我会做梦,梦里他会和我说话。” “他给了你什么报酬?” “我……我官职是他给的。” “还是个斜封官。”老头笑骂了声:“行了,估计这废物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起了身,老头站到了韩司平身边: “让你活自是不可能了,不过看你交代的痛快,就让你死的痛快吧。” 韩司平瞪眼张嘴,本还想求情,嗓子中间竟忽得一疼。 垂目一看,竟有一把锋利的剑顺他喉尖向外刺了出来! 一把利刃不知何时自他体內生长蔓延,直扎穿了心肺,直破掉了喉管。 如死鱼一般的挣扎了两下,韩司平没动静了。 另一个茂掌柜眼见这般,非常果断,嚇晕过去了。 老头根本就没管这茂掌柜,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刺史: “你手下的人办事不利落,我理应该罚你。” 刺史浑身上下都颓了,连忙跪下:“您是该罚我,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爷爷的位置,您好歹让我尽个孝啊!” “行啊。正好我也要去苍松那边看看。”老头笑了笑:“但你可不能让他知道你是他孙子。” 刺史是连连点头,拍著胸脯保证自己定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让爷爷快活自在。 老头又看了看郭巡捕,郭巡捕还在那愣著。 “你这小子倒是不错,就是太直了些,不適合当大官,司平这个位置你先顶上吧,有妖除妖,有事办事,別搞什么有的没的。” 郭巡捕挠了挠头:“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我得等朝廷的文书。” 老头眨眨眼,哈哈大笑: “对!不太合规矩,那你就先等上个一两个月,一两个月之后,自然有文书。” 不再此处留著,老头带著年轻人离开了院子。 直到他彻底离开,郭巡捕才看了看地面上昏厥的茂掌柜。 “刺史,这人怎么办?” 刘刺史沉吟了片刻。 “你查清楚我爷爷的身份了吗?” “额,”郭巡捕显然还是不太適应刺史管一个年轻人叫爷爷:“那人倒是还挺好找的,他是苍松水行的少东家。” “苍松水行的事情我听过些。地上躺著的这个人原来也来孝敬过我,我认识,他即是水行的掌柜,也是茂家的人。”刘刺史踹了一脚茂掌柜:“茂家和水行一直关係不好,可以送爷爷一份见面礼。” …… 离开了刺史府之后,老爷子摸著鬍鬚寻思事情。 “老爷子,咱接下来该怎么办?”年轻人问。 “我没听过那书童的消息,恐怕是將军寻来的邪人,找些眼去查他。” “那人如若真的点了星……”年轻人有点担忧。 老爷子也没说话。 真点了星可就麻烦了。 能杀点星,只是杀这种人代价太大。 上次杀点星,老爷子从大訥河一路打到了三兴,落了一身的病,现在还没恢復。 再来一个,確实不好搞。 “现在没那书童的消息,你们多派些眼线在附近查,咱们去也得去趟苍松。” 三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这次去苍松並非为了见俊朗君,仍是要搜病书童的下落。 让人犯病者,势必是不能留著的。 …… 菜掌柜坐在马车上,马车踏踏,缓缓沿著路上前进。 他周围还跟了两辆隨行的车,一辆车上放食物,一辆车上装护卫。 田宅他都已经卖了,苍松是没办法继续住下去了。 甚至就连韩柏,他都不太想去了。 两边离得太近,总是会遇到些不想遇到的人。 他在更南方还有一户亲戚,不算太大,但好歹能在那边的镇子住下去,带著人財过去,说不准还能东山再起。 马车行了一阵,已经快要走出渝乡了。 天头越往南走越热,还有些潮,菜掌柜的內人不太舒服,让他暂时停下马车休息休息,一伙人就在路边放著风。 几个护院拿出了行字號的旗子,若是有山匪看到这种棋子,一般就会出来对號子,对上了號子就谈生意,有些地方要些银两,会卖给你多余的食物,有些地方则要食物,会给你拿些银两。 哪有那么多纯靠打劫为生的。 大多都是荒野的孤村。 正吃喝些,忽然听到不远处街口处传来了咳嗽声: “咳咳。” 侧头一看,只见得泥路上行来了一个背著书蔞的书童。 他年纪不大,只有十四五那般,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缓步走到菜掌柜他们身边,拱了拱手。 菜掌柜不知道这病癆子为何靠过来,他不大喜欢这种咳嗽的人,却也还是出於礼貌的回了个礼。 “咳咳,诸位,小生想要问个问题。” “请说。” “请问……韩柏城在哪里啊?” 小书童轻声问道。 菜掌柜直接就给他指了个方向,书童拱手告谢,转身离开了。 眼见著书童越走越远,菜掌柜却忽然觉得嗓子一痒。 他揉了揉嗓子,暂且没咳嗽。 “咳咳。” 可他內人咳嗽了。 蔡掌柜侧目一看。 他內人额头上,多出来了个鲜红色的珠子。 第五十一章 给爷爷准备些礼物 老头骑著马,背后跟著三个年轻人,年轻人背后则是跟著韩柏刺史,又带了一群持刀侍卫。 这浩浩荡荡的小队沿著路向著苍松走。 “再过上个把月,就是春宴,苍松的宴会要比韩柏的更好,您可以留在那多看看。” 韩柏刺史刘胖搓著手,满脸訕笑的对著老头道。 老头瞥了他一眼: “宴会我確实喜欢,可你能不能別像是个苍蝇?” 刘胖立刻萎靡了下来,老老实实撤到了一边。 又行了一阵子,老头忽然一拉韁绳,让马停下来。 刘胖不解,也跟著停下。 “刘刺史,你知道为什么我来渝乡吗? 刘刺史摇摇头。 他当然不知道。 这里明明离京城远,也离边疆远,虽然繁华,但仅止於此。 甚至连点星都抓不出来一个。 他来这干啥呢? 但刘胖耳畔旁边却忽地传来了些许嘈杂,侧目朝著远方一看,发现有个出殯的队伍,好几號人穿著白衣,披麻戴孝,边哭边走。 几个扛著棺材的小伙子走的有点不稳,显然有点累。 除去哭声之外,甚至还有些咳嗽的声音夹杂在人群当中。 “你看那哭丧之人的额头。”老头伸手指。 刘胖仔细看,这才发现走在最前面边哭边咳嗽的中年人额头上有著一颗鲜红色的珠子。 “你管的城镇附近出现了一种怪病,染病者额间都会出一粒红尘,几乎无药可医,除非身体素质好,硬抗过去,否则必死无疑。” 老头转头叮嘱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你去把药交给这村子里面的村长,让他给生病的人都喝下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刘胖懵了。 刚才不是还说无药可医吗? “我前两天在三兴镇染了这病,但那地方幸运,曾有个本领高的路过,赠了一方药,化解了病症。我专门把药方討来,才能针对上这病症。” 老头冷冷看了眼刘胖: “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当个刺史,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刘胖当即就红了眼圈,立刻抽自己嘴巴:“我懈怠,我有过错,您儘管罚我。” “哼。” 老头冷哼一声。 很快年轻人便去而復返,显然已经完成了任务。 看著自己怀中备用的药方,老头心中也不由得深深感慨。 最简单的药材,却搭配出了最优秀的解法。 这让他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可惜那位老朋友也不知道在哪。 “时至现在仍是没那贼子的消息。”老人略显头疼:“也不知道这丧尽天良的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您不必那么担心,我昨日已经飞书,派遣了许多眼线到周围,定是能找到他的踪跡。” 听年轻人这么说,老爷子也暂时把心情压了下去。 希望如此吧。 他们一眾人又是在路上走了许久,过了几家村子,发现並无疫病之后,才终於看到了苍松的大门。 瞧见这比邻的县城,老头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这主城旁边的偏镇看起来要比主城更繁丽些,倒也是有趣啊。” “也许是韩柏刺史治理无方。”年轻人道。 刘胖訕笑,不敢说话。 马背上的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个册子,自上而下的看了一遍: “欸?” “是瞧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吗?” “有个铸念司的老官退休到了此处,叫钱通铁。” “好像听过他名字,”老头想了想,“哦,想起来了,是个铸念司的老手艺人了,不怎么懂变通,性子却是我喜欢的,之前和他见过。” “那您要去看看他吗?” “没啥必要,先去找找那俊郎君。” “我知道爷爷是谁!”刘胖立刻举起了手:“我手下人查到了爷爷的身份!” 老头看了他一眼: “你漏了他身份?” 刘胖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我没有!就一个知道的!那个巡捕!马上要上任的新司平!” “他,那还凑合。”老头道:“你爷爷叫什么?” “林江。” 老头在口中咀了两遍这个名字:“倒是个好名字。” 转头看向刘胖,问:“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之后便要去找你爷爷,你打算怎么做?” 刘胖立刻笑道: “我打算给我爷爷赠一份礼物。” 老头看了眼刘胖队伍最后面的马车上面一直拉著的掌柜,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 刘胖浩浩荡荡的队伍直接就朝著本地的官府的方向行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有些见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刺史,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看著,疑惑刺史究竟是为何来这里。 等到了官府门口时,官员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门口迎接了。 有个小老头快步走到了马前,拱手作揖,满脸带笑: “誒呀呀,刺史大人今日来访,下属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隨后便是立刻朝著后方一挥手: “愣著干什么啊?快去给刺史大人接风洗尘!” 几个下属立刻就想去迎刘胖下马,刘胖却是冷哼一声: “不劳烦你了。” 听刘胖语气不对,苍松老官笑容僵硬。 “您……您这是?” 刘胖下了马,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苍松老官面前,看他被嚇得两腿发颤,心中別提多爽利了。 这段时间光被那位大人蹂躪,刘胖险些都忘了,自己作为一城刺史,该是被下人恭维的。 “田义正啊,你在苍松当了二十年官了吧。” “回刺史,托您照顾,已经是二十三年了。” “这段时间你管理的苍松甚是不错,可你知不知道,有些贼子就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影响了苍松的名誉,也影响了你的工作。” 刘胖开始戳著这老官的心窝子。 “这……这我不知道啊,大人可否明示?” 田义正头昏,不知道刘胖说的是谁。 “你们镇子里面那个茂家,弄一条大鱼进湖里,害死了不少人,你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现在?这不是收了他们银子!” 田义正跪下了: “没啊!这事我去查了,可確实没查出来什么,茂家根本就没有招鱼的本领,继续往下追查,只能发现他们遣了人去韩柏那边,我已经递了书信给镇平司,您要不去查一查?” 一听镇平司,刘胖脸色更黑了:“多嘴!你现在立刻就去把那茂家的当家给我擒过来!那廝害了那么多人,我定是要让他把命交出来!” 第五十二章 你谁啊? 茂祥坐在靠湖的观景台上,闺秀般的姑娘就坐在他的旁边,手中拿著书本,一字一句的念著故事。 一把鱼饵撒下,茂祥端起桌上酒杯品了一口。 手下人送来的酒有点辛辣,力气很大,光是喝上这么一小口,茂祥竟是觉得脸有点发热。 算一算时间,自己的叔父也应该去而復返了。 也不知道叔父和镇平司谈的怎么样了。 茂祥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毕竟他对自己的手腕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在他看来,最坏的情况无外乎就是镇平司不愿意帮他忙,他只能自己去应付那个水行深浅未知的大少爷。 若是顺利些,自会有镇平司的人过来,牵扯住整个水行。 横竖皆是不亏。 在此过程当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那水行的林公子。 对方有本事,但也不代表茂祥怕了他! 自己十三岁那年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异於常人的能力,接下来十年时间,更是稳步发展,渐渐把整个茂家都掌握在手中,时至今日,茂祥仍然觉得自己自称一句天才绝不过分。 天才在前进的路上,总归是会遇到对手。 水行大少爷好像比他还年轻几岁。 对方也是个天才。 茂祥不由得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些许激动之情自心头涌起,似如热血涌头。 恰如刀客碰到高手,棋圣偶遇棋王。 合適的对手总能激起人的胜负欲,像是火,能燃起人心头中的热情。 茂祥觉得自己必定能和林江围绕著整个苍松斗上一斗,时至最后,林江势必会成为他登上更高峰的养料。 到那一日时,他茂家也必然会积累足够的实力,重返韩柏! 甚至有朝一日,他能有所成,可进军京都,將生意越做越大。 也不知道是这幻想確实激动人心,还是手下送来这个酒实在是太有力气了,茂祥此刻只觉兴奋难耐,满脑子皆是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想到高兴时,甚至都直接唤来了那个一直伴在身边的姑娘。 他牵著姑娘的手,拉著姑娘转了两圈。 姑娘不知道自己这位少爷到底发了什么疯,但还是跟著他一起闹。 又转而去唤了一声管家: “今日我高兴,去找个好酒楼点两个菜。” 管家看了眼茂祥。 脸色通红。 喝多了。 管家应了一声,就朝著正门方向走。 可他才刚到门口,眼前这扇紧闭著大门,却忽然砰的一声打开。 整扇门横著飞出去,门沿而啪嘰一下就贴到了管家的脸上,管家甚至都来不及惨叫,就被大门打的飞出,趴在地面上开始往外流血。 显然是已经昏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嚇得茂祥惊了魂,他下意识的看向门口,发现有个狼狈的人影被直接扔了进来。 那人影也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悲戚的哭声带著惨叫顺著那团影子不断传出。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前些日子前往了韩柏的茂掌柜。 茂掌柜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他的屁股位置裤子都破了,露出来了一片模糊的血肉。 这哪里瞧不出来? 分明是被衙役们打了大板啊! 茂祥整个人都懵,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生成现在这样,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捕头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捕头冷笑: “茂祥是吧。” “是我……” 茂祥这话刚说完,捕头就直接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他吐出一口鲜血,牙飞出去了两颗,人也踉蹌著摔倒在了地面上。 摆在桌面上的酒和鱼饵都撒掉了,鱼饵泡在酒里,还有一部分落到了湖中,没脑子的锦鲤就聚在那湖边玩了命的往上咬,都快要扑腾到岸上。 茂祥耳畔旁边除了嗡鸣声之外,只剩下姑娘的惊叫声。 他的酒醒了大半。 趴下之后的茂祥强撑著想要站起来,他脑子实在是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小子倒是个人才,竟然联合韩柏的司平往我们苍松放妖物,害死了那么多苍松百姓,今儿个兄弟们几个就要擒了你,你可別觉得冤枉!” 捕头三下五除二就给茂祥捆起来了,连同管家和他旁边的姑娘一样捆。 有几个护院本来还想上来护主,结果都被衙役们用水火棒给打的趴下。 这时候的茂祥终於是明白了。 韩柏城的那位司平不知道为何突然倒了台,就连他这茂家也被直接连在这一起清算了。 可他实在是不明白啊! 司平才刚刚上任没两年,谁给他清算了? 狼狈的被赶出了宅邸,一路向著官府的方向被押了过去。 捕头压根就没给茂祥留面子,押著他从大街上走,四周的路人们亦都是看到了这位平常瀟洒的大公子这副模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討论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此刻的茂祥哪里还有著之前那一副自信的模样?他听不清楚路人在说些什么,只觉得那些话应当都是非常的刺耳,似如是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戳。 用余光看向周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林江正在朝著苍松郊区的方向走,路上看到捕头压人,也停下脚步,朝这方好奇的看了一眼。 定是他! 定是他搞的鬼! 茂祥只觉气血上涌,对准林江方向便是大吼: “这次是你贏了!这次是你贏了!可我还没输透……” 捕头又是给了他一巴掌: “奶奶的,你犯癔症了?什么贏了输了的,杀人偿命,脑袋都要掉了还说个屁话。” 茂祥被打的快要晕厥,就这么被压走了。 林江被这忽然吼了自己的犯人弄的有点茫然,就连袖口的小山参都疑惑的探出了头。 小山参目送著远去的茂祥: “这人是谁呀?” “我好像在湖边见过他,但我不认识他。”林江道:“也许是犯了癔症吧。” “犯了癔症真可怕。”小山参很认真:“竟然会把不认识的人当成认识的人。” “是啊。真可怕。”林江点头:“先不提这人了,我带你去找钱工,让他给你造把宝贝去。” …… 茂祥被扔到了公堂里面,他心已经是凉了半截,牙根却咬的死死的。 不能认了怂,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苍松的衙门没有大官,捞钱的手段自然没那么多,只要他家中能给够赎金,多打点一番,自己还是能顺利逃出来的。 可他仰头一看,发现面前坐著的並非是那个熟悉的老头芝麻官,而是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中年人盯著他,他盯著中年人。 这人…… 好像是刺史吧! 茂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刺史……怎么忽然来苍鬆了? “您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听你解释怎么杀人的吗?”刘胖猛地一拍桌子:“拉下去打,把他所有实话都打出来!” “我……” 茂祥话刚卡在喉咙里,就被旁边两个衙役直接给拎到了后面去,杀威棒一起,就使劲往腰皮打。 这东西是专门用来行刑犯人的,一个大少爷上哪能扛得住,只是拍了两三下,茂祥就惨叫著喊: “招!我全招了!” 衙役们重新给他拉了过来,他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口中不断的念叨: “我贼了心思,我弄错了事情……” 茂祥说著说著,眼泪流了下来,哗啦啦的滴在地面上。 费了这么多心思,了这么多念想,最终落得了这般下场。 林江甚至都不认识自己。 念到最后,只剩嚎啕大哭。 刘胖揉著耳朵,满脸不耐:“半分骨气都没有,拉下去扔进大牢,秋后问斩。” 茂祥就这么被压了下去,脊樑都塌了,没了半分精神。 刘胖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容: “把茂家的帐单弄来,见爷爷不能空手去啊!” …… 病怏怏的书童正缩在一处铺子里面吃饭。 他吃的是份白米,白米旁边有摊猪头肉,边吃肉边吃米,像是忽然吃的急了,便是用手掩住胸口,使著劲的咳嗽。 咳了半天,才用手帕一遮,等摘下来看时,发现手帕上已经染了一块血。 他不怎么在意,本来想继续吃饭,却忽然看到手帕上的那块血蠕动了一下,接著竟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在手帕上组成了一行字: “赵允襄在苍松。” “苍松,苍松又是在哪啊。”书童明显不满:“先让我去韩柏,我就找了好些日子,现在又让我去苍松,岂不是又让我找八九天?就不知道对病人好点吗?前段时间斗那老傢伙,可把我打出来一身的病啊。” 说到这里,情绪似乎有点激动,又咳嗽了起来。 接连不断的咳嗽引起了周围正吃饭者的不满,有个人高马大江湖客朝他喝道: “病癆子就赶紧滚出去,別扰我们吃饭。” 书童也不恼,只是隨和的问: “这位大哥,苍松在哪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汉子狠狠瞪了书童一眼,可他忽然感觉嗓子痒,止不住的咳嗽了。 这一咳嗽就是止不住,越咳声音越大,咳到了出血,咳到了倒地。 隨行的友人想要拉住他,可再把这壮实的江湖汉子扶起来时,江湖汉子的脑袋已经不似人形。 整张脸已经红肿起来,左边一块涨的极大,右边则是溃烂的往下掉肉,鼻孔、嘴角、眼睛、耳朵,七窍间鲜血奔涌,涓涓涌出,向下流淌。 直嚇得隨行友人狼狈跌倒,魂都险些要飞。 “我感觉有点难受……” 汉子这句话说出口,头直接绽开光芒,啪的一声炸成血。 是真成了一朵,每一瓣都极细,连接在脊椎,颤颤巍巍,非常娇柔。 书童起了身,伸手把摘了起来,嘆道: “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告诉我苍松在哪,我必不会杀你们。” 第五十三章 这点宝贝怎么够? 林江的位置好找,湖边那么大一个水行,就算是瞎子用盲杖敲,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 等到了门口之后,让其中一个年轻人去问林江的下落,侍女不肯说,年轻人便开口唱了起来,直把侍女弄得头晕目眩,也是告诉了年轻人林江在什么地方。 年轻人回来后,侍女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才见过人了。 这是个手段,叫巧舌如簧,又叫说学逗唱,本来是二里桥上面谋生的本领,可不同的人用出来自有不同的效果。 我唱的好听,你不得给点报酬? “林江去找钱通铁了,好像是要造什么宝贝。”年轻人指了一下街角:“得出城。” “嘿。”老头挠了挠头:“他们俩还真联繫上了。” 从苍松內走到苍松外,一路跟到一个大宅,几人也辨识出来了这便是钱通铁的宅邸。 三个年轻人分別撑开眼皮,手捏耳朵,拿了个响木学口技,竟是有烟气自他们身上流淌而出,在老人的身边构成了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 只见林江正在房间內和一老头谈话: “这东西您能不能造啊?” “能造是能造,可这小东西你拿回去要干什么?” “我自有用途。” 画面当中钱工钱通铁手里正拿著一张图纸,满目的茫然,显然是不知道林江造这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见林江掏了银子,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你这一共有三件东西,零零总总我得两个月的时间,还有別的东西吗?” 林江摇了摇头,直接就从屋子里面离开了。 待到他走出来后,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遥遥向著老头和三个年轻人的方向一看。 老头心头微微惊,將自己的锦袍一挥。 林江只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老乞丐。 他朝著老乞丐的方向招了招手,隨后便转头离开了。 老头没说话,身边的年轻人却是压低声音念道: “老爷子,你的法门被看破了一半,你这位欢喜的恩人本事可不小啊。” “他比我们还小吧,这么大的本事是哪来的?” 三个年轻人有些好奇,他们可都是从小就被专门挑出来修行的,天赋又好又刻苦,说不上天才也算是个勤才。 饶是这样,专门练习目力的那个也不可能看透老人的那件锦袍。 那可是上了层次的宝贝! “有点意思嘿。” 老头也是挑了挑眉头。 打老虎时,老头自然是能看得出来林江有横练的本事,能把那身体强悍的妖物给活生生砸死。 现在一瞧,这可不单单只是横练的本事啊。 老头喜欢有本事的,尤其是有本事的年轻人,这种年轻人日后的手段肯定会更高。 收敛心思,老头重新看向了眼前这宅子。 这里是铸念司钱通铁的房子,林江打算锻得也定是宝贝。 寻思片刻,他仰开步子,直接就朝著这宅邸方向行了过去。 护院看到老头过来,本想拦著,却见老头停在门口,轻咳一声,向著院內唤道: “钱通铁。” 直呼老爷之名,让几个护院心头茫然,一时间不知该管还是不管。 大门推开,钱通铁本是脸色不善,匆匆走出。 “谁啊,不知道进屋叫我吗?” 结果刚一出门,他就一眼看到了眼前老头。 钱通铁的脸色刷一下就嚇得白了。 慌慌张张,噗通一下就给老头跪了: “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听说渝乡风景好,酒好喝,鱼也好吃,我就过来了。”老头嘿嘿一笑:“起来吧。” 钱通铁又战战兢兢的起来,隨后立刻邀请老头和三个年轻人进入院內。 护院们看得有些发愣,著实不清楚眼前老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进院之后,先是唤来自己家人,打算设宴招待老头,老头却是摆摆手: “我来你这不是为了吃饭的。” “那您是有什么別的事找我吗?” “刚才是不是有一个俏郎君来你这造宝贝?” 钱通铁点了点头:“他一共要做三件宝贝,有两件是拿的妖物残件,还有一件需我用钢铁锤链。” 又小心翼翼的问: “您认识他?” “以你手艺能造出什么品质?”老头並没有直接回答他。 钱通铁立刻挺起胸膛: “就算是铸念司现在当家的那小子,他手艺都未必比得上我!不过那位林公子手头材料其实不多,送来的两个物件品质也就那样,造出来的宝贝最多也就有个外堂的层次了。 “至於最后一件,他要造一把奇怪的小锤子,没有原料,我打算给他用普通精铁打一把。” “原料都是什么?” 钱通铁立刻就进屋摸了摸,拿出了一张虎皮和一个奇怪的灯笼。 老头只是扫了一眼,就皱起来了眉头: “档次太差了,上不得台面。” 转头看向背后年轻人:“你去弄个衣裳宝贝和个灯笼宝贝来,再弄块好的铁精来。” 钱通铁有些傻眼。 “这两件原料你就自己留下吧,”老头拍了拍钱通铁的肩膀:“这两个月你就拿我给你的铁精,把那小锤子造出来,然后那两件宝贝也当成是你造的,一併交给那年轻人。” 交代完了事情之后,老头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钱通铁满目茫然。 他確实知道这位大人物有提点年轻人的爱好,可这手里面塞物件也未免有些太直接了。 难不成那年轻人是他的孙子? …… 回去的路上,老头转头问身边的三个年轻人: “你们说他还需要什么?” “给他些银子吧,我看他家挺穷的。”第一个年轻人想了想:“一共就管了这么一片小湖,这才能挣几个钱啊。” “刺史已经去找他家了。”第二个年轻人道:“给钱財这事刺史做更合適,咱们就別插手了。” 第三个年轻人更是在街道上发现了什么,小跑之后,揭下了张告示,递给了老头。 老头拿过来看了一眼,笑了: “他竟然还需要学本事,有点意思欸。” 转头看向三个年轻人: “你们说教他什么招比较好?” “您既然喜欢他的话,不如教他您的本事。” “我的本事可不好学。” 忽然侧头,老头看到远处飞来一只白鸟。 他伸手一接,白鸟就落到了他的手心中。 从脚踝上取下封信,打开一看,老头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 “老爷子?” “查到那书童的位置了,他似乎也在找我。”老头眯起眼睛:“他们似乎很確信能杀了我。” “老爷子,要不要把何大哥叫回来?” “没用。”老头摆了摆手:“书童如若是別的门道,多些人倒是说不准能对付的了,可这门道乃是病,非是点星,去了就是死。” “可您的伤……要不咱们先离开?” “了这么大劲找他,就是为了退吗?”老头笑骂:“他们派个病人出来,就是看准了我不愿瞧生灵涂炭,现在回去摇老朋友,等再回,恐怕渝乡会死不少人。 “你们放心好了,如若是之前的,我確实没什么信心对付那书童,但是现在……” 老爷子拿出来了药方: “有人助我,我还对付不了他?” 三个年轻人虽然没说话,但还是担心。 他们是真劝不住老爷子啊。 老爷子什么都好,嫉恶如仇,本领高强,还护犊子,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这么个身份高贵的主愿意亲自去办事,比他能打的还真没有几个。 可这多危险啊。 “我先去那边找那书童,你们倒是可以联繫我几个老朋友,只要再来一位,我就立刻就动手。” 老头调转马头,打算离开,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三个年轻人: “我是没时间教他了,你们三个来吧。” 言罢,纵马远离。 只剩下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覷。 我们仨? 我们仨能教啥? 第五十四章 他为啥给这么多东西? 林江回水行的路上买了些吃食,正打算边走边吃,忽然瞧见远处有个熟人影子。 凑近了看,是牛下水。 牛下水身边还跟了个小姑娘,也是穿著身普普通通的粗麻衣服,瞧这年纪不太大,还是吃手的年纪。 两个人在街上,小姑娘盯上了吹人的摊子。 摊主手艺好,弄出来的人惟妙惟肖,但这手艺显然不是给路边劳工准备的,唯独只有那些穿著上好料子的孩子手中才能拿著人,欢快的走。 就这么个小人,要比葫芦还贵,混著粗也要足足十六文钱。 为了哄孩子开心,就要半日的薪水,牛下水捨不得,在那里劝著小姑娘,小姑娘赌气,不去看牛下水,急得这个憨厚汉子打转。 小山参在袖口里看到了这一幕,疑惑问: “他为什么不愿意买?” “因为贵。” “贵?什么是贵?” “银子不够,铜钱不够,就是贵。”林江道:“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有人会掉到钱眼里,就是因为不够,所以这银子又是好东西,又是坏东西。” 小山参揉著脑袋想了好久: “那可太坏了!” “是啊,太坏了。” 林江走到了老板身边,拿了三十文,要两个人,老板说必须三十二文,最后三十一文成交。 他留了个威风的將军自己吃,拿另一个漂亮的姑娘在小女孩面前晃。 “少东家!”牛下水看到了林江明显一惊:“怎么能劳烦您破费啊!” 林江摆了摆手,示意牛下水先別说话,牛下水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想要吗?”林江晃著人。 “想!”小姑娘眼珠子上上下下跟著人走。 “那可不行,我这是给乖孩子的。”林江又把人收回来了:“你刚才和你爸爸生气,这个不能给你。” 小姑娘顿时委屈了起来: “那是我爷爷。” 林江:“……” 他先是看了看牛下水。 皮肤黝黑,眼角沧桑,但好像、应该、也许没那么大岁数。 “牛下水,你多大?” “我今年好像四十二。” “你孙女今年多大?” “应该七岁吧。” 林江算了算时间。 这个年代的人结婚和生孩子確实早嗷。 “那你和爷爷生气是不是不对?” “可是爷爷不愿意给我买……”小姑娘显然太小了,不理解她爷爷忙活一天可能只能买两三个人。 “这一个人你能吃多久?”林江想了想,问。 “我一会就能吃完。” “那你吃过大鱼吗?供一家吃的。” “吃过,爷爷是渔夫,带来过几次。” “若是买卖啊,这人可是能顶上好大一条鱼。”林江夸张的比划了一下,看得小姑娘张大了嘴巴。 “爷爷的鱼很精贵,人也很精贵,我不该要这种精贵东西。”小姑娘有点失落了低下了头。 “你可以要这种精贵的东西。”林江把人给了小姑娘:“但得靠自己挣来,堂堂正正的。这次我借你,下次你可得还我一个。” “好!”小姑娘接过来之后想了想,很认真的伸出手,要和林江拉勾。 林江和她拉勾了。 安抚好小姑娘,再看牛下水已是满脸歉意: “少东家,这人我肯定能还你。” “到时候让小姑娘去水行学点东西。”林江道:“她得有些本事了,才能还我。” 牛下水哪里听不出来林江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头已儘是感激。 “何必这副表情,他日你请我去你家吃顿鱼就行了。”林江笑道。 “我家离苍松有段距离,平常我都是住水行提供的大通铺。”牛下水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最近我那村子处有些风寒症,不少人都患了病,等这阵子过去,定会好好设宴款待少东家。” “可说好了。” 又是閒谈两句,两人这才分开。 回去路上小山参探出头:“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林江想了想:“討了顿好餐食,自然心情好。” …… 当林江回到水行时,发现自己家外停了不少的马。 看起来还都是公家的。 这让林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们怎么找上门来? 之前被朱明远坑过一次,林江对公家的人多少有些戒备,见此情景不由得加快步伐,进入了正院內。 等进来一看,发现老太太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坐著喝茶: “您这的茶真不错啊!” “刺史大人若是喜欢,之后我再给您备一些。” 两人相互客气。 听到脚步声,侧头一看,见林江进来,闻香怡眼神间带著些古怪。 还没等林江反应过来为啥是这个眼神,刘胖唰一下就站起来了。 他三步並作两步走到林江面前,一下子就握住了林江的手: “誒呀!这就是您的孙子,赫赫有名的水行少东家林江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胖,是个小小刺史,您叫我小刘就行了……” 林江:“?” 小刘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太冒犯了? 林江是真不知道啊,刘胖现在看到林江那是真的高兴。 其实刘胖不知道林江和老爷子到底是什么关係,但是无所谓。 他只要知道林江是他爷爷就行! 可刘胖又不能表现出来,他谨记著老头子的话,爷爷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太多,便只能压住情绪,装作一副热情態度。 “其实我这次来,是特地来答谢您的,韩柏镇平司里面出了畜牲,我管束不力,闹了许多错事,若不是林公子您啊,我这过错还会更深。” “过奖了。”林江心头还是提了了七八分警惕。 刘刺史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到了林江想起了朱县令。 “刺史大人,您来找我们不光是为了说我孙子的事情吧。”闻香怡替林江解了围,刘刺史也是点了点头: “这事情牵扯苍松茂家,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但茂家的產业我没法接手,其他公家的人也没法接手,我便找到了你们。毕竟你们最了解苍松这边的情况,他们手中的东西交给你们最合適。” 刘胖一挥手,他的一个属下立刻就恭恭敬敬的拿出了帐本,递给了闻香怡。 闻香怡嘴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她也起疑心了。 大兴律法里確实说行官者不得行商,因为官员行商会给自己提供便利,容易敛財。 可谁当官不搞钱啊?说是不让行商,但其亲戚和手下的人总归会有些產业,渝乡距离京城有些距离的地界,更是天高皇帝远,谁会去管? 韩柏三家族,其中就有刘家,剩下的两个也有一个是专门给刘家当狗的。 闻香怡的水行虽然大,但要想和刺史这种体量的掰手腕,自然还是做不到。 刘胖要是想,隨时可以遣自己的手下过来接管茂家的產业。 就这么白白给出来了? 为什么啊? “刘刺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別的事需要我们干?” “没有,完全没有。”刘胖连连摆手。 “真没有?” “真没有。” 闻香怡更不敢接手了。 这下轮到刘刺史著急了:“欸,闻东家,您別想太多,茂家这些东西我確实不懂,放在我手里算是白瞎了,您就好好收下。” “……劳您费心了。”闻香怡伸手接过帐本,却只觉得手里这本册子热的烫手。 刘胖这才露出笑容。 两方又是谈论了几句,闻香怡乾脆留刘胖在这里吃饭,刘胖也欣然同意了。 今日船没来,乾脆就找了些厨子来家里做饭,酒菜自然是选用好的,刘胖吃的也很香。 林江自然要在宴会上,而在这酒席上,刘胖也接连说了许多林江的好话,夸的林江是里里外外的不自然。 终於是在夜半星斗时分,刘胖吃喝满足,带著手下离开了。 他们在苍松有住处,直接回去就行。 瞧著刘胖的背影,林江忍不住问闻香怡: “奶,你认识他吗?” “听说过,今天第一次见。” “那他为啥给这么多东西。”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非亲非故,为啥呢? 第五十五章 他叫我孙子爷爷? 大宅內气氛有点压抑。 林江盯著帐本,翻看看了两遍。 没看懂。 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显然不是他的专攻。 “我让帐房去看看,说不定茂家的帐本上有什么问题。”闻香怡道:“这事得谨慎处理,他们这些官最愿意使坏。” 闻香怡做事周全,林江插不上手,插手反倒添乱,也就不在这里掺和了。 帐房先生弄这事,总归应该没什么问题。 天色太晚,林江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乾脆去后院看看爷爷。 林生风精神状態相比刚来的时候好上了一些,每天醒著的时间也更长。 林江每天晚上就都会抽出时间同他坐一会,聊聊天,今晚也是例行如此。 见著林江离开,闻香怡却怎么也安静不下心思。 她歷来不喜欢官场的事情,那些人心思太乱,念头又杂,和他们打交道太累,又弄不得什么好处。 容易心气不顺。 今日刺史来这,闻香怡不管怎么都感觉这背后有问题。 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闻香怡恐怕是很难睡著了。 乾脆坐在椅子上等。 小半个时辰后,帐房先生拿著茂家的帐本走了过来: “东家,我查了三遍,没任何问题。” 帐房把手中的帐单交给了闻香怡。 接过来之后扫了两眼,闻香怡也是陷入了沉默。 真没问题? 还是说这问题实在是太深了,就连这老帐房先生也看不出来? 眼角生疼啊。 想了许久,正常调查肯定是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转头看向陈大酱: “大酱啊,你这两天多去找找线索,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您给我起的名字叫龙猛。”陈大酱强调了一句,隨后点了点头:“东家,您儘管放心好了,城里有不少我的兄弟,想找什么定是能找到的。” 闻香怡点了点头。 她靠在椅子上,看著院中灯火。 希望这刺史没怀著什么坏心思吧。 …… 这两天陈大酱都不著家。 他去联络镇子上的人脉了。 硬靠潜行的本事去摸刺史的消息显然不现实,刘胖本身虽然没什么道行,身边带了三个高手护卫,两个四重天一个五重天,皆是能反听反耳,他要是亲自过去潜行,定是会被擒住。 人脉就好得多。 小廝、小吏、那边的哥们,路过的时候听上一耳朵,这就是线索。 在陈大酱没回来之前,闻香怡便在屋中坐立不安,来回的走,心思也没在这上面。 林江能看出来奶奶,心情不好就多安慰了她几句,陪著她坐了一会,而后就去外面正院当中开始扎马步练基本功。 闻香怡守在门口,当她看著林江时,心情平缓了许多。 本来是站在门口看,站一会儿之后累了就坐在那看,看著看著就见门口小跑进来一个人影,朝著自己跑来。 陈大酱回来了。 他小跑到闻香怡身边,脸色极怪。 “查到了?” “查到了。”陈大酱看了眼林江。 林江练习的很专注,没注意到这边。 “和林江有关?” 老太太非常紧张。 “有…有吧。” 陈大酱的反应多少有点奇怪,让闻香怡看不懂。 闻香怡把陈大酱引入了房间,关了门之后,陈大酱眼见著林江不在,手开始胡乱挥舞,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 “不对劲啊东家!刺史不对劲啊东家!” “到底怎么回事?” 陈大酱调整情绪,连连道: “我联繫了些朋友,其中有个是春香阁的伙计,昨天正接待刺史他们,给刺史安排了个上房,刺史喝酒喝多了,很高兴,说了不少的话,都被我这位朋友听到了。 “其中有一段……有一段…不正常。” “什么不正常?” “刺史说,终於找到爷爷了,爷爷还真是俊俏。” 闻香怡:“?” 闻香怡活了多少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大风大浪她真没见过。 眼见著闻香怡不说话了,陈大酱小心翼翼问: “东家,你说……少爷是不是刺史爷爷转世投胎啊。” 闻香怡摆手: “你別说话,我在思考。” …… “大酱啊,你说这两天奶奶为啥看我眼神这么奇怪?” 林江走在街上,很疑惑的问陈大酱。 陈大酱打了个颤:“我不知道。” 又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问林江: “少爷,你之前真没见过刘刺史?” “没啊,我上哪见过他去?” 陈大酱不说话了。 林江心头好奇,却也没逼问陈大酱。 今日的锻链已经结束,他正和陈大酱一併出去吃饭。 家中虽然也有厨子,但林江更喜欢江边的几家餐店。 因为靠著水,水又连著商,苍松这边总能找到些比白山更多的新奇玩意。 就譬如说顺著西南方向带过来的饼子,用炉子烤完之后在上面喷香。 这是西南鲁人的饼子,唤作“鲁饼”,又叫“胡饼”,林江最近最是好这口。 卖饼的这家铺子叫辅兴坊,京城那边也有个辅兴坊,苍松的坊说自己是主字號,但林江感觉京城那个应该才是主字號。 但不管怎么说,他家做的確实好吃,刚烤完的饼子用刀割开之后再在里面放上一些烤过杂碎烂肉,那味道还是香的。 唯独香料这东西精贵,有些时候运气不好,烂肉里面掺了杂碎腥味,这一张饼子吃起来可就不大美了。 今日中午,林江和陈大酱又去了老地方坐著,林江要五张饼,陈大酱要三张饼,又要了一大碗鱼汤,边吃边喝。 陈大酱吃完两张饼之后,已经觉得有点饱了,他实在是不解的看著林江: “少东家,吃这么多东西,你不撑的慌吗?” “不撑。” “那你不会胖吗?” 林江摸了摸肚子。 所有进了身体里面的吃食都化成了金炁,变化成金色小人修建宫殿,怎么可能会胖。 “咱们镇里的小姐们如若是听了您这般本领,怕不是嫉妒的心都要飞出来了。”难得从陈大酱嘴里说出来了有意思的话。 林江正打算吃第四张饼时,忽得看见铺子外面走进来了一伙人。 那是三个年轻人,他们直接朝著林江和陈大酱走了过来,坐在了他们桌子这边。 为首的那个也不客气,把林江还没动的那张饼拿了起来: “这饼子啊,应该用烤狼里脊片,只要隨便撒上一把盐巴,味道是倍儿香。” 陈大酱眼见著有人抢自己少东家的吃的,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你谁啊?怎么还抢人吃食呢?” 林江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摆了摆手压下了陈大酱,又叫了声老板: “来了客人可不能亏待,老板,再来三张饼子两条鱼。” 湖边別的不多,就是鱼肉管够。 鲜蒸的鱼被摆到了桌子上,料碟被单独放到一边,隨吃隨沾。 林江边吃边问: “你们三位是?” 为首的年轻人直接拿出来一张单子:“我们三个想要谋个营生。” 林江一看,这上面的东西是自己奶奶写的。 招募有本事的人,教水行少东家三招。 第五十六章 三招 林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单子。 陈大酱会的三招实在是太简单了,用心学顶多一天就能把所有动作全记下来,剩下的全都是硬练,属於练得越久越厉害的手段。 奶奶还是宠孙儿,找人攥抄了不少告示,贴出来了。 “你们三位?” “是啊。”为首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我们三个是兄弟,都姓曾,我叫曾目,他们两个分別是曾闻和曾言。” “那你们三个都会什么招?”林江很好奇,这三兄弟確实长得不算是太像,但动作確实有种说不出来的整齐。 “我们三人各擅长一招,我是观心,他是窃耳,还有个是巧言。” “这三招都是什么本领?还请赐教。” “首先我得讲一下,我们这三招是术法,你用出之后需得经一万三千五百次呼吸才可再用,这一点你可听过?”曾言问。 林江点头。 觥玄曾经和他说过这事。 曾目这才继续解释道:“我的观心可以让你看出旁人身上一炁变化,若是这人起了凶心会变红,待你和善会变金,每种顏色皆有不同的作用,就像你身边这位小哥,他现在就是红中带绿,属於戒备我们。” 曾目指了一下陈大酱,陈大酱哼了一声侧开头。 “用我这法门,你每天可以看三个人,长此修炼可以看到七人,甚是更多,再多看就没有效果,得等一个呼吸大周天循环之后才能恢復。” 曾闻道:“我的窃耳又叫灵耳,能听到许多奇妙声音,路过山川河流时,能听山神窃窃私语,行过枯木分堆时能听鬼祟私下杂谈;若是你手头有些宝贝,侧耳倾听亦能听到这些宝贝的言语。 “这法门並不涉及次数,但训练不佳,听不清晰。” 最后是曾言:“我本事最弱,巧言也是最弱,无外乎只能让你的话更加得人信任罢了,也没什么限制。” 林江却听完,心动了。 这三招本事林江是真的很想学啊! 哪怕是最后这个自称没什么用的巧言,练习的好了也能在江湖上混出一套名堂。 “不知道三位要怎么算报酬?” “按照纸上写的就行了。” 老太太答应给教学的江湖客每个人三十两。 双方很快就谈妥了,相谈甚欢。 唯独陈大酱一直皱著眉头,给林江使眼色。 林江让曾三兄弟暂等,自己则是跟著陈大酱出去了。 “少东家,他们三人多少有点不对劲。”陈大酱难得有了心眼:“他们三个的手段都是厉害,属於能够立命的本事,若是各门帮掌握,想要学来,必定都是要立过流血的功劳,可他们愿意拿三十两就教给您……不太对劲啊。” “我当然知道。” “那少东家您为何?” “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林江指了一下后面的三人:“若是他们真有恶意,我接不接受有何区別?” 陈大酱想了想。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这三个人真要是坏人,那他们这时候就算是拒绝也没用,对方总会想办法潜到林江身边。 “至少不能让他们进院子。”陈大酱道。 林江点了点头,他还不至於让初次认识的江湖客进入到水行的大院里面。 回座之后,双方谈妥,自明日开始,三人开始教导林江,在这期间,林江需得给他们提供住宿吃食,不选院子,乾脆就选了城內最大的一个驛站,订了三间上好的客房,供他们居住。 三人点头称是,又是好吃好喝了一番,才转而离开此处。 看著他们的背影,林江多少也有点犯嘀咕。 这三个到底是敌是友? 现在也实在是想不清楚,只能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万一这三位真的只是缺银子的江湖好汉呢。 吃完了饭,拱手告辞,只等明天求学本事,曾姓三兄弟朝南走,去客栈,林江和大酱向北走,回大宅。 临离开铺子的时候,店老板也是高声吆喝: “慢走您嘞!” 可话说到这里,店老板好像是嗓子有点痒,咳嗽了两声。 他摸了摸眉间,似乎起了个豆子。 …… “这三个江湖客……” 闻香怡听完陈大酱的匯报之后,眉头紧皱了大半天。 两天的事情已经足够让闻香怡脑子发乱了。 接手茂家便是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核对帐务,派自己的人接手岗位,安抚手下,许多事情都忙的闻香怡焦头烂额。 然刺史好像是叮嘱了当地县衙,让其好好协助,有不少不好解决的地方,公家人一来,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天苍松当中甚至都传出来了水行要掌整个苍松的流言。 再加上今天来这三个江湖客,一副要白送功法的架势…… 难不成自己孙儿真的是那刺史爷爷转世投胎? 这未免有点太荒谬了吧! 闻老太太迟疑许久: “大酱,你认不认识那种能找人祖宗消息的高人?” “您之前给我取的名字叫龙猛。”陈大酱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种一般公家的人多。” 闻香怡不再言语,只是心中道了两声“荒谬”。 还真把孙儿当成他爷爷了? “你去盯一盯那三个江湖客,千万別让他们图谋不轨。” 陈大酱点头,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闻香怡一个人,她沉默一会儿之后,起了身,朝著內房走去。 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一张床铺前。 林生风正在床上闭眼躺著,睡得非常舒服。 闻香怡把被子掀开一半,钻了进去。 被褥里暖呼呼的,而且没什么腐朽味道。 林生风自年轻时候就是一直有本事的,哪怕现在患了癔症,他也依然是有本事的。 所以他身上满是草药的香味,自年轻的时候,闻香怡就一直喜欢抱著他,等老了之后,这习惯少了许多。 可现在林生风回来了,她的习惯也回来了。 靠著林生风缓了一会,闻香怡才喃喃自语: “孙儿还是隨你,安寧不下来,一直想出去,唉,出去多危险啊。 “而且现在外面有不少人好像都盯著孙儿,我实在是瞧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好还是坏。 “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要,白白给孙儿这么多东西,还管咱们孙儿叫爷爷……” “那是自然……咱们孙儿可是神仙。” 林生风忽然嘀咕的话让闻香怡猛地起身,她垂目看著林生风,发现林生风並没有醒。 他还在睡觉,刚才似乎只是梦话。 “仙人……” 闻香怡口中嚼了一下这个词。 孙儿,又是何时登得仙? 第五十七章 孙儿非凡俗 林江开始和曾氏三兄弟学本事。 他们並没有在林家大院里学,而是出了城,寻了一处空旷地方。 安静,没有什么人打扰。 陈大酱带了些家丁在旁边守著,曾家三兄弟也不怎么在意。 本事没办法囫圇吞枣,得一项一项的学,这几项本事里,林江先学的是观。 所谓观,是指观心观炁一脉,只要掌握了就能大概看出这人身上煞气是否浓重,对於自己是否有敌意。 大部分有点名气的宗门都会这一方术,大地方的公府捕头也都会这一招。 郭巡捕能看出人是否撒谎,便是这一招的雏形。 “这么好用的招,岂不是不怕偷袭?”林江颇为好奇。 这样的手段在,鸿门宴摆不起来吧。 “天下本领皆有被克,除非天生目术,使劲往这里面钻研,否则不少本领都能避得开观术,”曾目解释道:“炁息强横者可內敛本领,让人看不出他念头动向;还有人专修躲术,可以把自己的气息和周围其他人藏於一团,根本瞧不出。甚至啊,骗术也能骗过观。” 林江大为惊奇。 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明白了,当时觥玄说的那句天下万法皆可入道是什么意思了。 躲和骗也是本事,而且这本事也有道行。 按照这说法,坑蒙拐骗偷,岂不都有相应的门道? 真要是有人把这些全修了,那得多损啊。 “我教你运功的法门,跟著我学。” 曾目讲解的要比陈大酱清晰许多,林江上手也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掌握了其中基本。 按照曾目的指导,他调整呼吸,將体內炁息贯注於双眸,他两方瞳孔一下便亮了起来。 似有光辉。 曾目看著这一幕,笑道: “林公子天赋异稟啊,只是试了一次就成功,不过公子你还不熟练,使的力气太大了,现在眼睛亮的和灯笼一样,太容易被人发现,日后要徐徐的来,观这门手段主打一个『藏』,如若是直接被人发现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林江点点头,看向了眼前曾三兄弟。 他能非常明显的看到三人身上的色块,每种顏色晃的林江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林公子,你瞧见的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团团淡淡的气息在我们头顶上?”曾目继续笑著问。 林江眨眨眼。 是…是吗? 听到的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红为煞,也为敌;黑为死,也为灾;除此之外每种顏色皆对应一种性质,我可以一一教你。”曾目唤来曾言:“曾言,为林公子演示一下怎么用骗遮掩自己。” 曾言点点头。 他先是死死盯著林江,林江也能清楚的看到曾言的身上红的亮块变得越来越大,像是一根锋利的矛指著自己。 “林公子,现在我对你有敌意,应该是有一片红朝著你的。” 林江点了点头。 曾言缓了缓,脸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等我缓一缓会儿,又要保持敌意,又要骗,稍微有点费心。” 他口头虽然这么说著,但是身上的红光依然没减少。 林江老实等著,等了一会之后曾言忽然笑道: “林公子,我刚才骗了你,现在我可依然对你保持著敌意呢。” 林江:“?” 他看了看曾言身上已然保持著锋芒、完全没有变化放红色,又看了看自信的曾言。 刚才那“等我缓一缓”,是骗术? 想了想,林江非常乾脆的鼓起了掌来: “厉害!厉害!” 林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学来的法门和他们教的法门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也许曾言的骗术真能掩饰住自己的敌意,可对林江来说,这就是没作用的。 这事林江也没打算细问曾三兄弟,不如自己先研究研究。 “接下来我教林公子如何收敛目光。您这眼睛可真晃人,我感觉你要是再使使劲,眼睛里都能射出两道光。” …… 书童从地面上摘起了一朵,瓣弯弯曲曲的红,一条一条的细,连在中间。 他笑呵呵的对旁边稚童们讲: “这啊,叫石蒜,壳子鲜美,许多人都喜好,长的也漂亮,我这有几朵,你们分別拿回家去。” 孩童们都被他手中红色的引去了目光,嘻嘻哈哈就伸手拿了。 他们笑著散开,回家去了。 书童又在这青石下面坐了一会儿,等到太阳当空,他也起了身,打算离开。 忽然书童一侧头,看向了不远处。 有个衣著破烂,但是披著华贵大袄的老头走了过来。 他手中正捏著一朵,和刚才书童分给孩子们的一样。 老头看向了书童,骂了句: “你这廝当真脏,竟然拿孩子当成传播病的引子。” “老弱病残最容易遭病,天道规矩,自然轮迴,很正常的事情。” 书童也起了身,对著老头先是躬身行了一礼,隨后才笑道: “您能劫得了这一次,可我这已经是第三批往外送了,您到底还是来晚了。” “不晚。”老头撵著朵的手指一转,在他指尖上的那朵立刻就变成了钢铁般的硬鏢:“只要能把你杀了,那说什么都不晚。” “果然啊,您还是看不下去,本来如若再来个帮手,您杀我十拿九稳,可他们来的太慢了,要等他们过来,附近的村镇都死乾净了。您肯定是受不了。” 书童慢悠悠的从自己背后书蔞里面拿出一本竹子製成的书,在手里敲了敲: “可您现在这般,想要同我斗法,著实欠了些意思。” “言巧语,嘴巴上都没毛,你能有哪门子本事?”老头也是撩开了自己的大袄。 衣服之下宝光粼粼,能见的带勾的、带刃的、带尖的,似如宝珠的、好似瓶子的,大批的宝贝叠在一起,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是怎么塞下的。 书童盯著老头,忽然一笑: “我知道您做的什么算盘,您认为宝贝不会生病,所以就打算拿宝贝对付我。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啊。 “宝贝是会生病的。” 老头闻言,眉头一皱。 他立刻低头,看向了怀中的那些造物。 轻微的咳嗽声,自他袖口下方传来。 …… 曾三兄弟坐在一块大青石旁,喝酒,用筷子夹著滷肉。 几杯酒下肚,曾目道: “你们感觉,这位林公子怎么样?” “很聪慧,许多东西一教就会。”曾闻道。 这点三兄弟都认同。 他们三个的法门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体內有一炁,掌握了用功手法之后,小几周的时间就能运作自如。 林江只了五六天就掌握了两招,前三天他学著如何收敛眼眸当中的光芒,自己那一双眼睛不再像是电灯泡一样,后三天他学著窃听的功夫,还在磨练。 唯独没还教林江的曾言却沉默了一会,道: “很奇怪。” “怎么奇怪。” “你们俩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他道行不低,调用的炁息生猛,根本不是新入门的糙汉。” “当时他看透老爷子的大袄不是已经漏了功底吗?” “可他对各种本事知之甚少。”曾言道:“咱们这几招本事虽说不是大路通货,但也算是比较常见的手段了,他为什么不知道?” 酒也没滋味了,滷肉也不想吃了,话確实有道理,却也容易坏人心情。 “还是多盯著点吧,老爷子大大咧咧,咱们可不行,现在天下正是要乱的时候,將军镇北,宰相压西,京城表面祥和,实际乱成一锅粥,就怕这林公子是其他势力遣来的。” 曾言道,其他两人也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正此刻,空中呼传惊鸟声,曾目抬手,一只飞鸟就落到了他的胳膊上。 定睛一看,发现这飞鸟嘴中竟还衔著一朵红,每一瓣都极细。 把鸟脚下面的信件打开,仔细阅读一番,曾目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老爷子被困住了,病散出来了!” “在哪?” “南边,得一路向南走。” 三人立刻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那还有时间能继续留在这里? 可才刚一动,曾目手里的飞鸟就忽然落到了地面上。 曾目看著那飞鸟。 这才发现,这鸟已经死了。 甚至连背后的毛都萎靡了。 明显是已经死了许久。 那它……是怎么飞过来的呢? “咳咳。” 曾目掩住了嘴,咳嗽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一阵风,一场病 林江手里握著佛珠,屏住呼吸。 他体內宫殿当中的小金人像是得到了指令,挥动著小胳膊,挨个向他的耳朵方向搬运金炁。 很快,林江就听到了手中的佛珠传来了喃喃低语: “施主,老衲给你剃个头吧。” 成了! 窃耳的手段他掌握了! 林江心头泛起欣喜。 窃耳的手段能让林江听到许多奇妙的声音,其中就包括了宝贝的声音。 为了练这门手段,林江特地从库房里面把之前剃了陈大酱头髮的佛珠借了出来,没日没夜的开始盘它。 盘了三天,林江总算是听到了这宝贝的声音。 这也算是这门本事练得差不多了。 “能听得见我说话吗?你能对话吗?” 林江问佛珠,佛珠顿了一会: “施主,老衲给你剃个头吧。” 看样子是不会。 这颗佛珠品质不够,只能来来回回討要细软,恨不得给每个人脑袋都剃个头。 找到帐房,把佛珠递还给他,林江打算再去找曾三兄弟。 窃耳之术虽然有趣,但实用性显然不如目视之法。 也不知最后的巧言具体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还没等他出门,帐房就拦住了他: “少爷,今儿您不用出去了,他们人已经走了。” “人走了?” 林江挠头。 今天他本来还想继续和那哥仨学本事来著,但谁想到一见到帐房,就告诉他那三人已经离开了。 “是啊,今早他们接了消息,急匆匆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信让我交给您。” 帐房先生递给了林江一封书信。 很厚,里面內容不少。 拆开一看,信件很长,但交代前因后果的內容很短。 里面只是讲了讲三兄弟忽然来了些麻烦事情,必须得提前离开,具体是什么事情却没讲。 剩下的內容这都是关於功法的,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皆是这三项本事的细节。 “他们哥仨倒是尽心。”帐房先生也看一眼这些信件,感慨道:“收的银子不算多,还备了不少教案,倒是些不错的人。” 林江也是点了点头。 学本事的时候,林江一直都担心曾三兄弟图谋不轨,结果直到离开,他们哥仨也没做啥。 也许真的只是缺钱,临时教一些小本事而已。 三项本事共计九十两,也不是小钱了。 “而且,少东家,最近这两天你儘量也別离开苍鬆了。”帐房先生有些忧心忡忡。 “嗯?” “这两天苍松东边来了支军队,看上去威风,不知道是谁的手下,就离著咱们苍松不远,出了城说不准就会和这群人碰上。”帐房先生解释道: “您別看咱们渝乡安寧,可是外面却乱成一团。 “这些兵啊。如若是宰相手下的,那还没什么,都和蔼,真撞见了也只会让您快点离开。 “但如若是將军手下的……脑袋可未必能保得住。” “將军的兵这么凶?” “凶的很!”帐房先生压低声音:“在外面名声很不好,没人敢招惹他们。” “那城镇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那倒没有,主要还是別鋌而走险,何必冒险。” 林江点点头。 帐房先生说的这些事情原身也知道,七年前皇帝不管事之后,整个大兴就像是苍松里面这坛湖,表面上风平浪静,和个镜子一样,实际上已经卷出了好几个涡流,一但陷进去就別想出来了。 將军支持大皇子,宰相支持三皇子,大王爷谁也不支持。 三方都不希望大兴陷入內战,就这么互相僵持。 也不知道这平衡还能持续多长时间。 林江確实不太想和这些官场上的人扯上什么关係,乾脆就听了帐房先生的话,这两天一直缩在家里去练本事。 没人教的巧言学起来有点费劲,这玩意还真不单纯只是撒个谎就行,言语之间需要调动炁息,这样说出来的话才飘飘如歌,听的人会摇摇欲醉,丟失戒备心。 林江没有可练习的对象,乾脆就对著侍女们说好话,给她们迷的晕头转向。 后来还是奶奶出来揪著他耳朵训他“不吃別扒拉”,林江才止住了训练。 又过了几日,帐房先生这才通知林江:“那些兵爷已经走了。” “总算是走了。”林江感慨一声:“在这留个两三天,也不知道干什么呢。” 他这两三天没出家门,憋的浑身难受。 刚打算去街上逛逛,帐房先生就拦了他一下。 “少爷,春宴就快到了,现在咱们水行刚收了茂家,里里外外都在忙,您若是有空,还请去几间铺子,露个面相,討个帐单,也当是散散心了。” 眼见著帐房先生確实为难,林江自然也愿意帮他,得了几家铺子的位置之后,林江便去街上逛了。 苍松的街上还是颇为热闹的,此处靠著大湖,自然就是卖鱼货的居多。 蒸的,醃的,烤的,生鲜切片的,马路两边两套摊子,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 还有卖的女,时常路人会停下,顺她手中满上的一两朵。 小山参自袖口探出头,一直在看街上的人,看了良久之后才嘟嘟囔囔一句: “好多的人啊,比白山那边多了许多。” “白山终归还是没这里繁华的。” 虽然都为县城,但县城和县城之间亦有不同,挨著水,人能多一档;挨著商,人又能更多一档,人多了,城自然也就繁华了。 林江按照路线,挨个铺子走,这些铺子有些是刘掌柜的,有些是邱掌柜的,还有几个原来属於茂家。 茂家的掌柜对林江多少都有些不冷不淡,但却也还是交了帐单。 但这里面能有多少水分,到时候就得去让水行的帐房查看了。 走了一个上午,把几个铺子全都走完了,林江也顺路买了不少的好吃好喝。 喝完用水流冰镇的紫苏饮,林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回去休息。 路上行人眾,林江瞧见有几个孩子正欢快的迎面朝自己跑来,打头的孩子手心上还拿著一朵小,红得晃眼。 顺著林江的腿边跑过,林江笑著绕开了他们,眼神却落在了那朵鲜红的上。 罌粟? 附近还有这玩意? 盯著朵看了一会,林江忽然一唤: “等一下。” 孩子们停下脚步,有些怯生生的看著林江。 “你们这好看,是从哪来的?” “出了镇子,继续往南走,那边有片平原。”拿著的孩子道:“是个哥哥给我们的。” “我拿葫芦跟你换。” 林江从旁边的一个行脚商手里买了葫芦。 孩子哪里抵得住的诱惑?立刻就笑呵呵的和林江换了。 等到这群孩子跑远,林江才转而转动手中朵。 这上裹著淡淡黑炁。 不幸、不详、死意。 不是什么好物。 然而林江靠近它轻轻一嗅,竟是能感觉到有缕缕金色气息涌入体內。 这上方似是有些什么道行,可以被自己吃喝的手段转化。 不过这玩意林江还是感觉邪性,於是他搜索一圈,发现旁边有个吹火把式,就从他手中借来了火把。 直接把这朵往火把上一扔。 这一阵噼啪作响,不见,炁息也不见了。 林江很满意,打算回家。 往回走的路上,正巧路过了一郎中铺子,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草药味。 煎的是风寒药。 原身学了不少的草药知识,光是动一动鼻子他就能闻出个大概。 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咳嗽声。 “咳咳,大夫,我这孩子,已经病了许久。” “应当是风寒,我看你也病了,你先让他吃下这药,等著我再给你调两幅。” 房屋当中的郎中正向配著药,可他马上就像是嗓子痒的一样,自己也咳嗽了起来。 “咳咳。” 林江前世给患者看病的时候也会因为患者咳嗽而下意识的咳嗽,这可能是一种奇怪的共感? “咳咳。” 街边卖烤鱼的摊贩开始咳嗽,他用袖口擦了擦鼻子。 “咳咳。” 正在推车的力夫开始咳嗽,双腿有点发软,脚跟都有点站不稳。 “咳咳。” 正在玩耍的孩子倒在了地面上,喘息不已。 林江停下了脚步。 不知不觉间,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咳嗽了起来,他们的状况显然非常不好,脸色发红,像是得到极其严重的瘟病。 林江立刻走到了那孩子的身边。 他额头正上,出现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第五十九章 治病 林江抓到了正在街道上巡捕的捕头。 “你……水行的少东家?”捕头本来想拔出刀,但当他看清楚来的人之后,又把刀给收了回去。 闻香怡经常让陈大酱去给这些捕头送些吃喝,捕头们自然愿意给水行几分薄面。 “少东家,你行色匆匆,是有何事?” “烦劳官哥封一条街。” “封街?” 捕头有点愣。 公家若是办案,確实可以拉出几道横幅来,將一条街封锁,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进去。 可水行的少东家让他做这事,显然不合规矩。 捕头本想委婉劝诫一下林江,却忽然发现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硬是直接被林江拎著跑了起来。 跌跌撞撞被拉到了街口,捕头胳膊被扯得生疼。 “你干什么!” 捕头怒声呵斥了一句林江。 要不是刘刺史特意叮嘱过,他现在说不准都把绳索拿出来了! 侧头一看,见眼前街道上七横八竖倒了不少人,皆是用手掩住口鼻,不断咳嗽。 又像是受了风寒,又像是得了热症。 “他们怎么了?”捕头毛骨悚然。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们生病了。”林江道:“我知道怎么治他们。” “他奶奶的……”眼见著远处有个正不断咳嗽的病老想要出街,捕头也知道这事情不对劲,便是直接拔出刀来,吆喝一声: “公家行事!此路封街!咳咳……” 捕头一掩嘴,脸色也是骤然变成了菜色。 仅仅只是个张嘴,他竟然也染病了。 身体不適,但捕头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个哨子,猛地一吹。 刺耳的声音响彻四周街口,没多大一会功夫,林江就看到不少的皂衣小吏行了过来。 捕头立刻和他们解释了情况,这些小吏速度也是快,马上就用绳子封住了街道。 可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几个小吏甚至都咳嗽了起来。 “林公子,咳咳,这病是怎么回事?”捕头心头也是慌张,忍不住问林江。 林江摇摇头,眉目却是紧锁了起来。 这病传播的太快了。 定是有人在背后搞事! 谁啊? 在哪? “咳咳!放我回去!我得去见我孙女,我得去见我孙女。” 忽然,隔拦的绳子后传来了些许杂乱。 林江侧目一看,有个熟人正在绳子后,满目焦急。 那是…… 牛下水。 …… “少东家,我来这里是为了寻郎中给我孙女治病的。” 牛下水想要擦乾净泪水,可眼睛角处还是止不住的向下流: “我家姑娘上次回来了就发烧,烧得不行,脑袋上也和周围人一样,生了一颗红珠子,我著急啊,就想来镇子里面求药,现在求来了风寒药,您就行行好,让我离开,让我回去,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这话,牛下水直接就朝著林江的方向跪了下去。 林江伸手给他拉住了。 “你这个药治不了你孙女,你回去了也没用。” “这?” 听林江的话,牛下水更是慌张了: “如果这救不了我孙女,那该怎么办啊?” 他全然不认为林江会骗他,只是哗哗的淌著眼泪,手中的药攥的更紧。 这药叫十神汤,了不少钱,需得川芎、甘草等,又要白芷、陈皮,药物本身不太贵,但需要的剂量大,得吃好几天,牛下水手里好几包药,沉甸甸的。 川芎、甘草这类了四百文,麻黄少点,需要百文,这些就足有半吊钱,牛下水跑一天可能挣三十文,或是四十文,有时候挣不到,大半月不吃不喝才能弄这半吊钱,现在丝毫没犹豫就了出去,然而林江却告诉他没用,他腿根子一下就被手里的药压断了。 “我有药,我能治。速速给我取纸笔来,去药房抓药。” 林江道。 几个巡捕立刻就去旁边房间里搜了搜,拿出来了笔墨纸砚,林江也跟著记忆立刻写出了药方。 將药方交给捕头,捕头咳嗽了两声就跑去抓药了。 他生病了,虽然虚弱,但是找郎中坊抓药该是可以的。 牛下水眼神这才回了神。 “咳咳,您这药有效吗?” “有效。” “真有效?” “已经治过一镇子的人了。” 牛下水用力擦了擦眼睛: “那就好,那就好,我相信少东家,少东家说有效果就一定有效果。” 捕头动作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把药都弄过来了。 林江又討了一口大锅,弄了研磨的东西,叫尚且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来当街製药,用湖水把大锅灌满,架起柴火烧水之后就开始往里面按照比例扔药。 药熬好了就先可著附近的喂,然后一个个往下递,从街头递到了街尾。 牛下水在喝了之后立刻就感觉胸中一阵翻涌,咳嗽了好几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本来有点害怕,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可马上就感觉周身都轻鬆了不少。 再一摸额头,额头正中间的珠子已经不见了。 便是连连向著林江磕头,急匆匆的打算討一碗药回去救孙女。 林江將把他安抚下来了: “按这病的情况,恐怕你那村镇里面不少人都患了病,备好药之后一併出发,前去救人。” 牛下水虽然点头,可眼睛还死死盯著大锅。 林江现在確实非常头疼。 这东西看起来已经不像是病了,更像是一种方术咒法,只过以疾病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而自己手中的药方则是化解这咒法另一门手段,只要吃下,便能立刻消除方术。 可药够吗? 感染过一次的人,还会再感染吗? 苍松之外周围的村镇还有多少有这个问题? 这种咒法的传染途径是什么? 自己的奶奶…… 不会有事吧? 思绪如流,瞬时之间涌入了林江脑中。 他感觉自己不能继续守在这了。 直接叫过来一个已经治好的病的郎中,把药方塞到他手中,告诉他製药的过程,林江就直接匆匆朝著水行走。 已经治好了的牛下水则是匆匆跟林江。 他信不过其他人,只信得过少东家。 疾步向著水行方向走,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也探出了头。 “林江,林江,你別著急,肯定没事的。” 隨著林江走了这么小两个月,小山参已经不像是山中精灵那般纯粹无知,她能瞧得出来林江在急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不著急,我不著急。” 话所如此,但林江走的却是越来越快,牛下水已经跟不上了,周围的人影都被甩的极远。 终於到了水行门口,林江耳听到了咳嗽的声音。 每咳嗽的一声都像是把锤子,往林江心口方向砸。 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便是陈大酱,他额头上已经生了一颗红珠。 可他手中却端了一个碗,碗里显然匯著药。 药? 谁调的? 侧头看,才发现林生风正在院子当中压著一口大锅,手中拿了个勺子,在锅中不断用力搅拌。 甚至还哼著曲: “但得杏林春常在,何惧鬢边雪满头。” 他仍是疯疯癲癲,可配药的手段却还是不差,一碗又一碗的给下人。 闻香怡就在他身边站著,指挥下人,保持秩序。 终於,这老两口看到了急匆匆的林江。 林生风眨了眨眼睛,又弄一碗汤出来,笑呵呵的朝著林江方向递了过去: “孙儿,喝吗?特意放了鱼,很鲜。” 林江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三步並作两步,直接衝到老两口面前,张开怀抱,將他们两人抱入怀中。 动静太大,汤险些撒了。 原来刚来这水乡时,林江就抱过一次闻香怡,那时多少还有些似如逢场作戏。 现在抱上老两口,他却只觉得安心。 “没事没事。”闻香怡拍了拍林江的后背,又默默擦了擦眼泪。 林生风却是眨了眨眼睛: “你是谁?好像是神仙,神仙会对人这么亲近啊。” “和人不亲怎么能成仙?”林江鬆开了老两口,鬆了口气。 林生风觉得有道理,傻笑。 闻香怡又看了看林江,在確定他没什么事情之后也才鬆了口气。 “现在镇子里恐怕有不少人都患了这病,应当得备些药,让护院们去救人。” 眼见著院子里安寧下来了之后,闻香怡也开始安排起来了护院们行动,又是看了眼林江: “但你不能出去。” 林江乾笑两声。 他先是撤到了门口,找了个僻静地方,自袖口中钻出来了小山参: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家人肯定没事的。” “大侠吉言助我啊。”林江感慨道。 小山参掐住了腰,洋洋得意。 却也就在这时,小山参一张嘴,咳嗽了两声。 林江脸色一僵。 小山参眨了眨眼睛。 她摸了摸脑袋。 在她额头顶端。 伸出了细细的瓣。 第六十章 一路向南 小山参喝了药,但它显然还是有些萎靡。 她不会吐血,脑袋顶上的病也就下不去。 闻香怡看著桌面上的小傢伙,想要伸出手指碰一下,又担心她虚弱,就把手收回来了。 前段时间宅子里的侍女总是说林江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和什么谈话,闻香怡虽然心中好奇,但没有去细问,今日一瞧总算是知道了。 “这神草君是我认识的好友,之前担心嚇到奶奶,就没给奶奶介绍。” 奶奶不愿意自己学本事,若是看到小山参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反应,但现在小山参也生病了,林江也不可能一直把病怏怏的她带在身上,只能先找个地方放下。 “见过神草君,我家孙儿性格彆扭,还请您多担待。” 闻香怡温和的道。 “大侠就应该担当別人!” 小山参先是非常自信的一挺胸膛,然后立刻就萎靡了下去,咳嗽了起来。 脑袋上的叶子甚至都萎靡了下来。 “但大侠现在有点不太舒服。”小山参缩成了一团。 林江很担心,他转头看向了林生风: “阿爷,你知道这该怎么办吗?” 林江现在还有些担心林生风的精神状態不太好,给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但林生风却只是盯著小山参看了一会,就道: “神草君体质特殊,有了病灶不容易好,不过若是能斩了病根子,无药也能好。” “病根子是谁?” “我不知道。”林生风眨眨眼:“但我可以试一试。” 林生风招了一下旁边的护院,让护院拿些纸张过来。 他取了纸之后,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东南西北四个字,將其揉成纸团,在手中晃。 隨后扔出一个纸团,打开一看。 写著南。 “病根子在南方。” “我去。” 林江毫不犹豫。 “不行!”闻香怡也毫不犹豫:“我虽不知那病根子是什么,但孙儿你去也太危险了!” “不危险的。”林江拍了拍胳膊:“我知道药怎么做,而且我身体倍儿棒,我不会生病。” “你不会生病?你怎么不会生病……” 闻香怡嘴唇抿了抿。 她能感觉的出来,自己恐怕劝不住林江。 难道要让护院把林江压住? “奶,这病恐怕不是天灾,是人祸,若是不去了人祸,苍松也没办法住下去了,会死的人更多。”林江握住了闻香怡的手:“我前段时间得过病,阿爷给我治好了,现在我不会再生病,刚才一条街的人都病了我也没事,你就放心让我去吧。” “何时回来?” 闻香怡说出这话时嘴唇都在打颤。 “最晚三日。” “三日后我可要设席,你要是不回家吃饭,我定埋怨你。” “我一定赶回家吃饭。” 林江直接管家里要了马车,又清点好了可以治病的药材,打算走一路治一路。 临出院之前,陈大酱直接跳到了马车上。 “你不留在这里护院,非要和我走?” 陈大酱很轴:“病也不是护院能管的了,但病根子我有可能打的了,我是內堂,我很厉害!” “赶紧下去。” “我不下,我要帮少爷!” “你帮不了,你本事没我大。” 陈大酱本来想反驳说一句:“我已经內堂四重天了,怎么可能没有少爷你本事大?” 然而林江只是一伸手,直接就抓住了陈大酱的脖领子。 陈大酱心头一惊,本能想要挣扎,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了林江的手掌。 林江就就把他摁到了一边: “我说了,你本事没有大,老老实实在这守著。” 陈大酱不说话了,只能眼见著林江离开。 闻香怡从后面赶过来,她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能皱著眉头问陈大酱: “我不是告诉你去追我孙儿吗?” 陈大酱哭丧脸:“东家,我本事没有少东家大。” …… 推开门之后,林江一眼就看到还没离开的刘胖带著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在这群小吏的背后,牛下水也挤在其中。 刘胖眼见著林江没事,顿时鬆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林江就直接给他扔了药方。 “城內估计会乱,韩柏那边说不准也会染病,还烦劳刺史救助两城之人。” 顿了顿,又道: “里面有一味草药,乃是药引,唤作心生草,城里未必齐全,人要是不够,你就去北边三兴镇,那里有很多。” 刘胖接了药方,脑子还有点愣愣,没反应过来,只能连连点头,便眼见著林江纵马走到了牛下水身边: “你之前说你家在那边,现在你孙女是在那边吗?” “对,南边,不算远。” “上车。” 牛下水立刻爬上了车。 一挥韁绳,马匹便利刻抬开步子,向前猛衝。 马匹走的飞快,行在路上踏踏作响。 街道上即是热闹又是乱,这古怪的疾病显然才刚刚出现,大部分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身体不怎么舒服。 捕快们快速在人群中穿行,招呼著行人去衙门门口喝药,一部分人感觉没事就不打算去,还有一部分人实在不舒服,才打算去喝药。 林江有点看不下去,伸手抓住了一个捕快: “不能说是喝药,你要喊他们喝汤!春宴將来,官府开百家宴,快去!” 捕快头蒙,林江也没时间管他,驾驶著车就离开了。 奔马向南,一路上牛下水都在指著方向,而林江也能看到路边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都咳嗽了起来。 病灶已经被引爆了。 他脸色愈发阴沉。 这病他在三兴镇看过,似如一场严重的温病,壮实的成年人也许能扛得过去,老人和孩子都不能。 一场大瘟,足令城镇生灵涂炭。 越往南边走,空中飘来一股醉人的香,牛下水在闻到这股香之后止不住的咳嗽,他脑袋上又出现了红色的珠子,明显是復发了。 林江將调好的药塞给牛下水,牛下水吃了之后只能扛一阵子。 马也开始咳嗽,林江还是第一次听到马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它甚至都有点拉不动车了。 林江把药给了马,马也精神了。 林江在路边看到了一些赶路的人,他们蹲在地面上咳嗽,好像是想回家去。 林江放不下他们,给了他们一些药,给了他们药方,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住所,儘快把药方分出去。 林江也在路边看到了一些死人,他们大多都是些老人和孩子,病死了,身上正在向盛开著朵。 “造孽啊……造孽啊……” 牛下水口中喃喃,心头也悬在嗓子眼。 马车车跑了很久,终於在日头垂到天的一半时,林江发现一户村子出现了眼前。 整个村子的色彩有些红,晃眼睛。 屋樑上方是红的,泥土地里是红,田地里都有些红。 那都是朵,开了一路,堆了一路。 而这户村子的正中间生著渺渺炊烟。 林江有点疑惑,驾驶著马车靠了过去。 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周遭竟是有不少兵人,他们浑身被甲,忙忙碌碌,正在挨个给四周的百姓送药。 有时候甚至连自己咳了都顾不上,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没给自己留药,还得到村子中间去找。 几个士兵在看到疾驰而来的马车之后,立刻就拔出了武器,对准了林江的方向: “什么人!” 林江停下马车: “送药的人!” 士兵皱眉,显然是不认识林江,正打算把他拉下马审问,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招呼声: “林公子?” 曾言扒拉下了去了正往脸上爬的红色朵,惊讶的看著林江: “你怎么来这了?” ps:新书期不好加更,不过各位肯定不用担心压剧情,该杀的这两天也就死了。 第六十一章 望卿入原 “你怎么来这里了?”曾言大惊失色,他飞快拿了个碗出来,弄了碗药剂,递给了林江: “你快喝下去,这药能帮你扛一个时辰左右。” “我不用,给別人喝吧。” “你逞什么强?”曾言骂了句:“我们哥仨都扛不住,更何况你。” “我真没事。”林江摇了摇头:“这病伤不到我。” 林江从地面上摘了一朵,放到自己鼻息下嗅了嗅,然后拿开: “你看。” “你疯了!”曾三兄弟都看傻了,阻止都来不及,可马上他们就发现林江完全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 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真没事?” “难道是提前吃了药?” “这是什么本事?” 曾三兄弟把林江围在中间,开始一圈一圈的转,林江也跟著他们转。 转了一会之后,有点晕了,才停下来。 这时三兄弟再看林江,眼神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东西?” 林江急忙问三兄弟。 “这些……这些都是病。”曾目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嘆息著向林江道: “我们一直在追查这病,得了病的人头上会生一颗红珠,病到了头脑袋就会裂开。而村子里面的病已经异化了,死人的血落到地面上就会变成罌粟,罌粟从瓣到根子都是病,常人碰到就会扎到身上。 “哪怕有药,也没办法根治其病,喝了药之后会吐血,但罌粟又会爬上来,人的血不够抗,只能儘量一批一批往外转移。” 林江听到了噗通一声异动,侧头一看,才发现是牛下水已经跪到了眼熟的女孩身边。 “孙女儿,孙女儿。” 听著牛下水的轻唤声,小姑娘缓缓侧过头来。 她脸上爬了不少,有一些顺著面中长出来,有一些则是蜿蜒到了眼睛上,遮掩住了她的视线,挡住了她的目光,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阿爷。” “誒。” “你在这里吗?我看不见你。” “我在这,我在这。” 牛下水握住了小姑娘的手,丝毫不在意跟著往上爬的骨朵,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阿爷,我看不见了,我有点害怕。” “不用害怕,阿爷就在你身边,阿爷哪都不去。” “阿爷。” “欸。” “我好像听到了那哥哥的声音。” “我在这里。”林江也蹲了下来。 他並不在意这些朵,伸著手去轻轻掠过了瓣。 把瓣掀开,才能看到的根系,甚至都已经扎到了血管里。 不可能强拆出来,一旦强拆出来人也就瞎了。 “嘿嘿。上次的人真好吃。” 小姑娘太小了,可能还是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病到底有多严重,只是思念起来了当时林江请她吃的人。 “街上的铺子又学了新的把式,能吹出来个漂亮的仙子,下次去城里,再请你。” “拉勾……” 话虽这么说,可小姑娘却没了力气,只能由林江伸出手,拉了一下勾。 曾言又餵了这小姑娘吃了一口药,小姑娘睡过去了,呼吸还算安稳,没什么大碍。 在牛下水身边,还围著几个同样夯实的农家人,他们一层层的护著,就这么凑在一起,谁也不愿意离开谁。 抱了小一会,牛下水忽然起身,移到了林江身边,磕头: “少东家,我一直都没什么本事,不识字,没本领,年少时也是家里人了大价钱才让我去了苍松,在那里认识的师傅,我伺候了半辈子的师傅,师傅总算教了我捕鱼的手段。让我能挣得上钱。 “我没什么大志向,腰也有点问,有了媳妇之后,费了半天劲,只剩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我儿子隨了我这毛病,找了儿媳妇,费了半天劲,也只生了个孙女。他们都说女孩不好,可我偏偏认为女孩好,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孩…… “少东家,你知道药,那您肯定知道能救我孙女的方法,我给您磕头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能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孙女。” 牛下水叩下头。 林江看著牛下水。 他皮肤黝黑,额头和眉角满是深深皱纹。 但他要比奶奶年轻许多,只是太阳和风霜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恍惚间,林江似乎看到了那个在坟间跳舞的老人。 “孙儿啊……” 如若是没疯了之前的林生风碰到这事,他大抵会拿起家里的柴刀,去寻病根子拼命。 林江也不喜欢这病根子。 他得继续往南走。 一言不发,直接就离开了方向,向著南方去。 他动作太快,曾三兄弟反应过来时,林江已经出了房间。 曾言急了: “欸!你去哪!那边不能去!那边很危险!” 可当曾言出门打算寻林江时,林江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誒呀,这人怎么这么著急啊!” 曾目本来想去追,可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哪怕一直在熬药,他的身体也有点扛不住。 书童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於霸道,距离远一些的普通病捞说不定还能硬靠著年轻身体扛过去,但是靠近战场的村子只要染病就是步步朝著阎王殿走。 曾三兄弟这点本事,但凡再往战场的方向走上一步,命可能就丟下了。 “他能活的了吗?会不会枉送了性命?” 曾目有些愁,唯独在旁边一直寡言少语的曾闻顿了顿: “说不准他真能帮得上老爷子。” 其他两兄弟都看向他,曾言耸肩道: “其他几位老先生最快的那位也得七天才到,老爷子未必能扛那么久,就算真能扛那么久,也只怕会落下无法治好的伤。” 说到此处,曾闻顿了顿: “更何况……你看到了吧,对他没用。他不会生病。” 曾目沉默不语的拉下正在从裤腿上往上爬的朵。 书童的手段能让所有活著的生物都染上病,树木会生病,种植的庄家会生病,牲口也会生病。 石头和土不会。 那为什么林江没事? 他难不成是什么死物吗? …… 踱出村口南行不过半里,鲜红的色调便更深了。 病骨支离的牲口横陈荒野,血色的自腐肉间钻出,肆意的吸收著血肉的养分。 草木尽作痴,树冠皆成冢。 红色越来越大,一片连成一片。 止住脚步之后,再向前看去。 腥风掠过,海骤起波澜,层层叠叠的血浪直扑人面。 这就是点星的手段? 如此病灶之术,如若不是自己压根就不会生病,否则也不可能进这里半步。 正打算抬脚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脚畔旁边传来的咳嗽声。 有人? 林江垂头一看。 正午阳光洒下,丛当中躺著个夜明珠,亮堂堂的,看上去宝光四射,是个好物件。 夜明珠看到了林江,又咳嗽了两声: “年轻人,前面可不能去了,再往前面走,可是会死的。” 第六十二章 宝物亦有瘟 林江盯著夜明珠看: “没事,我不会生病。” 又从怀中掏出一副药来,有点犹犹豫豫:“你能吃药吗?” “你看我像是能吃药的样子吗?”夜明珠骂了一句:“咳咳,我有嘴吗?” 林江把夜明珠捡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你撒开我……算了。”夜明珠泄了气:“我和好几个老伙计一起跟著老爷打贼人,结果贼人的手段太诡异,我们竟然也生病了,现在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动都动不得。” “你老爷在哪?”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贼人,你要是过去了反而可能害了我老爷。” “那你能告诉我病源在哪吗?我要除了这疾病的根。” “我也不能告诉你,理由同上。” “我不骗人。” “我看不出来,所以还是稳妥点好。” “好吧。”林江放弃了继续和夜明珠打马虎眼。 他看了眼周围。 这片海不小,而且周围的朵容易遮挡视野,林江的观术刚练,很难从这片鲜红当中找到敌人的位置,只能慢慢在这里找。 “这样吧,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证明我是好人,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哪。” 林江觉得这样找到敌人最快。 “你撒开我,我要留在这里和老爷共进退。” “那你不是白死吗?”林江摇了摇头:“我尊重捨生取义的,但是白白死去就有点蠢了。” 夜明珠不说话了。 林江乾脆就带著夜明珠继续走。 不过这地界稍微有点大。 这方向对吗? …… “咳咳……” 老头左手拿著匕首,右手拿著铲子,他咳嗽了两声,一扬铲子,铲子当中的泥土就直接飞了出去。 眨眼之间,泥土变成了铁製的蜜蜂,而朵则是化作了许多刀刃,於空中画成了大片阴影,俯向远处书童。 书童咳嗽了两声,蜜蜂转瞬之间萎了下来,直接落到了地面上,叮叮噹噹作响,然而那些刀刃却没入了书童的身体当中。 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书童破损的衣服下方满是个如同滚滚流江一样的瓣。 缝合好了伤口,甚至修好了衣服。 然而书童的脸色却变得惨白了不少。 显然修復伤口对他来说很消耗精力。 老头本来还想追击,可匕首和铲子却扛不住了,俩东西落到了地面上,一边咳嗽一边打颤,已经痉挛了起来: “老爷,我们俩坚持不住了。”匕首惨叫。 “说你妈的屁话,老爷还在斗法,扛不住也得抗。”铲子也在叫,它挣扎著想要爬起来,然而腿脚最终还是软了,啪嘰一下摔到了地面上。 “別人的手下誓死,跟隨你的手下也誓死跟隨啊。”书童调节了一下气息,笑著道:“赵爷,你这么多的宝贝,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老头抬头,又咳嗽了两声。 他盯了一会书童: “你还没点星吧。” 书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手段太糙了,而且底蕴也不足,修行病灶者,点了星不可能只掌握这一种疾病,更不可能再修了几次身损之后就没什么力气了。”老头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如若我猜的没错,你修行的法门主要以病为主,有人给了你个特殊的病根子,让你来瘟我,想要趁著我受伤,让我跌落道境。” 沉默。 书童许久没说话。 终於,他笑了。 嘴裂开,露出的却不是牙齿,而是满嘴的红: “真敏锐,小姐赐我齐四姓药病术,又赠我三小宝罌粟,就是为了趁你伤,要你病。我本认为不妥,哪有点星愿意陨了道行去护人,结果你还真是如此。” “你杀不了我。” “赵老,我从未想过能杀你,你点了星,不是我能杀的了的,我只是为了损了你道行罢了。” 书童很坦然。 若非点星,差之甚远。 杀,肯定是杀不了老头的。 “但是小姐给我的宝贝,却能让您好好体会一下何为生老病死。” 书童从怀中轻柔的向外拿出来了一朵。 这也是石蒜,但是瓣却是白色的,和周围的海格格不入。 朵颤动两下,里面念出来个女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是真正的点星手段,也是真正让老头患病的手段。 三小宝罌粟,大瘟“三寸红”病根,本是吸血的罌粟,却生得雪白。 多美艷啊。 “赵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书童把三小宝罌粟朝著地面一点。 遍野的妖红骤然翻卷,血色瓣竟如腐肉剥落般簌簌而坠。须臾之间,重生新白。 竟是將附近海炼作了惨白的雪塚 老头把手放到了腰间那把长剑上。 “死老头!”长剑出鞘了一小节:“你再拔我一次,道境定然不保!” “我知道。”老头嘟囔一声。 剑出三寸,书童却是嘿嘿一笑,身体竟也化作了白瓣,隨风飘散。 跑了。 老头皱起了眉头。 忽然,他感觉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 头皮发热,眼睛乾涩,嗓子发痒,膝盖酸软。 像是诸多病灶一併在他身体当中涌现。 “打算耗我吗?” 对於修行病灶者来说,这確实是一种战术。 可老头现在还真没什么太多的方法。 伤病之后他的感应能力下降了许多,想从这么偌大一片海当中找到书童,费劲。 得在附近好好找找。 “咳咳……” 老头用手掩住嘴角。 等在放下手时,掌心已经多出了一大块的血渍。 …… 书童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眼见著周围没人,他才终於有点狼狈的坐在了地上。 却还用双手紧紧护住怀中的。 借著朵当中的道行,书童勉强获得了点星的一些保命手段。 “身化”。 除了武夫之外,其他人只要点星,皆能使用这门手段。 如此一来,就是刀劈不死,斧砍不灭,只要一炁足够,哪怕是再大力的拳脚,也不可能杀的了自己。 可老头却有炼化的手段,再挨他两下,书童感觉自己命真可能快没了。 他其实不怕死,接了这个任务出来,某种意义上已经是把生死置之於度外,为的就是报效小姐。 不怕死和找死却完全不同,他必须要全心全意的保护好怀中的朵,在这个基础上儘量削弱赵爷的道行,如果事情达成之后能保住性命那是最好,保不住命也要保住朵。 现在来看,问题不大。 整片海具有扰心的功效,在这里面就算是点星的大人物也容易迷路。 想找他? 碰运气吧! 书童自詡运气一直不错。 正打算调整呼吸,恢復一下“身化”带来的消耗,却忽然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拌嘴的声音。 “就算你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也不能相信你。” “你可真是个犟种。” 是谁? 书童一个侧头,发现不远处有个俊俏郎君手里握著个夜明珠。 他停下脚步,看向书童。 书童坐在地上,仰头看著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ps:明天有人要出殯了。 第六十三章 挺结实的 林江手里握著夜明珠,在附近找路。 耳听著夜明珠还在碎碎念,林江不由嘆息一声: “你这么能说,你家老爷不会烦你吗?” “我家老爷怎么可能烦我!” 夜明珠中气十足。 林江无奈揉头。 忽然,林江余光当中看到附近海染上了些雪样的白。 白茫茫深处蜷缩一书童,瞧那样子颇为狼狈。 他听到脚步,侧头和林江对视。 两人对视良久。 终於,还是夜明珠发出了尖叫声: “是他!就是他!病根子!” 林江闻言,直接把身上的夜明珠往下一扔,整个人脚下猛踩,对著那书生方向就冲了过去。 几乎一个眨眼,一记铁肘已捣碎漫天朵! 还在调息的书童心头一惊,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这个年轻人。 对方动作又猛又快,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书童看来却似如山洪海啸! 书童仓促架掌相迎,试图阻拦。 只听“咔嚓“骨裂声炸响,先是胳膊上面的衣服,然后是挡在衣服下面的皮肤,寸寸崩裂。 下一瞬,书童脚跟不稳,直接便飞了出去! 落地时踉蹌翻滚。 书童垂头一看,两条胳膊已经被打成了肉泥。 本想开口说句话,可嘴一张开,就是稀里哗啦的瓣吐了出来。 內臟已经被打烂了。 林江定睛看向书童。 他那一拳打实了,正常人定是要死的。 然而书童的断臂处血肉如毒藤疯长。 伤口里流出来的也並非是血液。 一片片、又细又长。 是瓣。 “呕!” 书童终於將嘴角的最后一片瓣吐乾净了。 他再看林江时,眉头锁在一起,脸上也掛不住笑了。 点星的武夫? 不对,点星的手段纷乱,岂会这般直白。 可这劲道... 当真凡胎? 仅过一招,书童便熄了缠斗之念。 绝无胜算! 得赶紧逃才行! 断不能让对方把三小宝罌粟伤坏! 林江看出来了书童眼神飘忽。 正是追击的时刻! 一拳打不死,就多打几拳! 他可不信这人能无限制的修復自己肉身。 每行一步,脚踏之处崩石开裂。 本想逃走的书童额上生汗。 这人威压比赵老头更甚! 书童指尖捻出赤色曼陀罗,身形疾退。 “莽夫多粗糲筋肉,像是你这般玉面倒稀罕。送你个蚀骨痋疮,坏你这张脸罢。” 弹指间瓣飞射,裹挟甜腻腥风,直接袭向了林江。 林江不管不顾,对准著病障便冲了过去。 “不可硬抗!他的病灶强横!宝贝都能生得了病!” 林江不急夜明珠急,匆匆就想要唤住林江。 可林江脚力多快,直接就衝进了那阵海的风中。 眼见如此,书童才鬆了口气。 武夫皆是如此,脑子不怎么好,冒冒失失衝进来,这身病肯定是甩不掉了。 可惜遁入海的手段用过了,需得调息一万三千五百次才能再用,要不然书童早靠这招逃了。 现在只能腿著离开。 念头刚到一半,书童眼珠子就瞪圆了。 他清楚的看到有个人影,直接就从这海当中钻了出来。 林江衣冠未伤,皮肤未损,浑身上下半点事情都没有。 高腾於半空,扬拳头就向著书童的脸砸了过去。 书童甚至连躲避都忘了,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林江的脸,好像想要看出来林江身上的病症。 可什么都没有。 “碰!” 林江猛地一拳砸在了书童的脸上。 拳头力气很大,这一击甚至都直接把书童的脑袋给打炸开了。 连带著书童的身体都如同陀螺一样的打起了旋转。 林江回头看。 他还是没看到鲜血。 手里只攥了一把。 没了脑袋的书童如同喝的烂醉的酒鬼,在地面上摇摇晃晃。 飞在天空当中的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粘合在了书童的脑袋上。 他终於站定脚步,半张脸还没恢復,转头,用裂开的眼珠子紧紧盯著林江: “你为什么不生病?” 林江不回答,鞭腿横扫。 书童咬紧牙关,想要躲开,可他速度完全比不上林江,大腿直接就被林江踹中。 这一击力道足够大,甚至把书童整个腿根子都扯了下来,踹飞了很远。 飞出去的残肢变成了瓣,伤口却慢慢癒合了。 书童单腿跳了一会,大腿根子又长出来了,骂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態,老弱病残,似如病中枯木,风之轻扫,命之凋零,此为天道轮迴,不可动摇!” 林江冲至书童面前,猛挥三拳,自鼻樑下、心窝口、胃部连接处猛打。 这也是陈大酱教学的打术。 人有三命三穴,若是全打中了,必死无疑。 林江那拳打飞了书童的头,中间这拳打穿了书童的胸口,下面那一拳打穿了书童的肚子。 有打中的实感,甚至直接打出来了三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然而书童还是没有死。 飞出去的血肉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本来破裂的缺口也飞快的恢復了。 书童摇晃了两下,像是脱力了一样,狼狈的单手撑在地面上。 呼吸都带著疼。 身化之术可保性命。 但是不免疼痛。 林江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书童完全没有横练的本事,肉身同平凡人一样脆弱,林江现在蛮劲儿全开,他哪有能扛得住? 他这种看似鬼祟的恢復手段也是需要消耗力气的。 每復生一次,力气便弱三分。 再杀两回! 书童能看得出来林江的打算,他咬著牙根,无形病灶早已覆盖四周。 修法为病灶,四面八方空气当中皆是他的手段,皆是病灶。 他的反击无时无刻不在,偏偏林江屁事没有! 这可是小姐给的病! 这病就连最顶尖的点星赵爷都不可能毫无反应! 为何? 为何他没事? 万物皆会生病,人会生病,动物会生病,植物也会生病,甚至满身灵气的宝贝都会生病。 “我这疾病本就是专门用来杀灵物的,你为何不生病!” “关你屁事。” 林江从地面上找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对准书童的嘴巴就扔了过去: “老子是神仙!” 石块贯穿颅骨,后脑迸出残瓣。 书童借势倒飞十余丈,攥著白罌粟连滚带爬。 靠著敌人的手段当逃生路线,著实是无奈之举。 可他的速度又怎么能赶得上林江,几乎是眨眼之间,林江就已经追了上来。 书童猛然一个回身。 自己修行到五重天时曾经获得一法门,今日还没用过! 他手腕一扒,大批的瓣无风自下而上喷涌,在林江和他中间划开了一道墙。 林江直接一个蛮撞,可当他撞到墙上后,只感觉像是猛衝进入了水,大部分力道都被卸掉了。 眨眨眼,才发现那边的书童已经跑远了。 这手段是专门用来应付力大无穷的蛮子的,虽然没办法完全拦住武夫,可好歹能够拖住几息。 这些时间足够书童逃掉。 可千万不能被这武夫抓住,如果被他抓住,手里的就留不下来。 什么都能丟,命也可以丟,小姐给的不能丟。 忽然, 逃命的书童感觉自己的术法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一样。 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林江正张开嘴巴,把阻隔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张墙咬开了个口子。 他察觉到了书童的目光,抬头看著书童,露出一个笑容。 嘴里满是瓣。 书童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你吃我道行!” 第六十四章 吃你花 书童要逃走。 那可不行。 病根还没消除,真要是让这个书童跑了,他指不定还会到什么地方去散播疾病。 万一又绕回了苍松呢? 林江拳脚的本事明显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就撕碎眼前的屏障,人急了,脑子也就能想到一些之前没意识到的东西。 拳脚耳目不行,但他还有一招用的最勤。 那便是吃喝。 普通的食物是吃喝,特殊食物也是吃喝。 对方这有实体的法门…… 为什么不是吃喝? 大口咀嚼朵进入腹中后,林江確实能感觉到有金色炁息涌入体內。 似如汩汩江流,开始堆砌在林江丹府基层。 林江感觉自己丹府似有什么东西快满了。 抬头再看书童。 几步脚程而已。 书童脸都绿了。 和老头斗法好歹能能理解,可和这廝交手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拔腿就打算跑。 可还没走两步,书童便已经被影子包裹了。 噗通! 书童被林江撞倒,像是个板一样被拖著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林江把书童翻过来,书童整张脸都被泥土沙石磨没了,正在缓缓恢復。 尖锐的疼痛感让书童晋升的眼睛流出了眼泪。 林江怕书童再跑,先伸出手摁住了书童的两个膝盖腿骨。 “咔。” 书童的眼泪更多了。 他嘴快要恢復了,口里好像是要吐出什么东西,林江觉得噁心,就对著嘴的位置又来了一拳。 书童整个下巴塌陷下去了,眼泪已经流到了地面上,被眼泪粘著的地方生出了蘑菇。 本来保命的术法变成了上刑的刑具,死不了的躯体成了活受罪的牢笼。 书童唯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只要这朵还在,病灶就还在。 他的任务就不算失败。 他的这朵刀劈不破,火烧不坏,理应是不可能被摧毁的。 可书童一想到刚才林江一口吃了自己的术法,就是满心的畏惧。 不能被发现…… 千万不能被发现。 哪怕怕自己死了,也绝对不能被发现! 可他抓的实在是太紧了,现在又逃不了,没办法把这藏在別的地方。 林江道眼珠子最终还是落到了书童紧紧握著的手掌上。 直接伸出手,一用力,书童手指根根碎裂,那朵白色的罌粟也出现在了林江的面前。 把拿了起来,捻在指尖转了一圈,林江冷笑: “看起来倒还挺宝贵的,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味。” 直接张开嘴,一口就把整朵都吞了下去。 咬的嘎嘣脆。 书童唯独修復过来的那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珠子里面,涌出了几滴泪水。 血肉不再恢復。 瓣消失,留一下残破的血肉。 身化之法破了,书童最后一口气也咽下去了。 他眼皮没来得及修復,所以必然是死不瞑目。 朵入口,一股洪流顺著六脾进入了五臟。 內视宫殿当中的金色小人们齐齐挥笔欢呼,像是下了一场金雨。 就连那掛著棺材的大树都伸展起来的身躯。 宫殿的最底层终於填满,向上踏了一步。 似如破了什么境界般。 好似…… 提升了些道行。 林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气化作了风,扫过了四面八方。 原本怒放的红瞬息枯败,腐作黑泥渗入土中,转瞬復绽为斑斕雨。 夭夭桃色叠著雍容牡丹,间杂万千不识名目的异朵,林江都不认识,只瞧得它们织成绵延数里的锦衾。 长风忽卷残芳起,浩浩荡荡没入天际浊云。 破云一道天光,映在上。 林江看了一眼飞到空中的瓣。 这些瓣上方並未沾著任何炁息,只是普普通通的朵。 “这人的方术需要摘作为媒介,他死了,方术一失效,朵就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忽然,林江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发现曾经在三兴镇看到的那个老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 而在老乞丐的周围,一大堆的宝贝围著他转,跳著: “老爷!老爷!” 宝贝当中就混著夜明珠,不过他跳不动了,只能原地滚。 林江看了看宝贝们,又看了看老乞丐: “你就是他们的老爷?” “是啊。” “刚才一直是你在和这个书童斗法吧。” “差点被他弄得损了道行。”老头也走到了林江身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累死我了,本身身上就有伤,还要和这难缠的傢伙斗上几天法门,难受欸。” “確实挺难受的。” “你又帮了我一次,想要什么吗?” “暂时没什么想法,能不能先存著。” “你倒是有趣。”赵老头翻了个白眼:“可以存著。” 林江看了眼赵老头: “你这么厉害,当时为什么会倒在三兴那边?” “我杀了个老朋友,可惜那老朋友也厉害,临死之前给我来了一下,把我的一身宝贝全打掉了,还给我留下了个癒合不了的创伤,我掉到三兴之后,生了病,恰巧碰到了你。” 老头也看了眼林江: “你到底到没到点星?你如若是没到点星,为何点星的手段对你没用?你若是到了点星,又为何只会些拳脚功夫?” “我是仙人,仙人不论点星。” 林江很认真。 老头想了想,哈哈大笑了起来: “仙人好!仙人好啊!” 老头笑,老头身上的宝贝也跟著笑,有点吵闹。 笑完了,老头也揉了揉腰子位置: “旧伤復发,病根未除,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都得在宅子里静养了。” “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出来,別拖著一身伤和別人打架。” “有道理,但是有的架不得不打,如果我不打这架,那就会有无辜人丟性命。我枉活七十一年,最见不得无辜人丟性命。”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看不得无辜人丟性命。” “春宴什么时候?过完宴会我就要走了。”老头问。 “还有两天,不过城里闹病了,不知道会不会拖时间。” “行,不著急。就是不知道这春宴上面有没有有力气的酒?” “我之前不是杀了老虎吗,他的骨头我扒下来了,现在正在缸里泡。” “骨头你炮製了吗?” “没。” 老头想了想,大惊失色:“那虎骨岂不是臭了?坏了一壶好酒?” 林江想了想,也是大惊失色:“完了!” …… 林江是搀著老头回的村子。 老头挺倔,说没事,总要自己走,可走著走著腿就软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江只能扶著他一条胳膊。 等到了村子之后,曾三兄弟和那群士兵齐刷刷的围上来,也是去扶老头,老头把他们全推开了: “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然后他就蹲在门栏上面大口喘气,缓了好久。 林江暂时没时间去管这老头,急匆匆去了牛下水家。 村中的朵全都变成了瓣,铺满了一地,溺死了本就快要病死的狗,村里人用扫帚把这些瓣全都扫到一边,才把狗的尸体拖出来。 把瓣堆成小堆,又被风吹的满天。 等找到牛下水时,他正抱著孩子,轻轻的拍著孩子的背,哼著歌: “竹榻软,锦衾长,蒲扇轻摇送晚凉。” 这是渝乡的摇篮曲,渝乡唱曲一贯如此的柔和。 “没事了?” 林江看著孩子,孩子呼吸很平和,眼睛上虽然留了点疤,但没伤的太深。 牛下水嚇了一跳,看到是林江回来,当时就想跪下。 林江给他拦住了: “你再把孩子嚇醒。” 牛下水轻轻的跪下了,儘量没吵到孩子。 “少东家,我实在不知道该给您什么做答谢,您要不把我脑袋摘了吧。” “我要你脑袋干什么。” 林江想了想: “我记得你说过,要请我吃一顿大鱼。” “是。” “那就吃大鱼。”林江笑道:“我最好吃食这一口了。” 第六十五章 花雨 说是要在牛下水家吃饭,但林江需得儘快回家去给奶奶报平安。 於是他告诉牛下水,日后等牛下水养好了身体,送一条大鱼到水行,就算给了报酬了。 整备整备,林江就想坐马车回苍松去,老头趁著这个机会叫上了曾三兄弟,一併上了马车。 临上车时,老头还拎了个书篓上来。 林江瞧那玩意觉得眼熟。 好像是书童背著的书篓。 “他独自在外行走江湖,应当还是有些宝贝的,这东西你就收了下吧。” 老头说完这话之后想了想,又从怀里一掏,拿出了那一颗跟拳头一样大的夜明珠。 “老爷?”夜明珠有些惊奇。 “你跟著这小伙子出去闯荡闯荡。” “老爷欸,我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让我出去闯荡呢。” “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夜明珠主动跳到了林江身上: “你小伙子人挺好的,跟著你我肯定是不吃亏,不过我其实不太擅长和別人斗法,太危险的事確实帮不上你。” “这倒无妨。”林江笑道:“以后我先称呼你珠子哥。” “嘶,你是不是不擅长起名字?” 林江没回答夜明珠:“那珠子哥,你擅长哪门手段?又需要什么细软?” “夜明珠,自然是照亮了。”夜明珠道:“我之微光可破幻障,也可避鬼祟侵扰,映得周围安寧平和,不受四方恶法侵袭。同时我也能收四周千般色彩,隱身避形,可以帮你打探些消息。” “细软你不用担心。”赵老头补充了一句:“他的细软我已经付过了,这辈子都不用再付细软。” 林江尤为惊奇。 细软还能这样付? 驾著马车一路往回赶,路上也能看到不少的朵堆在四周,有些人在扫地,有些顽童在耍。 等到了苍松的大门口,城镇內仍是那么热闹,这里地面上也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问路边的人,只道是下了场雨,念不出名字的瓣落了满城,在了孩子、老人的身上,落在了富贵子弟、平头百姓的身上。 香瀰漫了四周,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折一支带在身上,就连去挑著泔水的力夫也要取上一朵,別在发梢。 力夫脑袋上那朵瓣很漂亮,好像是牡丹。 曾言在马车里面探出: “老乡,你怎么也別著啊。” 力夫訕笑了两声,念道: “风雅、风雅。” 车辆走远,力夫哼著小曲,也走远了。 “瞧这样子,春宴应该是能开上了。” 老头很开心,他生平最喜欢宴会了,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这才是最好的。 “肯定能开得上。” 林江也是看了一圈周围。 整条街上最累的就是捕快们了,每处都能看到或是坐著,或是靠著墙的捕快,显然刚才操劳了许久。 城內的百姓们病还没严重起来就已经喝了药,老爷子调的药是药到病除的,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喝了碗汤而已。 至於这天上的瓣,镇民也都认为定是老天爷做美,派出了仙子將手放在篮里,一把一把向外散出来的。 很快就回了宅邸,当林江进入大院后,陈大酱先是看到了林江,然后快步去了房间里面找了闻香怡,等闻香怡出来时,泪水是止不住的掉,直接便去抱住了林江。 林生风也跟在后面。 他难得没有睡觉,好像是想上来抱住林江,可走到一半,又疑惑的挠起了头,像是在想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林江安慰了奶奶好一会儿。 再看门口时,老头带著曾三兄弟在外面站著。 闻香怡也看到了他们: “这不是教你本事的三位先生?还有这位老先生是?” “都是好人,来这参加春宴,我就带过来了。” 闻香怡热切的把他们迎了进来。 进了门之后的赵老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还有点茫然的林生风。 他走到林生风面前,看著林生风。 林生风也看著他。 赵老头脑袋移向左边,林生风的脑袋就也移向左边,赵老头脑袋往上看,林生风就跟著往上看。 最终,还是林生风发问: “你是谁啊?我见过你吗?” “是啊,你应该没见过。”赵老头很感慨。 林江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走了过来。 他疑惑的看了看赵老头,又看了看自己爷爷。 “赵老,你认识我爷爷?” “年轻的时候见过,不算太熟。”赵老头没藏著掖著:“你爷爷年轻时候本事很大,本来应该为朝廷效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离开了。” “有多大本事?” “和我差不多吧。”老头拍了拍胸脯:“我们年轻时候都是天才。” 他已经把“臭不要脸”四个大字掛在脸上了。 林江点了点头,隨后就扶著打哈欠的老爷子回房间休息去了。 赵老头也不再看那边,只是连连摆手: “听说那小子没炮製,就拿虎骨去泡酒,我得赶紧看看,別坏了一关缸好酒。” 帐房先生在后面追: “这位老先生,您慢著点!那几根骨头我已经捞出来重新炮製了!” …… 把林生风扶进了房间之后,林江又急匆匆的跑到了自己房间里。 他得看看小山参现在怎么样了。 等进了屋子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一群侍女正围著小山参,而小山参则是掐著腰,得意洋洋: “我和你们讲!我可是大侠!就是这次身体忽然不舒服了,要不然我一定能和你们少东家一起出去,把坏人打跑!” 好几个侍女围在一旁鼓掌,小山参头扬的更高。 她马上就发现林江进了房间,脸上露出的喜悦,一个大跳就从桌子上跳到了林江的手上。 非常高兴: “林江!林江!我病好了,一定是你把坏人打跑了!” “打跑了。”林江笑著道:“我照著那人脸上连续打了好几拳呢。” “可惜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以后怎么能避免呢。”小山参显得的有点丧气:“总不能一出事我就不舒服,我要当大侠,我要和你一起惩恶扬善。” “好好修行,修行好了就没事了。” “嗯。”小山参用力点点头:“我一定好好修行!” …… 水行当中开了好大一场宴会,厨子做了不少的好吃的,泡的虎骨酒也被拿了出来,供大家享用。 刚泡的虎骨酒其实並不怎么好喝,但是每个人都喝的很乐呵。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晚,闻香怡困了,去找林生风那屋子里休息。 林江没困,他趁著夜色,备了一壶酒,备了盘酱肉,出了水行。 走到了附近的一座镇內桥上,等著。 等了一会儿之后,才见赵老头摇摇晃晃走过来。 “呦,给我准备的啊。” 林江点了点头,把酒也一併给了赵老头。 赵老头笑著端来了吃食:“我就说我和你合得来,以前有不少人见我,虽说也会带些礼物,可大多都是什么財宝字画,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不如吃喝。” “是啊,钱財哪里比得上吃喝。” 林江对此深表赞同。 赵老头用手指捡肉,很快就吃完了肉,又喝了口酒,才嘖吧两下嘴: “你想问什么?” “我先问问,点星究竟是什么。” 第六十六章 何为修行 “你想问我点星的事情?” 林江点了点头。 之前从各路人口中,他都能听得出来这点星厉害,可是究竟什么方向厉害,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次他对付了这个书童,算是对这一个档次有了些了解。 “那个书童是点星高手吗?” “没,他大概五重天或者六重天,但是拿了点星给他的手段,专门过来噁心我的。”赵老头道。 “你也点星了?” “当然,老子我啊,可厉害了。”赵老头鼻子扬的贼高。 “一个只用了一点点星手段的五六重天,就能把你逼成这样?” 赵老头脸黑了:“这能一样吗?这能一样吗?你是不知道我伤的多重,我腰子都快坏了,还要顶著伤对付疾病,这能一样吗?” 林江乾笑两声。 赵老头最终还是嘆息了一声,道: “点星虽然厉害,但终归是存在於这世上,必定会被各种手段所影响。这个境界主要厉害在能够最大限度的规避外界对自己的影响,正如天上的一颗星,居高临下俯视一切,除非同为星辰,否则自然是难以伤及。” “我今日斗那书童时,伤他筋骨,破他骨皮,他的血肉不似人类,这也是点星的手段?” “是。”赵老头点了点头,说完他直接顺著袖口掏出一把匕首,照著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割。 顺著赵老头手指当中流出来的並非是血液,而是一种如同沙泥一样的东西。 伤口很快就恢復了。 “这种方术其实点星之下也能用,唤作替命替形之术,是一种保命手段,只要有些门道的方术士都会这一手,避免被武夫近了身之后直接打的半死。武夫却很少学这招,他们皮糙肉厚,寻常刀枪根本破不了。” 赵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还止不住看林江,林江却是一脸的认真:“我有个志向,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方术士。” “行吧。” “除此之外,点星还有什么不同吗?” “很多不一样。”赵老头道:“没点星之前,充其量只能说得上是锻链,打拳是打拳,作画是作画,学再多本事也脱离不开本质。这点了星之后,法门可就截然不同了。” 一边说著,赵老头一边走到了桥柱子上。 这尊石桥每尊桥柱子上都雕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飞鸟,作为装饰品再合適不过。 却见赵老头用手扶在其中一个石鸟上,他手腕一动,石鸟就被他从桥上给掰了下来。 隨后,赵老头便把石鸟轻轻向外一扔,林江就看到那石鸟震起翅膀,直接借著月光登云而上。 自月光下映照著银白色的乳光。 “点了星之后,道途也就固定了,武家可以肉身成兵,唱戏的可以化戏做人生,就连耕地的都能撒豆成兵。”赵老头也目送著那只飞鸟,似是有些缅怀: “想大兴刚开朝之时,开国眾本领高强,点星者也不在少数,只可惜后续老傢伙们要么死於意外,要么乾脆隱居,和平年代又少了压力,后续人跟不上,点星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若是能点星,那可真好。”林江很诚恳的发出了感慨。 “是啊。” “点星之上还有境界吗?” “有的。”赵老头点头,“七重天其实就是点星了,还有八重天九重天呢,但並无什么明確称呼。京城中目前就有九重天的高人。” “嘶。那大兴內岂不是点星遍地走?” 赵老头给了林江一个脑瓜泵:“去你大爷的,你把点星当大白菜了?现在大兴明面上的点星不到二十人,算上我知道的不到四十人,大兴多少人啊!四十个你还嫌多?” 但赵老头还是顿了顿: “將军那边有些我不知道的,他最近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手底下高人变得多了,却又很邪门,不似人道。” “不似人道的都该杀。” “你悠著点,点星者手段繁多,容易挨了阴招。” 林江点了点头,把这记在了心里。 他继续问: “然后我还想问,点了星之后,一般军队就没用了吗?那病书童尚未点星,仅凭这一招半式的手段都能影响到这几个城镇……” “怎么说呢,这算是相生相剋。”老头想了半天该怎么解释:“你知道五行吧?” “知道。” “五行之间有相生相剋,点星的道行之间也有,瘟病这一手段专门针对普通百姓,对付赶尸的手段却差上很多;赶尸固然可以一人成军,却能被武夫打成傻子;武夫可以在万军中取人首级,却又会被方术困住,难以发挥一身道行;方术士最惨,一旦有行军者铁骑成阵,他根本来不及摆开祭坛,只能狼狈逃走。 “但是,没点星的人,想要杀点星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书童尚未达到正儿八经的点星,你就已经得杀他四五次才行,如果是真正的点星高手,除非破坏呼吸周天,否则伤势都会快速癒合,就连更高境界者也断不可能轻易杀人。 “就算真在博弈手段上打不过你,你难道还能拦得住一个可以化烟成水逃走的炁吗?” 这么一听,点星之人確实难杀,而且真想要脱战,往天上一蹦化作鸟,往水里一钻变成鱼,真不好拦啊。 “所以你到底几重天?”赵老头问:“本家的本领你会多少?” “怎么看自己几重天?什么又是本家本领?” 老头:“……內视一下,体內炁息会层层上叠,能很明显看出来层数。” 林江尝试內视了一下。 好像真的在这群金色小人的最底下出现了一层地基。 林江数了三遍,確定自己没看错,只有一层地基。 结束內视,林江有点迟疑: “一……一重天?” “妈的,忽悠谁呢。”老头笑骂一句:“一重天你杀书童?” 林江乾笑两声。 自己明明没有说谎,为什么赵老头不信呢。 我多弱啊,刚入门一个一重天而已。 “至於本家本事……”赵老头挠了挠头:“入道之人总归会有些基本的修行手段,除去在外学习的本事之外,自己修行的道行也能给你带来本事。” 林江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 “你这本事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是地里挖出来的。”林江很认真。 “少和我贫嘴。”老头打量了一下林江:“你学的是六脾之术吧,这行我了解的少,一二重天倒是能说一说,三重天以上就不知道了。” 林江洗耳恭听。 “六脾之术刚入一重天,食化千百,体魄强盛,常规毒素可当普通吃食品,食量也会大上许多。” 林江挠了挠头,这个一重天的本事他早就会了啊。 “进了二重天,生津化血,吐口口水都能把一般人皮肤烧掉,不懂行的说是腐了,实际上是化成了原始液態,难防的手段。” 这个林江倒是没试过,只是朝著別人吐口水…… 是不是有点噁心? “別的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找引你入道的人,或者去寻个也修行这门手段的人物。” 怎么找?他都不知道觥玄在哪。 暂时不想觥玄,林江直接顺著袖口一掏,把两颗妖丹给掏出来了。 “赵老,我这六脾之术能不能吸收妖丹啊?” 赵老头瞥了眼妖丹:“能吃,但是是需要药引,如果生吃的话,九成道行都会散出去,还会產生邪炁,乱你体魄。” “那药引是什么?” “你不是有个山参吗。”赵老头道:“你先让她吃了,她会分化三成,剩下六成会泌出来,一成回归天地。” “对她没有损伤?” “其实有些,但不大,不能连著吃。更何况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修行方式,影响不大。” 林江点了点头,明白了。 “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其实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讲。” 赵老头盯了一眼林江: “你说你是神仙,那你怎么看现在这大兴?” “我还没入世,看的不透彻,不敢妄谈。只能浅显说说。”林江道:“我走过了些地方,有些地方繁荣昌盛,有些地方妖官霍乱,还有这种草菅人命的点星之徒。民生好的地方我喜欢,有好吃好喝,心里舒畅;伤人害命者我不喜欢,他们把一个好地方毁了,那里就没有吃喝了。该杀。” “是啊,该杀,不让人好好吃饭的人都该杀。” 赵老头並不觉得意外: “渝乡这边还算是安寧,你之后如若是离开苍松,去周围闯荡,会看到更多贼子妖人,大多数你应该打得过,你也甭管他背后是谁,杀了就杀了,有一些你打不过,撒开腿就跑,別逞强。” “逃命我可擅长了。” “那就好。”赵老头笑道:“遇到什么麻烦事,你隨时可以去我的宅子找我,至於怎么找的话,你问夜明珠就行了。 “至於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留一支军队在这,护住苍松。” 赵老头蹭了蹭自己的胳膊: “走吧,夜深了,再继续於这桥上待著一会儿,我可能又要生病了。” …… 老头没住在水行,他和曾三兄弟住在驛站里。 林江回家住了。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刚大病初癒的小山参甚至已经躺在林江专门给她准备的小床上躺板板了。 林江也躺在了床上,翻来復去却是睡不著觉。 最终,他把书童的书蔞拿了出来。 瞧瞧这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第六十七章 总能找到他 书蔞满满当当,沉甸甸的,拎在手里有分量。 林江挨个把东西拿出来,在床铺上摆开。 他先是用观术看了一遍,確定这些东西上方都没有黑红恶炁,才开始逐一观看。 首先是一些金银细软,不算太多,三两左右的碎银子,两吊铜钱,一小块金子,大概有一两。 这些东西应该是方便走江湖携带的。 其次就是一些瓶瓶罐罐,每个上面都贴了標籤,一眼扫过去,有一些是病灶,有一些则是药物。 药物则是针对每种病症做的,温症有专门治疗温症的药,风寒有专门治疗风寒的药。 把瓶子放在手中,检查了一下,发现腊封的很好,不用担心泄露出来。 病药一体,哪怕是这个放出瘟疫的贼人,恐怕治病救人的手段也不会太低。 只可惜,有些人走到了歧路上。 几个装著疾病的瓶子林江好生生放著,打算明天白天清理一下,隨后便开始继续翻找书篓,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別的东西。 翻到了最后,下面则是好几册子书。 將其拿出来一看,发现有两本书歌诗经,一本“点香雅传”,一本“小娘子踏歌”。 还有一本“齐四姓药病术”。 书歌诗经没什么值得太多说的,里面儘是些酸臭味的文字,诗词歌赋良莠不齐,有些好的诗词能和林江前世那些文豪所创造所比较,还有一部分不太行的完全就是口水打油诗。 点香雅传和小娘子踏歌刚翻了两页,就感觉不能再翻下去了。 这里面的用词造句都挺讲究,场景也挺讲究,无外乎就是什么厢房、后院、鞦韆,人物参演也是精妙,男女、女男、女女男、男男女…… 隨身带著这些书,这书童可没看上去那么正经啊。 至於最后一本“齐四姓药病术”,薄薄的。 上面的文字漂亮,整本册子很新,应当是撰抄出来的。 翻开一看,里面就抄了几页,东西並不全面。 其中主要讲的就是三小宝罌粟这一篇章。 按照这本书上的记载,三小宝罌粟是一种极其稀少的药材,上方沾染著一种特殊疾病,染病者额头生红。 但实际上,所谓病症乃是三小宝罌粟的繁衍手段,是一种特殊的粉症。 除去影响拥有血肉之身的生物外,有灵性的物件也会被三小宝罌粟扎根,最终吞噬殆尽。 所谓三小宝,指的就是“血、肉、灵”三宝。 林江继续往下翻页,在“药病术”的后半夜找到了三小宝罌粟的药用之术。 如若能处理好三小宝罌粟的粉,当其用特殊手段配置,可制出至少三种灵药。 皮开肉绽可生肉,內血不足可回血,灵性有损可回灵。 属於稀世珍宝。 而罌粟所带来的病症,据这本书所说,有且只有一种治疗方式。 要么靠身体素质硬抗,一般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人大病一场后尚且能活,要么就是喝下特殊的蜜蜂採摘出来的蜜。 所以,自己爷爷用普通药物就调製出来了治病之药…… 嘶。 老爷子也是厉害啊! 合上书本,林江微微皱起眉头。 这罌粟大概率是点星之人培养出来的。 那点星者即是修行病灶,手中定然不止这一种法门。 就是不知道这人在哪。 以及…… 如若是这人养了其他草植物,自己能不能吃了呢? …… 茂密的林间,坤道和年轻书生喝了最后一杯酒。 放下酒杯后,坤道摆手: “先不喝了,你接下来要去哪?” “去见个闺秀小姐。”书生嘆道:“她从我这借走了个书童,本来说用完就还,结果我那书童痴执了她,不愿给我盏灯,跑过去当僕从的,结果还死了。” “你这次是去兴师问罪的?” “那可是我的至亲好友!”书生瞪眼睛:“得加钱!” “至亲好友確实得加钱,要不然多心疼啊!”坤道深表赞同。 “你跟著来吗?”书生问。 “我该走了。” “这么急啊。” “不了,我师兄往北走,和一个我留下的暗手斗上了,我得去瞧瞧。” “那你小心点。” “这话我还给你。”坤道站起了身来:“你悠著点,找人兴师问罪,小心被杀了。” 一挥袖袍,便是消失不见。 似是已经走了许久。 只剩下书生一人。 他收拾好杯具,起身向林间深处行 前行片刻,穿过树林,一片平原豁然眼前,月华如练,皎洁倾洒。 书生举目望去,但见旷野之中立著一座小屋,四周繁似锦,簇拥环抱。 哪怕是在这盈月映下之时,四周朵仍可夺人眼目,千百异卉铺陈如织,连绵极远。 唯余一条小径蜿蜒其间,直指屋內那盏未熄的灯火, 这些漂亮,可书生却不打算碰。 有些是药,有些是病,他分辨不出来,碰错了便是一身病。 前朝齐国手段一如此。 欣赏了一会,书生忽然听到远处房屋当中传来了细碎哭声。 侧目看去,才发现房门口处有一女子斜挎著篮,蹲著哭。 她生的漂亮,面容柔和,唇却別样的红,此刻像是没注意到书生,只是盯著园里的。 书生见了女人,跨步走了上去。 “姜小姐。” 听到旁人的声音,可把这姜小姐嚇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跌,侧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都快散出去。 “啊……是你…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那个…要喝茶吗?” 等看清楚来者的样貌之后,姜小姐才稍微缓了口气。 可她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垂著头,根本不敢看书生。 书生没敢碰这姑娘,只是同样蹲下,笑著道: “姜小姐,我借你的那个书童死了,他从小就一直跟著我,帮我掌灯,陪我伴读,我对他可是非常亲近的,他现在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我別提多难受。” 说到这里,书生竟是流下眼泪,他用手指擦掉,可眼泪还是哗哗的流。 听了书生这话,姜小姐眼神也是失落了下来,竟也是开始扑通扑通的流眼泪。 “我也丟了件贵重的东西,我了许多精力养了一朵罌粟,它好漂亮好漂亮的,你那童子说是想要借出去,能立个大功劳,我就借出去了,我每日晚上还能和它聊聊天,听听它说外面的风景,可是它不见了,它被个坏人吃了,一点都不剩。那是我了好大的心血才弄来的。” 两人就这么对坐著哭,越哭越凶。 那女子的眼泪落到了地面上,没入土地之后,转眼之间便有嫩芽,顺著土壤之下攀上。 长出了一朵含苞的。 “我的书童和你的都好像是被赵老头除掉的。” “又好像不是,赵先生没有吃的习惯。” “那里也许还有別人。” “谁杀了我的书童,他手上沾血。” “谁吃了我的,他嘴角留香。” “总能找到他。” 第六十八章 花春宴 大兴人都有带的习惯。 一到了春天,女们便会带著篮上街,她们篮中的朵有很多,有些农村的姑娘从路边挑选出长得最好看的野將其炮製晒乾,做成乾去卖,有些大户人家的侍女则会將那些修剪下来的、漂亮精致的朵装到篮子里面,拿到街上去赚些外快。 这次的春宴朵更多,前段时间下的那场雨吹遍了全城,真到了开宴会这一天,每个人都选了朵自己喜欢的別在身上。 原本那些在街道上热闹的行脚客今日更是十足的力气,打把式卖艺,只求一个喝彩,得一些钱財。 “好漂亮啊!” 小山参站在林江的左边肩膀上,夜明珠则是在右边肩膀上,夜明珠散发著微微的光辉,將小山参也裹在其中,如此一来,路上行人就不会看到小山参。 林江本来是想带著小山参直接去一趟韩柏城,从那里弄一份身份来,谁知刘胖刘刺史听到这事之后,直接就拍著胸脯表示: “哪里用得著你亲自去,我这就让手下去。” 没过多久,一份带著官印的文书就到了林江手里。 自此之后,小山参便是大兴有了实位的“堂倌”,属於大兴认可的精怪。 小山参高兴,林江也高兴,安居乐业,能开得上这热闹的宴会才是好。 又在外面逛了两圈,林江走到了人摊子。 今日牛下水没来,小姑娘的身体还需要养上一段时间。 林江又买了两个人,一个自己吃,另一个不知道给谁。 想递给夜明珠,夜明珠忍不住发牢骚:“老弟,您看我像是长了嘴的样子吗?” 小山参却直接举起了手: “我也想尝尝!我还没尝过人类的食物!” 林江看了眼小山参那张画出来的嘴。 他想了想,好像当时小山参確实想咬觥玄那种,说不准她真能吃。 乾脆就把人递给了小山参。 接过人的小山参左看看右看看,找了一个合適的方向,一口咬了下去,把人的脑袋给咬掉了。 她在嘴里咀嚼了两下,中气十足的说: “吃不出味道!” 林江哑然失笑。 又逛了一会儿,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林江就乾脆往水行宅子走。 今天宅子里面的客人很多,两位掌柜的,刺史,本地的官员捕快,外加上赵老头和曾三兄弟,铺子需要摆得很大,得一路从院子里面摆到院子外面。 既然摆成了这样,乾脆就又在外面多摆了几桌流水席,路过的客人只要想吃喝,都能来这取上一碗。 等林江回了水行外面时,主宴还没开始,流水席上却已经有了不少人。 大家吃的欢快,林江乾脆就顺著旁边绕了过去。 回到了家中发现佣人们正在忙里忙外,护院也在摆著桌椅,大多客人已经到了,唯独闻香怡还没到。 向侍女打听了一声,林江就直接进了院子里面。 等来到了没什么人的內院时,才发现闻香怡正在林生风的身边。 闻香怡坐在椅子上,林生风正在一边傻笑,一边將朵给闻香怡扎上。 他选了一朵不知名字的小白,看上去既不贵气,也没那么漂亮,可闻香怡却满脸羞红,很喜欢。 眼见著孙儿来了,闻香怡才匆匆推开林生风,让后者稍微有点失落。 “奶奶,阿爷,宴会上的人都齐了,就等这两位了。” 闻香怡嗔得看了眼林生风,林生风不晓得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嘿嘿傻笑。 搀扶起来林生风,闻香怡带著他向正院走去。 林江也在旁边搀扶住了林生风。 闻香怡隔著林生风,看向林江: “孙儿。” “欸。” “你得了不少本事吧?” “托奶奶的福。” “……其实啊,奶奶知道钥匙在哪。” 林江一愣,立刻就想到了那个一直在身上带著的盒子。 “你爷爷年轻时候总去京城那边,他在京城有不少朋友,而其中一位朋友,姓孙,叫孙忠,和你爷爷是至交好友。钥匙就在他手里。” “京城……” 普天之下,大兴之中。 那是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天子的脚下。 林江的原身也从没去过京城,只听说那里遍地皆是机缘,满地儘是黄金。 “但时间太久了,你爷爷已经有十数年没再和京都联繫了,现在孙忠在不在京都,我不確定;孙忠是否还值得你爷爷託付,我也不確定。你如果真的去京城的话,在打探清楚之前,千万不要把盒子露出来。” “明白。” 林江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好奇盒子里有什么,但是这事还是得以保证自己安全为主。 像是京城这种权力的中心,如若是打草惊蛇,一下子躥出来四五个点星群殴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林江一直都坚信这种类似於权力中心的地方差不多是“点星满地走”。 “然后就是……” 闻香怡顿了顿: “再陪奶奶两天,让奶奶再看看你。” 林江重重的点了点头。 终是来到了正院內,客人已经坐好,见闻香怡出来,都渐渐止住了喧譁,只等闻香怡说话。 闻香怡扶著林生风上座,整理言语,端起一杯酒来: “诸位高邻、舟师、豪侠,这这一盏薄酒敬给各位。君且满饮此杯——敬同舟共济之诚,敬劫波渡尽之庆!“ 杯酒饮下。 远处湖上,辉扫上午堆积的薄雾,透一院暖光。 …… 春宴结束的第二天,赵老头就走了。 有一队兵马护著他,一路向著东去。 临走之前,林江又找赵老头问了个问题: “赵老,你可认识一位丹青大师?应当是点了星的道行。” “点星的丹青大师?”赵老一眼就看到了林江袖口里面探出半个脑袋的小山参,小山参画出来的脸已经告诉了赵老头林江为何要寻这人。 “京城有国画大师梁画山,点星道行。” “男人?”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男人。 “难道你找的是女人?那我不知道了,你去问梁画山吧,他说不准认识。” “多谢赵老。”林江拱手告別。 赵老头放下车帘子,招呼一声: “走咯!” 马蹄踏踏,拉动车轮,缓缓前进。 “下次你来拜访我,莫要忘了带好酒!” 赵老在车厢內喊了声。 “那我可得登高山,寻处猴儿酿的美酒,给您带去了。” “臭小子!” 朗声笑中,风卷瓣,马车直行远方。 林江没有问赵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有心的话,猜也能猜出来。 除去京城之外,在外的三大势力分別是大將军、宰相和大王爷。 当今皇帝姓赵,大王爷也姓赵。 早听说这是个閒不下来的主,喜欢自己没事閒的到处跑,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和谁斗了一番法,竟落到了三兴那边。 老头走了,但是他还留了不少人下来。 有一户铁骑百人长被遣到了苍松,虽说只是百人长,但他手下的兵马乃是整匹队铁骑和后勤,数量不少。 刘刺史看到也只能打著含糊说好话。 这支队伍不听本地官员命令,主要目的是护住苍松和韩柏不让贼人入侵。 不过这位百夫长听林江和闻香怡的。 这是老头临走之前叮嘱的。 林江却是没指望靠著百夫长的士兵去做些什么,只是叮嘱好他看护好城市。 又抽了一天早上,去了趟城外牛下水家里,吃了顿鱼,安慰了一下还没恢復的小丫头,便是回了家。 本以为临走前没什么別的事情了,却不想钱工亲自找上了门。 “林公子,你要的宝贝造好了。” ps:明天追读和三江有关,如果各位看官老爷有空,劳烦看看明日新章。 第六十九章 我欲成仙去 钱通铁把三件宝贝放到了桌子上,一盏灯笼,一件虎皮披风以及一把看起来就精致漂亮的小锤子。 灯笼上面画这个美人,身穿细纱,身材消瘦,眉间画著两撇长长的红。 老虎披风保留的虎头的位置,看上去倒是很威风。 小锤子头大把手细,专门给小山参准备的。 林江想要去拿尾款,但是钱通铁却直接摆了摆手: “林公子,不必了,你之前在镇子里面分药救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不瞒你说,我家那两个孩子当时也生了病,如若不是您给的药方,他们两个恐怕性命难保,您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必谈什么钱不钱的事情。” 林江却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付出劳动就该得到回报。” 推脱了几番,最终林江还是把银子给了钱通铁。 钱通铁则是打算再免费给水行造一件能够保护宅子的宝贝。 客套完了之后,终於看向了桌面上的这些宝贝。 “这三个宝贝都有什么能耐?又该怎样收细软?” 钱通铁还没说话,案头三物却抢先开口。 他们三个像是先吵了一番,最后还是灯笼先开的口: “郎君真是又漂亮又俊俏,倒比画上謫仙还俊三分,可真是个好东家,奴家唤作佳人归,可做妙影惑人眼目,也可录下影像播而放之,若是郎君需要我去什么地方,我还能跟著飞去。 “奴家所求的细软嘛…本该是郎君一个时辰內不得见其他女子,否则便要戳您眼睛。不过若郎君事后肯与我相处半个时辰,便权当抵了这细软罢。” “你个骚浪蹄子,真不害臊!”虎皮披风在旁边啐了一口,林江著实没想到,她声音竟然也是女性。 不过比起灯笼的柔美,披风的声音明显要厚实许多: “少爷,我这粗笨物事不比那浪货哨。我得吃恶人的魂,將他们化作倀鬼才行,恶人越是凶残,炼出的倀鬼便越狠辣,能帮著少爷討贼除恶。但我存的是倀鬼要有品质,也有上限,我一共四颗牙,最多存四个倀鬼。存倀鬼不需要细软,用倀鬼需要。” “你细软是什么?”林江问。 “肉!不论是什么肉!只有一条要求,那就是鲜美!足够鲜美的肉就行!” 可能是错觉,林江似乎看到这件斗篷舔了一下嘴唇:“我生平最好吃这一口了。” “我也是。”林江亦是如此。 旁边本来想介绍的钱通铁目露惊奇: “林公子,你这是学会了通耳之术。” “教我这手段的管著手段叫窃耳。” “大差不差。”钱通铁感慨:“我们铸念司入门功夫之一就是这手段,想当年我了一个月能听到宝贝声音,师傅直夸我天赋高,我而今造这几样宝物还没一个月,林公子你学的速度真是快啊!” 林江没好意思告诉钱通铁自己一共只了三天时间就掌握了这手段。 林江敲了敲最后一个小锤子,小锤子抖动了两下: “行侠仗义,该杀恶人。” 这锤子似乎没那么大的灵性。 钱通铁稍微有点尷尬: “这锤子是刚造出来的,灵性需要养一段时间,它没什么太大的本领,唯独要比看上去更重,动用它的话是需要给予煞气重的血,一般和敌人交锋都能满足。” 林江稍微有点好奇: “材料不是一起给你的吗?为何另外两件就养出了灵性?” “额。”钱通铁卡壳了:“可能是因为您给的材料品质好吧。” 他没法多说下去了,急匆匆的告辞离开。 林江把虎皮披风,披上在於手中拿起灯笼,跑到湖边对著湖中水面照了自己一下。 这一身行头有点太呆了,还是需要用的时候再说。 倒是小山参对这把小锤子爱不释手,拿著锤子就在院子里面虎虎生风的挥,陈大酱想去和小山参比划比划,试了两下之后手里的棍子就被打断了。 这让小山参非常高兴,一边手掐著腰,一边仰天大笑: “哈哈!我踏上了大侠的第一步!” 正当林江打算把这两件宝物收起来时,藏在他袖口的夜明珠探出了半边,上方有些流光闪烁了两下。 “怎么了?” “没什么。” 夜明珠看著两个新宝贝,隱约间记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们。 老爷有些还没成品的宝贝都会放在仓库里堆著,那些都是他的后辈。 这两件,好像就是自己的后辈。 …… 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林江没有离开水行。 他每天都在陪闻香怡和林生风,白天里和两个老人在苍松当中逛,讲一讲有趣的事,听一听闻香怡说年轻时候的故事。 哄两个老人开心。 就这样留了五个日头。 在第六次日头刚初升时,闻香怡备好了马车。 不是那两匹老马了,那两匹老马太老了,还是好生生把它们养在水行里面,让它们安度晚年。 这是两匹高壮的新马,都很结实。 林江正打开马车里面的储物槽,挨个点著这次出行要带的物件。 首层木匣里码著二十锭官银,碎银锭用红绸裹成小包,几张盖著朱印的银票压在匣底。 这箱子冬夏常服叠得齐整,衣服的旁边甚至还有一床被。 林江看著这一床占地方的被子,不由得有点尷尬: “奶,被子是不是就不用带了?” “可不敢省!”闻香怡坚决否决:“咱商行直隶的籽才出好絮,京城那些黑心商贩惯会往胎芯掺芦!你睡著不踏实,听奶奶的,带上。” 於是他的行李就又多了两床被。 虽然確实有那么点占地方,但林江觉得,自己在京都那边,还是得盖著这个被子才舒服。 整理完这些东西之后,林江才发现刘掌柜和陈大酱也收拾好了行李,衣服要同时上路的样子。 “咱们家在那边兴元有个分行,主要是弄些小物件,刘掌柜这次过去是处理分行的事情,陈大酱算是武字头,知道江湖上那些堂口的號子,能免去不少麻烦,你让他们俩跟著你,一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马车里面够大,坐上四个人也不嫌挤,正好林江也希望在路上多和陈大酱学一学江湖上的事情,免这一问三不知,吃了些暗亏。 道了几声好,两人也上了车,只留下林江还得和老两口告別。 “去京都路上一定小心点,有什么事不明白一定要问大酱,千万別和別人闹什么衝突,汗透中衣时要换乾爽衫子,驛馆被褥定要先抖三抖。”闻香怡感觉自己好像有许多许多的话还需要再叮嘱。 林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回报一个大大的拥抱。 闻香怡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抱了过去。 结束了拥抱,林江走到林生风面前。 林生风像是又认出来了林江: “孙儿啊,你这是要去何方?” 林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生风。 如果说是去京城,难免会有些牵掛。 於是他想了许久,最终便是笑著道: “孙儿啊,要去登仙了。” 正好来了阵风,前些日子余下的瓣还没散走,迎著那风散了满天。 第七十章 你这是啥手段? 从渝乡到京都路程很远,要走很久。 这一路走来,林江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走西线,去体会一下边疆风情,看一看那些火辣辣的舞娘。 林江虽然心动,但是陈大酱对此非常抗议。 西线这条路全都是山匪,真要是走这条路的话,免不了一阵动刀动枪。 陈大酱虽然已经知道林江手段不弱,可保护少东家和刘掌柜就是他的责任,自然是不能走危险的路。 更何况刘掌柜还要去兴元,自然是只能走北路了。 过剑州到兴元,再从兴元到凤翔,等到最后就能到了京城。 马车不好上船,不用马车不好带行李,这一路林江只能儘量走土路。 走了一整天路,渐渐离开了繁华的地方。 等到晚上时,马车行至一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唯独只能在旁边荒野上立起个火灶子,烧一壶开水,將临时的乾粮做成一堆吃食。 小山参则是等另一壶开水,打算例行泡澡。 这事林江已经和陈大酱还有刘掌柜说过了,他们两人还是很好奇的看著小山参,小山参则是朝他们骄傲的一挺胸,哼了两声。 刘掌柜感觉盯著神草君不太好,就拉著陈大酱到一边吃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林江从身边的衣服包里摸了摸,拿出来了那两颗妖丹。 按照赵老的说法,这玩意只要餵给小山参吃,要比自己直接吞服更好用些。 林江把两颗的妖丹拿起来了,递给了旁边的小山参。 小山参接过妖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有点疑惑: “啊?为啥给我?” “你看看你能吸收吗?” 小山参很疑惑,她把珠子举起来观察了一下,然后放到嘴边。 “咯嘣咯嘣。” 吃了。 吃完之后,小山参眨了眨眼睛: “欸。” 肉眼可见的,小山参脑袋顶上的叶子翠绿了许多。 而她身上好像也浮现出来了些许淡淡的晶莹之色。 林江赶紧把碗拿了出来,小山参翻了个身,泡进了水里。 而那碗原本是茶色的参汤竟慢慢变得红了起来。 小山参泡了一会,从这个茶碗当中离开,她用自己画出来的小手抓抓头,似乎完全不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江也是疑惑,他拿起碗来晃了晃,觉得这碗中味道极香。 迟疑片刻,乾脆一饮而尽。 这淡红色液体入了口中,眨眼之间就变成了金色的炁息! 如奔流一样进入了林江的体內,眨眼之间就飘到了那宫殿正上。 效果確实极佳! “小山参,你感觉怎么样?” 小山参挠了挠头: “还挺舒服的。” 林江不由舔了舔嘴唇。 点星的暂时可能是吃不到了,但是害人的妖怪说不定还有不少。 一想到能尝到天下美食,林江感动得眼泪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不过很快林江就收敛了心思。 他打算研究研究本家的手段。 六脾之术最基础的手段吃食他已经掌握了,甚至都能张嘴撕掉一些有实体的法门,至於老头说的吐口水…… 林江走到一棵树旁边,对准的树根子,吐了几口口水。 树木冷淡的看著林江,像是瞧著个憨货。 夜明珠从林江怀口当中跑出来了: “小老弟,本事不是这般使的。手段需调炁,单纯吐口水只是吐口水而已。” “还请珠子老哥细细讲讲。” “我算是瞧出来了,你真是野路子出身,许多东西都没学清楚。教你基本功的是谁?为什么连这都不告诉你?”珠子滚到了林江的肩膀上。 “有两人,一个中途和我走散了,另一个……” 林江指了一下正在旁边跟小山参呼呼哈嘿的陈大酱。 这一人一山参最近晚上没事閒的就会交交手,打的也算是有声有色。 “武夫啊,怪不得。武夫不用调炁,全靠精力。” 珠子嘆道:“之前曾家三位教过你本事吧,当时他们应该教了你调炁,动用手段时,需要將丹田中的炁息提出,按照特定走法周化,因为这种手法会对身息造成影响,所以一般都会规定次数,这就是调炁。 “你想用六脾之术的二重天法门,就需要把炁息运到口窍里面。” “我试试。” 林江按照夜明珠的说法老老实实的调用一炁,体內金色小人像是得到了指令般开始搬运金砖。 炁息在体內流转,开始寻找可外溢的生窍。 在炁息就找到了两道能够排出去的生窍。 一道在上面,另一道在下面。 林江果断捨弃了下面这个选项。 將炁匯於口中,对准眼前这棵碗粗的树,便是猛地一哼。 顺著林江口中吐出来的並非是口水,而是一道浑厚的香风。 风掠过的树梢,霎时让得树木生了嫩叶,开了朵,甚至结出了一树枣子。 还是一棵枣树! 林江傻了眼。 这手段和赵老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珠子哥,你瞧见过这种手段吗?” 夜明珠也懵了: “嘶?我確实瞧见过,有些修行乍暖还寒之术的高人可以在一呼一吸之间令草木逢春,將道行注入池水之中,喝下就可治癒疾病,都是济世救人的手段。和你这吃喝的手段,不能说是不搭,只能说是半毛钱关係都没有。” 林江开始挠头了。 他也琢磨不明白自己的道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乾脆伸手,把树上的枣子全摘了下来。 “欸,味道还不错啊。” 林江把枣子分给了其他人,就连小山参都有一个。 小山参咬了一口,嚼了嚼,中气十足的道: “吃不出味道!” …… 晚上休息时,林江把火灭了。 “珠子老哥,你认识孙忠吗?” “孙忠?哪的人?” “京城人。”当时赵老临走的时候,林江少问了一嘴,只能现在问夜明珠了。 夜明珠却是答道: “老爷子已经很久不管京城的事情了,京城人都认识他,但他不一定认识京城人。而且京城现在老爷子也不太好插手,有点乱。” 可惜了。 那自己能上哪去查孙忠的事情呢。 暂时先不想这些,林江打算先调息休整一番。 夜明珠主动掛在旁边,马车上方担当守夜的职责。 宝贝不需要睡觉,他来做这件事情正合適。 车厢里能睡两个,陈大酱就在拉车的位置上休息。 刘掌柜早早入了眠,林江则是屏息內视,感应自身道行。 他现在体內积攒的炁息刚刚突破了从零到一重天的境界,在宫殿当中干活的小人也多了许多。 照这个速度,再过个个把月,应该就能把其中一条通路清理出来了。 而今日林江却不是去找小儿督工,而是要去问一问那棺材里面的倒霉老哥现在情况如何。 到了棺材旁边,林江伸手敲了三下: “在吗?” 等了一会之后,没什么声音。 他心中感慨一声,不知道这老哥到底是顺利逃出去了,但没带著棺材联繫不上自己,还是最终没扛过去,死在里面了。 正当林江打算结束內视时,棺材里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前辈,前辈……听得到吗?” 第七十一章 我回京城了,您有啥需要的问我 棺材里的声音让林江不由得心中一喜: “听得到,你们还活著呢?” “活著呢。”棺材里的人带著些劫后余生的释然:“多亏了您,我们四个都脱困了。” “啊?四个?” 林江掰了掰手指头。 先前似乎不是这个数目。 “最初共有七人。” 男人声音中忽地带了些难过。 当年奔赴青泥洼时何等意气风发,想著或许能在秘境中寻得仙缘,结果被困了许久,还死了好几个人。 这念想又如何说得通透? 林江会意岔开话头: “你既然出来了,又是怎么联繫上我的?” “临行前撬下枚残片,本想著或许能作传讯之用,今日一试,竟还真的可以。” 棺材被扣下来的碎片也有这般效果? 这还真挺好用的。 如果是自己能够弄到,到时候分给一些熟悉的人,岂不是就能在很远的距离联繫上他们了? 林江想了一下地图,青泥洼还在距离京城更北的方向,想要去那儿的话,得顺著京城出去往东北走。 如若有机会,他肯定得去那边看一眼。 “我接下来要回京城,大概七八天就到,我会在铸念司静修,这段时间大抵也是閒来无事。前辈若有需要,儘管吩咐。” 男人重新调整了情绪,將心头那些忧愁压下。 话说到京城铸念司时,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我在铸念司还是有些基底的,不管是宝贝,还是別的什么东西物件,只要您想要,我都能为您弄来。” 林江想了想。 还真有件事可能需要他做。 孙忠。 有这么一位在京都当中有地位的人帮忙,应该能找到孙忠的消息。 但这话怎么说,怎么问,得有点技巧。 林江想了想,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最好直接问关键问题,剩下的都让他自己脑补去。 “孙忠,这是个京城人,你和他熟吗?” “孙忠?”男人明显一愣:“那是刑部的人物,有官位,最近我没怎么听到他消息,您认识他?需要我帮您打他些消息吗?” “……” “誒呦。”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了:“我多言了,那位的消息您可得容我打听打听,我和他交集不深没办法,得多去找他人问问。” “需要多久?” “细细打探的话,大概需要月余。” “好。” 林江算了算时间,这一路確实是长,哪怕是马车走,路上不耽误时间,他估计也得走上三个月左右。 更何况之前听赵老头的意思,现在天下杂乱,自己路上不耽误时间几乎不太可能。 保守估计到京城得上个小半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正好够用。 话音对面的男人並没有问林江的打算,只是应承下来之后表示过段时间就会给林江答覆。 “前辈,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吗?” 林江本来还想问关於吃喝修行的事情,但最终还是压到了心底。 这本事实质为觥玄祖师爷传承下来的吃喝玩乐,和正常的六脾之术不大一样,今日自己尝试,效果也不尽相同。 问了大概白问。 於是林江换了个问题: “你还知道大兴之內还有什么其他地方有棺材吗?” “棺材?您是打算掘坟……不对不对,您是想要找类似青泥洼这样的遗蹟?”对面的男人又犯了老毛病,话比脑子快。 “是。” “这种地方確实不多。”男人迟疑了一会:“这本来应该是京中机密,既然是您问,我自然会回答。 “除去青泥洼那一处之外,我还知道三处类似的地方。 “其一在西域厌火国,其人通体黝黑能生啖金石,国中確有此等石棺。昔年大兴使臣覲见时,厌火王將此物奉为天赐神跡,日日爱护,带国民叩首。” 听得西域这般,林江心头也不由得深感奇妙。 这大兴之外的天下,听起来倒是和西游山海般近似。 玄而奇妙,想来景色美食都和大兴这边截然不同,可惜关山难越,只能等日后有空去找了。 “其二在大兴西北拔云山,百年前有位通天高手陨落於此。自那日始,山间云缠雾绕,入山者十去九不还。” “高人?有多高?” “据说比点星还要高,前朝逐鹿天下的绝顶人物,死了炁息不朽,化云作风,仍是可以改天地而一目,化万云而成风。”男人道:“之前京城遣出过几个內堂高手去探路,结果去了一队,就回来了一个,还疯了,自此之后再无人提这件事。” 听著就危险,而且也不顺路。 不去不去。 “最后一个则是在剑州旁边的踏云霄,京都探子在那里寻到了遗蹟入口。” “那是什么地方?” 自己距离剑州还真不算远,而且去京都肯定要经过剑州。 “那是个道观,是个修行的地方。最近名气越来越大,却少见有名声有道行的人行走江湖。” “他们擅长什么手段?” “据说擅长踏云之术,练至大成,可攀云乘风,做神仙。”男人说到此处,却是略有不屑:“江湖多的是这等佯装通玄的门派,说甚么乘云登仙,不过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您听个乐呵就行,不必当真。” 踏云霞。 这名字林江记住了。 真是顺路的话,林江到时候打算去拜访一下。 听起来相对还算是安全。 “前辈,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说完这些消息之后,男人有些紧张兮兮的问:“您可以叫我铁皮子。” “我……” 林江还真没想过自己该有个什么样的代称。 行走江湖总归不能老用名字,日后被人查了就不太好了。 想了想这些日子他人对自己的称呼,起名废的林江憋了半天,才道: “你叫我大公子就行了。” “大公子。”铁皮子在口中咀了两下这个词:“那我以后便称呼您大公子了。” 两人又相互客气了两句,林江就结束了內视。 林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仔细想想,自己当时应该多寻思一会再起个名字来著。 大公子…… 这算是个什么代称。 他哑然苦笑一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 接下来两三天没什么事情发生,马车安稳的往起走,出了渝乡范围。 车上的刘掌柜把车帘掀开,看著外面已经渐渐荒僻的小路,坐著的身子来回扭。 “刘叔?” 林江不理解。 刘掌柜这是闹痔疮了? 中年男人確实会有这个危机。 “少东家,您没来过这边,可能不太清楚。”刘掌柜苦笑:“咱们接下来要进的这段地带啊,可一点都不安生。” 第七十二章 乱地 “剑州和渝乡中间这一片区域空了好大一块没有人管,几乎都是村镇各自过活,外面人管这里叫乱地。” “乱?听起来还挺正常的,怎么个乱法?” “正常,也不太正常。”刘掌柜细细解释了起来:“没人管的地方就容易乱,有些村子挣不到钱,就聚集起来成了匪村,有些则是乾脆上山占地为王,把附近的村寨当成狗去养。江湖上不少所谓的侠客也常来此处,导致这地界乱。” 听到这里,林江脸色也难得认真了起来: “山匪拿大刀吗?” 路上截道的,拿不拿大刀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只拿农具,那就证明是村子出来討口饭,一般给点粮食打点打点就能过去,或者乾脆把字號亮出来,大多数人也都不会继续拦著。 如果是拿大刀的,那就是杀人劫货,他们大概率不会去打劫那批鏢师队伍,但却会专门挑选路过的可怜人下手,属於专门摧残麻秆细处的那种人。 “拿大刀的多,拿农具的少。”刘掌柜道:“甚至有不少拿农具的都会被拿大刀的给黑吃黑。” “这地界不是有不少大侠吗?大侠不管这个?” “您这就是没走过江湖,只被那些说书先生誆骗了。”刘掌柜向林江解释道:“武行当有句话,叫十个大侠六个匪,三个沾血一个人。” “六个匪我听得明白,后面半句是什么意思?” “沾血指的是这人虽然號称侠客,可手中却沾著无辜人的血,或是因为什么江湖之上的恩恩怨怨,或是单纯喝多了失误杀人,总而言之,在外面走江湖,手头有点本事的人难免不会出这种事。” 刘掌柜嘆道: “一个个说是侠客,结果十个人里才能摸出来一个像人的。而且所谓大侠,大多也都是些穷苦人,甚至都没规范的学过本事,在这名为江湖的大染缸里摸爬滚,谁知道顺著缸底里面捞出来之后到底是什么顏色。” 江湖啊。 竟是这个样子。 林江从没接触过正儿八经的江湖,今儿被刘掌柜一点,才算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仔细想想,这种在山水间行走的江湖客,手里怕不是各大城镇的路引都没有。 所谓江湖当中的名门正派,也並不单单只是指“道义盎然”之辈,而是正儿八经能够吃上肉,练上规范武学的地方。 其他江湖游侠,真能矮子里把高个有个內堂就不错了。 “这地界真乱啊。”林江感慨道:“大酱,要是你对付山匪,你能对付几个?” 正在驾车的陈大酱想了想: “一般这种山匪都只会些基础的本事,顶多只能算是个一重天,厉害一点的能到二重,三重天大概就能做寨主,我一个人打十来號人没什么问题,可人要是再多点,我精力跟不上,只能先跑开。” 外堂內堂差距还没那么大,可以靠著人堆死。 陈大酱是可以被外堂靠人数堆死的。 “拿大刀的手里应该都沾了不少血吧。” “是,江湖侠客大多可能都是因为种种事件不得已粘了一手血,这些山匪却都是目的明確的打劫生事,甚至还有去做人牙子生意的。” “真让人不爽利。”林江道。 “是啊,挺让人不爽利的。” 刘掌柜念完这话之后停顿了片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少东家,您不会是打算……” “我自不会没事閒的跑到森林深处苦苦搜寻,挨个去杀,但路上碰到了,自然也不能留。” “不安全啊!少东家!” “被人打劫也不安全。” 小山参也顺著袖口蹦了出来: “对付那种山贼肯定要打!他们总是说什么留下买路財!不是什么好人!” 小山参中气十足,刘掌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打家劫舍的山匪不是好人,这谁都知道。 可江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莫管他人事。 总是喜欢伸手管事的,大多都会往送性命。 刘掌柜想了半天。 按理说,他应该好好劝劝林江,告诉他“山匪太危险,应该绕著走”。 但一想到自己生病的那段时间,府邸里面所有人都念叨林江本事大,便转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没看到,但宅子里的人不可能骗自己。 说林江本事大,那就是本事真的大。 之前走这山路的时候,哪怕更是武行当,偶尔也会被扣下点钱財。 脑海当中浮现出来了许许多多和山贼打交道的回忆,皆是没什么好色调。 刘掌柜最终捋了捋鬍鬚:“也是,那种劫道的,该杀。” …… 乱地有村,村名牛粪,村种粮为生,人数半多不多,村中青壮年少,老弱病多。 村子很少来人,周围耕地不少,还有些农户养鸡养牛,自给自足还算是不错。 可今日村子门口却是乱糟糟的。 有个五大三粗却没留鬍子的汉子翘著二郎腿坐在板车上,他面前躺著具尸体,是个老头,脖子那块被砍了一个大大的豁口,脑袋只剩一层皮连著,血已经凝固了。 自他背后还站著其他几匪人,正在一袋一袋的查粮食。 “数量没错。” 匪人数完了数之后匯报给了汉子,汉子笑了笑,从腰间抽出大刀,用刀背拍了拍小伙子。 “小子,爷们几个正经收粮食的,你没本事就別在这装大爷,就你还是踏云霄的道爷?你要是真有这本事,就飞一个给爷爷看看?” 年轻人穿著身破烂的道袍,脸是肿的,中间有一块印子,看上去好像是脚底板: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汉子冷笑一声,没接话。 他们下刀杀人都是有套路的,一是只杀了老,老的没什么抵抗,二是只杀孤,杀孤不会导致一家子全都和他们拼了命。 至於这年轻人…… 汉子盯著他看了两眼,笑道: “你和这村子里的村长长的挺像啊。” “你什么意思?要杀要剐,和別人有什么关係?” “当然有关係。”汉子笑道:“砍了你吧?你家那几口子八成会发了疯。不砍你吧,之后恐怕还会闹我们。” 拔了刀,汉子对准了年轻人的肩膀: “这样吧,剁你条胳膊好了。” 正对著胳膊比划,忽然听到了踏踏马蹄声。 侧头一看,汉子瞧见远处行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正上方坐著一个头髮不长,脸色有点木的男人。 最显眼的还是男人旁边的根长棍,两头是滚铁的。 有个更年轻的匪人凑到了汉子身边: “大哥,这车富裕啊!里面银两肯定不少!” “你脑子和田里的狗驴一样。”汉子抽了自己那小弟一耳光:“就带著这么点人来这地界,你猜那车夫是几重天的本事?” 小弟脸都被抽肿了:“那咱们怎么办?” 汉子没管自己,这不开悟的小弟,他看了看马车,没动弹,手里的刀却是握紧了。 车夫在发现了这情况之后,对著车厢里耳语了两声,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好兄弟,老伙计们其实附近平头山的,今儿下山来做生意,不想节外生枝,我告诉您个堂號,您护著主子走,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汉子对著马车方向唤了一声。 看上去脸色有些发木的车夫没开口,车厢大门却被推开了。 林江顺著车厢里走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看地面上这死去的老人,又看了看眼前这拿著大刀的贼匪。 观术之內,这群人脑袋上红黄交加。 敌意混著警惕。 林江笑呵呵的道: “几位来这里做生意啊,我也有生意,想跟各位做。” 领头的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贵气的林江: “这位公子,您说。” “我有件宝贝,需要吃恶人的魂,看几位正合適,几位要不要把魂卖给我?” 第七十三章 封路 匪贼们听到了林江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 几个明显年轻的似乎是想笑。 一身儒雅的大公子还有这种本事? 招笑! 而那个为首的汉子则是直接爆喝一声: “哪里来的小儿!口出如此胡言!兄弟们,给我砍了他!” 说完这话之后,他直接掉头就跑。 妈了个巴子的! 自己这些手下原本都是村里的泼皮,刚拜山头没多久,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眼力见,看不清情况。 他清楚啊! 敢在江湖上说这话的手里大多数都有两把刷子,人家说他手中有能够吃魂魄的宝贝,那手中八成就是真有能吃魂魄的宝贝! 打个屁! 几个手下拿著武器正想上,结果发现老大跑了,一时间也是昏了头,跑也不是,打也不是。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陈大酱一拎哨棍,一个猛砸就敲开了其中一个泼皮的脑壳。 林江也是向前一踏,前正蹬踹飞一个,又是一记勾拳把另一个的下巴打断。 仅仅一个照面,六个手下就剩下了三个,剩下的三个也都嚇破了魂,忘了命的想跑。 “杀了人,就应当有被人杀的觉悟。” 林江嘆息,追上去把一个山匪脑袋拧断。 “我前两天宰了个硬茬子,牙关咬得铁紧,临死之前的是一声不吭啊。” 说著反手一记鞭腿扫断另一人喉骨。 “唉,果然江湖中人有好有坏,你们几个就是没骨气。” 最后那个被飞石贯穿胸腔时,老大已窜出数丈远。 可他还没跑两步,忽然感觉小腿骨一疼,啪嘰一下就摔到了地面上,还滚了两圈。 再一抬头看,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小不点。 小山参拿著锤子指著他: “你咋不喊口號?”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什...什么號子?” 这汉子都被打蒙了,只能茫然的说一句。 “买路財啊!你为什么不要买路材?” 汉子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都是多长时间之前的號子了!前朝用得都少了! “他可能不专业吧。” 林江从后面走上来,踩断了汉子的脊梁骨: “以后说不定就有专业的了。” 小山参扛著锤子: “你说的有道理!肯定能碰到专业的!” 收拾完残局,林江掀开车帘取出虎皮。 老虎袍子在眼见著地面上有这么多的尸首,那半个炮製过的虎头嘴角流出了晶莹剔透的眼泪: “跟著少爷,果然顿顿管饱。” 林江把虎皮往尸首上一盖,让袍子自己去开荤了。 做完这些,他才侧头看向刚才那个目睹了全程,已经呆傻了的少年郎。 这些贼弄了整个村子许多年,竟叫人屠鸡宰犬般收拾了,一时间確实难以回神。 终归还是远处跑过来了一个小老头,离林江三尺处停下,作揖如捣蒜: “恩公大德!恩公大德!” 他点头哈腰,眼神却止不住落在地面上,那正在挨个吃啃人的老虎袍子上,知道眼中是恭敬多还是畏惧多。 林江挠了挠头。 这手段,应该不算太嚇人吧。 …… 天色渐黑,刚才跑出来的小老头盛情邀请林江几人去家里面住著,林江也同意了。 这是这个村的村长,姓牛。 那穿著身邋遢道袍、脸上留了个脚底印子的年轻人也跟著一起向著院子走。 村道间,村长目光在林江肩头虎皮上游移两遭,又扫过盘腿踞坐的小山参,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这些都是人家高人的本事,不能多问。 他介绍了一下旁边落魄年轻人: “这是我孙儿。见村东老鰥夫被杀,气不过,竟套身杂毛袍假充踏云观仙长,打算嚇退那些山匪。唉,不知好歹。” “怎么能算是不知好歹。”少年郎犟嘴:“满村软脚虾!挨刀都不敢喘气!白白挨人欺负,我不能看著他们被人欺负。” “混帐!”村长瞪了一眼少年郎。 少年郎不说话了。 林江挑眉瞧著这对祖孙哑谜。 等到进了由土瓦围得严严实实的院子之后,村长立刻就把门关上了,然后用门栓把门一拉。 自家地盘倒似做贼。 林江著实有点看不明白: “村长,这是唱哪出?” “外头...外头风大。” 村长含糊应著,转头吆喝:“大柱!翠娥!宰芦鸡!” 瘸著腿的跛足汉子应声出屋,身后碎袄子的小媳妇低眉顺眼。 林江瞧见村长那儿子掌心茧子叠著茧子,应当练过本事,不过他脚有点瘸,走起路来並不顺畅。 一家子恭恭敬敬朝著林江说了几句好话,就也去后厨那边准备吃喝了。 “你们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江问年轻人 这年轻人还顶著张脚印,声音都有点变形: “我们村子?全是些没骨头的人,脊梁骨头被人打断了,山上那些匪贼总是在嚇唬人,不嚇唬那些年轻人多的村子,光嚇唬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走了个七七八八的村子。 “嚇唬久了,每户就被打断了脊樑,认为这被杀的人是命,要缴粮食是命。” 老村长瞪了一眼自己孙子,而后带著林江落座在了一边椅子上。 上了杯粗茶,老村长才嘆道: “公子爷,我们村儿啊,情况有点复杂。” “今儿还天明,你不妨和我讲讲。” “这……不太好。” “我就是个过路人,没啥不好的。” 老村长也喝了口茶,又看了看確实被拴住的门閂,才讲起来了村子的事情: “我们村,叫牛粪村。” “这名字……很雅致。” “原来不叫这名字的,原来叫牛力村。” 村长讲起来了过去的事。 这村落原是傍著牛氏大户建的。 当年牛老太爷掷千金筑墙屯粮,唤作“牛力村“,盘算著聚拢流民练成乡勇,剿尽周遭匪寨,练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由此来得证天下。 初时確也红火,银钱开路,有些收编,有些仰慕而来,没用多长时间就集成了一支有胆气的队伍。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事惊动了剑州府台 游散的山匪可以被官员允许,但你把这群山匪都绑成一条麻绳,那就不行了。 於是官员派了兵,浩浩荡荡,有力气,有本事。 那日铁甲森森压境,乌合之眾碰上官家精兵,一触即溃。散落山头的山匪重立七八桿旗,又成了山匪。 牛力村的金字蒙了尘,变成了牛粪村。 “你们为什么不走?” 林江问。 “附近山匪收的粮都是有数量的,村子里的人饿不死便挪不动窝。我们一家想要离开,可是山匪在必经之路上设了哨子,不让我们走。” 牛村长又喝了两杯茶,喝的是茶,却像是喝了口,脸都红了。 “公子爷,您本事大,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客气了,村长你先讲,我儘量帮。” “我想送孙儿出村子学本事,您能帮著他出去吗?” 第七十四章 我想学本事 “那群匪人封路,不让村子里人出去,外来户也得缴银两才行,口头上说是帮我们卖货,实际上就是拿我们粮食,想这么温水煮蛙,把我们当猪来养。” 村长伸手指著村子外面的一处,可是他生的有点矮,他们院的墙有点高,这么指著看不清楚,村长就乾脆爬上了院子中间那个石墩子再往外指。 还是看不清,对著院子里喊: “给我找把梯子!” 脸上有鞋印的年轻人连忙从库房里拿出了梯子,村长爬上了屋顶。 林江也跟著爬了上去。 等到了房顶上之后,村长就伸手指著旁边的山头。 这里没被围墙挡著,看得非常清楚: “你看啊,公子爷,东方那个山头上有火,那边有一个破庙,破庙里有拿大刀的。 “北边那个林间也有火,那边是他们用木头架子搭出来的棚子,好十几號人就挡在那里收钱,偶尔还会去附近的村子抓女人,抓孩子。” “那可不能留。”林江借著夜色环视了一圈,这两处地方离这都挺近的,虽然不顺路,但是绕一圈的话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是不能留,可这片地界既不归渝乡管,也不归剑州管,山匪一直控制一个度,朝廷也就不派兵过来。” 村长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腿: “我这膝盖是硬的啊,没办法朝他们跪下,村子里的人都跪了,我也跪不下。可我这拳头是软啊,我能叫得上號的年轻人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没什么本事,就算是冲向了那哨口,顶多也只能杀几號山匪。 “我就想啊,不能让我的孙儿学到本事,他学到了本事,周围这些山寨子的人自然也就不敢过来了,腰啊,好歹也就能挺起来了。” “这是好事。” 两个人又顺著木梯子从屋顶爬了下来。 饭还没做好,村长念叨一声自己儿子腿脚不利索,就进屋帮忙去了。 林江则是找到了一直在旁边看著的年轻人。 少年郎也是直勾勾盯著林江: “公子,我看你一装华丽,定是大城市里来的人!” “不算大城。” “公子,你本事著实高超,我若给您银两的话,您能教我本事吗?” “你学了本事后打算如何做。”林江问。 “我要护著我们村。”少年郎道:“虽然村里大部分都没骨气,可这不是他们的错,我只要把贼打跑了,迟早有一天能把他们养出骨气来。” 林江想了想自己的本事。 吃喝是觥玄教自己的,之前没问觥玄许不许教別人,那就不能教。 大酱的本领需要有底蕴支撑,教他效果也不大。 曾三兄弟的也一样。 “我的本领好像不能帮你。” “那……”少年郎又道:“您要去踏云霞吗?我想去那里学本事,可附近路上贼人太多了,我能同你一起走吗?” “你知道踏云霞在哪?”林江来了兴趣。 “知道,就在北边长云镇。” 少年郎进屋拿了地图,在石桌上平摊开。 这是份小地图,绘製的有些粗糙,但还是標记了道路。 少年郎指著地图的一个角: “就这里,这里就是长云镇。” 刘掌柜在旁边看了一眼地图:“我们本来就要去这镇子的。少东家,捎他一程?” “又不费力,捎一程。” “可不能让恩人白白做这件事情。” 少年郎进了屋子,摸出来了一吊钱,当成了这次的路费。 林江收了钱,给了陈大酱,让陈大酱给这小伙子讲讲基本功,陈大酱欣然答应了。 晚饭吃的是土鸡,家里人多,弄了两只,又取下了条腊肉,主客吃的都很香。 晚上临休息前,林江问了下这少年郎的名字。 “我叫牛蛮。”看上去乾乾净净的少年郎起了个反差感极强的名字。 想了想这牛家村,又看了看这一家几口,觉得他们面相上和牛下水还有几分相似。 便问: “你们认不认识牛下水?” “牛下水?吃的那个东西?” “不是。”林江把渔夫牛下水的事情说了一遍。 村长听后想了想,面露恍然: “我们家前两代还算是有点家底,往外衝过一次,当时死了不少人,本以为没有人逃出去,现在看,竟还真有一脉出去了。” 牛姓少见,大概率是有些关係的。 杯盘狼藉,陈大酱帮著收拾碗筷,等到了晚上,村长专门留了间上房给几人休息。 入了房间,林江吹了灯,却没睡。 灯笼飘了出来: “郎君,那个村长的儿子跑出去了。” “烦劳姑娘去盯著些。” “哪里得话,您叫我佳人归就行了。” 灯笼巧笑一声,身影一消,直接就顺著屋里消失了。 不一会,夜幕中游光飞浮,灯笼飘过来了。 灯笼啥也没说,微光一现,上方便凝出的气息,匯出了一幅水墨般的画。 水墨的画像中,林江瞧见了村长的儿子。 他身边跟著两三个壮实汉子,聚在树旁。 这棵树是村子门口那棵。 在村子门口压住了个乾瘦乾瘦的老嫗。 村长儿子跛著脚走到老嫗身边,垂头冷著眼瞧她: “郭奶,天晚了,你要去哪啊。” 郭奶被压的胳膊生疼,脸也跟著发白。 可她嘴里还是骂: “你们真行啊,把祸种带来进,山上那些大人如果知道手下死了,不得找咱们村子报仇啊!你拿什么对付大刀?拿头去撞吗?” “那你就想去上山?” “为啥不能上山?上了山,告诉了大王,明年缴得粮食才不会多!” 村长儿子看著郭奶,忽然擦了下眼角。 好像是哭了。 “郭奶,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 郭奶没反应过来:“你想干啥?” “今日山贼来了,怎么连您也一块打死。” “你!” 郭奶是反应过来了,可后面那几个跟班棍子也抡起来了。 一棒子下去,人就给打没气了。 眼见著人死了,村长儿子又擦了两下眼泪: “唉,何必呢。” 才吩咐跟班: “去村子周围查一查,別让那些软骨头的出去,不管怎么说必须得和踏云霞搭上线,日后不管如何,村子都不能再叫牛粪村。” 跟班的身影没入巷间,村长儿子看著尸体嘆息一声 灯笼的映像也至此为止。 “郎君呦,这村长一家也不简单啊。” 林江不语,看向村外。 星辰斗转之下,山峦连绵不绝。 这片山林中有多少山匪,又有多少村人。 谁也不得而知。 第七十五章 丧了骨头 第二天早上,村长的儿子给自己脑袋上掛了一块白头巾,腰上也拴了一条白綾。 牛蛮问他爹:“爹,咋回事?” “昨天一共死了三个人,爹要去给他们收尸。” “三个?不是只有村口那爷爷一个吗?” 牛蛮很吃惊。 “是三个,昨天那群山匪从看不见的地方,还杀了两个。”村长儿子很伤心:“咱们村子一共就这么点人,他们竟然杀了三个!” “我学成本事之后,一定要他们好看!” 牛蛮握紧了拳头。 “好儿子。” 拍了拍牛蛮的肩膀,村长儿子又向起床的林江几人一拱手: “几位恩人,还麻烦各位把我家儿子带到长云,这恩情我们村子定会记著。” 林江一行人还礼,小山参最殷切。 第一次有人向她敬拱手礼,她笑得叶子都更翠绿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相互磕头完之后,林江一行人就去备马车,而村长的儿子也出了门。 他从家中备来了铜锣和嗩吶,最后又跟上了几个同样高壮的汉子。 这可能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汉子了。 林江邀请牛蛮进入车厢內,牛蛮却以还想向陈大酱討教为由,去到了车夫的位置。 反正马车宽,架势位置也宽,坐下两个人也问题不大。 等到出了院子,走在车上时,遥遥还能听到村长儿子就著嗩吶唱著曲: “嗬!嗬!嗬!祖宗祠堂悬著锈剑,三十里麦田埋著断箭,血性都拌了糠菜粥。” 街道两边的门廊皆是关著的,大门紧闭,没有人出门。 偶有被聒噪惹急的,攀著墙头啐骂: “狗娘亲养的!迟早把村子里的人都害死!” 牛蛮像是觉得吵闹,用力捂住了耳朵,等到马车驶离了村子,他才鬆开双手。 歌声和骂声是听不到了,唯独嗩吶声还震彻耳脉。 “你爹倒是有脾气。”陈大酱还是回头看著远方村子。 “我爹確实有脾气,之前和山贼比划都是他来做,可几年前他腿被打瘸了,跛脚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两人的谈论顺著车厢传到了刘掌柜和林江的耳朵里,刘掌柜捻须长嘆: “想我们当年经商,也是有骨气的人冲在前面,把这条商路打下来,那村长的儿子確实让我瞧见了几个老朋友的影子。” 刘掌柜当年的商战还是如此的朴实无华。 林江拿出来了虎皮袍子。 昨天披风吃了肉之后消化了一个晚上,今儿早上才浑浑噩噩的醒来。 “怎样?这几个恶人炼化出倀鬼了吗?” 那披风上的老虎头嘆息了一声: “这几个脓包魂质稀烂,我把他们的意识拼拼凑凑聚集起来,也只能弄出来一个四像不像的倀鬼,著实帮不上少爷您的忙啊。” 边说著,老虎脑袋一张嘴,一道人影直接就出现在了林江身边。 这人影和昨天的汉子有著四五分相似,却糅了三四张匪徒面孔,目光呆滯,一动不动,好像刚从石头里雕出来的。 刘掌柜惊得多看了两眼这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这有些呆的影子扒拉开了刘掌柜的手: “別闹。” “嘿!少东家,这功夫可是有点意思!” 虎皮披风上的老虎脑袋惟妙惟肖的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 林江眸中微微闪光,很快就发现这倀鬼身体周围绕著青绿色鬼火,常人是看不出来,修行了类似的手段就能看得出来。 “他除了能作倀骗人之外,还能干些什么?” “倒能留些生前把式,”披风道:“奈何这几个草包本就稀鬆,榨不出硬货。不过他们的记忆还是可以保存住的,少爷尽可盘问。” 一提到这,林江就来精神了: “你知道附近山头有几个寨子吗?这些寨子又有哪些厉害的人物?” “自然是知晓的。”倀鬼道: “有三个寨头,分別叫虎风、啸吞和平山,但实际上虎风和啸吞都是平山的分寨,他们两个寨头都要听平山的话。 “虎峰的寨主三重天,叫黄刀子,擅长使一把大刀,专门砍人脑袋。啸吞的寨主也是三重天,唤红板凳,练的一手奇门板凳功夫,可以靠凳子把人活生生打死。最了不得的还是平山的寨主方骨头,那位修行的是阴五行,方术大家!足足有四重天的道行!” “四重天!那可了不得!” “是啊!那可是內堂高手!” 驾驶座上的牛蛮听到这话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陈大酱却是把手放在嘴边,差点笑出声来。 “这几个寨子大概在什么地方?” 林江把地图给铺开了。 倀鬼借来了炭笔,在地图上打了几个叉。 林江看了一眼,嘆息一声: “这离主干路也太远了。” 三个寨子围绕著长云,正好处於三个方向,而且距离主干路都远,马车得在山坳里钻两天才能触到其中之一的寨门。 “寨主防著朝廷剿匪,按他的说法,朝廷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起了心思,把寨子连根拔起,於是刻意將寨子设在难走的地方,这样一来,就算是朝廷真来了兵,寨子也能够提前走人。” 林江指节叩著地图沉吟。 他本来寻思著,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这三个寨子都端了,但现在一看確实有点费劲。 屠一寨惊两寨,漏网之鱼难防。 往这茫茫大山林里面一躲,还是抓不到。 而且…… 这地方没秩序,就算是把这地方的山匪都杀绝了,日后再来外人,还是能够骑在当地人头上。 江湖腌臢气不尽啊。 暂时没什么想法,林江打算到长云镇之后去拜访一下踏云霞,那处的道长们说不准能提供些帮助。 正寻思著,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陈大酱的声音也顺著车厢外传来: “少爷,到哨口了。” 林江掀帘望去。 遥遥朝著远方一看,在这山林密布之间確实有著一个开垦出来的营地。 营地当中炊烟裊裊,门口插著个斧头,瞧起来倒有点像是木工们会在森林中临时开工开的堆木地,然而那由柵栏围出的空地里面坐著的却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手中带刀,面前有酒,猎来的兔鹿被剥了皮,掛在院子內的风乾架上,晒肉乾。 偏偏林江一眼瞧见院子里面除了这几號人之外,还有些別的人。 那是个老头,旁边跟著一群孩子,孩子们仰著头看著他的大拇指,他则是挥著大拇指笑。 老人的声音顺著风传来: “我大拇指里住著神仙,会给你们寻个好人家。” “那人你认识吗?”林江问牛蛮。 牛蛮朝那边瞧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是个浑老头,附近村子的,整天不务正业,快饿死了,后来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学来了个邪门本事,能让手指头说话,小孩子听了他手指头说话都会丟了魂,被他拐来。” “人牙子手段都这么多样了。” 林江摇了摇头,开门从车里下来了。 “公子,您这是……” 牛蛮疑惑的问林江,话刚开口,就听到不远处哨口里传来的惨叫。 林江撰住了老头的大拇指,往下按: “有神仙啊,让我看看。” 第七十六章 路上好人真多,还给银两呢 哨口里面几个山贼看著老头逗孩子,也跟著笑。 “嘖嘖,这手艺绝了!”疤脸汉子啐掉草茎,“拇指往娃娃天灵盖一按,小崽子就乖乖跟著走。” “老东西靠著这手绝活在啸云寨脚下起了木屋,又托长云商队捎来两房美妾,整日藏在屋子里。” “哟,那他出去干活的时候岂不是便宜了啸吞的兄弟们?” 说著閒话的山贼嘿嘿一笑:“平常也便宜,这老头有怪癖,喜欢一群人。” 另一个山贼大为震惊:“我不理解,我要是有美娇娘,我肯定一个人享用。” 正待著两人討论著老头的奇怪爱好时,悽厉的惨叫忽然从营地正中间传来。 等再看向那边时,只见锦衣公子五指如铁钳般扣住老汉拇指,笑吟吟发力。 老头的大拇指直接就被摁了个粉碎。 老头整个人也脱了力一样的跪在地面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是谁?” “收你命的人。”林江想了想:“不行,一会儿再收了你,那些娃娃还指著你认家门呢。” 林江踹断了老头的腿,再看旁边的山匪时,已经有一部分拿起了刀,还有一部分往外跑了。 往外跑的有一半面前出现了陈大酱,陈大酱挥著棒子“喝”、“哈”几声,一打一个。 另一半则是莫名其妙倒在了地面上,捂著自己小腿根子来回乱窜,仔细一看,那小腿已经是弯掉了。 剩下这些衝出来的也没能坚持一个回合,林江脚踹中一个死一个,拳头砸中一个飞一个。 一两息过后,只剩下惨叫响彻哨口。 整个哨口最厉害的就是个二重天,比林江高一重天,可以盯著点手无寸铁的寸头百姓,对付些有本事的就费劲了。 尸首让老虎解决,林江走到了剩下的老头面前: “这些孩子你是从哪儿拐来的?” “好几个村子呢……” 老头嘴唇子打颤,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小。 林江把他另一个手也捏碎了:“我劝你老老实实说,你要是不讲,那还有更疼的。” 老头哭著念了好几个村子的名字,林江让他在地图上画下来,完事之后他就一脚踹断了对方的脖子。 原本呆滯的孩童们瞳仁渐渐清明,聚成一团,满是害怕的看著林江他们。 林江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去安慰这些孩子们。 可能是因为他这张脸长的著实漂亮,小孩子们很快就缓解了精神。 这里一共六个孩子,来自三个村子,距离这个哨口不算太远,也顺路向长云。 林江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这几个孩子送回去。 把这些娃娃们哄上了车,虽然有点挤,但还是能装得下,林江乾脆没上车,在这营地里搜寻了一番,果然找到了马棚。 槽头拴著几匹青駑马虽劣,胜在脚力尚可。 除去这马匹之外,林江还看到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不少宝贝细软。 既有金银,也有铜钱,还有布匹粮食,样倒是挺多。 林江开始挠头了。 他没储物的宝贝,带也带不了多少啊。 扔在这里之后,大概也会被山匪捡回去。 就乾脆又找了个板车,把这两箱子拴板车上了。 日头西斜时,林江一行停在丟娃最多的村落。 村子外面也有个小哨口,里面有五个獐头鼠目的混子,属於欺男霸女那种货色,平日仗著两把豁口朴刀在乡里作威作福,没少干糊涂事。 林江到了之后也顺手把他们收拾了。 而林江把孩子还回去后,其中两家非常感谢他,想要给他跪下磕头道谢,可还有一家脸色很木訥,说谢谢时话头也有些卡顿。 村人本想留林江吃个饭,但林江看了眼时间,觉得在临晚上之前应该还能再送个孩子回家,就谢绝了这个提议。 临出去时,木訥的那家人没送林江他们。 牛蛮频频回望缩成黑点的村落,待彻底看不见了,才小声和旁边骑在马背上的林江嘀咕: “公子,那家子可能是主动把孩子卖出去的。” “我瞧得出来。” 牛蛮“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倒是小山参探出头,显然有点迷糊。 “林江林江。” “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不搬走啊?明明住在这,这么危险,又要被人收粮食,又有可能被人杀。”小山参很疑惑:“而且这地方的村寨数量好像还要比那些大地方多欸!” 小山参说的大地方就是渝乡和白山。 渝乡和白山周围也有村子,但根本没这么密集。 “逃是要力气的,有些人光是喘气就耗尽了力气。”林江道。 “就是贱骨头。”牛蛮小声嘀咕。 小山参实在是不明白,便是道:“若是小人书里的大侠遇到了这事,定是要奋力去弄那些坏人,小人书里的百姓虽然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坏人,可见了大侠来也都是主动去求帮忙,这边我实在是看不出来。” 別说小人书里的百姓们了,这事儿你真要扔到白山或者渝乡那边,谁真要是遭了欺负,定是要想办法弄回去。 只能说是这片地界有些特殊。 林江能看得出来,这几个村子其实只要连在一起就能变成镇子,可他们中间却拦了匪人,把这地界划开了。 成不了镇子,便更容易被人宰割。 但这地方山匪的主要收入却应当不是地方农户,而是来来往往的商客,剑州渝乡,要么走水路,要么走这条路。 不是所有货都能走水路的。 这真是山匪能做到的手段? 感觉不像。 更何况地界这么大区域,剑州也不要,渝乡也不要,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乾脆从袖口里面掏出了夜明珠。 “珠子哥,你知道这地界是怎么回事吗?” “老弟啊,这你可难住我了,我是个宝贝,你让我设置下一片护守一方的家宅,这於我来说不算难,你让我分辨一下格局,我是实在看不清楚。” 珠子说完这话,压低了声音:“但依我看,这地界后面如若没个有身份的,应该是搞不成。不知道这位有身份的人,现在到底是在剑州还是在渝乡。” 林江点了点头,心头也算是清明了。 暂时先不管这幕后黑手,把孩子送回家再说吧。 …… 临晚上,林江他们到了第二户村子。 村子和上个地方不太一样,明显要大上许多,哪怕是在这夕阳初下,月头刚照之时,整村內竟能看得见火光。 村中也是热闹,遥遥顺著外面往里一看,竟是有几户供人吃喝的酒馆和客栈。 往深了走些,甚至还能看到枝招展的姑娘们拿著手帕招呼路上行人。 这地界似如从某个繁华城市当中剥落一角,置於山峦林间。 林江看牛蛮,牛蛮摇摇头:“我没出过村子,听说这边好像確实有个別样的地方。” 还是走过这条商路的刘掌柜介绍了起来: “这儿叫中寨村,是长云那边的大户建起来的,和长云一样,算是个中立户,在这买了路引,再去长云就不会被路上的山匪打扰。” “路引多少钱?” “二钱一匹马,腿脚二十文。” 还有做这生意的。 走著的有侠客有商人,对有些商人来说,二钱不算是个大数字,不少行人也愿意拿二十文出来消钱免灾。 这每天也能捞不少啊。 正当林江盘算著这条商路后面到底有多大的產业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传来了唤声: “前面的兄弟,等会。” 林江停马回头一看,发现后面有几个年轻人踏著步子走来。 把头的那个到了板车旁边,伸手朝著上面一指: “这位兄弟,你这箱子是哪来的?” 第七十七章 给您拜个早年 “这位兄弟,”年轻人乐呵呵的走到了板车后面,他用手拍了拍板车上面的两个大箱子,“哪儿淘换的宝贝?” 林江目光扫过这群人。 粗布短打毫不起眼,唯独腰间悬著的物什扎眼。 那是好几个板凳。 这些都是矮脚小板凳,凳腿短得怕是得蹲马步才能落座。 板凳用来支撑的把是活动的,可以朝著外侧张开,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確实是个少见的奇门兵刃。 “诸位可是红板凳红爷座下弟兄?” 林江笑呵呵的问道。 “嚯,兄弟好眼力!”领头的抬脚踩住车辕,皮笑肉不笑 “这箱笼是寨子里惯用的制式。咱也不难为你,交代清楚来路,留下物件,哥们几个就能放你走。” “这话好说。”林江笑问:“红寨主现在在村子里吗?” 年轻人眸子一缩。 “和你有什么关係?別打马虎眼!” “唐突了。”林江下了马:“这是我在路上拾的嘞,几位拿回去给红爷吧。” “算你识相。”年轻人拉起马:“到时候你去拿路引的时候,讲我王七的名字,没人会为难你。” 就这么拉著马离开了。 林江从袖口里面拿出灯笼: “烦劳姑娘跟著他们了。” “郎君言重了。” 轻笑两声,灯笼就化作蝴蝶,空中飘飘然,顺著风跟上了那几號人,落在了领头肩头。 林江手很隱蔽,路上虽有不少行人看向这边,却没发现他用灯笼的动作。 做完这事之后,林江將孩童送回镇上客栈东家宅邸时,门楣確比先前几户气派,应该是个大户。 府邸上下已急得人仰马翻,,这两天找孩子都找疯了,林江把孩子送上门之后,一家人千恩万谢,要摆开八仙桌设宴答谢。 林江欣然同意了。 找厨子备菜的过程中,刘掌柜和这家人聊了两句,知道他们家是经营客栈的,前晌伙计带孩子逛市集,转眼人就陷在闹市里,不见了踪影。 他们已经找了附近寨头,希望能寻得些孩子的线索,没想到孩子竟被送回来了。 茶盏將见底时,蝴蝶翩然棲在林江肩头,轻轻耳语了几句。 林江放下茶杯,起了身,对那正在忙碌的孩子父亲笑道: “主人家,我先出去一趟。” “贵客可是要办什么要紧事?我让伙计......”主人家连忙问。 “没什么大事,不过见夜市正开锣,嘴馋,打算尝尝小吃小喝,开席前必定赶回。” …… 村子旁口,一处偏僻的宅邸內,红板凳正揉搓著手里的袋子,满脸皆是喜欢。 他招了招手,让手下端过来一个瓶,隨后把这袋子口子撑开,对准瓶往里一套,须臾间竟將整件瓷器囫圇吞入。 “不愧是铸念司的手艺!这芥子乾坤的妙处多,真能装东西啊!” 红板凳是真心喜欢手里的小玩意。 他晌午特意差人押送两箱金鋌,找了从长云来的商人,他手里换来了这铸念司的小袋子。 小袋子口子可以拉扯大,最多能扯到一头牛那么大,而这袋子里,据那商人说,是个长高宽都为三丈三的黑房子。 但不能把人塞进去,人会在里面憋死。 虽然很贵,但是真的很值。 红板凳行走江湖,有不少东西都需要装在袋子里,拿上这个之后,甭管是平日里方便还是打架的手段,都能够比之前强出许多。 正稀罕著手中宝贝,门外骤响的叩击声惊得红板凳眉峰倒竖:: “谁?” “红哥,是我啊,我在街上给您物色了宝贝来。” 一听这声音,红板凳脸色才缓了些。 他让手下开开门,年轻人立刻就訕笑著走进来。 年轻人是他手底下的学徒,天资倒算伶俐,前日刚学会用板凳锁人喉骨。 “说你在街上寻到了宝贝,是什么宝贝?” 年轻人立刻就向后招了招手,他几个手下马上就把箱子给拎了上来。 红板凳看了一眼,皱眉:“山寨的箱子?这算是什么宝贝?” “大哥,您有所不知。” 年轻人立刻就把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和红板凳说了一遍,红板凳在听完这话之后,眉头慢慢锁到了一起。 而后,他猛地一拍桌子: “你个憨货!坏事了!” “坏……坏事?” 年轻人没想到红板凳竟然是这么个反应。 “那人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拉著咱们的箱子走,哪里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根本就是抢来的!他把箱子给你,还真有那么好心不成?定是在后面跟著你!” “啊?” 年轻人傻了眼:“我一路盯著背后,没见人跟上来啊?” “天下法门那么多,你哪知道人家用的什么手段?” 红板凳坐不住了,直接用袋子把这两箱宝贝装了进去,隨后招呼了一下周围人: “赶紧走,回山寨,这里不安全了。” “是啊,红老板说的有道理,小年轻应该学著点。” 林江一脚踹断了红板凳的脖子,手里的灯笼慢慢恢復了光泽。 灯笼能遮掩行踪,林江刚才其实一直都在旁边听著他们说话。 这年轻人看了半天地面上的尸体,直到林江伸手把红老板手里的袋子拿起来之后,他才发出失声一样的惨叫。 “刚才我就想了,应当来拜访一下红老板,又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藉口,仔细想了想,该是给各位拜个早年吧。” 房间里一大群人被嚇破了胆,急匆匆就往门口逃,结果大门刚打开,就看到门口站了个汉子。 倀鬼用身体把门堵住,谁也没办法出去。 他还止不住念叨: “少爷,现在还没进夏天呢,您这个年拜的有点太早了。” 林江把刚才那个年轻人捏断了了脖子,拍了拍手,嘆道: “我这不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是说了吗。” 耳听著附近的商户察觉到了动静,林江直接就把这些尸体往这袋子里一装,再次拿出灯笼晃了晃。 微光一闪,林江的身形就消失不见。 等到到来人查看之后,发现红板凳和他的手下早已没了身影。 小片刻之后,林江已经出现在了周围的林子里。 他先是摸了摸灯笼,称讚了一句:“本事了得。” “郎君过奖了,小女子家家没什么別的手段,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灯笼很高兴。 他把手中袋子向外一倒,这好几具尸体就都掉出来了。 再一拿出虎皮披风,披风都看傻了: “少爷,您这效率也太高了点吧?算上地上这几个,我这两天都吃了十多號了!” “不高不高。”林江道:“我其实挺克制的,就是这地方邪性,该杀的人有那么点多。” “嘶。”老虎知道林江说的是真话,但一般走江湖的人也不会逮到一个恶人就杀一个吧。 算了,反正跟著少爷饿不著。 虎皮披风放弃了思考。 等虎皮披风进食的时候,林江把袋子拿到了手里,脸上露出笑容。 唉,这群山匪也真是好人,知道缺储物的宝贝,还送到手上来了。 收好袋子,等披风啃了一会,一只手都没的差不多了,林江也便收起披风。 不多时便回了宅子里,主人家立刻迎上: “公子,我们村子怎么样?” 林江想了想,笑道: “为人热情,甚好甚好。” 第七十八章 赶紧去请大仙 今夜风高,云也多。 日头落下去之后,唯独只有月亮才能再提供些光,可这云一多起来,伴著风吹过,辉光就映得不稳,一阵阵的闪烁。 山脊处歪斜著座荒庙,四角青铜火盆里松明烧得噼啪作响,足够熬过整片浓夜。 炭火很足。 破庙里面的人也不少,门口有两个守著的,空间空地上三五號人围坐著在那儿练练把式,庙內摆著一张大桌,半扇獐子正滋滋冒著油星,七八条莽汉就著酒罈撕扯肉块。 他们是附近寨头的哨口,负责盯梢这几条道。 这算是去长云的必经之路,有些熟络的商贾为了免去水运的价钱,专门走这条路,甚至都已经提前拿好了字號,过来只要一亮,拿出专门孝敬的银两或吃食,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事了。 但凡有生面孔擅闯,次日树梢便会多颗风乾头颅。 甭管有没有用,总之挺能嚇唬人的。 守门的两个山匪不能喝酒,就靠在门沿靠著,閒聊天: “你听没听说,红板凳失踪了。” “听说了,而且不仅仅是红板凳没了踪影,咱们有好几个哨口都不见了。” “这林子里是来了哪位啊?真有愣头青装大侠啊!” “能杀得了红板凳,可就算不上愣头青了,唉,总感觉冷森森。” 两人边说著边搓了搓胳膊。 寺庙一直湿气重,容易让人冷。 忽得听到不远处草垛子內传来了沙沙声,他们两人是下意识的拔出刀,对向了那草堆。 直接从腰间拔出武器,对准了那草垛子的方向: “谁!” 皆是厉喝了出来。 而后这两个人眼睁睁看著草垛子当中走出来了一个极小人影。 有个小山参肩上扛著一柄大铁锤走了出来,它仰著头,看著门口两个人。 隨后把锤子照著这两个人一挥: “留下买路財!” 俩山贼:“?” “不对不对!你们会喊这留下买路財的號子吗?” 小山参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摇晃了两下脑袋,重新问。 两个山匪脑子都蒙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东西? “娘的,山中精怪,先吃老子一刀!” 其中一人心本来就发慌,又见这小东西出来,乾脆下了狠,拎著刀子就朝小山参的脑袋上砍了过去。 小山参也是眼睛一瞪: “连號都不喊,果然不专业!” 她抡起锤子,虎虎生风的就朝著这山贼砸了过去。 锤子比刀先中,哐当一声就砸中了小腿。 那山贼的小腿肉眼可见的向內弯折,整个人也扑通一声,倒在地面上捂著腿惨叫。 另一个山贼嚇了一身冷汗,转头就想跑,林江直接把他脑袋按住,一使劲就把脖子拧断了。 林江拍了拍手: “这哨口里面的人也不专业,赶紧收拾了吧。” 一人一山深进入了哨口里,半盏茶功夫就出来了。 里面已经没人了。 最后两个孩子的家有点远,中间要过一个哨口,孩童归家后,林江乾脆就带著小山参过来把这里也给端了。 现在孩子也都送回了家,林江解决了不少的山匪。 林林总总算算有小二十人了。 放在寻常匪寨堪称伤筋动骨,在此地却似剔了片鱼鳞。 “人太散了。”林江嘆息。 实在是没办法做到一网打尽。 “你说我都端了他们这么多人了,他们为什么不找过来呢?”林江嘟囔道。 小山参想了想:“许是嚇破胆了?”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都奋不顾死,一茬一茬往上送吗?” “正常情况下会这样吗?”小山参大惊:“小人书上都不这么写!” 林江憋了一会: “你小人书。不专业。” …… 剑州和渝乡中间是一大片的山脉,往西走能到白山,往东走就是靠海了。 这些山脉普遍不高,但却让周遭地表错综复杂,树木林立之间遮掩视野,偶有平原辽阔,则会建一些村镇。 这片地界原本还是很繁荣的,前朝时期,佛门繁盛,大多数僧佛之寺都立在此处,后国事纷爭,天下大乱,死人无数,这片地带也成了当时赫赫有名的两个大国交锋之处。 哪怕是佛门紧闭,也难逃灾荒连连,死了一批又一批,跑了一批又一批,最终形成了这么一大片的荒原。 而那些废弃的山佛之寺,久而久之也就被匪人所占,大一些的匪人聚的多,成了寨子,小一些的匪人聚的少,成了哨口。 整个地头最大的寨子是平山寨,已经和个小城镇差不了多少了,寨子最外面是一圈拿木头竖起来的高墙,门口处有拿大刀的每日巡逻把守,进去之后有人种田,有人放牧,还有更多的那吃吃喝喝,养足了一身的肥肉,再去校场那边练练把式。 这种寨头里面的女人也不少,生的一般的就在那里正常养家餬口,漂亮的则儘是从周围村子里面选出来的,有些是被抓来,有些是主动投靠,为的就是在这吃上好的,穿上暖的。 这种生活已经持续了许久,大多数的山匪甚至都习以为常。 然而就最近这么两天,十多份急报一封一封的往平头山庄里面带,塞得庄主满脑子疼。 “你是说,咱们这个哨口又让人给撬了?” 寨主是个快五十的汉子,穿的不像是山匪,倒像是商人,一身不错的料子披在身上,显得很贵气。 “是啊,兄弟们过去时候,哨口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地的血渍,就连里面的金银都被弄走了啊!” 负责探风的手下单膝跪在地面上。 寨主脸上的肉拧在了一起。 有些肉痛。 他不心疼那些死了的贼,他心疼那些丟了的金银啊! 金银只要堆的够多,到时候用车一拉一併运到长云镇,长云镇那边自然会有商人把这些货给弄出去,换来好吃好喝,换来美女佳人。 听完属下匯报,寨子里的一个糙汉不乐意了: “大当家!这廝摆明砸场!让俺去剁他八截!” “你知道是谁杀的人吗?你就下刀子?” “管他是谁!”糙汉理直气壮:“俺往南哨卡一蹲,耗子钻地缝也给他剐了!” 寨主没有管这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糙汉,转而继续问下属: “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属下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来了个石子。 上面粘著血,像是从尸体堆里捞出来的。 属下解释道: “哨口有个兄弟原来学了煮石的手段,他道行不高,煮得石头只能存两息。他人虽然死了,但是石头留下来了。” 把石子扔到地面上,听得啪啦两声,石子正顶上就向外挤出了团雾。 雾中朦朧可见一男子对著周围山匪重拳出击,拳头虎虎生风,碰著就死,挨著就亡,粘著就会被搲掉一层皮。 好大的本事! 可惜雾气太大,看不清楚长相,只觉是个年轻人。 瞧见这一幕,刚才还吵吵嚷嚷打算出去杀人的莽汉闭上了嘴巴。 “刀子啊,我给你个机会,你去把这人宰了。” 莽汉下巴的鬍子茬都快和眉毛贴在一起了。 他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了两句话: “大哥,您是知道俺的,俺最敬重英雄好汉,这汉子一看就是个英雄好汉,拳头硬腿也硬,俺和英雄好汉打起来,实力只能发挥出一成啊。” 寨主冷哼一声,吩咐道: “先把哨口撤回来里面的人叫回来,查出来这杀人的癲子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按照哨口被毁的顺序,应当是要去长云的。” “长云……果然要去长云。他要是去长云,咱们反而说不定有些办法。” 寨主拍案而定: “准备匹快马,去长云,请大仙!” 第七十九章 长云镇 林江从车窗里探出头,看向远处平扩荒原,以及荒原上那高耸的石制城墙,很是欢喜: “到长云了。” 刘掌柜也探出头,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语气多少有点复杂: “到长云了。” 这一路上,唯一没什么太多本事的刘掌柜可谓是心惊肉跳。 他以前其实不少次跟武当家走这条路去兴元,但是武当家只要把旗子號打出来,路上的劫匪就基本上不会露面。 哪怕是那种拿大刀的也顶多就是出来寒暄两句,给那么一点银两也就过去了。 像是自家少爷这种过关的方法…… 那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不过刘掌柜倒也並不认为林江做的不妥。 大刀的山贼和拿农具的村贼不一样,前者该杀,后者该打,林江有本事把这些哨口掰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马车很快就走到了长云的大门口,这地方和苍松稍微有点像,虽说是个镇子,但占地面积却又大又广。 不过这城墙却不像苍松那边是新建的,长云墙壁攀著藤蔓,有露水粘著,石皮表面也坏了大块。东侧的墙壁甚至都塌了个大坑,做生意的兴商贩顺著东部城墙进进出出,把摊位都摆在了外面。 这座城市是前朝的要塞,当时这里死了不少人,城墙也被有手段的高人弄塌了,许多年岁月行过后,破败的古战场却成了名为长云的镇。 镇子门口不像是正经城市有护卫守著,这里隨进隨出,压根就没人管,街道上能见到不少人腰间或是別著剑,或是备著刀,道路两旁的客栈门口停著许多的马车,有些是商队,有些则是鏢队。 但毫无例外,每一趟队伍的旁边都掛著武字號的旗子。 而这路上游散的江湖人也不少,手持著长枪年轻郎君,杵著两个铁拐的老头,什么兵刃都没带,但光是往那一站就感觉不好惹长发男人。 皆是江湖上的绿林好汉,大多从剑州方向来,有些顺著这地方做中转往东走去行水路,有些打算和商队结伴而行走那条满是山匪的路进渝乡。 林江探出头,问了下还在跟著陈大酱驾车的牛蛮: “踏云霞在什么地方?” 牛蛮闻言,伸出手向著不远处山峦一指。 林江遥遥看去。 长云镇外有座高山,直通云霄。 再看那云端之上,似有人影踏云而飞,直入云上。 “到似如仙境,观內道人本事应当都不错。”林江不由得心生感慨。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来长云求学,能学得真人半分手段,等再回了村子,周围人就欺负不到我们了。”牛蛮说到这儿也是极仰慕的侧头看了眼林江: “像是公子你那样,把那些山匪全都框框打飞!” “你上山学的是妙方,不是武夫横练,应该不会三拳两脚把人打飞。” 林江纠正了一下牛蛮。 “那...那便掌心喷火!” 进了镇子之后,刘掌柜直接就让陈大酱驾驶马车去了一家驛站。 这家驛站一直都和水行有些关係,算是老熟人,到这一是能处理些公事,二也是安全。 等到了驛站放好行李之后,个人有个人的忙。 陈大酱需要补充食物,车上的吃喝可能不够。 刘掌柜要留在驛站盘算一下帐本的问题。 林江是个閒人,没什么事情可做,眼见著牛蛮要直接去登山,林江便跟著他一起去。 两人出了驛站一路朝著山的方向走,当他们离开了围墙包围的城市之后,外面的道路两侧却还有著不少新建的房屋。 一路延伸到了山脚下。 甚至越往那山下走,还越热闹。 待山影倾压眉睫时,满街儘是挎剑悬符的游侠儿。 这里江湖客的数量明显要多出许多。 “这附近莫不是有什么事儿?”林江心中生了奇。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来长云。”牛蛮也很惊奇。 他可真是標准意义上的“第一次从乡下到城里来的孩子”,周围甭管是人、店、还是其他的什么,皆是乱盈盈的一片,晃的牛蛮眼中昏。 用力揉了揉眼珠子,牛蛮才重新把目光定在这上山的路上。 本想著直接上山去找踏云霞的人求学,却不想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两声。 今儿个午饭没吃,牛蛮饿了。 农家小子脸色一红,还在嘴硬: “没事,我不饿,就这么顺著上山就行。” “这山这么高,你又不是那些会直接登云而起的道长,爬到一半饿慌了神,还得扶你下来。” 林江笑道,也不管牛蛮愿不愿意,直接就拉著他到了附近的一个馆子。 这家店是做肉的,主要弄一手猪头肉,算是个野茶馆。 叫上一份猪头肉,滷煮豆腐,又要了白干酒和盐水豆,寻常人的话会醉倒。 林江不会。 等猪头肉上来的时候,林江瞧见其切的精细,心中也不免惊奇,不曾想这地界里面竟有厨子刀工如此精湛。 小二瞧出来了林江惊奇,也是把毛巾往身上一打,给林江介绍了两句: “我们家老板原来是在京城做红柜子的,这手刀工就是当时练出来的。” “何为红柜子?” “京城卖猪头肉的有三种,红柜子使快刀切水晶膾,每片厚薄透光;白轿子抡斧剁大骨,半斤整块丟你碗里;肉车子便是量大,连车带碗,把布一掀开,里面就是整块整块的肉,吃了一碗您还可以再要。” “有趣。” 林江把这些记在了心里,他日到了京城,如若是碰到了,定要来上一碗尝尝。 牛蛮还有点侷促,终是抵不住卤香,討了个馒头,顺著中间掰开,夹了几片肉进去,咬著吃,也是嘛香。 有几位江湖侠客看了他们这边吃喝,不由咽了咽口水,但只能盯著盘中野菜,一根一根的挑。 还有些更富硕的,乾脆要了个猪肘,临结帐时看著要掏的钱文,不免肉痛。 此地当真热闹,一楼的桌都满了,门外进的人三三两两,檐角灯笼被挤进来的江湖客撞得摇晃。 没地方坐了。 倒是有一道人,左张右望,瞧林江这边人少,乾脆一屁股坐到了林江面前。 “居士们,可同坐否?” “可以啊。” 林江让开了个位置,又看了两眼这道人。 那是位年轻道人,鬍鬚修剪的还算是精致,眉目间很柔和,道袍看上去有点破旧,不富裕。 道人盯著菜单看了半天,点了盘青菜。 林江瞧他看了一会。 “道长可是踏云霞人士?” “正是。” “道长可忌口?” “踏云霞並无这么一说,不忌荤腥也不忌酒。” 林江闻言便招来了小二,又要了盘猪头肉。 “欸,公子,这不太好吧。”年轻道人一怔。 “相逢即是客,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询一下道长。” 道人纠结一会: “还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我叫朱大。” 牛蛮眨了眨眼睛,他记得这位公子好像姓林来著。 “朱大公子,贫道道號方轩子,”道人行了个礼:“咱们就算是认识了。” “道长有礼了。”林江回了一礼。 “朱公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儘管说就是了。” 林江指了一下周围江湖客。 “这地界这么多的江湖客,莫不是有什么趣事?” “嘿。”方轩子笑道:“这您可说著了,今日山上道观大开,我们踏云霞邀请江湖豪杰观升仙之典。” 第八十章 大典 “每年踏云霞都会开这样一场大典,一场大典持续三十六天,云门开时容天下英豪共饮,这十数年时间办下来,也在江湖里留下了些名號。” 方轩子指了一下周围: “这些侠士最远有从西漠星夜兼程而来的。” “这大典邀请各个江湖人,只是为了到山上捧个人场吗?”林江倒是挺好奇这件事的。 这些江湖客人数可不少啊,全凑过来只为了凑个热闹? “三十六天的大典怎么可能只为了捧个人场。”方轩子笑著介绍:“这大典前十二天算是接待日,各个到访此处的江湖客们皆是能够从山上討些好吃好喝,有些人是奔著这个来的; “中间十二天为斗术,我们会备出一点彩头,若是有本事的侠客可以上台斗斗本领。 “而今日,则正好是中间十二天的最后一天,下午就要斗上最后一场了。” “最后十二天呢?” “最后十二天是讲道,门派掌门会专门开一会场,在这里讲解踏云霞之妙,也会在现场收几位有天资的徒弟,自此加入踏云霞当中。” 牛蛮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 他来这不就是为了能够加入踏云霞学习本事吗? 正巧赶上这讲道收徒,这不是大好事吗? 便是连连点了一下自己鼻子: “道长,你看看我,看看我行不行?” “小伙子很精神,若是诚心求道,自然是能够加入我们踏云霞的。”方轩子言语诚恳,並无什么糊弄之意。 牛蛮满心喜悦,也是握紧了拳头。 这么长时间,总算是看到一点曙光了。 林江倒是更好奇另一点: “听闻踏云霞有登仙之人,可当真?” “千真万確”方方轩子眉宇间神采飞扬,语气亦是激昂了起来: “十年前宗门大典,有位前辈堪破天机,凌空飞升。也正因为此事,江湖中人才会如此看重踏云霞大典。时至今日,共有四位前辈登而升仙,入那云霄。” 方轩子声音稍微有点大,引得周围江湖客们朝的方向看来,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又是此地东道主,眾人也只是一笑置之。 林江也是新奇: “登仙的那些前辈大抵都是几重天的本领?” “本门修行不按江湖俗套分境,唯在心境澄明。心无掛碍者,自可悟道登仙。” 林江眨眨眼。 单凭心性便能登仙? 天下心性上佳者如过江之鯽,怎不见处处飞升? 踏云霞功法特殊吗? 吃完了饭,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方轩子也招呼了一下林江和牛蛮: “两位想上山看看这最后一场斗术吗?” “当然。” 林江对江湖人斗术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酒足饭饱后登阶如履平地,山径间江湖客络绎,偶见平坦处支起竹棚贩售杂物酒食。 这氛围颇为眼熟,林江想了许久,终於想起来了节假日爬山的景区。 待至峰顶,巍峨道观撞入眼帘。 此道观极大,墙壁连绵到旁边万丈深渊,典修的也是醒目。 穿过正门,但见人群如沸水般围著中央演武台涌动,人声鼎沸如蜂群嗡鸣 场下人多,声音也杂,林江左右看看,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 没来得及深想,今日压轴登台者现了身形: 交手的两人形態各异,看上去和陈大酱年纪差不多了太多的中年人手中拎著刀,他的对手则是个年轻人,一袭布衣,一只手拿剑,另一只手拿了根柳条。 方轩子在下面介绍: “拿著刀的汉子是西派的刀客,叫胡晨星,大抵是三重天修为,临门一脚內堂,送外號千里一刀,指的是他曾只身去往西域,又一个人曾从行了回来,学了一身奇妙的西域功夫,用吐火术逼退了南水派的掌门,是位大家。” 又指了一下那年轻人: “那位姓孙,叫孙兴,之前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结果他在这次大会上大展拳脚,不少青年才俊皆是被他打了下来,因此声名大噪,是二重天的道行。” “二重天打三重天,斗得过吗?” “正常情况自然是斗不过的,但毕竟只差了一重天,能有许多手段找补。”方轩子笑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出门在外,三分靠道行,三分靠本领,剩下四分靠宝贝。孙兴虽然年轻,但他身上的宝贝却不少,不管是手里的剑,还是那根柳条,用处都是颇多,胡晨星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有了道长的场外指点,林江也算是能看懂现在场上的局势了。 人墙太厚看不清台面,方轩子领著二人绕至道观內侧高台。 十余名青灰道袍的年轻修士正倚栏观战,见方轩子纷纷稽首:: “师兄。” 方轩子也回了礼,才向林江和牛蛮介绍: “我虚长他们几岁,算是他们师兄。” 几个小道士好奇的看著林江,主要是看他那张脸,林江一一微笑回应。 方轩子瞪了他们一眼,小道士们尷尬的收了目光。 铜炉青烟裊裊间,擂台上已拉开阵势。 隨著执事道士挥动令旗,胡晨星骤然暴起,刀光如瀑直取孙兴咽喉。 孙兴且战且退,柳枝总在刀锋及体时泛起微芒,引得精钢兵刃频频走偏。 斗上两次之后,胡晨星明显是被惹得烦了,他后退两步,手中捏了个奇怪的指决,一屏呼吸,大口火直接就顺著他的口窍当中喷了出来。 顷刻之间就覆盖满了整场。 孙兴用手中长剑削砍两下,砍掉了火星,削掉了燃炎,只可惜这火太大太猛,再砍掉三四分火势之后,孙兴实在是扛不住了,脚下一滑,就跌到了擂台外面。 这场斗术没了多长时间就以此落下帷幕,胡晨星在台上振臂高举。 下面的江湖客们都在鼓掌,林江也跟著鼓掌。 他武学的本事还没学多少,其实看不太出来台上这两人打的如何,但最后那一招喷火却著实漂亮。 也不知道这手段是如何用出来的。 踏云霞的道长去同胡晨星道喜,隔得有点远听得也不太清楚。 见没了什么別的事,方轩子將目光投在了牛蛮身上。 “你想入我踏云霞?” “是!”牛蛮满心激动。 “正好天色还不算太晚,我带你去见我师傅。”方轩子笑著拍了拍牛蛮的肩膀:“我师傅人好,他大抵会收你。” “当真!” “试试。” 方轩子又看向林江:“公子可要一起来?像是公子这样儒雅之人,师傅定当煮茶招待。” “那就烦劳道长了,我正巧对登仙之事有所好奇,得多叨扰两句。” “无妨,师傅正喜欢这样。” 一行人有说有笑,进了內堂。 路上正走著,就见迎面行来了几个道长,好像是刚才看台上那些。 他们的衣著和方轩子的不大一样,一身紫色道袍,周边滚著金纹,贵气。 方轩子这身就显得有点脏。 在看到他们之后,方轩子连忙把林江和牛蛮拉到一边,而后躬身对这几位行礼: “师兄。” 几个道人很冷淡,只是漠然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几位是內门弟子,有点脾气,还请见谅。” 方轩子解释道。 林江看了看方轩子的衣服,又看了看这些內门弟子: “你们內外门衣著差距还挺大啊。” “您说笑了,內门自然不能和外门一样。” 不再谈这事,顺路前进,很快就到了后院一处普普通通的茅屋前。 方轩子恭敬上前,轻敲两下门之后,唤了声师傅。 房內噼啪作响,杂而又乱。 方轩子面露尷尬:“不知师傅在做些什么……” 有一老头呲目欲裂: “快逃!” ps:下周一还能再冲一次三江,可能需要爷爷们周一追一下新章,给各位磕头了! 第八十一章 疯道士 “快逃!” 老道破袍翻卷,眼珠瞪得像铜铃,踉蹌著从茅屋摔出,结结实实撞在方轩子身上。 方轩子被撞得连退三步,脑门子上有点发懵: “师傅,您这是闹得哪样啊?” “快逃,快逃!这地方不能待下去,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老道十指死死抠住徒弟衣襟。 方轩子大为尷尬。 方才还在林江牛蛮面前吹嘘师父是得道真修,转眼竟这般失態。 “家师素来醉心玄门异术,偶尔也確实会这样……” 方轩子强笑著替师父打圆场,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发现情况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平日当中,师傅偶尔会闹出些荒唐事情来,可大抵还都会保持姿態。 仪容仪表在师傅看来乃是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屋子里面都会放上女子才会用的梳妆之镜,也不知道这习惯是从何而来。 再垂目看这老道士,瞳仁涣散如蒙翳,鬚髮板结如枯草,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 方轩子不由心中大惊: “师傅?” “走啊,这不能待下去了……没有仙人,不可登云……” 老道士疲惫极了,快要昏厥过去。 林江立刻上前帮忙,牛蛮也从惊讶中回了神,匆忙凑上前去,找了一块乾净的地方,把老道士搀了过去。 等到他躺下时,老道士已是满脸的混沌,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江也是快走两步,来到老道士身边,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癔症。 但是並没有自己爷爷那么严重。 属於滑数脉,是积年累月出来的毛病。 倒是用上了原身学的诊脉功夫。 把这事和方轩子说完之后,方轩子也是扼腕嘆息: “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得了这病啊?” “滑数脉,心中久有杂事,你看到的平日里好端端皆为掩饰,他心中怕不是一直郁著什么事情。”林江道:“你师傅刚才连喊此地有问题,你可知踏云霞有何异样?” 可方轩子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踏云霞是响噹噹的正道门派,虽算不上大帮大会,但名声在外,否则天下豪杰怎会齐聚大典?定是另有蹊蹺。” “对,肯定是还有什么別的原因。”牛蛮也跟著道,但他的语气当中却夹著慌张。 林江没回答这两个已经明显慌了神的人,他直接朝著老道士的屋子走了进去。 整个屋子当中裹著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张破床,一把桌子,两张椅子,桌子上放了面镜子,裂开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看不出线索。 “是要继续留在山上?”林江问他们。 话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 就算是口头上说相信踏云霞,可这事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诡异。 再一看周围这看似寧静的山峰,瞧远方的即將落下的明日,方轩子突然扯动嘴角,像极了强撑体面的纸扎人: “我先带著师傅下山,山上没有郎中,我得寻个给郎中看看。” 说罢就扶起来了老道,老道勉强还算是有些行动能力,走起路来虽然脚跟发软,但至少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 林江和牛蛮就跟在后面。 这时间正是江湖人们下山的时候,他们一伙人跟在人群当中,並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林江能看到牛蛮眼神低落,用观术一看,牛蛮脑袋顶上蓝色为主,又有其他各色念头混在一起,像是团炸开的烟。 他有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憋到最后终归是没了方法,才往林江这边靠: “公子,你说的踏云霞到底是好是坏?” “疯人疯言未必可信,却又不可能毫无根据。”林江想到了自己爷爷。 “踏云霞不能是坏的,踏云霞是名门正派,踏云霞一定是好的,要不然我该去哪学本事,要不然我们家该怎么办,我爹瘸了的腿怎么办,我爷爷了那么多年心思怎么办……” 牛蛮开始喃喃自语,自己给自己嘟囔,嘟囔得自己不信,就把手伸出来去拍自己的脸,啪啪作响。 可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踏云霞说不清楚,但这位方道长应该不是坏的,咱们之前看的那些小道童也应该不是坏的。”林江道。 牛蛮停了动作,双臂却垂了下来:“可说不定有些人是坏的……” 顺著人流下了山,方轩子架著师父直奔镇东相熟郎中的药庐。 等到了地方后,学徒正在落锁,门內郎中恰巧看见轩子过来,便拱手相迎。 待看清他臂弯里架著的老道,半句客套卡在喉头: “方轩子道长,您师傅这是?” “今日回去忽然生了病,麻烦您看看。” 方轩子想从口袋里掏出点银两,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了几枚铜钱,还是林江顺著怀中又拿了一块补上,郎中才开了门,把老道士扶到了床上。 把了一会儿脉,看了看面相,又下了几根针,郎中道: “老毛病了,就算能压下来,想要根治也很费劲。” “这……” “我儘量吧。”郎中用小秤称了一下林江刚才给的银锭,分量是足够的,就著手打算治病:“不过得让你师傅在我这住上一段时间了。” “烦劳您了。” 方轩子瘫坐在竹帘隔出的窄榻上,骨架仿佛被抽走三成。 思绪慢了一截,才忽然想起来刚才是林江垫的钱,连连鞠躬道谢,腰弯下了大半: “谢公子搭救,我在山上有些积蓄,一会儿便去取来还给公子。” “可要说好。” “您且放心。”方轩子这就想上山去。 林江却给他拦住了:“也不急这一时,你师傅还在病榻上躺著,多去陪他罢。” 方轩子满心感激。 寻了个小床,借了个被子,方轩子给师傅掖被子,今晚他在这里住下了。 林江转身瞧牛蛮: “你呢?陪他在这?还是先跟我回去?” 牛蛮纠结小会:“先跟您回去吧。” 告过辞后,林江便带著牛蛮向客栈方向走。 路上牛蛮还沉默著,思索著踏云霞的事情。 林江没打扰他。 天色渐晚,长云镇的街上却仍是热闹,博戏坊和採坊正是这时候开始营业,有些閒钱的江湖客们自会到这些地方玩上两把。 街边人多,喧囂热闹。 林江正领路,忽得瞧见远处行来几號人。 那是群横肉的山匪,路上走著赫赫有风,领头的却是个身宽体胖的財主,腰宽耳大。 他们行色匆匆,一路向著踏云霞所在的那座山走去。 两伙人擦肩而过,林江也只是扫了眼他们,並未留意。 可待到那一伙人没入人群后,他耳畔旁边处便探出了那披风虎头。 虎头微微一张口,顺著嘴角爬出了那个倀鬼。 倀鬼耳语道: “少爷,远走的那人是山寨的寨主,方骨头。” 第八十二章 仙人 “没认错人吗?” “少爷,这人我是不可能认得错的。”倀鬼现在只露出一个脑袋,所以没有办法做拍著胸脯保证这个动作,但他话说的认真,表情认真。 让林江想起来了那个一个吐沫一个钉的郭巡捕。 倀鬼不可能说谎。 那他就没认错。 这伙山贼气势汹汹的朝著踏云霞去,显然是有些事情要办。 林江从袖口中拿出那盏小灯笼。 “郎君,需得我过去看看吗?” “你把我也罩上,咱们一併过去。” 林江反手轻拍牛蛮:“你先回去。” 沉吟片刻又掏出小山参: “烦劳神草君护著牛蛮到刘掌柜处,告知我稍后便归。” “包在本大侠身上!” 小山参拍著胸脯保证。 牛蛮一眨眼,林江就不见了。 林江已经提著灯笼,跟上了那伙山匪。 悄然跟在方板凳背后,跟了一会,这群人已经到了山上道观前。 方板凳隨便伸手抓了一个路过的道童: “麻烦通知一下你们掌门,就说方骨头来访。” 那道童是扫地的,穿的是外门那身脏衣服,见了方骨头之后,腿嚇的有点软。 方骨头从怀中掏出来小块碎银子,塞到了道童手里,道童立刻就点了点头,精神了: “贵客稍待,小道这就通稟掌门。” 道童跑远了,林江靠近了。 方骨头没注意到林江,只是些急躁的左右走,林江也跟著方骨头左右走。 方骨头向左,林江就向右,方骨头向右,林江就向左。 来来回回三次,道童没回来,来了个道人。 道人穿了一身紫袍子,是內门的人。 道人在前面引路,方骨头跟在道人后面,手下跟在方骨头后面,林江跟在手下后面。 过了几棵专门用来遮掩物的树之后,一户大宅出现在了眾人面前,现在天色已经渐晚,宅外却裹著一层淡淡微光,如似流萤,曜人眼目。 这里是內院,是给內门弟子住的地方。 道士先进了院子,让方骨头他们在门口等著,方骨头就在那老老实实等著。 林江本来想先进去,夜明珠却钻了出来: “且慢,此间布有显形阵,灯笼姑娘的修为尚不足以带您穿阵。” 林江盯了一会门口。 这要是硬衝进去,动静是不是有点大? “那珠子老哥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想想。” 珠子绕了一圈,想到了个办法: “有个主意,但是有点风险。” “但讲无妨。” “院子里的法门深纵有限,没办法完全破了灯笼的本事,但却会让老弟你半隱半显,你得在灯笼外面再裹一层偽装。” “再裹一层?” 林江想了想,在旁边折了几根树枝,双手拿著,往脑袋上放: “这样?” 夜明珠:“……” 灯笼都看不下去了:“郎君,珠子大哥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林江把树枝扔到一边去了。 珠子调整了一会情绪才继续给林江解释道: “现在老虎披风里面的倀鬼是缝出来的,乃是诸多山贼之首,生了些奇异功效,只要这面相放在山贼堆里,无论外人怎么看,都会觉得他是山贼。 “而且倀鬼其內中空,老弟你可以藏进去,灯笼一晃,便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你的身形。” 林江查了查现在方骨头带的人。 方骨头一共带了七號人,算上他自己八个。 只要仔细一查,肯定就能发现多了个影子兄弟。 不过既然都到这里了,本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念想,林江乾脆就打算这么试试。 先是寻了处僻静地方,把倀鬼叫出来,林江闷著脑子就往倀鬼身体里钻。 进去之后他只感觉周围空气阴冷潮湿,视野也变成了灰白色,並不算太舒服。 跟倀鬼对了一下动作,这么一个面相普普通通的山贼,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凑到了方骨头这支队伍后面。 方骨头的心思显然没在自己身后的这群人身上,浑然没有察觉背后多了道影子。 刚才进去通知的道人回来之后,扫了一眼方骨头他们,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奇怪,可他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劲。 径直的院子深处走去,等停下脚步时,已经到了一处高耸的山壁旁边。 山壁上有个入口,是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进去之后,路畔两侧都凿出来了深挝,里面放著灯笼。 越往里走,气温越低,方骨头的手下都已经开始搓著肩膀了,林江想了想,也跟著搓肩膀。 就这么一路进到了最里面,到了一处宽阔平坦的石室,临江看到一发须皆白的老人,正盘腿坐在石棺上,闭著眼睛,似如打坐。 林江的目光落在了石棺上。 这棺材的样貌和他內视当中的几乎如出一辙! 想来铁皮子说的就是这个了。 可看这个老者,林江心中出现了些许疑惑。 他明明也靠在这个石棺之上,为何自己枯树之中没有这老头的声音呢? 身边方骨头已是拱手行礼,念道: “老仙人,许久不见。”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老人並未开口,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老仙人,咱们地界上来了个刺头,端了好多哨口,还把红板凳给杀了,兄弟们人心慌慌,生意做著费劲,以后要孝敬您的话,东西可能会少些,我今儿个来啊,就是为了和您说这事。” 方骨头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礼貌诚恳,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是这般。 棺材上的老头沉默一会: “方骨头。” “在。” “你越界了。” “老仙人,话不能这么提,咱们都是做生意,我们每年孝敬您的银两可不少,真要是让人把牙都掰了,钱也就没那么好挣了。” 沉默。 石室內许久没有声音。 “可有线索?” 方骨头可让手下把一块小石头拿出来,石中化影,呈现出了杀人之画。 林江袖口里面的灯笼轻声念: “郎君,此乃烹石留影之术,奴家亦通皮毛。” 这法门倒是新奇。 林江刚才旁听全程,他算是知道了之前一直縈绕於心的淡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那就是这道观实在是太有钱了。 立於高山之上,还能建得如此华丽,定然是有来钱的手段。 可偏偏山底下的方轩子又是买不起肉食,只觉得徒弟和上层师傅像是两派的人物。 现在一瞧,这分明是在和山匪勾结啊。 林江没有贸然出手,他眸中先是微光一闪,动用了观术,抬头朝著仙人看去,想要看看其身上气息流转。 石室昏暗,目力受限,可这些理论上都不应当对观术有所影响。 观术看炁,开之心眼,只要没瞎,都能看见。 可林江却看不见。 方板凳身上有炁,黄色,很紧张。 他手下也一样,现在脑瓜顶上黄压压的一片,像是盖了层绒。 仙人却没有。 空无一物。 像是块石头。 心有所感,林江缓缓抬头。 石室很高,最顶上完全没入一片阴暗当中,被暗雾所笼罩,隱约间似乎能看到许多类似星芒一样的东西正在灼灼闪烁。 人確实没有炁息。 可人头顶的石室上方,却有团变化的炁,涌而波动。 林江隱约间看清楚了什么。 在黑色的墙壁上掛著的根本不是星芒。 而是…… 无数紧盯著地面的眼睛! 第八十三章 观中非善人(三更) 暮色染透窗纸时,郎中收起银针落锁闭馆。 医馆后廊直通內宅,中间只隔著道消音板壁,杏林行常用这种格局。 老郎中与方轩子相熟,见他腹中空空,便塞来个夹著咸菜的饃。方轩子吃了一半,另一半本来想给师傅,可师傅一直昏睡著,他便暂时將其收下了。 在店铺里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方轩子现在念头非常的烦乱。 师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当年师傅意气风发,门內门外皆是称讚他最可进入內门,可后来不知为何忽然变得鬱郁不振,就留在了外门。 那些说他孤僻乖张的同门,怎知这寡言道人待徒弟何其好之。会夜半教观星,白日学踏云。 他平日里一直相信师傅的话,可今日师傅却说门派有问题,方轩子实在是念头转不通。 忽然,床铺上的老道士挺而起,直愣愣的坐在床上。 方轩子忙凑到自己师傅身边: “师傅?您没事了?” 老道士侧头,紧盯著方轩子,凝视了半天,眼神才慢慢变得清明。 他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轩子: “这是哪里?” “这里是山下医馆,师傅,你刚才在山上犯病了” “山下?山下……好啊,好,逃开了,逃开了。” 老道士把手压在胸口,长吁短嘆。 “师傅,你说山上危险,到底哪里危险?” 眼见著老道士恢復了些神志,方轩子连连把心中疑问提了出来。 老道士闻之,眼神沉闷: “你知道我当时有位师妹登了仙吧。” “知道,您常和我说。门內总说她证得仙道。” “证道?”老道言之冷笑:“她其实没入仙门。她被蜘蛛吃了。” …… 石洞穹顶昏昧如夜,常人目力难辨分毫。。 林江仰著头,把炁息调用在眼睛上。 他目力顿时得以强化,也是藉助那仅有的微光看到的上方究竟是何般情况。 整岩顶交错覆满银白蛛网,每道石隙间皆蛰伏八目八足之物,梭梭速行,发出密麻噼啪声响。 蜘蛛。 全是蜘蛛。 最小的蜘蛛都有拳头那么大,更大一点的像是个球,外面探出八只爪子,毒牙开合似铁剪錚鸣 整个洞穴的最中间有一张大网,每个石缝上面都黏连了一块,网子顺著中间纵横交错,盖住了石穴。 大网的正中间是个巨大的黑影,这只蜘蛛足有辆马车那么大,脑袋歪歪扭扭,凝视著方板凳一行人。 林江向来膈应这玩意,这一次看到这么多蜘蛛,鸡皮疙瘩一下起了一身。 这才发现, 上面那个所谓的仙人根本就不是活物,那玩意上面扯了一根蜘蛛丝,像是用蛛丝织出来的! 而他抬头所视之时,炁息波动,也是引得上面那个大蜘蛛向下一看。 无处而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些玩味和嘲笑: “方板凳,你带的人里有个有本事的啊!” 方板凳是没反应过来。 自己这些手下有什么本事? 转头,看了眼手下,查了一下人数。 一二三四…… 八个? 方板凳额头上流下了一滴冷汗,顺著脑门子上往下流,一路滑到了下巴。 他记得,自己出来带的是七个人。 “这?” 方板凳还没反应过来,林江就直接朝著他胸口踹了一脚。 这动作又快又狠,方板凳来不及躲闪,被直接踹中一脚。 踹的很实诚。 不过方板凳怀中似乎有什么宝贝闪了下光芒,他命没丟掉,人却飞了出去。 直接落到了墙壁上,昏厥了过去。 其他几个山贼霎时炸锅,有些想要拿武器,有些撒腿向后跑,林江一振臂,想拔武器那几个就直接倒在了地面上,血都吐出来了,伤了內臟。 几个想跑的刚到门口,有道白光就落了下来,把大门给堵了。 山贼想要往出撞,可屏障却好像是个墙,头都撞破了也没能撞出去。 墙上夜明珠趁机蹦跳著猛砸贼人头皮。 只可惜伤害太低,威胁不大,砸了一会自己也累了,夜明珠悻悻滚落墙角,只管锁死退路。 林江动作也是快,脚下一动,一拳掀翻一个山贼,一脚踩碎一身骨头。 挨到了林江的拳头大多是都是直接断了气,有几个不知道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半死不死在地上惨叫,叫了一会也没了气。 没用几息,山贼就被林江都清理掉了。 他也转头看向了棺材上的“仙人”,又扬起脑袋,看向了半空当中编织的蜘蛛网。 “没外人了,还打算用这具假傀儡逗我吗?” “阁下倒是好本事。” 阴影坠下,蛛丝下垂,巨大的蜘蛛从洞顶缓缓下落,悬在半空当中。 棺材上的老道士瞬间便瘪了身形,化作了张皮。 蜘蛛八只眼睛齐刷刷的盯著林江: “阁下,我已经现了真身,你再披著一层假皮,不太好吧。” 林江觉得有道理,就从倀鬼里走了出来,把灯笼重新揣回袖口。 “按人类眼光,你倒是生得副玉面金相的皮子。” “看不懂蜘蛛的標准,不知道你是不是个好皮囊。”林江很可惜。 “你看我又黑又粗又大,自然是漂亮的。”蜘蛛不再和林江打哑迷,转而问:“你是谁?为什么来我洞府里?” 林江指了一下不远处还没死透彻的方骨头: “这腌臢货是你养的狗?” “算不得我扶持,这地界本来就乱,山贼一茬接一茬,这人有本事,才当了寨主。”蜘蛛好奇的盯著林江: “你比他本事还大,你想当这个寨主吗?” “当了寨主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去了。”蜘蛛道:“这人叫方骨头,他有四房妾室,没有正妻,叫梅兰竹菊,梅最小菊最大,这十年每过三年,最大的菊就会被替下去,最小的梅就会升成兰。”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他每个被替下去的菊都会被送到我这来,供我打牙祭。” “真哨啊。” “是挺哨的,我就不理解你们为什么愿意这么做。” 林江看了眼大蜘蛛那八只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只蜘蛛变得这么大时,他反倒没那么不得劲了。 “你很聪明,我之前也见过一些妖物,他们都没你聪明。” “那是他们道行不高,道行够高了,思绪自然就能开悟,你们可未必有我们聪明。” “是啊。”林江很认同。 这蜘蛛能在这地方假装这么多年仙人,也就证明他確实不笨。 “之前踏云霞飞升那些人,他们都去哪了?” “哪里有什么飞升,没什么道行,没什么本领,就想著当仙人?自然是被我蛛丝拽了起来,填到网上去了。” “哦。”林江听明白了:“那你吃的还不算多啊。” 蜘蛛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丝鄙视:“吃那么多人干什么?抓几个刺头就行,真要吃饭,让山下运牛上来不是更好?” 林江有点尷尬。 “你都问完了吧。”蜘蛛踏著著几条腿到了林江身边:“给我个答覆,你是想代替他成为山匪头子,还是被我啃了? “若是你想当山匪头子的话,也得被我咬一口,下点毒才行。” 蜘蛛靠近林江时,那一身狼毫一样的绒毛还是让林江不怎么舒服,他往旁边退了两步,指了一下棺材上那一层人皮: “你还不会化形吧。” “……你什么意思?” 蜘蛛隱约感到有点不对劲。 “你要是会化形的话,就不用耍这皮影戏了。”林江擼袖子:“我之前打过一个妖物,他和我说过,妖物没化形就是没点星,你也没点星。” “我点不点星和你有什么关係?” “有关係啊。”林江把袖子擼完了:“你不点星,我就能杀得了你了。” ps:今天加一章,还希望明天爷爷们追下新章,给各位磕个头 第八十四章 真噁心啊 林江抡起铁肘直取蜘蛛头颅。 本来这招应该是打人胸口的,肘来杀人效果更佳。 可林江並不清楚这么大的蜘蛛什么地方是致命部位,只能隨便照著脑袋的位置打了过去。 这蜘蛛连忙把脑袋侧开,然后用自己其中一个蛛臂去阻挡。 肘击和蜘蛛胳膊交错,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蜘蛛那条胳膊当时就被顺著中间打断,留下半截飞了出去。 这蜘蛛眼见著不对劲,立刻顺著屁股下面向上一喷丝,整个蜘蛛向上盪了起来。 它结构特殊,周围八条胳膊和躯干位置远,也正因为如此,林江只伤到了它的一条胳膊,並没能伤到它的臟器。 可饶是如此,这蜘蛛也是心头大骇。 武夫! 生得这般俊俏,竟是个莽夫! 我呸! 武夫最不好对付! 刚才挨了一击之后,蜘蛛已经明確了,自己和眼前这號子人硬碰硬完全没有一点胜算。 得换一些別的手段。 在大网之上,蜘蛛直接朝著林江方向开始喷丝。 林江沿著墙壁往上跑,每踩一脚都能把这石壁上踩出个窟窿来,蜘蛛丝的速度没他跑的快,也就粘不上他。 蜘蛛气急,只能大喊一声: “儿郎们!围了他!” 岩隙间骤然涌出黑潮,千万幼蛛裹著黏液倾巢而出。 看到这些蜘蛛,林江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人总有膈应的东西,有人膈应老鼠,有人討厌长虫,林江偏偏不喜欢蜘蛛,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林江足尖急点石壁,身形如鷂子翻空,堪堪避过满地蛛潮。 指尖在岩棱借力一扣,稳稳落上高台。 正待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上爬上什么东西。 侧头一看,一只足脸盆大的蜘蛛正在和林江大眼瞪小眼。 林江嚇了个哆嗦,把蜘蛛给甩了下去。 大蜘蛛看准这个时机,照著林江方向一喷,林江用胳膊一挡,没粘到身体的大部分,却实在难以避免的沾到了胳膊上。 蜘蛛心头一喜,想把林江给拽过来。 可他一拽,就像是?铁山一样,完全拉不动半分。 反而是林江这边一使劲,空中的那张大网竟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角力之下,蜘蛛竟然勾不住了网,被林江用力向下一拉,给从网子上扯了下来。 蜘蛛啪嘰一下摔到了地上,砸的七荤八素,地面震颤。 林江自高空一跃而下,猛地向下一踏。 大蜘蛛慌了神: “饶命!饶命!我给您金银,我当您膝下犬马!” 林江猛地一脚就踩到了他旁边土坡上,踩了好大一个深坑。 第一脚並未杀这蜘蛛,而是垂著脑袋冷冷看著他: “你主子是谁?” “我…我主子…”蜘蛛话稍微显得有点结巴,话说到一半,他獠牙忽然一亮,猛的直接朝著林江脖子上咬了过来。 林江没躲,獠牙直接咬在了他脖子上。 听嘎嘣一声,蜘蛛两个毒牙已经断掉。 地面上的蜘蛛更是大痛不已,满地打滚。 可就算如此,蜘蛛还是完全没有服软的意思,喝骂:“操你祖宗!” 这蜘蛛比想的硬气,恐怕没办法从他嘴里得到线索了。 那就算了。 “骂人不好。”林江再次抬起脚,对准了蜘蛛的肚子。 他猛地往下一踩。 蛛妖甲壳应声爆裂,幽蓝血瀑混著臟器喷溅,身下岩层瞬间蛛网状龟裂。 炸了一层蓝色的血出来。 蜘蛛在地面上又抽动了两下。 它已经死了,但作为节肢动物,死得又不会太彻底,几条胳膊还在无意识的抽动。 林江把陷入到蜘蛛尸体里面的脚给拔了出来,靴面覆满萤光蓝血。 很黏,很噁心。 好像是蜘蛛丝。 他脸色当时就灰了。 这鞋子都不能要了。 在解决了这个大傢伙之后,林江仰头看了一眼头顶。 这里面还有不少的小蜘蛛。 这些东西难免会有有灵智的,躲藏起来之后歷经数年长大,可能又会变成这种大傢伙。 虽说蜘蛛是益虫,但这里的蜘蛛可未必是。 头疼。 这么多蛛崽子,该怎么清理啊? 一只一只杀吧,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林江真的很膈应蜘蛛这种虫子。 正寻思著,忽然看到身边的蜘蛛抽动了两下,彻底不动弹了。 而从这只蜘蛛的口中,也慢慢凝结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丹丸,滴溜溜的在地面上滚了两圈。 这颗丹丸看起来就要比之前的那两种更加漂亮剔透,显然是蜘蛛的本领道行要比老虎和大鱼高出一截。 为首的大傢伙死了之后,石穴上空传来万蛛齐鸣的哀嚎,似如堆砌的婴儿哭喊,尖锐刺耳。 空中的小蜘蛛忽然似如下雨一样的坠了下来,砸到了地面上,抽搐著细胳膊。 林江感觉好像有几个黑咕隆咚的东西落到了自己身上,还有个落到了自己脑袋上。 他伸手提拉著一只腿,把这黑咕隆咚的东西抓了下来。 看著一身的蜘蛛,林江闭上了眼睛,感觉三魂七魄正顺著嘴角流出,朝著自己挥手告別。 好不容易把自己周边的蜘蛛全都处理完,林江才发现这些小蜘蛛全死了。 夜明珠飘了出来,解释道: “蛛群借妖丹维生,如今主脉已断,小的也就没了道行支持,连成片的萎,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把妖丹捡起来,这大蜘蛛尸体实在是太大,林江收拾不了,地面上的小蜘蛛又实在是膈应人,就叫倀鬼把这些小蜘蛛都堆成一堆。 看著蜘蛛京观,林江不由得想起来了一个传闻。 据说比起昆虫,蜘蛛和螃蟹的血缘关係更近。 难不成这些蜘蛛崽子还挺好吃? 又看了看蜘蛛崽子,林江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把老虎披风举了起来: “你吃吗?” 老虎披风很犹豫: “这些东西……算是鲜肉吗?” “怎么不算?”林江义正言辞:“別看他们是蜘蛛啊,他们其实和海里的螃蟹是近亲,吃起来肉质应该是更为鲜嫩。” “当真?”老虎袍子被说的有点头晕:“少爷你真不是在誆我打理这些蜘蛛尸体?” “怎么可能!”林江满脸写著“我怎么可能骗你”:“尝一个试试就知道了,真不好吃,咱也不硬吃。” 老虎袍子想了想,觉得林江说的有道理,就乾脆咬了一个尝尝试试。 “还行,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倒是比一般肉类鲜美些。” 老虎袍子摒弃了心中的成见,开始啃这些小蜘蛛的尸体。 一会的功夫,这洞里的小蜘蛛就被啃了个乾净,等到大蜘蛛的时候,老虎袍子却有点无从下口了: “这玩意太大了,少爷,我啃不了,硌牙。” “你是一点一点吃的话,这大蜘蛛能变成倀鬼吗?” “不行,妖物的三魂七魄和人类的不一样,做不得倀鬼。” “可惜了。” 他转向旁侧的山贼寨主方骨头。 方骨头的胸膛已无起伏,但观术映照下,林江分明看见他颅顶聚著大团黄光。 这是紧张的情绪。 在装死。 “死了啊,我还想从他嘴里问点事情呢。” 袍子伸出头:“大蜘蛛炼不成倀鬼,这廝却是手到擒来。待他化作倀奴,少爷想问什么便说什么。” “善。” 方骨头闻言肝胆俱裂,刚欲睁眼討饶,林江的脚已重重踏下,给他胸口踩踏了。 方骨头就从假死变成了真死。 收拾停当,林江踱至石棺前。 掌心拂过棺盖,尘埃簌簌而落。 看上去恰似一个普通石制棺材,全无任何异常。 林江又把板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没有装任何东西。 这玩意儿该怎么用? 林江心思止不住胡乱想。 忽然, 略显耳熟的声音在他心底深处响起。 “谁?” 林江確信自己听过这声音,一穿著道袍,口中好酒的老道身影也缓缓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好像…… 是觥玄! 第八十五章 受伤的觥玄 在听到觥玄声音之后,林江心头一惊。 他確信並非幻听,更不会错辨这嗓音。 可觥玄的声音为何会再次响起? 再次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棺材,林江心中浮现出了些猜想。 “珠子老哥,烦劳你帮我护法一番。” 他仰头嘱咐悬在空中的法宝。 珠子不明所以,但作为法宝,有些东西该问,有些东西不该问。 飞到林江脑袋顶上盘旋一圈,在身体周围盖下了一层淡白色的防护。 盘膝闭目,灵识沉入识海。 宫殿虚影在神识中浮现。 於宫殿当中绕了一圈,林江找到了那棵大树。 除去和男人时常交流的那个棺材之外,排在后面第二个棺材也慢慢亮起了光辉。 林江想了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嗓音。 敲了敲这棺材。 等了一小会,林江没有听到觥玄的声音,却听到旁边棺材里面传来了铁皮子的声音: “大公子前辈,您找我?” 林江:“……” 他有点尷尬。 说是没找吧,人家还出来了,说是来找吧,其实林江这次主要是为了寻觥玄。 想了想,乾脆道: “试些新法门。” 话音刚落,林江身边的另一个棺材里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 那是觥玄的声音。 …… 觥玄倚在青石棺旁呛出两声闷咳,喉间血腥翻涌。 山穴穹顶的裂隙漏下子夜寒辉,將他与棺槨镀成白银辉色。 自从顺著白山离开,他就一路向北走,在一户富贵人家当中接了活,帮著其討灭一些祸害。 谁料前日去得那富贵宅邸的邪祟里,竟藏著师妹亲手种下的咒引。 觥玄没注意,被打破了身化,受了伤。 伤得不轻,但不致命。 可饶是如此,觥玄仍是知道,自己恐怕难逃过这关。 和那后手交锋之时,自己师妹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在这里,她必然会赶来此处,想方设法杀死自己。 他和他师妹关係一直都很差,当年抽字的时候,他抽了贫,她师妹抽的孤。 这么多年,两个人一直都在斗,一开始小打小闹演变成现在的生死大敌。 长长嘆息一声,摸了摸腰间没剩下多少的银两,觥玄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之前从林公子身上得的金银没来得及掉,导致他兜里这点银子都成了精的黄鼠狼叼走,再也找不到。 这就是贫。 连个药都买不起。 想著想著,觥玄的眼皮有点沉了。 伤太重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休息了大概会死,可他扛不住了。 可黑暗如潮漫过神识,他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迷迷茫茫。 觥玄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飘了很远很远。 “啪!” 一声奇怪的响惊醒了觥玄,他茫然的四下环顾,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闭塞的空间內。 这? 觥玄脑子还发懵,本来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裹住,又混又沉。 正当觥玄思考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时,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討论声: “……可能有新人……” “谁?” 觥玄下意识的一问。 林江听到了觥玄的声音,揣摩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態度,儘量让语气写的平淡: “欢迎,这里是我的道场。” 觥玄仔细看四周,只觉得周围昏暗无比,什么也看不见。 你家道场……不点灯吗? 心思胡乱,话却不敢乱说。 他虽遭重创,六重天修为尚在,五感未曾衰颓至此,能在其毫无觉察之下將人掳至此地,此等手段绝非寻常! 恐怕是点星的手段。 “敢问前辈名讳?缘何引我至此?” “前辈可称大公子。”铁皮子接过了话,“我是铁皮子,是前辈道场里面的第一位门客。” 铁皮子这话接的…… 好啊! 有了不少话林江去说跌份,铁皮子去说更合適。 “前辈因何择我?”觥玄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疑惑。 “不是我找你,而是你找到了尊棺材。”林江道:“那棺材是法宝,你靠著它,便能將天涯化作咫尺,听我所言。” 觥玄想起来了自己靠著的那个硬邦邦的棺材。 他走投无路,从山顶间坠下,正好掉在这旁边。 倒真是缘法使然,命中该有此遇。 觥玄心思有些悵然。 其实对自己的奇遇只信三分,毕竟他的师妹修行的乃是坑蒙拐骗,眼下情境倒似她惯用伎俩。 然此刻心力交瘁,乾脆就顺著这场戏演了下去: “承蒙垂青,实乃幸事。可惜某命若悬丝,难堪大用。” “可是有何事?” “伤重难愈,命不久矣。” 林江闻言微怔:“遭了强敌?” “前辈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我只能和你交流,瞧不见你现在状况。” 觥玄沉默一会: “被人暗算,又有敌人在寻我踪跡,怕是撑不过今夜。。” 此言一出,铁皮子嘴快,先是念了一句: “你在哪?啊,不对,一天晚上说什么都未必赶得到。” “先说一下位置,万一离得近呢。”林江也是道。 “……登州,我在登州一片山內。” “京畿以东,林莽连绵。”铁皮子有点忧愁:“不太行,我赶过去恐怕得小七日。” 林江就更不用提了,没有几个月时间,他根本不可能赶到地方。 那怎么办? 棺材里能不能送东西过去? 就算能送,自己要送什么过去呢? 他身上没有能够治伤的丹药,送宝贝过去的话,好像只有夜明珠才能勉强帮得上觥玄。 又或者…… 林江忽然想到了自己那从丹府当中呼出的一口生炁。 那炁息可以让枯树逢春,枣木结果。 那能不能治好觥玄的伤? 这气息又能不能通过棺材传递过去? 试试! 林江打定了主意。 “稍待,且试一法。” 林江对准了觥玄的棺材。 既然觥玄的声音能够通过这个棺材传过来,那林江的炁息不准也能顺著这个棺材传过去。 现在正处於內视状態,林江如若是想把炁对准这棺材往里挤,需得调试一番。 调动周身一炁,按照內视勾画口窍位置,忙活了好一阵,终是对准了这棺材。 用力一阵吞吐! 洪流般的气息直接变向著觥玄的棺材涌了过去。 “嗯。”本未抱期待的觥玄忽觉沉沉黑暗中,似有金乌破云。 忽得面前似阳春开一般,暖了天。 …… 觥玄惊醒,他连忙看了看自己身体。 没有什么变化,该受伤的地方还是没癒合。 自己还是被师妹骗了? 很有可能,师妹最喜欢弄这种事。 正待觥玄寻思时,忽然感觉自己正靠著的棺材传来了一股暖意。 驀然回首,但见棺盖隙开三寸,青霞流泻,涌来香风。 觥玄有些发愣。 他伸出手,按住了自己在腰子部分的那个伤口。 那道足以让他大伤元气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復。 第八十六章 我伤了?欸,骗你的 修者受伤,每个位置的严重程度都不一样。 除去用于思考的“首”,作为丹府的心,最重要的就是运转一炁的丹田。 腰腹受伤对觥玄来说倒不算是太严重的大事,他有修愈的手段,能治疗自己。 然而这伤一路延绵到了自己丹田位置,丹田受损就没法调用一炁,一炁不足就不能动用法门,诸多术法皆受桎梏,十成手段倒有九成施展不得,何以復伤? 若不能静养月余修復丹田,觥玄就是等死。 可是从这棺材里面透出的炁息却直接匯入了他的身体內,就像是有灵智一样,眨眼之间就爬到了伤口的位置。 恰如暖阳消积雪,铁针缝暗疮,不过半盏茶光景,腰腹伤势竟已癒合如初,丹田伤势虽还在修復,但恐怕也用不了多久。 这手段觥玄自然知道,修行医药,或者专门炼化炁息者,皆可让自己体內先天一炁天生奇效,张口一呼可使枯木逢春。 那治好他,需要多高的手段? 至少得有五重天起步。 更何况这並非贴身治疗。 自称大公子的人物身处何处不得而知,仅依靠棺材作为媒介,其法门定然大打折扣。 恐怕…… 唯有专修医药手段的点星高人才能有这般手段。 感受著体內流转的温润炁流,觥玄暗忖再过得半个时辰,这要命的暗伤便能痊癒。 心念流动,思绪翻涌,觥玄伸手擦擦眼角,难掩欣喜。 他再次尝试闭眼酣睡,而这一次,仅仅只是闭上眼睛,他就又听到了这黑暗外面传来了自称大公子的声音: “现在怎么样?” …… 林江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直接跑去觥玄那边显然是不现实,能否隔空渡炁更是未知。 这一股真炁已是竭尽所能,希望能帮得上觥玄吧。 “前辈!您渡来的炁息晚辈已承下!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棺中觥玄诚心拜谢,再无半分犹疑: “可喜可贺!” 铁皮子也在旁边帮呛一句:“眼下能应付那些追兵么?” “纵使旧伤未愈,不敌亦能脱身。” 觥玄凝神感应四周,料定师妹半个时辰內寻不到此处,有这时间,自己自能疗好身体。 不过他转念一想。 这地方可不能暴露。 棺材对面的主人本领高超,这棺材便是奇缘。 此物与地脉相嵌,著实难以挪移,若让那巧舌如簧的师妹瞧见…… 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前辈,我得先断开联繫了,我要去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准备迎敌。” “你从棺材上削下了一块,带在身上也能联繫上我。” 林江道。 “对,我手里现在就有一块,这样你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神往此道场。” “多谢,回去试试,然后先且迎敌,若是能活下,自会报答前辈。” 觥玄闻言先行谢过,隨后暂且断开联繫,他起身看向了眼前这棺材,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个刀字。 隨后,他拿著白纸照著这棺材砍了下去。 火飞溅,棺材只破了个小豁口,觥玄再把这个白纸拿起来一看,上面的刀的一半已经变得崎嶇不平。 没办法,他重新写了一个斧字,才用力向下一削,砍掉了一小块。 拿上这一小块之后,觥玄直接急匆匆从这个山洞离开,临走之前又从一个白布上面写了一个“遮”字,盖在了这个洞口处。 整个洞口立刻就变成了一片儼然的石壁。 然后他匆匆下了山,找到了一片空园,一屁股坐下了。 他调息了一会。 还差一点,他的伤就彻底好了。 觥玄从怀中掏出一个碗,架起篝火,將碗中盛满水,掛在架子上烧。 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两张早就备好的纸,一个上面画著个拔了毛的鸡,一个什么都没画,却出奇的白。 纯粹的白纸被放在手上,折摺叠叠之后,用手做刀一切,就变成了一把麵条,一手下入了滚水里。 至於那只纸上的鸡公选,捨不得一口气全放进去,就用手多准了鸡往里削。 每削一次就是一条细肉进去。 动完手之后,本来完整的一整只鸡丟了一条腿。 才把这张画好生生收好。 燉了小会儿,一碗鸡丝麵就完成了,觥玄把面端起来放到口边吃。 边吃著,他伤修復的竟是更快了。 这也是一种治疗自身伤势的手段。 吃了半碗,觥玄状態已经彻底恢復,他放下碗,舔舔嘴唇,本来想喘口气继续吃,忽然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来。 坤道蹲在觥玄身边,手里拿了个小瓶子,往觥玄的面里倒了一滴。 觥玄看了眼已经变得黑了的面。 “这是什么?” “香油啊。”坤道晃著空瓶嬉笑:“这可是你师妹今天刚到早集上打的上好香油,师兄你快尝一尝。” 话说完,碗里黑色褪去,竟真变成了漂浮在麵汤上面的油,散发著诱人的芝麻香。 “本来是挺香的,但我平日里就不喜欢油星,要不是师妹替我吃了。” 觥玄先把手里的饭碗递给了坤道,坤道一撇嘴: “师兄,你可真是无趣。” “不是我无趣啊,若饮了,怕要直挺挺躺进棺材。” 坤道眨眨眼,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朝著觥玄身上扎过去: “师兄竟不知么?自小师妹便心慕於你。我不会真杀你,不过挑断手筋脚筋,捆在枕席间罢了。” 觥玄踉蹌著滚过青石,躲开了匕首。 “夜里红烛高照,白天我背你踏青,岂不美哉?”坤道一边朝著觥玄脑袋心臟和腰子扎,一边念道。 她眼尾染著桃色,倒像春闺里撒娇。 假话。 他太了解自己师妹了。 嘴里甜的像是蜜,但是她这匕首全都是朝著修者最要命的位置扎的。 “不过师兄,你还真是倒霉呢,可怜好不容易撞见个天赦贵人,能借著人家的福源帮你突破命中劫,可惜命中有难,你和他失散了。” 觥玄狼狈滚成土球,身后匕首钉出得火四射。 一刀都没扎中。 坤道不乐意了: “师兄你就不能让我扎一下吗?扎你一下,我就让你扎我一下。” 说到这,趴在地上的坤道双颊緋红如醉酒: “用什么扎哪都行哦。” “好。那我就让你扎一下。” 觥玄止了动作。 “欸?”坤道一个没反应过来,一匕首已经扎到了觥玄的脖子上。 觥玄把脑袋往旁边一掰,里面露出了木头屑子。 “身化?”坤道眼神终於不一样了:“你没受伤?” “我受伤了。”耷拉著脑袋的觥玄很认真。 “你骗我!”坤道大怒,却忽然感觉肚子上猛然一疼。 她低头一看,发现觥玄手里正握著一张纸,那张纸上画著一个“匕”字,整个字子的上半端沾著血。 觥玄笑道: “礼尚往来。师妹可还尽兴?” 第八十七章 规矩 坤道跑了。 觥玄一记重手伤了她的根本,不料坤道不知从何处顺来一件保命灵器,很是厉害,只是那么一闪光,坤道就化作了天上的飞鹏,顺著月亮飞跃了。 觥玄用纸化作弓箭,想要把她射下来,坤道却借月华坠地,化作赤狐钻入林莽,倏忽无踪。 终究是追不上了。 但她伤得厉害,恐怕需要许多日子才能修养好,觥玄打算就此追踪,看看能不能想些办法把自己师妹彻底解决掉。 不过在追杀师妹前,他尚需料理些事情。 握著棺材的边角料,觥玄再次闭上眼睛。 他又听到了大公子的声音。 “妥了?” “妥了。” “碰到敌人了吗?” “撞见了,险胜一招。” “善。” “前辈活命之恩,何以报偿?”觥玄问得恳切。 他素来恩怨分明,一则秉性使然,二则这贫骨命格作祟。 贫骨者,天生欠天,落地欠地,立世欠人间。荣华过手如烟云,若是再欠人情、负外债、沾惹因果,此生便永无点星破命之日。 “来日自会討还。” “嗐,老哥哥先別扯虚的。你得给自己起个称呼。”旁侧铁皮子笑道: “咱闻声辨人,总得有个浑號才便宜行事。” 称呼啊。 觥玄想了一下这两个人的称呼停顿了一会,道: “晚辈生平唯爱杯中物,醉眼迷离时干过不少荒唐勾当。二位唤我'酒蒙子'便是。” “这名號听著倒像埋汰人。” “贫骨配醉名,恰如其分。” 谈笑间觥玄精气渐復,哪还有方才半条命的颓相。 林江安下心来。 他重看眼前这几尊棺材。 许是方才气脉与棺槨联通,此刻竟能感应棺中玄机。 他能隱约间看到棺材內有著朦朦朧朧的暗雾,而在暗雾之后则是裹著两个男人。 觥玄仍是旧时形貌,唯袖口沾满新泥,明显更落魄了。 铁皮子却和林江的想像大相逕庭。 那是个面容相当乾净的年轻人,穿著一身白色的长袍,看起来和他铁皮子的称號完全不一。 同时林江也能感觉到棺材正上方堆著层层炁息,缠著两人。 林江能感觉到,自己隨时都能断开这连结的炁息。 估计断了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不能联繫到这颗大树了。 这倒不错。 有这么一个手段,林江就不用担心有恶人贼子拿到棺材,自己还没有办法反制了。 而且…… 有一尊棺材,尤其不一样。 既不是连结铁皮子道棺材,也不是觥玄所在的那一处棺材。 而是另一个空棺,里面还没有寄宿者。 看形状,正是当时蜘蛛精屁股下面坐著的那个。 也就是林江身边的这个。 这东西林江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怕是要费些工夫参详。 收敛心思,林江清了清嗓,开口道: “两位,我有事情要说。” “但凭吩咐。” 本还在和觥玄討论“酒蒙子”这个称號是否有些糊弄人的铁皮子立刻就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 “二位能来此道场,和我相谈,乃是缘分,既是缘分,就不要轻易將这缘卸了出去。” “这我自然明白。” “应当如此。” 两人应了下来。 这事他们自然不会告诉別人。 “如若是这件事情被他人所知,这缘分也就断了。” “前辈宽怀,江湖人最知什么该咽进肚里。” 铁皮子和觥玄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这位深浅不知的大公子一定能隨便断掉他们的连接。 而且, 这位深浅难测的大公子既能借棺槨传续命术,自也能递些要命的物什。 作为常走江湖之人,他们自然知道什么东西该和外人说,什么东西不能和外人说。 林江想了想,又又补充了一些话: “除此之外,若是想要在此处交换信息,交换法门,需得一换一,前番我助铁皮子解厄,他替我打探消息,正是一报还一报的勾当。” “啊?前辈,我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铁皮子有点发愣。 “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未必。” 林江道。 这个规则他也是琢磨了许久,今日借著觥玄来,他才把这事说出来。 大恩即大仇,有些恩情还不完,还的多了就会积累杂念,杂念多了就会变成心魔。 还了一次恩情,双方帐目就算是结完了,剩下的就全是交易了。 但这样,利益反而会更加长久。 转对觥玄:“今日活命之恩於你重逾山岳,於我不过举手拈。他日有事相托,一桩抵一桩便是。“ 言罢,林江也没打算和两人再多说些什么: “这规矩便是定下了,莫要多说什么。 “今日先到此处,散了吧。” 林江断开了联繫。 林江离开之后,另外两人也能感受到自己和这棺材的联繫正在逐渐减弱,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断开。 “大公子仙人心肠也。”铁皮子不由感慨,觥玄非常赞同。 不过话虽如此说,但铁皮子还是打算到时候多帮大公子办些事情。 要不然他自己心里过不去。 声线愈发飘渺之际,铁皮子冷不丁截住话头: “酒蒙子啊,刚才大公子用了何种手段帮你?” 觥玄微微一愣,他在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铁皮子: “刚才我手边棺材满溢了治伤的一炁,一炁治伤,疗体恢魂,也多亏了大公子这一手段,我才能击败我那敌人。” “手段可是高深?” “深不可测。” 铁皮子似乎还想就此问些话,可模模糊糊的联络最终还是彻底断了。 树木旁再无声音。 宫殿当中的金色小人们跑到树旁,手中化出扫帚,將尘埃和树叶扫走。 …… 关岩睁开眼睛,他垂头看著手中半片棺材碎片,心头激盪不已。 “关哥,你怎么了?” 关岩身旁传来女子轻柔疑问,关岩侧头,安慰一声: “没事,刚才做了个梦,梦中见了仙人。” “关哥又誆骗我。你总是骗我。” 女子嗔一声。 这女子年纪不大,二十左右,样貌也算不上太美,但在铸念司当中却是有名的天才,就连年仅三十岁便成为铸念司副手的关岩也不多让。 “我可没骗你。”关岩嘆道,而后遥遥看向西南方。 那方是京都的方向。 再过小七日左右,他们就要回京城了。 “也不知道大哥的病如何了。”女子忽然嘆息一声:“京城的医生都治不好的他,铸念司的活又都堆在他身上,真是担心。” 关岩沉吟著没说话。 等到马车又向前咯吱咯吱走了一会,他才缓缓道: “你说,若是仙人,能不能治得了大哥?” “啊?”女子懵了:“这世道上哪来的仙人?哪怕是点了星的高手也远远达不到仙人的手段吧。” 她顿了顿,却又认真思考起来了关岩的假设: “如果世界上真有这种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仙人,那治好大哥应该也是简简单单吧。” “你说的是。”关岩握紧了棺材碎片:“这般能人,肯定能治好大哥。” 第八十八章 人皮 林江睁眼,四下只剩他一个活人与死蜘蛛。 从地面上捡起来还在消化的老虎袍子,林江感觉袍子…… 好像有点沉。 嗯…… 老虎袍子最近吃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杀性应该没那么大吧。 林江拋却杂念 他重新看向了眼前这尊棺材。 这才是最重要的。 夜明珠蹭过他肩胛骨,问: “老弟,这棺材有何玄机?” “是个宝贝。” “扛走?”夜明珠飞到了棺材上,蹦了两下:“这也不会说话啊。” “也不是所有宝贝都会说话的吧。” “没开窍的多半是凡胎。”夜明珠飘回了林江的肩膀。 暂时没搭理夜明珠,林江检查了一圈棺材。 棺材底座深嵌地脉,林江比划两下便知乾坤袋容不下。 破棺取料? 不合適。 这东西算是孤本的宝贝了,不能全打碎了。 不过说起来,铁皮子和觥玄的手里都有这种棺材的一个小角吧。 林江走到了棺材东南的角上,把手放上去,用力往下一掰。 咔吧。 再看手掌心,正中间有个小小的碎片。 並不算是太吃力。 断面处凡土剥落,露出內里金玉芯。 伸手去抠,林江立刻就察觉到,这东西很硬,非常硬,就像是林江变回了凡人的躯体去戳岗岩一样。 根本抠不动。 林江收回手,算是看明白了。 棺材的最外层包了一层石制的夹层,里面才是棺材真正的材料。 指腹摩挲著棺材断面,林江思绪散开。 哪怕是棺材的边角料也有著连通自己府邸的功能。 可这究竟是漫长岁月的使得凝结在这棺木上的石垢获得了和棺材类似的功能,还是棺材的製作者最开始时就希望有人从棺材上取下容易被剥落的材料? 不清楚。 光靠分析肯定没办法分析出来棺材的功效,目前只有一个样本,林江又不確定清理掉石垢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乾脆也就不动这玩意了。 如若是再碰到第二个棺材,有了对照组,他倒是可以仔细研究一下。 正待此刻,棺材背阴处斜斜探出半截手掌,薄如蝉蜕的指节正痉挛般抓挠棺纹。 林江眨眨眼,立刻起了身,绕到了棺材正后方。 他垂头一看,垂目见那张蛛妖遗弃的乾瘪人皮正蛄蛹著,眼洞直勾勾望来。 林江:“?” 这张皮纸拼尽全力的抬起嘴皮: “有人吗?” 夜明珠转动了一圈,跳到了林江的肩膀上,压低声音对林江说: “老弟,这张人皮之上,之前好像藏著一缕残魂,似是一直被执念拴住,说白了就是鬼。” 林江思索片刻,垂头盯著地面上的人皮: “你是谁?” “我?我…我是谁来著?”人皮的声音乾乾巴巴,非常生涩,像是有人拿著两个树皮放在一起蹭,硬蹭出来一样:“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我有两个徒弟,带著他们找了一个破道观,我想在这儿建一道场,我想教他们本事……我…我还想什么来著……我不记得了。” 人皮非常努力的回想,可他声音马上就变得低沉了下来: “我忘了好多东西,好多我都不记得了……” “毕竟是残魂,恐怕只有七魂当中的一魂,记不得是正常的。”珠子感慨道:“恐怕他也扛不了多长时间。” 林江想了想,轻嘆一声,道: “这里是踏云霞,我刚才杀了一个蜘蛛,你之前一直在那蜘蛛手里。” “踏云霞…踏云霞……”人皮咀嚼了两次这个名字,声音忽的激动了起来: “对!对!踏云霞!我记得踏云霞!登云而踏霞,我修行的功夫就是踏云霞!我两个徒弟修行的也是踏云霞,那是两个年轻道人,你见过吗?一个乾道,一个坤道,乾道叫太南子,坤道叫太北子。” “您这起名倒是省墨。” “道號自是极妙。”人皮很骄傲:“可那两个孽徒偏不爱。” “是啊,为什么呢。” “不过我听你说……有个蜘蛛?” “是。很大的蜘蛛。”林江伸手一指,人皮朝著林江指的方向看。 “蜘蛛……蜘蛛。”人皮缓缓站了起来,可是他没有腿,腿是两侧皮,完全站不住,他也看不见,不知道蜘蛛在什么地方:“我也记得蜘蛛,我和他打了一架,可我没学杀伐的本事,所以我打不过他……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了?” 人皮开始挠自己的头,他的头是瘪的,他手指挠不到:“我想不起来了,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林江沉默了一阵子:“太南子我认识。” “真的?” “真的,但他不是一个年轻道士,他现在是个老道士。” “老道士?” “是,老道士。”林江道:“这里是踏云霞,是江湖上的名门之一,你这副皮囊充满了气之后,是踏云霞的掌门,被那个蜘蛛操纵,有山匪会向那个蜘蛛供钱,让踏云霞成了……匪窝” “啊?”人皮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过现在蜘蛛被我杀了,你也醒了。” “我……我……”人皮很不稳定。 残魄本来就不太容易支撑思绪,几近消散,现在他精神状態显然更不好了。 他开始原地扭拧起来,像是一张被风吹起来的乾草,打著旋,拧成了一大团。 开始在整个石室里面无序的转了起来。 像是个风箏。 飞了好长一阵子,飞到林江都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消散,这张人皮再重新落到林江面前。 “太南子现在在哪?” “山下,他出了些问题。” “能带我去看看吗?” “你现在这样子……”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能把他带来吗?” 人皮明显是误会了林江的意思,携皮下山不过举手之劳,棘手的是太南子已半癲狂。若见故师化作人皮,会是什么想法? 思来想去,林江道:“我先下山和你的徒弟说一声,你先在这里等等我。” “好,我在这里等你,我哪也不去。” 林江点头,转身从山洞离开。 …… 杏林坊內残烛將烬,太南子面如枯井无波。 他精神略显萎靡,虽然没有再犯癔症,可那状態看起来也还是不怎么好。 方轩子哪还有睡意,在这里好生生坐著,陪著师傅,恐怕自己师傅癔症犯的邪乎,顺著店面跑出去。 盯著师傅那张苍老的脸,方轩子心头思念也有些复杂。 师傅道號太南子,年纪不小了,奔著知天命去了,他是踏云霞的二代弟子,在门派当中位置不低,可却因为种种事情,落得个用“永镇外门”的下场。 至於那位师叔,那位太南子的师妹,方轩子其实时常听別人说过。 作为门內第二个飞升之仙,哪个外门弟子见了不都会念一句“仙人”? 可今日听师傅这么说,他的思绪哪里还栓得住? 分明就是团乱麻。 捂著脑袋,唉声嘆气,又害怕自己的嘆气声打扰到太南子,便把声音压低了。 但房屋太小,夜晚又太安静,太南子还是听到了。 太南子侧了头。 “徒儿啊。” “我在。” “为何嘆息?” “为……为师傅。” “为我?”太南子哪看不出来自己徒弟在想什么,他正了正脸色,忽得严肃道: “方轩子。” “师傅您说。” “你知道我有一面梳妆镜吧。” “知道。” 太南子每次都会盯著那梳妆镜梳妆许久,可是万分宝贵那镜子。 “那是原本是你师叔,也就是我师妹送我的。”太南子语气非常平静:“我年轻时不修边幅,每次出去都邋邋遢遢,引得旁人笑,你师叔就送了我镜子,让我每次对著镜子整理仪容。” 师傅一直都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除了今日白天以外,方轩子就从未见过自己师傅失態的模样。 可是师叔被蜘蛛吃了,师傅的镜子也碎了。 “她走后,倒觉著捯飭皮囊有趣。”太南子语气依然非常平静,边说著甚至还边用手当梳子,捋了一下头髮:“我没事,不必紧张,过往之事我早已习惯。今日那镜子碎了吧,你也不用在意,那並非是原本那面镜子。我早已新换过。一面镜子又怎么能存得了小二十年?” “那您何必困守踏云霞?”方轩子实在不理解。 “总得有人给你师叔坟头拔草。”太南子平静的道,“还有你师祖,你师祖的墓也在山上,但外人只觉得你师祖还活著罢。” 只为了扫墓? 定是不止为了扫墓。 “师傅,我……什么都不知道。”方轩子很难过,明明他师傅一直这么难受,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事,我早已习惯了。”太南子道:“你本事学的差不多了,明日便离开踏云霞吧。” “师傅?” “去江湖上走走,看看风景,別回来。”太南子伸出手,摸了摸方轩子的肩膀:“去个有官府的地方,去个有人管的地方,去个到了镇平司报案,司平会派遣捉妖客来的地方。別回来。” “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师傅你在这里。” “我已经习惯了,你得走。” “这我偏不喜欢。” 师徒两人似乎有些僵上了,忽然,方轩子听到了窗口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他下意识侧头,向著窗口方向看去。 林江顺著窗口当中翻了进来。 第八十九章 登云而踏霞 “朱公子!” 方轩子心头微微一惊,不知为何林江会忽然过来。 突兀出现的青年令师徒间的氛围骤然凝滯,方轩子只得僵硬地岔开话头: “朱公子,您为什么不顺著正门走啊?” “正门锁了。” 林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方轩子。 方轩子嘴角微微抽动。 “朱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方轩子缓了缓,又问。 “方才见山匪摸黑上山,便跟来探个究竟。” “山匪敢犯踏云霞?”方轩子眉峰聚起褶皱。 “咱们山上,和山匪有勾连。”太南子又是道。 方轩子侧目看师傅,太南子表情依然平淡:“这些年他们常押活人进內门,直送蜘蛛洞府。” 方轩子喉结滚动,今日衝击已让他近乎麻木 “这位道长,癔症好了?”林江惊奇的看著太南子。 “癔症?我没有癔症,只是偶尔会丟了些思绪。” 林江看出来了,太南子的癔症没好,而且还挺严重的。 太南子从床上坐正,直勾勾盯著林江:“您看起来很有本事。” “不算太有本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能否带劣徒离山?”太南子从床铺上下来,拱手行礼,腰下弯:“山匪与妖物沆瀣一气,说不准蜘蛛会下来杀您。” “你说蜘蛛啊。”林江道:“刚才我跟著那群山贼下了山洞那儿有一个大蜘蛛,让我给敲死了。” 沉默。 房间当中再无任何声音,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方轩子和老道士全都看向林江。 自称很平淡,什么都不在意了的太南子眼睛开始慢慢瞪大,越瞪越大,最后变得好像是个铜铃: “死了?” “死了。”林江心有余悸,他现在一想到刚才那蜘蛛崽子往自己手上钻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真是一场恶战啊。” “年轻人……这话不能胡说……”太南子的尾音已压不住震颤。 林江把储物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掏出来了一截巨大的蜘蛛腿。 蜘蛛是塞不进袋子里了,但是蜘蛛腿可以。 蛛腿虬结的刚毛扫倒药杵铜臼,撑得医店满满当当。 虽然体型大,但瞧过蜘蛛的都能一眼分辨出来,这就是蜘蛛狼毫铁腿。 太南子再看到这条蜘蛛腿时,眼神一下子就痴了。 “这是蜘蛛?” “这是蜘蛛,很大的蜘蛛就这样。”林江道:“不过我不喜欢小蜘蛛,就都清理乾净了。” 太南子开始围著蜘蛛腿转圈: “这是蜘蛛,这是蜘蛛啊,这真是蜘蛛。” 然后他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在整个杏林坊里面翻找: “尸体在哪?尸体在哪?” 太南子趴下看床底,打开放药的盒子,跑到方轩子旁边用手扒拉开自己徒弟的头髮,最终將扭曲面孔懟到林江眼前,双臂在空中抡出浑圆: “尸首该有这般巨硕!这附近都没有,它在哪。” “尸体还在山洞。”林江也跟著老道士比划:“因为尸体这~么大,所以我没办法给他搬下来。” “我要去看看,我这就去看看。” 太南子想离开。林江直接一伸手,就给他拦住了。 “你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老道士歪了歪头,非常疑惑的看著林江。 “山上除了蜘蛛之外,还有別的东西。”林江道:“有张人皮,是个老道,人皮会说话,说自己有两个徒弟。”林江道:“一个叫太南子,一个叫太北子。” 林江能清楚的看到太南子本来就有点僵硬疯癲的表情变得更紧绷了。 “老道?” “是。” “白须垂胸?”太南子在下巴比划。 “是。” “我也得见他,我必须得见他。” 太南子不管不顾,朝著门衝去,结果门已经拴上了,就顺著刚才林江翻进来的那个窗户翻了出去。 “师傅!” 方轩子没有办法,只能跟著自己师傅顺著窗户翻出去。 林江也跟在他们后面,临走时还不忘把窗户给给关上了。 月涌荒径,三人疾行。方玄子仰头再看踏云霞这三个烫金大字,心思都乱了得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老道士才不管那些,他明显驾轻熟路,没用了多久就到了通往地下的石室门口处,踏著小步进去了。 来到地下后,仰头向前看去。 那巨大的蜘蛛尸体就停放在棺材的前面。 看到尸体之后,太南子先是走上去,用手拍了拍它。 “吱声?” 蜘蛛没动静。 太南子又绕著它跳: “你死了?” 蜘蛛还是没动静。 终於,太南子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死了!你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啊! “不对,不对,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哈哈哈,你死了。 “我不在乎。 “你死了。 “你死的好啊。” 空腹痉挛引发阵阵乾呕,喉管挤出哨鸣般的抽气声,太南子蹲在地面,浊泪在地面上烫出白痕。 忽然,太南子感觉好像有只手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似是心有所感一般,他抬起了头。 那张熟悉的人皮出现在了太南子面前。 “太南子?” 人皮褶皱隨声波起伏,恍若生者吐息。 他脸上並未浮现任何畏惧之色,正相反,当他看到那张脸时,他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震撼。 “师尊被那个蜘蛛杀了,你应当已经死了。” “这副形骸算活著么?”人皮张开双臂,“有个厉害的仙人,他说他杀了蜘蛛,我便也醒了。” 人皮伸出手,太南子也將手搭了上去。 两双枯手相扣的瞬间,青石地渗出流云。 人皮先是笑,笑的像是鬼,可听在太南子耳朵里却像是许久前那还风流的道长带著自己和师妹上山。 青石地渗出流云,太南子竟是同人皮凭空腾飞,两人纵笑於石穴之间,却又只觉得此地不够开拓,看不见星辰大海。 时至此刻林江才终於看明白,为何他们的门派被称作踏云霞。 素履踏雾,苍髯破云。 当流云散作星芒,撒满山洞之內,人皮已如褪色符纸般委顿。 “师傅?” 太南子疑惑的问。 “我在,但我有点累了。”人皮慢慢垮在了太南子身上:“你师妹呢?” “她……被歿於蛛腹。” “这样啊。这样啊。” 人皮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太南子的脸。 他指尖很乾枯,也不知道还是否存有触觉。 “原已这般年岁...” “虚长二十二年又四个月三天,还记当年登山时,大雪漫天,盖了师傅你整个肩头。” “莫要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人皮语渐飘渺如烟散:“记得太多了容易累。” 人皮落在了太南子手中, 太南子不再说一言,带著人皮从石穴当中离开,方轩子和林江便在后面跟著。 四更天时,天还冷,太南子身上结霜,他到了后山,寻了株古柏,柏下有坟,他把人皮放在坟上。 雪色衣摆浸透寒露,叩首时霜鬢垂落,与满地残符融作苍茫。 第九十章 留在此地,还是就此离开? 太南子跪在棺前良久,方轩子被唤来同跪。 约莫半炷香后,年轻弟子终是挨不住,苦著脸道:“师傅,您腿不疼吗?” 他腿疼了。 太南子横他一眼,却也不自觉扶棺起身。 方轩子跟著踉蹌站起,终忍不住问:“师傅,师祖是…掌门?” 掌门虽然出面少,但在一些重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出来露面。 方轩子確实知道自己师傅每每逢掌门出面,就会躲在茅屋屋里不出来,他本来以为两人是有什么过节,却实在没想到背后的故事竟如此复杂。 “当年师傅携我与师妹入山门,观踏云霞,纳群星徒,立踏云霞。又收了不少有天赋的徒弟,本以为日子会如此过下去,却没想到来了只蜘蛛,竟害得师傅身陨道消。” 语罢长嘆: “当年哪里有什么內门外门,修道之人应皆称其为道友,无外乎都是蜘蛛为了分裂踏云霞做的手段罢了。” 又是看了看漫天星斗,心情仍是难以平復,思绪平復了许久,才忽得转过身来,对向了林江方向,拱手作揖,深深鞠躬: “谢过恩公!” 方轩子慌忙跟著作揖。 “无妨,我来这里是寻些东西,恰巧碰见有这种妖邪害人,心中不怎么爽利,就给打死了。” 太南子脊背弯得更深。 这蜘蛛的道行暂且未知,但必定是內堂之上,点星之下,此类妖族近似武夫,专修杀伐,寻常江湖客除非专学降妖手段,否则对付妖物难斗。 现今这年轻人直接斩杀的妖物,恐怕道行非浅。 他知这轻描淡写的“顺手”,实是替踏云霞了却多年恩怨。 可不敢把善心真的当成隨意。 “往后作何打算?” “我不知道。”太南子很老实:“心结已去,思绪已通,已是没什么执念。” “我……我也不知道。”方轩子今夜经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现在脑子嗡嗡作响,快烧起来了,让他提什么建议著实是有点困难。 林江想了想,问: “你知道踏云霞內门当中有多少山匪所化,有多少值得託付吗?” 太南子毫无保留,直接便道: “內门弟子共计十七人,管事者三人,分別是掌门和两位长老。 “掌门是蜘蛛披著师傅人皮灯笼,两长老乃它带来的江湖刽子手。 “他的內门弟子十七人当中十二弟子血债纍纍,三人管著黑帐银箱,只有两人是刚刚成为了內门弟子,应当没太和那些人混跡。” 林江又问:“他们几重天道行,你又是几重天道行?” “门內大多数人不过一重天,內门弟子有些能上二重,护法里有个厉害些的三重,我……修行了这些年,勉勉强强能摸到四重天的门槛。” 言及於此,太南子嘆道: “蜘蛛为了防止出个不受控制的奇才,把杀伐手段尽数收了去,我们修炼的都是登云踏山之术,难伤他。我在山中潜伏多年,积攒道行是一方面,求杀伐之术是另一方面。” 旁边旁听的方轩子一时间显得有点失落。 他从没听自己师傅讲过这些事。 林江大概明白了。 这两天陈大酱给他讲的那些江湖上的事,其中就包括了各个修行者道行的差异。 这世道的修行之人並非是全面提升能力,像是问米之术哪怕是修行到了四重天,其身体素质也顶多比常人好上一些,碰到个路边莽夫拿著刀捅进肚子里面,该死也得死。 四重天的武夫就像是陈大酱那样,一二重天的山贼一个能打上十来个,蛮横的不行。 但问米之术可以化米为神,眨眼之间就把武夫的身世底蕴问的一清二楚,再根据武夫的八字下方术,让武夫走到半路上掉粪坑里溺死。 真要是生死斗,那就得看看到底是两人在擂台上,还是说相隔了好一段距离。 点星境前,胜负全看谁先亮出看家本领。 踏云霞的功夫尽数都是跑路的手段。 林江瞥了眼太南子白鬍鬚,老道怕是一个滑铲,就能给蜘蛛当开胃菜。 “若把名单上的腌臢货都宰了,这踏云霞你接得住么?” “啊?”太南子喉结卡在半道。 “这一路走来,我顺手杀了红板凳和方骨头,林中山匪应当只剩个黄刀子。”林江掐著手指盘算剩下的山匪数量: “我不知道黄刀子一声令下能率领起多少山贼,可如若他本领惊人,自然也不可能屈居於方骨头手下。现在死了两个山盗匪头头,周围的匪贼应当会丟些主心骨,这时候只要踏云霞还在,周遭山匪哪还敢胡乱作次,肯定便是直接散了去。” 太南子明白了林江的意思。 可他有些没底气: “踏云霞不算大派,手中底蕴其实不多,如若是算上这些內门弟子的话,尚且和那些山匪有一战之力,如果只算外门那些孩子,真未必比山匪强出多少。” “山匪们可不知道现在的踏云霞究竟是什么水准,到底是强及一方的名门正派,还是空有其表的稻壳碎子。我打死了他们的头,就是打断了他们的脊梁骨,狗群无首便成丧家犬。” 林江道:“你怎么想?留在踏云霞,还是就此离开?” 太南子没有立刻回答林江,林江也没有催他。 现如今之诸於此,大仇得报,整个踏云霞似乎已经和太南子没了任何关係,他大可以直接带著方轩子离开,凭藉著这踏云的手段,去其他门派混一个执事,再或者是去一些鏢局里面押鏢,都能过上相对富足的日子。 留在这里似乎並不值当。 太南子眼角余光缠住老柏下那抔土,恍惚听见四十年前雪打柏叶声。 太南子的思绪顺著逆流的时光慢慢游去,流到了许久之前,流到了地面上的人皮还是个年轻道士的时候,流到了他带著太南子站在一处破旧的道观下,揉著太南子的脑袋。 “这是哪里?” “此乃踏云霞。”记忆中的道士笑道,掌心温暖压在小太南子发顶:“踏的是乱世浊云,抚的是苍生寒骨。” 记忆如褪色画卷,却烫得他眼眶生疼。 “这里是踏云霞……这里理应当是名门正派,如若不是,我心气就不顺。 “修道至此,心气可不能再不顺。” 太南子眼中再无茫然。 “公子,我决定留下来。” 第九十一章 踏云霞的天师们,和蜘蛛斗法牺牲了! “名单没错?”林江又確定了一下。 泛黄宣纸上写满了內门弟子的房號。 太南子很確定自己没写错,方轩子却忍不住侧头瞧著自己的师傅: “师傅,真要全杀?太玄师叔平日待我们……” 太南子瞥了眼自己徒弟: “太玄有个癖好,专门愿意选还幼齿的小姑娘服侍自己,一般都是把人家姑娘强抢来,糟践完便卖给山匪。” 方轩子嘴巴张的特別大。 这事他完全不知道。 晨课时递来的茶点,雨廊下替外门弟子爭月俸的太玄师叔,此刻正在他识海里片片龟裂。 方轩子別过脸,脚底板在地面上蹭泥。 林江拿著名单去了內门所在的后院。 他倒不会完全相信太南子的这副名单,走之前他大概会用观术看上一番。 观术能看出一个人的生煞之气,当兵的、做屠夫的、杀人害命劫道,他们脑袋上都有一缕能看得出来的生煞气。 林江之所以相信太南子和方轩子,正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脑袋顶上没这东西。 小半柱香之后,他就出来了。 这林江身上半点鲜血不沾,太南子不由有些迟疑: “那些人……” “我尽数解决了。”林江道。 太南子给的信息没有紕漏,內门弟子当中確实有两个新进的,身上並无煞气。 剩下的十五个,包括那些所谓“仅袖手旁观者”,身上也是不小的煞气,虽比不上拿大刀的劫匪,但也要比街头杀猪的屠户浓三分。 太南子看了眼后院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终是长嘆了一口气: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死这么多人,很难遮掩过去。” 他虽然脑子里还在犯糊涂,但不是傻子,內门人全死了明早怎么和外门弟子说? 林江却是直接从怀中拿出来了灯笼: “这事我自有办法。” …… 夜色浓稠,恰是酣眠时分,踏云霞外门弟子皆棲身正院通铺,鼾声此起彼伏。 忽听得院內传来打斗之声,亦有火光闪动,有些睡得浅的直接被惊了醒,骂了句:“惹人梦的遭种!” 推窗望去,演武场方向烈焰腾空,喊杀声裹著夜风断续飘来。 “怎么回事?” “不晓得。” 听了这一声音的道士们觉得不对劲,赤脚翻找防身之物。 他们平日多以奔走劳作为主,此刻仓促间只得攥紧柴刀、抄起竹帚、扛著扁担。 唯独只有稍微有点本事的,才能拿上桃木剑和几张符籙,踩著布履便往火光亮处奔去。 待眾弟子冲至演武场,俱被眼前景象骇得瞠目结舌。 一只巨大的蜘蛛堆满了演武场,正在和身穿紫袍的道长们斗法,双方打的不可开交,已经有不少紫袍道长躺在周围的石板上,生死不明。 这些外门弟子被嚇得一惊,急匆匆就打算去帮忙。 外门弟子正欲助阵,那巨蛛忽昂首发啸,音波如锥刺得眾人耳蜗生疼,踉蹌难近。 只见那蜘蛛猛的一个振臂,八条胳膊向外探出,直接袭杀了好几个紫袍道士。 而后其对准旁边的万丈深渊,便是往下一跳。 那庞大的身影直接就顺著山峦之间浓厚的云间消失了。 等到外门弟子回过神来,地面上只剩下了几具內门紫袍道长的尸体。 几个弟子走上前去,赫然看到两个长老掛在树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时间,整个踏云霄乱成了一锅粥。 那两个刚刚晋升內门的紫袍道士急匆匆的赶到现场,他们也並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外面一阵混乱,这个时候就发现弟子们已经哭作一团。 这场飞来横祸,註定令山门彻夜无眠。 …… “可听说了?踏云霞遭祸了!” “昨儿有个凶物在山上作乱,踏云霞死了许多人啊!” 蒸腾著卤香的肉铺里,几个江湖人围著油腻方桌窃议。 踏云霞的山风裹著血腥气刮进长云镇,原本候著今日问道的江湖客们,此刻皆攥著铜钱在茶肆酒坊间打探虚实。 整座镇子仿佛被无形蛛网缚住,连素日聒噪的堂倌都缩著脖颈,捧酒布菜时不敢溅出半点汤汁。 这桌人膀阔腰圆,练的都是开碑裂石的硬功。 他们在江湖上有个称號,叫南山四侠,实则江湖识得这旗號的不过三五十人。他们自己的本事也只徘徊在一二重天,比一般人能打,可也就仅此而已。 真要是那么能打,早该在鏢局谋个教头席位,何苦辗转市井混些拳脚赏钱? 他们来这主要是討口酒席,上擂台比划比划,万一贏了,还能从他们手上拿件宝贝。 对於他们这种江湖客来说,那种需要討要细软的宝贝已是少而见之,就算真碰到那种富裕的商贩去卖,也要狠宰他们好几十两。 结果现在倒好,宝贝没拿到,讲道也听不上了。 唯独早些时间吃的那十二天席味道还不错,也算是討回票价。 “哥哥们,眼下踏云霞失了主心骨,保不齐有人……” 南山四侠当中年轻的虬髯汉子压低嗓门,其他三人没说话,目光却齐齐斜视了二楼一桌。 那厢七八个青袍客正襟危坐,玉带悬剑,箸尖拈著茴香豆细嚼慢咽。 白山派。 白山那边的帮派,江湖上的二流门派,但却是这次来参加大典最大的门派。 踏云霞居一流末席,真正顶尖名门自不屑赴会。 白山派虽为名门,但踏云霞此刻元气大伤,白掌门只需道声“愿助道统重光“,便能遣弟子堂皇入驻。 待五载春秋更迭,江湖便只知白山,再无踏云霞踪影。 “老哥慎言!白掌门素有侠名,断不会行此齷齪。” 有人点了一句,其他人也乾脆继续喝酒,不再继续说话。 二楼雅间竹帘微颤,白浩长垂睫吹开茶沫,耳朵稍微动了动,还是能听到些稀碎的念叨。 他没说话,只是继续喝茶。 外人皆是对他有所误解,他怎么可能趁著人家踏云霞陷入危机之时,做此下贱之事呢? 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的白山帮成为一流帮派而已,为此相助一下踏云霞罢了。 待他日两派自愿合流,江湖同道自会讚许这番功德。 不过事还得看看情况,踏云霞底子足够硬,未必吞咽得下。 …… 踏云霞绝顶处,林江攀著雾凇跃上石坪,太南子与方轩子早候在孤松旁。 “蜘蛛的尸体我放在下面了,到时候你上台去说就行。” 林江打理了一下衣袖,对太南子道。 昨日他一是借著灯笼做出了幻术,二也是利用曾言教他的巧言本领,仿读了些声音,让那场景更加惟妙惟肖。 巧言本领虽说没那么精妙,但也分为说、仿、唱三种细则手段,说不容易被人察觉,唱则是拥有更强力的蛊惑效果,针对普通人效果极佳。 至於这仿,就是昨天晚上林江用的手段。 仿他人声音,用口技学的惟妙惟肖,方可使用出这手段。 林江没学过偽音,自然是说不出那么漂亮的声音,但灯笼可以,林江就把大多气息传给灯笼,让灯笼用这手段用的更加厉害。 现如今,他只需要把太南子推到前台,让太南子成为杀蜘蛛的英雄即可。 然而,太南子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沉吟片刻。 “公子,您那灯笼能覆盖小片范围吗?” “能是能。”林江问:“你有什么別的打算?” “贫道微名恐难服眾。”太南子道:“公子,请借法宝一用,有些话还是应当让我师傅来说最好。” 周六上架,求支持求首订 这周末上架,还是老时间中午十二点零五零六发新章。 首订非常重要,是对本书成绩的一个检验,还希望不管是追书的朋友,还是养书的朋友,如若是觉得本书可以,还希望能支持一下首订。 然后是关於这本书。 这本书在筹备和內容上,其实都要比上本书更用心,许多地方也都是深思熟虑许久,几经修改写出来的,不过剧情发展確实没有上本更快,整本流程更偏重“游记”和“歷险”,需要一定的字数积累才能让读者们看得开心,这点我深知肚明,所以各位也不用担心我中途弃坑跑路,这本的纲要足够长,能写不少,我也最好了熬字数等待厚积薄发的准备。 但还是希望各位如果觉得我写的还可以,能在一些关键节点,或者说字数达到一定厚度时帮忙宣传一下本书,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更何况我这瓶酒还没那么芬香。 在此给各位感谢! 然后就是上架之后会爆更五章,之后就是隨缘爆更,由於我的写作习惯是积累一定存稿之后调整稿件,修改不合理以及缺少戏剧衝突的內容,导致没有存稿写起来可能会导致文章质量下降很严重,为了保证这本书的质量,只能儘量加更了。 接下来我也会继续努力写写改改,爭取让每个小章节都儘量有趣。 最后没啥可说的了,给各位观眾爷爷磕个头吧! 砰砰砰! 第九十二章 此门应向善为道也 云巔山峦间人头攒动,既有江湖游侠往来如织,亦挤满神情恍惚的踏云霞弟子,喧嚷声惊起林间宿鸟。 派中眾人至今未从变故中缓神,连待客的礼数都顾不周全。 那两位新晋內门弟子更显煎熬。 他们两人早半月之前才成为了內门弟子,甚至还没来得及乐呵,踏云霞那就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本以为走上了人生巔峰,却没想到人生巔峰戛然而止了。 前来弔唁的江湖客每每宽慰,反引得他们泣不成声。 哭著哭著,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惊呼,两个內门弟子仰了头,才发现有位老道竟从后院方向走了出来。 “掌门!” 瞧见这老道,两个內门弟子是喜极而又泣,哭的竟是更厉害了。 像是孩童重见了亲人,两个內门弟子三步並作两步,就想上前去扶老道。 老道只是一摆手,逕自从他们中间穿过。 他兀自的顺著两人中间走过去,向著高台方向前进。 往日的鹤骨仙姿荡然无存,此刻不过是个形销骨立的老者。 两个內门弟子看著掌门那沧桑又惨白的面孔,泪水决堤:: “掌门,您別逞强啊!” 老道压根就没搭理他们,僵硬著走到了昨日的演舞台上。 而不知何时,太南子不知何时已垂首立於其侧,只是其表情略显僵硬,没什么变化。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台下一瞬间就安静了,不管是踏云霞的道士还是江湖当中其他的客人,全都抬起头看向了的那个沧桑的道士。 白浩长也是紧紧盯著这个老道士。 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脚跟都是虚浮著的。 分明已是风中残烛,活不了多久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白浩长在看这老道的时候,总是感觉他身上有些奇怪。 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白浩长有点看不明白,可周围气氛已经到了,踏云霞的外门,弟子们皆是红著眼圈,小声抽泣,就连一些曾经和踏云霞私交甚好的侠客们也都扼腕长嘆。 在这气氛之下,白浩长他终是將疑问咽回喉间。 高台上的掌门环顾了一圈,台下眼见著所有人都看自己,便是坐在了居中的蒲团上。 没人注意到,这团掌门影子之下的太南子显得有点紧张。 虽然刚才和林江对过台词,可实际上来,他才发现自己可能不太擅长演讲。 调整情绪,稍有些僵硬的念话: “想来诸位应该已经听说了,邪物夜袭,內门弟子以血洗剑,然我派清誉犹胜寒潭明月,未损人之大义。 “更何况,踏云霞也並未凋零,自今日起,踏云霞便再无內外门之分,在此山间修行,心念向善者,便皆为我踏云霞弟子!” 虽说声音还有些硬,但太南子已慢慢把握了节奏,情绪顺了。 而在台下,听闻此言的外门弟子们皆是落泪,声声掌门唤个不停。 他们哪怕不要这內门身份,也希望掌门能够活下来。 两个內门弟子也是落泪。 本来以为自己终於熬出了头,却没想到掌门一句话,就把內门外门给取替了。 但他们两个还没法说什么,一是周围人太多,二是掌门这安排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毛病。 那內门就剩他们两个了,还能干什么? 掌门摆了摆手,让周围这些人停下哭泣。 “如今我也身负重伤,仅靠一口真元提住性命,接下来踏云霞之事物,需得交由你们了。 “赤霄赤云年少难承重担,虽为內门弟子,但整个门派事物难尽掌握,太南子现在是门內年纪最长的,许多事情你们应该多听他调遣。” 太南子垂目说著既定台词,可话却慢慢卡在了喉咙里。 演到这,应当已是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掌门化作烟消,自己伏在他身边哭泣,也算是做完了告別。 可他却总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 说点自己师傅年轻时候的志向,说点踏云霞为何叫踏云霞。 可话到了喉咙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唯独只剩下心中嘆息。 正待按照剧本演完最后一句,太南子忽觉后颈落满青柏碎雪,有阵风自背后吹来。 那方向…… 是后院老柏,是师傅和师妹的坟。 温和且熟悉的故人之声穿越二十年的光阴叩响耳膜: “太南子,你隨我念:” “我隨你念……” 灯笼幻影之下的太南子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 “踏碎层云万仞山。” “平生志在扫尘寰。” 太南子隨著耳畔旁边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念出,目光却已投向了遥遥远方。 恍见晨光熔金处,中年道士带著一坤道缓缓向前行驶,云海在他们身后织就万丈霞帔,两人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侧头回目而看。 他们看著太南子,伸出手,挥臂告別。 演舞台之上,原本掌门化作一片烟消,身魂似如炁,踪跡已消散。 唯独只剩下台上太南子,空余两行泪。 …… 一只蝴蝶便从空中飘飞,重新落到了林江手指上。 与他指尖变化一番,重新变成了那一盏小巧灯笼。 林江用手轻抚灯笼:“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了。” “郎君这话说的,多陪陪我,偿还细软便可。” 林江应了下来,而后仍是抬头看著那台上太南子。 本来若为幻化,林江自己上定然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会巧言这一本领,说出来的话,更能让人信服。 事实上,太南子的前半段也確实僵硬。 但是…… 千张符咒不如一滴真心泪。 踏云霞弟子们已经哭作一团,也许在外人看来,踏云霞刚死过,但林江却能看到破茧成蝶,日后江湖上这门派定会再起新高。 现在不太好打扰他们,林江便独自朝著山下走去。 同他一併下山的还有一群人,看衣服都是同一门派的。 他们在那细梭梭討论,林江动动耳朵,能听得一清二楚。 “掌门,咱们不派人上去吗?” “不了,这一劫对踏云霞来说未必是坏事,按现今,这种情况咱们也插不进手。” 林江多看了两眼那掌门,將其记在心底也没多管,就下山了。 本还在感慨著自己肯定吞不了踏云霞的白浩长忽然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奇了怪了。 林江一路沿著下山的路走,很快就来到了刘掌柜他们住著的那一个旅店。 刚一进门,小山参就迎面跳到了林江的脸上。 “林江林江!我听说踏云霞上出现了一只好大好大的蜘蛛怪物,那个东西你有没有碰到他?” “碰到了,”林江把自己脸上的小山参滴溜了下来,给她放到肩膀上: “我给他打死了!” “可恶!没看到!可恶!” 小山参愤怒的挥挥拳头。 旁侧刘掌柜凑了上来,也是忍不住嘆了一声: “少东家,您下次要做点什么?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心受怕,你若是出了事,我没办法和东家交代啊。” “让刘叔操心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林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虎皮袍子拿了出来,抖动了两下。 老虎脑袋张开嘴,从里面吐出来了一个虚影。 方骨头的倀鬼掉了出来,脸色还有点呆滯。 第九十三章 咱们之间兄弟情义到此为止 林江笑吟吟蹲到倀鬼方骨头身旁。 方骨头虽化鬼形,脑中仍鐫刻著被林江击杀的惨烈记忆,此刻如同受惊的雏鸟般手脚並用地向后蹬踹,直至脊背抵住墙壁簌簌发抖。 “少爷,此魂比先前的杂鱼强韧许多,能榨出来的东西也多了些,嗝。”老虎袍子向林江介绍道:“不过少爷您当时杀他杀的狠,他三魂七魄深处都刻下了这个印子,见您就犯哆嗦。嗝。” 林江看了一眼手里的老虎袍子: “你怎么老在这打嗝啊。” 老虎袍子沉默许久: “少爷,您不觉得让一个吃恶人的法宝撑到了,是一种很厉害的象徵吗?” “是吗?”林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这么厉害吗?” 老虎袍子不说话了。 “除了怕我,这倀鬼还能作甚?” “记忆留存七成,尽可盘问。嗝。”老虎袍子还在打嗝:“同时他也修行了些阴五行的手段,本身四重天应该会四招,但被我吃了之后,道行有损,现在只剩三招了。” 林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老虎袍子: “之后你还能吃吗?” “您…您让我消化消化吧,”老虎袍子声音当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吃太多会变胖。” “胖点不好吗?” “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家……” 林江:“?” 他寻思了一会这老虎袍子怎么能看出姑娘家家的样子,便將这个问题拋之脑后,转而看向了方骨头。 脸上露出了相当和善的笑容: “你別怕我,我是好人。” 方骨头回想起林江当时三拳两脚就击毙了所有手下,心中愈发惊惧。 但是他作为倀鬼,其主人是老虎袍子,老虎袍子的主人又是林江,他不得不开口回答: “少…少爷,您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我先问问你,是谁派你们来这里守著的?肯定不光只有那只蜘蛛吧。” 林江笑著问。 本来倀鬼想无视条件的直接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林江,可听到这问题时,方骨头喉结竟不自觉地滚动起来,惨白无血面庞掠过一丝惧色:: “那位大老爷是风鰲山的帐房先生,每隔半年,他都会来此收钱。” “风鰲山?” “西北方有片无主荒原,周遭匪寨星罗棋布,其中耸立一座狂风呼啸的孤山,因此得名风鰲。寨中好手如云,寨主更是六重天巔峰,据说即將突破点星境正要衝上点星。” “六重天落草为寇?“林江眉头微皱。 “这…这我也不知道,只知寨主与朝廷素有积怨……” 林江展开地图让倀鬼標註,发现山寨偏离预定路线甚远。 要不要绕过去呢? 林江眼盯著这山寨,暂时把这想法压到了心底。 一是路途太远,二是看著邪门。 六重天坐镇的山寨透著蹊蹺,不宜贸然行事。 先行打探,再做决定。 到时候去了棺材那边,问问铁皮子和觥玄,看看他们了解不了解这个山寨。 林江又问:“你那个兄弟黄刀子,他在不在当时跟著你来的队伍里?” “没带他出来,应该在自家寨子。” 黄刀子的山寨甚远,顺著长云过去恐怕得三日,现在踏云霞大乱,长云內肯定有山贼的细作飞鸽传书给黄刀子。 “你觉得他会来復仇,还是捲铺盖逃命?” 林江拍了拍嚇得颤颤巍巍的方骨头。 方骨头仔细的想了想: “黄刀子是我们的兄弟,应当会来报仇。” …… 黄刀子攥著信笺反覆端详,眉间拧出深壑。 踏云霞生变,方骨头下落不明,整座山寨的担子骤然压在他肩上。 黄刀子旁边走来了个尖嘴猴腮的,他压低声音,对黄刀子的念道: “刀子哥,眼下正是好时机,若去了平头岭,弟兄们见不著方老大,那不都得听您的吗?我觉得方老大应该是出了意外,肯定是回不来了,您当老大正合適。” 黄刀子看了他一眼。 寒光乍现!钢刀擦著那人发梢劈下,削落半截头巾。 猴脸汉子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襟。 “放你娘的屁!给老子滚!” 男人被嚇得丟了魂,滚尿流就跑出了宅子。 黄刀子把刀收起来,他揉著太阳穴踱步。 从自己的虎座上一路走下来,逛到了山寨门口,又从山寨门口往迴绕,坐回了座位上,嘆气。 旁人不知踏云霞底细,他可是清楚得很。 踏云霞就是最大的山寨,里面等著仙人就是最大的匪头! 而他也自然知道那匪头的真身就是个蜘蛛。 现在蜘蛛杀了踏云霞的那些內门道士,哪怕黄刀子再不擅长谋划算计也能看得出来,肯定有他妈的事情。 至於红板凳和方骨头。 他们现在没了消息,大概率也是凶多吉少,恐怕早已成了走在黄泉路上的鬼。 “唉,”黄刀子非常忧愁的嘆息了一声:“大哥,三弟,你们两个都是俺的至交兄弟,当年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现如今你们两人恐怕已经丟了性命,作为兄弟,俺理应帮你们报仇。” 黄刀子从旁边拿起来了自己的大刀,隨后猛地一甩,就把自己的袖口给割破了: “这样,大哥,三弟,从今日开始,咱们割袍断义,你们也就不是俺大哥三弟了。”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黄刀子只觉得自己心头放鬆了不少,他转身疾步走向后宅。 三房美妾正收拾细软,锦匣里珠光晃眼。 黄刀子踹开车辕绳索:“都利索点!” 终是上了车,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里,黄刀子他最后回望山寨轮廓。 这地界是待不下去了,得儘快去风鰲山。 什么地方都不好护住他,但风鰲山可以。 …… 踏云霞诸事缠身,太南子分身乏术,林江索性多留两日。 有些要事须得与这道人商榷。 包括那个棺材,包括了风鰲山的帐房先生。 这些事都和他自己息息相关,如若是不先討论一下,到时候很容易出了差子。 而这两天也確实没什么大事,林江昼间便与陈大酱穿街过巷尝遍滷味,入夜则携小山参寻僻静处练功。 小山参进步飞快,现在正面博弈上,陈大酱已经很难拿捏小山参了。 又小又快的小东西力气还大,真是要打的话,陈大酱就算能够把小山参摁住,也总要挨几下狠的。 小山参非常得意,感觉自己在大侠的这条路上越走越快了。 不过倒是分辨的清楚,小山参思绪清晰,对话流畅,按照妖类精怪的指標,来说本身就是內堂的水准,只是之前从来没学本事而已,在能在陈大酱手底下討来好处,也挺正常的。 晚间回去之后,林江调息打坐,他体內金色气息已经堆积的足够多,大概就这两天,金色小人们就能把殿堂东侧的那条道给清理开。 每晚一个周天运行完毕,林江长长吐息,虽说一夜没睡,但他精神却仍然不错。 侧目看了眼窗外,时间尚早,太阳还远没升起来。 他寻思寻思,从怀中把那一块棺材的碎角拿了下来。 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心中忽然生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自己如果注入炁息的话,会出现一个假人进入到棺材里? 林江觉得值得一试。 於是把炁息匯入其中。 突然间, 心念一颤。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 那口镇在踏云霞深处的石棺,此刻竟与他炁脉相连! ps:可惜没上三江,正常周六上架,上架后五章起步,每有一千均加一章,冲冲! 第九十四章 棺材妙用(一更) 第95章 棺材妙用(一更) 这感受玄妙难言,林江只觉得像是有人在自己心里栓了根绳子,同远处的棺材相连。 然林江心中却又冥冥感觉,这並非是让自己思绪投入內视府邸,化作棺材当中的身外化身。 应该还有些其他的妙用。 林江不明所以,索性將全副心神倾注於棺碎石。 闔目凝神,灵台聚光,可半响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山汕挠头。 这般不可名状的体悟,既无章法可循,亦非推演之术,倒似雾中寻针。 再试两次未果,林江意兴阑珊,把棺材碎块扔到床边,倒头便睡。 算了,现在试不出来,之后再说。 闭著眼睛的林江本想睡觉,可忽然间,裹著他的黑暗尽数褪去。 他没有睁开眼睛。 但他却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先是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然后是整个旅店,最后视角凌虚而起,扶摇直上重霄。 视野直接飞到了高高云层之上,在这遥遥一瞬间,如鯤鹏入天,目光一览!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江心头一惊,数个视野也转瞬之间拥挤著进入了林江的眼眸,將其满溢著堆砌。 他看到了一处无天日的地下墓穴,这里堆砌著无数的棺材,其中有一尊最为醒目的棺木堆放在正中央,上方缺了一角。 他看到了电闪雷鸣的山峦之上,一处如同剑鞘一样的棺材斜插在大地当中,周围云朵绕看棺木纵情舞蹈。 他也看到了一沙漠中的城市,城內人皮肤黑的如同碳一般,仰口吐火,百姓们跪地而拜,直向高耸王座上的棺材。 他也看到了昏暗地下之中,好几个衣著各色的人坐在桌子旁,为首的是个年轻男人, 身穿一袭黄色衣服,挥看拳头振臂高呼: “皇位本王为何坐不得?” 身上被切了十数个大小不一空洞的人小心翼翼擦著棺材;一群毛茸茸的巨大团雀围著棺材睡觉;激盪著滔天巨浪的海面上棺材孤独的立著。 后面的画面速度太快,林江看不清了。 但一共有十七副。 最终,整个视野越拔越高,直到划过云层,划过天际,来到了一片空盈的漆黑海洋。 林江垂头看去。 脚下是整片大界,却並非他熟知的球体。 而是一个巨大的、盖子被掀开的棺材。 棺材当中承装著整个大地,燃烧著的火焰球体半垂在海洋上,星坠般的宝玉则是掛在陆地上空。 遥似太阳和月亮。 此刻,林江才终於看得清楚: 尘世眾生,皆为棺中之人。 林江猛然睁开眼睛。 刚才看到的景色还深深印在他的心中,让他心底不由大受震撼。 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棺材? 这种存有法门的世界,林江深知没法按常理去揣测,可料想最多不过天圆地方,却没想到实际看竟是这般景象。 到底是谁的棺材? 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林江忽然发现自己双目分明圆睁,周遭却如泼墨。 而且这地方怎么这么黑? 而且还比自己想像的要窄。 林江指节微蜷碰触四壁。 这是个箱子,很窄。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好像在个把月之前刚刚经歷。 林江眨了眨眼睛,心中已经大概猜出来了自己隨处的位置。 他胳膊微微用力,把头顶的石板给推开。 探头一看, 他现在正躺在棺材里。 在林江身上的宝贝们也逐一醒了过来,其中夜明珠探出头时莹光扫过满室石,惊得原地起跳丈高: “老弟,你刚才还在客栈榻上?怎么一睁开眼晴就到这地方了?” 林江摩著棺沿不语。 夜明珠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之前林江就说这棺材上有神通,但赶上的事太多,没来得及尝试。 “这就是这棺材的本事?可以从其他地方神游到棺材里?那它细软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江很老实。 这棺材压根也没討细软。 “奇奇怪怪的本领,不晓得有什么用处?”夜明珠很迷糊。 林江没回答夜明珠,他伸手轻轻拂过这石棺。 这可不是小本领啊。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是位於整个世界上各个位置的棺材,其中甚至有些地方其居民长相和大兴人大相逕庭,似如山海经中描述的稀奇种族。 如若是把每个棺材当成一个传送点来用,自己就可以於世界上越山而飞,覆海而至。 然而,林江一想到那漂浮在虚空之中的棺材,心思便有些异乱。 此方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棺材是谁造的?又和自己有什么关係? “珠子老哥,可有人到过天地尽头?” “尽头?”珠子听林江这描述稍微愣了一下,反应了一阵子才道:“你说的可是天涯海角吧。” “这名儿倒风雅,细说说?” “前朝初年有位大能,某日忽起执念,欲寻天地尽头。他跨雪原、渡冥海,终在永昼之地见云壁接天,遂唤作天涯海角。” “他现在在哪?” “死了。”珠子道:“死在了拔云山。” 拔云山! 这地方铁皮子说过,是另一个棺材所在的地方。 有位本领极高的高人死在那里,让拔云山化作了一片混沌的险地。 看样子就是这人了。 拔云山听起来危险,虽然林江很好奇那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但现在准备不周全,信息不充分,贸然过去的话很有可能被困在里面。 还是从长计议,之后再说。 压下对棺材的疑惑,林江又回想起来了刚才的一瞬间看到的许多画面。 其中好像有那么几副,很值得玩味。 先不提那些山海经般奇妙的人种,和那个超级大的团雀,林江现在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那昏暗洞窟里面正在开会的一群人。 其中有个自称本王的年轻人正对著皇座虎视耽。 听这称呼,大概是位皇子啊, 也不知道是几皇子在谋划这等大事。 正揣度其身份,廊下忽有布履声沓沓逼近。 林江一抬头。 洞口正外,扫帚柄先探进门槛。 方轩子拎著扫帚僵在当场,与棺中半倚的林江四目相对,俱是一僵。 第九十五章 传承(第二更) 第96章 传承(第二更) “公子怎会忽然躺进棺中?” 方轩子为林江斟茶时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被太南子叩了记脑门,当即缩著脖子了声。 林江汕笑两声,思片刻终是坦言: “棺刻著与我功法相通的神通印记,我可以用手段直接进入到棺材,昨夜正是在试这手段来著。” 若换作旁人他断不会交底,只是这二位道长既要在踏云霞常驻,与其日后惹猜疑,不如早早说开。 太南子会意頜首,世外高人行事自有其因果,既解了门派危局,旁的倒不必深究。 “当年师傅带著我们登山之时,这棺木便一直在那边放著,师傅研究了好一阵子,都没能够钻研出来这棺材到底是如何用,想来应该是缘法未到,既然这宝物和公子您有关係,那您便收了去吧。” “这棺材烙在地上。” 林江有点尷尬。 太南子笑容也僵住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您且放心,这棺材就先暂留在我们踏云霞,您何时想回踏云霞来看望,便可顺著那棺材来。” “待得閒时,定要来討盏清茶。” “扫径相迎。” 几人又是谈笑一番。 说说笑笑间,林江也是问道: “如今门派境况如何?” “欣欣向荣,虽说少了那些內门弟子,但踏云霞外门人数很多,其中有不少的天资, 甚至要比原本的內门更加优秀。” 这倒是正常。 毕竟踏云霞之前挑选內门弟子可绝不是看重其天资或是心性,更多都是臭味相同的捞钱关係户,或者是专门做黑手套的打手,比起一心向道的修道中人,倒更像是一群商客。 “贫道欲广开山门,以试炼筛择心性纯良者。踏云霞欠下的业障,总要慢慢偿还。” 太南子一边说著,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本手抄记,递给了林江。 林江接过来一看,眼神微微一动。 这书封面上写看“踏云覆月之术”。 “这是?” “这是我踏云霞秘术,是我师傅年轻时,游歷海外所寻得,踏云霞当中弟子修行之术皆为於此。”太南子朝著林江方向更推了推:“还希望公子能收下。” “这太贵重了,我收不得。” 林江摆手。 “算何贵重?无外乎是一个爬山爬的更顺畅的本事罢了。”太南子笑道:“师傅曾经跟我说过,这项本事来源於海外一个到处儘是高山的国度,其中居民为了登山而研究出了这一门本事,他学了去,后来觉得应当起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就称作其为踏云霞。 “先师当年亦传道於有缘人,公子收著无妨。” 太南子说到这里还笑了笑:“公子身边应该还有几位护卫,他们一併学了也可以,若是人人皆能踏云而登峰,这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確实没想到这法门竟还有如此过往。 林江摩著泛黄纸页,终是纳入袖中。 他心中確实对这踏云霞的法门颇为好奇。 当时太南子用时也並非完全凭空而起,仍是脚下出云雾,踏住岩石,登空又乘风,看起来倒像是正经仙人所用的踏云术。 也不知道自己学了后会是如何。 谈完这些事情,林江又把先从方骨头口中得来的消息告诉了太南子。 太南子在听到林江说的收税人之后,也是陷入了沉思。 “这人我见过。”太南子摸著额头回忆:“那是位帐房先生,每隔半年都会来回山上,他带著根毛笔带了个算盘,尖嘴猴腮,我之前並未接触过他,还以为是商人,没想到竟是匪寨的贼人。” 方轩子寻思了片刻:“他半年来此一次的话,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两天到这里吧。” 林江和太南子都看向了方轩子。 方轩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上次那帐房先生来的时候,我正在山下碰见过他,如果他准时的话,估计也就是这么一两天,他就会来山上。 “那我就再留一两日,如若是碰到那位帐房先生,我正好有些事想问他。” 两位道人连连点头。 这种大山寨收银子的人物本领恐怕不弱,现如今他们才刚夺回踏云霞,一眾弟子尚无一个会杀伐手段,真要是碰到个蛮子,不管不顾在山上大闹,他们还真拦不住。 正事议毕,林江忽道: “说到广纳门徒,倒有个合適人选。” “可是牛蛮小兄弟?”方轩子想起来了当时的牛蛮。 “正是他,与我相处下来,倒是有几分血性。” “那便够了,还劳烦公子通会他一声,让他上山来吧。” “善。” 林江很快就下了山,没用多久就把那个小伙子带了上来。 牛蛮在上山之时还颇为紧张。 当日老道发了癲时,確实给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伙子嚇了一跳,但自从他听了老道士在踏云霞的演讲之后,心思便已经再无任何忧虑。 踏云霞心念未变,此地便仍是名门正派。 等到林江把他带到太南子面前时,牛蛮整个人立的就像是块板子,全身上下都又僵又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便是牛蛮?”太南子眨眨眼:“我好像见过你。” 牛蛮一下子绷不住了。 您確实看过我啊。 当时您发癲的时候我不就在旁边吗? 这话在喉头滚了三滚,终究咽作恭谨一拜。 太南子正了正脸色: “朱公子举荐之人,贫道自当倾囊相授。但如若进入本门,需得守之门规,不得伤良善人,不得损父母义,可受之?” “自然。” 牛蛮拜下,五体投地。 太南子长长吁气,看了眼身边略显呆滯的方轩子,又看了看牛蛮,心头不由有些悵然。 没想到多年过去,自己膝下也有出了两名徒弟。 倒也算是缘吧。 又过了两日,长云镇內,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夫是个穿著劲装的姑娘,面无表情,腰间带刀,冷若冰霜,马车车厢显得颇为华贵,外带金皮,显然是辆上等人的华贵车。 马蹄停下,车轮在咯吱哎的响动,车厢却还是微微震颤。 若是侧耳倾听,甚至还能听到这车厢里面传来了阵阵喘息声。 驾车的女子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侧头,压低声音对车厢內道: “主家,长云镇到了。” 马车的哎呀声停了下来,小一会之后,车帘子被掀开了。 锦帘半挑,探出张泛青的面孔。中年人眯眼扫过街边灰扑扑的酒旗,喉间滚出半声笑: “年年岁岁,儘是这番穷酸光景。” “咱们直接上山吗?” “我有些饿了,先行寻个地方吃顿饭。”中年人从车柜子里面摸了摸,拿了身质衣服套在身上:“这地方虽穷,唯独做猪头肉那家口味不错,正適合去品品。” 第九十六章 帐房先生(第三更) 第97章 帐房先生(第三更) 马车碾过石板停在餐店前,劲装少女立刻走到车柜旁边,將车门打开。 帐房先生整了整绸衫跨出车厢,身后跟著个薄纱裹身的女子,眼尾泛红似染露的海棠。 这姑娘皮肤凝若雪,身段前凸后翘,穿著一层薄纱,脸上满是屈辱的羞红。 生了一副高冷模样,就好像刚刚遭遇了什么备受折磨之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三人刚一进入餐店,立刻就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有好几个江湖侠客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就目前来看,跟在帐房先生背后的女子显然不怎么乐意。 帐房先生已大刺刺落座: “猪头肉,薄切,放成朵,再上一叠酸酒。” “得嘞!”小二把毛幣往后背上一搭:“您半年前来吃的就是这份,我都给您记著呢“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帐房先生笑著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小块碎银子,直接扔给了眼前店小二,店小二点头哈腰就退下了。 等他走之后,帐房先生便在这里等菜。 驾车的少女坐在他的左手侧,满脸不情愿的姑娘坐在他右手侧。 帐房顺势將手探向身侧女子襟口,薄纱女子偏头躲闪,却被他手扣住腰肢。 就这么摸了两把,忽得有一中气声音传来: “住手!” 帐房先生皱眉看去,发现几个江湖客正朝著自己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愣头青小伙子,背后则跟了一个样貌儒雅的中年人,唉声嘆气。 来人正是白山派几位。 踏云霞已经彻底安定下来,白浩长没了可以插手的机会,算算时间也差不多的,便打算在这吃个午饭,之后直接回白山去。 却没想到临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这么一岔。 白浩长本不欲生事,江湖醃见得多了,敢这般明目张胆必有倚仗,本打算装作未见,偏生新收的莽撞徒弟已冲至帐房桌前。 眾目下,白浩长进退不是,只得疾步上前按住自己手下徒弟肩头,脸上挤出些许笑容。 “失礼了,门下小徒不懂礼数。不过这位先生,光天化日之下,你为难一个姑娘,终究有失体面。” 帐房先生饶是玩味的看向了白浩长。 上下打量两番,用手拨弄了两下怀中的算盘,才笑道: “你是白浩长吧,白山派的掌门。” 白浩长把弟子往背后推,授了授鬍鬚,挡在徒弟面前: “既然先生知道我的名声,便也知道我白山派乃是名门正道,见不得蹉事情,先生你留下这姑娘,就此离开,以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帐房先生盯著白浩长看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白山?名门正派?呵呵,被自家雏儿架在炭火上烤的滋味可妙?” 白浩长瞬时阴了下来。 知道我名字,看我身边有这么多人还敢如此囂张? 这是有点本事在身上啊! 犹豫这么一瞬间,帐房先生身边的两个女人竟是同时起了身! 驾车的清秀姑娘从腰间拔出长剑,直接朝著白浩长肩膀扎去,而刚才那看似被帐房先生侮辱的高冷女人竟是也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她下手更加狠辣,直接照著白浩长的脖子就砍了过去。 白浩长心头一惊,直接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贱人! 他本身道行也不低,有四重天的內堂修为,白山派还专修剑术,这两个袭击的女子虽然不似凡人,可白浩长还是能分明看出来她们的动作。 於是便打算直接拔剑,卸掉这一波攻击。 然而,白浩长手刚握到剑鞘上,忽然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坠石掛住一般,沉重的难以迈开脚。 他眨眨眼,隱约间竟真看到自己腰间手腕不知何时栓了两块大石! 这是? 偷?幻?藏?骗?惑? 哪门手段? 胳膊上被人拴了石头,白浩长抬臂都费劲,哪里还能盪得开对方的袭击? 只能狼狐后撤。 他暴退间勉强避过喉间寒刃,左肩却被长剑贯入三寸,跟跪撞翻邻桌酒瓮。 被撞翻那伙人正是南山四侠,他们几人大为窘迫,面面相不敢妄动。 他们几位当然知道白山派的掌门手段高超,结果刚一个照面就被眼前这三位打成了这般模样。 就凭他们四个? 乾脆就老老实实往旁边一站,当地鼠。 白山派的其他人却是惊而骇然,皆是想拔出剑来应敌,不想那高冷女子是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个胭脂盒子,將其打开之后,照著白山眾人一吹,还未衝过来的一眾白山弟子直接软了手脚筋,扑腾腾摔倒在了地面,胳膊都撑不稳了。 实质把这白山派所有人全都倒地,高冷女子才收起胭脂盒,厌恶的警了眼刚才愣头青: “瞎了你的狗眼,瞧不出情趣还毁人胃口!” 这谁瞧的出来啊? 地面上的白山弟子想开口爭辩,可现在舌根子都软了,一时半刻话都说不出来。 “令徒这口舌,留著怕要招祸呢。”帐房先生看了眼白浩长:“白掌门,他这性命日后迟早也会被江湖上的其他人取走,不如由我代劳?” 白浩长喉间作响,腕上石链与胭脂毒交缠,半字难吐。 “如此客气干什么?”帐房先生给旁边的驾车少女使了个眼色,驾车少女直接就朝著楞头青方向走去。 拔出剑来,正寻思著往什么地方扎,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踏踏脚步。 侧头一看,发现是个俊俏极了的贵公子带著个脸色略显发木的短髮家丁到了店门口。 林江眨眨著眼睛。 他刚才还在和陈大酱谈猪头肉的三种吃法,没想到一到猪头肉的铺垫子里面竟看到了如此一幕。 林江的目光扫过拿著剑的驾车姑娘,也扫过穿著相当轻薄的高冷女子,最后落到了帐房先生的身上。 他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亮了起来。 “你是风鰲山的帐房先生?”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太好了!”林江兴奋的搓起手来:“我正有事找你呢!” 帐房先生看著林江,浑身上下浮现出一层不舒服之感。 眼前这俊俏公子生的实在是漂亮,眼目喜人,眉间和善,就连他身边的这两位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贵公子,直引得帐房先生心头更是不爽。 可帐房先生现如今却没时间计较这事。 修行功法千百种,其中帐房先生最擅长的便是“避术”。 所谓避术,又称躲灾之术,一重天时可感应危险,二重天时可避人眼目,三重天时能在刀砍斧凿当中寻得一线生机,到了四重天,便是可以以避为进,趁著他人不注意时,做些手段。 而现今这一重天的手段正不断向帐房先生示警,似乎明明確確的告知眼前这看似俊秀的大公子绝非善碴! 眼见著对方把唯一出门的正门给挡住,帐房先生便把手在算盘上拨弄两下,从脸上挤出点笑容: “这位公子,你是何人?为何来找我?”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林江笑道:“本以为还要在这儿多等你两日,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有些问题想问我?”帐房先生顺著店面窗户向外看,目光投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山上他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些许猜测。 “踏云霞山上来客?” “有些关係。” 帐房先生的脸绷得更紧了: “谈生意还是江湖侠?” “您猜啊。” “您跑到这来堵门,还这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可不像是谈生意啊。” “您说对了。”林江很客气,客气的朝著帐房先生抓:“我这不是来跟您谈生意。” 第九十七章 你怎么软硬都不吃呢?(第四更) 第98章 你怎么软硬都不吃呢?(第四更) 见林江出手,帐房先生疾退半步,身侧两女子已飞身迎上。 驾车少女挺剑直取林江咽喉,冷麵女子抖袖吹出胭脂雾。 扑面而来的胭脂夹杂著浓厚的香气,陈大酱立刻后撤避开,林江却纹丝不动,任剑锋抵喉、香粉覆面。 眼见著胭脂香气铺盖一身,长剑也抵住喉咙,却只听得一声金铁交错声,驾车少女手中的长剑竟然断了。 林江一挥手,打断了驾车少女的脖子,跨步衝到了帐房先生面前。 他伸手想要一拳砸在帐房先生的脑袋上,又想到老虎袍子已经撑著了,一时半刻恐怕没有胃口再吃个帐房先生消化成悵鬼,那就得先抓活的。 於是改拳为掌,直接去抓帐房先生。 五指刚触衣襟,却似抓住滑腻泥鰍,帐房先生团身滚出丈外。 嘿,有意思的本领! 帐房先生虽避过此击,却觉威压如黑云罩顶。 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哪怕用避术逃过这一次,对方下一巴掌又该怎么办? 得从怀中掏出几块小碎石,朝著林江的四壁方向一弹。 几块小石头立刻就落到了林江四处袖口上,眨眼变成了沉甸甸的青石板。 倘若是一般道行,青石板这么一栓,铁定要乱了架势,林江浑不在意,踏碎石板步步紧逼。 什么蛮横的力量!? 帐房先生魂都快嚇没了,连滚带爬的起来想往外跑,却忽然感觉膝盖一疼,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膝关节处不知为何竟是向內凹陷断掉了。 后知后觉滚倒在地面,大口喘著粗气,確实是没了再逃的能力。 小山参在旁边豪气十足的掐著腰,只可惜她实在是太小了,现场又乱,一大圈豪侠竟是没人注意到这么个小山参。 小山参的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鼓了起来。 眼见著帐房先生已经逃不了了,林江这才侧头看了一下陈大酱和那高冷女人。 陈大酱闪过胭脂雾,女子再无后招,交手不过两合便被他一棍扫中脊樑。 这人也一下子死了。 等到这两个女人死了之后,尸身忽地抽搐数下,转瞬竟化作两张轻薄人皮,哪还有半分活人模样。 林江用脚尖端了一下两张人皮: “山上的蜘蛛也会这手段,皮影戏?” 帐房先生疼得面如金纸,仍强笑道: “微末使俩罢了...公子当真不懂怜香惜玉,往日对敌此术,总有人难下杀手.—” “她们俩都要杀我了,我为何捨不得杀她们? 林江不理解。 帐房先生咬紧牙关。 没说话。 他这次算是栽了。 林江把自己手腕脚踝上面的绳子解开,顺便把青石板拿到了外面街道上,又从怀里拿出来了整锭银子,递给了旁侧店小二: “打乱了店內装修,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店小二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连忙作揖: “矣呦,哪里敢收您的银子。” 林江是笑笑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在意,而后就把这帐房先生往肩上一扛,直接就给带出去了。 地上两张人皮中间也拱起了一个小拱形,在眾目之下跟著林江就走了出去,引得一帮江湖客眼珠子瞪得贼大。 他们还是没能发现在人皮底下盖著的小山参。 直到林江他们彻底离开之后,店內其他的江湖客们才连忙凑到白山帮眾旁边,把这群人扶起来。 小半柱香之后,白山派的一眾弟子才终於缓缓回过神来。 对方吹的那胭脂香气看实狠辣。 而待他们平復气息之后,眼神也都止不住望向门口方向。 “那俊俏公子本领好高啊!” “一身纯正武艺,竟可达如此程度!” “你可瞧见了?四臂皆绑著那般厚实的青石板子,却完全不为所动。” 几个弟子已是满心激动。 虽然刚才险些丟了性命,可能在如此靠近的距离瞧见大侠斗数,也是难得! 不少江湖客也是如此: “四重天的白掌门都会被拖累动作!” “五重天?” “这么年轻能到五重天?” “有没有听过他在江湖上的浑號?” “如此俊秀,应当会有名字,可我没听过,说不准是哪家出来的行走。” 七嘴八舌间,已是把那年轻人的本事抬到了极高! 白浩长调理完无息也是看向了林江离开的方向。 年逾不惑的掌门早绝了江湖意气,十数载唯念白山基业。 而今劫后逢生,心底竟泛起微澜。 当真. 好生侠义者也。 林江扛著帐房先生一路走,很快就给他扛到了踏云霞山上。 他先是寻了处空无人烟的地方,然后又让陈大酱去叫太南子,最后將人在树下。 趁著没来时分,帐房先生先行劝说起来了林江: “这位豪侠,你既然知我风鰲山名声,那也自然应当知道风鰲山上好汉多,大抵都为侠义人士,你我应当是有什么误会,犯不著这么动刀动枪。” 林江眨眨眼: “侠义人土养山匪?今日的话本子如此可笑?” 妈的。 帐房先生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漏了消息。 “公子何出此言?这定是有人污衊。您若不信,大可去风鰲山那边。”帐房先生还是一脸的严肃,“朝廷不作为,贪官害人,污吏毁命,迫使天下八方民不聊生,我们哥几个好汉聚在风鰲山上,为的就是將这草菅人命的狗官给尽数杀掉!我看公子定然是被朝廷的人骗了,才还会对我们有这么大敌意!” 帐房先生言之凿凿,无息翻涌调动,已然是使用上了“骗”之一术。 他做帐房的,怎么可能不会这种手段? 只要用了这术法,他说出的话,便会更让人信服,脑袋上的气息也会被遮掩,哪怕使用观术也看不出来。 然而帐房先生哪里知道当初,教林江的曾言就使用过骗术想要骗林江。 当时的曾言失败, 现在的帐房先生· 林江看了眼帐房先生脑袋顶上的息。 红色,蓝色,黄色。 红色为敌意,蓝色为戒备,黄色为欺骗。 嗯,还在撒谎。 於是林江乾脆伸出手,捏碎了帐房先生还完好著的另一条膝盖。 帐房先生倒吸一口冷气,牙根子都快咬碎了。 你踏马的,油盐不进啊! 终於,在这帐房先生疼得快要昏厥过去时,陈大酱带著太南子赶过来。 太南子到了帐房先生身边,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点点头: “就是他。” 之后又从旁边下了一根树枝,戳了戳帐房先生的脸: “尚能喘气否?” “我日你先人!” 帐房先生忍不住了,终於骂了出来。 “精神得很。”太南子把树枝放下了。 林江蹲身与帐房先生平视,笑意温润: “行了,老老实实和我讲讲风鰲山的事情吧。” 第九十八章 你要是不说这话,我可能还不去风鰲山了(第五更) 第99章 你要是不说这话,我可能还不去风鰲山了(第五更) 林江不嫌地面脏,径直用袖口扫净落叶盘腿而坐,与帐房先生对视, 帐房先生默然许久,似在心中权衡再三,方续道: “公子怕是不知贪官如何祸国。西北官吏三年便刮十万雪银,荒野之地本已贫瘠, 如今竟至人相啖食。” 林江没说话,只是继续听帐房先生念话。 似乎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了成效,帐房先生的语气都要照比之前更激昂了几分: “举义旗需兵马钱粮!若无饱饭暖衣,怎敌贪官朝廷?风鰲山不过向各寨徵收些资財,至於手下这些山头干了什么,我是一概不知。” 林江忽笑出声。 这套“手下所为概不负责“的託辞,倒与前世某些企业声明如出一辙。 “公子何故发笑?” “没什么,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林江摆摆手,道: “你是说,你们是侠之大者?” “不敢称侠义,但求诛杀蠹吏。” “这些贪官污吏都怎么个压榨法啊?”林江又是笑著问。 “那可都坏透了!想方设法顺著百姓家里把钱捞出来,当著街上强抢民女,提高租赁,让农民上交七八成的麦子!” “那可真是坏透了!”林江扼腕嘆息。 “是啊!”帐房先生眼色诚恳:“正是!观公子亦怀侠心,你我当同行,岂不美哉?” “你们不也在搜刮民脂民膏吗?” “啊?” “养了山匪,派他们到处打劫,不给钱就杀,”林江一拍手,“你们也够坏的。” 帐房先生脸色一僵,忽地咬紧牙关:“你在要我!” “对,就是在要你。”林江脸上笑容也逐渐消失不见: “风鰲山纵匪收钱,踏云霞饲蛛敛財,倒与我论起侠义?纵有贪官逼迫落草,尔等转头又养山匪鱼肉乡里,与囊虫何异?” 帐房先生深深喘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 “你到底怎么才能放我离开?你要金银?还是法宝?” “你把风鰲山的具体情况告诉我,详细的说,我说不定还能放你走。” “风鰲山,风鰲山”帐房先生忽然冷笑了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朝廷的鹰犬啊!” “我和朝廷可没什么关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既非鹰犬,何苦死咬不放?难道你还真是一心侠意,想要扫尽这天下不平不成?你有这本事?呸!” 帐房先生不再摆好脸色,转而看向了一边的太南子: “你这老道,是踏云霞的道士吧?看来这人帮你们把那蜘蛛杀了,你们就盲信於他? 真当愚蠢!这人分明是在拿你们当探前路的刀!” 太南子没回他的话。 “风鰲山上满是好汉,我虽不才,也算其中之一,留了魂牌在山上,若是我死了,魂牌就会顺著中间开裂,山上眾人都会知道这消息,到时候这位俊俏的公子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你们这踏云霞就等著被我兄弟们屠戮殆尽吧!” 这句话终於是让太南子的眼眉动了一下。 帐房先生敏锐的察觉到了太南子眼神的变化,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果然,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公子大概是不怕风鰲山的威胁,他单独一人,既不好追查足跡,也不好找到根源, 威胁他效果不大。 但旁边这个道士就不一样。 踏云霞又跑不了。 只要能唬得住他们,让这群人把自己放走,等回山之后,仍是能告诉兄弟们。 到时候大家一併过来,平掉这门派,重新立一个傀儡扶持! 却见太南子缓步近前,蹲身平视。 帐房先生皱眉后仰。 太南子语气很平淡: “前数二十年哉,踏云霞一直被妖物所困,帮著山贼做了许多荒唐事,今日一朝摆脱锁,重得新生,若再畏你恐嚇,这二十年苦楚岂非笑话?” “你妈的——.”帐房先生咒骂未毕,忽觉林江手掌覆上他天灵盖。 帐房先生感受著林江手掌当中传来的温度,一时间慌了神: “你要作甚?!” 林江没和这帐房先生说话,而是从袖口当中取出来了件老虎袍子。 “少爷啊,我真快吃不动了。”老虎袍子正上方那颗已经死去的老虎脑袋现在甚至都变得湿润了起来:“吃下去可能就炸了。” “就一个,就一个,你塞一塞。” “最后一个,这个炼化之后,您定是要让我休息休息啊。” 听著林江和老虎袍子打哑迷,那帐房先生眼珠子却是微微睁大。 “化悵做魂!” “你这见识倒是广,正是这一门手段。” “你若是敢杀我,山上的好兄弟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帐房先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本来你如若是不说这些话,风鰲山我还真未必会去,我於那边並不顺路,大费周折跑去风鰲山著实浪费时间。” 林江慢慢用力,帐房先生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哎呀声:“可你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兄弟,我若不把那地方斩草除根,你那些好兄弟,后来在江湖上碰到我,岂不是麻烦?” 帐房先生终是把话尽数压在口中,只是紧紧盯著林江,那眼神当中满是难言的怨毒。 林江没管著帐房先生,手上用力,猛地向下一压。 他脖子朝著旁边歪断,彻底死了。 做完这事之后,林江就把老虎袍子盖在了帐房先生身上,老虎袍子长长嘆息一声,但还是磨磨唧唧的开始啃起来了户体。 可刚吃到一半,老虎袍子却忽然停了口,品了两下嘴。 “怎么了?吃不动了吗?”林江摸了摸袍子。 “不是,味道不对劲。”老虎袍子总算是尝出来了:“我知道了!这具身体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是。”老虎袍子非常肯定:“我炼化悵鬼肯定是要尝魂的,血肉之躯当中究竟有没有魂魄一品便知。” “可如若是没有魂魄的话,这人又怎么能够跋山涉水从风鰲山到这里来?” “不晓得。若是有什么宝贝,能提前把三魂七魄存在那方,说不定就能达到如此功效 林江默然思索。 果然,这风鰲山寨里面,恐怕有不少“宝贝”。 风从山巔吹,一路至西北。 待到这股打旋的风匯入阴云密布的风暴中时,黄刀子也是掀开了骑马车的帘子將头探出,向外一看。 远处的山坳顶上乌云密布,风捲成沟窝眼,垢在云顶山癲。 隱隱约约之间甚至能听到乌云之中传来厚雷惊鸣之声,骇而惊然。 远处就是风鰲山。 压下心头念想,黄刀子驱车赶往了山附近的一户镇子,那是周遭著名的匪镇,进了那边之后,自己就能够联繫到风鰲山的好汉们。 又了一整日的时间,车架疲惫的黄刀子总算是到了地方,他下了车之后,却实在是没时间休息,只能急匆匆的將自己两房小妾安排到户信得过的人家手里。 而后便急匆匆去了风鰲山的档口。 將自己的引荐信交给档口那处正在喝酒的好汉,眼见著好汉顺路上了风鰲山,黄刀子便在此地等待。 坐著坐不住,得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走了两圈之后,心又乱,只能伸手按住太阳穴,长声短嘆。 终是在用脚步印过房间每一个角落之后,刚才上山好汉下来了: “你是乱地那边来的吧。” “正是。” “跟我上山去。” 好汉虽是这么说,脸色却並不怎么好看。 黄刀子敏锐的看出来了异常,他压低声音,小声询问: “哥们,怎么回事啊?” “黎七去乱地收债,结果魂牌位碎了。”好汉冷声道。 “啊?” 第九十九章 告別 第100章 告別 血肉无魂,却能够生龙活虎的走上这么远的道路,还能在卖滷肉的摊子里面和白山派的掌门斗上一番。 光是这一看,便是能瞧出来风鰲山稀奇古怪的本领许多。 既然没有三魂七魄,老虎袍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吃,径直缠上林江哭诉: “少爷啊,虽说旁人家爱挑丰腴好生养的,可也不能硬往我嘴里塞肉啊!我吞咽不下去了,我是真吞不下了!” 怀中的灯笼探了出来,骂了一句: “你这骚浪蹄子,吃不下便罢了,趁机往郎君身上缠算哪门子道理?呸!没羞没臊! 我看你这张脸啊,简直要比铁锻的城墙还厚几分!” 老虎袍子却也不甘示弱:“怎得?我这披风天生就该覆在少爷背上。倒是你这灯笼, 莫说贴身,郎君肯提著你便是福分!” 又是一抬脑袋,竟是有些嘲讽般的看向了灯笼“气不气?气不气?灯笼只得留掌心,贴不得少爷身嘞!” “你!” 灯笼表面的幽蓝光芒肉眼可见地转为赤红,甚至隱隱蒸腾起雾气: “你这贱人!和我决斗?老娘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娘便不是这个灯笼!” “嘿嘿,我现在牙中存了两號悵鬼,一號百貌山贼,一號咒方师傅,岂会怕你?” 两件法宝滚落地面缠作一团。 林江盯著她们俩的方向,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在隱约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两个女子滚在地上,互相撕扯髮髻。 眼见著两个法宝打的越来越欢,扬起一地尘土,林江没有办法,只得左右手各提一件劝解: “何必爭吵,真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哼,谁和她有真感情?” 两个宝贝还是彼此看不上眼,对哼了一声。 倒是夜明珠从林江的袖口里面探出来,深深嘆了一声: “老弟啊,你这福气可真让人羡慕啊,有两个如似玉的大姑娘为你爭风吃醋。” 林江:“?” 他先是看了看左手灯笼,又是看了看右手的虎皮,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两个哪里有什么姑娘的样子。 也许法宝有著一套自己独特的审美? 旁侧太南子眼瞧著林江身上热闹闹,不由下意识伸手擦了擦额间汗。 虽是一直窝在踏云霞上,但毕竟歷年办大典,太南子认识的江湖客也不少,其中不乏几位挎兜当中银两多的,会买上一些討要细软的奇妙法宝贝在身上。 可像是林江这样闹闹腾腾的,太南子可是第一次瞧见。 太南子没学过耳听之术,其实並不知道这些宝贝在闹腾什么,只是觉得它们颇有活力。 安抚好宝贝之后,林江就开始去摸这只剩下半截的帐房先生,从他身上翻出毛笔、算盘及两截形似木柄的物件。 覆著半透明人皮的黑红木柄稍加摆弄便知是皮影傀儡部件,只是縈绕其上的黑红煞气,腐皮如蛇一样,顺著林江指尖往上爬。 不似好物件。 林江凝神,將手搭在耳朵后面,成收音状,调息动用耳听之术,开始听地面上三物品之声息。 判官笔寂然无声,仅是柄可隱形的铁製奇兵,並无什么太多特殊。 铁算盘有声音,但很模糊,像是金铁一样的交错声。 林江问了一下夜明珠这是怎么回事,夜明珠便向他解释道: “有不少法宝被铸造完成之后,並无自主意识,你让他们说话也著实费劲,能发出些金石交错的声音,已经算是极佳。” 语带悵然补充: “天材地宝或可初诞通灵,余者经年累月也未必孕得半分神识,即便成了,亦不过初踏先天宝贝起跑线罢了。修行之路漫长,不光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就连我们这些法宝也是一样。” “老哥必是天生灵材所铸?” “非也。”夜明珠微晃:“我最开始同这算盘一样,只能发出嗡鸣声,却因为本身值几个价钱,经手了不少商贩,经漫长岁月,才养出了些许灵光,后来又被老爷购入,得了机缘,让我了解到了宝贝一途,之后日日修炼,才终於得了如今灵芒。” “此中当真有大毅力,老哥这份心志,怕是许多修士都难及。”林江感慨。 “算不得什么大毅力,只是想著不能浪费自己这一身灵智罢了。” 和珠子谈完这些之后,林江便把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件宝贝上。 两片木柄能说,其声却艰涩如锈“控物化皮—” 夜明珠绕其飞旋,白芒扫过便落回林江肩头轻晃: “老弟,这俩胚子不成器。” “怎讲?” “他们的本领是让一张人皮像活人那样运动,除非这人皮化形被杀的,否则其將会完全忠诚於主人,整个身体构造也和正常人无异。” “岂非妙用?”林江想了想,觉得这其实还是个挺好用的手段。 “光论功效確实是个好宝贝,坏就坏在製法上。”夜明珠解释道:“两件宝贝本事不足,没办法支撑寻常人皮,需得另加炮製。这人皮只能用未满双八的少女,让那少女活著时分,用刀子將皮剥下,切完了还不能死,这样一来,阴气才够。” 夜明珠飘至小山参携来的两张人皮上: “这两张皮画的人形已毁,再不能炼作侍从。老弟若想用此宝,须得另害两个清白姑娘。” 林江闻言之,再看手中这两个木柄,已经再无任何看宝贝的意思了。 有些东西能留著,但有些东西留不得。 五指一獴,林江手中木板登时碎成备粉。 “若是需要侍从,袍子有悵鬼供我用,灯笼也能幻化出隨行队伍,倒是无需靠这这等下三滥手段。” 珠子闪了闪,显然对林江的这个决定非常称讚。 若是没有灵知的宝贝,那也便算了,毕竟刀不能决定自己被握在谁手里,可大兴中有不少宝贝是有自己想法的,是有些会主动蛊惑持有者杀人害命。 那就该毁掉了。 彻底毁掉手里这两件邪物之后,林江垂目望向地上人皮,想来是那帐房掳了过路女子,活剥人皮炼作法器。 生前惨死,死后亦不得解脱, 风鰲山自翊满门豪杰,单凭此事,便与“好汉”二字云泥之別,只是一群披著好汉皮的畜生罢了。 真豪杰確实当是快意恩仇、无拘无束,但也更须路见不平拔刀起。 林江遂对太南子拱手: “道长,还请给她们做个法事,就此超度了吧。” “善。” 踏云霞虽以武立派,但到底承自道门,弟子们平日除习武,亦常赴乡间做法事谋生, 对超度一事並不陌生。 太南子把两张人皮收好,准备带到山上去。 林江瞧了太南子一会,才道: “风鰲山那边閒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接下来要去一趟兴元,然后就会转向向西,去一趟风鰲山。” “公子言重了,”太南子摇摇头笑道:“既然已是脱离了那蜘蛛控制,我踏云霞又岂会怕山贼报復?只是公子,你现在直接去风鰲山,会不会太过著急了点?我知道公子您本领高,可风鰲山那地界———.还是凶险。”“ 这话可是真情实意。 点星之下,人是可以被堆死的。 这位公子虽说厉害,可目前来看,却並未展现出来点星那般神仙妙手。 单打独斗可能没人能比得上他,可山寨毕竟是山寨,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风鰲山那群贼人都在自己山头里放了什么东西? “放心好了,我自然不可能到那闷头去打,直接就往风鰲山上跑。”林江笑道:“我这边人少,目標小,且打且退,总能把这匪窝给彻底打疼。” 风鰲山家业大,不像是之前林江单独杀些小打小闹的匪贼,虽无点星境高手,但蚁多亦能食象。 哪怕是他这一身刀枪不入的皮囊,真要是被什么稀奇古怪的本领法宝给暗算了一把那也挺危险的。 抱残守缺,本领无完,还是得向铁皮子和玄仔细问问打探打探风鰲山情况,如此知已知彼,才稳妥些。 “可惜踏云霞式微,尚无可成大器的弟子。”太南子授须沉吟:“但我可以修书一封,给现今天下几个名门,江湖名门之中,確实有些侠义辈,看了书信的话,说不定会有些遣高人去风鰲山,到时候应当能帮上公子的忙。” “足感盛情。” “哪里,不仅仅是帮公子,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就是不知道公子要何日离开?” “今日下午便走。”林江道:“在长云留的太久,虽说山下那家猪头肉味道甚好,可总是吃一种口味,终归还是会腻的。” 太南子喉头微动,终是將挽留之词咽下,肃然长揖: “此一行,公子西去,还望武运昌隆,断了贼子气脉,斩落恶人心头。” 林江亦是作揖回礼: “借道长吉言。” 青衫折转时,碎金正洒满石阶。 连手带袖,挥手告別,只捲起几片树上不稳的青叶。 太南子遥遥眺望林江背影。 今日阳光好,山景也妙,只见那俊俏公子背后跟著家丁,肩上隨著山中精灵,顺青石下走,影子渐长。 第一百章 出长云,望风鰲 第101章 出长云,望风鰲 与踏云霞道士们作別后,林江他们的马车碾过北去的车辙,將长云拋在身后。 接下来就是乱地的后半程了。 按照刘掌柜的描述,这乱地后半程其实要比前半程更严重,土匪山寨聚在这里,如果没有方骨头下发路引在手里,大多数武行当都得乖乖缴银子,並无例外。 小山参听了这话,兴奋的不能自已,她甚至连连向刘掌柜確认了两遍:“真有那么多山贼?” 到刘掌柜的首肯之后,小山参已经高兴的挥舞起来了自己的大锤子。 林江总感觉自己好像把小山参给养歪了。 嗯,这肯定不是我的错。 然而,马车在路上走了三天,马上就要出乱地了,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路边几乎没有再看到山匪。 偶有几撮也是山沟里流窜的散兵,並无什么本领, 那些草寇委实愚钝,见著华贵车驾便莽撞挥刀,转眼就被陈大酱和小山参卸了手脚关节,倒在地面上连哭带嚎,淒悽惨惨。 盘问方知,黄刀子寨主莫名失踪,匪寨顿作鸟兽散,拧不成一股绳。有卷细软遁走的,有爭著坐头把交椅的,闹的林子里面散沙一群,完全不成气候了。 在把这些山贼送上了往生路后,林江一行人又是前进,途经哨岗,俱是人去楼空,徒留满地狼藉。 乱地的山匪就这么散了。 没有脊梁骨的人拧不成一根麻。 “咱们都快从这地方出去了,怎么没有人喊一句此山是我开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小山参坐在林江的肩膀上,声嘆气。 念完这话之后,她甚至还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刘掌柜,引得后者尷尬笑笑。 刘掌柜也是没想到啊,这地界里面的山贼和从地里面长出来的一样,一茬又一茬,根本打不完,结果自己家少东家一来,就给打散了。 只能说一句少东家厉害。 可这对小山参来说没用。 她已迈出成为大侠的头一步,却在第二步了石子。 没有那种古典派的山贼供她收拾,押送到官府,这岂不是就成不了大侠? “先前倒的匪徒算不得数?你可已经敲倒了好几个山匪了。” 林江屈指轻戳小山参,小山参很生气,立刻用墨画的小手住林江指尖较劲: “那些算哪门子山贼!连套黑话都不会的毛贼,就算解决掉再多,也不能算大侠。” 小山参非常执。 林江感觉小山参脑子里面的大侠应该是一套特定的公式,满足这套公式之后,那么这个人就足够被称之为大侠了。 刘掌柜捻须笑道: “神草君谬矣。侠者不在擒了几多贼寇,而在胸中道义。我见神草君身上已经有了大侠风范,称上一句神草侠客也未尝不可。” “当真?” “千真万確。”刘掌柜可不是在哄小山参:“江湖当中自称侠客者多了去,可大多数都是以侠自言,所作所为未必担得上这个字,但神草侠客所擒所灭者大多都是手中沾著无辜人血的恶贼。若你不算侠客,江湖上也就没有几个人能算得上侠客了。” “真的?嘿嘿。” 小山参痴痴笑著,一骨碌攀上林江肩头,细腿快活地晃荡: “神草大侠,嘿嘿,神草大侠,这名字真好听。” 林江乾脆把小山参放在自己正对著的椅子上,煞有介事作揖: “神草大侠!” 小山参洋洋得意扬起身子:“正是我!” 忽觉该回礼,忙端端正正拱手: “林—林大侠!” 刘掌柜漏了声笑,见林江警来,立刻正色: “少爷,估计再过段日就到兴元了,届时我便在兴元辞行。” “到时候你和大酱一起先回去吧。” “这怎么行!”刘掌柜还没说话,正在驾驶马车的陈大酱先是一板一眼的喊了出来: “东家让我把您送到京城,让我陪著您,那我就得把您送到京城!” “你本事不如我,不如之后和刘掌柜一起回去,两个人走水路也会有个照应。” “不行,我必须得听东家的话。” “我接下来打算绕路去风鰲山,目的地不是京城,那边贼手多更危险。”林江也是非常认真的劝劝陈大酱:“你跟过去的话反倒有危险。” “那也不行—”陈大酱开始绞尽脑汁寻思该如何让林江把自己留下: “少东家,我这人说话就是一板一眼的,说是要陪著您到京城,那怎么说我也必须到了京城再离开,您如若是觉得我可能拖后腿,我就直接守在车上,哪也不去,毕竟车里还有您的许多银两,您真要是去忙什么事情,没人守著车的话,岂不是金银都不见了?” 陈大酱很执,他向来如此。 林江无奈,却还是答应了陈大酱。 主要陈大酱说的也確实有道理,自己身边人太少,分身乏术,哪天夜黑风高,他和小山参去杀人咳咳,討匪,马车这边没人守著,容易被见钱眼开的人直接顺了去。 那样自己回来之后,可就是一穷二白了。 “那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少东家实在太客气,护院职责所在。”陈大酱砰砰拍著自己胸口:“若是没法子保护僱主,还算是什么护院?” 晚些时分,林江自怀中取出太南子相赠的功法册。 根据太南子所说,这本册子上对於整个踏云霞功法描述的非常详尽,只要照著册子看上一遍,纵是山野樵夫依此修行,亦能初窥踏云霞门径。 林江掀开查看。 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再抬头时,天上月亮已经走了一半。 “有趣,有趣。” 林江口中嘟囊两声。 术法千奇百怪,追根溯源却又都是些务实的手段,正如太南子所说的一样,这门功法源自於登山,內中细节都可匯於一个“登”字。 以足为媒,引入脉,初习者不过脚力雄健,行山路如履平川;待无息凝成脉流,纵是镜湖冰面亦能奔走如飞;至大成时,无网如絮裹足,踏片叶可登云。 不过这本事也並非全无缺点,林江细细研究下来,这项本事还有两项不可避之缺陷。 其一,纵云梯终需阶石,当年太南子与开派宗师借石壁腾挪,想来便是此理;其二, 初习者日行百单八步即然竭,须调息周天方能续行,非得积年累月走够十万八千步,方得使这门功夫脱胎换骨。 不过这对於完全没学任何身法的林江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本领。 他依著行气法门將然息灌注双足,几个腾挪纵跃间,虽未见云霞隨身,却觉步履轻若鸿羽。 当真是好本事啊。 欣喜的朝著周围山石怪树上奔了一阵,是能轻而易举翻越轻落,看著旁边陈大酱连连鼓掌,直道:“好轻功!” 小山参也是挥著手,吵吵: “好厉害!好厉害!” 林江顺著树上下来之后,又招了招手,將小山参和陈大酱都唤过来了: “来来,你们俩也照著这门本事练一练。” + 陈大酱面露惊然:“少东家,这是踏云霞的手段,我和神草君学到手里是不是不大好?” “太南子已同我说过,不介意我把这门手段交给你们两个,但如果你们两个之后再想教给他人,还需得考量心性,此门轻功若是遭到了窃贼手里,倒是挺难对付。” 陈大酱认真点头,小山参確实挠了挠脑袋顶上的小红珠子: “我能教谁?教松鼠踩松果么?” 林江轻笑一声,却忽的心头一动。 自己心口当中的棺木悬掛之地,正有人在轻声呼唤。 思念一凝,发现是铁皮子正在叫他。 盘算一下时间,林江察觉到铁皮子应该已经是到京城了,说不准是打探到了些孙忠的事情,便闭上眼睛,心念深沉。 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那棵枯树之下。 棺材当中,铁皮子正在轻声呼唤: “大公子前辈?大公子前辈?” “我在。” 听得林江回话,铁皮子立刻笑道: “大公子,我到京都了。” “一路可顺利?” “没遇到什么杂事,就是铸念司里有几个狗东西在那说閒话,都被我给收拾回去了。”铁皮子嶗完閒聊之后立刻道:“大公子前辈,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孙忠消息。” “情况如何?” “孙忠近日来一直没去刑部,据说是接了一旨调度,被外调出去了,他现在不在京城,我没法接触他,只能先帮您查一查生平。”铁皮子道:“大概需要七日左右。” “没关係,这些已经很重要了。”林江道:“他去什么地方了?” “去北部草原了。”铁皮子道:“这两日大兴当中有几处地方天生异象,我也是回来才知道。” “异象?都是哪?” “北方草原一处,京城旁边一处,西北境內一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西北境內· 林江不由得下意识的想到了风鰲山。 那边正在西北境內。 话说到这里,铁皮子却明显顿了顿。 林江敏锐的察觉到铁皮的话里有话。 “还有什么事情吗?” “大公子前辈。”铁皮子话里带著点迟疑:“我有事想托您帮忙。” “你说。” “我这有位病人,您可否渡得一层真来,试试能否疗愈得了他的伤势。” 第一百零一章 求治病也 第102章 求治病也 林江摩挲下巴。 这铁皮子是看了自己上次救玄,才起了这心思啊。 “你仔细说说。” 铁皮子听这语气便知有戏,忙接道: “我有个兄弟本事了得,但早年遭人暗算留了暗伤,积年累月已成命关桔,既折寿元又阻修行。 “见公子救得酒蒙子,便想討教这等手段能否治暗伤?” 林江:“....—· 你问我,我问谁啊? 我哪知道我这个手段能不能用於治疗暗伤啊?这玩意我也没试过啊! 救玄本就是情急试手,本著死马当活马医才去试一试的。 可话不能这般说。 林江沉吟片刻: “你想让他直接碰棺片?” 林江的道行皆是通过棺材传递的,可如若是旁人直接握住碎片,那岂不是相当於暴露了这棺材碎片的能力? 这个头可不能开。 “断不敢!”铁皮子连忙解释道:“京城梁画山擅绘吞吐山河图,可借画作承载公子手段,把本领画在其中,而且这过程中梁大师也不会露面,只会借我份上等画作一用,您渡无过程尽数只有我一人,不会有旁人瞧见,安全的很。” 梁画山。 赵爷提过的点星大家,专精画功,自已到时候去京城还要登门拜访,询问一下他是否知道那位给小山参点了晴的女画家。 不过林江確实没想到,铁皮子竟然能联繫上这位点星的高手。 “前辈,此事对我非常重要,我说的那位兄弟是我大哥,如我亲人一般,若蒙援手,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这可没有刀山给你爬,也没有火海给你下,”林江沉吟片刻,道: “你知道风鰲山吗?” “知道,那地方我常听说。” “嗯?”林江眨眨眼,没想到铁皮子还知道这些。 “您对风鰲山大概知道多少?”即是要讲风鰲山,铁皮子便先问了一句林江对山头了解多少。 林江道: “他们说自己是侠义之士,聚在一起为了反贪官污吏。” “公子万勿轻信!”铁皮子连道:“风鰲山早年確是这般,如今早变了味。” “此话怎讲?” 即是林江问,铁皮子自然毫无保留,竹筒倒豆般说道: “西北官场糜烂,自圣上不理朝政愈发猖獗,民生凋时出了几个硬骨头,他们宰了贪官逃至风鰲山,拉扯起了一匹队伍,现今渐成气候。” “至此倒与风鰲山人所言吻合。” “若止步於此,確是侠义堂,可这般势力怎会不招豺狼凯?” 铁皮子声线沉了沉: “朝廷当中有一些官员,一直不受待见,被分配到了苦远地带当官,他们觉得风鰲山是个机会,便出钱砸人投资这山头,养出更多的兵力,待养成气候投效大將军,匪皮换官袍,如此一来,便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升官进爵。” 林江听了这话,不由挠了挠头。 耳熟啊。 这套路怎么听著这么耳熟? “这些官儿进山后,先毒杀起义头领,又夺了话事权。风鰲山旧部里清高的走了,剩下那些眼皮子浅的早教金银蚀了骨,那里还是什么侠客?” “向善如攀崖,墮恶似滚石。”林江感慨道。 “正是。”铁皮子也感慨道:“如今山匪嘴上掛著替天行道,实则早被酒色財气醃入味,再叫他们啃窝头喝凉水,谁肯?” “那他们现在可入帐否?” “將军府已派人与之接洽,待尘埃落定,风鰲山便成正规军。” 铁皮子讲完了这些话,接著嘆道: “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文官骂得狠,倒教我听得七七八八。” 难怪风鰲山藏著六重天。 官场斗爭,斗出来了这么一个硕大匪窝。 “那现在风鰲山附近可还有官?” “有,就算是当地官员被杀了,朝廷也总不能不派人过去,可惜西北侧太远,又有大將军从中干涉,文臣们实在是动用不出自己几分力量,只能扔了个软骨头过去,边是在那里守,边是监视风鰲山。” “原来如此。” 林江脑中已经对著风鰲山滋生了许多概念。 “现在地界有著一种微妙平衡,山贼占一道,官员占一道,唯独当地百姓夹在中间, 倒也算不上是苦不堪言,却过得没那么舒服自在。”铁皮子念完这些后转而问:“前辈怎突然问起风鰲山?” “我前两日路过一地界,里面有山匪,都是受风鰲山指示。” “这—”铁皮子还真没听过这个,他原本以为风鰲山顶多在西北那一片作乱,却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还伸手到了別的地方。 “我瞧了那地界的情况,心中甚是不爽利,又是知道幕后元凶是这土匪山,便寻思著若有机会,就狠狠敲著风鰲山脑袋一下。” “嘶!” 林江透过棺木瞧见铁皮子五官皱作一团,本年轻的脸也变得拧巴起来。 “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弄”铁皮子思来想去:“朝中虽有人不满大將军,但西北天高路远,若派兵围剿恐反逼大將军亲自下场,那时候这山头反倒更啃不下来了。” 话音初时犹疑,林江却见棺外青年摩下巴,眼中精光渐盛。 片刻后,才道: “或许——晚辈还真能助前辈一臂之力。” “请讲。” “京城直接派兵过去不太现实,但铸念司这方可以游说一些京城当中的势力,让他们遣出一些能人前往风鰲山,人数不用多,但却能弄得精,只要能解决的了风鰲山匪头,剩下的散勇不攻自破。” “斩首?” “没错,正是斩首。”铁皮子把思路授清楚了:“若是能敲掉大將军的牙,京城內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做这事,而我在铸念司当中有些能量,我也能带些法宝前去支援。” “那便这样。”林江道:“我竭尽全力帮你治你大哥,你这边帮我搜寻些风鰲山的线索,合力对付风鰲山,可否?” “前辈放心。” 听著交易达成,铁皮子也一下来了精神,“若是您能治好大哥,我便能请得动铸念司几位前辈,他们如若肯出面,风鰲山这事大抵可以解决。” “好。”林江点了点头:“我先渡你次一,你且去试试,若见效,再议破寨方略。” “多谢大公子前辈!” 另头的铁皮子急匆匆就去取可以储存一无的画像,没过多久,他的声音便重新响起: “大公子前辈,我已准备完了。” 听完这话,林江一便不再迟疑,直接对准了铁皮子所在的那具棺材位置,调动丹田, 提起一无,向著其方向吹了过去。 京城某间石室之中,铁皮子关岩睁开眼晴。 他立刻把正盖在棺材碎片上的画拿了下来。 放在手中端详。 这句话上画著的是山河湖海,皆是由水墨点成,是梁画山所铸的宝物之一,可以將一无存於其中,根据施术者本身息类型不同,整张画卷之上呈现的色彩也是截然不同的。 金戈气染则山河鎏金,铸念司的灼息却叫峰峦燃火。 而当关岩看到手中画面时,不由立刻称讚了一句: “好生漂亮!” 此刻掌中千山叠翠,桃天李艷漫染溪涧,竟还透出缕缕草木清气。 哪怕不將其中息释放,仅仅只把整个画卷当作是一件漂亮的佳品来看,都已是足够优秀。 关岩马上就压下了欣赏画卷的心思,急匆匆起了身,朝著石室外跑了出去。 靴跟敲过幽深长廊,待遥见城墙耸根时,满耳已是市井喧。 驼铃叮噹碾过青石,西域来的客人兜售著少见的香,绣轿珠帘映著锦衣少年,茶幌酒旗招展处,恰是帝都风流。 他没心思去看街上美景,目不斜视穿街过巷。 不多几刻,便到了一处被厚门大院的宅邸。 顺著宅门进入,热浪裹著爭执扑面: “你这手法不对,按这么炼下去,这宝贝定是生不了灵知。” “爷的新式炼法轮得到你指摘?” “看到我锤子了吗?锤子又跑了。” “莫不是又去了楼?” “娘的,又偷老子银子!” 眾人见关岩至,神色俱是一僵,唯三两人堆笑寒暄。 关岩礼数周全地侧身避开。 同路过的人轻念几句,又找了位小伙子耳语两声,终在偏室寻得自己这次要找的人。 幽室方桌上珍材罗列,男子执浑圆鉴器逐一点验。 每敲一下,圆头小锤都会念一首: “过。” “废。” “哪个龟孙呈的次货!” 这男人脸上未有鬍鬚,瞧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穿著身普普通通的衣裳,脸上却有两道极深的法令纹。 可他身上风范不减,无论走於何处,皆是能引得周遭齐看。 “大哥。” 关岩轻念一声。 男人这才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关岩,笑道: “好不容易才回来,为何不好好休息一番?” 此人姓高,名宝瑞,字之,乃是京城铸念司总管,年纪轻轻便有了六重天修行,如若不是身上带伤,怕是能以不到四十五的年纪就证得点星之姿,乃是京都当中顶尖的天才。 “大哥。”关岩从怀中抬出来了封画卷:“我啊,是给您送药来的。” 第一百零二章 何人有如此医术! 第103章 何人有如此医术! 高宝瑞望著关岩轻嘆。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从一片废墟当中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小伙子挖出来,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小伙子竟是也长成了如此这般。 而关岩关心於自己,高宝瑞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打自己受伤,至今已经过了六年有余,在此期间,关岩每日跑东跑西,费尽心力, 前段时间听说有一仙人遗蹟,带著些兄弟去了那地方,想要从那里弄来仙人的本事,来给自己疗伤治病。 不曾想到却触发了遗蹟里面的保护措施,被一颗断龙石绝了后路,险些彻底困死在其中。 一同去一共七个人,结果回来的只有四个。 也正因为这件事情,关岩在铸念司当中本蒸蒸日上的名声出了些岔子。 这些事情高宝瑞全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他深知不能让关岩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否则迟早有一天,关岩会在这件事情上丟掉自己的性命。 “关岩,我没事的,真不必如此劳神。” 高宝瑞伸手拍拍关岩肩膀,安慰他,这下可把关岩弄得有些急了,脸都跟著得发红“大哥,这次说不准真有用!” 急急展开画轴,展示给高宝瑞, 高宝瑞本不在意,可当目光扫过这画卷之后,他那眼眉却也微微动了下。 只见素绢上春山含翠,流云竟似在宣纸间浮动,好似一派春意尽数绘於卷中,明目的让人睁不开眼。 高宝瑞认识画轴,知道这是梁画山的宝贝,也知道其中功效。 可画中一无怎会如此鲜活?是谁的手笔? “你这是—从哪来的?”” “画轴吗?我特地去找梁大师借的—” “小关,別和我打马虎眼,我是问这画轴中一无是从哪来的?” “之前不是去那仙家府邸吗,那其中有些纳手段,我將其学了来,回来之后试了一下,发现效果极佳。” 关岩张口就来,胡编乱造一通,半点不带结巴的。 大公子不愿意让自己的棺材暴露,关岩便是想了许久谎话,最终乾脆把所有一切全都推到断龙石已经压下的石穴里。 反正若是想查证,就得跑到青泥洼去,要么把断龙石打开,要么顺著卜算子当时刨出来的洞进去,困难极大。 高宝瑞盯著关岩看了两眼。 关岩不为所动。 “唉,你小子。” 高宝瑞这才无奈嘆息,將画卷铺平放在桌上,然后把手压到画卷。 调运自己无息,缓缓同画卷之中的相触。 哪怕此画如此绚烂,画中一无何其珍贵,高宝瑞都其实並不认为这画卷当中的本领能够帮助自己。 六年间,他试过的灵丹妙药不下百种,现在一颗丹药吞入喉中,只要喷吧一下舌头, 药里什么品方他都能说个一清二楚。 国手见了他都直摇头,说除非寻得当年京中奇人药师,否则不得救。 区区画中灵无又怎能逆天改命? 可毕竟不能拒了关岩好意。 哪里可能是炼得一无,定是从什么地方换来。 无息慢慢向画卷內探涌,高宝瑞的神识很快就接触到了这画卷內部。 他精神忽然一恍惚,似是看到了片柔和的温光。 绿琉璃似的屏障后,春风裹著药香翻涌而至。 这股生机自上而下,由掌心通向丹府,再从丹府灌入丹田。 直接就流入了他丹田当中的那块暗疮! 尚未等高宝瑞反应过来,他体內那块影响了他许多年的暗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癒合! 高宝瑞表情好似青天白日见了鬼。 他这伤於六年前应对个颇为难缠的邪人所留,只要那邪人还活著,那这暗疮就会压在丹由中,无论是用哪方药物都难以医治。 可在今日,既不把脉又不吃药,凭空渡来一缕烈,许久未动的伤病竟是开始癒合了! 画卷上的流彩眨眼间便烟消云散,隨风盪流,整个画卷又变成了原本的水墨之画,高宝瑞愜地抬起手掌,看向掌心,心思念头纷而杂已。 时至关岩在他耳畔旁边连唤数次,才终於把高宝瑞的思绪拉扯回来: “大哥,大哥?情况如何?” 高宝瑞刚想说话,可才刚一开口,一缕青气脱口坠地这石室地板间有些泥土,沾染到这生无之后竟是令草木破土而出,沙石拔地而起。 高宝瑞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於房间当中匆匆寻找,终於找到了处乾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直接开始调息。 旁侧小锤见此状,凭空而起,对著高宝瑞脑门子上轻轻一敲。 小锤当中传来了几声吧唧嘴的声音: “暗伤再愈!绝了!关小子!你这渡来的无真有用啊!” “当真!我再去求—-弄些来。”关岩大喜过望,两个眼圈一红,竟是有些哽咽。 “毛躁小子,急个什么劲!”小锤也照著关岩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只不过这次並非是动用道行检测其身体情况,而是货真价实的教训了一下:“你大哥这旧伤缠身,哪能一口气治的好?治病无息虽好,却最是刚烈霸道,再胡乱灌注怕要適得其反!” “是我太过焦急,太过焦急。”关岩用力擦了擦眼角泪水。 真的有用! 真能救得了自己大哥! 好事,好事啊! “关小子,你和我说实话,你这烈是从哪弄来的。” 关岩梗著脖子:“我最近学来的。” “你小子!” 锤子追著关岩屁股后面,关岩开始满屋子: “锤爷!我哥在闭关!” “哦,对。” 於是锤子想要轻轻的敲打关岩的脑袋,关岩手脚的快步跑。 闹了一会,锤子终於把关岩压住了: “我不问你此法门来源,但你可得说说代价,天上没有白来的馅饼,在此中欺瞒我可没必要。” 关岩整了整衣襟正色道: “是这样的—” 剑州边界,兴元城。 虽与渝乡韩柏同属大城,然剑州少水路,商道不及渝乡通达,繁华自逊三分。 正午时分穿过灰扑扑的街市,三人隨意挑了家插肉麵馆落座。 所谓插肉麵,需取方正滷肉斜切入碗一一平插唤作“理“,令肉香沁透汤底;斜插谓之“现“,令汤麵平添三分姿色;唯独不可竖直插入,形似立碑犯忌讳。 管好不好吃,倒是很讲究。 陈大酱和刘掌柜全都只吃了一碗,林江吃了三碗,还偷偷拿了一根给小山参,小山参虽然吃不到味道,但她却很愿意嚼麵条,就小山参自己说,麵条的口感吃起来要比妖丹好。 马车碾过城郊麦田,终见镇外著座商行。 商行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皆是来总行提货的贩夫走卒。 此处专收渝乡货品分包转卖,为节省城內高昂地租,索性在郊野租用细田,於阡陌间建起宅院,这样一来,又能剩下钱財,又能留出地方。 虽说是水行分支產业,不算太大,却是做生意的触鬚,须得时常派人来这看。 刘掌柜先行下了车,片刻后拥出十余人列队相迎,领头是个身量近乎方形的妇人,挪著滚圆身子上前福礼: “东家半月前便传信说少东家要来,可算盼到您了!” 这女子抬起眼看著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江,当瞧见林江那张脸时,眼晴都直。 一脉豪爽的姿势,瞬间就变得扭捏了起来,一只手捏著裙角,另一只手握著手帕,朝著林江方向千姿百媚: “都说少东家生得俊,今日得见,简直是俊得过分嘞。” 刘掌柜清咳了一声:“广掌柜,少东家欲留宿一宿,可有空房?” “有!早备著三间上房呢!” 圆润妇人如梦初醒,忙引眾人入內。 旁人皆由伙计引路,唯林江得广掌柜亲引。 “少主可曾游歷过兴元?” “初来乍到。” “定要多住几日,咱这儿山水养人,姑娘更养眼。”说罢眼波流转著横扫过去,林江但笑不语。 厢房確属上乘,青纱帐配紫檀榻,博古架缀著鎏金香炉,典雅。 广掌柜又叮嘱了两句,挥了挥手帕就离开了,林江则是先在床上坐了一会,而后內视开始感应。 在一片虚无之中,他见了位於踏云霞的那尊棺材,林江心有所感,只要自己伸手触碰那具棺材,那么他便会瞬间跨越这山河湖海,直接出现在棺材內。 不过为了避免整个商坊寻找他而忙得上蹄下跳,林江压住了自己尝试的心思。 还是找到下一具棺材后再说。 这样就算是自己传送走了,也能够直接再传送回来。 收敛心思,林江正打算结束內视,忽然,林江感觉到有人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他下意识的垂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个金色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边。 金色小人拉了拉林江衣服,短胖手指执著指向大殿东廊。 “你要我去那里?” 金色小人点了点头。 林江被勾起了好奇心,跟著金色小人一路朝著那方向走去。 终於,他来到了宫殿东侧走廊。 此刻的东侧走廊已经被彻底清理开,一条慢而悠悠的道路通向深处。 这条路,被小金人们修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目即可观天下 第104章 一目即可观天下 林江凝视著幽深走廊,心头好奇渐浓。 这走道究竟延伸向何方? 眼见金色小人仍在身畔雀跃欢腾,几个竟从掌心凝出嗩吶状乐器吹奏不休,林江不愿拂了它们的兴致,便沿著石板路缓步前行。 小人们或翩然开道,或鼓乐相迎,沿途热闹非凡,雀跃不已。 穿过廊道剎那,视野陡然开阔。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露天长廊。 露天长廊豌眼前,几缕昏光自外斜斜渗入。 林江驻足无遮处举目远眺,天幕依旧漆黑如墨,垂落的燃尽星辰泛著温红余暉,正是走廊光晕的源头。 星河入目后,他垂首俯瞰,但见宫殿盘踞绝巔,廊外废墟自山脚绵延至天际,似是一派末日景象。 林江缓缓抬头,目光越投越远,越过那些废旧的建筑,越过了那残破的城墙,看向了蔓延一片黑色的荒野,在那荒野之上,还连接著无数塌陷的屋檐。 远处昏暗的地平线拉扯的极远,平坦至极的方圆一望无际,似是正漂浮在一片漆黑的海洋上。 这內景天地竟如此广! 他脚下纵横交错之间,如此巨大的一片城市,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身侧金人们已叠罗汉般攀附栏杆,无面小脸齐刷刷仰观残垣。 前排几个垂首低眉,哪里还有刚才吹奏嗩吶的喜悦,儘是一派失落,几乎要將脑袋查在石板上。 林江蹲下来摸了摸这些小人: “你们知道这是哪吗?” 小人们齐刷刷的点头,还有几个在林江面前跳,似乎想用手语和林江解释什么。 只可惜他们的胳膊挥动的速度太快,林江又没学过这种肢体语言,完全看不懂。 小人们也明显发现了这一点,明显更失落。 林江哑然无语。 怎么进了身子里面还得安慰小金人啊。 小金人失落未久,便拽看林江继续前行。 终於,林江走到了这走廊的尽头。 空旷的石室出现在他面前,整个石室之內什么都没有,乾乾净净。 可眼前的那面墙壁上,却有著一幅巨大的画像。 林江盯向那画像的一瞬间,思绪似乎都被吸了进去。 这画面他见过。 那是个漂浮在无边虚空当中的巨大棺木,那棺木之中,盛装著的却是一整个世界! 这是当时林江联通棺材时,所见的景象! 身似浮空,目视万里。 所闻所见,遥遥开阔。 真当一自千里远,念头万丈通! 仅仅只是看著眼前这个极大的地图,林江都觉得心念顺畅,思绪都跟著畅快。 彼时以为大界偶现,未料打通走廊后,这通天彻地的神通竟完整拓印於壁。 林江垂眸见金人们齐齐叉腰而立,恍若等待褒奖的小山参。 “厉害,著实厉害。”林江对他们伸了个大拇指。 金色小人们看不懂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也能从林江的表情上看出来他是在夸奖,这才喜气洋洋的张开双臂,手拉著手开始跳舞。 甚至还有几个用木绳和小吊车做出的轮组拉起同伴,让那些伙伴们到达高处,顺著上面撒下瓣。 笑看它们嬉闹片刻,林江凝神端详巨图。 地图极大细致入微,虽是离得又远又大,但他似乎可以微调地图大小,能勉强看清地上山河湖海交错变化。 两片大陆隔海相望,较小者环布碎岛如星,较大者瞧起来眼熟,林江回想在外看的地图,正是大兴地界。 以及大兴外面包裹著的草原古国,西域南蛮。 时至今日他才算是看到,这大兴周围也围了好大一片的地界,大兴最远的滨海之国中间遥遥隔了一个大兴,天知道这其中风土究竟有多少变化。 林江凝望星罗棋布的碎岛,忽忆太南子所言踏云霞术乃渡海而来,莫非正源於此? 奈何群岛遥如天边墨点,纵使极目远眺,唯见山脊林影绰绰。 四海八荒奇人异术层出不穷,他日若是有机会,林江打算乘船去此方看看,见识一下那边独特的山河湖海。 暂时先不看主大陆,林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远处高耸围墙之上。 全景俯瞰下,环抱大陆的棺巨壁泛著红木光泽,斑驳漆痕清晰可辨。 按比例尺推演,其真实体量堪称吞天噬地。 棺材里面围著的都是海水,没有直接相连的道路,如果是想到达棺材所在的位置,就得坐船前往。 然而可能是因为棺材不动而水动,在棺材周围的那片海洋上正激起小小浪,就像是有人把水放到了一个碗里,微微颤动。 在林江眼中不过微波敛灩,实则若置身其间,必是惊涛裂空。 把目光从眼前大浪上收了回来,林江摸著下巴寻思。 这整个棺材恐怕是什么莫大的神通。 棺材这个东西明显是后被发明出来的概念,这个承装著棺材的世界也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 只是不知如若追根溯源,棺材源头究竟在何方。 林江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小金人: “这个的视角能变吗?” 小金人们摇了摇脑袋。 “能再放大一点吗?”现在放大的比例不多,林江看著还是费劲,除了看大地图情况之外,剩下的什么都看不清。 小金人们文摇了摇脑袋。 既不能放大缩小,也不能改变视角。 像是被钉死了的摄像头。 如果是正式学习各种道妙本领之前,林江大概会说一句“妙法无穷也”,但现在的林江倒是比较想知道,自己这个视野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各种法门都是需要媒介释放的,吐息需要口,疾病需要,用拳头胖揍敌人需要结实的身体。 自己现在能从这个角度俯瞰整个大棺材,也就表示棺材外面的某一点上定然有能够承载自己视野的媒介。 这个媒介是什么呢? 林江正思考著,忽然瞧见其中一个小金人拉了拉他的裤腿,小金人走到了墙壁旁边, 用自己不见五指的手臂拍了拍这整张地图。 “你让我碰碰这个?”林江问。 小金人点了点头。 林江便走到这幅画像前,用食指触碰了一下画像。 下一瞬,一道涟顺著林江食指触碰的位置盪开,向著四周扩出微波。 这微波扫过的地方,两道別样的顏色自地图上浮现。 一大片红点和黄点从地图上分明的亮了起来。 地图开始浮现斑驳的黄红小点,似如人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转眼之间就铺盖满了整片地图。 黄点的数量少,但是相对来说会大一点,红点的数量多,密密麻麻,却又並未集中在地图正中心,而是整个地图边缘地带多,它们垂在海中,波澜起伏。 林江仔细查了一圈,发现黄色亮点一共是十八个,大兴所处的大陆十二个,群岛六个。 其数量正好能和棺材对上, 海洋当中的红色亮点数不胜数,陆地上的却很少,群岛围成的小片大陆上大概有二十来个红色亮点,大兴所处的大陆这边只有十个。 林江目光锁在这些红点上。 黄色的点代表著的是棺材,红色的点代表著的是什么,他並不清楚。 看著那似血的红时,林江的心头当中竟是凭空升起了一丝不安感。 他在面对书童的大病时並未有这样的感觉,他在面对令他作呕的蜘蛛时,也並未有这样的感觉。 全无威压的单纯红点,此刻带来的异样感却要比那些作崇的妖物、害人的贼魔更甚。 冥冥之中的灵性正朝他预警。 此绝非善类。 而且..— 这地图上有一处明显不一样。 林江看向地图偏北的某一点。 纵隔千山万壑,仍能辨出那片地界上刀劈斧凿的痕跡,垦痕如棋盘纵横,城郭勾连成庞然疆域。更奇的是城池核心处,赤黄光斑如阴阳双鱼纠缠,明灭不定。 诡异的红色亮点就映在棺材的旁边。 林江这些亮点看了许久,把他们的位置尽数记在心里。 而后他转头看向身边这群小金人: “这些红点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林江问话,小金人们明显变得非常慌张,他们的手急急忙忙比划了起来。 手速快的几乎都快在空中打出残影。 林江一点也看不懂。 他蹲在小金人面前: “咱们这么交流实在是太费劲了。你们会写字吗?” 某金人以指为笔疾书,地面现出虫篆般的符號,形似甲骨却难辨识没办法,林江只能摆摆手,压下这些躁动般的小金人: “我接下来问你们话,你们点头和摇头就行了。” 小金人们点头。 “红点是不是不好的东西?” 小金人们齐刷刷的点头。 “红点是不是很危险?” 又点头。 “红点比点星厉害?” 有一部分小金人点头,有一部分小金人摇头。 林江皱起了眉头: “有些强过点星,有些不及?” 小金人点头。 “如果放著不管的话,会引来什么大麻烦?” 小金人们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点起了头。 林江大概摸索明白了这红点的情况了。 没想到大兴境內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那的一片浩瀚的海洋之中嘶。 这地界看似安全,实际上好像也不怎么安全。 第一百零四章 凶红之兆 第105章 凶红之兆 诸多思绪涌入林江脑海,惹得太阳穴隱隱作痛, 其他琐事尚可搁置,唯独地图上猩红的標记如芒在背。 这红点危险,但林江也好奇啊! 既然能和棺材一样被標註出来,也就证明这血红血红的小点和他也有些关联。 难不成是一大堆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尸体? 小金人拽了拽他的裤脚,衝著红点方向比划,双臂在胸前交叉。 “你希望我把那红点给解决掉?”林江问。 小金人飞快的摇晃脑袋。 “那你是希望我避开这东西,不要和它接触?” 小金人这才点了点头。 林江轻拍它头顶: “放心好了,如若不是必须,我肯定不靠近那里。” 跟小金人承诺完之后,林江也没有心思继续看地图了。 闭上眼晴,等林江再回神时,他已是盘膝坐在床铺上。 床边床头柜上的小山参正在做著例行锻链,当他听到林江动静后,下意识的侧头看了过来,招呼道: “林江林江,快来看我练的新把式!” “一会儿我回来陪神草君。” 林江安慰了一声小山参,隨后就从房间里面出去了。 小山参有些疑惑的看著林江背影,不晓得林江这么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问了两个商行里面的杂役,林江找到了广掌柜和刘掌柜。 帐房里两位掌柜正核对货单,听门被推开,算珠声夏然而止。 “少东家有何吩咐?” “没什么大事。”林江道:“能给我份大兴的地图吗?” 马车里的地图不全,他需要大地图。 刘掌柜没问为什么,直接就从旁边货柜当中取了一份地图出来。 当林江把这张地图铺盖在桌上后,按照自己刚才的记忆,依次在地图的那几个红点位置按了一下。 这十个红点有五个並不在大兴国土境內,而是在大兴边界外的土地上。 大兴境內的五个红点其中三个距离林江非常远,在极南沿海地区一个;镇北关口一个,远接草原;东南海中一个,隨浪波行。 这两个对林江来说暂时还没那么重要,毕竟离著远,一时半会也不可能靠过去。 重要的是另外两个。 第一个是京城,那里既有棺材,也有红点。 第二个.· 沿兴元城向西北延伸,穿出兴元城西北,越山坳即见苍莽荒原。 那这个红点就在这片地界里。 “广掌柜。” “,少爷。” 圆滚滚的广掌柜走到了林江身边,也看向了地图。 她暂时没太搞明白林江在看什么。 林江指了一下西北的那片大荒野: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爷,这边可去不得呀。”广掌柜確认了下地图:“这边有座山,叫做风鰲山,上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山贼,会拿刀子挖人心窝下酒吃的!” 风鰲山。 有个红点在风鰲山旁边! 林江沉默不言,眼晴盯著地图,指节叩击檀木案几的篤篤声在房屋当中迴响。 京城內有一棺材,这林江並不吃惊,毕竟当时他看到了有位皇子蓄意谋反,那皇子身边正有一个棺材。 他大概就在京都棺材板那。 然后就是红点。 京城有一个,风鰲山也有一个。 这不由得让林江想到了那些还斗来斗去的京城官员。 在有红点的这几个地方无一例外不是京城权力斗爭牵扯范围之內。 而且.. 俯视下的地图比例尺太大,红点点在地图上的占比也不小,林江只能確定一个粗略的位置,而这个粗略的位置光论尺码都不止百千里。 也就是说,哪怕林江真的到了风鰲山这里,他也没办法確定这个红点具体在风鰲山什么位置。 “少东家,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刘掌柜压低声音问林江。 乱地出来之后,他已是知道林江本领超然,忽得有了这么大反应,怕不是瞧见了什么事情? 林江沉吟片刻,摇摇头: “无事。” 还是莫要让刘掌柜也捲入这事之中。 晨光初露,陈大酱綑扎行囊的麻绳声惊起檐下宿鸟。 林江踩著车辕回首时,两位掌柜已候在朱漆大门前。 广掌柜还有些念念不舍:“少东家,不继续在兴元呆上两日吗?兴元美景良多,西有香雾湖的烟波,东有连寨沟的飞瀑,皆是难得的良辰美景,您何不看看再走?” 林江笑道: “若是下次我再来兴元,还请广掌柜务必要带我去看看。” 广掌柜听得眼晴都笑得眯了起来,连连答应道:“少东家说笑了,您若是有空来我们这啊,我定是能带著您走遍整个兴元。” 林江拱手作揖,马车轮子悠悠前进,瞧见马车远去,广掌柜倚著门框嘀喃: “我虚长三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品貌的儿郎。” 刘掌柜警了眼广掌柜:“可莫要想些有的没的,少东家不光长的俊俏,本事也大。” “瞎,我只是看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广掌柜连连摆手,不让刘掌柜误会,可她又是疑惑,追问道: “少东家有何本事?之前我可没听东家说过。” 刘掌柜回首,看看曾来的方向。 “你知道山匪吗?乱地那边的山贼头头。” “怎么不知。”广掌柜指尖揪著衣襟,“我跑过好几次这线,中间遇见过红板凳,那人看著隨和,下手却非常凶狠,我亲眼看到个三重天的护卫被他用板凳敲破了脑壳。” “他啊,已经被少东家解决了。”刘掌柜道。 广掌柜:“?” “除了他之外,方骨头也被少东家解决了,”刘掌柜道。 “刘掌柜,您莫不是说书先生话本子看多了?” 刘掌柜侧头,看著广掌柜,半天不语。 只留广掌柜嘴巴越张越大,已是呆住了。 手胡乱的动了半天,终是从嗓子里面挤出了一句: “少东家从何处学来的本领啊?” 刘掌柜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是神仙天赐吧。” 黄刀子僵坐在八仙椅中,面前宴席铺开三盏冷酒。 缠枝纹头巾的艷妇挨著他落座,酒盏推来的瞬间,他肋下肌理已绷如铁石。 那女子已经把手摸到了黄刀子的大腿。 黄刀子定不是稚儿,已有了两房美妾。 之所以紧张主要还是他听过身边这女子的赫赫凶名。 顾娘,人称鸳鸯袖魂刀手,之前被姦夫所害,隨后性情大变,莫名得了一手好刀法, 又变成了个浪荡妇。 只可惜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大多都被她卸去了双腿双手。 除此之外,顾娘还有很多稀奇癖好,大多数都与刀刃和惨叫有关,听到就令人不寒而慄。 黄刀子觉得自己可消耗不起这美艷妇。 艷妇笑著抽回手: “怂包。” 说完就冷哼了一声,转头离开了。 黄刀子如释重负。 外人都说风鰲山上好汉多,可就黄刀子来过风鰲山,大概听说过风鰲山这些好汉的本领和能力。 杀人的还好说,主要是有不少好汉癖好奇怪,黄刀子是实在受不了。 又等了一会,终於瞧到一面容宽厚的男人从远处走来。 他年纪不小,鬢鬢生白,眉目温和,身材高大,好一副风姿模样。 风鰲山寨主,姓白,名子风。 据说其已年近七十,但是因为道行达到六重天,已是可以延年益寿,所以看起来只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白子风大跨步坐在和黄刀子对应的那张桌上,笑呵呵的看著黄刀子: “黄兄弟,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当真可惜你那两位兄弟,竟是齐齐陨了命也。” “苦了俺那手足......”黄刀子真情实意的伸手擦了擦眼角泪珠,仿佛半月前与二人割袍断义的並非自己。 “你可瞧见是谁闹了乱地?你们时常上供的那蜘蛛是我兄弟,也有五重天水准,还是个横练妖物,放在风鰲山上也算是上等战力,就这么被人杀了,著实骇人也。” “这俺確实有所不知,俺是通过飞鸽传书才知道两位兄弟丟了命,蜘蛛在山上和踏云霞道士们互相搏杀,最后也丟了性命。” 黄刀子此刻的回答非常老实,他此刻来这为求庇护,当然是实话实说。 更何况这事从头到尾也確实和他没什么关係。 白子风听闻此言,沉吟片刻: “我知道我那蜘蛛兄弟的手段,区区一个踏云霞不足以威胁到他,更何况踏云霞那些人大多都已经被蜘蛛兄弟收买——恐怕,这是有人在暗处断我风鰲山根脉!” “您说的是。”黄刀子恭维道。 白子风又寻思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可惜没线索,推断不出来是谁做的。” “那您是打算?”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白子风摆手,笑道:“谈了太多正事,恐怕饿了吧,兄弟们,上菜。” 黄刀子尷尬点了点头,他確实有点饿了。 上午上的山,没吃早餐,现在快黄昏了,一顿饭没吃,肯定饿。 隨著白子风招呼一盘盘菜被端上了桌子。 黄刀子本摩拳擦掌,看到餐盘时,脸色却骤然一变,没了胃口。 白子风眨眨眼,笑道: “怎么不吃啊?这可是我刚寻来的新鲜孩儿,切开后心肺正香。” 第一百零五章 无光无日(三更) 第106章 无光无日(三更) 马车驶离兴元后未再北行,转而折往西面直往风鰲山。 陈大酱估算地图,若要到方山需五日行程,需先过剑州关方能抵达西北。 沿途將经一城二镇,倒不乏补给之所。 行至第二日抵剑州关,出关时哨兵盘问车马去向。 林江隱去剿匪之事,只道探访远亲。 “西北地界不太平,莫走小道,小道有贼,杀人越货。” 官兵特意叮瞩。 林江谢过赠言,临行塞了些碎银,守关人顿时眉开眼笑。 出关后四野萧疏,极目荒原不见成林,连风都凝滯难寻。 虽无大漠,但如若是在这里升起一股烟火,也可称为孤烟直。 这般景致较之先前游歷之地委实逊色,林江望了半响便索然放下车帘,盘坐调息。 於前些时刻,他也把蜘蛛那颗妖丹和小山参共享了,现如今丹田当中积累的然息虽比之前更多几分,可距离二重天却还是遥遥无期。 按常理来说,杀的这几个妖物皆是內堂水准,哪怕是妖丹效力有所流失,一重天晋升二重天也不应当消耗如此多无息。 林江长长嘆息一声。 人家一重天进二重天那么简单,怎么到我这就这么费劲呢? 他也是二重天,我也是二重天,標准不一样啊。 兀自感慨了一阵,林江忽得心有所感。 铁皮子又找来了。 他闭上眼睛,眨眼之间就重新回到古树旁。 来到棺材旁边,耳听著铁皮子恭敬之声:“前辈。” “之前渡你的那一口有效吗?” “有效,太有效了,”铁皮子满心欢喜:“家兄伤势已缓,寻常药物也起了效。待他炼化完毕,还望再承两度真,如此一来伤势即可痊癒。” “行,风鰲山查得如何?” “已有眉目—” 铁皮子话音未落,忽闻玄声音自旁传来: “大公子。” 玄竟也在。 林江这两日没找玄,一是因为风鰲山大多事情铁皮子都已知晓,林江不需要再去找玄问信息。 二是... 林江其实並不確定玄到底有多高的本领。 往日相处时玄终日醉饮,虽古道热肠,却难辨修为深浅,此番剿匪凶险,故未相邀“正好酒蒙子也在。”铁皮子不知內情,续道:“我和大公子要商討对风鰲山一事。” “风鰲山?那土匪窝子?”玄语气当中难免吃惊:“大公子竟是要对付那些人?” “是。” “这样啊。”玄盘算了一下:“我距离风鰲山也挺近的,大约六七日左右就能到, 正巧我把我那仇敌跟丟了,没办法动手宰了对方,如今閒来无事,若是大公子需要我,那我自然会前去帮忙。” 林江沉吟片刻: “莫要逞强。” “不算逞强,”玄笑道:“多亏上次大公子赠我那一口息,我伤势已经痊癒,只要不撞见土匪头头,余者不足为虑。纵使遇上,打不过总还逃得掉。” 林江眨眨眼。 他记得风鰲山的寨主是六重天吧? 玄本事这么高吗? 当初可半点瞧不出端倪。 你当时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时候,可一点没有高人的气势啊。 思索片刻,林江同意了:“保护好自己安全。” “大公子且放心,我这人向来惜命。” “既然酒蒙子老哥愿意帮忙,那这事我也一併说。” 铁皮子倒是不知道玄和林江发生过什么,只是为多了一位帮手而感到高兴,而后他也对林江道: “大公子,我已经联繫京城中的那几户对大將军不满的官员了,他们联合起来,使了使能量,把这事给捅到京城六扇门去了,六扇门那边会派一支队伍出来,一行一共六人, 都是內堂好手。” “单凭內堂怕不够。而且六个人也不多啊。”玄在旁道。 “酒蒙子说的是,单纯只是靠这一队人马肯定,但这六个人当中有五个其实都是幌子,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个女子。”铁皮子笑道: “那女子是六扇门和京城镇平司双料统领,年仅三十岁便有了五重天功底,而且专修武学斩妖,是强手的武夫。” “五重天的京城人士確实算是好手,可还是不够。”玄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然是知道风鰲山本领如何。 点星之下虽非天堑,却也不够掀风鰲山根基。 “嘿嘿,单纯五重天不行,可这五重天的武夫身上有一位铸念司的老前辈,那可就不一样。” “嗯?”玄一愣,“铸念司前辈?铸念司法宝!” “正是。”铁皮子不由洋洋得意起来:“这次真正的大头,是铸念司的玄啸刀,其中包含著点星手段的宝贝,请他出山的细软已经由铸念司付过,到时候只管杀匪就完事了。” “五重天的武夫带著有点星手段的宝贝,这分量確实够重。” 包含点星手段的物件。 林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当时吃的三小宝。 那便是个点星手段的宝器,已是可以隨风吹间让一城染病。 铸念司能搬出这口刀来,定是铁皮子费了不少心力。 “但本次前往风鰲山却也不能大意。”铁皮子话头一转,道: “山贼势大,又在附近搜刮民脂民膏许久,手头是有一些宝贝的。我在京城当中查到了三点值得注意之处,先同二位讲讲,免得到时候吃了暗亏。 “其一,风鰲山七星之阵,这阵法由风鰲山上一姓七人好汉组成,七人皆是三四重天水准,可开坛做法之后,其阵法却能专门捆武夫,在人周围布下尺万里之术,可让武夫许久出不来。” 这法门— 確实很难处理。 如若是中了之后,周遭尺皆化万里,林江哪里会缩地成寸的手段?又总不能把周围土壤都吃掉,很容易被困在其中。 林江不免有些感慨。 天下奇门功法甚多,所幸听了铁皮子此言。 正常七个三四重天真要和林江正面碰上,无外乎敲出几拳,碰著一个就死一个,又知道他们手中竟有这种诡异手段? “其二为寨主手中一件宝贝,斧子模样,迎面可破法门,怕是金石也扛不住一斧子, 很是凶险。” 这对林江来说並非是什么棘手的东西,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挺麻烦。 “其三”铁皮子话至此顿了顿:“大公子可还记得大兴异变?” “记得。” 林江脱口而出,脑中却忽然喻鸣一响。 前两天铁皮子说的那些地点重新在林江脑海当中映出。 北部草原,京城,西北风鰲山。 这三个地点整整好好对应了地图上的三个红点! “这几个异变的地方都出了什么事?” “北部关口和京城我没打听到,但风鰲山这边我打听到了。”铁皮子道:“风鰲山以南百里,有一片荒野,半年之前,荒野上忽盖一片阴云,其內暗不透风,无日无光,未可知其中有何。” 林江听到这里,心头算是確定了。 这一定就是红点的位置。 “那斗风鰲山的时候,避开这里不就行了吗?”玄在旁边不解发问。 “哪有这么容易?”铁皮子却是无奈道:“有消息来报,说是风鰲山曾钦斥侯去过那极暗之地。 “在里面· “看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黄刀子下山之后,左右看看,找了处没人地方,扶著墙哇一下就吐了出来。 刚才在山上眼见著那些所谓好汉桌上餐食,他实在是没忍住。 桌子上许多东西映入眼帘时,黄刀子只觉胃连连翻涌,但他还得强撑著笑容,配合那些好汉,硬吃点东西塞进肚子里。 要不然,他害怕下一个上餐桌的是自己。 正脸色苍白的在旁边休息著,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女声娇笑: “还真是没骨头的孬货,算不得好汉,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搭上我们风鰲山的线的。” 黄刀子回头一看,脸色更白了。 来人竟然是顾娘! “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最厌恶这种眼神。”顾娘冷哼:“我告诉你,你可是错过了大机缘。” 黄刀子本来想说一句:“不吃人不该吃的东西怎么能算是错过机缘?” 但一想到对方这赫赫凶名,他便把所有话全都压到了肚子里面,转而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问: “大姐,俺不懂这些,能同俺解释解释吗?” 顾娘倒也是个话多的主,听黄刀子此言,不由咧开,嘴角露出些笑容: “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家寨主前段时间於南方发现了一处玄妙宝地,自宝地之中见一道妙法宝,如今正想办法取出,若是能得到宝物,必能自此点星,成天下大能!” 林江听完铁皮子的话,陷入了良久沉默当中。 他寻思半天,才终於道: “你的意思是说,风鰲山寨主认为那片无光之黑当中有能够突破到点星的机缘,近期打算进去搜寻?” “正是如此。”铁皮子嘆道:“所以想动手还得儘快,倘若那地方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白子风突破瓶颈,一达点星,风鰲山就拿不下了。” 林江没说话。 小红点.—. 应该是凶险之地吧。 ps:今天能先加一更,然后就存存稿,存稿够了再加更,存稿不足质量会下降很厉害,我儘量加更,儘量加更 第一百零六章 算卦先生 第107章 算卦先生 与棺中二人谈毕,林江径直走向廊下小金人。 其余小金人忙於活计,清理另一侧的破路,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只推出为首的来迎。 林江蹲在小金人面前。 “我可能要杀个人。” 小金人非常疑惑的歪歪头,不知道林江为何对他这么说。 “我要杀的那人声称红点处藏著突破点星境的机缘,这话可是真的?” 小金人闻言,被嚇楞了,脑袋开始玩了命的摇晃。 小金人明显不认为红点有这能力。 风鰲山寨主看样子是判断失误了。 自己不用管他,他也会进到黑不隆冬的地界里面原地去世? 林江的脸色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林江还是又多问了两句小金人: “六重天的修士进入到红点里面去,他死了之后,那一身道行会不会化作红点的养料,让那凶地变得更加危险?” 小金人想了想,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开始原地转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些会,有些则不会。” 小金人点头了。 林江已经大概摸清楚该如何和小金人谈话了。 话毕,林江思索了起来。 他至今也不清楚红点当中究竟是什么个情况,如若红点里面有什么吃了人就能变强的怪物,一口吞了六重天的高手,反倒麻烦。 如果能的话,还是儘量在外面把这寨主杀了吧。 退出內视时马车仍在顛簸,距下个镇子尚远。 林江掀帘望见残阳將坠,一片平整原野上望不到边,他心思也不在这片荒野上,直飘向远方。 忽闻马嘶骤止,又是响起几声粗獷的喊叫: “併肩子!那条路上的?到这砍柴还是做生意?” 眨眨眼,林江一侧头。 土丘后转出数名持刀匪徒,满面尘灰, 林江伸出手点了一下这群人。 六个人头。 他笑了: “几位是风鰲山好汉?” 为首的那个山匪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 “併肩子,好眼力,你不打旗號,也没什么车马队伍,瞧起来像是有本事的人,可有本事的也怕磕著碰著,留下点银两打赏。我们兄弟们几个就能给你护送到附近镇上。” 林江却是笑著摇了摇头: “银钱好说,倒想请教些事。” “什么问题?” “人太多不方便说。” 林江跃下马车: “咱们一会儿挨个聊。” 须臾间,道上仅余先前喊话的匪徒。 那人面目肿胀淤紫,虽气息奄奄却未咽气。 混著哭腔道: “好汉明鑑!我等仰慕风鰲山威名不得入伙,只在这左近混口饭吃,委实不知您问的东西。” 林江无奈摇了摇头: “这不可惜了吗。” 掌风扫过,匪徒颈骨应声而折。 这些人刀上都沾著血,显易见是杀人越货的种,自然是不能留著。 拍了拍手掌,林江不由深深感慨: “不愧是风鰲山附近,民风真是淳朴啊。” 又过了两日,诛灭两股流寇,马车总算是到了距离风鰲山最近的镇子。 木柵环镇,阡陌纵横,农人荷锄耕作,倒似寻常乡野, 马车行於镇子之中,顿时便吸引了不少人侧目为观,林江拉开帘子,看著街道两旁的那些围观者。 其中十之二三颅顶聚猩红煞气,针芒般刺向车驾。 “少东家,此地凶人扎堆。” 陈大酱压著嗓门。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在来之前,林江就问过铁皮子,风鰲山旁边的这个镇子本身就是一个游匪的聚集地, 镇子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匪兵有些关係。 之所以这些山匪要在这里立下一个镇子,主要就是为了接运附近而来的货。 这片地界正儿八经的大城唤作“长野”,离风鰲山远,真想顺著那大城那边进粮食, 车马劳顿,甚至不如到旁边村镇里面去“收租”来得多。 况且长野太守虽然是个窝囊废,但毕竟兵马在,守住一座城还是做得到,风鰲山这边也懒著去和那个太守勾心斗角,乾脆就自己出钱在附近建了个镇子。 不过林江也看得出来,这镇子里面的山匪还是少,大部分都只是周围的农户,平日里干些正常的务工活,挣点钱財,养活自己。 对这些农户来说,自己头上站看的是谁都无所谓,因为不管是当年西北官场那群剥削的官吏,还是现如今这些山匪,都不是什么好人。 入了镇子之后,陈大酱隨便找了家驛站停下,打算在这儿住上一晚。 林江则是物色起来了这镇子里面的吃喝。 西北地带卖胡饼的多了许多,他们隨便找的这家驛站正好有卖的。 林江要了两张尝尝,可味道却不尽如人意。 照比渝乡那个號称京中有作坊的餐店差了许多。 甚至还嚼出来了两粒沙子。 草草果腹后与陈大酱分头行事。 他想要在镇子里面稍微逛一逛,如果能碰到正儿八经风鰲山的人,可以抓来一个询问询问,而陈大酱则是需要备一点食物在车上。 接下来他们需要打游击,肯定是不可能一直在镇子里面守著的。 两人谈好之后便分头行事,陈大酱驾著马车,拎著哨棍,出去买食,林江留在镇子里閒逛。 过两条街巷,小山参忽从衣襟探头: 看了一会儿之后,小山参忍不住嘆息道: “这镇子死气沉沉的。” 確如所言,往来行人头查脑,连檐角野猫都蜷著不动。 林江被这暮气所染,连打三个哈欠,既无新奇玩意儿,也无可口吃食,倒后悔没隨陈大酱採买。 在林江意感阑珊之时,他忽然瞧见街边有一个摊子。 他是个留著长鬍子的算卦先生,左右两边立著旗號,写: “天机可测,人心难量;红尘万丈,一卦渡舟。” 林江眨了眨眼,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之前在路上也见过几个算命先生,其中打的旗號大多都是吹嘘自己能力超凡,而唯独这人文雅许多。 而且·. 林江眼中精光一闪,他能清楚的看到这算命先生脑袋上有著一股深蓝色正在指著林江方向。 这是沉吟算计。 如此深的顏色,恐怕这人早就盯上了自己。 乾脆笑笑,林江直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抬眼看林江,並无任何意外,只是平淡问道: “八字还是测字?” “测字。” 林江才不会把自己的八字给出去。 这世道上下方子最方便的手段,一是获得此人贴身物品,二便是知道真实姓名和八字。 但凡是本事到了的方术士都可以用八字施展咒法,或是让人接连倒霉,或是直接用咒法杀人。 至於测字。 风险就差得多了。 递过一张白纸,林江接过来之后想了想,隨便在上面写了个“来”字。 算命先生接过白纸之后看了一眼,笑道: “来方未置,可拆为一木二水,木为巽卦,又为风相,水为坎卦,指正北方。以风正北,公子这是打算去风鰲山啊。” 林江眨眨眼: “那你知道我去风鰲山是干什么吗?” “公子,何不再写一个字?仅靠一个字的话,我实在是推论不出来。” 林江这次乾脆没在纸上写,而是在桌子上面写了个一。 “就这个字了。” 算命先生瞧了一眼,笑道: “来字缺一为米,可公子这面相堂堂,和山匪明显不是一路,自然是用不到去风鰲山寻米,而公子这一字又是画在我这木桌之上,所以米中木字也得去掉,只剩下两个点,向下一延...” 算命先生边说著边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叉。 “公子可认识这个字?” 林江沉默了。 差点脱口而出“艾克斯”。 “这字念义(yi),原为割草收麦之物,后称假称评定安定之意,可谓是:义者,治也。” 算卦先生笑道: “公子,你是来平定风鰲山山匪的。” 言罢,算卦先生压低声音: “您是朝廷的人吧。” 林江:“...— 本来再说最后一句话之前,林江確实感觉著算卦先生本事尤其,可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林江脸色就绷不住了。 “你蹲我。” “您在进镇子之前已经了好几伙山匪了,现在这片地界有点耳朵的人都听过您的名字。”算卦先生笑道。 林江敲了敲桌子:“你这不是算出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算卦先生摇摇头:“这本事三分猜七分算,我是算出来的。” “若我说纯属路见不平?” “长野城来了京城的钦差大人,直指风鰲山,我不认为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侠客见义勇为来此。” 钦差大人? 哦,铁皮子游说来到六扇门办事员。 这人確实算得精明,收集的消息都是对的,只可惜中间出了点差,算错了数。 林江只能无奈耸耸肩: “我真的只是抱著见义勇为的心过来的。” “我懂我懂,”算卦先生笑道:“您只是侠客。” 林江无奈嘆息。 这怎么说真话都没人信呢。 “既然我是侠客,那你是谁?” “我啊。”算卦先生道:“我是风鰲山军师。』 顿了顿,继续道: “之前的风鰲山。” 第一百零七章 老风鰲 第108章 老风鰲 “从前那座风鰲山?” “是啊。” 算卦先生眼眸当中流露出了一丝怀念:“想来许久之前,风鰲山上还不是这般模样.” 林江是看不见这算卦先生口中说的风鰲山,可此刻对方眼眸中却似乎夹著光,盈盈可生辉矣。 “新当家上位后,山规变得醃,好些老兄弟就散了伙。原想著眼不见为净,谁料这山头竟成了匪窝魁首。我们几个实在看不过眼,就在山阴处另起了炉灶。” “所以你们找我是为了对付老朋友?” “早不是兄弟了,瞎了眼的豺狗罢了,人总不能和豺狼当兄弟。” 话音未落,林江耳尖微颤。 侧头朝著旁边一看,发现街头巷尾上出现了好几个衣著奇装的人。 巷口已立著七八个怪客,刀剑泛寒光,异器藏凶芒,正悄然合围,似是要围杀他们。 “冲你来的?”林江问。 算卦先生很无奈:“我那几个老朋友很畏惧我,今儿如若不是为了和公子你搭上线, 我才不会来这摆摊呢。” “这些都是谁?你认识吗?” “为首的那个认识,之前和我喝过拜把子的酒,原来是个豪侠来著,后来为了金银留在了风鰲山上,我本来以为他会继续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被银子腐了眼,得了个奇怪癖好,如今专剥活人衣裳。” 林江点了点头:“確实挺噁心的。” 远处被算卦先生指了鼻子的男人並没有听到林江他们俩在聊什么,只是抬了手,指著林江他们这边就喝道: “康傻子!今日教你插翅难飞!” “傻子?”林江眨眨眼。 “哦,他叫的是我。”算卦先生指了一下自己鼻子:“幼时痴愚,七岁方语,二十还玩尿泥,我妈就叫我傻子,叫著叫著名字就真成了傻子。” “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傻。” “大器晚成者自古有之。”康傻子眨了眨眼问林江:“公子可愿梢我一程?我这三脚猫功夫放在这里,怕不是命都没了。” “你自己敢只身来这镇子里面,就没算退路?” “这不候著您嘛。” 算卦先生堆起憨笑。 林江了眼算卦先生。 那厢裘衣汉子见二人浑不在意,戾气暴涨,扬手一挥: “剁了那穿著青衫的男人,他脸瞧著著实让人来气!算命呆子留半口气!” 一群山匪应了一声,直接就朝著林江和康傻子这边围了过来。 “你那个老朋友杀了不要紧吧?” 林江指了一下刚才下命令的那个。 算卦先生摇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留著也没用。” “哦。” 林江掂起块稜角分明的石头,拧腰甩腕振臂一掷, 囊时之间,石头直接就顺著林江的手头飞了出去,撕破长空,留下一声尖啸。 刚才还气势十足,在那里呼来喝去的男人,看到飞来的石头时,脸色瞬时被嚇得惨白。 他下意识的就想用自己刀去扛,可能射的太快,刀才抬到一半,整个石头已经落到了他的面孔上。 囊时颅骨进裂,两片脸皮似破幡垂落颈侧,血柱冲天丈余,户身轰然扑地“好俊功夫!” 算卦先生抚掌惊嘆,旁边的这一些小弟们则是后知后觉的看向了自己老大的户体。 眾匪徒方才的囂张气焰瞬间凝成冷汗,双股战战盯著林江,宛若正看著一个披著人皮的怪物。 有几个反应快的转身就往外逃,但林江手头的石子已经准备好。 须臾间街市横户遍地,气绝身亡,全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 “您这暗器的本事真是顶尖!”康傻子尤为感慨的称讚道:“我从未在江湖上看到这种手法。” 你要是能在江湖上看到这种说法那就怪了。 这是我独门秘诀,所称力大砖飞也。 “我想去你们据点看看。”林江没继续和康傻子扯淡,只是直接发问道, “正候著您移驾呢。” 康傻子起了身,他从自己腰间摸出了块红布,对准隨身带著的桌椅板凳和两张旗子就往上一盖,等再把红布拿走之后,周身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公子,跟您来的应该还有辆马车。” “买吃食去了。” “这镇子里可没什么好吃好喝,都是些无良商贩,会往自己做的饼子里面下泥巴。” “那你们寨头有什么好吃食吗?” “琼浆玉液自然没有,但周围山鹿味道颇佳,尤其是鹿羔嫩肉,公子如若是好吃这一口,务必尝尝。 “善。” 两人边说边笑,直接就去找陈大酱了。 在这一路上,还有不少山匪从四方冒出,零星几个莽匪举刀欲扑,皆被飞石贯颅,打到了最后,街上的普通人已是匆匆回了家,把房门大关,窗户紧闭。 而镇中的山匪也不完全不敢靠近了,全都躲在石砖土瓦后面。 待寻见陈大酱时,只见他正擦拭棍棒,周遭散落著七八具匪尸。 陈大酱瞧见林江后,也是挠了挠头髮,尤为不解: “少东家,正要称粮,这几个撮鸟偏要往棍子上撞,您可知道是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江眨眨眼: “瞧起来风鰲山已经知道咱们来了啊。” “那怎么办?”陈大酱挠头:“我还啥也没买到,车还空著呢?” 林江拍了拍康傻子:“不用买了,有人请咱们吃饭!” 暮色浸染山脊时,马车到了一处山洼间。 这寨子藏得刁钻,须穿过荒原、钻过荆棘丛,方抵山褶间的隱秘所在。 如果没人带路的话,在这么一大片无人的开拓荒野上,想找到的地方確实很难。 寨门內炊烟繚绕,包头幣的妇孺穿行其间,竟与寻常村落无二。 “幸得乡亲们给碗饭吃,咱们才扎住根。”康傻子解释道。 “风鰲山这么败名声,亏得百姓还能信任你们。” “他们败的是之前积累的名声,可百姓眼亮著哩,分得清人皮豺狼。” 康傻子带著林江他们进了村,路上许多人都朝著这方投来好奇目光。 林江敏锐的察觉到周围有些人的目光当中还夹著警惕。 等康傻子把他们带到临时扎起来的大帐前,军帐前布帘掀动的剎那,炸雷般的吼声已撞出来: “洒家不懂康哥说的那些,就认个死理!那便是当官的都不得信!上次咱们信那个当官的,让他们上了山,结果就把咱们大哥给毒死了!还把风鰲山祸害成了这一番模样!合作?合作他个几把!” 林江循著声音看过,瞧见一面无鬍鬚的禿顶大和尚手中拎著个锤子,大声吵。 禿顶大和尚也察觉到了林江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瞧向了林江。 看到这忽然出现的外人,大和尚跨著步子,走到了林江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打量了好几眼,冷哼一声: “官家的白面郎?细皮嫩肉顶个鸟用!” 康傻子挡在了林江面前: “念缘,休得对客人无礼。” 大和尚撇撇嘴。 康傻子面带歉意的对林江道: “这傻和尚法號念缘,是大寺明德当中的高僧,可惜脾气暴躁,犯了嗔戒,被明德驱了出来,到了我们山寨。” 林江端详看大和尚那油光程亮的铜锤: “出家人不如用禪杖。” “顶个鸟用!又轻又不好用,不如洒家这锤子,这玩意砸著天灵盖就开!” 大和尚。 “可禪杖也有沉的啊。”林江比划道:“若將锤头鏤空嵌铜铃,抢起来风雷齐鸣,当不似韦陀法器?” 大和尚被林江说的愣了,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和个鸡蛋一样的脸: “好像有点道理。” 林江觉得这大和尚很有意思。 逗完和尚,林江转头看康傻子: “你找我们过来,总不是为了逗和尚吧。” 康傻子摆手:“想要逗和尚,我直接带著他去找您就完事了。先请上座,咱们细细说。” 几个手下立刻就搬来了两张椅子,林江和陈大酱也依次坐在客座上。 林江落座时不著痕跡捲起袖口,袖里小山参兴奋得鬚鬚直颤。 袖口里面的小山参还挺激动,这种满是江湖味道的会议她只在书册里面看到过,今日瞧见,当真是心旷神怡啊。 康傻子正了正脸色,勾起之前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难得正经起来: “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朱,你叫我朱大就行。” “好,朱公子。这次我们找您,主要还是为了风鰲山。”康傻子道:“现今风鰲山满山皆是匪,民不聊生,死人无数,如若是可以,我等愿意和朝廷合作,联手剿灭风鰲山, 还此地一个朗朗乾坤!” 第一百零八章 我真不是朝廷的人(三更) 第109章 我真不是朝廷的人(三更) “康哥!朝廷那帮子真信不得!” 满桌人默然不语,唯独大和尚得面红耳赤,蒲扇般的手掌拍得桌子啪啪作响。 康傻子瞪了一眼和尚: “怎的?你还盼著匪贼继续祸害乡亲?” “可康哥!你莫不是忘了老山寨?忘了咱们大哥?咱们大哥当时就说当官的不一定是坏人,当官的不一定是坏人,可最后落得了什么下场?” 和尚说到这里,眼珠子都红了,瞧起来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念缘!” 康傻子也来了火气,一拍桌子起身就瞪著大和尚。 “洒家·洒家受不得,洒家出去便是。”“ 他终究还是从喉中长吞了口气,起身之后便失魂落魄的从营帐中离开了。 康傻子歉意的看向了林江: “公子莫要怪这和尚,他只是-太过牵掛过往。” “无妨。无妨。”林江摆摆手:“如此真性情也,哪会扰人?”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终是重新坐回桌前,康傻子重整表情,脸上重裹严肃: “公子明鑑,我们这一群人大多都是乡间百姓出身,原来在风鰲山上的时候,外头传咱们杀人越货,但我可用性命对天发誓,我等手中断无任何无辜人鲜血。” 康傻子说这话时,林江一直都紧紧盯著他的头顶。 气色澄明无浊,观术所示確无虚言。 “初立寨专为除恶吏安黎民,谁料如今反倒成了西北最大的祸害,我等心又岂能安寧康傻子长长嘆息: “与其让山寨继续茶毒乡里,不如让朝廷重新接管。” 林江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真不是官家人。” “我知道您有所顾虑。”康傻子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您確实不是朝廷的人。” 你妈的。 这年头怎么说真话都没人相信呢。 “公子怕是信不过咱们,”康傻子看著林江的表情,还以为林江是不相信他们这群人会齐心协力对抗风鰲山,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纸笺,“咱们可以立下誓约。” 这是什么东西? 林江看向陈大酱,陈大酱很茫然的摇摇头,並不知道。 倒是怀里的夜明珠钻出半寸,解释道: “那是正名纸,是一种夺命契书,属於上等方术的一种,只要是在这张纸上签了字, 只要违背其中內容,签署者便会受到其中封锁的方术惩戒。” “必定能夺人性命?” “未必。”夜明珠道:“主要得看製作这张正名纸时方术师使用的是什么手段,但其杀伤力还是有的,哪怕是点星,也有可能被正名纸重创。” 林江点了点头,从康傻子手里接过了纸。 他看了一眼。 纸上写的很清楚。 夺迴风鰲山之后,他们这批人不会要权力,但与之相反,签订这份契约的人必须要遵守保护西北地区的职责。 林江拿著纸想了想。 目前听起来,西北太守有点懦弱,这东西他可未必会签啊。 但这东西是个態度,康傻子既然愿意把这个拿出来,那就证明他们確实打算彻底处理掉风鰲山的事情。 “你们打算怎么做?” 林江完全没有签署正名纸的意思,只是把这玩意推回给了康傻子。 康傻子没接,道: “我们现在手下已经有不少壮士了,可对付风鰲山的普通山贼,但风鰲山上有不少当初的好汉,其中十之八九都擅奇妙术法,我们这些壮士硬衝上去,可能太危险了。” “那些好汉都会什么把式,你们知道吗?” “知道。” “若是能得了这些人的本领,我自会想办法把他们逐一除掉。” “就这些。” 林江把佛山上这些好汉的本领尽数告诉了棺材当中的铁皮子和玄。 “大公子,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消息啊?” 铁皮子非常吃惊。 他在京都找了不少人,才终於摸到那些安插在风鰲山的暗探,可风鰲山把消息捂得铁桶似的,许多事情皆是没有泄露出来,他得知的线索也颇为有限。 结果大公子这才几天的时间,大公子竟然就把风鰲山的事情都摸了个七七八八。 著实厉害! “只是恰巧得到了线索而已,不知对你们是否有用。” “何止能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玄笑道:“我已经到了风鰲山旁边,正缀著支粮队,领头的那是对兄弟,正寻思该如何对付呢,正好您到来了消息。” “有用就行。” 林江笑道: “现在风鰲山上还剩下所谓好汉五十四位,各个都是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匪贼,可千万莫要留著他们继续出去祸害人间!” 地牢阴湿的石壁上晃著油灯火苗。 风鰲山这座铁笼子里,十之八九关著硬闯山门的侠客。 有些白子风认为可以拉拢进来的,就会被关在地牢內,或是用生命威胁,或是拿钱財诱惑,如若是成功,山上就会多一位好汉。 有些侠骨头实在硬,他就派人下山杀了那人全家,然后栽赃陷害给长野城,那侠人自然就会变成风鰲山上一名好汉,血仇自然炼成匪骨。 好拿捏的很。 而此刻这牢中,除了那些侠客之外,还关著三个特別的人。 白子风走到这三人的牢前,亲自端上一个木盘,顺著下方探监口塞了进去。 木盘上放了一壶烧酒,整只烧鸡。 “三位贤弟受苦了。”白子风声音温和。 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將烧鸡拿了起来,放到嘴边大口啃,满是不满: “大哥,我们哥仁回来,你就给关在了地牢里,到底是嘛意思?我们哥仁可没干错什么事啊。” “就是就是。”第二个拿起酒壶对准眼睛灌了下去。 “大哥,我知道你想去那仙境当中求得神仙草,一举登点星,我们也愿意帮你,你把我们哥仁放出来去,我们断然是不会告诉別人的。” 第三个嚼了嚼嘴,张开口,鸡骨头就顺著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唉,现在外面全都是官兵,山寨上的压力很大,好哥哥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哥仁全当在这休假了,毕竟这最安全,谁也不会想到,我把最信任的你们仁放在了这里。” 白子风態度和蔼,如沐春风般,听他这么说,眼前哥仁这才缓得气: “得,听大哥的,那咱们三个再委屈委屈。” “不过大哥,就是这牢房憋屈得紧,给弄个娘们捶腿唄? “前日不是送过位红袖娘子?”白子风看了一眼牢房角落。 那边只剩下小半截的大腿。 “有吗?” “大哥竟嘘我们,真要送过活色生香的,我们仁怎么可能不记得?” “有道理。”白子风道:“我这就在寻一位美娇娥,给你们三位。” “好嘞。” 安抚完,白子风起了身。 他面无表情的凝视著眼前大牢。 大牢当中关著的是一团拧在一起的诡异血肉。 三颗头颅呈品字形嵌在肉瘤上,六条胳膊如蛇交缠共执酒盏,下半身则缠成了一整团三个人脸谈笑如常,用六条拧在不同角度的胳膊自若饮酒。 这原是江湖人称“雪上三溜“的飞贼,老大窃金老二偷人老三盗运。 白子风看中了他们仁人的本事,了些心思把他们弄到山上,用金钱美人腐之,让他们成了斥候。 半年前,风鰲山旁百里出现了一片暗无天日的漆黑,白子风不解其中有何,就派遣了这三人进去。 三人进去之后便失去了踪跡,本来白子风都以为他们仁个死了,却没想到就在月余之前,拧成一团的血肉又出现在了山寨门口,大声念: 黑雾藏仙草!食之可点星!” 百子风瞧见他们仁人大吃一惊,可自己那些手下却对这三人恍若无视,似乎仍然认为他们仁个是原本的三兄弟。 后来白子风才发现,若是没到五重天境地,是看不出来他们仁个的真实样貌的。 白子风不晓得那黑雾当中是什么,只能暂时將他们仁个关在地牢里面。 送完吃喝之后,白子风拂袖离开地牢,他深深呼吸,喉间呕出半口浊气。 寒星入肺,神智稍清。 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把这三兄弟杀死,因为就目前来看,三兄弟明显是被不可知名之力所影响,已经成了一团难以名状的怪物。 可.. 万一, 万一张烂嘴里真含著登仙的馅儿呢? 六重天是口井底的月亮,江湖人仰著脖子叫好,甚至在京城当中也是响噹噹的一號人物,可一旦进了六重天,无论是哪个修士都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刚刚摸到了修炼的门槛。 若不成点星, 终归为凡人。 若不成点星, 永远墮凡间。 他是武夫,六重天的武夫再厉害,只要是碰到正经铁骑结队衝锋,依然会被踩死。 这就是六重天。 看似强大,但实际依然脆弱无比。 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缘摆在面前,虽然说很诡异,但是如若真走投无路,此生无望, 白子风还是想试一试。 现在? 现在就算了吧。 他还有好多年活头呢,万一在修炼路途当中碰到了更安全的机缘呢。 正胡思乱想之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急匆匆跑来自己一个下属。 “寨主。” “如此慌张,生了何事?” 那下属急匆匆抬起头,再一看,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寨主!有不少好哥哥们被人暗杀伏击,已是丟的性命啊!” ps:明天真未必加的动了,真未必加的动了— 第一百零九章 哪来的这么多人? 第110章 哪来的这么多人? “这条路上好安静啊,也没有人。” 徐家弟弟搓了搓发凉的胳膊, “咱们走的是歪路又不是官道,西北地界素来人稀,你当是江南闹市呢?” “倒也是。” 这两个双胞胎也是风鰲山上的好汉,他们两人修行功法为一体双生术,近似於双修法,修行至大成可让两人节奏同步,寻常敌手哪里能斗的过他们? 只不过两兄弟皆是没有龙阳之好,就经常物色同一个女人修行,如此一来道行提升的快。 他们入伙时正值白子风执掌山头,又实在受不得那位当家的“英雄宴”,就只能在外围徘徊,做一些押运粮食的工作。 仗著押粮的活计能常下山,又能打著山匪旗號掠些美貌女子,倒也在寨中安顿下来。 徐家弟弟正要接话,喉头却突然硬住他看到远处平野之上竟凭空出现了处大宅。 “这?” 整个押粮队都勒住了韁绳,马匹不安地打著响鼻。 这条路他们走过七八回,何曾见过这等气派屋宇? 现今这玩意儿在这孤零零的一立,多少有点诡异。 “邪门!”有人了口唾沫。 眾人默契地拨转马头,顺著宅子外墙绕了半圈,待那朱漆大门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催马疾驰而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领头的马突然人立而起,那座宅子竟又赫然嘉立在前方,连檐角破损的纹路都与先前分毫不差。 “!鬼打墙!” 徐家哥哥骂一声,从怀中掏出刀来:“弟弟,这地界不对劲,你先在这里守著,我去探探虚实。” “哥哥你可务必要小心。” “省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是知道的。” 徐家哥哥三步並作两步跨上石阶,抬脚端开宅门。 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大宅门怦然关闭,直接把內外隔绝开来。 还没等留在外面的徐家弟弟反应过来,整座宅院竟如吸水宣纸般坍缩,眨眼化作巴掌大的白纸飘落尘土。 “这!” 徐家弟弟傻了眼! 这是什么手段? 他忽然间瞧见旁侧荒野上不知何时钻出来一个老道,穿著一身脏兮兮的衣裳,一路小跑走到了纸张旁边,笑呵呵就把地面上的纸给抄起来了。 “是你这妖道要的鬼?还我哥哥来!” 徐家弟弟勃然大怒,目毗欲裂地挥刀劈去。 老道“矣”了一声,急匆匆的躲: “你这武夫,好生粗蛮!坐下好好谈谈行不行?” 徐家弟弟哪里肯听老道解释,一刀自上而下往下劈。 “眶当”一声,老道顺著中间一分为二。 老道手里拿著的那张纸也顺著中间一分为二。 纸里鲜血流窜,一到人影直接就出现在了徐家弟弟面前。 徐家哥哥满目惊回望的姿势,自眉心至跨骨缓缓错开, 成了两半。 徐家弟弟喉结上下滚动,刀柄在掌心打滑,他的喉咙当中发出无声的惨叫,整个人跪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脑袋。 忽有凉意贴上后颈,玄晃著张白纸转到他跟前:“我就说吧,以后下手掂量著点, 容易把自己人砍了。” 说完这话,玄隨手朝著徐家弟弟脖子上一抹,徐家弟弟倒在了地上。 玄两指搭上尸身脖颈,眉峰微: “没有三魂七魄?这法门— 玄思索良久,眼眉不由得跳动了两下。 化骨法? 这山匪头子,倒是有趣。 他这才慢慢转过头,看向剩下的那些山匪: “这几位拿刀的爷,咱们要不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风鰲山荒野风大,一辆驴车载著三男三女晃出城来车轮碾过山贼尸体,领头的髯汉子怒目圆睁。 这六人衣看各异,好似一副江湖客的打扮。 有人穿著粗麻衣服,一副樵夫模样,有人则穿著一身华丽衣裙,好似大家闺秀的小姐,还有个小姑娘缩在车子最尾,腰间別了个葫芦,外面披了身大褂,胸口那件衣服上缝绣了一个“酒”字,正靠在车沿旁边呼呼大睡。 领头的女捕头生就副棋盘面相,三十岁左右,眉峰似尺规量过般笔直。 她座的板正,话也是一板一眼的: “这次出来甚是危险,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容易丟掉性命。” 她脊樑挺得比车辕更直,目光如秤碗压向车尾。 鼾声却从酒字褂姑娘嘴角晶亮涎水里冒出来,明显还没醒。 女人深深的调息,调整情绪。 正在她打算想把那姑娘叫醒时,女人腰间的刀忽然探出了半面刃: “刚才京中我家小子来了消息,说是打探到了些风鰲山信息。” 女人眼中略有一丝疑惑。 铸念司那帮铁匠向来只懂捶打法宝,何时通了谍报门道? 如若说手中宝贝厚度、京中有钱程度,铸念司都能排得上號,可论消息精通,总归都和铸念司没什么关係吧。 可这把长刀毕竟是前辈,女子还是轻声问: “前辈示下何讯?” “有点长,等我一下。” 长刀錚然出鞘,正午骄阳撞上刃口,折出一缕金线斜劈在车尾挡板。 光斑蛇行处焦烟腾起,焦痕豌成字。 等这车上眾人看清楚字之后,皆是心头一惊。 这分明就是风鰲山上那些好汉的名称和本领。 刀归鞘时,木纹间焦字犹自冒著青烟。 女子盯著板上的这一行字,不由眨了眨眼。 铸念司这是把窥视的法宝扔到了风鰲山上吗? 马车上其他人皆是面面相,唯有车尾那姑娘咂著嘴翻身,继续朝著另一个方向流口水。 白子风快步走到后山一处山洞內,当他看到摆在石头台阶上的牌位时,本来毫无波澜的脸上也不由微微一僵。 繫著山中好汉灵魂的牌位已经断了好几根! 他眉头微微一皱,走到了牌位旁,用手摸了上去。 “徐兄弟,徐兄弟在吗?” “大哥?大哥?” 白子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啊,大哥?周围黑咕隆咚的?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好兄弟,我用了些手段,保住了你的性命,现在你暂时居我法门当中,看不见是正常的情况。”白子风声音很平淡:“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是谁杀的你?” “大哥,你可要为我报仇啊,不知何时突然出来一个老道土,直接就把我哥哥给杀了!” 听看牌子当中的哭声,白子风道: “兄弟,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说完,白子风的手就从牌子上向下一划,一道淡白色的灵魂,竟被他抓在指尖,直接往著口中送去。 放到嘴里轻声咀嚼,只听嘎嘣脆的响声,以及悽厉的惨叫从白子风的口中传来: “大哥!怎么回事!我好疼!我——啊!” 惨叫夏然而止,灵魂已经被白子风彻底吞咽入腹。 白子风又伸手摸向了第二个牌位。 “大哥?我被一群江湖客杀了,一共六个—” 他把第二个牌位里面的三魂七魄也吃了。 直到第三个,他才终於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內容: “大哥,我去镇子里逛,结果半路碰到了康傻子那货,就想去截杀他,没想到康傻子旁边还有个年轻郎君,他好像扔了个石头,直接给我砸死了。” 扔石头就把人砸死? 倒是好大的力量!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康傻子。 白子风当然知道这个山寨原来的军师现在正在外面集结军队对抗山寨,比起懦弱的长野太守,康傻子明显更闹人心。 嘴里咀嚼著第三个灵魂,当做自己的小零嘴,白子风背著手走出了祠堂。 公子、道土、还有一群江湖客。 康傻子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么多人? 而且听起来个个本事都不赖。 恐怕— 是三殿下那边开始动手了。 光凭康傻子肯定不可能集得出厉害的高手,定是有三殿下在这里面落子。 难整。 將嘴里的灵魂最后咀嚼成片,吞咽进肚,白子风直接就朝著后山方向走。 到了后山山顶处,但见此处停著个凉棚,凉棚里掛著口钟,白子风用手推起旁侧撞钟的木柱,用力向前一推,木柱便直接撞到了钟上。 清澈的喻鸣声转瞬之间便响遍了整个山峰。 做完这事之后,他便直接转头向著山上大厅行去,等来到大厅时,此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那口鸣钟是专门的调令,只要听到钟声,山上的好汉皆要聚到厅中。 白子风点了点人数,除了这两天被杀的之外,有一部分在山下没回来,现在山上一共三十来號人。 “大哥,发生嘛子事情了?怎忽得叫我们过来?” 顾娘疑惑问。 “这两日山下不太平,有伙人到山底下杀了咱们兄弟。”白子风伸手擦了擦眼泪:“时至今日,已经有五位兄弟陨了命。” “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什么人竟如此囂张,这岂不是都踩到了咱们山寨的鼻子上?” “定是不能轻饶了他们!” 白子风点了点头: “是啊,定是不能轻饶了他们。但这群人並非是军队,打一处便换个地方,想要去埋伏擒杀有些费劲,我这有个妙方,说不定能对付得了这群人。” 第一百一十章 大哥 第111章 大哥 今日一整天,林江没离开康傻子他们的营地。 清晨他在村落般的营区转了两圈,发现这里的人分两类: 一类是带刀武夫与江湖客,行事利落风风火火;另一类则是普通农户,自给自足操持农事。 踩著泥泞路面,袖中小山参又探出脑袋隨他打量路人。 她用画出来的根须挠著头: “这里的人气神儿和镇上百姓不一样呢。” “確实不同。” 比起镇上闭门过日子的百姓,这里的村民眉眼间多了几分鲜活劲。 “看不懂。”小山参嘀咕著歪头。 她终究还是不太明白,这一村一镇距离並不算是太远,为何其中住人差距竟会如此之大。 “不明白就去问问好了。” 林江逕自走向路边茅屋。 茅草房前有个年轻人蹲著,手里拿了个破碗,破碗里盛了一碗麵条。 白水的,汤稍微有点点浑,里面能看到点面的痕跡,麵条却又不是白的。 应当是混了些別的粉。 林江也就到了这年轻人身边蹲了下去。 年轻人顿时就变得有点尷尬,他看了看林江这一袭华贵的衣服,又看了看林江笑眯眯的表情,沉默了好大一会,侷促地朝屋里喊: “娘!再盛碗麵条!来客人了!” “青天白日哪来的客?” 有位老妇气冲冲的从草宅子里面走出来,可当她掐腰时,正看到门口蹲著的林江。 老妇喷吧了两下嘴: “倒是稀罕。” 林江笑著拱手:“村中未见酒肆,只得到您家来求碗吃食。” 林江边说著边从袖口当中拿出了小一碟铜钱,想要递给眼前老妇,老妇却摆了摆手: “哪里的话,一碗麵食而已。我们这地方全仰仗康爷才建成,尚且还没酒肆,等日后把西北这片匪都赶跑了哟,定是有人会在这里落户!” “我就想学厨子。”青年跟著念叻,“掌勺多好,天天能看各色菜式,灶膛火苗一窜,大锅水汽蒸腾,吃吃喝喝多快活。” “可不敢放你进伙房,怕你连锅铲都啃了。”老妇端了一脚年轻人。 见老妇执意不收钱,林江收起铜钱,笑著抽出油布包: “厨子不偷,五穀不丰,进了后厨就该吃吃喝喝。” 在这娘俩好奇的眼光当中,布包展开,整整齐齐码著酱肉片。 这是林江从兴元离开时,刘掌柜专门给他带。 路上不一定总有新鲜肉食可吃,刘掌柜就乾脆去附近滷肉铺子下了一大单,给林江的乾坤袋都装了不少。 “这、这太金贵了” 老妇推辞的话未说完,林江已要来面碗,將肉片分作三份铺在面上。 虽仍是白水汤,总算见了荤腥。 三人蹲在檐下吸溜麵条。老妇吃罢两片便把肉拨给儿子:“我老了,牙口不太好,你来吃。” “这肉酥烂得很,”儿子又推回去,“我多吃了碗面,撑著呢。” 推让间酱肉到底落进老妇碗里,老妇人咀嚼著吃,吃的很慢,每条肉的味道都细细品。 三人吃的都很愉快。 吃完面后,就隨意把三个碗叠到一边,林江问: “住这村子可好?” “哪由得挑拣?”老妇抹著碗沿,“康爷管的地界不遭抢,大伙能省下口粮,不过混口饭吃。” “我娘总爱说晦气话,我就待见这儿。”年轻人道:“康爷多威风!也有精神劲!他是原来风鰲山的人,原来的风鰲山是好地方,所以他也是好人。我要当不成厨子,就跟著康爷剿匪去!” “你老老实实给我留在这,老娘教你怎么烧菜。” 老妇一把就住了年轻人的耳朵。 “误矣!可是娘,您燉的菜不好吃嘞!” 老妇下手更狠了。 林江望著拧作一团的母子:“你们都很信任康大人啊。” “外头种十斗交八斗,在这儿能留六斗。够实在了。” 林江点了点头。 再起了身,又拱了次手: “多谢款待,面很好吃。” “哪里哪里,还是您的肉更好吃一些。” 林江笑著离开,走出几步,母子的絮语飘进耳中: “哪来的贵人?” “不晓得,我只昨天见辆马车,许是康爷请的帮手。” 母子细嗖嗖的討论声终是在林江耳畔旁边慢慢消失,林江也提起袖口: “你看明白了吗?” 小山参探出头,想了想:“少缴粮就能提精神?这也太容易。” “人这一生,想提精气神的方法可有的是。” 小山参开始拨愣起来自己的脑袋: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太明白。” 刚和小山参谈笑完,林江忽得感到一阵目光正盯著自己。 抬头一看,树丛后闪过半个亮脑门。 念缘正紧紧盯著自己。 林江朝树丛方向晃了晃手。 念缘眼瞧著被发现,冷哼一声,直接大阔步就向林江走来。 “你这廝,到底作何打算?刚才为何跑到人家房门口蹲著?”念缘伸手指向刚才林江来的方向。 林江很老实的道: “討碗面吃.” “求面?单纯只是求面?” “是啊。” “不抢银钱?” “他们家看上去也没什么银子。” “不劫妇人?” “那位大娘年近半百。” “你定是在骗我,之前的官家这些事都会干。” 林江大为窘迫:“抢穷人钱財也就算了,连半老徐娘都要抢?” “抢啊!要不怎么说坏呢!” 林江:“.— 他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洒家还是信不过你,毕竟是当官的害死了洒家的好哥哥,洒家会一直盯著你,你迟早会露出尾巴。” “我之前没来过这,不清楚你口中说的好哥哥。”林江问:“他究竟有多好?” “天下第一等好汉!”说到这里,那和尚的眼晴又红了:“洒家从寺里出来,无处可去,在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哥哥。你知道当时西北地界什么样吗?满地都是爬不起来的人啊!就躺在地上在那滚,饿的都皮包骨头一样!可明明都是有粮食的,他们就吃不起, 甚至去抢都没力气抢!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当官的!” 说到这里,和尚气喘得也粗了,林江拍了拍他后背,又从袖口里面拿出来了一壶酒, 递给了念缘。 “你这廝,怎么什么东西都能从袖口里面拿得出来?” 念缘接过酒,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塞子喝了起来。 酒劲漫上来,两人索性倚树而坐。 林江又摸出酱肉。 念缘嚼著肉含混道: “你可见过流民那般哀豪?惨得让人心肝子都颤,洒家从寺庙出来,庙內还是能供上好吃好喝,可见这些人心里又哪能安寧? “就在这种情况下,撞见了哥哥,哥哥是当地富商,经常弄粮食给周围百姓吃,可这治標不治本,哥哥看不下去眼,瞧见洒家壮实,乾脆就到洒家旁边,拉著我说: “咱们去把那票子抢了吧?他拉我去劫官仓,说要熬稠粥,筷子插著不倒的那种!分给周围这些吃不起饭的人。 “洒家当时刚出寺庙,还对这群狗官有念想,就回绝了,结果哥哥带著我看遍了周围这些村子,洒家才明白啊,去他奶奶的狗屎!” 念缘说到这时竟是哭了出来,又是抓著酒罈子喝了好几口,可能是因为林江带了这酒水烈,也有可能是心中感伤多,看似五大三粗的男儿竟是醉了。 “后来屠尽贪官上了风鰲山,百姓送粮塞满山洞。哥哥说等世道好了就下山开粥铺, 可是可是林江伸手拍了拍大和尚的肩膀。 “莫捣鼓洒家,洒家不需得你碰。” 念缘起了身之后,鼻涕糊了满脸,僧袖一抹,冷哼一声:“洒家盯著你,洒家断不允许你再害了康哥。” “儘管盯著罢。”林江笑道。 话音未落,远处奔来陌生身影。 念缘瞧了眼,道: “飞毛腿胡可,我们的斥候。” 胡可剎在二人跟前,喘匀气先瞪向酒罈,而后侧目看向了念缘: “怎么大白日喝酒!” “洒家洒家自己找的酒喝!不行吗!”大和尚竟然在这里莫名其妙的讲了把义气,没说是林江给的酒。 “哎,”胡可显然没心情和大和尚说东说西,直接道:“今天晚上可有个大活,你千万別因为喝酒误了事。 “洒家什么时候因为喝酒误过事!”念缘扯著脖子,而后便是喷吧了两下嘴:“今晚什么事?” “你记得李力吧。” “当然记得,囱图吞肉的狗杂种。”念缘点头。 “风鰲山要护位贵客,他亲自接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埋伏(三更) 第112章 埋伏(三更) 北风在乱葬岗上打著旋,枯枝如白骨相击,作响,野狗刨开新坟,衔著半腐的人手在荒草间巡。 月亮早被乌云噬去半边,剩下些惨澹的银渣子,泼在七扭八歪的墓碑上。 林江躲在一块適中的墓碑后面,念缘躲在一块大號的墓碑后面。 康傻子跟在念缘旁边,觉得有点挤。 林江低头看了眼墓地,墓地里面探出个半透明的脑袋,也疑惑的瞧著林江: “俏后生,俺不认得你,咋蹲俺屋顶上?” “借您屋头避避风。”林江从怀里拿出来了杯酒,“当孝敬您的。” 倒在坟堆之后,半透明的脑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连连道:“好说,好说,嘿嘿。” 便收回了脑袋。 “为何选这里?” 林江压低声音问不远处的康傻子。 “西北地势平阔,唯这坟圈子能藏人。”康傻子道。 “不怕惊扰亡者?” “之前都是乡里乡亲的,说一声就行。” 林江看著那个正趴在康傻子耳畔旁边骂的鬼魂,一句话没说。 康傻子显然是没学过耳听目视之术,他听不见这些东西。 “你说那李力要接的是什么人?”林江又问。 “大將军那边的人。” 康傻子言语当中以及带上了许多严肃: “公子你知道大將军吧。” “知道,拥护大皇子的武官,天下武官第一人。”路边小孩子都知道大將军的名声, 只是不知道大將军到底又多大的势力。 林江原身知道的比小孩多一点,他知道將军拥护大皇子。 “百子风夺风鰲山,为的是攀大將军这根高枝。”康傻子道:“他刚来山上时五重天水准,总念叻自己是个莽夫,投错山头入错行,官场文章半字不通,偏大哥信了他这套说辞。” “结果毒杀了你们大当家。” “他是真不懂官场,却精於暗算。”康傻子眼眸当中浮现出来了一丝阴沉:“想拿整座山头当垫脚石,给自己官袍镀金。” 这事情林江听铁皮子说了过“今次来的说是考校山门底细,若过关,下回便要给风鰲山扣將军府的戳。劫了这趟差,叫他报不成信。” “何时来的消息?” “就今日早晨。” “早晨的消息就这么明晃晃传到你手里了?”林江有点惊奇:“你就不害怕有诈?” “怎么不怕?”康傻子尤为无奈的嘆息了一声:“可现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倘若对方真的趁著这幌子,把大將军的人接到了山里面,那他在念自己风鰲山头衔时,必定会在名前加上一大將军的称呼。” 康傻子也確实没什么办法。 可林江还是不解:“现下劫杀使者,不照样打將军脸面?” “如果马车里真是大將军手下,便请上山吃酒,自有法子叫他回去说『风鰲山配不起將军威仪”,使者会听我们的话的。” 康傻子道。 林江听出这话里七分强撑。 早上接到信息,晚上就要下决定,再厉害的人也难以想出周全的对策。 颇有点走一步看一步的味道。 正谈论著,忽然瞧见远处来了辆马车,驾车汉子炭块般的脸上蜷著乱须,唯剩瞳仁燃著两点光。 在这马车的旁边还跟著几號其他人,服装各异,男女皆有,腰间都是个拿著兵刃,脑袋顶上盘著凶煞气。 “这人就是李力,是一號凶人,曾上山时就杀过不少无辜老小,当年我们大哥本来想集结人手把他处理掉,却没想到那姓白的毒死我大哥后,把这人招上山了。” 林江也瞧了一眼,这些人脸默默记在了心里。 眼见著这批人马上就要走进了包围圈,康傻子一只手臂扬起。 只要等这胳膊猛的挥下,墓碑后面的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尝试把这伙人全都剿灭, 抢轿子里面的人回去。 可还没等他们动手,却听忽的一道破风声袭来,马车正座上的黑皮男子双眸猛地的一睁,直接从腰间拿出一把大刀,对准袭来的半空挥砍。 且听叮一声半空,进出数点火星,有几样东西掉到了地上,林江借著细薄月光朝那看去,发现正有几把飞刀插在地面。 他立刻转头看向了康傻子,康傻子则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事明显和他没什么关係。 还没等反应过来,突然瞧见一侧路畔蹦出了五个人。 有穿著粗麻衣服的江湖客,有穿了一身漂亮衣裳的富贵小姐,为首的那个女人生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正气凌人。 她举著还未拔出刀鞘的长刀,就指向了马车方向: “杀!” 一声喝矣,一群人直接涌向了隨行队伍。 李力仰天大笑一声: “来的好!” 也是抽刀而出,迎面对上。 两伙人就这么乒桌球乓的打了。 “谁啊?” 康傻子也傻眼了,他琢磨半天,才一拍大腿: “这好像是刚来长野的那批六扇门!” 又是惊讶的看向了林江: “公子,你不认识他们吗?” 我知道他们会来,但我真不认识他们! 林江只能用非常没好气的说了一声: “我是见义勇为的侠客,不是官场的人。』 这次康傻子是真的有些傻了。 他能看得出来,林江是真不认识这些人。 竟然还真不是官家的? 没时间理康傻子,林江转目看向了战场。 为首那个国字脸的女人確实打的很凶狠,招式都硬,稳扎稳打,把李力强压了一头。 光从武艺的本事上,林江都能確定这女人要比陈大酱强出许多。 而她手中的刀却一直没出鞘,光拿刀鞘就能打出如此效果,確实厉害。 眼见著这出现的一行五人已经压制住了李力,远处的铁皮箍的马车厢却忽然一动。 啪的下炸开! 榆木轮辐还在泥地上蜷曲抽搐,那些个青编的四方篓子已骨碌碌滚了满地。 竹篓子的地面上滴溜溜的转,从里面挨个往外冒脑袋。 先是伸胳膊,又是往外蹬腿,一个又一个人影,顺著这些竹筐里面往外蹦,眨眼之间就挤遍了附近荒野。 “还真是陷阱。”康傻子语气当中並无任何惊讶。 不过话虽这么说,康傻子的手却还是搭在了手中武器上。 就算是陷阱,这五位侠客明显是为了斩风鰲山而来,如若是把他们扔在这里等死,康傻子定然是做不到的。 可还没等他喊出號子,整场內忽得乍现一股骇人威压。 其中有个竹篓里竟是窜出来了个身材高壮的儒雅中年人,而他手里倒提一把宣斧, 寒风阵阵。 “白子风!这狗养的畜牲竟然亲自下场了!” 康傻子大惊。 林江眯眼打量那袭月白长衫。 这便是毒杀前任大当家,把风鰲山献作投名状的白子风? 风鰲山的六重天,原来生得这样。 白子风出了竹篓后,拎著斧头腾空一转,直接就朝著方脸女子方向砍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方脸女子显然未必扛得住。 林江正打算出去助那方脸女子一臂之力,却忽然发现远处有个人影竟比他还快。 忽见玄铁葫芦破空而至,正撞斧刃三寸薄弱处。 金石相击声里,白子风虎口微颤,斧锋险险擦过女子肩头。 酒葫芦滴溜溜转回三十步外,板车上跃下的姑娘正揉著睡眼,绣鞋踢开滚到脚边的山匪。 原本跟在队伍里一直打瞌睡的姑娘像是终於睡醒了,她伸张著肩膀,左右拉伸著细腰,漫步走到了方脸女子身边: “匪贼当前,还请前辈协助。” 这话显然不是和方脸女子说的。 而是和那把刀说的。 刀柄落到了姑娘手中,腰间一使力气,姑娘直接就把长刀拔了出来。 银月之下,姑娘把刀一轮,画了轮满月,扛在肩上,朝著白子风招手: “白子风,將军手下,六年前尚是五重天修为,如今靠著修行吞魂硬挤到了六重天, 这身烂修为够砍柴么?” 白子风听闻此言,眼神顿时变阴沉了下来: “小丫头片片,查的倒挺清楚。” “嘿,倒是少有人喊老娘丫头片子了。” 刀光乍泄,与宣斧绞成银亮漩涡。 这忽然一幕不过几息,其他人也终於反应过来,继续同眼前人交锋。 康傻子眼见时机正好,直接挥手一扬“一併上!” 念缘先行拎著锤子出马,便跟著其他能打的人。 本来正在那对付山匪的五个六扇门之人此刻压力本就大,眼见著旁侧又钻出来一批人,心灰意冷,自己要被围殴致死,却没想到对方压根就不是奔著自己来,而是同山匪撕打在了一起,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康傻子则是快步到了那方脸女子面前,方脸女子还是一副惊魂未定样,忍不住问康傻子: “诸位是?” “我是个算卦的,今日夜观天象,瞧见你们不会死。”康傻子伸手拉起来了方脸女子不过说完这话之后,他目光一远眺,忽然瞧见不远处竟站著七个道士。 这七个道士每人手中皆拿著一张符篆,明晃晃对著正在和白子风拼刀的姑娘。 “不好!” 康傻子眸子猛地一动。 千里封绝之术! 法门可以在一瞬间內把一武夫关到周遭千里无人之地,虽然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但也足以让正在和白子风对拼之人消失! 得儘快阻止他们! 可尚未等康傻子喊出提醒之音,这七个道士背后就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林江笑呵呵挥拳: “你们哥几个不出来,我还有点束手束脚。” ps:一滴没有了,真的一滴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交手 第113章 交手 林江手上一使劲,其中一个道士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颈骨折断声清晰可闻。 余下六人尚未回神,骇然望向这个凭空出现的林江。 方才布阵时竟未察觉林江踪跡,此刻应对已迟,只能动作匆匆拿出贴身武器,想要和林江动动手。 林江双拳贯出,近前二人胸骨塌陷,跟跪跪地。 抽搐了两下,已经死了。 还剩下四个。 他们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武器,又看了看刚才三拳两脚就把人打死了的林江。 立刻朝著东西南北四方奔逃。 这几个人除了修行了阵法外,行步手段也是极快,林江光看一眼,就知道自已恐怕只能顾及上其中两人。 乾脆把袖口当中的小山参朝另一方向扔,自己对付另两个。 刚被扔出去的小山参本来还稍微有点慌张,但她马上便冷静了下来,一边用细小的声音喊著“我是大侠!”一边挥动锤子倒了一个。 末了那个道士耳尖微动,回眸剎那膝弯遭重击,噗通一下跪到了地面。 小山参把锤子扛在了肩膀上:“都告诉你了我是大侠。” 地面上的道士抬头只见扛锤而立的小山参,瞳孔剧震,嘴张得贼大。 林江方向也是脚下登风,已然运转起来了踏云霞的功法。 残影掠过树梢时,两个奔逃道士已感受到背后传来阵阵寒风。 “您二位,別乱跑了,且饮杯茶如何? 林江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肩膀,那人如同应激了一般,转头过就朝著林江的方向哈气,牙都露出来了。 只见道士的嗓子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亮,竟是有一道强闪的光从他的嗓子眼当中闪了出来。 这什么本领? 哈气嘴炮? 林江指节猛然扣住道土下頜,对方头颅如充气皮囊般鼓胀,轰然爆裂。 炸成了一片血。 另一个道士肝胆俱裂,连连高喊“大侠饶命啊!” 眼见著林江停顿了一瞬间,那道士也是从舌根子里面往外一吐! 飞出来了一把刀! “诸位倒爱口吐莲。” 林江不太想要去碰这种可能有口水的东西,便直接侧头躲开。 又是转手扔出了老虎袍子。 老虎袍子一张嘴,吐出个绸缎缠身的商人。 “我叫方骨头,我给您看个手相吧。” 突然出现的方骨头把那个道士嚇了一跳,对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方骨头直接抓住了手。 方骨头仅仅只是扫了一眼这手相,便摇了摇头:“今天黄历不好,不宜出门啊。” “你是个什么意思?” 道士正想要挣脱,可忽得感觉足部生疼。 再一看裸露在外面的脚跟,已是发黑髮烂! 別说是跑了,连动都动不了。 也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林江的手已经穿过了方骨头,直接按在了道士的喉咙上。 “咔。” 道士死了。 拍了拍手,林江转头看向了方骨头:“干得不错。” 方骨头打了个寒颤:“您下次能不能別拿拳头从小人胸口穿过去,小人害怕。” “反正也伤不到你。”林江看了眼死道士的脚踝:“你这本事蛮有意思的,之后能不能教教我?” “少爷要是想学的话,小人自会倾囊相授。” 再去看白子风那边的战场时,发现对杀的两人已经从这片战场中打了出去,只在地上留下道道沟壑,土壤被掀开,周遭树木都被砍得飞了起来。 远处还有啪啪响声,打的正激烈。 眼见著六扇门几个侠客和康傻子似乎快彻底压制住那些匪人,林江直接就唤来了小山参和老虎袍子: “你们去帮康傻子他们。” 方骨头带著老虎袍子,小山参落到了方骨头身上,这怪异组合直扑战团而去。 林江还能听到那方传来的呼喊“哈哈!我是大侠!” “我来给您看看手相。”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而后,林江折身掠向主战场。 几个跨步间,脚下生云霞,林江已然是来到了那姑娘和白子风交手的现场。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正酣战的两人皆是一惊,都以为林江是帮对方的,手下一露招,好几下子就朝著林江飘了过来。 林江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两面夹击,急忙左躲右闪。 然后就把所有攻击都吃全了。 踏云霞不是躲避攻击的身法,这两人的武功太高,林江稍微有点躲不开。 几刀直接將林江上半身的衣服砍破了,露出了下面的肌肤。 可是刀刃却完全没能探进林江的皮骨,甚至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嘴!好个金刚体魄!” 林江耳畔传来大汉感慨,细听却是姑娘手里的大刀发出的。 他还记得铁皮子说过,这次铸念司给了一把带著点星手段的长刀。 应该就是这把吧。 这把刀落到林江身上时,感受也確实有些不同。 如果说凡铁是泡沫板子,这把刀就升了级。 是脆木板子。 战局因他介入骤停,白子风斧柄横架,骂了一声: “你他娘算哪边的?” “我?”林江这一拳就照著白子风脑袋打了过去:“自然是你这方。我要帮你啊,寨主大人。” 白子风仰面疾退,拳罡擦得麵皮生疼,可躲开这一拳之后,林江的铁肘又打了过来。 “你妈的!”白子风用斧头把扛,铁肘追击撞上斧柄时,这位六重天高手竟被震得虎口崩裂,跟跪著滑出丈许。 这他妈是什么力道! 白子风心下大惊,亦是勃然大怒: “这算哪门子帮衬?!” “是啊,”林江又是一脚直蹬:“我帮你去极乐世界啊。” 白子风借势后掠,斧柄绞缠卸去正蹬劲道。 林江身形失衡劈出个一字马,前掌踏落处轰然爆响,碎石激射如雨,方圆三丈地陷半尺。 白子风朝著旁边倒退,稳扎马步,低头看著地面上之深坑,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林江眨眨眼,再看白子风时,眼中浮现出了惊讶。 还有兴奋! 他入江湖这么长时间,打了这么多人,大多数人都和他比划不了几招。 这也就导致林江有很多本事根本就没有靶子去练! 但是这个白子风好个靶子啊! 白子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他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你修的是力气?”不敢多想,白子风朝著林江砍了一斧头。 林江用胳膊招架,然而这斧头却忽然在空中变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就落到了林江的脖子上。 咔一声。 还是半点伤口都不见。 白子风才把斧头打了个圈,收回手中。 “我看明白了,神打功夫。”白子风冷笑:“小子,你架势可差太多了,比乡边村野汉好上一点,这等拳打脚踢可是碰不到我!” 林江嘿嘿笑,又是一拳砸过。 白子风皱眉。 这小子笑什么笑! 斧柄点中肘弯化去拳劲,白子风趁势劈出回马斧,刃口在林江后颈擦出火星。 林江揉揉脖子:“瞧起来你也伤不了我。” 而后,林江竟是又嘿嘿笑了起来:“你本事当真厉害。” 白子风脸色愈发阴沉:“你这话,可不像是在夸我!” “是夸你啊!”林江摩拳擦掌。 刚才还在观察情况的姑娘也看明白了,这俏郎君是来帮自己的,便是嘿嘿一笑,也是一刀直接朝著白子风脑袋上砍了过去: “白兄弟啊,姑奶奶我也是来帮你的!” 斧柄震颤著架住刀刃,寒芒刺得白子风鬚髮倒竖。 他眼眉一沉,骂了句: “两个疯癲货!” 强催道行向上一推斧柄,白子风不敢保留,调运无息。 其他修行功法每一层都会带来一些独特的本领,可武夫不一样,武夫的本领全靠自己学出来的武义! 武夫也有一万三千五百息只能动用一次的手段,而这手段往往能在短时间能大幅度增加武夫的能力。 白子风武义可並非一般超绝! 大抢刀斧,他速度赫然变快,恍间竟好像是生出了三头六臂,雾时之间便是劈出斧头,分別对准林江脑袋,和那姑娘的手腕和脚踝。 姑娘横刀去守,林江基础拳法实在是不好应对,只能摆出前世拳击架势,硬往里冲, 三人再次焦作一团。 这次拳脚刀刃相交,凭空炸出惊雷,崩出的刀锋化作流光,层层向外绽放! 流锋掠过高树,树木连根倾倒,华光扫过土壤,大地直接崩开! 远处成堆的乱葬岗上飞来道道利烈,將墓碑顺根斩断,躲在坟堆里的鬼魂们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远处本还在交锋的两伙人皆是被迫停下了动作,同样的战场颳起的烈风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眼见著周遭树木山石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瓦解,甚至裂出层层伤纹,康傻子早已惊得发毛。 他自是知道白子风六重天的水准,搭配上那把斧头,江湖上恐怕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可现今虽为二打一的局面,白子风却已经被隱隱压制,先不管那刀法出眾的姑娘如何用一把长刀挥来架去,就说之前被自己带来的公子如果康傻子没看错的话,这位公子一直在硬扛著斧头吧! 怎么半点伤都没有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化骨术 第114章 化骨术 山风裹著铁锈气,横腰斩断了树根, 忽听得石破天惊一声响,碗口粗的老树轰然崩折,飞溅的木屑里裹著腥甜的血珠子, 不知是谁的。 但反正不是林江的。 碎石隨罡风掠过康傻子面颊,刺痛提醒他不可久留,只能高高一扬胳膊: “先撤!” 其他人得了命令,立刻就往后躲,唯独念缘还看了两眼中间战场。 他明显是想去帮著打白子风,可惜自身道行相差甚远,尝试往前冲了两步,被罡风逼回来了。 只能了一口: “好大的风!” 小山参刚杀个匪贼,还不痛快,听到撤退之声本来在嘟嘴,而当她看向林江那边战场时,不由张大嘴巴,连连高呼: “画本子!本子里面都这么画!” “谈呦,小姑奶奶,咱们先撤吧!” 老虎袍子控制著方骨头,抱著小山参就往外跑。 远处交锋之处,三人还是尚未分出胜负。 几招打过,林江虽然没被击退,却是一拳都没能落到白子风身上。 林江的力道其实远远是在白子风之上,他直拳白子风根本就不敢正面应对,只能靠旁侧退开。 可面对林江的攻击,白子风只需要轻轻一推,林江的攻击就会偏掉,落到一边空处。 分明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而且· 林江总感觉哪怕白子风没看自己,动作也能抢先自己一步。 何种武艺也! 然而此刻的林江却並无任何沮丧之情,只觉心情激昂! 他每一拳挥出,皆会化作经验,吞咽进入口中,使下一拳威风更强! 肘击这种大开大合的不行,林江就收拢动作,让自己小幅度运动;出拳会被挡住,他就让自己的拳头更隱蔽。 白子风冷汗透背,本来拿著宝刀的女人就让他难以对付,没想到背后这小子竟还越来越厉害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白子风这手“三头六臂“实为刀斧破风之速,残影叠作六臂虚形。 若非真本事撑著,早该折在此处。 可本事就算再怎么硬,一打二他也抗不了多久! 咬紧牙关,白子风自毗欲裂瞪看林江: “砍不穿的铁疙瘩!你究竟是何物!” 说著他又朝林江劈下两斧,林江盯准了去躲,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却落到了脑袋上又是咔嘣一声清脆响,火四溅,白子风斧头又被弹开了。 林江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又不是我一个人在打,为什么只说我?” 白子风险些气岔! 我踏马和这小丫头对招,那是棋逢对手,武法交锋。 你是个什么东西! 砍不烂的滚刀肉吗! 哪来的脸说这个! 白子风气急,忽然感觉脖子处冷芒传来。 眼神一侧,这才发现之前一直在旁边耐而不发的持刀姑娘抓准时机,竟是一刀直接朝他脖子砍来! 白子风实在是躲闪不及,只能原地一个劈叉,刀刃就顺著白子风的头皮上划了过去。 没什么疼痛感,但白子风感觉自己头顶凉颶。 眼见著从空中缓缓飘下的几缕头髮,白子风面如锅底。 感受著头顶的风,白子风只觉得自己大抵禿顶了。 妈的! 俩人打我一个!不是好汉! 不行, 得先撤开! 白子风暗2著欲退,却被缠得脱身不得。 眸中厉色乍现,探手入怀出青玉瓶,拔开塞子暴甩而出。 小瓶子在脱离白子风手的一瞬间直接炸开,化做一道淡香扑向了那姑娘和林江。 这里藏著的是一种病,曾几何时他面见大將军时,大將军手下一位门客赠给他的! 虽不致命,足可爭得瞬息空隙。 香味都是正往外飘,白子风刚想要跑,却忽然瞧见林江张口,猛地一吸! 他刚才扔出去的东西,连带著瓶子,竟一併落入林江口中! 牙齿一咬,嘎嘣一声林江把瓶子吞下去了! 啊? 白子风这一次是真的停止思考了,就连手上的动作也在这一瞬间停滯了下来。 他动作乱了。 林江嘿嘿一笑,直接一个跨步来到了白子风面前。 他趁此机会,直接一发刺拳就砸到了白子风的胸口。 此拳不似先前大开大合,起手不过两寸,却快得斧影难追。 拳未至,罡风已压得百子风喉头腥甜。 白子风眼睛猛瞪,已是躲闪不及。 这一拳直接就落到了他的胸口上。 他胸骨塌陷如擂破鼓,后背衣料应声炸开气浪。 人哪还能站得稳,跌跌撞撞就向后砸了几步。 避来避去,费尽心思,不想被林江一拳打中。 而且这一拳造成的伤害要比白子风想的还要高出数分! 虽然不致命,但也是破掉了白子风护体罡气。 而这一瞬间的僵,也给了姑娘机会。 腰马合一,直接一刀横向斩出,半点寒芒顺著白子风腰间滑过,白子风整个上半身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 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那半截身子最后紧盯了一眼林江,似乎是想要把他记在脑子里。 林江很不满。 我全程到尾一共就打中了你一拳,最后要你命这一下也不是我来的,你这死不目盯著我干啥? 有毛病。 甩甩手,林江还看了一眼四周,之前的山匪早就没了踪影,唯独只剩下康傻子他们还在远方守著。 而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已经破了。 没办法,输出全是硬扛下来的。 “好厉害的横练功夫啊!”姑娘先是由衷对著林江感慨了一句,“镇平司六扇门行走江浸月,请教公子名號。” “在下姓朱,江姑娘唤我朱大即可。” 林江话说完,袖口就掉下来了。 他汕汕揪住残布,琢磨著该寻件新衫。 谈笑两声,江浸月便去看了看自己手下的情况。 眼见著自己带来的人没什么问题,她才颇为不满的看向了手中长刀: “前辈,你怎么出工不出力啊。” “我怎么没出力,我要是没出力,你这丫头早成两截!”长刀也很不满意:“你就不像这个小哥,有这么厉害的横练功夫,好几下子都是我给你扛下来的。” “你个有著点星手段的宝器,出力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动静。” “点星手段又不是点星,你怎得知道我手段不是护你周全呢。” 林江耳朵好,能听著这两人夸自己横练功夫厉害。 他有点尷尬。 他其实很努力尝试去躲了,只是每次尝试都失败了而已。 林江这也是第一次和正儿八经的高水平武夫对上,收穫要比之前对付过的所有人加一起都多! 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赵老所言不虚,武夫確是无需“身化“的硬茬子。 刚才那一拳也確確实实打中了白子风,可林江能感觉到,白子风身体的结实程度远远不是之前那个书童能比的。 真要打的话,除非打中头或者心臟,要不然他得打个三四拳才能把这武夫打死。 双方武艺差距实在太大,对方手里又有把长柄兵器,林江一用力会被对方用巧劲戳破架势,让大部分力道都被卸了去。 若单打独斗,虽能立於不败之地,白子风不可能打得过自己,林江却也难擒这泥鰍般的老江湖。 难怪都说武夫霸道。 以后还得更加紧练习,如若可以,还得加学一门正儿八经的武学才行。 收敛思绪,林江正打算在和眼前这几位六扇门来的京城客说些客套话,而他余光忽然就发现,地面上的白子风有些不对。 侧头一看,那具残躯竟似漏气皮囊,转瞬塌缩成张人皮! 周围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一幕,也是三步並作两步到了人皮旁边。 “皮影戏?” “不可能。”江浸月摇了摇头:“皮影大多都没什么本领,真如果一个皮影都能练出白子风这般强劲道行,那山上得是个点星大家!” 最终还是江浸月怀里那把刀探出了半边: “这——恐怕是化骨术。” “什么本领?” “一种邪门的还魂法门,需得同至少七七四十九人立魂牌才行,倘若身死之后可以化血肉为皮灵魂脱於魂牌之上,借著其他活人身体还魂!” 林江顿时便想到了没有灵魂的一眾风鰲山人: “风鰲山那些山匪死了之后皆是无魂无魄!” “活人岂会无魂?”长刀道:“恐怕是这人用了功法,把其他人当做自己身化的肉囊“他没有死,恐怕直接回了风鰲山。” 林江盯著地面,发现长柄斧还在,便是直接伸手把它拿起来。 长柄斧內传来喻鸣,只有机械般重复的念头响动: “开山砍柴—开山砍柴。” 虽说不能算是毫无收穫,但被打成了这样的白子风,接下来会去哪? ps:写稿写到四五点,实在是加不动了,攒赞稿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向死求生 第115章 向死求生 夜色如墨,车马顛簸前行,李力领著残部奔向风鰲山,眾人浑身浴血却死寂无声。 这次打伏击准备的非常周全,李力扮作诱饵引康傻子现身,山上戏法师备好藏人竹篮,让大家暂时藏进去。 如此一来,便可以十余人蜷缩车厢,只待厢门骤开便蜂拥而出,按说这般阵势当是摧枯拉朽。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对面淹死! 岂料除康傻子外,竟凭空冒出五个江湖异士、木脸方术师,更有不足巴掌大的凶戾参精。 那人参精实在是凶残,抢锤专攻下盘,但凡挨著便骨裂筋折,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任人宰割。 他们这群人中,只有进了內堂的才能在这乱盈盈的阵仗当中看到那山参精是何走向, 余者皆如无头苍蝇,唯有抱头挨打的份。 就这么一伙奇人,山寨上的山匪们就是愣生生打不过他们的本事在江湖上拿出来也都排得上號,光论道行,甚至一般军队都比不过他们, 可今儿一碰到更硬的茬子,没有组织没有纪律这项弱点就暴露了出来。 谁都不想被打,力量就拧不成一根绳,反倒挨的打更多。 本以为自己家大哥成功杀了难敌之后能过来帮他们,谁想到竟是出来了两个难缠的敌手。 把大哥给杀了! 这下子这群山匪主心骨可完全散了! 山匪山匪,完全就是跟著自己大哥走到哪打哪,没了大哥,便像是被飞毛粽子吃了脑子。 眾人没头没脑奔逃半夜,直至浓夜最深时,终见风鰲山轮廓刺破天际。 夜风卷著山巔鸣咽,宛如百鬼齐哭,更压得人心头髮沉。 守山的小兵本来正在山寨门口打瞌睡,李力阴沉著脸走到他面前,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抽了上去,啪的一声给那小兵抽的如同陀螺一样转。 那小兵被抽得眼冒金星,待昏视线里映出杀气腾腾的眾人,当即腿软如泥,裤襠泪湿大片。 李力无心纠缠,率眾涌入大殿, 嘈杂脚步惊动山间匪眾,待他们行至聚义厅时,早有衣衫不整的山贼们揉著眼聚集而来。 顾娘正在厅中来回飘转,脚跟子不稳,行走带飘。 眼见著李力回来,便是三步並作两步,急匆匆走到李力身边: “李力,怎么回事?白大哥呢?”她语气非常急切。 “白大哥被人杀了。”李力语气沉闷。 他边说边挠脸。 总感觉脸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痒。 “被人杀了!?”顾娘大吃一惊,她也伸出手,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挠:“谁能杀的了大哥?大哥可是带著斧子出去的!六重天!带著擅长的兵刃!除非碰到铁骑队或者点星大家,要不然谁能杀得了他?” “一个女娃子,还有个郎君,两人本事都不低,至少五重天,具体的我没看清,我没敢过去。”李力很沮丧,他把刚才从自己脸上挠下来的肉扔到了桌子上,又开始去拆露在外面的骨头:“现在大哥死了,风鰲山估计也不太好抗下去了。” “那怎么办——”顾娘痒的挖开了胸口,掏出来了心肠,也扔到了一边桌子上:“咱们能去哪?下山去吗?刚才杀了大哥的那群人,不会上来再来杀我们吗? ? “我不知道。” 满厅匪眾机械地剥落血肉。案几渐成猩红肉丘,后来者需攀爬著將残肢堆上顶端才能放好血肉。 血瀑沿桌腿奔涌,在地面匯成赤潭。 摇曳火把將人影投在渗血砖墙上,融化的血肉如滚烫蜡油般坍缩凝结。 忽有苍白手掌破开肉山,白子风浑身裹著血膜爬了出来。 他有点狼狐的跌在地面的血坑里面,浑身上下还粘著淡黄色的粘液。 胸膛剧烈起伏著,喉管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忽然出现的白子风终於像是扎破了障的针,撕破了大殿当中鬼票的平静。 已经丟了心的顾娘后知后觉的看向了白子风,惊喜道: “大哥!你还活著啊!你-你怎么没穿衣服?还有你头顶,为什么好像禿了一块?” 话音未落突然低头,望著自己开的胸骨了证。 再看白子风时,顾娘两只眼眶当中直接向下流出了两道血痕: “大哥,好疼———“” 仰面栽进血潭再无动静。 周遭其他人也都像是后知后觉,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大部分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砸倒在了地面上,微微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呼吸。 剩下的则是滚地发出悽厉的惨叫,捂著自己致命的伤口,在这连爬滚打的痛苦当中, 丟掉了性命。 唯剩半张脸血肉模糊的李力匍匐哭豪: “大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白子风身体躯干还似如提线木偶一样,关节肌肉皆是僵硬,他乾乾巴巴动了半天,嘴巴才终於重新受控。 他用手掌把自己身上沾著的粘液往下扑棱了些,慢慢走到了李力面前,蹲了下来,抚著李力残存的半张脸颊嘆息: “好兄弟啊。哥哥我活过来需要些骨头,咱们兄弟一场,我就管你们一人借了几根骨头。” 又顿了顿,嘆道: “可惜哥哥活来后,浑身上下不自在,道行也是不稳固,已经是跌到了五重天,如若不管,可能还会跌到四重天,还得借你们魂魄一用。” 说完便是直接伸手在了李力脑袋上。 李力拼死瓣扯那截冰凉手腕,却似撼树,白子风五指扣住天灵盖向下一,清脆的颈骨爆裂声混著血沫溅上横樑。 白子风环视堆满尸骸的大殿,踏著粘稠血浆走向院外。 沿途撞见几个巡逻嘍囉,未等对方惊呼出声,已拧断他们喉骨。 当他踩著半凝固的血跡来到祠堂时,供桌上的灵牌正泛著幽光。 他一伸手,用手腕掠过眼前这一堆牌位,数个魂魄直接就落到他的手中,发出阵阵哀豪。 白子风將其捏成个团,將其放在口中用力撕咬,吞咽进入自己肚中。 血色渐渐漫上他青灰麵皮时,无数记忆如钢针刺入颅骨。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脑海当中还接连喻鸣不止。 一次性吃的魂魄太多,这些人的记忆全都涌在白子风脑袋当中,让他的脑子有点乱。 他的面孔也开始拧著变化,时而浮现出李力的脸,时而变化成顾娘的顏。 人脸在他皮下翻涌成浪,最终被强行压成平静的假面。 他咳嗽了两声,脸色却已经变得阴沉不定。 被杀了一次,身化的后手已经没了,接下来这群人肯定还会上山来。 那个拿著大刀的小姑娘白子风其实不怎么怕,对方的武艺照比自己差一头。 但那个年轻人— 不行,真打不过。 哪怕对方只有王八拳,自己也打不过。 现在带著风鰲山回將军那边已经没机会了,自己丟了斧头,也折损了三成战力。 逃? 往哪逃? 他有很多方向都能选,但可能是因为吃的魂魄太多了,他的思绪太乱了。 回去看看自己的娘。 我哪有娘?那是李力的娘。 去地下室,那里有我养的男人。 那是顾娘养的男人,不是我养的。 我该去那片黑域之中,那里有点星的奥妙。 对, 可以去黑域! 白子风眼神终於安寧了下来,眸子当中再无任何混沌之色。 转身,快步朝著地牢方向走,没用多长时间,他就下到了地牢里。 走到了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前。 一团的血肉正在酣睡,而当他们听到白子风的脚步声之后,其上肉芽也是纷纷耸立而起。 三张脸齐齐看向白子风。 “大哥,怎么这个时间忽然来找我们?” “我要去那黑域里。”白子风道:“可领路否?” 玄靠在树上打瞌睡。 他运气不算太好,在这待了两天,没碰到几个风鰲山有名有姓的山匪,今夜晚上心下无聊,便多喝了两口酒,在这荒野附近逛。 逛来逛去,玄便瞧见了远处天边有片遮天蔽日的黑,他心下觉得那方有危险,便也没靠过去。 乾脆在个离远的地方找了棵大树,在上面放了张白纸,化作大床,呼呼大睡。 后半夜时,树叶上凝了一滴寒露,顺著叶脉流下,点到了玄脑门上。 玄猛然睁开眼。 这並非是真正的晨露,而是玄施展的手段,若是附近有人靠近,便会有一滴醒神露珠落到脑袋上。 他压下身形,快速看向不远处的荒野。 什么都没有。 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的法门断然不会有错,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靠了过来,可他这双凡眼却看不见。 恐怕对方是用了些“藏”家的手段。 玄有些头疼,他在江湖上行走许久大多法门都略懂一二,但知道的多就代表著许多本事学的不深,观术正是这其中之一。 他的观术多只能够看出亡灵鬼票,但凡有人稍微用些躲藏本领,便看不穿了。 思索著到底要不要靠过去时,玄瞧见不远处行来了一伙骑马的人,手上甚至还举著火把。 他盯著那些人看了一眼,眨眨眼睛。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好眼熟啊。 那个是不是林江?林公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域 第116章 黑域 “朱公子是说白子风要往南边那片黑域去?”江浸月率六扇门眾人隨林江南行,骑在马上顛簸著问:“消息从何而来?” 林江尚未应答,旁边隨马的康傻子抢道: “寨里探子来报,姓白的认定黑云里藏著点星机缘。如今他死过一回,多半要而走险。” “黑域,黑域”江浸月咀了两下这个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京城有记录,半年前西北这边起了片大黑云,观星台官员称其为异变,怎得可能有点星机缘?” “这便不知了。” 林江始终默然策马。 黑了吧唧的地方肯定没什么点星的机缘,白子风进去也大概率会直接原地暴毙。 可林江心底里却总有一丝不详预感根据康傻子的情报,之前白子风的手下曾摸进过黑域,並且带回来了其中有点星之密的消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是儘量在外面解决掉白子风吧。 夜色愈深,车马碾碎月光疾行,终是越过了层峦的灌木,远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孩人之色光。 未至黑域,异象已撞入林江眼帘。 时至此刻亲眼所见,林江才终於意识到,地界为何称作异象。 只见那遥遥天际之上,乃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不似乌云蔽月,倒像苍穹裂了道口子,墨瀑自九天倾泻出道道纯黑之色,落地匯作玄色湖泊,遮盖山峦平野。 最深处墨流如柱,將荒野与月光尽数吞噬。 瞧见此一幕,江浸月亦是神態微僵: “我自京城中见过此地消息,但当时仅有一句『足暗矣,遮天蔽日”,今日方知何谓吞天噬地之景。” 康傻子与山匪们屏息凝望,往日与风鰲山缠斗,只当黑域传闻是茶余谈资,此刻方觉寒意顺著脊樑攀爬而上。 “骇人,著实骇人。”念缘止不念:“怕不是九霄银河决了口,才泼下这般阵仗。” “没人能上得了天,谁捅破的河堤?净扯续子!”康傻子端了脚念修,“別胡说八道话虽如此说,远处那黑色的影子却並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液体”,而是似如皮影戏一般的幕布,被人掛垂在了天际上。 瞧见这暗地后,眾人敛神四顾寻白子风踪跡,林江却警见草垛间晃过熟悉的脑袋顶。 “玄?” 林江唤道。 草茎颤动,钻出个沾满碎叶的脑袋。 玄眯眼辨认片刻,眸中进出亮色: “果然是公子,你怎在此处?” 言之完了,在其他人戒备的眼神当中,玄一路小跑来到了林江面前。 林江翻身落地,张口就来: “听闻匪患猖獗,特来瞧瞧。倒是道长怎涉险地?” “彼此彼此。”玄含混带过,抚掌笑道:“江湖萍水再相逢,当真妙极。” “確是缘分。”林江也是颇为感慨。 只是林江口中这一声缘分,可和玄所言的缘分尚有所不同。 “即是追山匪,为何来此处?” “我们在追一个山匪头子,”江浸月上下打量了一眼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这位道长,你看著眼熟,我是六扇门江浸月,不知道长道號是?” “在下玄,见过江姑娘。”玄一听江浸月的名字,便知道这人是铁皮子忽悠来的,他倒也没藏著掖著,直接就念出了自己的道號。 “玄·玄奇门法,吃喝嫣赌的玄道人?”六扇门中档案齐全,大多数江湖之客只要露过本事,大抵都会在名册上略记一二,江浸月只是一听玄之道號,便是对应上了他的身份。 玄闻言,脸色一黑:“哪是吃喝赌,分明是吃喝玩乐!虽然我师傅一脉不怎么行,但你不能诬陷我啊!” “六扇门当中与你相关的消息多数都是你师妹从江湖上传出来的,道长若觉冤屈,可隨我回衙更正。” “免了免了!”玄摇了摇头:“贫道这副懒骨头,可经不起官家差遣,还是在外自由自在来的好。” 江浸月轻哼一声,却是没继续说话。 “吃喝赌?”林江忍不住问。 “是啊。”玄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师妹修行的是?” “坑蒙拐骗。”玄脸上显出更多无奈:“公子还记得之前那边看到的罐儿鬼吧,那就是我师妹手段。” “还真有人把这么坑损的招式都学了啊。” 林江大为震惊。 玄嘆息开始解释道: “吃喝赌,坑蒙拐骗,本为我奇门的两脉传承,可我有一日却听祖师爷夜里传话, 说脉里传承不对,应该是吃喝玩乐,投机倒把,整条传承当中只剩下了吃喝还在,我便另起炉灶重撰道法。” 玄这话说著简简单单,可与旁人来听,却並非这样。 先不提这改了两门修行手法究竟能差多少,他改完之后道行还能如此之高一般人可学不来。 林江听完玄说话,脸色多少有些奇怪。 他主要修行的吃喝一发来自於玄,但他实在没想到这门功法的原型竟是如此这般。 不过倒也无妨,法门千奇,学什么不是学。 只可惜现在不是敘旧的时候,林江暂时也没办法和玄閒聊太多。 在谈笑两句之后,便是仰头看向远处黑暗之地。 其他人也尚且没在此地看到白子风的身形,念修盯著荒芜一人的旷野瞧了两眼,不由挠了挠自己大光头: “周围四下瞧不出人啊,姓白的是不是没来这里?” 確实有这个可能。 林江心中也是无奈,但他还是凝了神,左右仔细去看。 眨眨眼,林江忽然发现,那远处旷野之上有两团並不明显的气息。 正在空无人间的地方飘著。 就好像是— 有两个看不见的人影正在快步靠近那滩黑色。 “他们在那!” 林江对准那方向一指,高喝一声。 听他声音,其他人也都是看向那方。 其他人大多都没看出来,唯独道行最高的玄和江浸月瞧见空气如水纹微漾。 这两人心领神会,江浸月纵马一扬,直接就带著马向前,林江没时间上马,乾脆迈开步子向前横衝。 玄摸出孩童竹马跨坐其上,那玩物竟如活物般撒蹄腾跃,转瞬掠过江浸月马头。 远处空气微微拧凝之处,白子风已是骇然瞪大眼晴。 他刚才听一声爆喝时就觉得不对劲,再一侧头,果然看到这熟悉的脸! 又是这小子! 白子风现在正身处於前方窃盗三兄弟的本领之中,其为“藏”之大门中的“躲步” 本领修行之上乘者,视野不破,眸法难断,唯一的问题便是有所时长,且不能激烈运动。 血肉交融的三兄弟非但未损修为,合体后竟將匿形术催至巔峰,白子风本欲借其神通悄近黑域,却不想仍被勘破行藏! 你妈的! 白子风怨气照比之前厚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在这般,哪里还能慢慢走,只能踏步而猛进,奔著远处黑色之地边衝去。 在干背后那拧出来的一大团肉也雾时之间回了神。 为首的脑袋大喝一声: “大哥等等头!” 剩他的两个却橘始爭起来: “后面有追兵,该护著大哥。” “为何要护著干?不如自己跑嘞!” 肉团涌动,一时间这奔逃的速度竟是要比白子风还快上两分。 急行的几人林江最快,直接就衝到了白子风的背后: “老兄欠!別走啊!” 急行一拳朝看白子风砸去。 白子风现在没了长手兵器,哪里还能和林江这一膀子力气硬碰,只能靠著身法狼狐躲避。 “头打了好几號人,少有能和头陪练的,头老兄久你行行好?留他来再陪头打一打?” 白子风快吐了。 头堂堂六重天高手! 白子风被缠住之后,干是跑不快了,旁边那一团肉高为没人管,赠赠就直接一个莽子扎到了黑色之中,唯独只剩他一个融探在外面,盯著白子风: “大哥!你快来呀! 白子风没说话。 江浸月和玄也已渐凑了上来,两人成亍抄之状,直接把白子风给轧到了最中间。 点星之下可以被人数碾死,白子风现在明显就是要被人数给碾死。 可.— 武夫亦有需一万三千五百息之术也。 白子风单手压在左鼻鼻孔上,用力向他一吹气。 “砰!” 千身上定是我现翠缎流光,他一瞬后,一团厚大血肉直接出现在了三人的亍围圈里。 “移形换位之术?!” 玄率先认出来了这项法门,惊骇之余,他意识看向了旁侧漆黑湖岸內。 白子风半身已浸入黑暗,衣角翻飞间彻底消失於混沌之中。 “大哥怎么把头拽出来了!?”三和为一的血肉大为吃惊,玄直接从怀中掏出张符篆,往这一团血肉上一贴,这东开顿时么不动。 余他三人也没有冒进,皆是盯著毫无波澜的漆黑。 “接他来该怎么办?进去看看吗?”江浸月问。 “不能进去。”林江立刻摇头:“太危险了。” “那就放任白子风顺著这里逃走——” 话音未落,漆黑镜面忽生涟漪。 惨叫声响彻整个荒野。 这惨叫是—— 白子风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骸蛇 第117章 骸蛇 悽厉的惨叫传遍了整个荒野,深印入每个人的耳中,远处疾驰而来的康傻子等人猛勒韁绳,再望向那浓墨般的黑暗时,心下早已惊骇无比。 尚无人知道这片硕大的黑域当中究竟有何之物,但就这悽厉的惨叫来听,也是让一般人两股战战,不敢靠近。 “白子风不会是死里面了吧?”玄忍不住道。 “多半是。”林江听之也有些心有余悸。 想来—· 暂且是不用担心白子风会出来了。 哀豪声七八息而绝,万籟俱寂。 又是凝视黑幕片刻,忽见漆黑平面现出波纹,吐出几团物事。 先是一颗头颅,隨后是两条胳膊。 白子风空洞的眼眶淌著黑血,分明被去了双目。 他身体的缺口处像是被烫焦了一样,没有血液流出,只剩下焦臭扑鼻。 “好个凶煞地界!”康傻子不由感慨。 困扰了他们许久的山匪头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康傻子还有些不真实感。 见再无异动,眾人悬看的心稍落。 远处的悵鬼方骨头捧著虎皮袍与小山参碎步而来,青烟般缩回虎牙之中。 小山参非常高兴的一掐腰: “我可厉害了!我打死好几个土匪!” “神草君最厉害了!神草大侠天下无敌!” 林江左手托著小山参,右手给小山参比了个大拇指。 小山参贼高兴:“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和陈大酱说!” 陈大酱这次没跟著一起出来,他留在寨子那边看守马车。 林江笑呵呵的拉著小山参。 眼见事情差不多了,几人正打算回去,可也就在这时,林江忽闻身后噗通闷响。 他回头一看,现又有些肢体残肢落到了地面上。 这是白子风的其他位置吧? 他的躯干和两条腿还在黑域里面,说不准也给吐出来了。 林江下意识走到那残肢面前,可当他看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什么后,他脸色骤然一变! 那也是头颅和断臂。 而且与白子风的面容分毫不差! 相同面容在泥地上铺开,削去头髮的颅顶、黑洞洞的眼眶分毫不差。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江的目光,这张空洞诡异的面孔忽地转向林江,森白麵皮骤然撕裂,绽出黑洞洞的笑。 那张嘴当中並无任何牙齿,无论是空洞的眼晴还是咧开的嘴角,其中皆是漆黑一片, 宛若深邃的墨。 黑湖骤起涟漪,残肢断首如沸粥喷涌,须臾间堆成尸骸山岳。 最初那颗头颅骨碌滚至山脚,空腔里爆出癲狂嘶吼: “我瞧见了!我瞧见了!山河湖海,万里无星!点星!点星!” 千百头颅竟如浪叠,白骨作节,断掌为足,青灰麵皮黏著腐叶碎肉,顷刻间化作百丈蜈蚣。 颗颗头颅皆是唱: “三更剑挑北斗,倒提青锋撞山门,丹田烧星斗,血作银河骨化舟! “天狼何高!天狼何高!” 魔音裹著腥风扑面,康傻子队伍里未入內堂者如遭重锤,七窍渗血跟跑欲倒。 捂住耳朵,张开嘴巴,饶是如此,耳窍和眼窍之中仍是流出鲜血! 唱这一曲,伤身又伤魂! “这是什么邪物?” 江浸月腰刀拄地犁出深沟,罡风裹著魔音仍推得她步步后滑。 女捕头咬碎银牙,绣鞋后跟生生在泥里碾出三寸凹坑,马褂襟摆与髮辫在气浪中撕扯成旗,饶是这样,才还能勉强稳住自己脚步,半点未退。 玄有点想跑,可他刚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背后还有不少人。 眼见著他们七窍正在渗鲜血,想逃都有点动不了,脚跟子又软了。 便是把牙根子咬紧了,从怀口里掏出一破麻布袋子,叮铃唧就往外倒。 里面既是堆了不少白纸卷,又放著许多小儿玩具,竹滚圈抽陀螺,许许多多。 隨他动作,面上这些小儿之物竟似活了般,发出孩童般嘻嘻哈哈笑声,绕著玄开始转。 本昏暗的天头炸出一道微薄暖光,拦在了几人面前。 隱约之间,可见深巷高树,似有孩童绕舞之玩耍,嬉笑之声抵住了远处歌谣: “糯米糰,裹蜜,铜钱红线系安康,阿嬤教我剪符黄,平安岁岁藏荷囊~” 那柔和的声音像是浊乐中的一道清流,吹散了后面凡俗人耳畔的浊,也吹开了四周的黑。 康傻子一眾这才缓了神,七窍之中终於止住了血。 “赶紧离远些,在旁边扰人费心费力。” 玄骂了句,康傻子他们不敢等閒,急忙纵马想跑,可一拉韁绳,才发现自己身下马匹竟已死去,只不过还站著罢了。 没得办法,一群人急匆匆下马,用腿跑。 而在场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的是林江,他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旁边略有些辛苦的玄和江浸月,心头稍显疑惑。 “尔等凡胎见星不拜?来来来,目借我观天象!” 千百头颅齐啸中,林江弓步沉腰迎头撞去,泥地绽开蛛网裂痕。 泥浪进溅三寸高,蜈竟被林江生撕下首节残肢。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是林江感觉这个蜗下手好像有那么点私人恩怨。 林江把手里残肢扔到一边,急问: “这东西点星了?” “没,他要是真点星了,刚才那些人可离不开。” 江浸月摇头。 要是点星之人动了杀心,这么近的距离,谈笑之间內堂之下皆是必死无疑,结果现在只死了马匹,杀伤力相差甚远。 可就算如此,这东西的水准也远远要比之前的白子风更强! 不给几人谈论机会,尾巴尾一横扫,数个连头带胳膊的白子风哈哈大笑,这手臂施展各色拳法,似是不要命般的朝著三人袭来。 如此一击之下,江浸月和玄被著悍然大力直接推开,唯独最末梢的林江抵住了尾甩,只可惜刚换到身上的衣服又被拳头撕破了。 林江全身动蛮力,低喝一声,卯著劲儿往上一提,直接顺著的屁股后面使劲! 此一力之,地动山摇! 林江这次可真是把一身力道全都用出来了,他脚踩之处,大地层层崩裂。 而那巨大如若连绵山丘的人肉,竟是也在这股力量之下被林江硬生生的举了起来! 若是顺利,林江能直接给这东西来个过肩摔! 挺举半空,正对著林江的脸露出空洞笑容,那原本连接著的部分竟顺著中间位置直接分散了开来! 林江手上顿时少了力道,跟一下才站稳。 刚才本连接在一起的化作了漫天撑开双臂飞行的头颅,空中如鸟兽一般飞翔。 亦有笑声漫天: “我为一气化三清!” 林江刚来得及把自己附近这三个摁下碾碎,其他的白子风於空中翔一圈之后再次拼合,又重新化作了那巨大的怪诞生物。 “两位可有什么法子?” 林江手段少,眼前这鬼崇明显是光靠蛮力难以解决了,他只能转头看向另外两人。 玄避开飞膊攻击,连道: “若是给我时间开坛做法,说不定能有些手段。” “酣战中哪容你摆香案?”林江也愁了,开法坛需要时间,正打得激烈,难以寻得机会。 远处江浸月正盪开横飞胳膊,大力让她身形不稳,跌撞后撤。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江浸月却感觉手心一疼,低头看时发现,握著刀的虎口已经开裂了。 只能强忍著疼痛,將腰间葫芦拿起,趁著空隙猛灌一口。 小脸顿时生红,鼻息嘴间皆是冒出酒香。 江浸月小腹向上一提,胸口也挺了起来。 对著飞来的拳头,她猛一张嘴。 火龙捲著十丈烈焰吞没漫天飞颅。 有几个飞头被火焰所炙烤,落到地面上挣扎,可这火却完全未能熄灭,甚至越烧越旺。 江浸月抹去唇边火星。 她这火焰遇火更旺,撞土不灭,然而每次大周天之间只能使用三次,属於保命的本事了。 飞头太灵活,光靠这一口火肯定是喷不乾净。 不过慢慢消耗,说不定还是能把这蜗耗死。 正待如此想时,江浸月眼神却忽然一颤。 她清楚的看到了这蜗本被烧掉的位置化作了层层黑,而那原本已经短了一截的蜗蚣,竟是慢慢重长了回来! 身化之术! 刀杀不死,火燃不灭! 蜈竟然也会这般手段?! 江浸月清楚光靠他们仁人恐怕是没办法杀了这蜗了。 在全场最能打的肯定是那俊郎君,可郎君手段太少,如此拳脚把式对付活人尚可,这种会分而飞之的怪物明显不占便宜。 那道士乃是奇门大家,如果能抽出时间开坛做法,倒也说不定可以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江浸月下意识看向了手中长刀。 “前辈,你若是再不显威严,我可能就交代在这了。” 长刀沉默片刻: “小姑娘,把我扔给那俊朗君!” “啊?” “我有些手段,应当能斩得了这鬼崇,可你这身体扛不住,得他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什么本领? 第118章 他什么本领? “早说你藏著能耐。”江浸月忍不住道“这身本事体魄不够是要送命的,小姑娘,如今你还差得远,真要让你用这本事,你可能就死了!” 六岁入道,修行至今二十六载,江浸月头一遭被人说修为不济。 但她不在乎。 扬手將长刀拋向林江: “接刀!” 林江闻声探臂,半空中头颅堆察觉刀气森寒,攒成肉墙欲阻,想要把这把长刀给打回去。 可点星的长刀自带著本领,见如此多的敌人凑而靠近,这长刀之上也发出了一声冷哼。 腾於半空当中猛地一甩,画出一道亮眼的光,斩落了三四颗人头,而后直接落到了林江手中。 林江拎著刀,却没学过刀法,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应该正手拿著,还是应该反手握著。 到底还是这把长刀自行適应了一下,將自己刀口朝向外。 “小伙子,可修行了一无?” “入门之基础,必然有之。” “往我身体里面灌。”长刀道:“这法门需得一无,一大周天一次,莫要留手。” “好。” 林江竖刃闭目。 他体当中如烫炉般开始滚滚作涌,內视宫殿当中的金色小人们像是得到了消息,为首的那个踏在高处,扬臂一挥,其他的手中多出小铲,铲上附著金尘,顺路前送,挨个递去林江胳膊,又顺著胳膊沿路而上,来到手掌之中。 滚滚洪流涌入了长刀內。 “好啊,够力道!”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长刀上方开始微微绽光,自下而上发亮。 时至此刻,林江才发现,这把刀上刻著七颗星芒, 刀脊泛起流萤,星痕次第生辉,连珠映月。 然这刀刃上方所有星芒皆被点亮之后,林江体內一无却仍未停下。 刀钟处忽绽青芽,转瞬抽枝结苞,绽出碗口山茶。 剎那灵犀相通。 再睁开眼时,面前似如有狂风雨夜。 墨袍刀客独立山巔,刃指天穹,心念甫动,刀已擎天。 刀柄处草木蔓生,乃至林江脚下这片荒野都被翠绿所染,片刻之间已是翠绿漫天。 腰带刀身,一挥而下。 寒芒撕破夜幕! 刀快的如影,光乍现於百丈,顺势一刀灌下,让风向两侧骤开。 远处正在空中肆意狂笑的蜗也察觉到了这一刀的风压。 “何般本事能破点星?何般手段能伤我身?” 白子风肆意大笑,却是想要用肉身硬顶林江这一刀! 刀光於肉体相撞,仅是个雾时之间,蜗竟从中间一分为二,断开两节! 本是团积在一起的蜗不知为何自上而下每一段皆是顺著中间分开,分毫不差。 远去的刀光並未停止,原本胶著如膏的黑暗竟似活物般颤抖退缩,竟自刀痕处裂出三尺青天。 太阳尚未升起,可那片星芒却也映在了天穹之上。 奔流如潮的厚风自开裂的暗色出奔涌,被这股风所吹过的地方野草疯长,藤萝织就碧色罗网,苞次第绽放时有声。 旁侧两人甚至瞧见棵树木拔地而起,嫩绿青芽眨眼变成垂垂巨木,遮住了半边死黑。 蜈残躯抽搐著砸落地面。 摊自两侧。 从那伤口当中,草未漫然生长,直指半空。 一刀挥过,林江身上已是外散水气,他拄刀喘息,全身疲惫。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刚入门没多久,和小山参比划的时候。 那时候林江体內的息尚且还没多少,用没了之后自然体虚。 然而到了今日,他体內无息已经刚入行时多了不知多少倍,然这全力以赴推动手中刀刃斩出一刀,仍是让他身体发虚。 抬眼望去,遮天黑幕已现蛛网状裂痕,新生草木根系正蚕食著无边暗域, 按这个规模,如果林江还能多砍几刀的,上个几天时间,说不准能把这片黑域给砍没了。 但他却实在没力气干这事了。 而当林江垂头看向手中长刀时,竟发现这把长刀竟也在打著颤。 长刀刀柄的部分还正向外盛开著朵,隨著吹来的夜风轻轻摇曳。 “你还好吗?” 林江不由得稍微有点尷尬。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口灵无进去之后,这长刀上面竟然都会开出大朵的。 “没事—.” 刀鸣裹著闷响,刀身绽出的硕大朵正隨风轻颤,听上去好像並非无事。 “那—那就好。” 他看向了旁边的江浸月,江浸月从眼前这恍然一幕当中回的神。 这姑娘带著复杂的眼神走到了林江的身边,而林江也把手中长刀还给她。 江浸月用手抚过眼前长刀,道:“前辈,养这么一朵还挺適合你的。” “小丫头,等回了京城,我一定会告你一状!” 远处的康傻子他们眼见著事情被解决,总算是腾了时间靠了过来,这一眾人眺目看向远旁黑幕,瞧见那些蔓延生长的植被,为首的康傻子喃喃言道: “这应该没什么事吧——” “应该吧。”林江也不確定。 康傻子视著远处漫然黑雾,他虽然能感觉出这层暗雾分外危险,可此刻的康傻子却也没有办法处理,只能忧愁的长嘆一声,而后拍了拍脸,重振精神。 “白子风已死,风鰲山剩下的山匪已不足为患,天正好还没大亮,趁著这时间咱们一併上山,去把风鰲山拿下!” “可以。不过这个大肉团该怎么解释?” 林江指了一下旁侧被玄封锁的那团血肉。 那狞团体的怪物並没死亡,只是被玄的手段封锁住了而已。 康傻子不明所以: “他们哥仁我认识,三个毛贼而已,斩了不就好了?” 林江听闻此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眉头: “什么意思?你看这三人是三个毛贼?” “啊?他们三个不是三个毛贼吗?”康傻子更迷糊了。 林江转头,看了眼这巨大的血肉团。 这玩意恐怕並非表现这般简单啊。 晨光初露,第三波逃窜的山匪便撞上了马队。 这些抱財鼠窜的嘍囉被康傻子扣下时,怀里的金器还沾著库房积灰。 刀锋抵喉,山匪们零碎供词拼出风鰲山乱象: “好汉”们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哪怕是活下来的也已经受了重伤,精神也是遭受到了极其严重的衝击,疯疯癲癲。 其他山匪们眼见没了主,又是瞧见山上气氛诡异,纷纷生了退心。 一些胆子小的直接收拾好自己的家当就往山下跑,有些胆肥的则是去了后山財库里面,颳了一番,发挥了一下自己山匪的老本行,才揣著鼓鼓囊囊的財宝下山去。 甚至还有些被山中宝贝迷了眼,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在山上廝杀。 一夜之间,风鰲山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等他们的马队停到风鰲山下时,康傻子也是眼神复杂的仰起头,看著那风鰲山上山峰呼啸,乌云厚积。 半闭眼睛,康傻子脑海当中不由浮现起来了许久前的事情。 那时是山上聚会,窗门敞开,早晨阳光斜洒入房,映在山中桌上。 曾几何时好兄弟们举杯共饮,他的大哥坐在正座,向他推杯: “康老弟!何来愁眉苦脸?快来尝尝,我刚弄得好酒!” 时间有点太长了,在康傻子的记忆当中大哥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模糊,只记得那粗獷的声音。 再睁开眼时,眼前这条上山的长路上却已铺满血色。 既有鲜血,又有被鲜血染透了的碎银铜钱。 有些血已干,把金钱粘在了地上。 “上山。” 顺路上山,又碰到了几个山贼正打算捲款而逃,这些人本领欠佳,根本都不用林江他们三个能打的出手,康傻子身边兄弟便轻鬆杀之。 等到山上时,不少匪贼正在內斗,瞧见康傻子这批队伍时嚇得当时便散了。 可这山上却没有什么能逃的地方,没用多长时间,就尽数被康傻子的手下所擒,斩掉了脑袋。 时至推开山寨敦厚的大门,来到曾经的议会大厅时,浓厚的血腥味逼得其他人连连后退。 康傻子愣愣看著桌面上堆砌起来的那堆血肉,脸上露出低沉苦笑: “风鰲山啊,风鰲山—豪言救西北,豪他妈的言—— ps:发烧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过往隨烟消 第119章 过往隨烟消 康傻子手下收拾著风鰲山,用扫把,用拖布,用板车,把尸体从山內的每个角落拉出去,放到外面庭院的最中央,堆起来。 一层一层,叠的极高,户体最顶端有一只手怎么也按不下去,高高朝著天空伸著,几乎快要触碰到风鰲山顶的风。 却又被风压的忽忽乱动,丝毫没办法碰到天穹。 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也皆是默然无声。 谁曾想这山头竟是如此收场。 林江眺目看著远处那一地的死尸,感慨一声: “满山贼寇倒叫白子风自己屠尽了。真不知道他了这么多精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浸月接话: “对这廝来说,自己性命定是最重要的,当时被杀,定然是要掉手下性命来给自己復活。” 確实如此。 纵使白子风为投效將军养眾多好手,性命若失,万般筹谋皆成空。 於他而言,部下不过可交易的钱幣,无外乎有些货幣可以分个贵贱罢了。 然再贵重的钱幣,终究抵不过自身性命。 林江收拢思绪转向江浸月: “如今风鰲山已散,京中如何看待西北?” “西北地界谁都能管,独匪管不得。”江浸月道:“待我復命,朝廷当遣官员前来。 卫“愿是个好官。” “於官家这边,我自会说,朝廷当中断无贪官污吏,这次来西北的定是能够让居民安居乐业的好官。可自我个人角度来说—难说。”江浸月倒是实在,没说那么多官腔虚话:“此地之前官场糜烂,谁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 “那便会再生出个风鰲山吧。” “若是如此,也是本地官员活该。” 江浸月言罢,悄然打量林江。 倒非因他相貌俊逸,实是此人展露的本事太过骇人。 金钟罩铁布衫臻至化境,神打蛮拳可裂山岳。 目前来看,六重天体魄都挡不住。 可他又完全不会任何武学,正面和白子风交手时被武学压制了。 奇怪,又危险。 正思量如何劝他去官府登记,掌中长刀忽作喻鸣: “小姑娘,小姑娘。” 江浸月拿起刀:“您讲。”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江浸月会意,与林江別过后便避至僻静处。 “前辈?” “小姑娘,那小伙子很厉害。” “我当然知道。”江浸月回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林江开山劈石的画面还歷歷在目:“咱们是一起对付的白子风,他多高的本事我都看到了。” “不,你不知道。”长刀却直接否了江浸月的话:“我刀身上有七颗星,你可看见过?” “见过,当时我借您时,铸念司兄弟们便同我说过这事,他们说您刀身上的星芒若是灌入真,便会逐一点亮。” “锻我的人为点星大家,在我这一身筋骨內加了许多法门,无息殷实者,灌入此气可逐一点亮刀身上星芒,但同时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正因如此,刚才我才让你把刀递给那郎君。”长刀继续道:“五重天能点亮我三颗星,六重天五颗,破了点星才能到七颗。你可知道那郎君点亮了我几颗?” 江浸月想了想,脸色有点微妙: “您別告诉我七颗星。” “何止七颗星!他直接盈满了我的刀身,我刀把上现在还生著一朵呢!” 长刀在江浸月手中一转刀把,江浸月確实看到长刀的刀把上面多出来了一朵。 小似乎有神志,它好像还朝著江浸月挥了挥手: “嗨~” “啊?” 江浸月脸色顿时变得贼怪。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朵,还是因为那位公子高超的水准。 “也就是说,他的道行在点星之上?” “至少我刀身上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江浸月摇头:“哪怕是白子风这样的好手,在点星面前也绝对扛不住十招,那郎君的本领我看了,他只会拳打脚踢,怎么可能是点星?” “那如若对方真学了些点星档次的武夫手法呢?” 江浸月哑然。 目前来看这郎君从头到尾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拳打脚踢,连六扇门新丁都比之精巧。 他如若是真的学了六扇门中那些武艺— 白子风真能扛得住吗?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独自妄断,”江浸月再看向林江那方向:“听说这位公子也要去京城。” “是。” “想来得在这山头里多留两天了。” 日上三竿,山寨终於清理完毕。 康傻子將户首堆叠成丘,开启地门取出窖藏烈酒,沿户堆倾洒成环。 他尝试用火把去点,只可惜户体的水气还是太重,火把根本点不燃,最终还是玄出了面,先是用铃鐺开坛做了场法事,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了个火摺子,朝著户体方向一探手。 几点火星从火摺子上飞起,横越半空,落到了眼前的户体上。 一场大火终是燃起。 大多数隨著康傻子一起来的人举臂欢呼雀跃,他们都是康傻子后来从山下另找的民兵,现如今祸害他们的风鰲山已经被灭,哪还顾得上昨夜奔袭一晚的疲惫,皆是相拥而泣。 如若不是此地实在没有什么可庆祝的锣鼓鞭炮,怕是这些人现场就会闹起来。 还有一批人则是静静的站在被火焰灼灼炙烤的尸骸前,紧盯著那跳动著的火,看著那因为热力而被灼烧的微微变形的空气,沉默不言。 康傻子望著跃动火舌,炽光涤尽山匪威名、豪杰意气、血污斑驳。 也连同烧去了他锈跡斑驳的过往。 隱隱约约之间,康傻子似乎感觉好像有人在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他侧头一看,身旁却是空无一人。 闭上眼晴,足足缓和了三四次呼吸,康傻子才转过头,高举著拳头,振臂高呼: “从今日以后,再无风鰲山!” 周遭眾人再是一片欢呼雀跃, 此地再无匪寨惊扰乡野,再无旧日伽锁缠身。 林江朝著风鰲山地牢的方向走。 之前那一团被玄用符篆定住的肉就被关在那里,他打算过去看一看。 未行几步忽驻,见玄自树影转出: “公子!” 快走两步,玄凑到林江身边,压低声音: “林公子,你在这地界有何自称啊?” “朱。”林江也压低了声音:“唤作朱大。” 玄想了想,脸色变得奇怪“朱明远和沈大啊。” “我在起名字这一方面上全然无任何天赋。” 林江非常无奈的耸了耸肩。 玄尷尬笑笑,而后道:“林朱公子是打算去看看那团血肉?” “正是。”林江脸色难得严肃了起来:“那玩意恐怕非是凡力所致,我打算研究。” “同去罢。”似乎是想到了当时和白子风一战的景象,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后怕之色:“那白子风虽然並未获得点星道行,但其化作的怪物已经有了点星之样,邪诡得很。” 言罢两人共进,来到关人的地牢前,一眼就看见此处已经站了个姑娘。 马褂,布鞋,衣服正中间的那个“酒”字,以及向上扎起来的两根辫。 江浸月已经在这牢笼门口。 她听到脚步声,侧了一下头,看到林江和玄后点了点头,给两人腾出来了位置。 这三人同时看向了地牢內。 铁栏內,扭曲肉团闻声蠕动,最外侧头颅歪斜打量三人: “是你们三个,记得你们三个在追大哥。” “你们为什么又把我抓了?” “是我们,他们是把我们三个抓了,不是只抓了你一个。” 三个脑袋开始爭吵,显然他们仁人並不未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 林江略作沉吟: “你们三个是不是去过那片黑域?” “是啊。” 为首的脑袋听到了这事,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你们对那地界感兴趣?那你们可以放了我,我可以带你们去。” 三个人没一个回答这脑袋的。 哪怕是在点星境界之前卡了许久的玄对这个提议也是没有半点动心之意。 又不是没看到白子风的下场。 “那黑域里面到底有什么?” “点星之奥妙啊.” “我是问,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 面对林江的逼问,拧成一团的血肉明显是陷入了茫然登场。 那三张面孔面面相,些微思索的苦楚自脸上浮现。 “大哥,你还记得看到什么了吗?” “好像是—.山?” “好大好大的山。” “连成了片的山。” “然后是天上,天上有个大窟窿,窟窿里面落下来了块布,很大,大到了能盖住整座山。” “我们走进了布里面,那些布太厚了,进去之后什么也看不见。” “也很沉,费了好大力气都推不开。” “还有什么来著—” 那老大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用拧在背后的手掌一拍脑门: “我想起来了,最中间的那座山顶上有一株草。” “那草是黑色,纯黑的,黑的我看不清叶子。” “我们上去碰了那棵草,然后就很饿,再然后—” 老大旁侧的两颗头颅忽然闭了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 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颅,还在孤立著。 最中央的老大宛若后知后觉般,喃嘀言道: “我把两个弟弟吃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煮石头,共民乐 第120章 煮石头,共民乐 牢房內,伴隨两颗头颅枯萎,仅存的中间人首骤然醒悟般低语: “难怪———.难怪在山上饿得发昏,却突然饱了。” 喉头滚动间忽进出切齿恨声: “可恨没带酒!若佐以烈酒,兄弟这身血肉该是何等美味。” 字字浸透懊丧,似要將毕生仅遇的珍缺憾嚼碎吞咽, 牢房外的三人亦是都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其究竟是疯了,还是天生就是这样一个食肉的种。 还未等林江再次发问,牢房当中的肉团忽然不安的原地徘徊起来: “为何不多备酒?为何不携香辛?恨!当真恨煞!” “他状態有点不对劲。” “看出来了。”玄拿出来了一张符篆:“要暂时给他封上吗?” “先—” “封存上”这几个字尚且没从林江口中说出,肉团猛然喷溅黑血,跟跪间瞳光溃散。 他身体晃了晃,双眸当中的神采彻底涣散。 最终只在口中念出一声:“悔啊。” 便直接摔倒到了地面上。 三人飞速打开牢笼,进去再看时,发现这团大肉已经丟了性命。 林江蹲下,盯著面向看了看。 面青,双眸无神,眉头紧锁。 瞧这面相,如若是正常人类,那大抵是因为心中有事,后悔而死。 可.. 然此非人非鬼之物,当真会鬱结致死? 又真会因为没尝一口兄弟,便悔成这般? 林江不是疯子,也就拿捏不清楚疯子的想法。 手指放在怪物鼻子上,已经再无了任何呼吸,三人皆是没了別的办法。 倒是林江伸手摸了摸自己老虎袍子。 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手抽回来了。 若是个普通凡人,吃了也就吃了,可这团鬼祟血肉,很难说吃了之后老虎袍子能不能消化。 万一这团血肉里面还残存著什么脏东西,老虎袍子吃完之后也变得神神叻叻的,那可就不好了。 “我给他烧了吧,免著这玩意出些茬子。” 玄抖开符纸拍在肉团上,火折轻触,符火轰然暴涨,瞬息裹住畸形躯体。 这跳跃的火併未影响到牢房下方铺著的乾草,只在模糊的血肉上跃动。 待火势渐熄,焦痕如墨的地面已无灰烬。 “他日我去通知长野太守,让他多派人手去盯梢,不能再让人进入那片黑域。”江浸月也是道。 林江盯著地面上唯独留下的那团焦痕。 山巔仙草,穹顶黑幕。 这些红点皆如此? 还是另有他样? 残阳压山时,康傻子已经与江浸月队伍里的方脸女子敲定风鰲善后。 首先,风鰲山肯定是没了。 无论是康傻子还是方脸女子,都不认为这山头应该继续留存下去。 白子风早將风鰲名节蚀尽,如今提及,只落得匪窟恶名,夜半提及,甚至能止小儿啼哭。 然官衙建制非朝夕之功,长野太守素来守成,官层层流转,估摸著年余光景方成气候。 这空当里,康傻子自要领人拾风鰲残局。 但这对於康傻子来说也是个机会。 康傻子在坊间的声望早盖过长野官吏,若趁此聚拢乡勇,纵无昔日风鰲威势,宵小之辈亦当胆寒。 须知律法虽缚不住贪蠹,寒刃却能断人脖颈,官善顺才配得遵纪守法,非良人只能得长刀。 “此番多仗诸位。” 山寨內会议大厅满是血腥味,自然是待不得了,几人再会面时,直接选了外面天台处山顶风有点大,康傻子说话时候需要大声一点。 康傻子抱拳环揖,大声道:“若非诸位,光靠我等之力,恐是难以对付白子风。” “不必说这客套话,”林江满脸义正言辞,也是提了些音量:“当时我遇到他们帐房,那人说若是杀了他,必会引起风鰲山报復,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旁人听之,汕汕而笑。 被逼无奈结果把人家整个山头给灭了? 哪家“被逼无奈”会是这般景象? 谈笑完时,眾人便下了山,乘坐马车向康傻子所在的山村行去。 隨行的还有被风鰲山上山风吹动的云,等到那云朵落到山村上时,几人的车队也到了。 林江寻了会陈大酱,发现后者已经带著马车靠了过来。 甚至车箱內塞了不少乾粮。 皆是四里八乡听闻白子风伏诛后,百姓硬塞的谢礼。 他们寻不到杀敌人的林江,便乾脆去找和林江一起来的陈大酱,今天白日才刚一睁眼的功夫,极多的村民便里里外外把陈大酱给围了,骇得陈大酱以为少爷在外作奸犯科,细问方知林江斩了敌首。 他这么一高兴,就把村人们的好礼尽数收下了,等回过神来时,车厢已经拉满。 林江无奈的看著陈大酱,陈大酱颇为不好意思。 瞧了眼现在时间,林江转头看向玄和还没离开的六扇门眾。 “几位接下来有何目標?” 先是玄笑道:“天地为庐,隨遇而安,去哪都行,上次没能和公子同游,不知这次公子可还愿意聘我?” “那是自然!” 林江大为欢喜。 他许多功法还想要请教玄,如若玄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他自然也愿意些银钱雇他。 六扇门一方则是犹犹豫豫,方脸女子刚想告辞,江浸月却站了出来: “我等返京途经长野,闻公子亦有此意,何妨同行?” 林江想了想。 顺著长野往京城走要走西线,有通关文书的话,倒是不远,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和六扇门共行,確实可行。 先不提路上可以减去多少麻烦,林江其实也想问问江浸月武学方面的东西。 和白子风一战虽然让他收穫颇丰,但倘若没有一个懂行的指点,往下的行进之路大概还会出岔子。 方脸女子欲言又止,按理说官家队伍不应该唤其他人入队,可江浸月毕竟是她上司, 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倒是队伍里面那穿著锦罗的姑娘小声问方脸女子: “矣呀呀,江大人是不是动了怀春心思?那郎君確实生得俊俏。” 方脸女子直接照著姑娘脚上一踩,疼得对方单腿直蹦。 这才瞪眼道:“江大人武心琉璃,不解凡尘,你再胡说,可要掌你嘴了。” 江浸月疑惑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 她確实不懂这俩人说的是啥意思。 与其看俊秀美男,倒不如多在肩上加两挺石墩,如若是能把石狮子放在背上横著走, 那才值得吹嘘。 林江没管旁边六扇门眾思寻何事,他先拍了拍陈大酱肩膀,而后才笑言道: “你我一起去把车內食物都拿来。” 陈大酱不解,但还是开了后车厢,把那些吃食一箱一箱的抱下来。 林江点查了一下,发现確实不少。 “公子,您这是?”康傻子凑到林江身边,不解问。 林江言笑: “可闻煮石之味?” “煮石这门手段我倒是听过,將石头放入热水中烹,可存录残影,写入大幻,听说若是修行至大成,可將石头燉的酥软,一根筷子插进去,便是金光四射,攀著金光往天上去,就是成仙了。” “我这门煮石之法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林江笑道:“需得架起一口大锅,將石头放在其中,每家每户向其中添上一位菜,燉到最后,这石头都是美味的。” 又点了点旁边这些箱子: “这些皆是村中人的心意,不如今日就用这煮石之术烹之?” 康傻子到这里哪还听不明白林江是什么意思? 满目感激,诚心拱手。 “谢过公子。” “这是乡里人自己的菜,谢我干什么?”林江很是不解。 不再客套,按照林江说法拿来一口大锅,隨便放了些小石子进去,架起水来开始煮, 以肉作为垫底菜放在上面,又去一些村户家借来铜锣,热热闹闹敲打起来。 很快村人们便被这铜锣声吸引出了,康傻子借著这机会向村民们喊道: “吃流水席咯!” 村民们从房屋中出来,眼见著康傻子已经搬出了一条长长的桌子,不少人也都拿出了餐碗。 而等靠近时,他们才发现这些粮食竟是自己之前送给陈大酱的,再从康傻子那打听才知道事情原委。 便是一心的感激,对看林江连连说好话。 林江一扬起胳膊: “吉祥话又不能当饭吃,会做烧菜的一併来,山匪没了就得开宴会,没宴会算什么胜利?” 未再客套,会做饭的去做饭,不会做饭去帮忙搬桌椅,林江扫了一眼,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之前吃麵条的那对母子,母亲也想去跟著做饭,结果被儿子拦住了。 康傻子眼见这般,乾脆大手一挥,让自己的手下去杀两只猪来。 猪虽精贵,却是根本比不上此刻盛宴。 搅半天之后,热热腾腾的烩羹被挨个放到了桌子上。 陶碗盛著的杂烩泛著油,与酒楼珍自是不能比。 可周围百姓们却吃的很香,热热闹闹。 林江面前也被放了一碗,能在上面看到切好的五三层。 这是专门为了他们这些討伐山匪之人准备的。 林江用勺子挠了一口。 糊糊有点多,大锅煮著的时候味道稍微有点淡。 但仍然很好吃,是林江最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木勺搅动间,咸淡早融进百户炊烟。 ps:还在高烧.—— 第一百二十章 六合六炁 第121章 六合六炁 林江一行离开镇子时,队伍比先前壮大了不少。 六扇门的板车打头,后方的驾驶座旁坐著玄,九人加根小山参沿著官道往长野城去。 在镇上时他们架不住乡民热情,都吃了不少饭菜,现在有几个撑的难受,躺在车上休息呢。 江浸月蜷在自家板车上酣睡,玄则醉倚著车壁发证。 林江掀帘打量他: “你修行的是吃喝,为什么会醉呢?” 玄迷濛的眼神忽而清明,他脸上露出了些无奈笑容: “醉是种態度。你瞧那六扇门的行走,她身为五重天武夫,按说除非饮下顶级仙酿, 否则断不会醉,可她不也趴在那儿呼呼大睡?” 说著摇头晃脑吟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修了道便不许醉,岂非自缚?” 林江若有所悟。 若修行反失自在,还算什么修行? “受教了。” “谈不上,只是一些自己的感悟罢了。” 两人谈完,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竟是伸出了头。 她朝著玄方向招了招手: “道士!好久不见!” “神草君啊。”玄笑著看小山参:“神草君气色更胜往昔。” “那是!”小山参在袖口里面掐起来了腰,林江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动作:“我现在可是大侠!” “了得。” 谈笑间林江忽觉铁皮子在灵台呼唤,嘱咐玄歇息后,便回车厢调息。 眨眼之间就到了巨树之下。 巨树如旧,悬棺轻摇,显是有人候了林江多时。 “大公子前辈。”铁皮子的语气很兴奋:“风鰲山平了罢?” “是啊。”林江道:“你从何得知?” “我铸念司那位前辈有通心之妙,只要相距不太远,便可將心念传至司里。” 林江想了想西北长野和京城的距离, 脸色不免变得有点奇怪。 不远? 你和我说这距离不远? 不愧是蕴含著点星手段的长刀,总有些有趣的黑科技。 “已经聊上了啊。” 玄的声音也忽然从旁边响起。 “酒蒙子老哥。”铁皮子声音很是欢喜: “想来您也应该知道,风鰲山覆灭这事了吧?” “那是自然。” “如今大將军失了耳目,朝中多数暗喜。不过兵部查到铸念司推手,成天甩脸色。”铁皮子浑不在意:“不过他们也只能甩甩脸了。” “铁皮子老弟,你们铸念司不是为兵部锻武器吗?这么一来岂不是影响了铸念司?”玄略有疑惑。 铁皮子却是笑看解释道: “非是如此,铸念司专锻精贵器物,兵部哪来银钱给全军换装?纵有银钱,我等也造不出这许多。他们寻常兵器皆自锻,咱们只管將领佩器。” 铁皮子一顿: “再者,將领们本非铁板一块。京城將系分南北,江南那支撑大將军,白子风才得借风鰲山与他周旋。北系素与南系不睦,此番拔钉自然暗喜。” “朝堂弯绕,贫道实难参透” 玄由衷的道。 “我也只见皮毛。如今水浑得紧,京城日日生事,哪分得清哪些是大人物落子,哪些纯属犯蠢。” “京城还有蠢人?” “怎么没有。”铁皮子嘆道:“越是消息堆山的地界,老狐狸越易被虚信逛著犯蠢。 如今官场不比谁智,但看谁稳。” 这话如果放在平常的话,铁皮子是绝对不敢说,在这地方,他这本就快一些的嘴巴便憋不住话了。 在说完这些之后,铁皮子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多嘴了多嘴了。” “不妨,此处又无六耳。” 林江笑道: “你家那位身体如何了?需要我再渡一口真无吗?” “劳您费心!” 铁皮子立刻恭敬了起来。 朝爭南北皆是虚,唯疗兄疾方为实。 且不论私谊,单是铸念司能添一尊六重天高手,甚或有望点星,便值万金, 官场那些事情哪里能比得上自身实力强? 林江对著铁皮子棺材的方向又吹了一股生烈,片刻之后,铁皮子喜悦声便响起: “成了!谢前辈!” “无妨。” 三言两语后,林江断开灵契。眼下既有玄可问,再联络铁皮子,当是为孙忠之事了。 等到林江离开之后,这古树区域再次变得模糊起来,时至彻底断开之后,远在京城的关岩也睁开了眼睛。 垂头看著手里的新的画卷,关岩心里满是喜悦。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次他们铸念司那把刀前辈还传回来了点別的消息。 有个看似很年轻的俏郎君用一身道行把他给充满了。 这可不是小事。 唯独点星才能到达这般境界。 那位俏郎君,和大公子,是什么关係呢? 暮色四合未抵长野,四野无村舍,眾人只得在旷野架火炊食。 江浸月展示出来了格外厉害的厨艺,光凭一口在外的临时铁锅和风乾肉就能做出味道相当不错的肉汤,她甚至都没用多少调料,只是管林江借了些酒去腥。 这一餐吃得几人都很满意。 等到晚上休息时,一眾人轮班守夜,林江素来少眠,遂与玄守前半夜,余时交由六扇门眾。 故人重逢自要小酌,酒罈將馨时,林江方问: “道长,我已是在吃喝上修行了一段时间,现今大抵摸到了二重天的门槛,有人曾对我说过,每升一重天,皆会得来一项本领,道长你知道这吃喝本领都是什么吗?” 玄闻言之,表情变得非常奇怪。 哪怕他没说话,林江似乎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你?刚摸到二重天门槛?”这句话。 调整了一会情绪,玄才道: “贫道修的是吃喝玩乐四象同参,每晋境四法齐升,与公子道途恐有殊异。”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且公子道行...本就不宜以常理论之。” “人家都是一重天二重天,为什么到我这不行呢?”林江很不满。 玄:“...”“ 你猜为什么不行? 收敛心思,玄最终才是继续道: “容贫道略述本门玄要,然於公子是否合用,那我便不知道了。” “烦劳道长。” 玄轻轻嗓子,道: “这一门道以吃喝为积攒无息的基础,单纯就吃喝来说,胡吃海喝这门手段我已经教了你,公子但凭日啖三餐自可积。 “而再往后,想要调用手段,就需要媒介,而我的媒介就是这些。” 玄说著,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了符篆、白纸和一些小孩玩的玩具,递给了林江。 林江拿到手里一看,並未发现这些东西有什么异常。 “我道术发於『玩乐』,故与公子纯修吃喝殊途。” “这样啊。” 林江沉吟片刻。 “至於公子你这本领”玄用手比划了一下嘴:“吃喝皆要过口窍,公子可以研究一下自己口窍是否有什么不同。” 我口窍当中可以吐出还春生无。 但並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现在尚且不知道玄究竟看没看透自己的身份,但玄既然没往这上扯,自己也不用多言。 “然后,便不得不提六脾之术。”玄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六脾乃胃、小肠、大肠、膀胱、胆、三焦,与五臟之阴相对,主司阳无周天。若能镇风、御寒、化暑、祛湿、 平燥、熄火,万变亦不动。” 说到这里时,玄嘴却慢慢闭了起来,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林江: “总感觉公子你好像已经修行至大成了。” 林江略显尷尬。 他確实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变化。 但这真的是修行吃喝所导致的吗? 不晓得。 不过林江马上就想到了。 “六脾对应六烈,我能调用这无息吗?” “未闻此法。”玄闻言也是一愣: “常理当调平六以达天人,若任其倾覆,必遭病厄。” 可林江会生病吗? “试试,万一真可以呢?” 林江跃跃欲试。 “行吧,你悠著点。”玄想了想,拿出来了几张符篆:“我来给你护法。” 林江盘膝而坐,玄就在旁边拿著符守著。 很快林江便进入了內视之中。 但其实他暂且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把视野转移到六脾內。 很快,林江就发现,自他六脾之中,似乎有些昏暗的光正在闪烁。 平静的感受了一下,林江感觉到这几团光辉外面好像都包裹著一层屏障。 按照他现在身体当中金色小人的数量,如果想不影响宫殿的清理和重建,他似乎只能选一个。 思来想去,林江选中了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在他的指挥之下,宫殿当中的金色小人有一部分直接便沿著筋络前进,很快就到了那团气息之前,开始將其向外搬运。 气息自身体当中上涌,飞速便来到了口窍。 林江猛一睁眼,口窍一开,竟是一股暖流奔流四方! 气息所过之处,大地乾枯,气温骤高,眨眼之间地面竟是展开层层皸裂,周遭的空气竟也在要时之间因为热量而变得扭曲。 甚至远处有颗孤零零生长的树木,在接这一气之后,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巴巴。 玄傻了眼。 这这是什么本领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暑炁 第122章 暑炁 林江睁眼望向眼前绵延景象,喉结滚动咽下唾沫这口无息掠过,周遭温度骤升,原本沉睡的眾人纷纷惊醒。 其中江浸月甚至都把刀拔出来了: “怎么回事?敌袭?” “不是不是,我在修行法门。”林江尷尬的摆了摆手,江浸月才重新把刀收起来。 她疑惑的看了看眼前正在乾枯的大地,又看向了的那一颗已经枯死的树,脸色不由得大为奇怪: “这是什么本事啊?” 林江表情也很微妙。 他也不知道啊。 “我调用了六脾其中一脾之无,从口腔当中吹出之后就成了这样。” 看著眼前这片已经被吹得荒了的大暑之地,林江也不由得挠起了头。 这法门,有什么用? 一口吐息下去造出大暑之地,若是些害人官员,倒是可以通过这手段强行胁迫一些百姓听命於他,可林江却並非是这种人。 这就导致了这本事虽说看著厉害,但实际上用处好像没那么大。 醒来的江浸月此刻也没了睡意,她小跑两步到刚才林江吐息之处,才在里面待了片刻便皱看眉头跑了出来。 等待她立定,额间已凝满汗珠,青衫后背泪出深色水痕。 “很热,连我都热的不行。” 江浸月五重天修为,又是武夫,对严寒酷暑素有耐性,然而就是如此,在进到林江吹出的一片炎暑之地时,仍是热的难受。 玄也是拿出个符朝著眼前地界一扔,片刻之后,他便一招手,符篆就重新回到他手掌心。 他凝视一眼后,才皱著眉头道: “原来如此。” 这才转头看向林江: “公子,你这法门可不简单啊。” “这算本事?”林江挠了挠头:“我感觉比不得吐火实在。” “不一样。你这是暑,而非火然,”玄解释道:“火者,烈也,出现的短,但烧之伤大;暑者,连绵也,哪怕看起来没有火焰灼灼,可火烧平原之后仍是可以又生新苗, 大暑之地则会完全变成一片死地。”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本事。” “本事还得看人如何去用,天下哪那么多好好坏坏。”玄摆手道:“若是开战时, 照著人脸上一吹,大多数本事不够的怕不是会直接乱了內息,倒地不起。” 林江点了点头。 玄在身边当顾问实在是方便,他江湖知识多,学的东西也多,许多林江看不懂的, 玄都能看得懂,属於是少走了许多弯路。 实验结束,江浸月乾脆也抱膝坐在火堆旁,三人一起守前半夜,林江也趁著这个机会继续內视。 小金人们去到了今日六脾之地后便似如驻扎在了那里,林江想调动他们去其他地方也暂时做不到了。 现如今六脾之术只开了一脾,等再积累一些小金人,估计就能再开一术。 结束內视,侧头一看,发现江浸月一直在看自己,林江略有尷尬,还未开口,江浸月便先问: “朱公子,你没学过什么武学吧?” 林江比划顶肘架势: “跟护院学了些粗浅把式,一个顶肘,一个打砸,剩下的就都没学过了。” “顶肘和打砸对大多数本领来说確实算是最重要的基本功。”江浸月没有否认这点,“不过面对真正的武学高手就不太行了。” 林江深有体会啊。 “不知江姑娘可否帮我解惑?” “今夜无事,公子儘管问,这武学上的事情,我能答尽答。” 林江点了点头,很快就把自己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和白子风交手的时候,白子风只需在隨便几个位置轻轻戳一下林江,林江自己的拳头就会偏离。 以及— 为何白子风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能把自己动作尽数卸掉。 听了林江问话,江浸月也是立刻就给林江解释了起来: “白子风破掉公子你的攻击,主要还是因为他破掉了你的架势。” “架势?” “对。” 江浸月起了身,双脚朝著两边扎开马步,双手提於小腹间: “这便是基础的马步架势,腿腰发力,可让拳直硬打。但真打架的时候肯定不能全程维持著马步姿態,总是要动起来的。 “这样就需要武学当中的架势了。 “出威力大的直拳是架势,怎么用刀斩掉敌人的头颅也是架势,一但架势被扰乱了, 力气也就使不顺畅,打出来的威力自然也就大不如前。” 言罢之,江浸月便是直接將马步换做了朝天踢的一字马,一脚扬起一股沙尘。 林江听明白了。 陈大酱学的不精,只知道练武需要练基本功,但却不理解这基本功究竟是什么。 今日听江浸月这么一讲,林江也才明白过来。 他在和白子风交手的时候,確实好几次都是让白子风戳到了某些位置,虽然没受伤, 但自己动作也確实变形了。 如此一来,力量可就散了。 “然后便是公子你的第二个问题了,为何白子风瞧你一眼便能看出你的动向,”江浸月半放下腿,朝著林江勾了勾:“这不好解释,但公子可以试著同我比划一下,可以儘量快。我向公子演示。” 林江走到江浸月面前,收著力道挥出一拳。 力量是收了些了,但动作却还是够快,一般人其实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这一下。 江浸月只是一个下潜,便轻鬆的闪开了林江攻击。 “確实够快。”江浸月感慨一声:“但动作太明显了,你动手时都是用腰带肩膀,常习武的人只要看著你肩膀一动,就知道你接下来要往什么地方打。” “那该如何应对?” “要么练些特殊的架势规避掉这些小动作,要么”江浸月警了眼林江:“就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受教良多。”林江由衷向江浸月感谢。 江浸月摆了摆手:“一些基础的武学手段罢了。” “不知江姑娘可否再教我些其他武学本领?” 江浸月瞧了眼林江,忽然笑了:“若是公子愿意加入我京城六扇门,我自然倾囊相授。” “这——”林江挠了挠头:“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他確实不太愿意加入什么官场组织,要不然当时就跟著赵老一併走了。 江浸月却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一些基础我是可以教你的。反正到京城还有些时间,每日早起我教你架势,学会之后按你现在这一身神打的功夫,哪怕是白子风活过来出现在你面前,应该也扛不住二三十招。” “谢过江姑娘。” 林江不由兴奋了起来总算是接触到正经武学了! 白面书生走进了风鰲山下镇子中的一间茶馆,要了一壶茶。 这是家功夫茶店,点了茶之后会有个漂亮姑娘拎著壶出来,给顾客比划两下基本的武学架,或是展开胳膊摆出漂亮架,再或是贴著客人暗送秋波,主要看客人多少银子。 品了口茶水后,由衷感慨: “店家,没想到这地界还有您这样的雅人。” “哪算得雅人。”店老板亲自迎接的白面书生:“茶这东西,之前山上有位大老板喜欢喝,现在大老板死了,我也没个主顾了,您今儿算是来的巧,不然可能再过两天啊,就没我这铺子了。” “那可真是可惜。”书生怀中掏出了一整锭银子递给了店老板:“能和我讲讲山上生了什么事情吗?” 老板见了银子,立刻眉开目笑: “这位爷,您是想问什么?” “听说风鰲山上之前有批好汉来著,怎么今儿来都没了?” “钦,被人扬了唄。”店老板无奈:“风鰲山上好汉们偶尔在外打杀,惹了些高人, 结果一夜之间就被屠戮殆尽。我那好几个老主顾全被杀了,一个都没能剩下。” “真是可惜。” “是啊,真是可惜。”店老板又是嘆息了一声:“好岁把我那几个老主顾留下来啊。 “那店长可知道是谁杀了风鰲山山上的好汉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听有人说,好像是京城来的高人。” 书生点了点头,把眼前茶水喝完,起身拱手: “不错的茶水,店家之后打算去哪?” “打算去京城闯荡闯荡,就是不知道那边有多少人愿意喝我这口茶水。” “我之后也要去京城,若是店家在那边开了,我定是会去尝尝。” “那我可记著您这句话了。” 两人谈笑完,书生便从茶馆出去了。 他本带著笑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 本来正在追查是谁杀了自己家书童,却没想到大將军留在西北地区的眼线竟然被人拔了。 大將军明面上不在意风鰲山,私下里却遣了不少人过来调查事情,如若不是他手下大多数兵员都在与北方军拉扯,恐怕都会遣来几位顶尖高手。 书生因为离得近,也被下了任务。 他望著远处风鰲山,心中不知为何微微颤动了片刻。 自白山镇到苍松,再到这西北长野地带,整个路线连起来是一条道路。 难不成— 全是一伙人乾的? 书生不由得想起来了那个爱喝酒划拳的坤道。 她那个六重天的师兄说不准能做出这般手段吧。 ps:高烧退到低烧了,但是还是很难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第123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车队抵达长野城时,六扇门眾人径直前往太守府,预计需滯留半日。林江也不急於离开,索性留在城中,打算边等边看看这城市。 此处较西北诸城更显繁盛,既远离大漠荒原,又扼守连通外界的数条要道,但凡往来商队必经此城。 正因为长野城位置如此重要,这风鰲山才不得不於山脚下私建立一个镇,若全凭长野城输送物资,只要长野太守稍加肘,山寨便难成气候。 走在这平铺整齐的青石板上,林江也不由得於心中感慨,此地光是瞧起来便和其他地节截然不同。 林江他们三人一根小山参沿著路走,正物色著吃食,然而没走两步,林江就嗅了嗅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有些发潮、水流过泥土诱发出来的味道。 像是铁锈和血,却又更清淡通透。 循著两屋夹缝间的窄巷穿出,终是豁然开朗。 但见半涸河道豌眼前,裸露的河床上沾泥水草蔓生,三两个挑水人哼著俚曲蹭过浅滩。 这河水比渝乡少了些野性,温吞水势勉强滋养著沿岸人家。 “这里竟然也有河啊。”小山参从袖口探出了脑袋:“走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到,我还以为没有河呢。” “大兴这地界上,要是不挨著水源的话,很难发展出来大的城市。”玄解释道:“ 人可短衣缺食,断不得水源。” 林江闻言亦想起故土,彼世风貌確与此间相似。 正思间,忽有歌谣穿风而至: “云车风马,自东来耶,雷鼓渊渊,雨师在列。” 循声望去,但见道袍人影临水设坛,以葫芦瓢留水贴符。 唱完这段词之后,这道士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些下人整理祭坛。 林江不由用肘子戳戳玄: “你同行。” 玄盯著那边瞧了一会,扶掌笑道: “有趣,真有趣。” “怎么说?” “此乃祈雨术,取水化云成雨。西北多旱,纵有井水亦难溉万亩田畴,故借天雨补地泉。” 这確实就和林江所知道的前世有点截然不同了。 毕竟求雨这门手段,前世不少王国贵族虽然常做,但哪里真的有用? 暂且不看那边,只嗅得空中传来一股羊肉腹味,望过去发现是一家做羊杂麵的。 便是笑道: “今日去尝尝面,可定要多加些辣子,不然擅腥重。” 日影西斜时,六扇门眾人寻至林江处,他们早將板车暂存长野,改隨商队而行。 这支往京都的商队足有十五架车,粮车、货箱与武行鏢车杂处其间,绣旗猎猎声势颇壮。 领队的鏢头虎背熊腰,操著蒲扇大手拍得胸膛作响: “诸位且放宽心!咱四重天的修为摆在这儿,宵小闻风便腿软!” 林江闻言,大喜过望: “有四重天高手坐镇,此行稳矣。” 玄脸红了。 “这位道长,你怎么了?”鏢师疑惑问玄。 “没什么,刚才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酒虽好莫贪杯啊。” “甚是,甚是。” 玄很赞同。 林江又去瞧了下那些隨队的商人。 他们大多也都不知道林江一行人的身份,唯独带队的那位中年男性商人晓得些內情。 这位看上去有些木訥的男人在瞧见几人时姿態放的很低,头都不怎么敢抬起来,只能压低声音汕笑: “还望几位大人旅行顺畅。” 寒暄未尽,车马扬尘东去,直走京城。 等这批车队往出走时,林江这也才发现,同出去的还有好几批。 他心底大概是猜明白了。 这恐怕是江浸月专门准备的。 想来六扇门出任务也並非特別安全,他们能去拔大將军在西北的牙,大將军就能去杀出来的六扇门,多做几手准备,总归能比一行人形单影只的回京都安全许多。 不过护卫马车的这位鏢师明显然不知道这些情况,犹自环视浩荡队伍感慨:“这般阵仗当真少见。” 马车前行,林江顺著自己车厢往外看,他左右两侧分別是六扇门的两辆马车,方脸女子她们在左边,江津月她们在右边,外侧则是其他护驾的马车以及商队,很密。 林江首度隨这般浩荡队伍行进,较之独乘马车多了几分鲜活意趣。 非市井喧,倒似幼时踏青。 耳畔交织著鏢师吹牛、商贾拨算、六扇门閒谈京华琐闻,市声浸润里自生野趣,若末亲歷其中,他断难领会这般热闹的妙处。 正品咂间,忽见邻车锦帘半挑,江浸月探出半张清丽面容: “朱公子。” “姑娘请讲。” “你身边不是还有参精与家臣?” 不待林江应答,驾车的陈大酱抢声纠正: “是护院!大支柱!” 林江顺著马车正帘子伸出手拍了一下陈大酱,陈大酱闭嘴了。 “江姑娘问他们俩有何事?” “今夜授你武艺时,叫上那两个。”江浸月道:“指点一人也是指点,指点三人也一样。” “多谢江姑娘!”林江大喜过望。 江浸月愿意多教林江身边人,这可是好事。 “还有。”江浸月又想了想:“你之前不还把白子风那把斧头缴获了吗?若是想学这种长柄兵法,我也可以教你。” 那把斧头林江本来想给康傻子来著,但是康傻子却对其不怎么感兴趣,其他人也都不想要,林江也感觉扔了可惜,乾脆就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毕竟这是为数不多能在猛砍自己之后仍然保持完整的武器。 “实在感谢姑娘。” “举手之劳罢了,你这人倒是和京城里面那些文人一样,一张嘴就是各种礼节,文终约的谢字听得人耳腻。” “道谢自然不能少。”林江对此倒是很执,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自已和林江性子上並不算是太搭调,便是垂下了车帘子。 当天晚上,浩荡商队扎营荒野,行出西北地界,草木渐次丰茂。 如此大的商队生火做饭,便也是热闹许多。 十余处篝火映亮夜空,隨队庵厨掘土为灶,支起铁锅取水烹食,荒郊野炊自是粗简, 热汤泡饃已属难得。 林江这厢却飘著荤香,刚从城镇补给的烧鸡酱蹄油纸未拆,六扇门猎来的野兔正滋滋冒油,鏢师们啃著乾粮坤脖偷警,喉结滚动声此起彼伏。 林江索性留了两瓢肉汤分送,引得壮汉们就汤啃饃含糊道谢。 壮实的鏢师头子也接过了肉汤,道了声谢,而后训斥了下手下人: “怎好白吃僱主的肉汤!下回都给老子猎山鸡去!” 手下小伙子们高声应道。 林江瞧见这些鏢师兄弟也是起了些聊天的念想,便是坐下后多问了两句: “兄弟们瞧起来都年轻啊。” “您可別看我们年轻,我们本事可不小!” 好几个小伙子把胳膊露出来,动手啪啪就去拍自己结实的肌肉: “每天鏢头都要带著我们跑山,还要让我们举大石头嘞!” “我能举起好重的!还能举著跑!” “说的好像谁不行一样。” 小伙子们谈笑的开心,林江也在旁边应道: “当真厉害!” 酒足饭饱之后,两伙人分明的分成了两派。 鏢师他们聚在一块,商队聚在一块,林江他们聚在一块。 属於那种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两步路就能赶到,没啥事情又不会相互影响的距离。 林江也趁著这个机会,带著陈大酱和小山参找上了江浸月,江浸月带著几人往偏侧走,寻了一处更偏僻的地方。 练习之前得探探基础,林江暂时不必说了,他基本功江浸月都看了。 小山参当时也在战场,大多本领江浸月也都看过。 唯独只剩下一个陈大酱暂且不知底细。 於是江浸月就让陈大酱先露两手本事试试。 陈大酱抄起哨棍虎虎生风,架势拉开便是一通“嘿哈“乱舞。 很快陈大酱就耍完了棍子,江浸月頜首道: “根基颇稳,缺了虚实相生之变,真要是碰到高手,会被人诈骗出招来,我到时候教你些应对的手段。” 江浸月清了清嗓子,开始依照每个人的缺陷进行讲解。 小山参落座在林江手里,浑身上下的兴奋劲也不是假的。 这可是高人授课,放画本子里面都要写三四话的內容啊! 两人一山参学之,其中陈大酱进步最快,他虽然为人木訥,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毕竟基础功最好,又老实肯听,上手自然迅速。 小山参其次,主要是她太小了,江浸月许多手段也都教不上,只能去教小山参一些战术思维,告诉她该往什么地方打,才能把人打的最疼,小山参也是受用良多。 至於林江, 他倒是遇到了些麻烦。 拳法的架势倒还好,可接触到这长柄斧头时,他这基本功不足的毛病便露了出来,怎么挥砍怎么不到位,还是能被江浸月一戳就破了形。 怕是得多些时间,好好练习了。 月过中天,林间呼喝声渐歇。 直到月上三竿,两人一山参在江浸月的指点之下收穫颇丰,便是向营地走去,打算回去休息。 可才刚一到营地,却见玄正皱著眉头四下打探,手里还拿著符篆。 “怎么回事?”林江快步上前问道。 “公子。”玄指了一下地上,那方是几个躺在蓆子上睡觉的商客,各个眉头紧锁, 脸色铁青: “他们的魂走丟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鬼市 第124章 鬼市 “魂走丟了?” “是啊。” 玄点指三位商贾: “他、他,还有她,这三位的魂儿都不在了。” 林江端详三人面容,愣是没瞧出他们与周围酣睡的商旅有何不同。 江浸月面露异色:“寻常失魂者,多是翌日晨起不得时才被发现。” “贫道从业廿载有余,白日驱邪镇煞,暗夜擒拿尸变,各类法事皆通。这等失魂之症,自能立辨。” 江浸月脸色更奇怪: “玄道长,你是六重天吧?” “是啊。” “六重天的高人怎专接这些琐碎差事?” 玄脸一下子红了: “济世安民岂分大小?积步方至千里,此乃修行正途!” 林江没说话。 所积善行是很重要的一方面,挣钱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玄穷啊。 若非四处接活维持生计,他身上那件旧道袍怕早就楼不堪咯。 “没办法把魂叫回来?” 眼见著刚才玄就在这皱眉头盯著这三人,林江不由疑惑问。 “以我的道行,按理说该易如反掌,只是..透著蹊蹺。” “怎么说?” “不似邪崇勾魂,倒像魂魄自个儿循著热闹去了。” “竟有这等事”林江从未听闻魂魄自离之说。 “梦。”玄捻须道:“人在梦中,三魂游离。偶见奇景,便是魂灵出游;得会故人,实乃对方魂魄来访。” “奇妙。” “算不得奇妙,大千常態罢了。”玄道:“此地怕是有个勾魂的源头,將他们的魂魄摄了去。” “能找到方向吗?” “诸位归来前便已探查,约莫摸清了方位。” 玄手中符篆忽如惊醒,悬浮半空震颤两下。 盘旋一圈之后,这张符篆甚至还朝著玄方向鞠了一躬,方超著在前引路。 眾人屏息尾隨,未惊扰营中安眠者。 穿出林荫小径,行不过半里,忽见残垣断壁间磷火游弋。 林江搭棚远眺,幽绿焰光映得荒村似鬼市。 “绿啊,真绿。” 林江措辞有点稀缺。 边说著边往前伸出手,竟有团绿火棲落掌心。 那火苗瑟缩著转圈蹦跳,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也探出了脑袋。 小山参向左歪著脑袋看鬼火,鬼火也向左侧歪了歪身子,好像在看著小山参。 “我是大侠,你是什么?” “啾啾唧唧—” 鬼火像是在说什么话,然而哪怕是修行了耳听之术的林江確实都听不懂。 倒是小山参一副了悟的表情,一边点著头,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隨后转过脑袋看向了林江: “这小孩说是来赶墟市的,见外头热闹才凑过来。” “你能听得懂?”林江很惊讶。 小山参掐腰:“我为什么听不懂啊?” 还是玄在旁边解释了一句: “山精鬼魅自有通灵之语,凡人纵习听术,不通异类言契亦是枉然。” 林江恍然。 曾家兄弟所授耳诀仅启声闻之窍,未解万物言真。 哪怕他能听到鬼火说话,但听不懂语言是什么意思也是枉然。 仔细想想,这术法倒也是奇妙,颇有意趣, “此乃鬼市,山精野怪集会之所,那几位商贾常从商贸,魂魄被市集牵引倒也在理。 “是恶人聚集的地方吗?” 林江听到这里就来了精神,擼胳膊挽袖子。 旁边江浸月直接给他拦下了: “鬼市分官私两途。官市有文为凭,多是守序精怪;私市虽暗,未必儘是恶徒。” “这样啊。”林江悍垂手江浸月不免多看了两眼林江。 说不好这位公子究竟是正的发邪还是邪的发正。 眾人不再耽搁,逕入市集行过界碑,骤见长街悬满朱红灯笼,將断壁残垣染作血色。磷火如流萤穿行,精怪往来其间,吵吵间,好不热闹。 有贴地而行的兽形妖物,亦有著袍戴冠的类人之態。 生人气息引得眾妖侧目,目光或警或惧,还有一些则是带著挑般的威胁。 其中收穫这些目光最多的自然就是玄了。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道士。 自古以来,道士和这些鬼崇妖物都没那么对付,见了面自然紧张。 玄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对著明显是第一次来这儿的林江和陈大酱解释道: “未沾人气的乃是外堂,大多数还留有野性,人话说的不怎么利索,能站起来穿衣裳的基本上都到了內堂,有且体型太大的甚至还会用一些化身术给自己装一副人类样貌。” 林江环视四周,確有儿名类人模样的存在。 有个生著三条赤红色大尾巴的女子,有个长著牛角的汉子,还有个乾乾巴巴的老人瞧不出是什么模样,但在林江眼眸直视之下,能看到他背后有只乌龟正团坐著。 林江打量这些人时,碎语隨风入耳“怎么又来了几个人?” “估计是一伙的,怕不是来寻刚才误入此地的那三个傢伙吧。” “唉,这一天到晚的,做个生意都不安生。” “你们说那道土不会突然发了癲,跑过来和咱们斗法?” “怕他做甚?咱们这块这么多兄弟!” 玄闻言也不由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道袍在此地確如芒刺在背。 还在林江手里的小鬼火回到了集市之后,明显变得很紧张了。 林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小鬼火正在微微颤抖,而小山参则在侧耳倾听之后,道: “它在唤娘亲。” “也帮他找找家人吧。 眾人分头探询。 江浸月查访商人踪跡,陈大酱打听火灵亲眷,唯玄汕汕退居后方。 精怪们见他就横眉冷对。 大多精怪懒著搭理一行眾人,话也不怎么说,脸色也是阴沉,见眾人过来,甚至用手护住摊位。倒是个鹿首摊主见磷火可怜,朝阴崇聚集处努了努嘴。 谢过后循跡而至,果见数团幽碧围住狼首汉子私语。 这狼头男人身上倒是穿了身皂衣,像是官家。 林江手里的小鬼火在看到远处的鬼火群之后明显是兴奋了起来,他顺著林江手下往下一跃,在地面上蹭蹭蹭就往外跑,甚至都扬起了一股烟。 很快就衝到了那团大鬼火的面前,原地跳跃起来。 就像是个小孩子寻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 那一大团围绕著狼的鬼火此刻也听到了脚下的声音,这时立刻弯曲了下来,似乎抱住了那一小团鬼火。 时至此刻,林江才终於隱隱约约看见那远处似乎正有一位急切的母亲正在拥抱著自己不足盈尺的孩子。 她本来想要道谢,但抬头之时,看到了远处的玄,明显又露出了畏惧的表情,便是下意识的缩了缩,重新化作了那团火光。 狼头皂衣的汉子也是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相较於其他妖物而言,它明显便镇定的多。 他先是走到了几人面前,扫了一眼之后又把手放在了腰间刀上,闷声闷气的打著官腔: “长野妖府执事在此,生人何故擅闯?” 几人面面相,最终全都看向了旁边的江浸月。 江浸月从怀中向外一掏,拿出来了个牌子: “京城镇平司行走,江浸月。” 刚才还拿腔拿调的狼头,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大,本来威风凛凛的表情在林江看来瞬间便化作了一滩软,舌头都快掉出来了。 “矣呦!大人!您怎么不早说啊!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等再看著狼头时,看那眉目间的表情,林江只感觉和前世的某些犬种有点相似“ 好像是— 某种塞外雪撬犬? 但也怪不得这堂信这样。 镇平司除了討伐邪票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职责便是管理妖物,下封堂。 京城里来的镇平司高管配上他这么一个长野地区的堂佗,这职位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你们这集市是怎么回事?” 这狼头汉子生怕江浸月误会,连连解释: “大人,这市场都是正规的,来的都是周围登记过的,平日里我们也得吃吃喝喝,有些人家中食物多,便拿出来卖,有些人则是会炼得一手宝贝,又偏偏生的嘴馋,出来换点吃食罢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狼头汉子脸上也露出了明媚如哈士奇一样的笑容: “若是几位大人想要去尝尝,我知道几家铺子,兔妮正做桂糕,座山君则是弄了些火锅,味道都是鲜的!” 林江闻言也是喷称奇。 有不少妖物若论原本品种,都是一號要拿另一號打牙祭的,没想到在这集市里面却是能安稳度日。 而且还有卖肉的。 也不知道同族成妖之后,瞧见那买卖来的血肉,是什么想法。 又想到了自己之前问小山参如何看待药铺当中的山参碎,当时的小山参並不认为那些药物是自己同胞,想来妖物们可能也是如此。 不过这事也不好说,林江没问其他妖怪,自然不能照论。 “听来倒是合规,但我隨行商队当中有三人魂魄来此,他们现在身在何方?”江浸月问道:“这些商人只修了些基础的养身道行,魂魄离体久了定会受损,我要把他们带回去。” 一直到说到这的时候,这狼头人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有点难看: “大人,这事—·稍微有点麻烦。”“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迷途船 第125章 迷途船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此间藏著害人恶鬼?” 江浸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这性质概念可就不一样了啊! 若你们是镇平司登记在册的鬼崇,我自然懒得理会,但若顶著镇平司的招牌行凶倒要看看京城镇平司的令牌镇不镇得住场! 个头虽是小小的,身上溢出的威严可是不小,雾时之间,直震得狼头汉子双耳查拉, 脊背弓起,鬃毛根根炸立。 喉咙里溢出幼犬挨揍般的鸣咽: “绝无此事!咱们铺子都是正经营生!大人明鑑啊!” 狼头眼泪汪汪,快要哭出来了。 “给你个机会,好好解释解释。” 狼头汉子哪里还敢耽搁,连连道:“大人丟的是三缕生魂吧?” “不错。” “方才已寻见,本要送回阳间,偏其中一位途经荒野时,被歌声摄了心魄,赖在那边不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强行给他带走。” “这歌声,可是迷途船。”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微微生异色,问。 狼头汉子连连点头。 江浸月闻言亦收敛威压,唇角微抿。 林江脑门子已经满是问號了。 他从来没听过这东西。 转头看了看陈大酱,陈大酱一副眼观口口观心的表情,显然已经是神游许久。 察觉到了林江目光之后,陈大酱才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非常乾净的笑容: “少东家,我啥都不知道。” “公子,你应当知道咱们大兴开国初年期间,有著许多点星吧。”玄倒是很有耐心的对林江解释道。 林江頜首。 “开国之战中不少点星殞命,然点星毕竟不同於一般修行者,人虽死,道常存。 “初入七重天者亡故时,不过引得天象骤变,转瞬即逝,但如若是进了八重天,便是夺天地造化,反哺乾坤,可在这世间留下大千异相也。” 听到这里,林江不由得想到了那处常年缠绕著烟云的山峰。 那位点星陨落百年,仍將整座山化作烟云蒸腾的禁地, “迷途船亦是点星遗泽?” “然也。” 玄点了点头: “前朝有位通幽点星,可召亡者重临世间,藉此法门,做扈从军队,攻伐天下,乃是行户一门的祖师爷。 “只可惜这位祖师爷做事实在乖张,惹恼了许多的对手,最终被耕作一门祖师和位武者夹而杀之。 “其亡时三道本源分流:一坠幽冥化前世镜,千年间求索者眾,皆羽而归: “二作虹霓破空西去,遁出大兴杳无踪跡; “三则星散如雨,散至大兴四方,落为迷途船。” “竟然还不止一艘?” “当然不止一艘。”玄道:“根据记载,有些地点曾同时出现过数艘迷途船,最多时甚至三艘共行。” “这人本事確实厉害,死后竟还能產生如此大的动静。” “点星与点星亦有差距,他毕竟是一门的祖师爷,死后生之天地异象很正常。”玄道:“如此异像大兴之中可不止一处,但也並非所有都很危险,有些点星高人心怀天下, 死后所创大多也都是无害的奇景,只叫后人瞧见,留一句景色甚好罢了。” “道长当真博古通今。” 旁边的狼头汉子讚嘆了一句,隨后又帮著玄补充了两句: “此船多现於阴气淤塞处,警如鬼市畔的忘川支流。船底黑水凡人触之则筋骨俱销, 鬼魅沾身便受心剔骨之苦;至於船头歌姬,闻者皆陷毕生憾事,甘愿沉沦。” “听著要命。” “何止要命。”狼头以肉眼可见的缩了下去,战战兢兢:“上了这船的,不管是鬼是妖,大多都有去无回。有人说那艘船直通幽冥,上了一艘船就会到那位点星遗留的幽冥府地。” “就没什么对付的方法吗?”林江做了个大力挥砍的动作:“警如直接把那艘船给打沉。” “您当是凿冰捕鱼呢?”狼头汉子苦著脸摊开毛茸茸的爪子:“那东西没有实体,火器打不著,刀斧劈不中,哪怕是像这位道长这般能用符镇邪祟,也得费好些心力才能將其击毁,不值当啊。” “那要怎么对付?” “一般来说,要么避开,要么捂住耳朵,真不避开,只能祈祷自己生活足够幸福美满。” “啊?” 林江又懵了。 这和生活幸福美满有什么关係啊? “歌声专勾心头憾事,若此生圆满无缺,丝竹便如穿堂风。乱不了人心思。” 林江表情变得梢微有点微妙。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这种点星留下的玄妙之处可以依靠心理健康抵抗过去。 “这叫心性顺矣。”玄道:“六根清净,诸邪不侵。” 问出了前因后果之后,几人也是面面相起来。 人总不能不救,但这该怎么救。 “人还在岸?” “还没。”狼头汉子道:“我遣了一些手下过去守著,不让那魂魄上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到船离开。” “恐怕不行。”玄明显是对那艘迷途船最了解,他立刻就摇了摇脑袋:“被迷途船蛊惑了的魂魄,哪怕是硬將其留下,其三魂七魄上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损伤,就算是回到了躯体当中,也会变得痴痴傻傻。” “那这位道长,你有什么办法?” “我也只能试试。” 玄以指节轻按太阳穴,旋身扫视眾人: “贫道接下来要去迷途船旁边,诸位若是心中有什么执念留恋,可千万莫要和贫道一併过去,若是真被迷了眼窍,反而麻烦。” 陈大酱自然是没什么问题,拍得衣襟响:“我日子过得快活顺畅,哪里有什么问题?” 林江想了想,他感觉自已也没什么执念。 江浸月却是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 想来这位京城行走並非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痛快开心。 小山参也想了想,很是迟疑的问了一句: “我想找那个画家,算吗?”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留著吧。” 林江把小山参放在了江浸月手上。 小山参稍微有点不服气,但她还是很听林江的话,只是盘腿坐在了江浸月手掌心当中,朝著林江他们的方向挥手告別。 “快点回来!” 林江也是招手告別。 隨后,他才跟著玄朝著远处走。 狼头人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在后面跟著,未及半柱香,潺援水声混著断续丝竹渗入耳膜。 荒原裂开琉璃河。 他微微皱眉,挑目前望,忽地看见前方平野之上五光十彩乍现。 河面浮著三梳画舫,五色鮫綃灯笼分作三列悬垂,每列三十三盏,流光照得河底骸骨透如水晶。 渺渺歌声隨波荡漾: “冰弦凝,玉漏停。 “孤雁偏惊寒砧声, “菱照夜明。” 耳听这幽幽歌声,林江亦是不由从这当中感受到了一股別样的滋味。 雾靄般的记忆漫上眼睫。 他看到了一条尚未被沥青完全铺满的马路,看到了一颗种在土包、用石砖围起的高耸柏树,柏树下有个老姬,用破旧的泡沫壳子做成了箱,又在箱子上面盖上被。 小时候的他靠过去之后,那老妇总会笑逐顏开: “孙儿,要不要吃冰棍?” 精神猛的一震,林江思绪回归,当他再看向这飘飘悠悠的大船之时,眼神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竟然连这思绪都会被勾出来! 而哪怕如此,林江甚至仍然能从远处的船上感觉到一股吸引力。 像是正在告诉林江: “跟上我,我知道一条让你回家的路。” 林江连忙把这思绪从自己脑海当中屏出去,再看眼前的大船时,已是满脸警惕。 邪门款。 玄疑惑的看了眼林江,不晓得他为何突然这样一副表情。 不过此刻的几人却也没时间想这些。 因为他们瞧见了远处闹的一群人。 有几个还明显带著动物特徵的妖物正用绳索捆著一男人,男人身形呈半透明,明显是灵魂状。 他正仰著头看著渐行渐远的船舶,张开口,嗓子中发出尖锐的吼叫: “翠!別走!別走啊!” 林江刚才还在调节思乡的情绪,听到这声音顿时就把满腹的异样全都扫净了。 这名字还真是朴素无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之所执 第126章 人之所执 “翠,你別走!別走啊!” 被按在地上的中年人魂影忽明忽暗,他挣扎著朝渡船嘶喊,十指抠在地面。 若是活人,大抵已经將泥地凿出沟壑了。 两个牛首马面的妖卒各踞一侧,铁箍般的手掌泛著拘魂青光,压得他连半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两妖原本正閒话,警见林间新现的人影,顿时绷紧筋肉。 马面长脸微侧,铁蹄已悄然踩住斜插地面的武器。 很戒备。 待看清狼头汉子时,紧绷的肩背才鬆弛下来。 “当路哥糊涂!这些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渡船勾了魂,俺们兄弟可看顾不来!” 牛头鼻孔喷著白气,铜铃眼斜瞪林江等人。 “这几位是京城镇平司的大人们。” 狼头汉子明显很清楚自己这位手下的脾气,於是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 然后, 林江就肉眼可见这个牛头脸上的表情冻住了。 马上就换成了副諂媚的笑容: “当路哥也不早说!早知贵客要来,俺们定要拾摄得乾净利落些。』 本来还打算摸武器的马面在听到林江几人的身份之后,立刻把蹄子收回来了。 嘴角朝著耳根的方向咧,马眼画成两道弯。 应该是在笑。 “现在又怨我不早说了,你这憨牛。” 狼头妖虚踢一脚自家兄弟,转头解释: “他们正拘著生魂,不便全礼。” “无妨,如若不是这两位兄弟,怕不是这人的魂早就被勾走了。” 林江走到这商人面前,蹲了下来。 在白日里,自己和商人打过一次照面。 没曾想到夜里竟然险些被勾去了魂。 玄蹲身拍符,黄纸落在魂灵眉心的剎那,嘶嚎声戛然而止。 唯有那双仍痴望渡船的眼,还凝著散不去的执念。 牛马二妖鬆开桔,铜铃眼瞪得滚圆:“不愧是大人,此等手段就是比我们这些蛮力高出一截。” “此符仅能镇住半刻。要想治好,还得用些其他手段。” 边说著,玄便从怀中拿出一根红绳和一个铃鐺,先將红绳系在这鬼魂手腕上,然后又將铃鐺穿在红绳上。 隨后,玄用手轻轻一弹铃鐺,耳听叮铃声响起,铃鐺当中竟是生出一股盘旋青烟。 烟幕里少年临风而立,眉眼与商人肖似,正遥望炊烟畏畏的村落。 “好玄妙的手段。”陈大酱不由惊嘆道。 “这本领唤作解铃还须繫铃人,名字虽是叫的雅致,但实际上只是个问心手段罢了。” 暂且先不继续谈,几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影像上。 这少年遥望的山村人多,若不是其中尚未竖起城墙铺上地砖,已然可以被称之为镇,他停在棵树下,似是在等些什么人。 仅是片刻之后,便见不远处行来一姑娘。 那姑娘算不得好看,身上倒是穿了件正常村人难得的漂亮衣裳,走到这少年郎面前,盈盈的笑: “在这等我许久了吧。” “不算太久。” “想吃饼子吗?” 姑娘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饼子,两人就坐在树下,吃著饼。 午后阳光正好,这两人身旁勾勒出一圈金边。 玄看了眼铃鐺状態,道: “这是商人老兄心头最美好的记忆。” “看半天饼渣子作甚?直说这廝被翠甩了不就成了?”牛头搔著椅角打断:“而且这饼粘牙缝里多难受?” 玄翻了个白眼: “嗨,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他也没继续看两个年轻人蹲在树下吃饼子,直接屈指弹向烟幕,涟漪盪开时晴空骤暗。 似是有水流从画中淌过,等再看时,天色已是阴云密布。 仍是两个年轻人在树下吃饼子,那姑娘在吃了两口后却忽得道: “爹要將我许给附近镇里少爷。” 少年手中饼子滚落草丛,喉结上下滚动半响,吐不出半个字。 “我没见过那少爷,不知他如何,我有些害怕————”那姑娘侧过半张脸,看著树旁的少年郎: “带我走?” 少年半张著嘴,却又明显陷入了犹豫好似天公不作美,阴风文阵阵,乌云更密布。 “这天气倒是贴合氛围。”狼头汉子忍不住道:“偶尔去听画本子,有些时候便是如此,总爱给破事配天色,像戏台子拉幕布似,伤心就下雨,生气就打雷,这莫不是你们人类的天赋?可让天空隨心情变化?” 玄青筋微跳: “这是回忆!人总是会加工自己的回忆,他这段回忆满是伤痕,自然便会大雨瓢泼。” 画面再一转,一是转而切成瓢泼大雨,明显长了些年岁的商人站在雨当中, 远处是一匹隨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马面也接了句话: “我就不理解你们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那姑娘都说要带她逃了,为何不逃?放在我们这边,强抢都是要抢过来的!” 玄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们能不能闭上嘴啊?” 这三个妖怪顿时就把嘴闭上了。 玄现在也是没了心气,草草就一挥手,烟幕碎成乱絮。 “他估计是在船上看到了那叫翠的姑娘,须扎个形似翠的纸人哄他回来。” 玄又是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不知道时间够不够,我扎的人偶总歪鼻子斜眼,之前试过好几次,都被人家说不像. 林江在旁边寻思片刻,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般: “道长,需要有个生的像的,在远处叫他就行吧。” “確实如此,若是心结本人在此处那效果更佳,所谓解铃还须繫铃人,迷途船上终归只是迷途,哪里比得上本人呢?” “那我说不定有些方法。” 林江从怀中拿出了灯笼。 “公子,这是?” 玄之前並未见过这个灯笼,不知道其中功效。 林江则是低声同灯笼道: “可还记得刚才那姑娘面相?” “郎君且放心好了,胭脂水粉於我来说同笔墨纸砚对文人墨客,若是记不住女子娇俏容顏,还生的我有何用处?” 青纱灯笼应声轻旋,蝶群从竹骨间涌出,转眼便化作一女子落在了魂魄背后细细一看时,竟是和记忆当中那番模样如出一辙! 直让玄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本事啊!” 灯笼受了夸奖,也是掩住嘴轻笑: “道长看这眉眼可衬得上翠?” “符合。这可比贫道扎出来的纸人好多了。” 玄走到了商人旁边,將手放在了符篆上: “我一会儿揭开符篆,还请姑娘学著他意中人的样子轻唤一声,此一来他自能从迷途船上回来。” 灯笼点点头。 准备就绪,玄便是手腕一抖,把符向下一摘。 “翠!” 撕心裂肺的喊声再起,地面上趴著的商人连滚带爬,起身就想追著那船而去却不想忽然从背后传来了熟悉声音: “你这昏鬼,竟是连我都认得错,枉我在此等了你许久!” 商人脖颈僵转,脚步那时骤然定住。 他转头侧目,当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眼眸当中流淌出了两行清泪。 这商人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去拥抱眼前之人: “翠——” “好机会!” 玄直接一伸手,一张符就拍到了商人背后。 商人的身体瞬时之间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朝著远方飞去。 回魂了。 林江眺目见光远去,还是有些不解: “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玄点了点头:“千万不能等著魂魄察觉过来周遭是假, 否则其又定会被迷途船所引去。” “真是骇人。” “是啊。” 林江远望见到迷途船已经乘著江流渐行渐远,那抹若有若无的牵引感,此刻碎得乾乾净净。 想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剩下两人的魂魄呢?” “我正要遣人送回去,既然几位在此,需要几位带回去吗?” “你们送回去吧。”玄道:“我等沾著魂魄回去,恐怕是要入了他们几人梦中,第二天一早难免麻烦。” “好。” 狼头汉子点了点头,便立刻吩咐牛头马面把剩下的两位灵魂送回去,隨后才露出憨纯笑容: “几位大人,何不吃喝些美味再走?” “倒是先把江姑娘寻来吧,总不能我们几个妄自吃独食。”林江笑道。 残月攀檐时眾人方归。 林江的乾坤袋中又装了些吃喝点心。 本来狼头汉子非要白给,林江硬是拿了钱出来。 这些妖物鬼崇不收金银,要么以物易物,要么就收铜钱,林江恰巧铜钱多, 於是便挨家挨户买了些。 都是用的正常价钱。 兔儿的桂糕香醇,座山君的火腿寻常铺子难见,赶著一场大集市,收穫可真是颇丰。 等回住所之后,也是稍有些疲惫。 连轴转了一天,哪怕是修行者身子不累,念头也疲,需要打坐调息。 便是互相告了晚安,各自回了住所。 厢房门扉次第合拢,林江盘坐马车软垫时,睫毛已沾满星光。 然而他並没注意到的是,他身周竟渐渐出现淡泊烟云,將那马车包裹了起来胭脂味混著酒气刺入鼻腔。 林江猛然睁眼,满船灯笼晃得他偏头躲避。 “客官,客官,您是不是喝多了?” 厚粉落在石榴裙上的女子俯身,鬢边绢几乎蹭到他鼻尖。 林江皱起眉头,他忽然感觉脚下似乎有些动盪,忍不住问: “这是哪里?” “唉,客官,你果然喝多了,怎么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女子帕子甩出个香风旋儿:“迷途渡口自然只有迷途船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船上客 第127章 船上客 林江端详著身旁敷满胭脂的女子。 那女子面颊肉眼可见地泛起緋色。 忽然偏转脖颈望向別处,发间珠釵作响。 “哎哟,公子这般瞧著奴家作甚?纵是生得俊俏,也不好这般。” 她捏著绢帕半掩朱唇,小心左右瞧: “公子爷,我厢房在东侧二楼,左数第三间。待夜阑人静时,公子轻叩三下门扉,我便知道是公子。” 可再一歪头,却发现林江已经不见了去处。 女子贝齿咬得绢帕发皱,莲足轻转身没入人群。 林江穿过筹交错的宴席,到了船栏边。 他朝著外面看去。 目之所及儘是浓稠的漆黑,似如被裹著一层浓稠黑布。 不对林江伸手向外摸了一下。 掌心传来丝绸般滑腻触感。 这真的是黑色幕布! 穹顶垂落的黑色绸缎如瀑倾泻,贴著船舷无声漫捲。 船头悬著的琉璃灯偶尔被绸纱拂过,掛在上面的铃鐺盪出清越声响。 然这些暗流涌动的绸缎从不落在甲板上。 既未惊扰醉客,也不阻航路。 把目光从周围黑布上收走,林江又看向了满船的客人。 满船宾客衣袂间浮动著幽绿萤火。 皆是鬼魂灵魄。 当然,这些乃观术中所见,若是停了法门,便是不可能分辨死活了。 这些灵魂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世间千奇百怪有,各色模样全可见。 粗布老农撕扯著炙肉大快朵颐,锦袍公子揽著妖嬈歌姬调笑,更有个异服小鬼正纠缠著胸口绣“酒”字的姑娘。 嗯? 江浸月?! 林江骤然回了神。 她也被拉过来了?! 林江疾步穿过重重虚影,朝著江浸月方向走去。 临到跟前却被那小鬼掠去目光: 这小鬼髮型奇怪,中间位置禿,左右两边顶著不对称的辫子,圆脸,有点女气,却又像是孩子,鼻子两侧有法令纹,额头上有抬头纹。 这是林江第一次从一个“人”的脸上看出来男女老少四个字。 那奇怪的小鬼盯著江浸月问: “你是哪朝人啊?这身衣裳从未见过呀?为何还在胸口绣了个酒字啊?” 江浸月烦不胜烦,却又摸不清这里情况,不敢贸然开口。 忽得瞧见旁侧走来一熟悉身影,看清楚是林江时,这姑娘完全不在管眼前奇怪服饰的小鬼,只惊得瞧林江: “你是人是鬼?” 林江脸黑了:“江姑娘行走江湖,也应该修行修行如何將话说得婉转些。” “那些都是文人酸儒做派,我实在是不喜欢。” 旁边的小鬼也瞧见了林江,依然碟碟不休: “你认识她?她这身衣服是什么衣服啊?我从来没见过。” 林江侧头看了眼小鬼: “你这身衣服我也没见过。” “这可是皇室的衣服!”小鬼张开双臂,“黑为高贵!你看我这衣服多黑啊!” “皇室?瞧不出来。” “怎么瞧不出来?为何瞧不出来?”小鬼急得原地打转,了脚,又变得非常泪丧:“也是,也是,我已经死了,我算不得皇室———“” 竟是直接失魂落魄的走远了。 “认识的人吗?” “完全不认识。”江浸月摇头:“我一睁开眼睛就到了这地方,然后那小鬼就过来缠著我,恼人啊。” “我也是。”林江无奈的耸肩。 忽然,林江感觉自己的袖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把袖口放下,垂头看了一眼。 袖口里冒出一个小脑袋来。 “林江林江!我刚才睡著了,你这是把我带哪来了?” 林江盯著小山参看了好久。 恍惚间似有百斤山参压上眉心。 林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除去小山参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没带来。 灯笼、虎袄子,以及乾坤袋,都不在。 “为什么是咱们三个?” 林江就纳了闷了。 假如是不小心被那远处的大船摄了去,陈大酱与玄分明近在尺尺。 而且江浸月和小山参为了避免被船只影响,明明就没有过去。 难不成—· 江浸月和小山参都有心结,明显是会被大船影响的。 而自己的话——· 林江不由得想起来了自己当时看到的那一副幻觉。 老树之下,永远见不到的故人。 自己当时真的没有被影响吗? 可说不准。 思绪稍微有点纷乱,很快林江就冷静了下来。 慌张明显是解决不了任何办法。 林江现在还有其他的手段能用。 “江姑娘。” “何事?” 江浸月来正在环顾四周,似乎在考量从何处跳船最好。 “烦劳帮我护法,我有些法门想要试试。” 江浸月虽眉不解,却仍与他寻至船舷僻静处。 靠在栏杆处坐下,江浸月守著林江,不让其他人靠近, 林江缓缓闭上眼眸,开始內视。 思绪似乎沉入无边深黑之中,然而林江却久久未能进入古树之境。 正当他心生疑惑时,他的耳畔旁边忽然传来了些许熟悉的响声— 骤然睁开眼睛,林江眸色已是变得有些奇怪。 “江姑娘。” “你说。” “我打鼾吗?” “?”江浸月脑子轴住了:“你我马车靠的近,之前夜半的时候,我好像听过———確实打轩。“ “那应该—.大概——你我正在梦中?”” 江浸月想了想,伸手,掐得腮边泛起红痕。 “疼得很。” “再者就是魂魄离体,可你我看起来也不像是魂魄。” 林江探了探手掌,明显能见血肉。 林江也能感觉到,自己还是能够联繫上宫殿和小金人们。 並且· 林江冥冥间有种感觉。 如果自己想的,似乎可以从这如梦似幻的地方直接离开。 但小山参和江浸月怎么办? 她们两个能被自己带走吗? 如果不能的话,她们两个能从迷途船上回来吗? 思绪纷乱,林江不由皱起了眉。 正在此刻他忽然瞧见那脸上写著“男女老少”的小鬼又跑回来了。 林江现在是坐在甲板上的,小鬼也就乾脆蹲了下来,跟林江对视: “还有一会就船就要停了。” 林江皱眉看著小鬼。 总感觉对方不一般。 “船要停在哪?” “港口。” “哪的港口?” “河幽。”小鬼道:“我很厉害,到了河幽,只要一声令下,我就能做许多事。” “我想带她们两个回去,你也能做吗?” “那是自然。”小鬼洋洋得意:“就没有我完不成的事!” ·.....”· 林江沉默片刻:“好,我相信你。” “那到时候一起下船,一起走。” 小鬼乾脆也不走了,也就往林江旁边一蹲。 江浸月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打哑迷的林江和小鬼,脑海当中已经浮现出了些许猜想。 便是也不说话,乾脆坐到另一边一起等。 唯独只剩下小山参完全听不懂这几人打的哑迷,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团,本来想和林江说些话,却又看林江脸色严肃,只能抽抽鼻子,小声嘀咕著: “我是大侠,我不害怕。” 林江察觉到了异常,便用手摸了摸小山参的头: “你是大侠,你不用害怕,这船上没什么好怕的。” 小山参很受用,也不害怕了。 笙歌贴著船流淌,林江他们一行这边却非常沉默。 憋了半天,最终小鬼是憋不住了: “船上这些都是五湖四海的好东西。 “就看那些吃喝,都是歷朝歷代的顶尖厨子们做出来的。 “还有一些地方有宝贝,皆是上等的艺术品。 “看到那些闺女们了吗?那些都是名女,都会弹琴唱歌,又会书画文趣。” 仍然是沉默。 “你们还真是无聊啊。” 小鬼嘆息。 “倒不是无聊。”林江总算和这小鬼搭话了:“亡魂吃的东西,我们能吃吗?” 小鬼仔细想了想,大惊失色: “完了,好久没招待任人,我竟然把这个事骄忘了!” 他伸你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窗: “我世该死啊,如此码么能算得上是一国之君?” 说完这话,他直割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眼睛也不眨,对准自己胸口就连捅了三四下,然后又朝著脖子捅了一下。 但他是灵魂,刀顺著脖子和身体穿过去之后,完全没留下任何伤口。 小鬼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隨后才后知后觉的嘆息了一声: “我好像已经死了。” 丼后,他重新看向林江和江弗似: “吃的不行,那美女岱男呢?” 林江乾脆直接朝著一个路过鬼抓了去。 你顺著路过鬼脑袋上传过去了,骄路过鬼嚇了一跳,医了林江一句“毛病”。 小鬼看到这一幕,又是哭丧著用刀扎了自己好几下。 最终他也放弃了: “唉,咨起来確实是我准备不周。这样的话,就別再船上继续耗了。” 声音一丙,大船竟是骤然减速,安稳停在了岸边。 林江听到耳畔旁边传来风声呼呼作响,侧头一看。 本来盖在船只旁边厚重的黑布向著两侧摊开,厚实的下船板无人自起,直割向下丙砸,敲到了地面。 林江扶栏远眺,垂天之幕自九霄倾泻,將荒野裹成密不透风的茧。 茧壳裂开处,黑城郭匍匐在地,早是破败不堪。 小鬼独自朝著船下走: “跟我走吧,河幽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齐王 第128章 齐王 满船鬼崇中唯有小鬼独向底舱行去,其余鬼灵恍若未睹这条离船之路,仍在甲板上纵酒狂歌。 林江等人交换眼神,终究踩著哎呀作响的木板离开了大船。 小山参则是探出头看向背后的这一大堆鬼魂: “他们都不下船吗?” “既失归途又绝希冀,何苦下船?” “这船上皆是已故之人?” “也有自囚的愚者,明知镜水月,偏作茧自缚。”小鬼伸出手,指了一下船上一个正在饮酒作乐的诗人:“就警如这人,他说自己诗歌天上难得,却全无一人欣赏,鬱郁而不得志,这才上了船。” 现在离看还不远,几人便是侧耳旁听。 只听得那船边的诗人长笑: “青衫赛步望云高,欲踏青云路却遥。空有残书堆破案,恨无薄禄慰鶉袍。 ” 旁边其他围观之人皆是鼓掌欢呼,连连称讚: “好诗!好诗!” 林江听不出来好坏,只觉得这首诗词用词造句复杂,应该是好诗,倒是江浸月耳闻之后摇了摇头: “对仗做的一般,放在京里拿不得名次。” 林江汕汕摸了摸鼻子。 “確是个庸才,偏生心比天高,反倒落得了一心痴念。”小鬼笑两声: “这渡船从不留人,想要离开船便会停下,偏有人寧肯溺在虚妄里不想离开。船上能走的早就走了,醒来之后全当是一场梦,若是三日还下不了船,大概也就永远下不了船了。” 林江忽然想起今日那商人。 他那一声一声唤的翠,他如果真的上了船的话,能下得来吗? 等到一行人脚落在踏实的泥土之后,他们背后那供人离开的木板也缓缓抽了上去。 鬼船载著喧闹沉入黑绸撕裂的天际,最后一声琵琶响恰似露珠坠入忘川。 船走远了,听不见了。 林江这才来得及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一片废墟。 隱约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偌大的城市。 歷经风霜。 缠枝纹的樑柱斜插在青绒似的苔毯里,菌伞在腐潮气息中绽开。 腐败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熏的人难以睁开眼睛。 唯独那些石制的建筑尚且修的完好,勉强强能看得出来个房子模样。 走在街上的小鬼振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 “臣民们!孤王回来了!” 没有任何回答,整个城镇静悄悄的。 小鬼弓身贴耳作倾听状: “哈哈!为我欢呼吧!” 他笑得很开心,在这空无的泥路之上独自又蹦又跳,將这黑色的大袖口挥舞的如同风箏。 周围什么都没有。 越过像是集市的平地时,这小鬼甩袖如驱蝇: “我每日吃的都是上好的,又怎么能要你们的粮食呢?赶紧自己收下。” 遇过半扇木头堆成的废墟时,他又捏著嗓子娇嗔: “几日不疼你便使性子?今夜掌灯候著,好屁股。” 遇过一口落在地面上的枯井时,这小鬼又是疾步跑到枯井面前,扒著石头, 掛在井边,大喊: “叔!下面可乘凉?”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他。 他浑不在意地坤平衣襟,靴底拍击石板,踏出金鑾仪仗的声势,昂首阔步往前走。 直至领眾人停在一座倾颓宫闕前,他才停下脚步。 “我的寢宫。” 这处宫殿同其他建筑似之,皆是残破不堪,满地碎块。 林江抽了抽鼻子,能从这宫殿墙壁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有点像是朵。 等到进入宫殿之后,整个大厅空无一物,唯独最中间位置放了一把椅子。 椅子早已褪了色,四边角也已破开,完全瞧不出曾经应当是如何模样。 小鬼蹦上王座,朽木发出濒死的哎呀。 他一条腿伸直,一条腿翘起,撇著眼睛看林江他们。 而后用手在自己身边拍了拍: “赐座。” 霉斑蒲团应声从地砖裂隙钻出,有两个。 还有一小块青苔,看起来好像是给小山参准备的蒲团。 林江却是没坐下,只是向眼前小鬼拱手: “点星威名,名不虚传,见过前辈。” “前辈?什么前辈?看我有你们大吗?我可比你们鲜嫩。”小鬼撇嘴。 “那我们该如何称呼你?” “我嘛————你们可以叫我皇上!”小鬼忽然激动了起来。 “可你看起来不像皇上。” 小鬼听到这话之后没有生气,一下子就萎了: “有道理,我现在算不得皇上,我不是皇上你们叫我齐王吧。我还是齐王。” 齐王.—· 林江把这称呼记到了心里。 待眾人落座,齐王袍角扫落积灰,几份餐盘就出现在了眾人面前。 那是个木製托盘,托盘上面放了两个木碗,第一个碗中摆的是满满的粟饭, 第二个里面则是红白肉混合著些粘稠物,嗅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 “我寻思了一下,你们刚才在船上说的有道理,死人的东西你们吃不得,我就得给你们准备点活人的东西。 “这是(hai),是肉酱,里面混了新鲜小鹿、牛续、鲜鱼,又煲作酱而制,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两位可以尝尝。” 江浸月燮眉避让腥腹,林江却是在沉吟片刻之后,用筷子夹起一块肉酱,放於饭上,而后细细品尝。 他原来吃过鹿肉牛肉,自然也尝得出来鱼肉,由吃喝之法尝之,確实如这小鬼所说,里面並没有掺杂什么其他东西。 配著几口粟饭下肚,味道虽说算不上绝佳,但肯定不是什么祸物。 林江朝著江浸月点了点头,江浸月这才礼貌性的吃了一口。 可她还是吃不惯。 小山参戳著木碗舔勺尖,理直气壮的说: “吃不出味道!” 小鬼闻言,开始流泪: “竟然又忘了这么一茬,连客人都招待不好,你真是该死,来人,把我拖出去斩了!” 自他背后忽然出现两个黑甲大汉,这小鬼架了起来,这就往外拖。 拖到了一半,小鬼反应过来了: “不对,不应该斩我自己啊。要斩该斩皰厨,你们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黑甲大汉又停手了,身影骤然消失。 等到眼前这小鬼不再耍活宝,林江才问: “齐王邀我等前来,只为品鑑肉?” 听到这句话,齐王终是看向了眼前林江。 幽深的目光就像是能够看透一切一样。 林江想了想,顶著齐王的眼神就瞪了回去。 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一阵,齐王竟是有点畏缩著的把头垂了下来。 声音甚至都有点小: “因为我很无聊。” “啊?” 林江也没想到齐王竟会这么说。 “船上的那一群人过於纵乐,我每次想要找他们说话,他们就都会说我发了癲,我发没发癲我不知道吗?”齐王指著自己鼻子:“我没发癲。” 林江想了想,点头:“確实,你很正常。” “我就说吧。”齐王顿时眉开目笑起来:“我很正常,我精神良好,所以我和那群人聊不来,然而,我今天的船路过你们的时候,我感觉你们很独特,我觉得你们应该能听得懂我说话,我就把你们拉上来了。” “可这样不好。”林江又道:“这样容易给人添麻烦,我们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我可是齐王!我给你们添麻烦怎么了!”齐王一掐腰。 “那我们就也说你是癲子。”江浸月也大概摸出来了齐王的性子,便是在旁边跟著帮腔道:“我们也不理你。让你白带著我们过来。” 齐王开始用手揪自己脑袋顶上那两个小辫。 本来应该是长实在头皮上的辫子,在他的手掌当中转移了位置,从脑袋顶两侧拽到头顶,又从头顶拽到脑后。 最终一个放在斜上方,另一个放在耳朵旁边。 他的五官也挤在了一起: “好吧,我错了,你们別不理我。” “错了是不是就需要赔礼道歉?” “你们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齐王瞪眼:“怎么个赔礼道歉法?” “首先保证我们能回去。” “你们魂魄又没离开身体,早上一听鸡打鸣,自然就醒了。”齐王道:“我这是入梦法,又不是夺魂法。” “除此之外—” “你怎么还有別的条件呢?”齐王又开始瞪眼珠子。 “为什么不能有別的条件?”林江眨眨眼睛:“你想想啊,你是不是请我们来的。” “是啊。” “请来的便是客人,你还有求於我们。总不能白求著客人做事吧!” “对——·对吗?” “不对吗?” “对,对!”齐王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白白让你们做事不好,有失王家威严啊。” “就是就是。”林江笑著道:“如此才能显得出来王者大气!” 齐王一听这话,脸上一下子就露出来了纯粹的笑容,他手脚並用,又是拍手鼓掌,又是哈哈大笑: “王者大气,嘿嘿,王者大气,真好,你应当受赏赐,你应当受赏赐!” 可马上齐王又头疼了:“可是我这里的东西全都是死人用的,功法也全是死人用的,你们三个里面只有你是死人,我给一次东西,总不能只有你能用吧。” 江浸月看向了林江。 林江脸色如常。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问一答 第129章 一问一答 江浸月目光掠过林江。 面泛生息,肌理鲜活,胸腔规律起伏。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和死人没什么关係。 她迅速抬眸,揉搓耳垂,伴装端详房梁雕纹, 这房梁可真房梁啊。 林江起身,打理了两下衣服,清清嗓子,板正表情。 齐王也坐直和林江对视。 “齐王,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齐王指著自己鼻子:“行尸,你知道不,让尸体动起来,之前虽说也有这手段,但是我总结出来的。你和我说我看错了。” “是啊!”林江理直气壮:“你说说死人,会呼吸吗?” 齐王把手放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面,然后不服气的道:“一般死人確实不会, 但是我想的话,我可以呼吸。” “那一般死人心臟会跳吗?” “心臟为什么不会跳!”齐王手往心窝子里一掏,直接就把那颗红亮亮的心臟拿了出来:“瞧这跳得多带劲!” “活人也不可能把心臟拿的出来吧!”林江指了一下自己心窝口:“你看! 我就做不到!” 齐王被说懵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心臟,又仰头看了看林江: “你真活著?” “我当然是活人!”林江將衣襟拍得啪啪作响。 齐王又开始用手拽自己辫子,把两个辫子都拽到前脑门上,弄成了两个椅角,才点了点头: “你可能——大概——也许真的是活人?” “为什么这么不確定呢,语气確定一点。”林江直接握住了齐王的手一一虽然握不住,穿过去了,但是林江还是虚握著:“来,跟我一起念,是活人。” “是—是活人。” “语气肯定点。” “活人!定是活人!”齐王语气终於肯定了。 旁边的江浸月表情多少也有点绷不住了。 齐王属於水准相当高的高人,怎么在公子面前,就跟个小孩一样。 也不晓得是这位公子和齐王精神状態一样有些堪忧,还是说他瞧出来了应该如何同齐王相处。 但不论如何,江浸月感觉自己精神状態也有点堪忧了。 这一茬就这样被揭了过去,林江也重回了位置上。 齐王开始思考: “总不好叫你们白陪,这样吧,一问换一问,本王知无不言!” “哪个方向的都行?” “问便是了!”齐王拍胸脯:“我可是齐王!天下八十一门,我都能说出点门道来。” “八十一门?”这是林江没听过的新词。 “这算提问?” “不算。”林江摇了摇头,隨后转头看向江浸月。 江浸月摇了摇头,她明显也没听过这个名词。 “可惜可惜。”齐王眨眨眼:“那便由我先问。 “请讲。”两人正襟危坐。唯独小山参还在拿著粟米於手中来回搓,似小孩在玩儿泥巴。 齐王正了正脸色。 自他那张写著男女老少的脸上,再无任何一丝玩笑之味。 他一字一句问: “列国逐鹿,胜者谁属?当世可存齐国?” 这第一个问题就非常沉重。 疯疯癲癲的齐王问齐国。 他心中又是如何想的呢? 歷史这方面林江知道的確实不多,只能转头看江浸月,江浸月思考片刻,没有隱瞒,直接道: “诸国之爭,兴国夺鹿。齐国在徐国国公耕天君和徐国將军常流连的夹攻之下灭国。” 齐王默然垂首。 两行清泪顺著他的眼睛当中流了下来,流过了脸上的法令纹,也流过了法令纹下面的辫子。 先是坐著啜泣,又霍然起身嚎陶。 站起来哭的也不尽兴,开始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那两个王八蛋,该死的王八蛋,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哭喊、乱叫,在整个宫殿当中乱跑,吵得人耳朵不得安寧。 隨著齐王的哭喊,些许异变也隨之浮现。 林江和江浸月感觉到了目光。 齐王背后的宫殿当中,慢慢浮现出了人影。 甲胃碰撞声隱隱传来,两列持戈卫兵轮廓浮现,其面孔栩栩如生,眼眸当中却似有精光,冷漠的凝视四周。 成百、上千— 冷光在眼洞位置流转。 沉默的人群拿刀所立,刚才还开口说话的江浸月额头上已经浮现出来了细细的冷汗。 这些士兵,一两个还好说,成百上千一起上,她肯定对付不了。 林江不好说,但他还没学对付亡魂的方法,大概会落於下风。 不过,江浸月毕竟是京城那边的行走,汗可以流,但阵脚不能乱。 便是继续开口道: “耕天君衝击九重天失败,走火入魔,化一道天地灵,遁入风中不知去向。常流连被我大兴国师开坛做法,取了心臟,人无心当死,他便死了。” 齐王听到这里,也不哭了,也不闹了: “当真?” “当真。” “嘿嘿。” 齐王高兴了,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死的好!死的好啊!死了就行!” 他背后的阴影也慢慢回归了平静,庞大的军队消失不见。 “只可惜齐国到底还是没了,兴国——兴国也凑合,我记得有不少老东西都在兴国,能贏也正常。” 齐王摆摆手: “轮到你们问了。” 林江看江浸月。 这问题是江浸月答的,也应该由江浸月再问。 江浸月迟疑了片刻,在脑中构想了许多问题。 她还真不知道问啥了。 私事对方肯定不知道,公事还不好让林江听。 最终才言道: “请问,您说的八十一门是什么?” “?就问这个?你好无聊啊。” 齐王一下子垮了脸:“你就不能问问我更有劲的东西吗?警如齐国財宝在哪里,警如当时我们几个打生打死的时候有没有遗漏什么宝贝,又或者是你们大兴的那位王储,当时到底养了几个宠—” 小山参听到这里,不由得伸出自己根手拉了拉林江的衣角: “林江林江,离宠是能吃的吗?。” “.—我不知道。”林江使用了標准回答。 “还请您回答一下这八十一门的问题吧。” 江浸月提高音调截断话头。 齐王这才无奈的嘆息一声: “这原本是修行的基础,不过传到我那一辈时已经快要断代了,你们不知道倒也正常。” 盘起双腿,此刻齐王的表情也相比之前变得严肃许多: “丫头,你知道天下共计多少修行法吗?” “道法自然,何来定数?”江浸月皱眉。 “哈哈!果然是个被骗了的后生。”齐王拍著大腿笑。 “额。”江浸月表情有点发僵。 “禧国那群畜生,在我没出生时就开始谋划,在天下週游行骗,最后还真让他们给骗出来了。” 齐王伸出左手,比了一根食指。 “曾有一人登得仙山,路遇仙人,仙人赠之金丹,金丹吞入腹中,命不由天。 “所谓修行,最初只有一种,便是吞吐山云,吸纳方物,使方道为己之所用,”齐王如同起舞一样原地跳了一圈,哈哈大笑: “何其自私的手段?夺天下而为己用!这便是修行!” “后来,这位修行之者收了徒弟,想要將自己的手段交给弟子,然而弟子没能吞吐过金丹,学不来他的本事,他便只能將自己本事一分为二,一则称阴,二则称阳,由此便出来了一乾道一坤道,最初的本事也一分为二。 “再往下,这两者又是开枝散叶,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千门百转,到我们诸国之初,已是详详细细分化出了八十一门派系,文武农匠厨,禪墨法医卜,千变万化不过八十一种。 “道统一立,门户便生。同脉修士抱团取暖,转头又为正统、谁强同室操戈,一来二去,这天下也就乱了起来。 “硬要说,当年诸国之战,起因便是他们。 “禧国觉得,此道门之术若是常年持续下去,定会再闹出来大灾大难,到时候天下还会再乱,禧国那群癲儿便打算趁此机会分化道门,让其不成门宗,难拧成绳。 “把禪分为心禪、念禪、佛禪、道禪,把法分为政法、家法、身法、国法。 除了文和武太大太硬,拆不动以外,剩下的都被这些千客拆了个七七八八,左右又把自己的手段拆成了骗、幻、藏等乱七八糟的手段。 “文因为天下大乱,门第也没时间去维护传承,打著打著,八十一门道消散了个七七八八,传到我这一代之时,更是只剩下了些名讳。可悲可笑可嘆。” 原来如此—· 大兴之前天下大乱,这事林江是知道的。 但他本以为只是几个国家打来打去,却没想到背后还藏著这么多事情。 “明白了吧。”齐王嘻嘻的笑:“不过这八十一门的事情对你们应该没什么太大用处,毕竟你们应该也碰不到门第残党了。” 江浸月沉默著点头。 林江看了江浸月一眼,感觉这姑娘好像思绪有点沉重。 恐怕她还真知道些八十一门內幕。 “接下来该我问了。”齐王又弯下腰。 他满脸笑容,却紧盯著林江: “我认识位厉害的人,很厉害很厉害,他本领通天,能扫八荒,平六合。 “他有件宝贝,是个棺材。 “你们知道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帮我杀个人 第130章 帮我杀个人 齐王开怀大笑,目光紧锁林江。后者略作思,亦隨之笑出声来。 二人相对而笑,笑声引得江浸月偏头侧自,连玩米的小山参都哆嗦著缩成团。 小山参缩了起来。 害怕。 待笑声骤歇,齐王敛容正色。 林江坦然迎视: “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林江点头。 他上哪知道去。 他现在还完全不清楚自己身上这一大片棺材到底是从哪来的,其中到底有什么能力,又和这片地界有什么关係。 “真是可惜了。”齐王嘆息道:“这题不作数,提问权便不与你。” 林江对此没什么意见。 “第三个问题,”齐王问:“如今世间姜田二姓敦盛?” “姓姜的和姓田的人数不少吧?这两个都算是大姓了。” 林江不理解,江浸月却听明白了齐王的意思,她又戳了戳林江,道: “齐国王室歷经姜田两姓更迭。” 林江这才听明白齐王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问自己的后代啊。 可. 齐王是姓什么? 齐国这变姓之事,恐怕並非是什么和平演变,林江並不知道哪个是先姓,哪个是后姓,不知道齐王立场,他这个问题的风险感觉上也不比第一个问题小。 压力又到了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闭目沉吟,她似乎正在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回答。 而这一次,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良久之后,江浸月才长长嘆息一声: “田姓一脉確实有余脉,但这一波余脉断了。” 齐王脸上仍是笑容满面: “怎么断的啊?” “姜氏一族遗脉,得齐四姓药病术和百园,用其中灾病之术,暗害了田氏一族。” 齐王笑容收敛,逐渐消失。 沉默。 齐王並不像是之前那般撒泼打滚,也不像是刚才那样冲林江哈哈大笑,他像是一瞬之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侧坐在石椅之上,將两只手放在已经落到了下巴上的辫子上,轻轻向上一提,两根辫子就直接到了他的脑后。 著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林江心头也是微微一惊。 齐四姓药病术! 这东西他当然见过! 是那个病书童用这上面的手段企图暗害苍松韩柏,还是他把那书童打死的。 甚至那朵在药病术上记录的都在林江的肚子里。 沉默了良久,齐王才悠悠长嘆一声: “唉,都是命啊。” 好像並没有什么发疯的预兆。 在这感慨一声之后,齐王又转头看向了林江“你去过百园吧。” “啊?我没去过。”林江摇摇头。 “但你肯定吃过百园里的,”齐王道:“我闻得出来。” 林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能找到那个姓姜的吗?帮我杀了他,我会给你宝贝。” 齐王从怀中向外一掏,拿出来了一本小册子: “此为『大录』,是我毕生所学,若能习之,可通幽冥,活死人,魂魄三宝皆可为你所用,你只要帮我杀了那个姓姜的,我就这本册子给你。” “可我不知道那人在哪啊。”林江很为难:“你让我去杀一个我不知道在哪的人,很费劲。” “你嘴里有姜氏朵味道,就算你不去杀那个姜氏,他大概也会来找你,他们家歷来记仇。”齐王道:“你就告诉我,你想杀他吗?” 林江想了想那个书童,想到了他险些让苍松生瘟,也想到了他口中痴迷执念的小姐。 “我想杀。” “那就可以了。” 齐王啦一声將《大录》撕作两半,把一半朝著林江,林江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过来。 “你如果能把那个姜氏杀了,另一半我就给你。” 隨后齐王又看向江浸月:“你想杀那个姜氏吗?” “百园乃是点星手段,所处未知,其中千毒百病非是我能对付,若是碰上,我这命怕是留不下来。我没他能打,便不接这个活了。” 江浸月很诚恳。 “正好我也没有能给你的宝贝。免著赏你了。” 言罢,齐王才继续问: “刚才你又回答了我一个问题,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浸月沉思片刻: “我曾听闻,迷途船尽头有一玄妙之宝,可看前世今生,不知这法宝我可否借用一下?” “能换个问题吗?”齐王很乾脆:“我確实有这宝贝,这东西只有死人才能用,除非你死一死,否则我是没办法给你用的。” 江浸月脸上明显露出了可惜之色: “我暂时不知道想问些什么?朱公子,你有问题吗?” 林江摇了摇头。 他並不打算问齐王关於棺材的问题。 两人文同时侧头看向了旁边正在玩米的小山参。 小山参掌中米粒幻化不定,正捏成会蠕动的糰子。 在看到两人的眼神之后,小山参愣了一下。 “我嘛?”小山参眨了眨眼:“你认识一个画家吗?她好像也是点星的境界,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她路过河流,河流会给她让路,她走在树旁,树会弯下腰来。我在找她。” 问出这话之后,小山参却並未露出什么期待的表情。 虽然刚才一直在神游天外,但她也不傻,她大概能听得出来眼前这个稀奇古怪的人类並非是这个年代的人物。 认识书画自己的那个画家可能性估计不高。 谁知齐王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点了点头: “我认识她,叶挽妆,道法入画,与我不相伯仲。” “当真?!” 小山参直接便把手中米糰扔到了一边,她瞪大眼晴,整根山参都兴奋了起来“啊!我找到她了!叶挽妆!叶挽妆,这名字我记住了!” 然后又是兴奋的看向齐王: “她现在在哪?我去哪能见到她?” “她死了。”齐王道:“诸国之战中被兵怪吕山带著铁骑踩成了肉泥。” “啊?” 小山参僵住了,大半天都动弹不得。 齐王没有管小山参,他非常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舒心了,想问的都问完了,算算时间你们也该醒了,下次如果再想来见我的话,就去找迷途船吧,上了船就去和船夫说,你要来河幽,船夫会把你直接送过来的。” “等等!等等!” 小山参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急匆匆的就想去唤齐王,可她马上就发现四周一切似如烟雾泡影一般。 一缕斜阳散落在车窗上,林江睁开了眼睛。 他睡醒了。 耳畔旁边传来晨鸟的嘰喳作响,车厢门口尚能听见陈大酱和玄的呼嚕声。 他们两人打的是野铺子,之前陈大酱是乾草加上专门的蓆子,有了玄之后就变成了特製的纸被子,睡的也算是舒服。 林江回了神思,下意识的看向了被他放在一边床头的小山参。 只见那根好像是死了一样的山参嘣的一下坐了起来。 她直勾勾的盯著车厢空无处,又转过头,愣愣的看著林江。 “林江。” “我在。” “我做了个梦。” “我也是。” “我——·我有点难受。” 小山参叶子萎靡了下来。 林江想了想,伸出手来,把小山参放在手心。 小山参没有挣扎,她只是蜷缩成了一团,眼睛里面失去了光彩。 “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我其实只是想找她,道个谢— 她声音很小。 “说不定你还能找到她。” 林江道。 “真的?” 小山参这才抬起头,林江能看到那两个画出来的小眼晴竟然出现了似如泪眼婆娑般的模样。 “你想啊,之前齐王说叶挽妆本领和他差不多,齐王也被杀了,她也是被杀了,可齐王不还活蹦乱跳的给咱们讲故事吗?” “好像是哦。”小山参用自己的根须揉了揉眼睛。 “点星虽死,道且存,何况咱们这一次还知道了她的名字,找起来只会更方便。” “嗯。” 小山参这才重新调整好情绪。 车门外忽起叩击声,林江一开门,发现江浸月立於熹微晨光中,马褂外面滚著霜。 江浸月左右看看: “你做梦了吗?” “做梦了。” “去个僻静点的地方。” “好。” 林江直接带著小山参下了车。 二人踏著薄雾行至昨日练功处。 確定左右无人,江浸月才问: “你觉得那齐王怎么样?” “至少还挺守诚信的。”林江从怀中摸了摸,把那半册子“大录”拿了出来:“他真给我这玩意了。” “最好小心点,那人看似疯疯癲癲的,但实际恐怕心里盘算不少。” “那是自然。” 先不提这齐王知道“棺材”这事,就他自己所言的一问一答,其实也有些微妙。 先是故意提及现在几乎不可能有人得知的“八十一门”,藉此讲述修行门第之事,隨后有点名林江口中有姜氏朵的味道,整个过程听起来完全就像是专门来找林江他们的。 “总之你多加小心。” “一样。” 谈完这话之后,江浸月回到自己马车上去消化今天得到的消息了。 林江则是看著江浸月的背影。 对方全程都没有提“死人”这件事情。 明显是打算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林江倒是也愿意和六扇门镇平司双料行走结个善缘,乾脆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眼见著天色还尚早,林江也重新回到马车上。 他早就没了睡意,便是拿出来了那半本“大录”。 齐王这法门里究竟都有些啥。 ps:已修改,傻逼作家助手有bug,不是按照时间发布,是按照点击的发布顺序发布的。 第一百三十章 大覡录 第131章 大覡录 林江展开大覡,迅速翻过前几页后,神情逐渐微妙, 这本大录和林江所想的不太一样。 他手里的並非记载基础修行的上半卷,而是实操应用的下半部。 缺失上册根基,他对功法运转全然不解。 更棘手的是文中诸多关键术语的释义尽数缺失。 这就非常的操蛋。 所幸每项术法的具体效用仍清晰罗列,六种环环相扣的法门构成了这本行户妙法,以至於哪怕林江学不来法门,也至少能看看这术法功效如何。 这六个法门分別是:载魂、纵肉、罗生、三宝、通幽、天门林江逐一往下看。 载魂乃是昨日那迷途船所用的手段,这项手段施展出来之后,可以將诸多游荡灵魂载於术法者所创所建事物当中,修炼至大成,甚至可只手控魂。 如若是被操纵的灵魂当中无大道行者,便是不可能挣脱出此术法,生死皆由施术者掌控。 瞧这本领,林江只觉得眼熟。 便是把身边的老虎袍子拿了出来。 “少爷?” 老虎袍子非常不理解林江为何这样盯著自己,不免有些娇羞: “少爷是想做那些事情,须等我化个女悵鬼。记得带上灯笼,定要臊她。 r “你这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林江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老虎脑袋:“我是问你会不会载魂这一手段。” “载魂?您是指的悵鬼术吗?好像確实有些地方將其称呼为载术,我是老虎,自然是熟络这法门的。” 果然。 恐怕载魂之术脱胎於虎妖天赋,却比寻常悵鬼法更胜一筹。 林江不免有些感慨。 前世人类仿鸟造飞机,此世仍有类似创举。 万物法门,终究取於自然。 把老虎袍子放到一边,林江继续往下看。 纵肉乃控尸正统,驱使无灵血肉如臂使指,同乡野赶尸人的惯用手法相似。 前两项法门瞧起来並无什么特別,时至翻阅到罗生,大录法门才显出不同: 罗生专修自身三魂七,其原理类如锻体。入门一大周天可用三次,大成后可用九次,一旦释放便能凝聚周遭生机,唤醒七魄尸犬。无论梦袭魔攻,抑或方术暗算,皆会被户犬反噬撕碎。 相当好用的一门手段。 只可惜,其中大部分的內容都需要上半册的基础,林江就算是想学都无从入手。 剩下三者更是如此。 三宝可窥亡灵三世轮迴,然施术者既不能观己,亦不可察活物。非是术法不玄,实乃暂无可用之机。 通幽能辟阴冥之境,聚鬼养煞。 最后的天门,又是回归修行自身。 魂之归体可开天门,千般法门入灵窍,万种神源化一心。 这法门既没有规定次数,也没有细说效果,具体能达成什么样的功效只能靠猜。 等林江翻完这小册子之后,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显而易见,这册子上面的东西,他现在肯定是学不了的,缺的基本太多,硬是要学的话说不定都会走火入魔。 他却想了想,把这册子的前面几部分拿给自己的老虎袍子看了: “你看看,你能不能学?” 老虎袍子口中伸出半透明的帐鬼手,接过半册子书本。 垂著眼晴在书本上扫,片刻之后这老虎袍子口中竟也浮现出了惊讶的叫声: “妙极!竟有这等玄奇之术!少爷,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啊?” “梦里神仙给的。” 老虎袍子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偏生又无法解释典籍来歷,嘟囊: “难不成真有託梦仙君?” 不过马上她就回了神,自信洋溢的对林江保证道: “少爷放心!这法门正和我贴合,待我参透这些法门,定能助您成事!” “好。” 袍子本领提升,能帮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多了。 “少东家,用过朝食,就该启程了。” 陈大酱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林江回应了一声。 把书册和老虎袍子一併收好,林江看看窗外景色。 天气良好。 他尚且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才能碰到那个姜氏的女人。 不过林江冥冥之间却有一种感觉。 估计不会用太长时间。 下了车,林江正打算吃个饭,忽听得邻桌商贾高谈阔论: “你们可是不知道,我昨日有听见了翠在唤我,她定然还在镇子旁等我。 ” “我倒是梦见了个满是鬼怪的集市,里面全是怪物,骇人的紧。” “我也梦到集市了,不过我梦到的里面全是好吃好玩的东西。” 商人们听得喷喷称奇,只当是黄粱趣梦。 林江闻言之,亦不由心有感慨。 远方鬼市已经散了场,在几位商人心中留下的梦却还有痕跡。 书生在官道旁落脚揉腿。 走的时间长了,他的脚底板上被磨出来了几颗水泡。 没能点星,修行又並非是武夫手段,术士一贯的脆皮,能明显的体现在全身上下的方方面面上。 “入京须寻件代步法器了。”书生长嘆。 之前书童还同他隨行时,书生从不担心行路,书童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很妥当,他可以乘著马看书,等再回神后,自然便能到天下各处。 现在书童死了,许多的东西就都得他自己去弄了。 一想到这里书生又开始难过的红眼圈。 “哎,到底是谁杀的你啊?要是让我碰到了,我一定要让那人不得好死。” 又想了想:“我可未必打的过,我要是打不过,那我就找別人来帮你报仇。 3 在这感慨著,书生忽然听见旁边草丛当中传来了细细索索的声音,低头一看,竟发现那草堆里面跌跌撞撞跑出来了个狐狸。 狐狸的胸口和后腿上面都有著血痕,现在已经乾涸在了皮毛上。 但也能看见血跡下面的伤口。 书生疑惑的低著头,他盯著狐狸看,狐狸也盯著他看,完全不怕人。 他瞧了一会,忽然明白了,这才问道“道长,你这是埋伏你师兄失误了?” 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个看不出容貌年纪的坤道。 坤道身上还沾著血跡,顏色惨白,伤口虽然结了,但伤明显没好。 “我明明暗算了师兄,却不晓得他从什么地方得来了神药,仅仅就那么几个时辰没见,倒大半年静养的伤势竟然好了。” “毕竟是老派的六重天了,身上有些积累也正常。”书生伸手扶起来的坤道:“你道行不如他,吃亏也正常。” “可我当时明明已经查过他的身上,他肯定没带药。”坤道嘟嘟囊:“点星之下境界差距又没那么大,他受伤了的话,我肯定能拿下他。” “別对自己的判断那么自信,人总是会失误的。” 坤道还是很不满。 书生顺著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表情有点无奈:“我身上没有什么好药,治不了你。” “唉,没什么別的办法吗?我的师兄下手厉害,按照这么个情况,我估计得小半年之后才能恢復。” “有倒是有。”书生道:“姜氏,你知道吧。” “修行病术的那个姜氏?” “果然见多识广,我说的就是她。”书生道:“她现在也在大將军魔下,我知道过她百园的方法,我可以带你过去,就看你敢不敢了。” 坤道开始使劲摇头。 姜氏是现今仅剩的病灶之术的修行者,整个百园皆是曾经齐国留下的手段。 这可和一般“包含著点星手段的物件”不一样,百园中许多,中本领各不同,匯有点星手段的可不少。 姜氏本身道行没那么高,五重天,可她不重要,百园会保护她才重要。 有这样一个修行病灶之人,让她治一下病,保不齐会给自己身体当中留下什么根子。 “可惜了。” “你怕是与她做了交易?送病患换好处?” 书生沉默许久,长嘆: “可惜了。” “连辩驳都懒得?” “君子不说妄语。” “合该骂你!” 书生摆手道:“我接下来要去京城,你既然不愿意去找姜氏,去京城找大夫总行吧,多点银子,应该也能把伤治的好。” “有道理。” 坤道起了身之后左右看看: “你就打算这么腿著走去京城,没搞辆马车吗?” “没。”书生翻了翻荷袋,里面还剩下一把铜钱:“前些日子遇见茶肆,既品香茗又赏佳人,盘缠便耗尽了。” “你-你这么大的本事,弄不来钱?” “君子动口不动手。” “.—”坤道开始揉太阳穴:“再路过个镇子的时候,若是有个大户,我就去他们家中弄点银子吧,哪能生靠腿走到京城啊?” “这路我走过,没记错的话,前面就有个镇子。” “这不得赶紧准备准备。” 林江掀开帘子,向外看。 挑帘望去,泥路渐被车辙覆盖,沿途屋舍稠密。 鏢头骑著马到了陈大酱旁边,朝著陈大酱耳语了几句,才由陈大酱转告林江: “少东家,还有五日左右。就到京城了。” 要到京城了。 林江也是期待了起来。 这京中大城,会是何种模样? 正想时,林江忽然感到內心似有声音轻唤。 仔细一感应, 是铁皮子又来了信息!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京城 第132章 京城 林江闭目凝神,意识重返古树之下。 “大公子。” 他听到了铁皮子声音。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联繫我了?” “孙忠回京了。” 听到铁皮子的声音,林江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听起来— 铁皮子好像有点紧张。 “孙忠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您应该记得当时孙忠被派出去处理北方异象吧。” “记得。” “特遣队虽平了异象,但所有人都受了重伤。孙忠伤得最重,此刻正在府中静养。” 林江思绪微微一动。 这北方异象林江还记得小金人的那个地图,其正北方就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你知道北方异象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吗?” “那地方—·挺邪门的。” 林江能清楚的看到棺材当中的年轻人摸索著下巴回忆: “据隨行所述,北境突现诡雪山。峰顶温暖如春,单衣登山竟会被汗透衣裳。山顶有一血池,血池周围环布赤色玄冰,灼热似火。而池中有诡异怪物,凶狼异常。 “京城这次一共派遣了,两位五重天、两位六重天,连同北境两位点星將军,在山上血战数日。待他们下山时,这雪山便如同梦中幻影,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跡。” “饶是两位点星,也是受了不轻的伤,需长久將养。” 两位点星都受了伤! 確实凶险。 “我暂无合適由头接触孙忠,您如若是需要的话,我这边倒是可以想些办法,送您的生息过去给他。” “有劳。” “只是此事未必能成,我和孙忠实在不熟,没什么藉口去探病。” “无妨,尽力而为即可。” 林江对此倒不以为意。 距抵京尚有五日,届时总要亲自拜会孙忠,不少事情估计都得自己处理了。 只是未料孙忠竟为此事伤重至此。 在和铁皮子谈完这事后,林江便关掉了古树上的通讯,隨后穿过东侧廊道径直走向內室。 他抬起头,凝视著眼前的这个墙壁, 墙壁上仍和之前一般,巨大的棺材,山河湖流,黄点红点交相辉映。 而原本位於大兴最北方的红点此刻已经消失了。 果然,他们拔除的正是北境那枚。 林江確实没想到,为了拆这么一个红点,竟然导致两个点星之人受了伤。 虽说不知具体伤情,但按照铁皮子描述,恐怕伤的不轻。 怪不得小金人们说这地方危险。 不过这件事情也並非全是坏处。 至少林江知道了,这红点並非坚不可摧,修为精深便可破除。 若是日后本事足够林江看向了这满墙的猩红。 可否除之? 旅途的最后五天风平浪静。 既无山匪也无妖物,仿佛跨越某条无形界限后,人与妖都收敛了戾气,变得和蔼可亲。 道旁屡见游荡妖物,皆如先前狼首汉子般身著皂色官袍,儼然正经差役,都是镇平司下封的堂信。 这些堂倌有的在游街,有的在办案,旁侧居民甚至都熟悉了,並无什么异色。 “每次来京城附近都不適应。”鏢师瞧著堂信们,忍不住道:“堂信是真的多,而且还不会躲起来,满地都是。” “总归是好事,”玄笑著回应,“妖物修行不易,若是能进入镇平司,也是极好的。” “道长说的是。” 这白日便如此过去了。 而到了每日晚上时,林江便领著陈大酱与小山参隨江浸月习武,时日虽短却將根基扎稳。 就连林江都能勉勉强强舞起来几招长柄斧。 虽说武义上还不能正经和高手交锋,但光凭他这一身大力,这几招长柄斧也足以断大部分人性命。 直至第五日晨光破晓,巍峨城郭自地平线拔地而起。 京城,到了。 这一批车队並没有直接进入京城,而在京城旁的一个镇子停了下来。 京城旁边也有很多镇子,作为一个巨大的城市,並非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住在城里,有些行业的商人不太適合进入城中。 养牲口的,种地的,运货的,若是把他们堆在城里,总归会有点坏了京城的氛围。 京城应该是风雅的,其他的东西自然就应该在城外的镇子里面,镇子里面专门的捕快去管。 林江等人落脚处正是专司卸货的镇子,卸了货后由院子里面的主簿进行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些货物才能被送到京城当中。 隨行鏢师至此止步,江浸月付清尾款时,领队汉子抱拳朗笑: “姑娘痛快!盼再相逢时还能共事!”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江湖再见。” 鏢师们收了银钱策马而去,却未急著离镇。 京城勾栏瓦舍间自有百般快活,异域风情的说书人,金丝绣裙的琵琶女,更有退休御厨手里流出的秘制炙鹅。千里跋涉若不知享乐,岂非辜负风尘? 送別了护卫们之后,商人们也去卸货了。到了京城之后,他的工作才算是刚刚开始。 “朱公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江浸月找上了林江他们。 “先进城,找个住处。” “打算在京城常住吗?” “大概——会住上一段时间。” 首先得去找找孙忠,然后得去问问寻梁画山问问叶挽妆,如果可以的话,爭取在京城当中学点武艺。 这些事情全处理完的话,怎么著也得过个数月。 除此之外,如若是可以的话,林江还打算在京城开办些生意,靠著陈大酱和水行牵线,这样一来即是能在京都当中留下一些自己明面上的眼线。 应该能行? 虽然很多穿越的前辈都能靠著自己的聪明智慧挣来金银財宝,但林江对自己该是没什么自信的。 主要是吧,大兴有纸,有锻钢手艺,有肥皂,甚至有香水。 他能做什么? 弄盐吗? 林江估计著自己真要是弄盐,第二天大概会有五六个点星上门来找自己谈心“不如隨我们入城?正常进京城需要凭证,我们身上正好有。” “多谢姑娘。” 几人结伴同行,两辆马车很快就到了京城门口。 城门口旁边有卫兵守著,路过的人都需要拿出凭证来。 江浸月也给卫兵亮了凭证,本来这群漫不经心的卫兵在看到她提的铁牌之后,一下就来了精神,向著江浸月方向行礼。 江浸月指了一下林江他们的车,等在进入城市时,卫兵也压根没拦他们。 当车轮碾过青石城墙的剎那,声浪裹著市井烟火扑面而来。 沿街櫛比鳞次的摊位上,老姬兜售彩绳结,少女挑选珐瑯釵,画师傅的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缕缕金丝,货郎挑著担子,胭脂香飘得极远。 还有些是门大店大的客栈,短褐伙计將汗幣甩上肩头,躬身作邀,吆喝道: “春寒料峭最宜温酒,客官可要尝尝新到的淮南黄酒?” 热闹。 这是林江到过最热闹的城市。 苍松宴最盛时堪堪可比,却不过是京城千百街巷里最寻常的一条。这样的街道,京城有十条百条。 不管是酒馆、古董坊、胭脂坊、博戏坊、乐游坊、香水坊,许多许多的地方,那些普通城镇里面应该有的东西京城都有,那些一般城镇当中没有东西,京城也有。 远眺城央,孤塔刺破云靄,惊起寒雁数行。 这便是京城。 “公子,我们要回六扇门復命了,要是公子再想找我,自可去六扇门那边。” “若是得空,定会去六扇门那边討一杯薄酒。” “我可要带著你在京城当中好好逛一逛附近的馆子了。” 谈而笑罢,江浸月又是指了一下京城当中的某个方向: “若是常住,儘量还是租个房子来的妥当,顺这条路向前,走到尽头后东行,那边有户商行,商行里面有房牙,其中自是有能够公子三人住的房子。儘量选到官家红契,虽说京城少有人犯罪,可白契终归是不太妥当。” 房牙是介绍房子的,红契是官家的单子,更贵,却也更安全;白契是民间的单子,便宜归便宜,但很可能遇到行骗的。 抱拳作別后,两拨人影渐行渐远没了陪同,哪怕是街道上热热闹闹,身边也多了些落寞。 倒是很快调整了情绪,按照江浸月的指路,到了那家商行。 房牙案前赞动著粗布短打的身影,多是些著衣角数铜板的平头百姓。 他们对著满墙硃砂契书咂舌半响,著褪色钱袋的手终是鬆开。 待人群散尽,林江方近前道: “我想租户院子。” 房牙侧了下头,上下打量的一眼林江: “城內城外?” “城內。” “普通民户六七百文有之,若是想要些更大的宅府,至少一贯半,您要是银子充沛,十贯以上的我也不是不能给您找得著,我瞧见您一共三人,应当是用不上。” 顿了顿,又是道: “若是您再想找些僕人,男僕月四百文,女僕三百文,可若是找厨娘,那至少要两贯钱。” 嘶。 到底是天子脚下。 这价目可要比苍松贵出许多! 林江这次確实带了不少钱出来,可如若是想长住,恐怕还是得精打细算一番正瞧著的时候,林江忽然发现一官宅。 竟是只需月一千钱? 虽说要比民宅贵,可这官宅实在不小,其他若是有这个大小,月都得四五千钱起步。 这还没算上地界的价格,这地方可是个好地界,得平白再往上加个两三成的租钱。 他眨了眨眼,疑惑一指: “这宅子,这么便宜?” 房牙直接来了精神,他嘿嘿一笑: “这房子啊,嘿嘿,是个凶宅。”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选房 第133章 选房 原本没精打采的房牙顿时来了精神,笑呵呵向林江解释: “这宅子原是刑部郎中置的外宅。他在城中养了几个歌女,怕家中悍妻发作,特意买了这处安置。每日下朝便往这里钻,要够了才回府。” “,这不得让夫人更恼火?”玄闻言,忍不住道。 “可不是!”房牙一拍大腿,“一次两次都还好,次数多了,他那夫人怎么能愿意?偏偏他夫人家背景也是不小,便是直接带著自家亲属院中家丁前去找宅子闹,这一闹不要紧,直接死了人。” “歌女死了?” “那倒没有。”房牙摇头:“是夫人带去的下人打死了原本在宅子里服侍的下人,死的很惨。后来杀人的下人被抓了,死了人的那户家中拿了些银子,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闹鬼至今就为这个?” “是啊。” “这可是京城。这事就没有京城镇平司去管吗?”林江忍不住了。 就这么一个小鬼,不说是江浸月这种本领的人出马了,就江浸月队伍里面那几位来一个,应该都能很轻鬆的解决掉, “这可不一样,”房牙摇了摇头:“这房子里面出过郎中的丑闻,他家夫人为了防著他日后再去乱搞,就刻意不让人去驱鬼,京城镇平司也懒得掺和这事, 就乾脆留了个鬼宅。” “真复杂啊。”林江由衷感慨,“那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是柳尚书的女儿,叫柳凝,年轻时称作京城內有名的奇女子,现今叫京城內有名的悍妇人。” 房牙压低声音,给三人介绍:“这柳凝总是销著家里和丈夫的金银,却文一副全是自己本领的態度,偏偏她其实又没什么道行,全靠家里那些护院。” “主人作恶,护院也不能顺著啊。”陈大酱很不满,对方这个行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对护院这个神圣职业褻瀆。 “毕竟人家银子给的多。” “银子多也不行。”陈大酱很执的嘟了一句。 “全大兴最有本事討鬼的地方,因为这破事留了个鬼宅。”玄嘆道。 “您说可不是呢,寻常人家用不起这般大宅,富户又嫌凶宅晦气。既要留著郎中的丑事当把柄,又没人愿沾手,可不就荒废至今了?” 说完这话之后,房牙又嘿嘿笑著打量了两眼林江: “公子对这宅子有兴趣?” “有。” “那您要租吗?” “不租。” 林江確实对这里面的鬼感兴趣,但感兴趣不代表他要租。 这房子肉眼一看就是大麻烦,真要住进去了保不齐立刻就会遭到骚扰。 骚扰倒也无所谓,林江怕肯定不怕那些人。 主要是刚从这贴在墙上的户型介绍上,林江就知道这房子著实大的惊人。 一进院门房和倒座房六间,二进院会客厅和东书厢房八间,后宅更是有足足十二间,算上马棚和后门厅,八间,一共三十六间房。 他们仁人! 就算带上那只鬼,住在三十六房的屋子里,图个啥? 打扫房间都打扫不过来。 难不成再雇三十个下人? 林江虽然带了不少钱,可也不是这么烧的。 房子看似很大,但实际住进去並不方便。 不过这凶宅也不是全无帮助。 林江看到了紧贴著凶宅旁边的一户宅子。 那院子也不小,里面一共一个大院八个房间,炊火房、住房、柴房、仓房, 前后带围墙,中间铺好了青石板,院子中间还有棵树。 麻雀虽小,五臟俱全,位置也不错,出来之后向前走过两个街头,便是京都最繁华的长街,旁侧更是有不少別致的吃食馆子,是林江所喜好的。 然而这小院和鬼宅中间只隔了一条街。 也正因为如此,这样一座城里的小院,竟只需要三百钱一个月。 其他房源没这件好,甚至都要七八百钱。 “就这个了。” 房牙瞧了一眼房,又看了看他们队伍里面的道士,明白了这伙人的心思,便是点了点头,拿出了红契的合同。 在京城起租最少是三个月一租,林江就千脆租了半年,共计一贯又八百钱, 但还得额外压一个月的钱当押金,便是掏出了两贯又一百钱来。 成了生意,房牙也照比之前热情了许多,立时殷勤唤来学徒带看,那灰衫少年点头哈腰连呼“公子好”,引著三人穿街过巷。 於这京都路口上前进,学徒还连连给林江他们介绍: “您选的这一户可真是好房子,向东侧是朱雀街,向西再走一走却是能看到方轩河,河对岸便是曲戏坊的大台,每日晚上皆是会有戏班子在那边唱大戏,有些有钱的公子哥们会买些纸灯,让其在湖面飘,漂亮的。” 林江闻之,不由得有些神往,倒是陈大酱在旁边听到这话之后,拍了拍脑门: “他们在河里放这些,堆的多了,不会堵住河口吗?” 林江眨眨眼看陈大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事的。 陈大酱挠头解释: “咱们以前开宴的时候也有这活动,不过每次开完之后,不少灯笼都会飘到下游,堆堆堵堵,还得专门派船去收。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官府就禁了这活动。” —-原来瞧见这事时,光顾看浪漫,现在仔细想一想,確实有这个问题哈小廝倒是笑著解释道: “这您不用担心,不少公子哥在放这灯时,都会与里面放点铜钱,这叫共彩头,等灯笼留下去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去捞拆拆灯笼,看看能不能拿出铜钱来,这叫搏喜色。” 林江闻之,亦不由点点头。 这活动慢慢传下去,大抵就会变成传统风俗,也许到了最后,在灯笼放铜钱的人早就忘了这么干的目的是疏通河道。 但为了博个彩头,这件事情总归会继续流传下去。 倒是妙也趣也。 很快就到了这间民房,推开木门之后,院內还算是千净,有那棵树,也有打出来的水井,几间房间因为时常没有人住,上面积了些灰尘,这学徒带著林江他们转了一圈,確定林江他们要住在这之后,才把钥匙交给他们。 “您若是需要打扫的话,我这边有些人手,每个人您出二十钱,雇上三个人,保证一个时辰內给您这扫的乾乾净净。” 林江正欲应承,却见玄正冲他挤眉弄眼,当即挥挥手打发了学徒。 那学徒没赚著外快略感惋惜,垂著脑袋退了出去。 等到这院內只剩下三人之后,林江才看向玄: “道长?” “这事何必那六十钱?”玄从怀中拿出来了几个小纸人,隨手往地上一撒,这些小纸人们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小的们!把这院子给打扫乾净!” 小人们应了声,立刻就去四周开始拿扫帚了。 所幸院子里面有井,打扫起来也快,没用多长时间整个小院就热闹起来。 陈大酱挽著袖子帮忙,林江见状也兴致勃勃加入,岂料不过半盏茶功夫,就被纸人们与陈大酱合力推出院外。 倒非捨不得他动手。 主要是他帮倒忙。 遭了嫌弃的林江在院中发证,只可惜哪怕站著不动,都被扫地的纸人用帚柄轻戳脚背。 实在是没办法了,林江只能对著院子里喊了一句: “我去周围找找食铺,给你们带些吃食回来。” 等到两人都应了声之后,林江才和同样没什么事乾的小山参离开了。 等出了院子之后,林江还在那琢磨呢: “我收拾屋子的手艺当真这般糟?” 甩甩脑袋,把这些念想全都拋之脑后,林江转头看向了街对面一边。 隔著条街,“凶宅”就坐落在这道口处。 青砖院墙爬著几株紫藤,墙根里月季开得正好,朱漆大门光洁如新,三层小楼雕窗半启,隱约可见內里精雅陈设。 若非门前冷清,倒像是哪家富户精心打理的別院。 而也正因为如此,挨著院子的几户商贩也没受影响,周围游街人该吃吃该喝喝,唯独都会避开些宅子罢了。 倒也奇妙。 林江驻足端详片刻,转身沿街寻去,不消多时便望见一家包子铺,蒸笼里胖嘟嘟的包子皮薄透油,隔著油纸都能嗅著肉香。 今天便吃这个了。 收拾完房间,铺好床铺,各吃了几个包子当做晚餐,日头便是落到了地平线上。 夜晚降临了。 京华夜色別具一格,家家檐下悬著灯笼,红烛光晕染透窗纱。 长街竟比白昼更添三分喧闹,既有富家公子逍遥乐呵,也有普通百姓休憩。 不过,旅途劳顿的一行三人今天晚上確实没什么精力出去溜达了,闻香怡多给了几床被子正好能够铺上三人房间,今晚还是得休息休息。 “明日先去趟香水坊吧?”林江拿著今天从卖包子那家店铺里寻来的京城地图,指著隔了几条街的水坊,“车马劳顿许久,身上都有汗味了。” 其实林江身上是没有的,他只是想泡个澡。 据说京城香水坊甚至有桑蒸和楷背人,林江心中便是生了好奇,偏生的想要体验体验。 其他两人也点头同意了,两个身上是真的有味道了,去趟香水坊也好。 定好日程,几人分好房间,林江住在主房,陈大酱选了靠正门的总房,玄则是住在客房,正好各自进屋休息时,玄却忽然停下脚步。 他侧耳倾听,唤了一声林江: “林公子,咱院子里面好像来了位客人啊。” 林江好奇的看著玄,只见后者向外一伸手,指向了隔街的那个鬼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厨娘 第134章 厨娘 月影朦朧,街市喧囂,此刻正是京城最醉人的时辰。 然而林江他们这院子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好像主人都出去了。 庭院寂然无声,唯余老树沙沙作响, 墙根忽地游出半截虚影,贴著砖缝谨慎张望。 影子在院子里面逛了两圈,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明显什么都没见到,便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似乎想要从刚才进来的墙体处离开。 正要遁入墙垣时,整面院墙骤然泛起金光,影子惨叫著摔落在地翻滚不止。 玄直接就顺著树顶上往下一蹦: “*!何方妖孽!”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女只是过来瞧瞧邻居,没了惊扰大人的念想!” 淒切哀豪中,林江自树后探头望去。 地上蜷著个半透明女子。 粗麻衣襟裹身,方巾束髮,发间赫然嵌著柄劈开颅骨的锈刀,暗色浆液正不断外涌。 这形象看起来確实有些嚇人。 不过仔细端详对方长相,倒是张稚气未脱的脸。 地面上来回滚的小姑娘缓了半天之后,终於回了神,她半跪在地上,喘著粗气,脸色明显多少有些不太健康。 此刻正满目的畏惧,缩成一团,盯著玄。 “应是隔壁那位。”玄瞧了一眼,道:“是地缚灵” “地缚灵竟然能从他那宅子里飘到咱们宅子里?”林江记得地缚灵是有活动范围的。 “许是这院落原属大宅偏院,尚在其缚地之內。” 林江实在是有点琢磨不明白,这鬼怪的机制是怎么判定的。 “再说她头上怎会嵌著刀?”林江追问:“人死了,刀总不能也死了吧。” “人有三魂七魄,凶器则存物精。杀人凶器会沾染一部分物精在死者身上, 取而代之则是能拿这人身上几点三魂七魄,武器若吸够人魂便会通灵,这便是为何古来凶刃多成宝贝。” “有意思。” 玄侃侃而谈,却见那小女鬼竟也支起身子凝看。 “您———您懂得真多。” 玄很受用,甚至都微微挺起了胸膛。 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觉得不妥又板起脸: “少奉承!说清楚为何擅闯?” 玄嚇唬小女鬼,后者一闪一闪的,亮著都不延续了。 她慌慌张张,嘴皮子低著头嚕就把话说了出来: “我—我自家那宅子已经许久没人来了,白日里我也出不去,又没人同我说话,的久了,心里总是不舒服,今日瞧见这院子里面来了人,就想过来看看,我真没有什么恶意,我—-我可以给几位大人掌勺,我之前是做厨娘的,我最擅长这个了。” 玄闻言之,转头看向林江。 “没危险?” “阴气损常人体魄,对咱们无碍。” 林江寻思了片刻,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袖口当中一动,小山参脑袋就伸出来了: “道长不能给她超度吗?我看小人书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开设法坛超度的,走的时候灵魂还会喊一声谢谢呢。” 厨娘虽然惊奇於林江袖口当中冒出来的这个小东西,但听了对方的话之后, 脑袋玩了命的开始摇晃: “不要不要,我是好鬼,我还没看够世间,我不想死。” “她心中执念很深,”玄小声的给小山参解释道:“如果不去了心中执念,便是超度不了,只能硬將其打散。” 小山参大为惊奇:“超度竟然还有这么多说法。” “正因为是超度,所以说法才多。”玄道:“三魂七魄是人这身上最精妙的地方,切不可怠慢。” 小山参郑重的点头,显然是记在了心里。 林江看了看眼前的姑娘: “你说你是厨娘,你还能拎得起来大勺吗?” “能!肯定能!” 小姑娘急匆匆就走到了厨房那边,想要证明自己。 可到了厨房之后,这里確实有灶台,但是没有大锅。 林江他们刚到这,还没来得及买锅。 陈大酱翻出把旧菜刀递去,结果刀把却从姑娘手里窜了过去,整把刀扑棱一下掉到地面上,发出叮噹作响的声音。 小姑娘急了,跪地拼命抓握,双手並用的想要把刀拿起来。 可凡间凡铁对她来说实在太沉,她脸恋红了都拿不起来。 眼泪就这么噗涂涂的往下掉,到地上又变成悠悠鬼火,重新融进了这小姑娘的身体里: “我拿不起来刀了我进不了厨房了“唉。” 林江想伸手拍拍这小姑娘后背,结果对方是鬼魂,林江也碰不到,只能口头安慰: “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可以来我们院子里,平日聊聊天也好。” “当真?” “我可是君子,君子一言,駟马难追。”林江拍胸脯保障:“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在听了林江问话之后,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我我姓宋,本来没名字,叫宋氏,进了宅子之后被赐了名字,叫宋厨娘,我擅长京菜、渝菜和北方菜,刀工一流,我目標是攒够银子之后去开一个自己的小酒楼” 这小姑娘说看说看忽然察觉到自己说多了,便是直接伸手捂住了嘴。 林江一时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之前面试的新医生,有几位刚出学校的年轻人紧张的时候也喜欢多说,总把抱负和盘托出,和眼前这个姑娘很相似。 见她局促不安,林江拽过玄低语片刻。 得到首肯后,林江清清嗓子: “宋厨娘啊,厨艺当真了得?” “很好!”宋厨娘一下子就挺起了胸膛,虽然眼圈还有点红,但她仍是对自已的厨艺非常自信:“大酒楼的掌勺都比不过我!” “空口白话谁不会?” 林江摇了摇头。 宋厨娘一下子急了: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做!” 不过她马上就想起来自己好像拿不起来东西,眼泪又是顺著脸哗哗往下流, 落到地面上化作火光闪烁。 “我—我现在確实做不了菜,但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口说无凭,明天这位道长给你准备一口特殊的锅,一把特製的菜刀,我去採买食材,你且露两手。”林江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嘴巴可刁的很,你做的要是不好吃,那我可就不高兴了。” “真的?”宋厨娘闻言之,满脸欣喜。 她完全不怀疑玄是否有这个本事。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谢林江,还是该谢玄。 最终只能跪在地上,眶眶磕头。 她脑袋顶上的那把刀也隨著她的动作啪作响。 最终还是唯一能碰到她的玄给她扶起来了。 “那那我今晚先回去了。”宋厨娘脸上露出憨憨的傻笑:“明天我来给您做饭。” “没问题。” “那我先走了。”宋厨娘往天上飘,等飘到围墙那会儿的时候,还在回头看院子。 “明晚等你。” “明晚我就来。” 厨娘方才化作青烟没入旧宅。 她在院子那个高耸的三层小楼顶楼处趴著窗户,看著林江三人,高兴的挥手。 林江也挥手。 直到那厨娘离远了之后,玄也不由感慨了一生: “也是个苦命魂。” 林江不言。 京城啊。 看似光鲜亮丽,却也有这般异事。 收敛心思,忽得听陈大酱在旁边问: “少东家,过两日咱们去拜访孙先生,可是要准备些什么礼物?” 林江闻言,摸著下巴思索起来。 这倒確实是个事。 孙忠在家养伤,伤是个什么情况,林江暂时不知道,万一不能接待客人,去了也白去。 其次便是· 林江其实並不確定这么多年过去了,孙忠对自己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態度。 若是不提前接触,探探口风,自己登门拜访,直接把怀里盒子往出一拿,到忠瞧见了一拍桌子,大念一声“好”,然后蹦出来五六个点星围殴自己虽然可能有点夸张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江觉得自己还是稳妥点。 那就有个问题了。 如何以公事手段去接触孙忠呢? 值得深思。 白髮老者逐页翻完案卷,抬眸时烛光在银须上跳动: “辛苦了。” “分內之事。” 江浸月对这老人很恭敬。 这位是大理寺卿高轩,江浸月顶头上司,其本身只有三重天道行,但无论是查案办案能力,还是在京中的声望地位都不低。 京中那些点星见了他,也都得的恭敬的叫一声“高卿”。 “这次隨你一同进京来的公子,叫做朱大?”高轩將手指放到了江浸月提交上来的案卷上,他用指肚抚过墨跡,將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是。” “点星境界?” “很奇怪,他的横练功夫必然已经超了六重天的范畴,可他又完全没有点星该有的本领。”江浸月沉吟片刻:“我怀疑他本身已经点星,但却丟了法门。” “你觉得该如何对待他?” “戒备,但也需示好。”江浸月道:“他对京城各个派系並未展露出倾向, 我觉得就算是没办法把他爭取来,也不能和他生恶。” “有道理。”高轩嘆道:“你们解决掉西北风鰲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中, 现在大將军那边的人对你颇具敌意,想来他们当中有些人也会查到那位朱公子的事情,按我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们大抵会在后面动手动脚。” “在京城对付一个有点星本领的横练武夫?”江浸月皱起了眉头:“他们脑子应该没那么不好使吧。” “有时候可不一定非要动用武力。”高轩起了身,走到窗边,侧头向外看。 今夜月好,街道仍是一派热闹。 “他们那群人,可阴损的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拜访 第135章 拜访 日头正高时,林江几人仍有诸多活计要张罗, 屋里尚缺好些家什,烧饭的铁釜、斩肉的砧墩、待客的桌椅,件件都要採买置办。 香水坊也是必要去的,肯定得去。 索性分头行事,玄去铁匠铺打工具,陈大酱专挑大件家具,林江则张罗饮食採买。 忙活了一个早上,几人便是满载而归,又了整个中午的时间,才总算把房子当中该布置的东西都布置好了。 这一阵子忙下来,可是又出了一身汗,林江正打算取银子去香水坊享受享受,就忽然听到这门口方向传来了砰砰敲门声。 心中生了奇。 谁啊。 肯定不是宋厨娘。 她这地缚灵最惧白日阳气,稍沾些日光便要灼伤魂体。 林江推门而开。 门扉轻启,只见披著钳青褂子的姑娘正抱臂倚墙。 江浸月正在门口站著。 “江姑娘?” 这才多长时间,江浸月竟然找上门来了。 “快快请进。” 侧身让道,江浸月也笑呵呵的走进了院子,她左右环顾一圈,感慨一句: “这院子真不错。” 隨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隔了一条街的三层小楼,笑问林江: “公子没租那边的大宅啊。” “我如若是带著三十人的队伍,那我肯定租那间了。”林江笑道:“我们这才几个人啊,那么大个大院,实在是显得落寞。” “没租那间也好,那柳凝是京中有名的泼辣货,她大抵会找上门来闹人。” “我没来京城之前,总以为这城里面皆是些贵人,却没想到一进城就总听得泼辣户几个字。” 听林江笑话,江浸月也无奈轻笑: “京城是这样的,有些权贵总会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人明目张胆,有人小心翼翼。” 顿了顿,才道: “不过太招摇的人也不太好,容易被人盯上。” 林江也不再和江浸月扯閒,正色问道: “江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江浸月敛了笑意: “大理寺卿高轩欲见公子与道长。” 大理寺卿! 这也是个上品官员。 虽然当时被赵老爷子折腾的够呛的韩柏刘刺史也是上品官员。 但韩柏天高地远,刘刺史职位高实权低。 大理寺卿就不一样了。 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京城大官。 “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 林江垂目扫过衣襟。 刚乾完活,他这一身衣服也稍微有点过。 “容我等稍作櫛沐?” 林江本来想指指自己的头髮,不过他头髮全无脏痕,瞧不出什么异样,只能指一指玄了。 这道士素来清贫少修边幅,此刻发间还粘著草屑,见林江指自己,玄表情也稍微有点尷尬。 林江说的確实有道理。 他现在这么一身状態,你让他去见人? 玄自己都感觉丟不起那个脸。 虽然总有人说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就可以不修边幅,但玄觉得那就是瞎鸡巴胡扯,在外面没有条件的话,里过也就算了,真有了机会,有人邀请时,保持一身乾净利落也是基本的礼仪。 江浸月启唇欲言,在她背后忽得传来了个老者笑声: “何须拘礼,我可没那么多讲究。” 但见门外转角处行出个鹤髮锦衣的老者,身后铁塔般的汉子,步履沉若夯桩。 见江浸月垂首退至老者身后,林江脸上也难免露出惊讶: “刚才江姑娘说的高大人,便是您?” “正是小老儿。”高轩笑道:“眼下著便服,唤声高老便好。” “高老。” 林江执礼如仪,引客落座新置的椅子。 “刚搬来,茶水果品尚未备齐,还望海涵。” “无妨。” 高轩端详林江与玄片刻: “今日造访,原是慕名而来。朱公子与玄道长愿为苍生除风鰲山之患,这般侠义风骨,自当拜会。” “过誉了。” 几人相互客套。 寒暄过后,高轩敛了笑意: “这次来找几位,还有些事情想同二位讲讲。” “请讲。” “二位既身负绝学,入京后若得閒暇,烦请至大理寺录份文书。天子脚下, 规制如此。“ “需载录哪些事项?” “姓名,一些基础门道,仅此而已。” 高轩摆手: “所修法门乃立身之本,无需详述,略作备註足矣。” 二人交换眼神应下。 此举於公合乎章程,於私亦无冒犯,確在情理之中。 “其次便是—.可有意掛名外聘?” “外聘?” 高轩点了点头:“大理寺当中偶尔会有一些疑难杂案,有些事情我们可能解决不了,这时候便要去找外聘,若是能成,大理寺这边自然会准备报酬。” 林江沉吟未语。 外聘听著不错,但他在京城当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未必有这个时间。 玄目光微动似有所动,却暂將话头按下。 觉察同伴神色,林江接口道: “容我等商议,改日亲往六扇门答覆。” “静候佳音。” 临別时高轩邀宴,林江暂时推掉了。 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做,晚上时分宋厨娘就要过来露一手,这一场大理寺的宴请就被推到了后日。 揖礼相送,庭中復归清静。 等高轩等人走后,小山参便从门后探出脑袋: “林江林江,大理寺是和尚庙吗?” “不是。”林江哑然失笑:“与刑部平级,高大人位列九卿,掌京城重案。” “这外遣又是什么?” “应该是大理寺办案,有些事情人手不够,需要他人帮忙吧。” “——”小山参突然蹦到石桌上: “我!我行吗?” 林江看向了小山参,小山参爬了起来,挺起胸膛: “到了京城里面,就没多少山贼了,但作为大侠,怎么能够不去帮人处理麻烦呢!所以我想去大理寺!” 林江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小山参的头。 “神草大侠说的有道理,侠客怎能不行正举?正巧后日高卿打算设宴,咱们便一併过去,给高卿好好介绍一下神草君。” 小山参非常高兴的点了点头,又露出了嘿嘿的笑容。 收拾完院落,见天色尚早,林江总算有机会前往香水坊了。 之前还问了句小山参要不要一起来,小山参却是不太喜欢泡大池子。 对她来说,林江用的大池子简直就和海一样,她得弄个小木碗,还得在手里备一根船桨,才能与池子里面自由行动。 如果不小心掉下去了,还会咕嚕咕嚕冒看泡沉到底下。 虽然小山参不会溺水,但是如若想再游上来,还得上好大一番功夫。 不如在家里。 就乾脆给她留在院子里,玄放了几个小纸人陪她练习把式,一行人便离开了。 京城当中一共四家香水坊,一家专门给官供,一家连著楼做生意,剩下俩家一个注意水质,一个追求服务。 林江选了重水质那家。 这家雅室茶点配雾气氮氬的汤池错落其间,价钱则是每人百文內的实惠价。 现在是当工时间,进去之后没什么人,池子倒是不少,都是被人挖出之后用青石板楼住的,在墙壁处有泉眼,腾著热气,瞧起来不错。 据说这家香水坊里用了些特殊的宝贝,仿製了温泉的热流,倒也是舒坦。 三人各自试了温度,林江和陈大酱皮糙肉厚,选了热一些的池子,玄选了个中间的。 热水漫过肩颈时,道士眯眼胃嘆: “往日只在山溪草草盥洗,这般享受倒是头遭。” “我去过几次。”陈大酱也很老实。 苍松有香水坊行当,陈大酱每月银两也不少,偶尔身上粘的难受,便会去水坊一次。 倒是林江,原身去过的次数少,还都是小时候。他来大兴之前倒是常去,这习惯也是那时候养下来的。 在水池子里面放鬆著,林江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拨水声。 侧头朝旁侧一看。 林江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朱公子巧遇。” 高轩直接坐在了林江旁边,而高轩那个木著脸的护卫也坐在旁侧。 “高老,您真是好雅兴啊。 林江尷尬笑笑。 “官家那汤里面哨的东西太多,我个老人实在是消耗不起,乾脆就来这里了。” 高轩嘴里这么说,林江也就顺耳朵一听, 这位大理寺卿专门跑到这个池子里来,说是没事找自己,林江肯定是不信的但他想说什么? 高轩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和林江在这里泡,泡的舒服了又出去寻志公搓搓背,倒也是享受。 等一套流程走完之后,几人便是寻了个茶坊雅室,一边喝著茶,一边等身上干透。 期间林江一直等著高轩说话,而也正如林江预料一般,高轩终是在几杯茶下肚之后,笑著对林江道: “朱公子觉得对街宅院如何?” “那鬼宅吗?很大,很漂亮,但是有点太大了,还有不少麻烦。” “何止宅院有麻烦。房主急著脱手烫手山芋,各种麻烦多了去了。” 可说到这里,高轩顿了顿,才继续道: “若是公子喜欢那房子,可以去刑部找那位侍郎谈谈,想来他会低价卖出的听这话,林江微微一愣。 他立刻反应过来了。 恐怕是有人要办了那柳凝的靠山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搭线 第136章 搭线 等林江回到家时,天色刚黑。 宋厨娘正在院子里面和小山参大眼瞪小眼。 小山参叉腰而立,厨娘瑟缩蜷坐,惶然仰视对方。 “上次你擅闯別人的家,这不好,下次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 小山参掐著腰在那吆五喝六。 “大仙儿说的对,下次我不敢了。” “我不是大仙,我是大侠!”小山参非常执的让宋厨娘改口。 “大侠,您是大侠。” 等瞧见林江他们回来,厨娘脸上浮现出来了些许尷尬。 隱约间还带著点不安。 “诸位大人恕罪,方才试过新置厨具,实在是没能拿起来大人们给我准备的厨具。” 宋厨娘飘到了几人面前,她欠身行礼,眼神飘忽不定。 林江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显而易见的难过,但她明显很快就將其压到了心底里,面上强撑出笑容。 玄闻言之,嘿嘿一笑,从怀中拿出了几个符,给厨房当中的厨具都贴了个满。 “现在你再试试。” 宋厨娘盯著这些被粘上了符的炊具。 这些炊具似乎確实多了些变化。 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神色明显紧张了起来。 小心翼翼走到炊具前,慢慢伸出手尝试去碰,指尖碰到这厨具的那一刻,宋厨娘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不可思议。 隨后便是由衷的喜悦。 她伸手拿起了厨具,抱著菜刀又蹦又跳,高兴的好像是在跳舞,可她又从来没学过跳舞,肢体並不协调。 甚至连脑袋上的那把菜刀都快要从头顶上掉下去了。 就这样欢呼雀跃著,眼泪却顺著脸上流了下来,落到地上变成鬼火,又重新融回身体里。 “我能碰到了,我能碰到就能做的了菜了。我又能做菜了。呜鸣————-我又能做菜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哭著哭著,她就蹲到了地上。 泪流的实在是太多了,用手擦拭止不住,想要往回吸也止不住。 就这样顺著脸上往下流。 此刻的宋厨娘只能接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哭的,哭丧著脸怎好掌勺。” “无妨。” 林江走在这姑娘身边,想要伸出手安慰她。 只可惜他还是碰不著这个姑娘,只能伴装出拍她肩膀的动作。 这小姑娘好像都没感觉到。 待啜泣渐歇,宋厨娘握著厨具,显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身上正向外满溢著干劲: “几位大人,我这就给各位准备晚上吃食,且稍等片刻。” 抱著铁锅疾步入厨,不一会儿的功夫,灶火啪声旋即传来,隨而来的还有一股食材的香味。 林江甚至听到了断续小调混著哼鸣自厨房飘来: “豆腐白,豆蔻香,油酥茧手日日忙———” 玄拈鬚微笑。 心情顺畅矣。 隨后悄声至林江身侧: “公子,你打算把那户房子买下来吗?” 听到这里,林江和玄都侧头看向了街对面的那座大院子。 当夜时分,那大院中尚无灯火,只显得落寞。 “我还没考虑好。” 此事非同小可。 纵是林江囊中钱財,也未必够置办这般阔绰屋宇。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 虽然按照高轩的意思,京城暗流斗爭当中,那位郎中夫人,尚书之女,很有可能流离失权,可若贪这便宜,便得蹭进京城权斗的浑水。 他自然不可能脑子一热便直接应下来。 旁侧玄稍作思考,道: “贫道可代为打探。” “道长在京中有门路?” “自有计较。” “那便烦劳道长了。” 言谈完之,几人便坐在石头旁等饭了。 片刻之后,就见宋厨娘端著盘子走了出来。 她这次共做了四菜一汤,两道冷盘鱼膾和鸭掌,一道热菜糟豚炙,一道炒青菜,汤则是鸡汤。 林江举箸试味,竟较城中名馆更胜三分。 其他两人品尝后也是连连称讚,直让宋厨娘满脸生红。 “诸位不弃,我愿夜夜来此掌勺。 林江点头,应了宋厨娘的话。 残羹尽扫后,林江望著厨娘浣洗背影,扯过老道: “鬼魂长留人间,对她自己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可一概而论。”玄解释道:“有渴求解脱者,有执念难消者,亦有修得香火法身者。此女心火全系灶台,继续干下去,反而说不定能修行出香火身。” 林江瞭然。 是个好姑娘。 只可惜捲入了这种破事,枉丟了性命。 子夜林江闭目调息时,古木忽传异响。 他闭眼临之,很快就发现是玄正在呼叫他人。 “大公子前辈,酒蒙子老哥,什么事情吗?” 铁皮子的声音在林江耳畔旁响起。 听到铁皮子的声音,林江脸色不由得变得有点奇怪。 原来玄所指的人脉,是这个啊。 不过玄如果能帮著问的话,对林江来说反倒是个好事。 如果林江以大公子的身份去问铁皮子房子的事情,那么只要铁皮子一查最后房子入了谁的手,大公子这个马甲自然也就漏了。 玄来做这件事情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虽然林江知道铁皮子真要查,大概是可以通过归京的倒查到自己的消息,但大公子还是儘量保持些神秘的好。 没捅破窗户纸也不必自己去弄。 正和林江预料的一样,玄开始就这件事情扯閒话了: “铁皮子兄弟,我已经到京城了。” “哦?那日后得空,定要见上一面。” “那是自然。”玄笑道:“说来今日我还见了大理寺卿高大人,不知你对他有何了解。” “高大人啊!”铁皮子声音变得有些激动,“那位在京中可不是小人物,虽说道行不高,但却能够坐稳九卿位置,本领可不小。想来是酒蒙子老哥当时討伐风鰲山山匪,才引得了这位大人注意。” “其实这位大人今天还跟我说了点事。” 玄把房子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他改了主体,说需要买房子的是自己。 言罢,玄才问: “关於那房子,你觉得如何?” 铁皮子答得乾脆: “必须拿下。” “此话怎讲。” “你们说的这房子我知道,那郎中那位夫人我清楚得很。”铁皮子笑著解释道:“柳凝仗著家世跋扈,虽无人敢明面触她霉头,但朝中早有人想收拾她。 “柳凝父亲柳尚书正好是大將军派系內,负责西北这一地界的,现如今风鰲山被拔,大將军在西北地区影响力下降,正是墙倒眾人推的当口。 “更何况,若是道长你能买下这房子,对大公子也有好处。” 玄懵了,旁边旁听的林江也懵了。 林江完全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跟自己扯上关係。 “大公子前辈不是想要和孙忠搭上线吗,这房子是刑部红契,道长若购置此宅,刑部红契必过孙忠案头。哪怕是现在生病,这些文书大抵也会过他手一遍, 这栋房子又特殊,只要去买,孙忠大抵会召见一次房子的新主人。” 听铁皮的分析,林江也是大概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林江之前还在犯愁应该如何去找孙忠,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得到了机会。 “之前听铁皮子兄的意思,这位孙大人伤的好像不轻啊。”玄倒是忍不住问道:“他都伤成这样了,还得去看公文公章?” “毕竟他伤的是身子,不是脑子,公文公章又不需要身子。”铁皮子不由得感慨一句:“京中的官员可並不清閒啊。” 林江似乎能从铁皮子的话当中感受到一股怨气。 思来想去,买这房子似乎成了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可能只有在柳尚书没下台之前,那位侍郎夫人柳凝很有可能来闹事。 “多谢铁皮子兄弟。” “何必道谢,举手决劳罢了。” 两人又閒谈几句,很快就切断了联繫,林江耳听著无声,便也跟著断了线。 翌日一早,玄便直接找上了林江,他把昨日从铁皮子那边打探到的事情, 大抵都和林江说了一遍,林江也是一副瞭然了的表情。 既是理由充分,便打算去掌银子买房。 这次买房也得乱房牙,由房牙联繫刑部郎中。 前日刚租出去房子的房牙对林江还有印象,他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这位明显是外来户的大公子,竟然要豪掷银两,把那户凶宅给买业来! “公子,你可得想好了,这房子可是个麻烦,就算是刑部郎中真卖给你了, 最后大抵还是会被上门的郎中夫人闹回去。” “这你便放心好了。” 眼见著这位公子如此坚定,房牙乾脆就不说什么了。 哪有到手的生意不做的? 反正文麻烦不到他身上。 便是让学徒出去找那位刑部郎中,打算约个双方都有空的时间,把这笔生意谈业来。 等了没一会,这学徒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他脸色略有些焦急,压低声音对房牙说了些什么,房牙在听完这话决后,脸色变得也是非常奇怪。 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江不免奇问: “怎么这个表情?买房子还有问题不成?” “確实出了点问题。”房牙乾笑了两声:“那位刑部郎中口,失踪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踪 第137章 失踪 “失踪了?” “是啊。”房牙有点无奈:“我家学徒去找了人,结果到了之后,郎中夫人便告诉我,郎中早些日子就不见了。” 林江眉心微。 这当口失踪?未免蹊蹺。 “归期可定?” “公子说笑,我哪能知晓刑部官员动向。不如且等两日?” 林江思来想去,觉得房牙说的有道理, 自己在这著急也没什么大用。 正好明天要去赴宴,到时候问问高轩怎么回事,再做定夺。 告別了房牙之后,林江便去了街上。 今日无什么大事,思来想去,应当去帮著小山参寻些线索。 转过街角踏入画坊,墨香扑面而来,可林江看不懂,只能站在画前,伴装自已一副瞭然的模样。 隨手点了几卷山水: “这些开价几何?” 掌柜殷勤凑近: “公子慧眼!您挑的都是我店內的好宝贝,皆是出自梁大家之手!” 林江一听这话,眨了眨眼: “你说的梁大师,可是梁画山?” “正是!”店家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些画可都是上品!寻常人少说百两, 但如若卖给您的话,只需要十两银子。” “您还怪好的嘞。” “我做生意多实诚啊。” “只是我不太理解。”林江转头看向了背后这么一大堆的画:“如此多画卷,皆是梁大师手笔?” “自然不是,全凭您慧眼识珠,把梁大师的画都挑选出来了。”掌柜给林江拍了个马屁。 “梁大师真跡竟与俗品混置?”林江又问:“这可是大师的画啊。” “这不是相互寻个缘分吗?” 林江瞭然的点了点头,隨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看上去就分量十足: “若要拜会梁大师,又该如何呢?” 掌柜则是立刻露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 “大师岂是俗世可见的?” 第二锭银元宝叠上木桌。 店家露出了笑容:“您想找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 “画这幅画的梁大师?”林江指了指自己刚才拿的画。 “当然。” “那我不见了。”林江摇了摇头:“我来京城就是听梁画山樑大师画作如有神,结果今日一看,竟是画的如此一般,虽说技巧有,但也担不上一句大师啊。” 他这话声音说的很大,店里其他人闻言之,亦是侧目而视。 人群中挤出个锦袍商人,身高体大,三步並作两步走到了林江面前: “小儿郎,你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梁大师是我最有名的鼎盛画家,你怎么说他画的不好?” “不是我说他画的不好啊。”林江把手里的几幅画给摊开了:“店家说这些皆是真跡,可画的確实一般。” 商人垂头看了一眼,直接就骂了一句:“妈的,是个屁的梁大师画的!你这老小子又卖假货!” 掌柜缩进柜檯,汕笑。 “还未请教这位大哥的名字。” 林江顺手把几块银子收回来了: “我姓吕,单名一个秋。” “兄弟认识梁大师?” “当然!上月刚得大师真跡,此刻正悬於我家中中堂。” “我在京外便听到过梁大师的名號,一直便想拜访这位画作大家,不知吕大哥能否牵个线。” “何须这般麻烦!梁府就在城东巷,递个帖子便是。” 待问清方位,林江道了声谢谢,转而离开。 临走时,林江瞧了眼那吕姓商人,他正在和画坊掌柜低语。 林江耳朵好,听到那人是在教训掌柜没个眼力见,骗人都骗不好。 瞧起来这人才是老板。 也是,明知这画坊有问题还来著了的,难不成有被骗的癖好? 按照这商人的说法,林江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相当豪华的府邸,府邸上面掛著个招牌,赫然写著“梁府”二字。 只见那朱门铜兽前,家丁正倚著石狮打盹。 忽闻脚步声近,慌忙抹去涎水,睡眼悍松瞧著林江: “公子可是来求画的?” “是了,不知要候几日?” 这小哥著手指盘算: “今有礼部侍郎赏画,明儿老爷要去听曲儿-我帮你记下,你六日之后再来,那日没人找先生。” “多谢小哥。” “还没请教公子姓名。” “劳烦记作朱大。” 炭笔在册页写出歪斜墨跡,贴了朱大两个字。 事情告毕,林江也就没在这府门前多打扰,转身离开了。 小山参探出了头来。 她一直回头看著梁府位置,眼神飘忽不定,似是有些紧张。 甚至都有点不太敢看梁府的招牌。 林江看著小山参,笑呵呵的问道: “你若是著急的话,那我便直接衝进去,问梁大家叶挽妆的事情。” “我——-我不著急,再·—-再候半月也无妨。”小山参先是嘀咕了两句,隨后眼珠子一下瞪了起来:“怎么还强闯他人宅子呢!大侠可不能这么干。” 林江逗小山参逗的开心,便是笑著走远。 门口那家丁瞧著林江背影,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小山参,心头也不免生了些感慨: 果然来寻自家先生的都是些妙趣人, 翌日正午,林江与玄循著高轩留下的地址出门赴约。 陈大酱自然不会同行,先前宴请的只有林江二人,纵然高轩不介意多带一人,以陈大酱的脾性也做不出蹭席的事。 林江刚一推开门正和上次那个高轩的护卫撞了个对面。 侍卫仍板著张生铁似的脸,见人先开口: “正要寻二位。” “可是高大人怕我们寻不著路?” 林江见对方不作解释,只拋来硬邦邦三个字“跟我走。” 便顺著路前领路。 二人虽感蹊蹺,却也不便多问,跟著护卫转过巷角。 青石路边停著辆乌篷马车,护卫掀帘示意他们入內。 驭者同样默,待眾人坐定便扬鞭启程。 走了大半天,玄是受不了了,他拉开帘子先往外面看了一眼,隨后才转头看向眼前的侍卫:“这可不是往酒楼的路?” “这是去大理寺的路。” 侍卫语气平淡。 “莫非出了变故?” “高大人有事相托,外间不便商谈。” 对方明显不善言辞,半天才能挤出一句话,玄无奈的看了眼林江,林江也只能示意玄稍安勿躁。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府邸前。 朱门大开,匾额高悬,“大理寺”三个鎏金大字赫然其上。 跨过门槛,但见大理寺內人影憧憧。各色官袍的官吏穿梭其间,尤以怀抱成卷宗疾步奔走的年轻官员最显仓皇,衣袍下摆都卷这股风火气。 偶有年轻官吏驻足向领路侍卫行礼,却见那侍者目不斜视地掠过,行礼者倒似司空见惯。 很快两人就被带到了內庭。 脚一踏入这用木板布好的房间內,周遭的喧便忽得消失,侍卫推开木板铺就的內室门,高轩正伏案批阅文书。 此刻的高轩穿著一身官家的衣服,身上的气息和之前见的那位和蔼老人完全不同。 哪怕只是坐著看卷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肃严之气也是能让一般人不敢靠近笔锋悬停,高轩抬眼示意侍卫退下: “劳烦二位跑这一趟了。” “可是为刑部郎中失踪案?” 林江响起了昨日房牙同他说得话。 “不止。”高轩嘆道:“昨日遣江浸月追查,结果连她也断了音讯。” 林江脸色不由变得严肃了起来。 连江浸月都不见了? “从京城往北走两个时辰便是余脉镇,吏部直辖的矿镇。失踪案就发生在此处。” 高轩说著將案头卷宗往前一推,贴身侍卫当即接过转呈给林江与玄。 林江展开卷宗时被密集字跡刺得眼睛发晕,仍按捺住心绪逐字细读。 很快他就看到了关键的部分: “余脉镇矿工徐大富於五月十日夜残杀七名矿工、两名监工,后自尽身亡。 + 其余內容多是死者与凶手的生平记录。 林江不谱刑侦之道,难辨其中门道便不再深究。倒是玄颇有兴致地继续研读。 高轩適时解释: “余脉镇月前突发重大命案,刑部介入却因吏部属地处处受阻。四日前刑部郎中亲赴协调,次日竟离奇失踪。 “事关朝廷命官,我昨日特遣小江携大理寺通言书前往查探,不料昨夜她传回几则怪异讯息后便查无音信。” “何种怪异讯息?” 高轩示意侍从奉上本皱边泛黄的旧簿册,內页布满各式笔跡的办案记录。 其上方笔记瞧上去好像是许多人的手笔,仔细去看,林江只觉得有点像是小时候传阅纸条时写的接龙。 “大理寺里这种册子都是两两对应的,只要在其中一册上写下文书,另一本对应页码上也会出现文字。” 原来不是传递小纸条,是简讯留言。 “翻到最后一页。” 林江依言翻至末页。一行清秀字跡跃入眼帘: “五月十七日午时抵余脉镇,问询管事无异常。申时验尸无获,擬赴郎中失踪矿洞探查。申时二刻查矿洞浅层无碍,已绘製洞图附后。” 页底果然附有简图,左下角甚至还蜷著只小猫头不知是江浸月隨手涂鸦还是突发画兴。 “酉时入洞未见端倪,疑漏线索?” 至此记录尚属正常。 后续字跡陡然扭曲: “五月十七日,饿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饿。饿了—” 最后的几行文字,写的歪曲扭离,瞧上去好像是费尽心力才落下的笔。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事了。 “所以那几个矿工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刚才他看这书册上的时候,並没有写几人的死因。 高轩闻言,沉默片刻。 “那位杀人的矿工將其他几人开膛破腹,用火烧水,烹煮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饿 第138章 饿 果然· 虽然林江心中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实际听到还是心头一颤。 比想像的要邪门。 “小江已经是五重天的道行,若是连她都没办法对付这地方,再往上就只能寻六重天动手了,正巧两位有这本领,我便想厚著脸皮求两位帮帮忙。” 高轩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还补了一句: “当然,我自是不会让两位白白帮忙,之前小江已经把两位的情况大体同我讲了,朱公子缺少些武学方面的本领,若是答应此事,可先行从我这大理寺库中挑选一本武学功法带去。 “而玄道长则是被自己修行的道行命格所困,我大理寺中有一宝,携於身上可帮道长压命格亦,道长若是愿意帮忙,我这也愿意提前给你提出来。” 不得不说,高轩出手相当阔绰。 这並非是事后报酬的画饼,只要两人答应,高轩立刻便会把这东西交给两人。 光在这一点上,便足以见得诚意。 林江和玄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想法。 “自然没问题。” 其实哪怕高轩不给他们两人报酬,他们两人大概也会去。 当时三人一併对付白子风,又在那黑域產生的异变之下斗过怪物,某种意义上已经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 而且江浸月还教了林江许多武学上的东西。 既是承有恩情,若是真在不去救,林江自己心头也过不去这个关。 高轩闻言,脸上终於浮现笑容: “好,那就烦劳两位了。” 此事瞧著诡异,救人须谋定后动。 二人暂未领取酬劳,先就著江浸月手札推敲对策。 “矿洞邪崇或会诱发暴食,似如饿孵地狱,倒是骇人。”玄道:“想要进去的话,一是得备出足够食物,二是不能带吃不了的东西进去。” 林江听到这里,直接在袖口当中挖一掏。 把小山参拉出来。 “干嘛?”小山参一掐腰:“我也要去救江大侠!她也是大侠!” “你不能去。”林江把小山参放到了桌上。 “我又不会饿!” 小山参大声反驳。 “但我和玄很有可能会饿。” 小山参听到这里,想了想,小脸刷的一下变色了。 “那——那我还是不去了。” 她確实不能去。 她没林江和玄能打。 其实按照这饿孵地狱之术法,两个人过去也很危险, 两人並之,容易把对方视作食物,但玄破不了林江的防,玄想跑林江也追不上,所以他们俩正合適。 小山参不太行,真要是两人中了招,她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此刻的小山参虽然很失落,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贸然乱动,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便是僵巴巴挤了一句:“好吧,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林江笑著点了点头。 安抚好小山参,林江也转头看向玄。 “我这有一个乾坤袋,道长可有储纳法器?” “有,这你放心。”玄沉吟,“单靠食物未必奏效。” “嗯?” “邪崇诱使飢火焚尽臟腑精,手里的食物未必顶得住。”玄解释道:“这是方术侵染,属於咒法,吃饭算是硬抗,可总归不能一直硬抗。” “有道理。”林江思索片刻:“看样子不能纯粹从吃食上面入手,还是得想办法抵抗的洞穴当中侵染。” “我去备些符篆,公子不如去问问大理寺当中有没有可以规避咒法的宝具。” “好。” 两人暂时分开,林江想了想,就把老虎袍子拿出来。 “这事你也不能去。” “少爷,拖累您了——” 老虎袍子有点失落。 没办法,她会吃血肉,若受邪气侵染噬主,反倒误事。 又问珠子: “老哥能扛住咒法么” “我的法门乃是万法不侵。”珠子也严肃了起来:“没问题,但是五重天的武修都被影响了,我不確定我能扛住多长时间。” “有些时间就好,这次主要是去救人,未必会和幕后凶手对上。” 在確定了自己身上哪些宝器能用之后,林江寻到先前侍卫说明需求。 “有,大理寺有件宝贝,说不定能帮上两位。”侍卫道:“那宝贝叫不动明王令,是兵部的东西,拿在手中可以利用身体状態不动不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不侵法。” “还烦劳借来一用。” “好。”侍卫依然言简意:“公子不如隨我一併来,好挑一下武学。” 林江点了点头,隨后便跟著侍卫一路向著大理寺內走去。 没多长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大理寺后的一个库房,库房门口有两个年轻人守著,他们在瞧见这侍卫之后,纷纷站直了腰板,朝著对方行礼。 侍卫点了点头,对著两个年轻人耳语两句,两个年轻人便打开了门,其中一个一路小跑进了库房內,显然是去取东西了。 “公子可对武学有何要求?” 林江想了想。 如果可以的话,这门武学能帮上此次任务才好。 但具体什么好呢? 林江开始思考。 憋了半天之后,他终於是挤出来了一句: “有没有那种能够打倒灵体的拳法?” 他尚不通幽冥之术,想著若有专克阴魂的拳谱,便能將无形之物揍得显形。 万一洞里藏著欠揍的鬼呢。 侍卫显然没料到这要求。武者虽多不擅驱邪,专程为打鬼练拳的倒是稀罕。 於是侍卫看向了守库房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立刻流了些汗水: “您且稍等,我去找找。” 忙去翻查武库目录半盏茶后,年轻人眨了眨眼,显然是有点惊讶: “竟然还真有这么邪门的武学。” 年轻人把林江需要的东西递到了林江手里。 先入手的是那枚漆黑如墨的不动明王令,令牌沉甸甸的质感透著古拙。 而当林江把这牌子握在手中时,他的脑海当中也直接响起来了一个相当厚实的男性声音。 “生面孔?新来的大理寺差役?” “我是外聘。” “!外聘可都是硬茬子。” “算不得。” “废话少敘,须知我每日限用四次,每次效力维持一柱香。此间万法辟易, 任他咒术邪崇皆难近身。” 林江郑重的点了点头。 “此番凶险,劳驾了。” “好说。” 和这个铁牌子说完这些话之后,林江又把目光移向了那本武学上。 这书册也是有趣,整个封面是类如丝绸一般的材质,上面绣了一只手,捻著一朵,旁边则是绣著名字,写著“丛中取”三个字。 不过这本书很新,看样子是没多少人去用。 翻开內页,图文並茂的指法详解跃然眼前。 他通篇仔细阅读,看完之后大概察觉出来为啥这本书册不怎么受待见了。 这套功法要调用气息於指尖之上,看似是拳脚把式,实际是一套指法。 这般修行既要凝气成丝,又得兼顾指力刚猛,寻常武夫確实难窥门径。 扉页明言,非力道强横、修为精深者难以发挥此术威力。 但·— 修为精深的武修往往备有斩魂法器。 愈发衬得这门功法处境尷尬习武者需耗费心力钻研指法,倒不如寻件直击魂魄的兵刃来得实在。 偏这路数恰合林江所长。 毕竟林江別的啥都没有,单纯就是力气大。 此功可將蛮劲转为破魂之力,教他连魂魄都能住痛殴。 “租书有何规矩?” “一是不能损坏,二是不能弄脏,倒是和平常书房租书没什么差別。”年轻吏员解释道:“既是公门调用,无需押金,按时归还即可。” “这你且放心,学完自是会还的。” 收拾停当时,玄著厚厚一沓符纸现身。 等见了林江之后,玄自己留了半沓,给了林江半沓。 “此乃辟灾符,每道符可挡一次灾劫。我將今日的绘符之术都用尽了,弄出来了这么十八张。” 抚著符纸,林江暗嘆术法玄妙。 学了术法就是好啊,若独自应对,怕是只得装满乾粮硬闯。 眼见著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玄便也去自库房取来镇压命格的青玉佩。 指腹摩温润玉面,玄轻声感慨: “这清贫伴了我这么多年,一时间我竟不知去了它会是何种感受。” “这玉佩只能暂时压制,不可能根除命格。”旁边的侍卫倒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玄。 玄点了点头。 大理寺给两人准备了快马,又让工作人员乘著马车把小山参和老虎袍子送回到院子里面去。 骑马而上,纵马向前。 直奔余脉镇。 江浸月抽动一下鼻子。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麦子、酒水、肉、上等的厨师新鲜做出来的各色菜餚,混成一团,涌入鼻息之中。 这些气味涌在石穴里,让她头晕目眩。 强烈的飢饿感自她腹中涌现。 她盯著地面上的石头,隱约之间这东西已经变成了一块喷香的炙肉。 强压下自己心头思绪,江浸月左右环顾一圈。 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明明她记得自己就是顺著正北方向的那一截石梯口下来的,但那边却只剩下一张完整的石墙,剩下什么都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办? 飢饿感越来越重,江浸月再定向地面石头时,口水已经流了下来。 难不成.. 真要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洞 第139章 入洞 高轩所言非虚,余脉镇距京不过百余里。 出北门沿官道疾驰,蹄声未歇已见镇口青石垒墙。 两匹快马只跑了一个时辰。 等来到这余脉镇时,镇內却是完全看不出来任何遭了灾的模样,街边商人招揽客人,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仍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街上大多建筑风格都和京城类似,也是镇铺好的青石板,这一打眼看过去, 路上都是穿著些粗麻衣服的矿工,脸上和身上都是黑的。 镇子街边比起京城的茶馆,酒馆明显相对更多些。 林江甚至在这镇子里面也看到了香水坊,但和京城进去便有许多新鲜玩意的完全不一样,这香水坊一瞧上去就是给矿工准备的,能提供些冷水冲洗一下身体已经算是不错了。 光是这一打眼,林江便是似乎嗅到了这些矿工身上煤和铁的味道。 这便是矿业镇。 大兴的铁器非常发达,铁製了菜刀,铁製了锅具,铁製的武器和鎧甲,而这些都离不开矿工们勤勤恳恳的开採。 林江压下感慨,与玄拦下几个矿工问路,直奔镇衙。 等到这衙门门口时,林江直接就拿出了大理寺给的外勤令牌,下马后就往里走。 衙役刚想拦,但看到林江手中令牌之后,脸色便立刻嚇得煞白,急匆匆往里面跑。 须臾主簿疾步出迎。 京城附近的镇子里面只有主簿,没有县令。 “两位大人。”主簿战战兢兢作揖: “二位可是为矿洞案而来?” “之前六扇门派来过一人,她现在失踪了,由我们俩来找。” 林江也没和这主簿客套,直接便说出了自己来此是干什么的,听完这话之后,主簿脸上血色也明显更加稀薄了。 刑部郎中与六扇门要员相继失踪,这等干係莫说他乌纱难保,项上人头都发发可危。 你说他压力能不大吗? “那位大人进了矿洞便香无音信。”主簿用手幣擦著额头上的汗水,隨后他紧张兮兮的看向了林江两人:“两位大人,您二位难不成也要去那山洞里面?” 林江点头:“我们要去找人,当然要进到那山洞里。” “可去不得啊!”主簿一下子慌了神,眼泪都快急的流出来了:“两天进到山洞里面的,没有一个出来的,二位要是在里面出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们把人救出来?”林江问:“若是你有什么更安全的方法,我们也不必冒险。” 主簿憋了大半天,脸从白色憋成了红色,又变回了白色。 多少有点为难他了。 他就是个主簿,光论道行甚至没进內堂。 “那我们得进去看看,”林江沉吟片刻道:“失踪具体发生在哪个矿坑?” “这—” “痛快说。” 玄实在是不喜这人拖拖拉拉,人命关天还在这推三阻四,活该挨骂。 主簿喉头滚动几下才挤出声音: “矿脉从外到內开凿,主洞延伸出三个坑道。一號是旧矿,二號储量见底, 上月刚在三號坑往地底深挖-失踪都发生在三號坑区。” “取矿道图来。” 捕快很快捧来泛黄的图纸,主簿躬身递上时指尖微颤。 两人对照江浸月留下的地形图,迅速锁定通往三號坑的路线。 林江捲起图纸。捕快们引路时频频回首,主簿缀在队尾欲言又止。 等到了洞口之后,矿洞外值守的衙役刚要阻拦,警见主簿灰败的脸色又退开一听到这俩人要进山洞,更是嚇的脸色惨白。 他们在这个山洞门口守著,有时候都感觉心惊肉战,生怕山洞里面突然窜出来什么孩人恶鬼,结果都这样了,还是有人义无反顾的往这山洞里面钻。 这群捕快实在是不理解。 京城贵人这是给他们开了多少钱啊,让他们这么拼命。 临进去之前,林江看了一眼这背后主簿: “若是我们两人进去之后,明日辰时未归,还请去一趟大理寺。” 主簿连连点头。 踏入洞內,林江意外发现岩壁浮著层青灰微光。 抬头细看,几块嵌在顶部的矿石正渗出冷冷萤色。 这些石头照亮了整个矿洞的路。 “煮石术炼的照明石。”玄解释道:“矿洞惯用这法子。” “这手段如此便利,怎不见京城家家户户都用?”林江伸手触碰冷光。 “其实不怎么便利。”玄道:“炼出的石头僵冷刺目,嵌死了挪不动。夜里想熄光得裹三层油毡,不如烛火一吹就灭了省事。” 行至三號坑道时,入口处散落著几柄鹤嘴锄,刃口还沾著新鲜岩屑林江抬脚迈入的剎那,腕间突然灼痛。 袖中挡灾符无风自燃,硃砂符文正蜷缩成灰。 林江低头凝视袖口。 符篆正灼灼燃烧。 他表情有点微妙。 “道长,你这符能等多长时间?” “挡一次烧一张。”玄也低著头,表情多少有点微妙。 掌心传来的灼意尚未消退,第二张符篆又在玄襟前进出火星。 “恐怕这山洞里面的东西是时刻不间断的向外释放法门“若是寻常修者,哪怕使用方术也肯定是一次一次用的—” 话音未落两人腰间同时窜起青烟,转眼间符囊已空了大半。 他们俩费尽心气准备的第一道防线,就这么直接消失了。 无奈之下,林江只能把珠子拿了出来。 “珠子老哥,麻烦了。” “妥嘞。” 珠子悬停头顶,自那其中漾开的昏黄光晕如蛋壳裹住二人。 护罩表面泛起蛛网状的震颤波纹,似是有瞧不见的手掌拍击著护罩。 “还行,这法门还不算强横,我还顶得住。” 符篆余尚带余温,玄捻著灰烬沉吟: “山洞里究竟是什么啊?难不成是个点星在这发疯?” “真若是点星的话,那他选择住处的品味可颇有些奇妙。” 林江跟玄开了个玩笑,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也是,哪家点星会躲在这么一个暗不透风的地方。” 顶著珠子散发出的莹莹光辉,缓缓朝著山洞深处走去。 三號洞里煮出来的光石明显然数量还不多,越往深处走光色变越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脚下有又水,很滑,林江还好,下盘稳,不会摔倒,玄就得小心点走。 林江从怀中提出的自己的灯,明灯之中发出悠悠光辉,映明了周遭。 湿气浸透的岩层渗出寒露,指尖擦过,仔细感觉了一下。 是黏看冰晶与湿泥的混合物。 “山洞附近应该是有地下水。”林江搓了一下指尖,嘀咕了一声。 林江將沾湿的指尖抵近鼻端,浓烈的酒香猝然窜入鼻腔。 他眉心骤,直接將手指横在玄面前。 玄噢后,表情亦是异样万分。 “倒是好酒的味道,京城中的佳酿都难比得上。” “这山洞能把泉水都变成酒水,岂不是白添了不少价值?” “可非是好事。”玄连连摇头:“我修行的奇门术法当中有一方,同此山洞景象非常像。 “此术名为『乱真』,可令清水尝若琼浆,顽石视作珍。若是法门使用的得当,霍乱他人心智不难,足以溺毙饕客,让其吞下金铁石头,甚至口服长刀, 取了性命。” “这水中有这种法门?” “大概是。”玄点头:“而且按照这洞中所呈现出来的效果,这种方术恐怕可以通过这些水渍传播。” 林江立刻把水擦乾净了。 顺著石路继续向前,很快两人就到达了一处空室,这里的亮石明显更多一些,映照著四周通透。 煮石术的冷光里,石椅表面留著长期磨蹭的油渍,散落的鹤嘴锄刃口翻卷, 炭灰堆旁还躺著几枚骰子。 叶子牌和被雕刻出来的石制小人摆在桌上,应当是这些矿工的玩具。 而在这空室中间,还有著一口大锅。 “在矿洞里面生火做饭?也不怕被烟燻。”玄不由嘟一声。 “这锅瞧起来应该是后搬进来。” 林江缓步走到大锅旁边,俯身凝视锅底。 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大锅竟窜出诡异的肉香。 那是一锅汤,明明没有生火,汤里却向外蒸腾出滚滚水泡。 浊汤在无火铁锅里翻涌如泥浆,浮沫裹著团状阴影时隱时现。 忽然, 几道面孔顺著沸腾的液体当中探出头,扬起脑袋,瞪著空洞眼晴盯著林江。 林江思考了片刻,怀中拿出来的那本丛中取,他在这本书册上翻了翻,找到了对付怨灵的那一页。 然后一边对照著上面的指法,一边动用周身一无。 对准大锅,用左手大拇指压住无名指,微微一用力。 弹。 金石相击的脆响中,林江的无名指便弹到了这锅,整口锅顺著中间直接裂成了两半,而在锅里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烈哀號。 玄被忽如其来的惨叫嚇了一跳,惊得符纸脱手飘落,转头只见林江五指锁著三缕拧成麻绳状的灰雾。 玄:“?” 当时的玄並未看到林江选了什么武学。 时至此刻瞧见时,他才感觉到,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香味 第140章 香味 林江看著手里正在尖叫的冤魂:“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 “啊啊啊啊!” 几个怨魂根本就没有回答林江的意思,依然在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们在手掌心当中不断的挣扎著,很明显,如果林江真鬆了手的话,这些怨魂就会直接窜出来对准他的脖颈咬过去。 林江被吵的耳朵有点疼,乾脆就揪著这几个怨魂轻轻的开始甩动。 怨魂被甩得如断线风箏般撞墙,桌球作响。 待林江收手时,尖啸已化作气若游丝的鸣咽。 林江转头看向玄: “这样的话能从他们嘴里问出问题来吗?” 玄很僵硬的点了点头。 若是想从鬼魂口里问话,无外乎就那么几种方法,要么“晓之以情”,要么“动之以理”。 当然,打倒服了也是一种很管用的方法。 只是大多数修士对付鬼怪的时候,往往会採取一些更加文雅的方式。 开设法坛,用符威胁,实在不行再上一些糯米墨线之类的。 像是林江这种手段— 玄还是第一次看见。 林江满意的看著眼前几个冤魂,隨后问:“你们是怎么到这的?” “疼....” “稿子— “被锯开了——“” “放到锅里。” 他们口中发出支鸣不全的呢喃声。 显然这几个矿工的思绪並不清明,甚至连些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江在听到他们这一些回答之后,眉头也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这几个难不成是档案上被杀了的矿工? 眼见著几个怨魂说话明显不怎么利索,玄见状对林江解释道: “他们三魂七魄不全,话恐怕说不太利索。一会我將他们超度了吧。” “和厨娘不一样?” “和厨娘不一样,这些並非是真正的本魂,人被残杀之后三魂七会散开, 人魂留在这里,其他二魂离开,他们这只是人魂,留在这也是活受罪。” 林江也能看得出来这几个魂魄眼神呆滯,看起来確实没什么灵气。 知道这几个怨魂乃是本次案件的受害者,林江对待他们的態度也温和了一些“我在找个姑娘,她是顺著这边下去的吗?” 林江指了一下不远处那条向下走的通道。 几个怨魂面面相,他们努力思考了一阵,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精神状態尚好的那一个伸出了手,指向了不远处一面完全由岩石构成的墙: “哪里。顺著那边下去了— “那边也没路—” 林江话音未落,侧头一警,募地收声。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竟凭空浮现出一条豌向下的通道,而先前的道路已无影无踪。 他微动鼻翼,浓烈酒香从新现的甬道深处涌来。 似乎真有人在下方设宴招待。 “就是那里。”林江握著的怨魂也在这一瞬间眼眸清醒了许多: “那天老黄下挖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块好大好大的肉,回来之后我们就一起分著吃了—.很好吃,但是很疼。之后还是很饿,而且很疼· “然后·— “然后老黄太饿了,就把我们啃了。” 林江垂目看著瑟缩的怨魂,终是鬆了手。 几缕幽魂懵懂盘旋,他们思绪还混沌,念头乱且杂,再看林江时,就像是忘了刚才是谁抓的他们,修然文出利齿扑来。 玄在旁边直接打出符,落到了几个魂魄上。 符篆融入魂魄,几个魂魄眼眸当中的猩红光芒也在这一瞬间內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脸的茫然无措。 玄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魂魄方若有所悟,飘然遁入岩隙。 等到送走了这些魂魄,两人才重新看向那蔓延向下的深邃洞穴。 “请君入瓮啊。” “那也得下去。” 林江走在前面,玄跟在后面。 顺著这条路一路向下,林江也能发现柱子旁边映照出来的淡泊光辉变得更加波澜不定。 林江丰中的珠子也接连闪烁了起来“老弟,这下面的劲有点大啊,我未必能抗多长时间啊。” 林江还没说话,在他袖口里面的令牌就探了出来: “你这珠子,不大行啊,要是顶不住的话换我来。” 珠子勃然大怒: “瞧不起谁!老子能扛到天荒地老!” 说完之后,身上的光更盛了。 “不必勉强,我们要是能找到江姑娘,马上就离开。” “没事!我能顶!” 珠子冷哼。 林江劝不动珠子,便只能先顺著他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最下层,走到长廊之下,眼前忽得豁然开朗。 出现在这两人面前的是个硕大的石室,整个石室几乎空无一物,却有著一股诡异的香气。 那是肉香,那是酒香,那是小麦混合在一起的香味,那是供世人吃喝的佳肴芬芳。 这股香味迎面扑来的一瞬间,珠子大喊了一声:“矣臥槽!” 两人面前的光壁险些被击破。 “老弟,我刚才说大话,我確实扛不住,顶多半柱香的时间,我顶多再能扛半柱香的时间。” 林江无暇应答,目光锁住石室中央蜷缩的影子。 因为不大,隱约瞧去,林江还以为团了一只猫,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江浸月。 对方一身尘土,蜷缩在这大厅中央。 林江三步並作两步冲了过去,到了面前之后才发现,这姑娘紧闭著眼睛,身上的大褂连带著那缝绣著酒字的內衬都占满了土。 还混著些酒液。 她像是睡著了一样,正国著自己大拇指。 可林江分明看得清楚,江浸月拇指根部已露出森森白骨。 她竟啃食了自己的手指! 急探其颈侧,触到微弱脉动。 她似昏似睡,却在林江碰触时眼脸微颤。 “还活著,”林江话音未落,江浸月已缓缓睁眼,醉眸朦朧地打量他。 “呀,真是喝多了,怎么还瞧见別人了?” 江浸月歪过脑袋,眨巴了两下眼睛,她脸是红的,身上酒味是冲的,瞧著林江时候甚至还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肩上能抗石头狮子的人。” 林江:“?” 他总感觉自己在这姑娘的心里形象好像或多或少有那么点不对劲。 林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姑娘,这才发现她腰间那个葫芦,瓶口是打开的。 天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你確实喝多了,但是你没做梦。”林江道:“我和玄来救你了。” 江浸月又凝视了一会儿林江,但她好像还是醉的,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伸出手掌抽了自己一巴掌。 等到脸上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江浸月眼中才重回了清明。 “你们俩来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高卿委託我们俩过来的。”林江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江浸月思绪正在慢慢恢復清明:“我进矿洞里走错了一条路,然后就出不去,我发现这矿洞有问题,这里面会很饿,所有全都是吃的喝的,我觉得那些东西不能吃,但我又控制不住,乾脆就喝酒,给自己喝多,睡了过去。” 她还稍微有点大舌头,话说的不怎么太利索。 但此刻她精神状態倒是慢慢恢復了。 她有想了想,大惊失色:“谁抽了我一巴掌。” 林江:“.——你自己。” “我—我自己?” “是啊。” “我竟然还有这癖好吗?”江浸月很疑惑。 看起来她刚才確实喝了不少。 林江看著江浸月的眼睛,后者那一双原本明亮的眸子现在都少了许多光彩。 她那眼神飘忽不定,显然还有著满心的不安。 这位捕头討过许多妖魔,但饶是如此,山洞仍是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找到刑部郎中他们了,他们在里面。” 江浸月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她想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却忽然瞧见自己已经將左手大拇指啃了个乾净,此刻那钻心的疼痛才挤入江浸月的脑海中。 唇色要时惨白,江浸月连抽数息方压下呻吟。 林江循其视线,洞见岩壁隱现豁口“他们还活著吗?” “死了两个,郎中与隨侍尚存微息。” 江浸月想要站起来,但她腿根子软了,根本起不来。 玄拿出几个小纸人,扔在地上之后,想让这几个纸人过去抬江浸月。 可出来的纸人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惑住了一般,满地乱转,没一会就落到了地面上。 林江盯著纸人看了两眼,发现他们变成了肉脯。 地面上的石头瞧起来好像都变成了喷香的烤肉。 珠子確实快扛不住了。 “令牌兄弟,麻烦先顶替一下珠子哥。” 林江拿出来了不动明王令,令牌上当光辉一闪,他们一行三人身体像是被护住了一般,本逐渐浮现的幻象也隨之烟消云散。 珠子也鬆了口气。 眼见著令牌在打颤,珠子也冷哼一声: “瞧你能抗多久。” “操·—”令牌恋了半天,憋出来了这句话。 时间紧,风险高,林江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把江浸月抓起来,往胳肢窝里一夹,跟著玄就进入了更深层的洞穴。 两人到这里一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石室平摊,里面共计躺了四个人, 其中两人已经开膛破肚,肚子里面滚出许多硬石,另外两人肚皮也是撑得极大,甚至还有些石突痕跡。 周围石头被他们当做了佳肴,窗吞进了肚子里。 玄快步上前,用符给这剩下两个的活人一贴,两人肚子虽然没变小,但却也没了稜角,圆润了许多。 “这符治標不治本,还是得儘快把他们带出去。” 玄扶起一个,林江又夹起来了第二个。 他还得小心一点,这人肚子太大,太用力容易把肚皮撑破。 急匆匆转身向著原本的出口方向走去,然而还没到出口之时,林江却慢慢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林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起来。 刚才下来的那条走廊,已经不见了踪跡。 第一百四十章 开山 第141章 开山 两人在石穴內扫视一周。 哪里还有出口的踪影? 自他们下来后,出口便如被抹去般彻底消失。 林江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矿山简直像头深渊巨兽,先张开巨口诱人深入,待猎物入毅便闭合所有退路。 此刻整座山体化作密不透风的囚笼,而那些盘桓在矿脉深处的诡力量正持续蚕食著被困者的神智。 用不了多久,困在这里的人就会被那飢饿感吞噬。 到那时候,人最终会吃些什么东西,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郎中他们这批人没有互相进食,硬靠吃石头给自己吃死了。 之前的矿工却是人之相食。 而且林江警向倚在岩壁的江浸月。 刚刚清醒的江浸月状態又比之前欠了许多。 她尝试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可效果不佳,又因为被啃掉了的手指头疼的脸色惨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精神状態都显得非常萎靡,瞳孔已现涣散跡象。 她又尝试著摸向腰间的葫芦,打算举起来给自己灌上两口。 可惜里面一滴都没有了。 江浸月用酒精麻痹五感,在浑噩中避开食人与食石的两难绝境,倒是个聪明手段。 可惜此法终究治標不治本。 “老弟,撑不住了。” 不动明王令的嗡鸣声明显发虚。 珠子也不嘲讽他了,他也不嘲讽珠子了。 真试过一遭之后,他们俩可就都知道这山穴当中有多强劲的法门了。 “没事,你们先歇著。我们来想办法。” 令牌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嘆息了一声,不再逞强,撤掉了林江一行人身上的保护。 法门骤敛的剎那,浓烈肉香如浪潮拍面而来。 某种源自魂魄深处的躁动自丹田窜起,直衝头窍。 林江也饿了。 林江反手抖开乾坤袋,把城里买来的食物都拿了出来,垫在油布上,弄成个小山。 大多数都是自己家旁边那卖的肉包子。 个头大还管饱,林江塞满了自己整个乾坤袋。 从袋子里抓起一个肉包,林江走到了江浸月面前。 他伸手递出,江浸月灰败的面庞陡然被食物照亮。 这姑娘吞咽口水。 “给我吃的?” “给你吃的。” “真的?” “你手已经抓上来了。” “我这不是有点控制不住吗?” 江浸月上前抓起肉包,图图的往嘴里塞。 连咀嚼都没咀嚼,就开始连著舌头往肚子里吞。 就是她武夫体质好,寻常人早被麵团嘻断气了。 吃上包子后,她那脸上也难以抑制的浮现出笑容,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道眯。 林江也嚼著包子扫视石壁。 他其实隨时能走。 刚才林江就试过了,棺材的法门依然可行。 他若是想的话,一闭上眼就能够直接飞跃离开,但如此这般,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任其化作矿脉里的枯骨? 林江可做不到。 还是得想个办法让所有人一起离开。 可没有通道,又该往哪走呢? 正寻思,余光臀见江浸月腰腹已隆起小山包,其已经接连吃了七八个包子, 肚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胀起。 武修本就吃得多,这些伙食暂时不足以让她被撑坏,她现在却仍是一副饿死鬼般的模样,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了多少东西。 江浸月不像是林江和玄,他们两人基础的修行法门都是吃喝,哪怕胡吃海塞再多的东西,顶多是化作一身息,不会真正意义上被涨死。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 她恐怕会因为食物活生生撑死! 林江手拿著包子,凑到了玄身边,小声將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玄。 玄也在吃东西,咀嚼两下之后,也是想了想,从袖中抖出张黄符,悄然绕至江浸月背后。 符纸贴上后颈的瞬间,江浸月保持著包子抵唇的姿势僵成石雕。 定身法门。 奇门手段颇多,这也是其中之一。 “她肚子里的食物够她消化一阵子了,该头疼的是咱们。” 怎么出去啊— 玄环看了一圈四周,心头稍微有些低沉。 按照他的本事,现如今確实还有一方法可用。 开设法坛,以燃烧寿元为代价,请祖师爷下来。 他有一张符需要筹备二十一天,身上又只能存得一张,功效乃是请祖师爷降身。 如此一来,可以让玄获得几息点星之妙。 那时候他自可以用奇门之术,强开一扇传送大门,去往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让眾人离开。 可问题就是这门手段要消耗的寿元,又非是一星半点,玄就多少有点犹豫旁边林江脑內思索,忽然间心头浮现出来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里確实没有通路。 那自己能不能硬开一条通路出来呢? 林江走到了一边的墙壁前,直接一巴掌扣在了泥土上。 眼前这墙壁被他直接开了个口子。 並非钢筋铁骨不可破坏。 林江顺手把自己挖下来的岩石塞到了口里,牙齿咬过时只觉唇齿留香,就好像在吃些果。 而这些泥土也一併化作一,匯入了他的丹由当中。 感觉可以。 林江把手中剩下的包子直接一吃,双臂抢开,扯下半人高石块,接著就开始往上挖。 不仅手用上,挖著挖著林江只觉胃口大开,嘴甚至都用上了! 飞溅的碎石土渣被他扫出洞口,另一部分则是直接进入了口中,变成了林江的零嘴。 林江之前刚刚修行吃喝之时也不是没尝过这些东西,可土腥石涩终究难以下咽,平日断不会碰这些。 但现在不一样啊! 这山洞当中不可言说的特性,粗土石入口竟化作炙烤整肉,外酥里嫩,汁水充盈。 好一道上好烤肉啊! 玄本还在思考,突然听见轰隆隆的开掘声也是被嚇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侧头。 看到了正在开山的林江。 玄举著啃到一半的包子僵在原地,油汁顺著指缝滴落都未察觉。 他是真没想到林江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搏一条出路。 而且“林公子!?你怎么连土和石头都吃了?这你受得了吗?” 玄急了。 他几乎能听见对方肠胃里碎石摩擦的声响,若真撑爆肚肠,这鬼地方岂不只剩自己? 林江回身蹭去唇边土渣,眼底浮著困惑: “啊?你自己吃不了?” 人哪能吃土吃石·—· 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虽然学的是吃喝。 但他是个人啊! 这路数哪像自己教的手段? 咋和我学的不一样呢? 林江很疑惑,但也没管玄,只是继续挖,挖了一条斜向上的通路,感觉差不多了就回头来看: “想想办法把他们全运上。” 三个昏迷者如软泥瘫著,纸人术在此地失了灵光。 林江硬扶只能扶一个,强拉著两个的话容易把他们肚子弄破。 可他还需要挖矿,两只手肯定腾不出来。 玄也是冷静了下来,思索半天,最终想出来了个解决办法。 他从白纸当中拿出了几根绳子,把正盘坐在地面上、完全动弹不得的江浸月举了起来,和林江推了个背靠背,又用绳子给两人腰和胸口处繫上。 余下两人一个捆在自己背后,一个横抱胸前,活似驮著四串葫芦的草靶子。 筹备好了之后,眾人循著斜道向上掘进,林江双臂翻飞如轮,岩层在他掌中豆腐般碎裂。 隨著深度增加,洞口微光渐不可见,玄扬手掷出符篆,照明了前路。 林江越往上挖,碎岩触感忽然变得绵软潮湿,他又猛地一挥胳膊,而挡在前方的土层也在这一瞬间被他的胳膊贯穿。 些许光亮也映入了林江的眼中。 林江心头一喜,双臂四肢並用,却在跃出地道。 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色时,他的表情却慢慢僵住了。 “稍等一下。” 林江横臂拦住后方,玄也是立刻停了动作,並没有贸然跟上。 但他仍是从怀中拿出了一盏小镜子,探出林江弄的这个地道口,借著镜子向外看去。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虽是没有光石,但整个溶洞之中却晃著淡淡微光,不可知来源,却能扫清黑暗。 穹顶垂落的钟乳泛著琥珀冷光,细看竟是凝固的冰,尖梢悬著半透明的酒露。 而林江刚挖出的石壁上还黏糊糊的,他抬手一看,只见指尖上粘著猩红色的蜜浆。 这些蜜浆沿著豌的纹路在青苔下泪泊脉动,宛若是人类的血管。 遥遥看去,整个山洞最中央乃是一片大湖,湖中翡翠色的酒液无风自漾。 而在这餐餮盛宴最中间, 有一尊古佛。 石佛拈掌中盛满紫液,葡萄串在玉露里沉浮。 林江盯著古佛,古佛也盯著林江。 石佛显然不会说话,然而林江却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看自己。 “可有点星?” “应该是件有点星之威的宝贝。但具体的我也不確定。” 玄难以確定。 能操纵矿脉困住他们的石佛必有点星之力。 不过点星之所以强,是因为这种强横的手段往往一个点星可具备五六种不止而具备著点星之威的宝贝则只会著一招,还需要苛刻的条件才能诱发使用。 可. 哪怕玄隔著镜子看著眼前石佛,他心中仍是有著一种强烈的心悸感。 如若只是一件寻常的点星宝物,是断然不可能给玄带来这一般压迫感的。 这东西· 恐怕並不简单! “能顺著旁路离开吗?”玄压低声音问林江。 “我是一路向上挖的,却还是挖到了这里,估计是这东西暗中控制了。” 不解决这东西,是没办法离开这个山洞了。 玄心下一横,已经將手伸到怀中摸上了內存法坛的那张白纸。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玄忽然发现,刚才还握在自己手里的包子竟是出现了变化。 这买来的大肉包—· 竟是变成了石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石佛 第142章 石佛 觥玄紧盯著手中已经变成石头的包子,紧接著,他齿缝间猝然进裂,殷红血线顺著牙关飆射而出。 刚才他用这些牙吃了包子! 他捂住痉挛的胃部,隱隱约约的疼痛感也隨之传来。 不好! 不光是他手中的食物,他肚子里的食物也被转化了! 再不处理的话,玄的肚子里也要堆满石头了。 他拍出怀间符篆,封住肚脐,这才让他逐渐蠕动的肚子停了下来。 待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再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样的符篆,朝著远处江浸月一扔。 正如玄预料的一样,江浸月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也还没消化完的包子也在慢慢变成坚硬的石头。 然而符在空中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一样,竟是开始逐渐化作肉制的肉脯。 林江直接拿出了令牌和珠子: “两位老哥!帮个忙!” 这两件法宝直接榨出光芒,將他们一行眾人护在其中。 光芒扫过,那张符慢慢变回原本形状。 林江抄手截住,將其按在江浸月鼓胀如石的腹部,对方本来还在发胀变硬的肚子这才停下变化。 “老弟,这邪劲忒凶!我们俩抗不了多久。” 珠子喊了一声。 紧接著,他竟惊叫了出来: “矣臥槽!” 林江看向珠子。 发现其下半身正在逐渐变成麵皮! 珠体下半截已凝成糯米糰子! 令牌也没好到哪去。 他变成的是牛肉乾。 按这种速度变化下去,顶多半柱香的时间,这两件宝贝就会变成全无灵性的食物。 “娘嘞!老子跟著赵爷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他妈碰到这种事!” “赵爷?你说的是哪个赵爷?” “关你屁事啊!” 两个宝贝还拌著嘴,但却是全力以赴的向外挤压著道行。 他们两个也拼了命。 林江抬起了头,看向了眼前石佛。 那漠然垂目的悲悯相凝固如初。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但是林江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尊石佛正在看著自己。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单纯只是在看著自己。 林江解开了正拴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把江浸月稳妥妥的放在地面上。 “林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玄正打算从怀中拿出法坛,却忽然看到了这一幕。 他急匆匆的发问,林江闻言后对玄露出来个笑容: “想把那个石佛给砸了。” “啊?” 玄拦阻不及,林江已撞开光幕,直接便从两件法宝的保护当中冲了出去! 脱离防护的剎那,飢饿如潮水般漫上林江胸腔,四周的食物陡然鲜活起来。 但是无所谓。 眼见著飞速逼近自己的林江,石佛悲惘垂目的脸泛起涟漪。 不是嘲弄,不是讥讽,是苦海摆渡人望向溺水者时,那种浸透香火气的哀矜香潭上方浮起数道食物,凌空旋绕数匝,打著转儿飘向林江。 像慈悲的投餵。 但这“食物”对於现在的林江来说,却有著无比的吸引力。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张嘴就咬。 第一道菜放在石盘上烤的滋滋作响的烤肉,这烤肉用的食材是岗岩,纹里外分层,是一块上好的五肉。 林江一张开嘴,三口两口就將这块岗岩和下面的石盘一併咬碎,吞进了肚子里。 岗岩里面还夹著些更坚硬的矿铁。 但无所谓。 反正挖洞时早已啃过不少砂石,不差这一两块。 第二道石碗盛粥,碗內白粥喷香,其下方还藏著些鲜菌子海鲜,勾人胃口大开。 林江边疾冲边图吞尽,连碗沿都啃得乾净。 这里並非是什么石头,虽然很鲜美,但林江却感觉口感有点熟悉。 仔细品了一下,有点类似於之前吃掉的那些病菌。 也有可能是毒药? 林江不清楚。 但无所谓。 病灶他又不是没吃过。 吞咽的剎那,耳畔掠过极细微的声响。 好像是— 有人在疑惑的轻哼了一声。 紧接著便是更多的食物直接出现在了林江的面前。 被烤的火热的铁板,林江张口就將其啃下了一大块,剩下的也团成了一个坨子,顺著口中扔了进去,嘎嘣嘎嘣嚼成了碎片。 成百上千的根钢针一併放在碗中,林江先把钢针套入了自己的口中,隨后又把碗顺著边一口一口全咬了下去。 黄金构成的流体,流到地上甚至都会发出滋滋作响声,林江就这么仰著头全部喝到了肚子里。 这一路冲一路吃,林江自喉咙开始向下堆积真烈,一路积累,精神状態竟是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终於在那尊佛陀面前站定。 本来全无任何动静的佛陀此刻终於生了些变化,眯起来的眼睛也止不住的垂眸看向地面上的林江。 林江似乎从这佛陀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情绪。 不解。 这佛陀似乎是遇到了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无法理解人类为何在吃了这些东西之后活蹦乱跳。 人能吃石头吗? 不能。 人能吃钢铁吗? 也不能。 那能融化黄金的王水呢怎么可能? 也许, 正常人类吃下这些东西之后,早就应该死了。 哪有凡人吞尽磯霜当蜜,饮下熔铁如灌琼浆。 林江缓缓抬起头,看著眼前这个石佛。 他高高扬起拳头。 猛地向下一砸! 无无巧,唯力破万法! 陈大酱教他的本领,此刻甚是好用。 拳锋呼啸著撕裂空气,生生將石佛夯入地面半寸。 收拳时,凹陷处腾起青灰色尘雾,分明烙著清晰拳印。 “还挺结实的。” 眼见著一拳被打破,林江想了想,直接抢开了双臂。 他抱住了石佛。 然后大口的啃了上去。 当林江啃上第一口时,千奇百怪的滋味在林江的口腔当中炸开,林江並不確定那是什么,可能是酸,可能是毒药,可能是某些过热的东西。 但都无所谓,这些东西落入了他的口中尽数化作了息,被他吞吃。 当林江咬下第二口时,他的舌头几乎没了味道,或者说这第二口东西本身就是没有味道,林江能感觉到一股敌意的息正开始往自己的身体当中窜。 这股息似乎是想肆意破坏林江的经脉,却完全无法侵蚀,没办法只能顺著经脉钻入了林江丹田当中。 一路来到了林江腹部的那个宫殿內。 然后—· 这股无息便迎面撞见列阵以待的小金人。 小金人们拿著扫帚,对著这息就是一顿胖揍,硬生生给他摁下来。 林江张开嘴, 想要咬下第三口。 咔! 他的上牙碰到了下牙。 什么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时,周围的溶洞消失。 眾人已置身陌生矿坑。 同伴们面色依旧惨白,玄的法坛才摆出半闕,就发现周围出了这般变化。 林江左右看看,皱起来的眉头。 “跑了?” “..·我不知道。” 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林江。 刚才林江和那尊石佛战斗的画面,玄还歷歷在目。 多嚇人啊! 林江这是都吃的什么啊! 玄本身也是修行吃喝的,他道行也相对深厚,消化能力也是要比正常人类强出一截。 刚才在遭受到了那石佛法门攻击之时,玄肚子里虽然也出现了好几块石头,但他还能正常行动。 些精力,玄还是能把他六脾当中留著的石头吞化成一无。 但石头毕竟是石头,修行者的胃哪怕是和常人有所不同,想要消化石头,也需要费些精力。 像是林江这样边挖边吃,衝过去打那石佛的时候,还能连啃带拿——· 而且如果玄没看错的话,当时林江吃的还不只是石头玄不理解。 这还是自己教他的法门吗?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见著此处再无异变,又没有那股诱人的诡异气息,便是趁著这个机会直接拉著人往上走。 一路向上前行,没多长时间,几人便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摆在四周的挖矿工具,被林江弹成两半的大锅。 分明是三號矿坑入口。 眾人疾步攀爬间,忽有山风裹著暮色灌入通道。 夕阳熔金般泼在几人身上。 玄长吁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林江则是拍了拍肚子。 他有一种重回前世吃了自助餐的感觉。 门外的捕快见走出来的两人不由大不由一惊,发现他们背后还拉著人时更是被嚇了一跳。 人肚子胀成了这样,还能活的下去吗? 哪里还敢耽搁,急匆匆就去镇子里面找主簿了。 倒是玄把林江身上的江浸月摘了下来,江浸月眼眸也慢慢回了神。 她眼瞳渐復清明,待看清天光时,唇角刚要扬起,忽有铁锈味漫过齿列。 下齿有好几颗都已经崩开,鲜血直接顺嘴角流了出来。 剧痛自腹中炸开,她蜷成虾米瘫软在地,血色从唇上褪尽。 “疼——疼死了。” “別乱动,你肚子里面被灌了石头,乱动容易划破胃。” 边说著,玄便给江浸月换了两张符篆,江浸月的脸色这才平缓了下来。 冷汗浸透的鬢髮间,江浸月躺在地面上,仰头看著天。 她这一身大褂和內衬都沾上了土,酒和血混合著粘在一起,黏糊糊的不怎么舒服。 就连原本束成了两个髮髻的头髮也就此崩开,散落了一地。 劫后余生的江浸月由外感慨了一声: “这条命可算是被二位捡回来了。” “到时候回了京城,请我们俩多吃些喝些就好了。” “这倒是没问题,”江浸月仰躺在地面,闭上了眼睛:“但最近还是算了吧,最近我——-打算控制控制体重。“ “武修还要控制体重?” “唉,莫要再说了,最近我恐怕真的什么都吃不了——” 不过说到这里时,江浸月顿了顿。 她好像是回想起来了什么,露出些许笑容。 “但—总感觉肉包还能吃得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干的? 第143章 谁干的? 贴著觥玄的符,几个重伤患者伤势並未继续恶化。 主簿本来想让余脉镇的郎中瞧瞧,可寻来之后,这几个郎中发现自己根本没本事治伤,便只能给几匹新马,乘板车疾驰回京。 路途上有衙门的车马护送,倒也是安然,唯独玄还需要些心思去照顾伤员,用符稳住伤员,免著因为顛簸而损伤內臟。 路上时,林江借用大理寺那本书册,给高轩送了消息,其动用关係疏通道路,方便进城后便直驱郎中坊。 江浸月一直躺在板车上,她仰头看著月亮,面无表情的难受著。 “可是还好?” 林江转头看向这姑娘。 “我记得我好像只是吃了些包子,为何肚子——这么疼?” “有人用法门,把你肚子里的包子化成了石头。” “包子?石头?” “把包子变成了石头。” “那可是粮食。”江浸月嘟:“实在可恶。” “確实可恶。” 江浸月又沉默了一会,乾呕了两下: “好难受。” 林江沉吟了片刻,他將半缕生匯聚到指尖,朝著江浸月的肚子点了两下。 总感觉有点像是在戳一个皮球。 隨著生烈进入对方的体內,她脸色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点穴?” “会一点点。” “有点痒。” 江浸月闭上眼睛,像是在享受,不一会却发出了呼嚕声。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口水甚至都流了下来。 林江才收回的手,又去按了一下旁边那两个官员的肚子。 伴隨著息流入,他们两个的表情也明显舒缓了许多。 虽然林江的生没有办法帮他们把肚子里面的石头取出来,但好岁是能缓解缓解他们的痛苦。 时至新月高照时,这批车队总算是到了京城的门口。 林江拿出来大理寺给的铁牌,守城的士兵哪里会拦著,任由他们进入了城內等到入城之后,大理寺的人手直接接替了领队的马匹,带著林江他们一行人前往早已被预备好的郎中坊。 高轩寻的这家郎中坊可不是一般地方。 这是一位点星开的坊。 这位坊主修行的並非是医药,而是商贸之术,城內不少半数行当皆有染指, 此间医馆尤耗心血,坐镇诸多五、六重天医师。 虽然这家的医疗手段肯定比不过皇宫里面那位点星的药家,但想要见那位御医需要走手续,晚上递交手续上去,至少还得过一两个时辰,才能批准下来。 见这位商贾不用。 给钱就行。 大理寺最不缺的便是钱財。 待林江等人抵至,药香縈绕的朱门早已敞开。 伤者立刻被厅里面的学徒用软架抬入正厅。 林江翻身下马时,满身尘灰而落。 毕竟挖土的是他,林江又没学什么规避尘土的法门,现在硬是沾了一身灰尘先前与石佛交手,口中溢出的腐蚀液体將袍衫灼出数处焦洞。 瞧起来就像是他挨了最毒的打一样。 本来有几个小郎中正围著林江,打算给他诊察,但很快远处又传来了一稚童的声音。 “这位公子神完气足得很,应当是没受什么伤,无需去疗养他。” 转头见一少年步而来,约莫十一二岁,赤足宽袍,手执银秤,笑意盈盈。 这少年郎瞧见了林江,笑的更灿烂了。 来的路上,林江已经听领路的人说了此处有位点星大师。 难不成是这位? 倒是好雅兴。 少年目光扫过地上三人,眨了眨眼,竟是由衷欣喜了起来: “行商多年,头回见到这般上品人黄,准能卖个俏价。” 人人黄? 林江听过牛黄,也知道牛黄是怎么形成的。 江浸月他们这情况.应该不太一样吧。 只见这少年蹲在了三人面前,像是晃铃鐺一样,晃动了自己手里的称。 “叮铃。” “我同几位商量个事情,我这共出三碗阳春麵,买卖几位肚子里的人黄,可同意?” 说著,他背后竟真走出来了三个掩著面的侍女,手中端著木盘,盘上放著瓷碗。 汤麵温而不烫,白瓷映著畏畏热气。 郎中和他那位侍从还晕著,肯定回答不了。 倒是江浸月在停了车之后已经醒了,她对此驾轻就熟,似乎是经歷过此地治疗。 便是道: “他们两人肯定愿意,我也愿意。” “好,”年轻人笑了起来:“货郎摇响金算盘,绸商抖开万福帐。交易达成。” “叮铃。” 见三个侍女手中的三碗阳春麵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则是她们的背后出现了一大叠的石头。 当然,消失的只有麵条,没有碗。 原本还面露痛苦之色的三个人,表情立刻就缓和了下来,本来肿胀的肚子在这一剎那便平缓了下来,像是放了气的气球。 “扶进去静养吧。”少年收秤示意,眾医者方敢上前抬人。 林江在旁边看的这叫一个大开眼界。 买卖交易。 这法门达到点星之后,竟有这般手段! 怪不得说点星为天堑,对方若是有些强买强卖的手段,碰到个没有防备的六重天,说不定就能直接把对方心臟买了去。 少年转至玄跟前: “道长可需促消化的灵药?” “多少银两?” “不贵,二两一罐。” “不了不了。”玄立刻摆头。 “我出钱。”林江道:“只要管用就行。』 “当然管用。”少年郎笑道,可玄还是连连摇头。 少年郎却是毫不在意,转头看向林江: “这位公子,我商会当中也有一件宝贝,定是適合你。” “什么宝贝?” “一件水火不侵,万尘不染的布料。”少年郎道:“我可以托人送去铸念司,为您造这一身衣服。” 林江心动了。 主要是他打架太过野性,每次打完一场之后,身上的衣服都留不下来,要么是被刀刃砍破,要么就是因为自己的某些原因而破掉。 虽然林江打起架来跟泥头车一样到处乱撞,但是林江有一个梦想。 他希望自己能似如一位公子,那样多瀟洒啊! “多少银两?” 少年正待开口,忽地听见远处有车马声传来。 转头一看,发现高轩从马车上行了下来。 他见两人,点头,而后才对少年郎道: “记在大理寺的帐上吧。” “高卿,许久未见!最近精神可好?”少年郎笑问。 “郭老,可莫要说笑了,我这风湿的老毛病接连犯,折腾了我几宿几宿睡不著觉。” “这样的话,我这有几贴药膏,不知高卿感不感兴趣。” 高轩脸上露出了温柔平和的笑容: “不感兴趣。” 这看似年轻的少年郎不在乎的笑了笑,並未继续和高轩说话。 他似乎是想回房间里面去,却又在临走之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玄: “道长,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 言罢,这才哼著小曲一路朝著厅內走去,不见了踪跡, 玄听罢少年言语,眼底泛起几丝波澜,可有有些沉吟,半天没说一句话。 似是有许多事情还未想清楚。 “两位,小江他们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不如先隨我回大理寺,我暂且有些事情想同两位问询一下。” “没问题。” 车马疾驰,不多时便停驻於大理寺门前。 虽夜色如墨,署衙內仍烛火通明,官吏往来穿梭几无暇驻足,三人穿行於廊房间,逕入正殿。 落座之后,高轩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便问了两人此次情况。 林江將洞中经歷悉数道出。 当讲到那地下石佛之时,林江也不由多问了两句: “现在记录在案的点星当中,有这般人物吗?” 高轩陷入了沉吟之中。 “其实不太好对应。虽然点星的手段大多都很独特,但如若真想仿照的话, 这些本领都是可以被模仿出来的。” 林江暂且没反应过来。 高轩同林江解释道: “今日你瞧见老郭了吧。” 说的应该是刚才那位少年郎。 林江点了点头。 “老郭修行的是商贸之法,主打一个有买有卖,他可以些代价从他人那里换取东西,而今日,如若是他来作这石佛,亦可以达成此番效果。” “嗯?” “老郭以前做过一场生意,后宫中有位贵妃常做噩梦,睡得不安生,老郭就把噩梦买走了,卖给了贵妃一场好觉。” 林江这才恍然大悟。 那位郭先生来的话,他完全可以把各色岩石坏物当做“货物”,硬塞给几人。 而他卖给眾人的,便很有可能是“好胃口”。 所以说,石佛外在无所谓,里面道行可能千变万化。 高轩翻开了手头资料,徐徐道: “表象最似者当属明德寺不吃长老,其修捨得道,素以珍济饥民。然这般实在过於严丝合缝,反倒生疑。” 如果真是这位不吃大师动手,那他反倒不会用当家本领。 “至於其他人,但凡学习控物扰心术的皆有可能。这人数可就太多了。”高轩又嘆息了一声:“除武夫外,三成点星俱有此能。” “就没有什么办法缩小范围吗?”玄问。 “有。”高轩道:“这人定和大將军有千丝万缕关係。” “因为六扇门平定了风鰲山?”林江眉头皱的足够夹死一只苍蝇。 “是。”高轩点头:“六扇门去风鰲山是铸念司牵头,刑部主办,伤了大將军势力,他让人给个警告也很正常。” “派个点星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这位还真是不要脸面。” 高轩苦笑一声: “近日密报,大將军魔下突现数名无籍点星,宛若石中化生。彼辈恐已得泼天好处,甘为鹰犬自无廉耻之虑。这事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林江眉头皱的足够夹死两只苍蝇了: “毫无代价成点星?真当菜市场买白菜啊?” “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全无代价,点星多少都涉及些天地规律,之后可登烈化长虹,若是本领不到,心性未至,强行拔到点星境界,只会折损寿命,损伤身躯,一直持续的话,最多两三个时辰就会殞命,哪里能抗这么久?” 林江沉默不语。 依靠某些手段批量製造点星那大將军莫不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总感觉—— 不太对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都把人家打跑了,咋还不满意 第144章 你都把人家打跑了,咋还不满意 星斗高悬时分,林江与玄才踏进宅院门槛。 陈大酱提著灯笼迎出来,当他瞧见林江这么一身淤泥时,也不由大惊失色: “少东家!您莫不是去泥潭里耍龙舟了?” “去你娘的狗蛋。”林江没好气的唻了一口:“我閒的啊?跑到泥坑里面去乱滚。” “那您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在矿山底下挖坑,本来想挖一条道爬出来,没想到钻进了別人弄的酒池肉林里。” 陈大酱:“?” 这位护院大队长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刚才自己家少东家说的应该是大兴的语言吧。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他就反倒听不明白了呢。 林江没管陈大酱,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头凳子上。 在矿洞下面折腾一遭之后,他现在浑身上下不但没有丝毫的疲惫感,反倒有点精神。 吃了那么多东西,他体內生无正在不断翻涌。 总感觉这再稍微努努力,自己就能从一重天进到二重天了。 旁边的玄倒是一副疲惫的表情,和林江不一样,他现在身上可还是有伤的。 便是独自坐在了一边石头椅子上,开始调理气息,消化留存於肚子当中的小石头。 “林江林江!你们在矿洞遇到了啥事啊?” 小山参急匆匆地从內屋里跑过来,先是跳到椅子上,然后又借著椅子跳到桌子上,掐著腰问林江。 林江伸出食指摸了摸小山参的头: “得亏你没跟著。” 他虽然刀枪不入,但確实抵抗不了对方的古惑方术,小山参这要是一起去了,说不定林江在扒拉石头的时候就顺手给她嚼了。 她但凡长得更大一点也不会出这个事。 “什么叫我没跟著啊!”小山参很不满。 “那山洞里面可是有大怪物,一张嘴就会把你连根吃掉。”林江牙咧嘴的嚇嘘小山参。 小山参被嚇得脸色明显有点发白,她也牙咧嘴的给自己打气,朝著林江湖乱挥动手臂: “嚇唬我,就知道嚇唬我!我又不是小孩!你嚇唬不到我的!” 林江哈哈大笑,心头畅快了许多。 倒是小山参非常生气的坐在桌子上,歪过脑袋,用后脑勺看林江。 估计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和林江说话了。 笑完之后,林江也坐回了位置。 他心底还压著个疑问。 若小山参这等无食慾的生灵受那方影响,会如何? 是如自己身中三小宝罌粟法门般安然无恙,还是会被勾起食慾? 他对付那石佛基本上算是占了便宜,那逼人吞咽致命之物的手段对他毫无作用,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纵使能克制对方,可当石佛决意遁走时,林江仍是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他甚至辨不清对方遁术路数。 又或者.—— 那尊雕像当真是点星本体么? 林江隱约察觉,那悲天悯人的石佛实则满腹恶趣味,本可令人服毒暴毙,偏要逼人吞石或互相残杀。 直至与他交手时,见自己本领对付不了林江,方肯稍展真章。 而对方的目的,林江大概也猜得到。 威嚇。 比起索命,令风鰲山相关者饱受折磨而死,方是所求。 然林江总觉得有缕违和感蒙绕不散。 他也说不上来。 终是长嘆一声。 旁边的玄总算是把胃中的石头消化了个七七八八,眼见著林江这样一副惆悵模样, 他心中也不免生了好奇,便是问: “林公子何故眉?” “可怜没能留下的石佛啊。”林江嘆道。 玄:“?” 不是,你还想怎么样啊? 对方那么邪门诡异的手段都被你这更邪门的人给打跑了,你还真指望能留下这点星手段的高手啊? 真要诛灭点星,需封身化法、断替命术、锁千里遁,若遇武修更要碎其铜皮铁骨! 最稳妥的方法是由三个同道行点星一起出阵,一人封遁路,二人主攻伐。 如此战数日,方有望毙敌。 真是正面对战当中,能把对面打跑,已经代表对方认怂了。 咋还不满意呢? “公子,你这还是缺了些手段啊。” “是吗?” “昔年承天庄主决战邪修寒九,彼以淫册绘水墨镇,禁绝拳脚威能,庄主却凭一坎离掌碎画,余劲甚至都削平半座山头!” 玄唾沫横飞如说书人拍醒木,陈大酱忽插言: “这不是街边说书先生讲的前朝段子吗?应该都三百年了吧。” 玄老脸一红: “听过就是见过!不对,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修行者不光要靠身躯,本领也是极其重要的,若是庄主不会堪可破天的掌法,他大概会被困到那水乡小镇里面,今生不得而出。” 林江闻言之,也是慢慢来了精神。 “以后得好好练本事了。” “你不正借来一本指决吗?我觉得那就不错。” “確实,但我也想学学术法。” “要抽字吗?” 林江竟然真的陷入了思考当中。 玄连忙摆了摆手:“戏言耳!京城当中有专门教术法的院子,虽然只能学些入门基础,但也总比我这个好。” “好吧。”林江最终还是压下了这思绪。 学术法暂且不著急,先把手头这边指决练完再说。 一旁的陈大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门: “刚才厨娘过来做的菜,这边还剩下一些,我要不帮两位热热去?” 林江和玄对视一眼。 “今晚——还是算了吧。” 就连林江,今晚都没了什么胃口。 翌日破晓,叩门声惊醒了林江。 披衣推门时,陈大酱已候在院中。 门外三个青衣小廝捧著檀木礼匣,为首者堆著笑作揖: “敢问朱大公子可下榻此处?” 陈大酱迟疑著侧身,待林江现身方退后半步。 “诸位是?” “我们是安平商会的。”小廝非常恭敬的把几个礼盒推到了林江面前:“您就是朱大公子吧,您昨日在我们商会买的药和衣裳,我们给您送来了。” “我买的?” 林江接过雕木匣时仍,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和“郭老板”说的事情。 记在大理寺公帐的衣袍。 “多谢几位。”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您不打开盒子验验货?” 林江把盒子放在地面,將其打开了。 里面是分隔的两层,左侧放著一叠衣服,右侧则是一个小瓶子。 林江先是把衣服拿了出来,发现这是一身青衫,材质异常的好,缝绣的也很漂亮,是件上等的好衣裳。 玄也拿起了那个瓶子,他打开之后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点微妙。 “是好药吗?” “是山楂丸。”玄扶住了额头,“里面確实加了些药材,但还是山楂丸这竟然要二两银子。这价钱都够买三车山楂。” 林江笑笑。 他並不知道这一身衣裳到底要多少钱,但按照那位商人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太便宜。 林江用手拉住一个衣领小角,轻轻拽了拽,试了试,现在衣服確实非常结实,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跡。 这衣服的下摆哪怕是粘到了地面上的土,也完全没有任何被弄脏的痕跡,半点灰尘都不沾。 確实是好衣裳。 验毕,小廝们收匣离去。 林江进了房间更衣。 换时方觉袖领高阔,儼然冬装制式。 不过他现在不畏冷暖,倒是也无所谓。 小山参绕著他转了两圈,也是忍不住学著林江比划大拇指: “好看好看。” 林江摸著鼻子,非常受用。 翌日方需赴梁画山之约,今日確实没什么事情,思及江浸月昨日除石,遂携玄至市集採办鲜果。 昨日她被取出了石头,休养了一天,状態应该能好些了。 时值梅熟,拣选半响购得陈酿一坛,等到医馆,门房见礼盒便躬身放行。 推门见江浸月侧坐病榻,捧著足抵半张脸的肉包。 她今日没有穿那件常见的大褂,內衬披著的也並非是纹绣这酒字的衬衣。 一身青色的薄衣把她略显娇小的身体包住,这明显是在此处病人都会穿的衣服。 她原本一直都束在脑袋后面、裹成两个朝天揪的头髮此刻也都散了开,垂到腰间位置。 其中一根手指头上面还裹著好几层纱布和药膏,明显就是那天被她自己啃掉的手指头。 此刻江浸月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甚至两个脸蛋上都染上了些许红晕。 像是少女思春,可惜应对的是面前肉包。 贝齿將落未落时,江浸月正好侧头看到从正门口走进来的林江和玄时。 她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有点犹犹豫豫,心头满是不舍。 还是把肉包端了出来。 “我就一个肉包,你们俩要吃吗?” 林江哑然失笑:“昨日不是说食难下咽?” “这不是包子吗。” “自己吃吧,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点。” “好。” 江浸月自己啃起来了包子。 不晓得她从哪弄来这么大个包子,现在吃起来倒如同松鼠嚼松子。 林江笑著把手里的梅子酒拿了出来,放到了江浸月身边,江浸月瞧见之后眼神明显有些回温,但她还是矜持了下来。 而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也直接顺著其中走出,直接跳到了江浸月的面前: “江师傅!江师傅!您身体没事吧?』 “没事的。”江浸月瞧这小山参时,那眼眸间也满是柔和。 小傢伙著实令人欢喜。 正欲打趣,忽见廊间奔来中年文土: “恩公!恩公!” 那人跟跪近前深揖,面如金纸,虚汗淡: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林江想了想。 这人是他昨天救下的两个人之一。 好像——· 就是刑部郎中。 那官员疾步抢前住林江手腕,满脸儘是感激: “真是太感谢二位了,若是没有两位,我这条命定是会丟在那山洞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激动,激动到了整个人几乎都快要站不住了。 最终还是被林江扶著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隨后看向林江。 “我昨夜已听旁人说过,您是朱公子吧。” 林江点点头,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朱公子,我听说您是想买我的房子?对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心光 第145章 离心光 “您要买这宅子?” 刑部郎中突然压低嗓音,左右看了看,似乎是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一样。 “是啊。”林江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您听我一句劝,屋里儘是祸崇,真要交割了房契,我家那泼妇定要闹得您昼夜不寧。” 刑部郎中说到这里时,也是忍不住嘆息了一声:“我家那口子原来在自己家中的时候就被娇纵惯了,这些年仗著娘家在京中撒泼打滚,闹出来了许多的麻烦事。” “这事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是要买下那栋宅子,自然是做过打算。” “罢!罢!” 刑部郎中眼见著劝不动,便顺著这话继续说了下去:“若依我本心,白送都求之不得。可恨京兆衙门盯著五品以上官员,不得赠產,您便给个八百两吧。” 这价格低得离谱。 京城四进院市价少说六千两,单是毗邻朱雀主街的青砖地皮便值一千五百两。 哪怕是有凶宅这个因素,正常的价格也应该在四千两往上,按照地理位置加到五千两问题不大。 这可不是小便宜。 林江算了算自己的银子,这次入京零零总总共计带来三百两现银,五张一百京城钱庄银票,五十黄金,二十贯铜钱,以及一些零零碎碎能够卖出去的首饰宝贝。 这八百两银对林江来说,还是一个可以承受的范围。 但林江也不得不感慨一声,京城这边果然富裕啊。 自己带的金银已经算是足够多的了,然而就算这种也只不过是能买得起人家几乎打一折出售的大宅子。 然而这个房子对於刑部郎中来说,却是一户可以买来存带歌女的地方。 “便这么定。” “待我伤好后,便让刑部书吏擬红契,我回去之后便把房契找出来。” 说到这里,刑部郎中也不由得咬了咬牙: “如果那悍妇打算找公子您的麻烦,那我一定家法伺候!大不了—大不了休了她!” 他说这话时虽然是豪情万丈,但在场的几个人却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郎中完全就是硬挺看说出来的话。 他若真有这般胆色,何至於在外赁宅养人。 只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刑部郎中大概也不用烦心自己妻子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谈完之后,郎中坊的学徒们便找了上来,他们直接拉起还没休养好的刑部郎中,硬生生给他拽著回自己的病床。 刑部郎中也只能趁著这个时间再度跟林江拱手作揖告別。 待到其离开之后,床榻上的江浸月也是摇了摇头,点评道: “门不当户不对,出事是早晚的。” “这刑部郎中倒也是,家境本就不如自己妻子,还倒养外室。”玄摇了摇头,对这刑部郎中也没什么好感。 “谁也別说谁,他那妻子在外面养了不少俊秀的书生郎。” “嘶。”玄极其震撼:“不愧是京城。当真哨。” 江浸月不屑於官员闹出来的这些事情,但是也早就见怪不怪。 这事儿说多了也没啥意思,三人就乾脆適时停止了话题。 江浸月手中捧著包子,眼神稍显落寞:“终归学艺不精,险些把命搭进去。” “江姑娘此言差矣,”玄却是摇了摇头:“能在这年龄到达五重天,已是许多人都难以企及的了,是这一次对上的对手太过凶狠,如若不是公子,我恐怕也得折在里面。” 江浸月闻言偏头扫过玄,最终將目光落在林江身上。 诡异术法余威尚存,关於山洞的回忆如同蒙著雾靄,江浸月回忆不清楚。 尤其是看到一大堆包子之后,她的记忆就断了片。 她本来以为是林江和玄相互配合,才最终化险为夷,但目前听起来好像林江自己做出的贡献更大一些。 “恰巧功法对症而已。”林江確实不认为主力是自己:“我只擅长打和扛,其他的一概不会,要是没有道长跟著一起过去,肯定没办法救出你们。” “大千法门皆有不同,哪怕成了点星,武夫依旧不太擅长救人。”江浸月感慨一声。 谈完这些话之后,气氛多少有点低沉,江浸月也觉得这般气氛不太好,便是沉吟片刻“你们俩真不吃吗?” 她举起包子。 “我们俩来之前吃过了。” “那—·那—” 江浸月本想再劝两句,但又看了看包子。 语气还是变了些: “我可吃了。” “怎么还客气上了。”林江哑然失笑。 江浸月这才露出笑容,打算开口咬包子。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清脆足音。 竹帘掀动处立著个青灰大褂的女子,鸦青劲装勾勒出利落身形,眉眼沉静如古潭水, 通身透著经年沉淀的威仪。 本来正在和林江玄两人聊天的江浸月一下子就绷直了腰。 紧张。 紧绷著脸,顺著眉头脑门上流下来的汗,已经在她的脸上明显构成了这两个字。 原本浑圆的包子在她掌心扭曲变形,渗出零星油渍。 林江眼见那可怜包子在沉默对时中渐成薄饼。 刚来的女人垂目看著江浸月。 两个人凝视对方好久,最终还是江浸月感觉自己坐在床上不太稳妥。 她便是从床上翻身而起,板直身子站在女人面前。 “伤养利索了?” “还——还差点。” “养利索再动弹。”女人道。 “嗯· 女子忽然调转视线,对著林江二人拱手“是二位救下的小江吧,实在是谢过二位。” 女人面容纹丝不动,叫人辨不出这礼数里掺著几分真心。 “江姑娘之前也帮过我们许多。” 林江抱拳还礼。 然而就没有后续了。 这女人就在这里紧紧盯著林江和玄。 林江大概察觉出来了女人的意思,便是笑道: “那我们暂时先不打扰了。” 言罢,直接拉著玄离开了房间。 等走出来之后,林江才稍微一回头。 他耳朵好使,哪怕已经隔了一段距离,也能听到的女人正在和江浸月谈话。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为什么不行?刑部主办,我又是六扇门的人,我自然可以。” “你难道就不知道大將军会对你生恶?” “刑部办案,我只是秉公办案!” “別拿刑部搪塞!你知不知道你是谁?你断不可坏了她的名声!” 这些话尽数落入了林江的耳朵当中。 林江听著疑惑,可这事也没办法问,便是將其压在心底。 正打算从院子里出去,却在转角撞见个熟人。 端著铜秤哼曲的少年郎步而来,身后跟著个弓成虾腰汉子正絮絮说著什么。 少年郎压根不理他。 直到撞见林江时,少年郎眉眼也笑得弯了起来: “公子,这身行头可衬手?” “著实舒坦。”林江对少年郎拱手作揖:“之前相见,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我姓郭,你叫我郭掌柜就行。”郭掌柜伸出手,抚了抚自己毫无鬍鬚的下巴,一副老派的样子,紧接著他又忽然瞧向江浸月的房间,嘿嘿一笑:“那疯婆娘竟然来了。” 跟在郭掌柜旁边的那男人脸色骤然一变,只能压低声音,用哀求般的语气连连开口道“郭大人,您小声点,若是被离大人听到了,她定是会闹起来的。” “还真给她胆子了。”郭掌柜冷哼一声:“她是点星,我也是点星,她还打算在京城当中闹事不成?这里可不是大將军的营帐!” 男人脸色很僵,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江听到这里,多少表情多少有些微妙。 大將军的人? “郭掌柜,您说的那位,难不成就是那边屋子里的?” “你们刚才已经瞧见了?嘿,又在训江捕头?” “您认识她?” “想问吗?”郭掌柜嘿嘿一笑,把手伸了出来:“二两银子。” 林江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银锭,放到了郭掌柜手心,郭掌柜掂了掂,也顺手拿出了个小剪子,隨便裁了一下,就把剩下的银子还给了林江。 眼见著郭掌柜打算开口讲话,旁边那个男人急了: “郭掌柜!我出十两银子,您能不能別乱讲?” 郭掌柜闻听此言,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 “我收了人家银子,交易便是成了。倒是你刚才说我乱讲是说我做生意不诚信吗?” “我—我—” 男人顿时便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郭掌柜最不喜这话。 “京城內不许杀人,就买你三日清明吧?” 郭掌柜轻轻一敲手中秤,这男人扑腾一下就倒在地面上。 睡著了。 靴尖一挑,那人便滚进草垛,郭掌柜才笑呵呵的对林江道: “此处风大,咱们换个地方。” 他在前面领路,玄和林江就在后面跟著走,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一处宅內。 郭掌柜掀袍落座,青瓷茶具叮咚间已自斟一盏: “请品茶。” 林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味道很一般,至少林江喝不出来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这可是宫里的好茶叶,要许多银两。”郭老板站起来比划了个高度:“铜钱堆起来要这么高。” 林江从怀里拿出好几吊钱来,一吊一吊的往上叠:“二十吊左右,好像也没那么贵。” “看样子我比划的矮了。”郭老板道:“不是二十吊,应该是二百吊。” “但我感觉这茶叶很一般。” “贵不代表好。” “作为商人说这话好吗?” “正因为经商才应该说这句话。” 旁边的玄默默喝茶。 郭老板摆了摆手:“先不提这些了,你们是想问江捕头的事情吧。” 林江点点头。 江浸月跟著他们一起打的风鰲山,结果有个看起来“很亲近”的人似乎是大將军旗下。 林江自然是想问问。 目前看下来,他確实不喜大將军,断是不想因为立场和江浸月打起来。 郭掌柜笑著道: “正在训江捕头的那位啊,是大將军手下大將之一离心光,法门称百里耕耘,是前朝徐国国公的手段。这两年刚刚晋成点星,大將军那边地位上涨的很快。 “至於江捕头啊,则是这位的养女。” 这层关係啊。 確实很亲近。 说到这里,郭掌柜那笑容更止不住了。 阳光明媚: “说来好笑,离大人收养江捕头,並非是出於什么好心和善意。 “只是她认为,江捕头是她师傅託身转世罢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前世今生 第146章 前世今生 林江虽早有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他此刻眼珠子也是瞪得极大。 啊? “这有何稀奇?”郭掌柜狐疑警他一眼,“转世轮迴之说,茶楼说书人拿著模板故事不知讲了多少遍。若修至点星境又专攻魂魄,死后借体重生也不算奇事。” “我惊的不是转世。”林江摇了摇头,“我是震惊於江浸月的身世。” “哈哈,这倒確实合该你惊!因为这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郭掌柜拍著大腿哈哈笑:“那离心光本就是个疯婆娘。自幼孤苦无依的丫头,西北大饥荒那年差点成了路倒尸,亏得被点星大家离浸月捡回去养大。” “这位点星大师就是江浸月的前世?” “她自己这般认定罢了。”郭掌柜道:“那位离大家乃杂修宗师,平生嗜酒如命,喜言之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多法门都同酒和醉有些关係。” “这般人物怎会陨落?” “那是“三十年前,”郭掌柜回忆道:“恰逢北境蛮人入侵,大兴兵力难调之,草原铁骑之首图额退结镇作法,趁著朝中將军还未赶过来之,让自己铁骑引风暴之势,夹之天倾,一路冲向京城。 “江湖当中几位豪侠自告奋勇,去阻拦草原铁骑,那一战打的惨烈,共死了三位点星,大兴两位,草原一位,其气息化作长虹,至今还在北山关荡漾。 “至此之后,离心光也便疯了,她去往了北山关,在那边枯坐了一个月,又忽然发现山关当中出现了一长江,江心浮著个强裸女婴。 “她硬说婴孩身上带著离大家的醉月香,取名时又拿不准,便折中唤作江浸月。” 说到这里时,郭掌柜话停住了。 林江只觉远处似有阵寒意袭来。 破空声骤起,林江反手擒风,五指收拢时掌心一沉。 翻掌细瞧,竟是一粒金麦。 这是? 谁打过来的? “好本事啊。”郭掌柜不由得惊嘆一声。 循著麦芒轨跡望去,那穿著劲装女子正虚做拉弓架势。 离心光收回指尖残影,目光也是落在林江身上。 林江能瞧得出来,她很疑惑。 “离大人,我正在这接待客,你忽然跑过来打我,这不太好吧。若不是这位公子,这条小命哦,怕不是都要被您收了去了。”郭掌柜脸上满堆笑容,他笑呵呵的看著离心光, 又把手中的茶杯推了起来,举杯笑道: “离大人,这可是宫中上好的茶呀!你想尝尝吗?” 离心光没有搭理郭掌柜,而是转头看向了林江和玄: “这混帐会一手强买强卖,只要喝过他的茶,他就能从你们身上买走东西。” 见林江与玄目光投来,郭掌柜也只是笑著摆了摆手:“两位已经和我谈了生意,我又何必再去谈这种无所谓的买卖呢?” “所以你二两银子把我消息卖掉了?”离心光仍是皱著眉头喝问道, “你这消息真要是想打听,哪家酒馆听不到啊?但凡在京城混过些日子,不知道离大人的赫赫大名?” 离心光冷哼,並没有继续和郭掌柜在嘴上扯閒。 转而道: “三十二年前,有一批点星不受朝廷徵聘,朝中文臣认为这批点星並不稳妥,便是用尽手段暗害,那些嘴上舞文弄墨的王八,说的皆是比唱的好听。 “两位,可別说我没劝过你们,金鑾殿上舞墨的,杀人可比唱曲儿利索。” 言罢之,便是拂袖转身离开。 郭掌柜笑而不语。 林江听完这些话,脑中也不由浮现起来了当时江浸月在齐王面前求镜的画面。 恐怕那时,江浸月便打算借齐王宝贝看看自己的前世。 这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就算林江能看得出来江浸月正因为这件事情发愁,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同对方说。 还是待江浸月伤好后,好好请她喝上一杯,再问问她如何想的吧。 同这位郭掌柜告別之后,两人便离开了药坊,郭掌柜起身送別,时至见林江和玄身影消失在街口之后,这位商人脸上也不由露出玩味笑容。 “只手就拦住了离心光的法门哪个老傢伙套了层皮来京城了?” 翌日,林江打算去拜访梁画山。 询问玄与陈大酱时,方知陈大酱需购置食材,玄则要补充消耗的符篆,林江只得独自带著小山参出门。 听闻要见梁画山,小山参忽然显得不情愿: “要不过几日再去?我还有点儿还有点没太准备好。” 林江当即否决: “这可不行,我已经和人家约好了,今天不去的话,岂不是爽了约?” “那你自己去问不行吗!我就不去了,反正只是问一问.” 小山参明显更慌张了。 “也不行,这是你的事,应当由你来问,不能让我来代工。” 眼见著小山参还在抵抗,林江趁其不备,直接就一伸手,把小山参握到了手里。 伴隨著小山参的惊声尖叫,林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行了,跟我一起走吧。” “林江!你坏!你太坏了!你是大坏人!” 小山参开始张嘴使劲咬林江的手指头,林江哈哈大笑: “现在才认清我的真面目?” 这可把小山参气的使劲折腾。 只可惜,倘若是林江没抓住小山参,这小傢伙还能靠速度跟林江周旋周旋,现在被林江抓了去,她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离开林江的掌心。 最后便是生闷气般的把两只画出来的手臂盘在一起,脸都鼓起来了。 (#~#) 哼著曲穿过街巷,梁府门前立著新守卫。 他板著脸往这一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林江瞧著这人,总感觉自己好像瞧见了陈大酱一般。 这神似陈大酱的护卫在瞧见了林江之后,便是一板一眼的问: “可有拜帖?” “前日曾登门留名。” “朱大?” “朱大。” “请。”护卫推开门:“家主今日得閒,请公子莫耽搁太久。” “好。” 在这位护卫的引路之下,林江进入了院子。 眨眨眼,林江只觉面前院子生了变化: 原本寻常的宅院竟延展成山水画卷。 翠竹蔽日,溪涧穿石而过,三两只团雀在拱桥栏柱上歪头啾鸣。 他在院子外面就没看到这高耸的竹林,而这院子旁边也没有任何水流。 想来这其中是有著点星的手段。 前面的这位侍从倒是见多了林江这样的,他脸上並无什么异色,只是朝著远方摇摇一指: “再往前走有一处崖壁,崖壁旁边家主放了一盏椅子,去那边的话,想瞧见太阳初升、夕阳西落、漫天星辰,亦或是阴雨连绵,皆是可以,很是漂亮。若是见完了家主,的时间不长,公子可以去看看。” “当真可以?” “家主乐见雅客赏园。”侍卫道:“这院子也是家主的作品。” “像是梁大家这般確实少见,我本以为若是想见他,可能还得多些心思,没想到预约一下就行。” “家主是这样的。”侍从道:“来客多是求画的文人,家主喜听他们观园时的惊嘆。” 林江点了点头,他大概能明白为何梁画山是这般性子。 梁画山太强了。 强到了他可以抽出时间隨意接待慕名来寻他的人,强到了他不用担心有什么人对他图谋不轨,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对他做出令他不爽利的事。 侍从引林江穿过竹影斑驳处,豁然现出半亩清幽。 碎青石径豌蜓至镜湖畔,湖心浮著丈宽石台, 石台上面放了张桌子,桌子上铺著宣纸,有位眉目清明的年轻人正站在桌子后,他拿著毛笔,在这画卷上下笔。 “这位就是家主了。” 侍从垂首退入竹荫。 林江也整理了一下衣袖,行过这条小路,来了石盘上。 被他握在手里面的小山参此刻已经全身邦硬,用两条手臂掩住眼睛,根本连看都不敢看。 梁画山听闻脚步声,他微微抬头,瞧见了林江。 忽得眨了眨眼: “请留步。” 林江停住了脚。 这位大家瞧起来是一副青年模样,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却颇为沧桑,有这种別样的感觉。 梁画山三步並作两步走到了林江旁边,先是左右看了看他,隨后又往远处走了些,双手比划了两下。 “好看。” 梁画山由衷夸奖。 林江:“.谢谢?” “你是朱大?” “我是朱大。” “可为你画副画?”梁画山道:“觉得你適合站在竹林前,若是微侧头仰看天,便是更適合了,而此刻要是夕阳下,意境就更美了。” 林江似乎能看得出来,梁画山这是纯粹的想画。 就像是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梁画山想画画的时候就需要画画了。 於是林江想了想: “可以,但梁大家,我其实有些事情想问。” “能画完了再问吗?” “能问完了再画吗?” “—好吧。”梁画山妥协了:“你想问什么?” 林江把小山参端了出来,梁画山好奇的看向了这小傢伙。 “画出来的脸?” “是。画出来的。”林江戳了戳小山参:“你自己说。” 小山参瞪了一眼林江,但她还是调整自己的情绪。 长长调整了情绪之后,小山参才仰著头看著梁画山: “那个,我想找叶挽妆,你认识他吗?” 梁画山听到了这个名字,他想了想,仔细的想了想。 然后哭了出来: “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小山参:“?” 这怎么一句话就哭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要当大侠,我不学画画 第147章 我要当大侠,我不学画画 梁画山提壶为林江和小山参斟了茶。 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般雅致,林江看著只觉得工序繁杂。 既是要磨,又是要扫,这些步骤既是多,似是非常讲究,可瞧起来却又有一种別致的雅兴。 终是在小半刻之后,梁画山將已经磨好的茶朝著两人方向一推。 “请品。” 林江尝了尝梁画山煮的茶。 茶汤入喉清冽生香。 比起郭掌柜號称的贡茶,不知强过多少倍。 小山参也是好奇,她凑到杯子旁边,张开嘴稍微喝了两口。 可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她根本尝不出来任何味道,这些东西进到肚子里面也不过只是些水罢了。 不喜欢。 搁下茶盏时,林江才注意到梁画山的目光始终凝在小山参脸上。 “像——当真像极了她当年的笔意。” 梁画山用袖口轻拭眼角。 他又哭了。 林江也弯下脑袋盯著小山参看。 小山参五官不过寥寥数笔,林江感觉自己就算拿起毛笔都能画的出来。 这相似从何说起? 被盯得恼了,小山参张嘴就咬住林江鼻尖。 “!你怎么还咬人鼻子呢?” “咬洗里咬洗里!”小山参含糊著,虽咬不破仍不撒嘴。 咬了一会之后,小山参才坐了回去,不情不愿甩了句: “对不起。” 说罢扭身盘腿背对眾人,衣角都透著闷气。 林江失笑。 这小傢伙可能是因为自己强行把她带过来,所以还在生气。 倒还记得赔礼。 不愧是大侠。 转而看向梁画山: “不知梁先生与叶大家渊源几何?” 梁画山闻言长嘆: “少时游学四方,幸遇画仙子受教数年,算个记名弟子罢了。” 梁画山在说这句话时,仰慕之情浸透话音。 他忽然屈身与小山参平视,露出和蔼笑容: “神草君可否说说,当年她为你点晴时,是何等模样?” 小山参托腮想了半响: “记不太真了。只恍惚记得她描完我的脸,携我踏遍青山。千山万水都为她让路,那时便觉她顶顶厉害。” 顿了顿,小山参才又补了一句: “她临走时像是说了什么,偏我记不清了。若能寻著她问明白。你知道她在哪吗?” 小山参的眼神当中也难得浮现出来了一丝期待只可惜,当梁画山听到这话之后,他也只是悲切的垂下了头,唉声嘆气: “若能寻得,何须等到今日。只可惜——“” 梁画山边是说著,边是从旁侧一虚抓,他掌心当中盪出层层墨色流波。 片刻之后,有幅画卷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將其打开,平铺在桌子上, 小山参垂头一看: “是她!没错,就是她!” 林江也跟著看去。 画上女子穿著身青衫,似正在海漫步般。 她生的美极,和旁人並非一个档次,眉目间柔和平静,漫步间天地生华。 “当年铁骑行过时,我尚且年轻,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独自应敌,在她死后,我便潜心修行,我觉得她定还有復生后手,可若是我寿元不够,就此死去,我便再也见不得她,也正是如此,我才破之而为点星。” 梁画山用手抚过眼前画卷,眼中满是留恋“画过山水,画出她的容顏,可终归感觉眉目间还是差些细节。我总想著,哪一天我的画活过来,叶师能从其中走出,再临人间,只可惜,等了这么多年,每日却只能在梦中了却此事。” 点星本就寿命长,梁画山又是现在明面上点星当中辈分最大的那一代。 只是林江確实没想到,这位点星大家竟会因为这些事情苦恼至此。 不管是梁画山还是离心光,这两人皆是为了“师父”所愁。 其心念大多数也牵掛於其中。 总有人在少年时分见到一抹惊艷,今生都难以忘却。 终是在调整了一会儿情绪之后,梁画山热切的看向了小山参: “神草君可愿隨我修行?你既是得了叶师的造化,便也算是她这一脉的修行弟子,若是隨我的话,我自会带著你登大道高峰。” 小山参闻言,先是侧头看了看林江。 林江笑著对小山参道:“凭心而为即可。” 现如今他的道行已经稳固,其实不太需要小山参再做参汤给他喝了。 若是小山参真有自己的打算,那林江也不可能拦著。 只是. 单论心念,林江自然还是希望小山参留在自己这边的。 小山参揪著衣襟穗子,她想了一会,才问:“你教人打架的?” “非也。”梁画山耐心道:“我教的是绘画之艺术,以丹青绘天地眾生,摹万物灵韵。” 小山参摇了摇脑袋,退后紧林江手指: “我听不太懂,我想当大侠,我想学功夫,我不跟著你。” “武夫”梁画山失笑望向林江,林江也是无奈的道: “这小傢伙当时在山上捡到了一页讲大侠的画册子,每日翻看还要我念批註,入迷得很。” 梁画山沉吟须臾: “真不学一学?” “不太想学—.—” “画画很有趣。” 小山参侧头看著林江,了好一会儿,才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小声道: “我想和林江待在一起。” 梁画山抚掌而嘆。 “这般的话,你倒也不用跟著我,只要每日抽些时间来我府邸修学书画即可。” 小山参想了想,终於还是压低声音,小声问:“画画真的很好玩吗?” “很有趣。” “那我可以来试试。”小山参道:“但不能耽误太久。” “好。” 京城当中找梁画山求学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梁画山虽然对他们態度尚可,但至今为止却从未收徒,有执者甚至跪在他门前许久,就为了拜入门下,也没能让他动心。 此刻竟是追著教个小山参。 让那些想拜师的人听见,怕不是会哭的昏天黑地。 谈妥这事,梁画山便是更热情了: “既是承接了叶师因缘,神草君也算是我晚辈,今日得见晚辈,心中甚是高兴,我於城中常去一家餐馆,不如宴请神草君和这位公子同去。” “可我尝不出咸淡”小山参嘟囊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看林江:“你多替我吃些。 林江笑著摸了摸小山参脑袋顶上叶子。 “尝不到味?应当是叶师漏画了舌苔。”梁画山想了想,“稍等。” 言罢之,他直接拿起根毛笔,在旁边墨台当中轻轻一点。 “还请神草君张下嘴。” 小山参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嘴张开了。 梁画山朝著小山参嘴中轻轻点,隨后小山参便是喷吧了一下嘴巴: “怪怪的。” 梁画山將青瓷盏推近些: “不如尝尝?” 小山参挠了挠头,但还是把杯子朝著自己面前拉了一下,隨后她扶著这杯子当成个大碗一样,就往自己嘴里灌。 刚刚喝了两口,小山参便是惊讶的放下了杯子: “!好奇怪!这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这叫味道。”梁画山笑道。 “味道?这就是味道?好奇怪,好奇怪。” 小山参开始闷著头来迴转:“林江林江!我能尝到味道的!我能尝出茶是茶了!” “看样子日后同我夺食的又会多一个人了。”林江笑著把小山参捧了起来:“小山参尝得到味道咯!” “快把我放下!快把我放下!” 小山参在那里叫唤。 等林江把小山参放回桌子上的时候,小山参又是恶狠狠的咬了林江一口。 等张开嘴之后,才朝这旁边吐了两下: “你不好吃!你是石头味!” “你这不是没咬动我吗?” 得了舌头之后,自然便可品佳肴美宴,梁画山家中没有雇上等的厨子,自然还是出去吃更好一些。 便是叫上了管家,带著林江两人离开。 林江也瞧见了之前接待自己的那个侍卫,那原本並无什么太多表情的护卫在瞧见自己家主子如此热情的款待这两位访客后,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平常来问访自己家主的皆是些达官贵人,何曾见过这般殷切相待? 这人到底是谁啊? 梁画山挑选的酒楼京中颇为有名的“天芳楼”,京中厄厨圣手皆聚於此,南煨北炙信手拈来。 京都食肆分三流:一重声色犬马量大管饱,二重铜钱落袋菜品贵气,三重厨艺上等唇齿留香,天芳楼正是那舌尖上的魁首。 往日时有宫娥拎著食盒碎步出入,倒是给宫中贵人带去过许多次好吃食。 主要是因为宫中御厨做的御膳象徵意义其实要大过实用意义,不少菜系上桌之时往往都是凉的,只为了图个吉祥,弄得好看,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 肯定要比寻常百姓家吃的好,又確实没这酒楼当中来的美味。 天芳楼三层木楼如叠蒸笼,底楼沸鼎般翻腾,牙牌官银桌上流,千百佳肴碗里送,不管是谁,只要是口馋,皆是可以入这层吃喝。 至二层,暖阁里商贾与紈各掩门扉,或是谈生意,又或单纯寻欢,谁又可得知? 独有三楼云台凌空挑出,八面朱阑尽收帝京烟雨。 梁画山租的就是第三层。 一层热闹,有不少人瞧见了梁画山,纷纷窃窃私语,却又没人敢上前,唯独有几个相熟的朝著这位点星大家微笑,梁画山也笑呵呵的回应。 正要顺楼而上,林江却也是感觉到了几缕目光朝著自己投来。 他下意识的侧头朝那边看,却发现有一桌普普通通的酒桌。 这酒桌上坐著一个书生和一个坤道,这组合非常少见。 而那个书生手中酒盏悬在半空,目光如鉤锁住林江衣角。 林江有点疑惑。 这人是谁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该怎么对付? 第148章 该怎么对付? “他是谁啊?总感觉瞧著眼熟。”坤道咬著筷子尖上的牛肉片,警见书生眼底的异色,便是忍不住问道。 书生只是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他什么都没说。 这里不能说话,会被梁画山听到。 方才锦衣公子跨入门槛时,他分明瞧见那身华服上粘著丝青无。 这无息是他书童门修行出来的道行,若是与之接触,或是沾染过其鲜血的,皆会被这缕气息黏上。 此无无害,反能滤浊清心,助益修行,时至一年过后,这团无息自然会烟消云散。 如此一来,哪怕是有人发现了这无息,一般也不会去管。 但书生很清楚,自打自己那位书童折在了苍松,如今还能沾著这的,必是凶手。 按照之前的消息推论,书生原以为该是王爷爪牙,不料竟是个生面孔。 生不生倒不打紧,要命的是此人竟与梁画山並肩而来! 梁画山是什么人? 点星啊! 瞧起来梁画山似乎还对这公子颇为友好! 这不就麻烦了吗? 自己如若是想报仇,那说不准就要和梁画山对上! 书生著指头数了数自己那几手本事,又想了想梁画山持笔绘出千里画卷的架势,两颗泪珠子啪嗒砸进油汪汪的酱肉。 急的坤道连忙就是一伸手,把书生面前的菜盘子给拿过来: “哭丧往別处哭去!这不糟蹋食物吗?” “这有什么糟蹋的?孤陋寡闻,圣贤泪能提鲜增味。” “你踏马是不是去了二里桥听人瞎讲了?” 坤道骂了两句,又是在那里吃吃喝喝起来,眼见著书生完全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是皱起眉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难得进京,该是好吃好喝好享受,倒看你演起闺怨戏了。” “那你快点吃,这地方不宜久留。” 虽狐疑,坤道还是风捲残云扫光桌上菜餚。 待吃完之后,她在桌子上放下了一整块银子,摆手表示不用找了,两人便是离开此处小二笑吟吟的將银子收好,放入了前台里面。 只是小二並未注意到,这块被放入了货台里面的银锭冒出了细胳膊细腿,其竟是左搂右抱起来两大块银子,趁著伙计们不注意,直接顺著货台当中向下一跳,一溜烟的就顺著青石板跑出去。 银子在街道的暗处左跑右绕,没用多长时间就来到了这京城当中一户大宅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七拐八绕钻进朱漆大门,蹦进厅时,坤道正蹺脚嗑瓜子。 眼见著银子跑了过来,坤道嘿嘿一笑,伸出手向下一摊,抱著两块小银子的大银子就扑进她掌心。 她伸出手,就像是摸宠物一样的摸了摸银子的脑袋瓜,脸上露出了些许陶醉的笑容: “小银儿,小银儿,多带崽子来,多带崽子来。” 几声如同唱歌般的轻唤下,银子的四肢便是这般消失了。 坤道把银子放在了口袋里,很是高兴。 “道长这手段倒是独特。” 坐在坤道对面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穿一身常服,然而其不管从那板直的坐立姿態,还是藏在桌下生满老茧的掌心,都可表明出这人是个练家子。 他是兵部的郎中,复姓公羊,名伟,也是大將军在京城当中的几个手下之一。 属江南军一脉,在京中官位不算太高,但也却足够说得上话。 “雕虫小技罢了。”坤道却是满不在乎,“羊伟郎中不会查我这小案子吧。” “我姓公羊。”公羊伟脸黑了。 “哦。” 公羊伟多瞧了两眼坤道。 这坤道虽生的不错,长得漂亮,可终究不上是个良善人,其修行坑蒙拐骗,最擅长编一口胡话以及那口说之术。 都说京中二里桥上打快板的那几位乃是口说之术中的行家,但公羊伟却是很清楚,那几位都是稳妥的生意人,靠的是自己本事挣来钱財。 这人却是能靠一张嘴把命骗没。 公羊伟不喜欢这样的人,他是武夫出身,全身上下都是没多少里胡哨的东西,对於这种光靠一张嘴的修士,他一贯都是当那群文臣对待。 他不喜欢文臣,也不喜欢下九流,眼前这女人把这两项都占了,他便更不喜欢了。 便是转而看向书生: “你是说,你瞧见了一个俊朗的公子,他是当时杀了你书童的那人,结果他现在和梁画山混在了一起?” “是。” 书生点头。 “你看看他长得是不是这样。” 公羊伟他从怀中抖开捲轴,递到了这书生面前。 书生將画轴接过来,仔细一看,隨后连连点头: “正是此人。” “麻烦大了。” “什么意思?” “这人道行—恐怕在点星伯仲。” “?”” 书生的表情慢慢僵住了。 点星? “將军原要敲打刑部,却没想到大理寺找了外遣。”公羊伟目光扫过二人:“外遣两人,一人是这位坤道的师兄,奇门杯酒玄,另一人便是这位公子,唤作朱大。” 坤道皱著眉头盯著画像。 “我师兄也在京城?” “是,前些日子他和朱大一併来到了京城之內,现在和朱大住在一起,应当是朱大的门客。” “朱大————朱大————”坤道念了两句名字,脸色生了些变化,“我就说眼熟!你还记得这人吗?” 书生眉凝思。 有点想不起来了。 “白山,白山!你什么记性啊!”坤道又是骂道。 在记忆深处翻检半响,忽而眸光微亮: “我想起来了!白山县,林家林江!” 他想起了白山县,想起了那遭失败的调虎离山。 当初坤道在白山县诱战玄,好让朱明远暗中潜入林家。 谁料朱明远意外殞命。 后来將军把此事转交他人后,书生和坤道便未再深究。 现在回头看,朱明远大概就是被林江给杀了的。 “林江?林家?” 公羊伟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也是微微一愣,他皱著眉头回忆了一会,倒吸凉气: “林生风的林家?” “是。” “怪不得—·怪不得——”公羊伟忍不住喃喃自语。 坤道眉峰陡立:“当日你们说林江未入道途,如今却道有点星修为,其间悬殊岂止天地?” 见二人沉默,坤道更是不满: “我为了加入你们,可是和我最亲爱的师兄成了生死大敌!你们可莫不能再谁我。” “你加入我们,不就是为了得助力,对付你师兄吗?”书生忍不住道。 “那能一样吗?”坤道挺著胸反驳书生与公羊伟对视一眼,低声道: “林生风昔年在京得遇仙缘,具体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据说“许是登仙之术。” 坤道越听眸子瞪的越大。 登仙妙法! 若是之前坤道听了这番话,只会笑有人瞎逛。 可.. 如果这林少爷真有点星的手段。 那这確实足以被称之为“登仙”之术。 “如何確认是点星?” 公羊伟沉声:“他使邪异手段逼退周参將。” 见坤道眉,补道:“周参將有点星的手段。” “参將”不过虚衔,非军中献策之土,皆为大將军招揽的江湖高人。 虽说书生也知道,这些人的点星境界並不稳固,但点星毕竟是点星,那些参將打他的话,肯定是一打一个准。 他竟然被打退了! “林江与玄联手?” “周参將称仅林江一人所为。玄只在后面瞧著。” “周参將现在情况如何?” “受伤了,他被啃了两口,又被离大人打了一顿,已经离开京城,去附近镇子里面养伤了。” “?”” 书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被被啃了两口?又被离大人打了?” “这公子修行的法门应当和吞食有关,周参將被咬去了两口道行,不过此刻他伤的还不重。但.....“ 公羊伟嘆息了一声: “刑部派了离大人养女江浸月,周参將险些误杀,自然触怒离大人。” “真乱套。”坤道摇了摇头,“你们京城人都这么勾心斗角吗?” “文臣经常这样,不利索也不痛快,全是弯弯绕绕的手段,很噁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书生问。 屋內陷入死寂。 是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之前制定的计划上来说,他们肯定是要想方设法从林江身上把那个登仙秘法取来的。 但现在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打不过。 林江疑似点星,现在他还和正儿八经的点星梁画山有著不清不楚的关係。 上哪打去? 除非大將军遣来手下八重天的校尉,否则是不可能正面压住林江。 更何况. 就算真把那位八重天的大人给叫来,他们难道还能在京城內动手不成? 这可是京城! 天子脚下,万城之宗! 然纵使调来,天子脚下岂容修士斗法?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京城自然能容得住。 可真要是点星在城內大打出手— 京城墙壁还尚且没混合钢土,自然是扛不住法门乱撞。 若坍了城墙损了天家顏面,那些素来中立的那三位便要出手了。 譬如.· 大兴唯一的九重天,国师。 三人望天。 只觉荆棘蔽道,竟是寻不到半分出路。 “这事——·须稟大將军定夺。” 公羊伟终归还是把这事往上推了。 要他直面点星? 他可不干。 而那书生也是悠悠长嘆了一声。 他脑海当中浮现出了书童的脸,那书童似乎正朝他露出阳光明媚的笑容。 书生仰头长嘆: “唉,谁知杀你的竟是点星,想来我是没法为你报仇了。” 公羊伟前去通报,其他两人便是在这里等,一灶香之后,公羊伟便回来。 “怎么样?” 听书生问话,公羊伟幽幽长嘆: “將军让咱们继续盯著这位林少爷,收集情报。” 书生沉默了许久,长嘆一声。 说起来简单。 这事做要怎么做啊? “其实大將军还说了句话。”公羊伟忽然道。 “什么话?” “大將军说,京城当中有些棋要用坏了,不如发挥发挥余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泼妇 第149章 泼妇 昨日赴完宴席后,这两日便没什么大事。 他与梁画山谈定,每两日小山参须去府上习画一天。 梁画山总吹嘘作画之妙,可小山参仍提不起兴致,只觉得这位看起来很年轻但声音很老的画师怪可怜。 而林江也暂时没去寻找孙忠。 刑部郎中伤势未愈,红契未签,林江自然也没藉口直接去找孙忠。 他倒是也不著急。 铁皮子说孙忠如今仍僵著身子下床,勉强处理事务,颇有半死不活之態。 还是等他再休养休养吧。 晚间时分,宋厨娘又哼著小曲飘进院子,头顶菜刀叮噹响,手脚麻利整治三荤两素並鲜鱼豆腐汤。 这两日她发现林江与玄食量惊人,备的米麵都多添了两成。 而这次加入吃饭大军的还有个小山参,这小傢伙虽然吃的不多,但每样菜都要尝一尝,吃到肚子里之后皆是会用些奇怪的描述来讲自己的感觉。 “这个麻麻的,这个热热的,这个好脆,脆了又有些汁水。” 没吃多少东西小山参就吃不动了,便是原地坐下拍著肚子。 小山参吃饭同吃妖丹极其相似,每一次吃完之后其身体周围都会溢出一些无息,这饭菜的三四成会被她消化掉,剩下的则是散於四方。 吃饭菜时,宋厨娘就在天上飘著,她就像是个小姑娘趴在草蓆子上一样,身体平躺在空中,两只腿向后翘,双手在自己的脸上,嘿嘿的笑。 连脑袋上的那把菜刀都跟著晃。 她顶爱看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尤其是在吃自己做的菜的时候。 酒足饭饱之后,宋厨娘又开始收拾厨具。 “几位爷都是生意人?”宋厨娘抱著这些贴著符的厨具,忽得问了句。 林江闻言,道:“家中確有些买卖。宋姑娘如何瞧出?” “寻常人家可吃不起顿顿荤腥,”宋厨娘搁好厨具瓣著手指细数:“猪羊鸡鱼轮著来,隔三差五还能弄些典当行的牛羊肉,爷家定是做大买卖的。” 京城和別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有专门的典当行卖牛羊肉,並不违法。 “小本生意,图个温饱罢了。” 似乎是因为猜对了林江的家世,宋厨娘又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年纪確实不算太大,还有著顽童的心念,就像是猜字谜那样,猜对了便会很开心。 林江顺势问道: “宋姑娘。” “嗯?” “你之前在那宅子之中时可见过柳凝?” “柳夫人?!” 宋厨娘在听到了这个名字之后,脸色瞬间就变得极其惨白了起来。 林江甚至都能看到,宋厨娘半透明身影忽明忽暗。 “我我她每次都会带许多人来,到处砸东西,一直在闹——— 宋厨娘垂著脑袋,甚至都不怎么敢看林江的眼睛林江也能瞧得出来,宋厨娘非常害怕。 显然那位柳夫人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我接下来打算把那户房子买下。” 林江又是忽然道。 “软?” 本还一心彆扭的宋厨娘微微一愣: “房子?哪户房子?” “你现在住的那户。” “真——真的?!” “可是了不少的银子呢。” 宋厨娘脸上很清晰的浮现出来了明显的喜悦。 林江能看得出来,宋厨娘似乎是想要压住心中的兴奋,可那小姑娘却又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喜得难以言喻。 “那以后老爷便是我真的老爷了。” “你还是叫我公子吧,老爷这词听著有些怪怪的。”林江道:“我感觉我还挺年轻的。” “好的,公子。” 宋厨娘突然住围裙角,脸上露出了相当紧张的表情: “可公子买了那宅子,柳夫人定要闹上门!她可凶了!” “能凶成什么样?” “会带著很多很多的手下!”宋厨娘做出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她会一边尖叫,一边让自己的手下去砸东西,那嗓音都快赶得上戏班子的旦了。” 林江眼前顿时浮现提著裙摆蹦跳咒骂的妇人,后头跟著群牙黑影。 “听起来確实很凶。” “是啊。”宋厨娘缩了缩脖子:“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没事的。”林江笑了起来:“我就买个房子而已,找我什么麻烦啊。” 又过了两日,暂且没什么事情。 林江也终是抽出了一些时间,能在这京城当中好好溜达溜达。 第一日陈大酱和玄都跟著他逛,第二日陈大酱去备菜,没有一起跟著,等到了第三日,玄因为吃了太多厨娘的美宴,又多喝了好几杯酒,白天没能爬起来,林江便没叫醒他。 正巧这日要送小山参去梁府,单独行动也好。 门轴哎呀转开,却忽然乌压压人影堵著巷口。 小山参不由得从林江的袖口当中探出头来,她扫过眼前这一圈人,感慨一声: “哇,好多人啊。” 林江打眼一瞧,人確实不少。 一个女人,带著一群男人。 为首的那个女人面相,林江总觉得自己大抵是见过的,柿饼脸鼓著两腮,额头横阔似门板,偏生下巴很尖,往外突出来。 只觉得瞧起来就不怎么好对付。 但这人是谁啊? “林江林江,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小山参问。 林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都没见过他们。 月“哦,那他们一定是找错了。” “我觉得应该是找错了。” 林江和袖口小山参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著,眼前的女人遭了无视,更是气愤不已: “你是朱大?” “我是朱大?”林江用疑问句回答了疑问句。 “?”本来气势汹汹的女人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懵了,“你——你不是朱大?” “我不姓朱。”林江非常诚恳的摇了摇头。 他確实不姓朱。 “那你知道朱大在哪吗?”女人皱起了眉头。 “那个朱大?” “买了那个房子的朱大。”女人伸手指了一下街道旁边的大宅子:“我问了房牙,他说朱大就住在这栋房子旁边。” “哦,这栋房子啊。”林江瞧了女人两眼:“你是柳凝?” “你认识我?”女人挑了挑眼眉,又点了点头:“也是,你应该认识我,京城的人都该认识我!” 说这话的时候,这女人胸也挺了起来。 很自豪。 “是啊,我听了好多你的事情了。”林江感慨了一声:“你说买这个房子的朱大的话,我就是这个朱大。” 柳凝在听了林江的话之后,明显陷入了片刻的思考当中。 她的脑子好像稍微有点过载了。 思考,沉吟,大半天之后,柳凝勃然大怒! “你消遣老娘?!” “其实我没那个意思。”林江很无奈。 他確实不是朱大,是林江, “你肯定就是有这个意思!”柳凝直接一挥手:“京城当中谁不知道这房子怎么回事!仗著帮了那死鬼一点小忙就打算用这么点银子入手房子?做你妈的美梦!” “我救了他的命,应该也不算是小忙吧。”林江挠了挠头,问道。 柳凝明显是说不过林江,便是突然发出茶壶烧沸般的尖啸: “我告诉你,不许买这个房子!” “啊?”林江开始挠头:“那你回去和郎中说啊,你们两个的財產不想卖可以商量, 我现在还没签房契呢。” 柳凝的脸更红了,脑袋顶上都快冒烟了。 肯定不是羞的,应该是气的。 林江不太理解,自己好像只是在正常的讲道理吧。 “给我打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头,柳凝竟然一挥手,喊道。 她背后几个正在充气势的家丁面面相起来。 其中为首的那个小心凑到了柳凝身边: “夫人,人家毕竟救了老爷,而且好像还是大理寺外聘!” 您让我们几个上? 我们打得过吗? 大理寺外聘没一个不是硬茬的,自己家夫人是不是平日闹事闹的脑子不好使了啊。 只可惜柳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下的意思。 大理寺外聘? 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些江湖草莽来到京城之后偶尔会去找大理寺,他们会在大理寺中谋个外聘的职位。 一般都有些本领。 但能有多大的本领? 大部分的外聘能有个四重天就不错了,顶多也就是个五重天吧! 五重天算个锤子!又不是点星! 她爹府上三个五重天教头正吃閒饭呢! 还有个六重天的! 怕他做甚! 在她的耳朵里面,什么所谓大理寺的“外聘”,和她自己的手下没什么区別。 三品大官才是大! “养你们不如养狗!” 这些汉子顿时化作被火钳戳屁股的驴,磨蹭著挪向林江。 林江眨巴了两下眼睛。 还真和其他人说的差不多。 骄横的有些蠢。 眼见著这群家丁一脸视死如归的朝著自己走来,林江也不由得开始搓起了手来。 “真要打?” “就要打!” “你肯定会后悔的。” 柳夫人指著林江:“打!” 林江点点头:“好。” 他就这么直接走到了柳凝面前,用非常非常小的力气抽了柳凝一巴掌。 给柳凝抽了两三个旋。 林江瞧著地面上正在吐牙的柳凝,嘆道: “京城不好杀人,就抽你一巴掌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尚书 第150章 尚书 柳凝趴在地上,有点疑惑。 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怎会平白挨了耳光? 什么时候? 为啥自己没看见? 明明带著七八个护院,怎就让这人近了身? 柳凝思绪乱得如同一团麻,竟是缩在地上,颤颤巍巍。 她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半张脸已经被抽的肿了起来,牙都被打出去了好几颗。 强烈的疼痛感自半边脑子传来,一张嘴便只能是倒吸冷气。 疼的要命。 这还是林江儘量放轻了自己力气的情况。 林江是真害怕稍微用点力气直接把柳凝脑袋给打爆了。 “小姐!” 那边家丁们突然连滚带爬扑將过来,林江刚抬起胳膊,最前头的护院便如遭雷击般跌坐在地,扯著嗓子嚎: “小姐!我们打不过啊!” 林江嘴角抽了抽,指尖还悬在半空。 这几位家丁打架本领行不行他不知道,演戏的本领肯定是挺厉害的。 他环看了一圈四周: “你们还继续吗?” “你小子別得意!你伤了吏部尚书的千金!別以为尚书大人会放过你!” 有个年轻的家丁高声喊著,一边喊著,一边义愤填膺的往后退,將眾人护至身前。 其他人见他这般,也是一脸的毅然决然,一副要和林江拼命的模样。 开始往后退。 林江才往左挪半步,人群便潮水般右涌;待他转个方向,那乌决决一片又惊叫著往反方向溃散。 逃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倒在了地面上,撕心裂肺的大喊: “不行了!杀人了!” 给林江看笑了。 不是,你带的这都是什么狗腿子啊? 你出门时不应该至少带几个忠心的贴身护院吗? 这都是什么人中奇才啊? 小山参瞧见了这副场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由衷讚嘆的看向林江: “林江林江,难不成你武功更上一层楼?没碰到他们,就能把他们给赶跑!” 林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就是陈大酱去菜市场买菜了,真要是让他看到了这群护院,怕是要教他们护院二字怎么写。 他蹲下身,正对上柳凝涕泪横流的脸: “我说了你会后悔吧?” 柳凝话说不出来,只能连连向后退,流著眼泪。 林江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染血的碎牙,用绸帕裹成个精巧包袱塞进她掌心: “我帮你把你牙收拾好,你看我多好啊,到时候你去医馆把牙镶上,又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又从怀里摸出银锭晃了晃: “这些银子应该够你医药费了,乖啊。 柳凝看著牙,又看了看银子,平生欺男霸女的威风早化作了满腔屈: 今日被打了巴掌之后,如果对方就那么拂袖离去,或者是嘲笑她不自量力,柳凝恐怕还会是一心的怒火,恨不得想方设法活撕了这人。 可林江却是这样一副態度! 分明是甩完耳光又给怡,比当眾羞辱更教人难堪。 有一种由衷的、被人瞧不起的感觉。 遥遥之间,柳凝只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经年之前。 似乎变成了那个冒著鼻涕泡的小女孩,被父亲用竹条抽。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仰起头,放声的痛哭。 而柳凝现在脸上肿了,嘴里缺牙,一哭起来更是牵动了脸上的神经,让她更加疼痛难忍。 又哭又疼,又疼又哭,眼泪都没有多少,最后只剩下了干豪。 偏她还要扯著嗓子干豪,那声调活像钝刀刮猪皮,刺得林江耳膜突突直跳。 小山参大惊失色的捂住了耳朵: “好吵好吵!难不成是狮吼功!可为何这般不威风?” 小山参还以为是柳凝发动了攻击。 “那我先走了。” 林江起了身,捂著耳,直接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地面上的柳凝越喊声越大。 几个家丁硬著头皮去,反被血污尘灰滚成泥壳的柳凝甩了个翅超。 这千金索性瘫在地上撒泼打滚,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唬得眾人只敢蹲成个圈乾瞪眼。 待那魔音终於淡在风里,小山参才终於把手放下。 “当真嚇人。” “是啊。” 林江也是由衷感慨了一声。 珠子才顺著林江袖口当中探出了半个身子: “老弟,刚才你可真嚇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打算把那姑娘打死呢。” “啊?”林江疑惑不解:“我瞧著这般凶残?” 珠子:“...—“ 老虎袍子前两天才刚刚把自己肚子里面吃下的那些山贼全都消化完了,你问我你杀心有没有那么重? “京中有人要搞她家,我现在收拾她倒是无所谓,真要是给她杀了,反倒是会惹一身麻烦。更何况她只是登门闹事而已,教训教训就得了。”林江这事还是看的很明白的:“而且—当时郭掌柜说过,京城中不能杀人,我不认为那是隨口说的。” “那確实不是隨口说的。”珠子道。 “劳烦珠子老哥讲讲。” 珠子也是不藏著,滔滔不绝就讲了起来: “京城宫中有共计三位不入世的大能,乃是两个八重天和一位九重天。九重天为国师,修行道妙仙法,可登云摘星,剪下一片朝阳映入灯笼,当世无敌;而这两位八重天一位是文祖,研学经书,是天下读书人的道祖,口中可生莲;第二位则是修行律法之术,为大兴监修法令,京城当中不可隨意杀人的原因便是他。” “能讲的简便些吗?”林江忍不住打断了珠子。 “老弟你是不是也嫌我墨跡?当时赵爷就是嫌我墨跡,总觉得我一开口说话便是多。” 林江盯著珠子。 珠子有点尷尬,轻咳了一声,继续道: “法修门祖姓李,叫李正,在皇城通天碑上写下法令三百六十五令,若是在城中犯事,便会在通天石碑上记上一笔,而越是严重的事情,便会在通天碑上记得更重。当街杀人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一般人,甚至不必六扇门出马,光凭通天碑之威,便会直接在杀人之后入公堂,叫狗头给斩了头;像是老弟你这般大本事的,狗头侧自然是斩不动,但名字也会被记到李正法录上。 “他日遇到李正,他翻著簿子念你名字时,你浑身道行能凭空折半。” 哪怕是林江让珠子简单去说,但珠子依旧碎碎念了好多话。 不过林江也算是搞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法门確实厉害。 有这般法门在,京城当中那些大能耐之人哪怕是心中有不满,也自然不会隨意动手。 给自己平添一道弱点,终归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京中就没有误判误杀之事吗?” 林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自然还是有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京中不少人有坏心思,便是钻破脑袋想各种方法,有些去弄来了偿子手专门杀人许可的腰牌,有人则是用替命符暂时將自己命格和他人换掉,还有人专门挖出了地室,在里面放上隔绝探索的法门,这样便可以在地室当中处以私刑。” “合著一身的聪明劲儿全都用在了寻思如何杀人上。” “是啊,有些人就是为了杀人而想尽手段。” 將这插曲拋之脑后,林江便是沿著记忆继续顺利前进。 不许多时就到了梁画山府邸,门房老远瞧见他便哈腰引路,等到了梁画山常待的那处地方,发现对方已经在那边等著了。 “公子,路上可顺遂?” 梁画山眼见著林江来晚了些,便也是问了句。 “路上遇到了个孩童闹著耍罢了。” “这般尚未长大的孩子最是缠人。” “是啊。” 林江袖口的小山参直疑惑著。 方才那泼天泼地的分明是个疯婆娘,哪来的孩童要闹? 更部柳府,近日仍是忙忙碌碌, 对下人们来说,每日皆是一样。 鸡鸣三遍时洒扫庭除,月上柳梢时还在熨烫朝服,日復一日连影子的倾斜都像是照著尺子量过。 只不过对於这柳府上面的人来说,早已是山雨欲来城欲摧。 今日正厅中,柳老爷正在迎接位来自兵部的客人。 “柳大人,御史台参您的摺子都成山了。” 公羊伟压低声音对眼前的老头道。 这老头脸色阴沉,侧目警了眼公羊伟: “老夫还没到耳聋眼的地步。公羊大人今日来寻我,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说这些閒话吧。” “確实不是。”公羊伟笑道:“我想柳大人应该也知道,风鰲山没了之后,若是再想从將军那边得些资源,怕是有些困难,但將军心善,若是您愿意做些差事,將军自然愿意既往不咎。” 柳尚书皱起了眉头。 这话说的好听,可帮將军做事却总归没那么容易。 有时候需要心思,有时候说不定会把命搭在里面。 还没等柳尚书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柳府的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柳尚书微微一皱眉头,他也没管公羊伟,直接便是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很快他便到了门外,只见院子当中自己手下一大群家丁正抬著个猪头回来。 仔细一看, 哪里是猪头啊! 分明是自己女儿! 柳尚书一下子就懵了, 这是谁打的自己闺女啊! 第一百五十章 谁让你是为父的掌上明珠 第151章 谁让你是为父的掌上明珠 “闺女?谁伤的你?” 柳尚书疾步上前急问,柳凝抽嘻著要开口,却因唇齿伤势过重,吐字含混不清。 嘰里咕嚕说了半天,柳尚书基本上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隨行家僕代为稟告: “有个人曾救过姑爷,姑爷欲將那户宅子低价卖出。小姐带我等前去理论,那混帐竟动手打了小姐!” “你们竟不拦著?”柳尚书勃然大怒。 “小的们拼死阻拦了!”家僕捲袖露出,甚至还把自己的衣服掀了起来。 赫然一片青紫。 柳尚书瞧了一眼。 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闺女都被打成了这般模样,你身上就伤了这么一小块,还好意思和我说? 此刻无心理会这群废物,是皱著眉头品著朱大这个名字。 没听过。 是京城当中哪家势力的手下? 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对付自己女儿,难不成·—— 是朝中哪位老朋友搞的鬼? 柳尚书额头已经开始通通直跳了。 旁听的公羊伟忽然,眉峰微颤: “尚书,下官知晓此人。” “他是谁?”柳尚书立刻问。 公羊伟拉了拉柳尚书,柳尚书皱著眉头跟著公羊伟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我这次来寻尚书,便是因为这人。”公羊伟道:“此人乃將军眼中钉。若大人愿与將军联手对付此人,將军自然会帮您。” 公羊伟压低声音,语气谦和。 “將军要动他?何等人物?” 柳尚书问。 公羊伟想了想,很认真的道:“此人假名朱大,真名林江,在京中无根基,是个外乡人。” “.就这么点消息?” “就这么点消息。”公羊伟很直白。 当然不会说太多的信息出来,如果说的太明白,让柳尚书知道林江的本领,这柳尚书生了退意,岂不是起不到投石问路的效果了? “您仔细考虑考虑,到时候可以给我个答覆,將军静候佳音。”公羊伟又是毕恭毕敬的同柳尚书道,隨后才转身从院子当中离开。 柳尚书目送那道身影转过影壁,半句话不说,等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他才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皱著眉头想了许久。 “爹,我疼—” 柳凝话都含糊不清,肿胀唇间漏出的鸣咽裹著血沫。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副態度? 幼时她在外面受了欺侮,父亲总会领著人登门討说法,待风风火火折腾完回来,这口气便算替她出了。 及至年岁稍长,父亲公务日益繁忙,索性让她带著家丁自行撑场面。纵使真闹出乱子,只要柳凝亮出吏部尚书千金的身份,再大的风波也能消弹无形。 毕竟手握调遣官员之权,京城地界任谁都要卖三分薄面。 可此刻父亲坐在石椅上沉默的时间,比这些年处理过的所有麻烦加起来都长。 柳尚书却也是不得不多深思熟虑一番。 往日女儿在外生事,他总会先查清对方底细:若是寒门白身便直接处置,碰上有些门第的官员则韩旋压制。 二十余载官海浮沉竟无棘手之事,然而这次,他却觉得有点麻烦。 因为对方是將军要他处理的人。 能作为大將军的“眼中钉”,自非寻常角色。 公羊伟方才言语间刻意模糊关窍,分明存看祸水东引的心思。 柳尚书冷声召来隨行僕役细问情由。 家丁附耳低语间,柳尚书眉心沟壑愈深。 大理寺外遣。 五重天?六重天? 约莫是后者,且必怀点星秘技,若非棘手至此,大將军怎会遣公羊伟登门。 如今自己在朝中举步维艰,能动用的势力捉襟见肘,要对付六重天高手实在勉强这桩差事接是不接? 柳尚书闭上眼睛,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了自己的宅院,也浮现出了藏在宅院下方的那几箱金银財宝。 照此情形,全身而退怕是痴想,项上头颅迟早难保。 忽然出现在京中的“林江”没办法保护住他在朝廷当中的地位,但大將军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如此一来,心中便已经有了决断。 再睁眼时已换了副慈父模样,指尖轻颤抚过女儿鬢角: “凝儿怎伤成这样?为父心如刀绞,定要替你討个公道!” 柳凝眸中绽出喜色。 虽不知父亲方才为何沉吟良久,但既得这句承诺,便如同吞了定心丸。 “爹爹最疼女儿了!” “谁让你是为父的掌上明珠。” 柳凝仍是像个小姑娘一样,撒娇般的道。 柳尚书摸了摸柳凝的额头,他的喉咙当中发出了一丝难以言传的嘆息。 柳凝觉这声音像浸了陈年苦药,偏她又辨不出滋味。 但她很快就把这思绪拋之脑后。 凡是自己解决不了的,自己父亲定是都能解决,她也就无需再操心。 “你们几个先扶著小姐去治病。” 家丁们换著柳凝退出庭院,柳尚书则是径直穿过月洞门。 绕过雕游廊,忽见假山石隙间探出半角凉亭。 此处清雅,正適合人赏。 柳尚书左右看看,忽然发现了不远处那凉亭当中出了些异常。 本该清幽的歇脚处,此刻竟有白綾悬著双绣鞋当空晃悠。 绣鞋盪在半空当中,隨著风飘悠悠。 柳尚书脸黑了。 他三步並作两步走到了这亭子里,仰头一看。 只见有一个面色惨白的消瘦女人正把白綾在亭子的上樑,而她自己则是吊在上面, 隨穿堂风晃出吱呀响动。 连舌头都吐了出来,眼晴也跟著往外冒。 柳尚书拍了拍她: “我有事情找你。” 这上吊的女人完全没说话,只是隨著他的拍打左右摇晃。 “別在这装死了,赶紧下来。” 听到这句话,这被吊著的女人才终於眨了眨眼: “呀,尚书,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柳尚书原本就很黑的脸色,现在更像是煤炭一样了。 他觉得这女人一定是在闹自己。 女人又顺著这樑上来回晃了两下,而后,她陷入了片刻尷尬: “尚书大人。” “有话直说。” “我吊的有点久了,下不来了,您能扶我一下吗?” 柳尚书闭上眼睛。 他至今想不通当年为何鬼迷心窍收留这怪人。 半柱香后,两个壮实家丁架著柳芳月落地。 待她在石凳坐定,还仰著脖子痴望悬空的白綾: “何时能真吊死便好了。” 柳尚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女人也姓柳,叫柳芳月,两人虽然姓氏相同,但仅仅只是相同罢了,没有什么特別的关係。 而这也是他最厉害的一位门客,足有六重天的道行。 柳芳月身体欠佳,修行的自然不是武夫那般手段,但其方术却更是强盛, 乃是走阴之术! 这是一门集合了“算、咒、开摊、阴行”多种手段的门道,修行之人越接近死亡,这道行便是越强。 柳芳月自幼就半死不活,成年之后更甚,至今修行小五十年,身体状况更是正適合这法门。 又因为这法门特殊,她瞧起来像是二十岁。 正常只有到了点星才能控制外貌长相。 不过柳尚书却不怎么喜欢这女人。 这女人实在是太过古怪,一心向死而求道,想要破点星门槛,久而久之便是性子古怪,总是在想方设法自杀,或是喝毒药,或是就这么上吊。 然而因为她功法的特性,她终归是死不了的,又不敢去招惹点星,如果点星打她的话,肯定能把她打的魂飞魄散,那样就真的死了。 她向死而生,又不想真死。 “大人今日何事” 柳芳月用柔和的声音询问柳尚书,柳尚书便是道: “小女叫人打了。” “真的呀,太好了。” 柳芳月双手一合,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早该有人治治那跋扈丫头,成日在外惹是生非,我实在是不太喜欢,今日她被打了,好事啊。” “確实。”柳尚书並没有反驳。 柳芳月又眨了眨眼睛: “大人要我以牙还牙?” “想些办法吧。” “京城內那可不让杀人。” “给他个教训就好了。”柳尚书其实摸不准大將军的棋路,他也得投石问路。 用这疯女人试水正合適。 成了是好事,折了也不心疼。 柳芳月仔细地瞧著柳尚书看了两眼: “我总感觉您话里有话。” “肯定是你想太多,我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这样也好,我帮您试试,万一我真被人打死了呢?倒是好事。” 说到这里时,柳芳月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別样的潮红。 柳尚书立刻便厌恶的向后退了两步。 “您要对付的这人在什么地方?” “地址你去问家丁吧,他们会告诉你。” “有名字吗?” “假名朱大,真名林江。” “感觉两个名字都像是假的。” “应该不会。” “生辰呢?” “这便不晓得了。” “贴身物件?” “也是没的。” “这样很不好做啊。”柳芳月嘆息,“各类东西一问三不知,我大多数手段都被折了个七七八八,本领恐怕难发挥出来。” “那就用些简单的法门吧。”柳尚书道:“先试探试探。” “这般的话。”柳芳月寻思了:“那尚书你可得等两天了,我得先去接触一下这人, 摸些线索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桥下「女尸」 第152章 桥下“女尸” 了些时间,林江把小山参送到了梁府。 见小山参过来,梁画山非常开心,他准备了葫芦和拨楞鼓,像是在对自家孩子。 不过小山参不买帐: “我又不是小孩!你家就没有小孩吗?!” “我儿子已经死了。孙子也死了。曾孙子不和我过,应当是没有小孩。”梁画山笑道。 小山参不说话了。 只觉得这画手更可怜了。 梁画山与小山参教学未启,林江打算告辞离开。 见其动作,梁画山相询: “公子不在寒舍稍待?” “梁大家照拂神草君足矣。”林江笑道:“难得入京月余,倒未赏过帝闕风华。” “確该好生游歷,万朝之都,天子脚下,值得一看的东西是许多的。” 梁画山深以为然,而后他又稍想了想,从桌上拿出几张宣纸: “公子还请先把这个收下。” “这是什么?” “外头用的宣纸不顺手,就自己备了些。”梁画山笑著解释道:“其最主要的功能还是在连信,若是我教完了神草君,纸上自会浮现书画提醒。” “谢过梁大家。” 林江把这些宣纸收到了袋子中。 眼见著林江要离开,小山参明显陷入了喘不安当中: “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只要神草君一学完画,我马上就回来。” “可一定要说好了,千万不能让我久等。” “这是自然,我怎么可能捨得让神草君一个人独呆著呢?” 在笑著和小山参说完这些话之后,林江这才和梁画山行礼告辞,从梁府大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一日的京都之旅了。 京城极大,比林江以前去过的所有城市都大,纵贯南北的朱雀大道可容十二驾並驰, 环抱中央皇宫的八条御街皆以青石铺就。 沿街重楼飞间,胡商经营的蔷薇水阁与毯庄比邻,教坊司琴瑟声常伴卦摊铜铃响,街边可闻摊铺香,路边常有顺耳曲,城中喜唱歌的多,不管是那铺子商人,还是闺中小姐, 说来皆是似如唱。 可能是某种风气。 整个城市实在是太大了,林江估计著自己要是按照閒逛的速度乱转,恐怕得个把月才能把整个城市逛完。 前两日他一直在往北走,这日转过茶马司,忽闻潺潺水声。 竟有条丈许宽的清溪穿街而过, 忆起入城前曾见护城河支流穿墙而入,想来工部匠人凿渠引水,弄了这么些溪流。 溪面尚阔,三两画舫轻舟逐波而行,石拱桥头乌决决挤满看客。 隱约之间,林江听到了些许喧杂声: “今儿个跟各位老少爷们儿嶗个实在话,论起做人啊,我向来是顶个!” “,您这脸皮够瓷实啊?” 仰头朝著桥上一看,两个身穿著大褂的男人正在讲对口相声。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皆是穿著並不怎么得体的大褂,上面还缝绣著布丁。 林江仰首望去,一高一矮两个布衣艺人踞坐桥栏林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丝惊喜。 眼前这对活宝倒稀奇。 现如今大兴的梨园当中大多数还都是唱戏的戏子,偶尔能瞧见几个说书先生。 可说书先生毕竟和相声並不相同,前者似如这个年代的小说作家,后者则更短小轻快,口头上的本事也要求的更多。 林江在旁边驻足下听了一会。 这两人的基本功明显是相当浑厚的,每一句话都能够展示出来相当浑厚的语言功底。 只可惜这段子相对老套,贴合京城生活却並不怎么贴合林江,许多东西林江都完全听不出来笑点,只可惜的摇了摇头。 正打算上桥给这几位投点铜钱,忽得听见桥下竟传来了一声惊声尖叫。 林江循声望去,岸边老妇抖若筛糠,青帕捂嘴指著河道。 但见素衣女子面朝下浮沉,乌髮水草般散在碧波间。 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整个人趴在水中一动不动。 看起来像是睡著,实际上说不准是死了。 眼见著这女人顺著水波漂流,身体直接卡到了河床的一半,便是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路上眾人皆是满脸畏惧,没一个人敢靠近, 林江眨眨眼。 其他人看不出来,他却能清晰的看出来,这漂浮在水中的女人,脑袋顶上正盘踞著一块硕大的“蓝色”。 而且这蓝色还是指向自己的。 蓝色代表著思考,看这个量还是精气十足。 应该是没死。 这女人有事找自己? 林江心头有些疑惑,於是他在周围搜寻了一圈,拿了一根树枝。 开始用树枝戳这个女人。 戳了好几下之后,这女人才终於动弹了一下。 她艰难地顺著水中抬起了头,转而看向了林江的方向。 “你好。” “你好。” 女人看了一眼林江手中的木枝: “戳得可尽兴?” “我看看你是不是还活著?”林江道:“现在看起来你確实还活著。” “劳烦搭把手。”女人道:“在水里泡的有点久了,我四肢都没什么力气。” “好呀。” 林江伸出手,女人也虚弱的伸出手,抠在了林江手上。 很冰凉,握起来却很有力气,比正常的成年男人还有力气。 那是因为太僵硬了,她伸手的时候还稍微想要抓一抓林江。 不过林江的皮肤哪里是她能抓的破的? 林江甚至都没有用力,这女人的指甲就直接崩开了。 半片指甲打著旋沉入溪底。 女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沉默当中。 林江没管她,只是微微一用力,把这女人从水里捞出来了。 被捞出来的女人平躺在石砖上,浑身上下已经被水浸透。 旁边本来正在看热闹的人眼见著这一幕,也皆是是没了什么兴趣,挨个向著四周散开了。 有些去忙自己的事情,有些则是乾脆聚到了桥边听那两人讲相声。 “谢谢你。”女子拧著衣角滴水,眼里透著惋惜:“偏又没死透。” “你是故意跳到河里去的?” “是啊。” “你真要死的话,怎么不试试上吊?” 林江用手在脖子那里做出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我昨天刚上吊,结果没死成,又没有人把我放下来,就在上面吹了一个时辰夜风, 今天又是掉到水里,没有淹死,却沾了一身的湿,总感觉回去之后应该会受风。” “你连死都不怕,竟然怕受风?”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受风却要难受好几天,我觉得还是死一死比较好,毕竟死了之后就不会有任何烦恼了。”女人由衷的感慨,隨后她强撑著身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捻著自己的裙角,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万福: “小女子柳芳月,见过恩公。” 林江却是在听了这话之后,由衷的思考了起来: “既然你是想要死,我把你捞起来,还算是恩公吗?” 女子愜半响,她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最终语气也不免有些迟疑: “可你毕竟救了我,我总不能把你当成仇(chou)。还是恩公吧。” 林江点点头,觉得这女人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还未请教恩公大名,即是救了我的性命,还定是要给恩公报答。” “叫我朱大便好。” “朱大——-倒是个简练的称呼。”柳芳月思索片刻:“只是这报恩的法子著实难想。 说当牛做马吧,偏生已有了主家,暂时还做不得您的牛马;说是以身相许,可我身子又太弱,怕是大好的红烛夜变成葬礼。” 言及於此,稍微顿了顿: “不若这样,小女子稍稍会一些卜算法门,给恩公起一卦可好?” “你竟然还会这般本事?” “那是自然。”柳芳月一边说著,一边一伸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摊子:“比那摸著客人手相胡的先生,总归强些。” 林江朝著那方一看,发现那边是个盲眼老头正在摸人手相。 “倒也可以。” 林江总归也没什么事情,便是答应了对方。 两人乾脆在旁边找了个乾净的地方,坐在了桥墩子上。 “要怎么算?” “您只要把生辰八字告诉我就行。” 林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生辰八字。” 他是真不知道,原主之前从来没有弄过这方面的东西。 当林江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能清楚的看到柳芳月的脸色僵住了。 “不知自己生辰八字的人著实少见。” “很稀奇么?” 柳芳月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长嘆一声: “那您可否將掌心露出,让我看看手相呢?” 正当林江晓摊手时,忽地听到耳畔旁边传来了老虎袍子的声音。 “少爷,方骨头说这女人似乎有些心思在。” 老虎袍子的声音极轻,只有林江一个人能听到。 “那怎么办?” 林江也小声问了一句。 “您稍等等这样,您把梁大家给您的宣纸垫在手上,我们用些手段掩饰一下。” 林江闻言,也是顺著怀中拿出了宣纸。 他的手掌心之上覆盖出了一层淡淡的薄魂,灯笼又在他的袖子里面微微散出光芒。 这一切都完美的融入了那张宣纸当中,林江掌心的纹路也在这一时间发生了变化。 柳芳月隱约间好像是看到了些什么东西,这变化实在是太快,她没看清楚。 虽说心头生了些疑惑,但柳芳月还是握住了林江伸过来的这双手,仔细看了起来。 没什么异常,就是他自己的手相。 只是. 柳芳月脸色不免有些奇怪。 贼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骗 第153章 骗 贼命,即命中注定行窃盗之事。 倒非说此人定要落草为寇杀人越货,而是骨子里透著股邪性。 能翻墙绝不走门,能偷取绝不出钱,胆大者能靠歪路撰取横財,怯懦者便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占些小便宜。 偏这林江生了张端方严正的面相。 这般眉目者多半心高气傲,素来不屑蝇营狗苟之事,配合上贼命倒是少见。 柳芳月又是仔细瞧了瞧林江的面孔。 只觉得这少年郎眉目之间好像藏著一抹肃杀。 心头不禁有些突突。 七杀星盘踞命宫,竟似天降煞星。 不过柳芳月马上就把心思全都压到了肚子里。 若配个严正手相,本是紫薇入命的贵格。 偏生掌纹错乱如窃鉤之贼,纵有煞气亦是偷天换日而来,终究难成大器。 瞧他这身锦绣衣袍,应当是要洗去什么醃过往。 诈一诈试试。 “公子,之前可是做了些不怎么雅致的行当?” “有—有吗?” 林江本来想说没有,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老虎袍子刚刚才消化完这么多吃喝,话音便掺了三分虚浮。 果然! 柳芳月心头如明镜。 这般吞吐作態,正应了那掌中贼纹也怪不得他会伤了尚书家那个丫头。 那丫头若再不知收敛,今日不过挨顿拳脚。来日真要是碰到个在京城当中不要命的疯汉,只准把她命收了去。 定了定神,柳芳月含笑开口: “想来公子已与往昔作別,此后自是坦途通明。” “是—·是吗?” 林江思考了起来。 自己有和过去的自己告別吗? 他不知道。 但林江感觉柳芳月应该没有街边那个算命的厉害。 “还有什么別的吗?” “若得生辰八字,尚可推演更多。单凭掌纹,终究有限。” 柳芳月收回了手。 两人又是对坐著凝视了一会,莫名有些尷尬。 良久,柳芳月才道。 “那小女子先告別了。” 既已探得所需,她无意多作周旋。林江亦无挽留之意,略一頜首任她离去。 柳芳月盈盈施礼,青衫转瞬没入市井人群中。 林江倒是被她勾起了兴趣,转身朝著那边刚算完命的瞎眼先生行了过去。 既然这人不太行,那便去找这閒散铺子算一算吧。 此刻那老者刚挨了通叱骂,骂他的是个男子,五大三粗,瞧起来像是个屠户: “老瞎驴满嘴喷粪!俺家婆娘十里八乡打著灯笼难寻的好媳妇,岂会行醃事!” 周遭閒汉鬨笑附和: “这疯老汉满嘴跑船,城南来的不晓得吧?』 “早说这廝惯会胡心!著实可气!也就是官爷不让打架,要不然定是要给你一个好教训!” 屠户哼了一声,朝著那老瞎子2了一口,后者浑不在意,慢条斯理拭净面颊浊唾,兀自痴笑。 等那屠户走远之后,林江才到老瞎子面前。 “劳驾起一卦。” 跟刚才还在看戏的几位閒汉瞧见林江直接过来,便是劝道: “公子爷没听见方才动静?这老儿终日疯言逛语,做不得准的。” “图个乐呵罢了。” 眼见著劝不来,周遭閒汉自然也没別的性子,只等著看乐子。 老瞎子闻言露出郝然神色: “公子,我这每日只算三个人,刚才那屠户已经是第三个人了,我今日是没法给您算了。” “他付卦金了么?” “这倒不曾。” “未付卦金也算一卦?” 老瞎子当真支著竹杖思片刻: “公子说得在理,赊欠之卦不作数,倒还能为公子起一课。” 林江直接就把铜钱放在了一边桌子上,然后坐在了这老瞎子的面前。 “您想算什么?” “摸摸手相吧。” 林江把手递给了眼前这个老头,老头也是直接摸了上去。 “摸骨观相是我看家本事,四十年卦摊前,还未曾断错过。”老头笑呵呵的道。 这次林江並没有做任何的掩饰,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老人指尖沿著掌纹游走时,林江注意到对方神情逐渐凝重。 “可有生辰八字?” “没有。” “这般啊。” 老人沉思片刻:“单看掌纹,巽位丰隆主富贵,坎宫圆润保衣食,可天纹断续如枯枝,怕是要歷尽风波险厄,纵居桃源亦难免是非缠身。” 隨后,这老人又忽然压低声音,直接朝著林江方向靠了过来: “您莫不是已经死了?” 林江脸色全无任何变化: “能与先生对谈的,自然是阳世之人。” “哦哦,您说的有道理,看样子是我老糊涂了。”老头嘆息了一声:“我又瞧不见您长相,您长得什么样?” 林江想了想,臭不要脸的开口道:“我贼踏马帅。” 周遭閒汉本要鬨笑,但一看林江的脸又笑不出来了。 这小子虽然说的很傲大,但他长得確实很好看。 这要是让哪个街边小娘子见著了,定是要在心里惦记上。 “我听声音大底能听出来公子应生的俊俏,可这俊俏也是分不同类型的,有些是似如女子般那般柔美,有些是正气十足的方正,每种面相配上您这手型皆是不一样。” 老头顿了顿:“能不能让我摸摸您面相?” “请。” 老头直接伸出手,放在了林江脸上,开始慢慢的抚摸了起来。 良久之后,这老头才终於把手收了回来: “您真不知道八字?” “真不知道。” “手相配面相,八字不同解法各异。若食神当宫,便是富甲天下之命;七杀成星,便是权倾朝野之臣。文曲武曲更不必说,任一星入命皆可成天下名土。可惜不知具体八字, 难断细节。” “无妨,这般便好。” 林江闻言眉目舒展。 好话人人爱听,他自不例外。 估摸时辰將至,该去接小山参了,遂撒下几枚铜钱,哼著小调步离去。 待那身影渐远,盲眼老者慢条斯理收起卦摊。 將物件悉数打包,独留空桌,购往反方向隱去。 周遭閒汉见无乐可寻,转往天桥听相声。 可他们才刚去桥上没多久就见远处那老头竟是又折了回来。 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面,又开始摆摊了。 其中有个閒汉心中生了奇,不由小跑过去,弯下腰问的老头: “老头今儿不是算满三卦了?怎又开张?” 老头歪歪头,露出了个痴痴的傻笑: “何时满过三卦?往日总笑我老糊涂,今儿犯症的倒是你们?我今日起的晚,明明刚来啊。” 那閒汉生了懵。 那刚才那人是谁? 柳芳月不多时便折返柳府。 进入府邸之后,她便吩咐下人: “准备开坛,把我常用的那些物件寻来。” 僕役们早是轻车熟路,须臾间便在庭院布好祭坛, 柳芳月移步坛前,见正中已摆著草扎纸人。 她蘸取黑狗血,在符纸上疾书“林江”二字,翻腕將符篆拍於草人额间。 “魅提灯照幽途,血蘸硃砂画骨符。 “任尔偷天换日手,难逃阎罗生死簿!” 此术专克贼命凶格。 不晓得八字,也没能从林江身上取得任何和他本体有关的东西,这法门伤害自然是大损折扣,柳芳月只好用些更加有劲的术法。 这样一来,哪怕是法门欠些档次,柳芳月依然能够尝试伤到林江。 只要能伤到林江,柳芳月的工作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柳芳月半闭著眼睛,感受著自己术法的流淌。 片刻之后,她竟然是猛地睁开眼眸。 然后一张嘴, 哇的一口就把血吐了出来。 她整个人直接一个跟跑的倒在了地面上,大半天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僕从慌忙上前换扶,触手却觉其肤如烙铁。 柳芳月呛咳不止,竟是染了风寒。 “假的?命格是假的?!”柳芳月嘀咕了两句:“可我不可能看得错,手相那么明显,分明就是拿刀害人的贼命,为何————“ 柳芳月募地忆起林江袖口微扬的剎那,那人掌心纹路似有异动。 初时只当是目眩所致,此刻细思方觉蹊蹺。 哪是她看走了眼,分明是那人使了手段,隱去真实掌纹! 喉间忽涌腥甜,寒风侵体激得她咳得止不住,面上泛起潮红。 到底是什么手段? 再不济她也是个六重天,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当真奇哉。 “扶我去见尚书。” 僕役们忙著她穿廊过院,正厅里柳尚书正执卷沉吟,眉头皱得很紧。 柳尚书一侧头,一眼就瞧见了柳芳月,他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去见了林江。” “是啊。反倒著了他的道。” “挨打了?” “没,受了反噬。” “奇怪。”柳尚书眉头皱的更紧了:“方才差人探过大理寺底细,都说此子乃纯武修。纵使六重天修为,正面交锋或能胜你,怎会破得你术法?” “有问出来道行多深吗?” “大抵是六重天。” “六重天的武夫难以应对咒法,身上大抵会有些宝贝,我应当是被这宝贝伤了。”柳芳月嘆息一声:“这活我能不接了吗?” 柳尚书盯著柳芳月看。 柳芳月拭去唇边血渍: “今晚我再开坛做法试上一次,若是不成,那还请尚书另寻高明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了此地,便是莫想离开了 第154章 入了此地,便是莫想离开了 夜色中,柳府庭院支起雕木榻。 僕从搬来一张大床,將织锦被褥铺展整齐,又在旁侧设下青铜香案, 案头三尊陶瓮静立,左瓮盛雪粳,右瓮供豚首,中央香炉斜插线香,青烟笔直贯入星幕。 柳芳月审视著法阵布局,又是咳嗽了两声。 早些时候,她吃了汤药,只可惜身体太过疲弱,根本就没有半点好的意思。 而今天晚上,柳芳月打算用些特殊的手段。 梦行之术。 八字是没有的,命格是骗人的,大多法门都被封锁。 她能怎么办? 硬闯唄。 此法需神魂离体,穿梭於眾生迷梦,接连转换之后便可以进入对方梦境。 这门手段风险很大,若是对方七魄当中的户犬强大,便是会有被反杀的风险。 然其对付武夫,却是一顶一的手段。 那些锻体之辈,最忌这等无相无形之术。 虽说林江身上大概有护身的宝贝,但柳芳月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把被子掀开,侧身躺在了床上,侍从轻掖锦,柳芳月凝望银河倒卷,任夜风掠过睫羽,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先死一会。” 然后她就真的死了。 脸色惨白,呼吸停止,如果有人凑上前去摸的话,就连脉搏都是没了的。 迷梦之术也是灵魂离体的一种方法,对於正常人来说,哪怕灵魂已是离体,呼吸也依旧会顺遂。 柳芳月不一样,她就是真的死一死。 死了才能更接近梦。 香炉青烟陡然震颤,夜风裹挟著檀息盘旋升腾,烟柱条忽歪斜,隨夜风远去。 青烟自柳芳月躯壳间丝丝逸出。 睫羽轻颤,她垂目凝视榻上苍白的肉身,舒展双臂时灵台清明,通体如浸寒泉。 脱却肉身檯,方得神魂自在。 柳芳月顺著空中遥遥一腾,她已纵身跃入京城星罗棋布的梦境。 穿行幽冥古林时耳畔縈绕魔兽嘶吼,途经朱楼浮艷脂粉时警见浪子调笑,更见无数重檐叠瓦幻化成蛛网般交叠的厅堂。 眾生迷梦,果然万象森罗。 直至悬停於某处院落上空。柳芳月凝神下望,四道灵识光焰灼灼刺目。 柳芳月皱起眉头,立刻向著后方退了一步。 她险些被发现。 这院子里面有一个道士。 这道土明显是专门修行过户犬,而且道行极高,这是贸然进入此院子的话,定是会被这道士发现。 至於其他三人,確实没什么太多的异常,就可以轻易潜入。 难不成,今天白天反伤自己的,是这个道土? 柳芳月觉得有可能。 武夫在外行走,带著一个方术师防身倒也是常见的组合。 这样的话,怎么进去呢? 正思付破局之法,忽觉西街蒸笼白雾繚绕, 她见包子铺老板娘梦中蒸腾的炊烟,露出笑容,朝著那方一点,氮盒著柴米油盐的梦境应声碎裂,激起层层灵漪。 院子当中那道士的尸犬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飞速夺窜而出,跑向了那包子铺的方向,柳芳月趁势化作流萤没入院墙。 戳破迷梦,自是可以影响周遭尸犬判断。 当然,这並不会对那包子铺的老板娘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添场彻夜惊梦罢了。 柳芳月可不敢在京城杀人。 在房间当中搜索了一圈,柳芳月很快就找到了正躺在床上的那位俊郎君。 林江四肢大张,唇齿间泄出断续鼾声。 和白日见得一样柳芳月似如白日河边跳水一样,朝著林江里面一钻。 灵台乍破迷雾。 等柳芳月再睁开眼晴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平阔的土地上。 她视野还稍微有点模糊,直到调整了一会,目色才终重归正常。 举目四望,穹顶似被泼了整砚墨汁,细看方知是亿万星骸熔成的玄铁天幕。 而在这巨大的天幕之下,破败的宫殿耸立在柳芳月的面前,整个建筑七扭八歪,残破不堪。 她下意识屏息,甚至都忘了灵体无需吐纳如此真实。 如此震撼! 这是柳芳月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修道数载遍歷大千迷梦,见过海底生火树,也遇过云间筑书阁,却从未得见如此森严气象。 凡俗梦境纵是华丽,终归带著雾里看的虚浮,哪怕是那些此中好手,其构建出来的梦境也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含糊”。 毕竟梦是梦,绝非真正的现实世界。 可眼前这片天地,连废墟缝隙里滋生的苔蘚都那样鲜活。 就好像, 它真的存在於这世界的某个地方上一样! 柳芳月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总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 当即掐诀施法,欲从梦境抽身。 旋身疾转,来回跃动数次,面色骤然凝重。 术法没有办法停止! 她被困在这里了! 这! 柳芳月心头渐渐生了慌张。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熟悉感再度传来,柳芳月只觉得可能早在白天林江便已经预想到了这事,正等著自己自投罗网! 柳芳月深吸气,转眸望向幽深殿宇。 既已暴露,何妨探个究竟? 京城不让杀人。 她应该还能活下来。 便是调整心情,缓缓朝著宫殿深处走去。 残垣断壁间蛛网暗结,青石板上碎瓷零落。 哪里能瞧得见人影! 如此安静,更让人心头生畏惧。 “请问恩公可在?” 柳芳月轻唤一声,她的声音在这房间宫殿当中迴响,却是並无半点响动。 “恩公,白日瞧见了恩公,心中便是生的迷恋,於是来此处寻您,希望能和您再见上一面。” 柳芳月又是轻唤了一声。 这一次,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细细索索的脚步。 柳芳月猛然回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残破的宫殿在漆黑的岩壁之下显得寂静异常,也不知道是刚才柳芳月听错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躲在这漆黑宫殿的角落当中。 柳芳月只感觉似有寒芒在背,七魄尸犬接连狂吠,像是那护家护院的狗嗅到了危险。 她强压下心中紧张,看向了那遥遥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 半点光都不见。 仿佛踏入黑暗的剎那,身躯便將湮灭无形。 柳芳月眼睫忽颤她看到墙角阴影竟在蠕动! 宫墙阴影如活物般翻涌,墨色浪潮层层叠叠压来, 柳芳月被嚇得灵魂闪烁,她手中连连结印,几道法门也自她手中浮现。 这些都是迷梦之术的手段,皆是可以梦中杀敌伤人,属於柳芳月的杀招。 这几道光辉自她手中绽放出来,直直的朝著远处那片奔涌而来的黑暗袭去。 然而, 她所有的法门在进入这片黑暗的一瞬间便骤然被吞噬。 甚至都没能给眼前这片黑暗留下半点的痕跡, 柳芳月身体猛地闪烁起来,心思已经彻底乱了套。 这究竟是什么? 她那灵魂的脸上竟是也浮现出来了一丝潮红。 黑暗的浪潮骤然將她包裹,柳芳月意识当中的最后只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那磅礴的黑色浪潮当中,似乎有些金色的小人正乘风破浪,拿著扫帚朝著自己脑袋方向拍来· 柳尚书凝视榻上闭目的柳芳月,心头不由得有些感慨。 无论观摩多少次,始终难以適应这种施术方式, 这女人对付敌人很多时候都不会从宅子里面离开,而是想法设法去搜寻对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旦成功得到情报,便能借用法坛直接夺了对方性命,属实强而孩人。 正因如此,常年伴其左右的柳尚书不得不隨身携带诸多防咒法器。 既能咒杀外敌,保不齐哪天便轮到自己。 虽然柳尚书確定自己没有把生辰八字泄露给对方,但是万一呢? 谁知道这个想死的女人私下是否动用了什么手段,从他的身上取来了八字? 不得不防。 眼见著天色已晚,柳尚书估计著柳芳月还得再过段时间才能结束,便打算转头回房间当中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地感到远处吹来了一阵歪风。 那风冷厉如刀,竟將柳尚书掀得跟跪两步险些栽倒。 他心中茫然,尚且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却忽然心有所感一般,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原本整齐摆放著的祭台顺著正中间位置猛然开裂,发出咔吧一声响动,香火和祭品直接倒在了地面上,散落了一地。 而躺在床上的女人也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身上骤然爆发出来了一股浓厚的臭味。 这一次,她彻彻底底,没有任何意外的死了。 柳尚书看著这躺在床上的这具死尸,脑中发出了阵阵喻鸣。 才过了多长时间,自己家的这位门客就直接丟了性命! 他忽然一下恍悟过来,没忍住的大骂了一句: “竖子!骗我!” 六重天的道行可不算低,哪怕是对方真有些蕴含点星手段的宝贝,按柳芳月的道行, 也定是能在被杀之前逃回来。 如今直接丟了性命,唯独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林江根本就不是六重天! 他定有点星道行! 大理寺在骗他,兵部公羊伟也在骗他! 都把他当猴耍! 在心中分辨明白了这些之后,柳尚书却是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不成自己要继续和一个点星的高人对抗?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不光得不到大將军的庇护,恐怕—— 大將军还会联合朝廷上的那些文臣们一併对他动手! 柳尚书一时间陷入了茫然。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同化 第155章 同化 林江昨夜睡得不太安稳。 他做梦了。 他在梦境中重见了白昼偶遇的女子,那女子竟在他內视的宫殿里与小金人们殊死搏斗,直战得天昏地暗,最终被金人们压制在地。 荒诞梦境令晨起的林江在床沿愜坐许久。 体內异样感如丝絮缠绕,他闔目凝神再入內景。 林江左右看了一眼。 宫殿依旧贏立在意识深处,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的变化。 依旧是那样破败,依旧是那般黑暗。 果然只是错觉。 林江安了心。 正当他欲抽离时,金人队列踏著整齐韵律自暗处显现。 这群小金人们整齐划一,而他们的双手也高高举起。 小金人的手上,正托著一个女人。 这女人,林江也很眼熟。 正是柳芳月! 林江:“?” 一眼瞧过去,柳芳月正闭著眼晴,完全就是一副昏迷的模样。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金人们献宝般將人轻置地面,昂首叉腰等待褒奖。 林江先是蹲下看了一眼柳芳月,发现对方一时半刻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而且.· 他心中募然浮现一种玄妙感应。 柳芳月竟与整座宫殿浑然相融,仿佛她的生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甚至, 林江伸手朝著对方身体上轻轻一按,柳芳月的足踝雾时化作流金碎芒。 果然, 眼前女子与殿內金人如出一辙,与昨日所见的血肉之躯判若虚实。 “你们能把她弄醒吗?” 小金人们点了点头,为首的那个直接走到了柳芳月面前,用自己细小的胳膊往著对方的额头顶上一戳。 下一刻, 本昏死过去的柳芳月再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晴。 她茫然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宛若是个新生的婴儿一般。 最终,目光落到了林江身上。 “东家,你好。” “等会等会。”林江摆摆手:“先不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叫我东家。” “因为你就是我的东家。”“柳芳月”答得理所当然。 林江下意识看向了小金人们,思考了片刻,然后伸手一指: “那你怎么看这些小傢伙。” “皆是手足同源,也是您的下属。”她很诚恳。 林江一拍大腿,来了精神: “那你能听懂它们说话!? “不能。”柳芳月很老实,“我还没学会兄长姐姐们的语言,我会努力。” 林江:“...“ 他了一会,才道: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吗? d “记得。”她又点了点头:“奉柳尚书令,以魔术谋害东家。然入梦即遭诛灭,而后復生於此。” 林江已经开始挠头了。 我给你杀了? 我什么时候杀的你? 更令他惊异的是柳芳月此刻的状態。 好像— 即保留了原本的记忆,却又丟失了对曾经身份的认同感。 这种状態他从未见过,实在是有点· 奇怪。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林江盯著眼前的柳芳月,不由得陷入了思索。 这女人大概率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小金人,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一个完全受自已操纵的灵魂。 “修为尚在否?” “还在。”柳芳月点头:“法门还很完整。” “那你修为几何?” “六重天道行,擅长符篆开坛,专研阴五行咒术。东家若有需求,必能效力。” “所以你之前想要我生辰八字,其实是想下咒我了?” “確实,可惜咒诀对您无效。本想取些皮屑,奈何东家金身不破,我没抠动。” “这路数倒也別致。” “雕虫小技罢了。” 林江转头看向了小金人。 “她能在这里使用法门吗?” 小金人们点了点头。 林江仔细想了想柳芳月的作用。 这样的话. 岂不是自己可以在外面搜寻別人的生辰八字,其拿到手里之后再让柳芳月施展法门? 嘶。 好像確实挺好用的啊。 方骨头虽然也有咒法之术,但是相比於这个女人肯定差出许多。 “很不错。”林江讚嘆了一句。 柳芳月在听到林江的这句话之后,稍微想了想: “要不我帮您杀了柳尚书。” “我在他家住了许多年,不管是生辰八字还是真实姓名我都知道,只要我想的话,定是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 林江眼角抽动了一下: “那倒也不至於,过段时间自然会有人去收拾它,用不到你。” “看样子柳尚书在东家的眼晴里面不过是个跳樑小丑罢了,他这般努力也著实可笑。”柳芳月歪了歪头:“那您需要我做干什么?” 一时间还真给林江问住了。 虽然柳芳月很好用。 但是她的法门大多数都是用来暗害別人,专修杀人,林江在京城当中確实没有想要杀的人。 便是思考了起来。 “你擅长术法?” “定是没东家擅长。” “我是武夫。” “—那也定是没东家擅长。” “我想学些术法。” “那我一定尽心竭力教东家。” “好。”林江又想了想,“其次,也需得帮帮这几位。” 林江边说著边伸出手指了一下身边这些小金人们。 这群小金人立刻就掐起了腰,一副洋洋得意的自满模样。 “那需得我做些什么呢?” “他们在修宫殿,你得帮著他们一起修。” 柳芳月侧头环看了一圈这大片的废墟般宫殿: “既为同僚,自当协力重铸东家仙府。” “你知道这宫殿是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一定要把这个地方修好。”柳芳月很虔诚。 林江紧盯著柳芳月。 她像是柳芳月,但內在已经完全不同了。 看样子· 自己这个宫殿还有许多完全想不到的功能。 “你先熟悉熟悉这里,隨便寻个地方住,后面种著树的院子不要去,別的地方就隨便了。”林江想了想:“晚上我再来找你学术法。” “谨遵您的命令。” 言罢,林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是又安排了两句小金人们好好盯著柳芳月,这才转身离开。 眼见著林江消失之后,柳芳月也低头看向了地面上的小金人们。 “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嗯?给我弄个住处吗?” 眼见著小金人们接连不断的比划,柳芳月勉强感受到了他们动作当中的意思。 她想了想: “住处吗?备根绳子,悬樑睡倒也不是不行。” 京中兵部大通院內,公羊伟与书生在正屋对坐,目光紧锁案上物什。 “失败了?”书生问。 “失败了。”公羊伟指尖摩著案上文卷,绢面上墨色淋漓勾勒出柳尚书府邸变故。 前番造访柳府,除却与尚书商议要务,还做了件事。 那便是將坤道准备的一枚铜钱留在了柳家。 此乃附耳听风之术,辅以特製捲轴,可將府中诸事尽数映现。 虽说公羊伟不喜欢坤道,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坤道的法门真的很好用。 真要是让他来办这件事情,他只能让几个探子连夜蹲在人家墙角听声音。 “林公子倒有些真章,柳府门客六重天道行,未及照面便折了性命。” 公羊伟倒也是感慨了一声。 “可要再摄柳尚书出手?” “难成矣。”公羊伟摇了摇头:“若是尚书还得势,他应当还会想办法继续把这事情干下去,但他现在早已没了往日的心气,瞧见了林江这般身手,怕不是早就慌得散了神。” 公羊伟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依这些文臣脾性,权衡利弊后必登门请罪,求个两下相安。” “堂堂尚书竟不顾体面?”书生听到这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好歹是在朝中当尚书的,应当不会拉下身份吧。” “呵呵,兄台,你没混过京都官场吧?” “人刚来京城没多久,之前一直都在外面。” “这便对了。”公伟直接便是讥讽道:“得势时摆著凛然作態,倒像天下苍生都比不得他三分薄面。失势了又瑟缩如鼠,仿佛生来便是这丫脓包模样。这丫人眼里,折腰赔罪反倒是厌省气力的买卖。” “好个收放自如的进退之道。” “歷来如此” “那怎么办?”书生又问。 “照將军的话说,烂似扶不上墙。弃子而已,舍便舍了。” 公伟合上书本,稍加思考: “兵部既撤了东风,朝中哪还有人给他作筏?不出半日,自有『贵客”登尚书府的门“等著瞧戏便好了。” 正说看,忽得听见门口处传来了些许声响。 侧头一看,才发现是坤道回来了。 “这两日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不见你踪影?”书生朝著院內方向问了句,听闻此言,坤道却是笑著摇了摇头: “也没跑到哪里去。赚了些小小外快罢了。” 坤道从怀中摸出来了几枚铜钱,展示了一下。 “这么点零钱而已,何必去外面挣?” “这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坤道不说话。 书生眼见著自討没趣,便是也不继续搭话。 坤道也是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头椅子上。 她伸出手,拿出怀中那两枚铜钱,表情却变得稍有些思绪难辨。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独特的命格。 当时她的话其业还没说全。 若是星宫主紫薇,那便是天下共主,万人之上坐著的那一位。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丫的命格。 如若是些特殊的时命之调—· 坤道摸了两下这铜钱,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决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清算 第156章 清算 柳府笼罩著惶惶不安的阴云。 僕役们素来迟钝於朝堂风云,既辨不清主子在官场沉浮几何,亦算不准这朱门高墙还能撑得几时。 於他们而言,每日洒扫浆洗换得月钱叮噹,便足以安身立命。 然昨夜门客横尸庭院后,连最愚钝的杂役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当值者皆目光游移,交头接耳,往日麻利手脚早失了大半劲道。 柳尚书午时忽召惯用的郎中入府。 被叫来的郎中初当是寻常问诊,却是没想到柳尚书直接给他领到了一具棺材前。 让他给一个死人诊断诊断。 郎中想要拒绝,但奈何柳尚书直接掏出来了一大块的金饼,又是耀眼又是很重,这位郎中便是无奈的看在了金饼的份上,开始做了这一份诊断。 片刻之后,郎中收回了手中的诊器。 “她確实已经死了,再无任何活来的可能。” “当真?”柳尚书皱起了眉头:“我这门客法门特殊,之前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我之前也帮您看过好几次,这一次她和以前不一样,她灵肉中间的联繫已经断了。”郎中开始收拾自己手边的物件,收拾到一半,他动作也稍微顿了顿: “尚书,给您一句忠告,您若是再看到和您门房生的一样的人,也千万不要靠近,她这种法门,灵肉一断就再也不是她了。” “那是什么?” “说不准是个披著她皮相的鬼崇,总之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郎中拱手告辞离去。 柳尚书坐在椅上,眉头紧锁。 旁侧下人靠了过来: “尚书,这具尸首如何处置?” “抬出去烧了。”柳尚书道:“在城外找一个地方埋了。” 眼见户首被抬走,柳尚书心头仍沉甸甸的。 他仍未想好对策。 继续和那个叫林江的硬碰硬? 断然行不通。 这般强人,真想应对,得去寻个正儿八经的点星。 若在当年鼎盛时,尚能拉下脸求援,如今却是不能了。 起了身,缓步走到了院子当中,仰头看著天空。 今日天色阳光灿烂,却难以让柳尚书的心情也跟著舒畅。 他还缺一个契机。 要是有什么事情能再往后推他一把,就能下定决心了。 便是唤来管家沉声吩咐: “去查那林公子。查仔细些,当真在京中无依无傍?” “容小的几日工夫。” “去吧。” 直到管家离开之后,柳尚书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一刻,他也似乎老了许多。 他只觉得周遭的光阴变得极快,却又是极慢的,佣人们在房屋当中几乎走成了影子, 唯独他在这椅子上片刻不动。 吃饭时他是那么一副木訥的表情,喝酒时他也是那么一副木訥的表情,去地下財库看著自己那几箱能映的人脸色发明的財宝时,他表情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夜晚间叫上自己几个小妾,躺在自己左右两旁时,他也依然那样一副表情。 直至管家叩门而入,他那全无半点变化的表情才终於浮现出来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几天了?” “两天了。” “已经过了两天了?感觉好像只是一个眨眼间。”柳尚书感慨了一句:“所以说查到什么吗?” “查到了。”管家压低声音:“那位常往梁大家府上走动,梁大家待之亲厚非常,恐有私谊。” 心头磐石骤然崩裂,裹著这些年宦海沉浮的泥沙,轰隆隆碾过五臟六腑。 他嘆息了一声。 將军府的路,终究是走不得了。 还是得去登门道歉,然后另想些方法缓解朝中危机。 “帮我准备些礼物,我要去跟人登门致歉。” 管家方要应声,忽闻廊外骤起马蹄声。 等著管家出门一看时,再回来已经惊得没了脸色: “老爷!不好了!朝廷来人了!” 柳凝正躺在医药坊的席铺上养伤。 但事实上,她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林江当时那一巴掌抽的虽然狠,但是也確实不算伤筋动骨。 柳家富庶,请得起能人异土,今日这位医师只需將断齿含入口中,再饮下特製符水, 便能令其再生。 这等奇术寻常百姓自是用不起,至多止血敷药听天由命。 虽说伤是养好了,但是柳凝並不打算从这床间离开。 她定要躺到父亲严惩朱大那廝, 如此一来,她才占著理! 这样她便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那个抽自己巴掌的人! 届时便可立於道义高地痛斥对方,定要逼其跪地求饶,再命人照脸抽上几掌,生生打落满口牙齿。 正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柳凝幻想著仇人涕泪俱下的模样,唇边溢出得意轻哼。 然这得意未持续多久,忽闻门外铁蹄踏地。 抬眼望去,数名重甲兵士直闯医坊,正配药的医师神色骤变,疾步上前与官兵低语。 不过三两句,郎中猛然回头,目光复杂地警向柳凝。 柳凝只当是兵部急症,过来寻找擅长治病的医师,浑不在意。 可谁知这几个兵哥竟是直接朝著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是柳凝?” 领头的官兵压低嗓子问。 柳凝虽困惑,仍点了点头。 “行。” 官兵朝后一挥手: “上。” “放肆! 柳凝大惊失色,眼见逼近,四肢乱蹬尖声惊叫: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柳凝!我爸是柳书文!是尚书!三品大员!你们想要干什么?!” “三品大员?曾经是。”兵哥冷著脸摇了摇头:“柳书文贪墨圣银,奉旨查抄。还请柳小姐莫反抗。” “我父亲?贪赃枉法?鬼扯!”柳凝怎么可能不反抗?她从小到大就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若是在这坐以待毙,任凭几个兵哥给她抓起来,简直不合她的性子。 於是柳凝张嘴便哎哇乱叫,想要喊自己的手下过来帮她,只可惜以往百试百灵的手段现在却没了半点作用。 从头到尾皆是不见半分人影出现。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那些手下早就已经被兵部中人缉拿,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孤家寡人。 眼见这叫不来人,柳凝又是张开自己大口,直接就朝著几个正在干活的小哥便咬下去其中一个小哥被一口咬中,疼得皱起了眉头,便是直接一伸手打到了柳凝的脖子上。 柳凝刚换的牙一下子便鬆动的又裂开了,吐了一嘴的血,而她脑子也是喻的一声,当场昏厥过去,身体软了下来。 “押走。” 兵部小哥一挥手,柳凝便被直接扛到了肩上。 像是一条猪一样,被带了出去。 林江带著小山参往宅子方向走。 京城堂信並不少见,本不必將灵参藏在袖中,但她早已养成习惯,仍蜷在袖笼里。 “学画有趣么?” “倒是不无聊。”小山参头顶叶片轻颤,“梁画家作画时墨跡所到处漫天云霞流转,美得惊人。偏我初学乍练,总抓不住关窍。” “统共才习得两日,笔墨功夫和拳脚功夫都得经年累月打磨。”今天距离上次算命正过了三天,是林江第二次送小山参去梁画山那边。 “好吧。” 小山参始终不解梁画山执意授艺的缘由。 她对丹青实在兴致缺缺。 “就当陪老人家解闷,何况他与叶挽妆確有渊源。” “倒確实是这个意思.” 小山参嘟了两声。 如若是她这副態度,让京城当中崇敬著梁大家的其他人,听到了怕不是会立刻捂住心口,当场倒过去。 多少人求不得的机缘啊! 很快,林江便带著小山参回到了宅子门口,他马上就发现,正有一队人马停在门口中。 这对人马为首的那个穿了一身官服,是个中年男人。 林江瞧著非常眼熟。 好像是自己之前救下的刑部郎中啊! 林江望著郎中,心里已大致猜出对方来意,当即笑著迎上前:“郎中近来可好?” 刑部郎中闻声回头,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朱公子!” “郎中怎么来这里了?” “送红契来了。” 郎中从怀里掏出房契递过。 “这般殷勤,不怕尊夫人怪罪?” 林江想起前日见过的柳凝夫人,忍不住打趣。 没承想郎中闻言长嘆: “別提了,岳丈家被查抄了。』 “啊?” 林江睁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有点惊奇。 倒不是惊讶柳尚书家被抄,而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堂堂三品大员,竟连这几天都撑不过? “你没受牵连?” “今日兵部原是要去大理寺协查,幸得高卿作保,我才免了牢狱之灾。”郎中苦笑摇头,“只是这仕途—-趁著还能主事,赶紧把契书送来要紧。” 林江在接过契书之后,也是进了屋子,物色了硃砂,將自已指纹按了上去。 这契书便是转交完成了。 “您买了这房子,我还得再提醒您两句。”刑部郎中此刻压低了声音:“这房子同寻常房屋相比多少有些特殊,买来之后,我们刑部那位老先生大抵会找您。” “谁?” “孙忠。刑部侍郎孙忠。” 林江眉头微微一动。 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术法入门 第157章 术法入门 交易完房契之后,林江正打算出去送別刑部郎中,却忽地瞧见后厨位置宋厨娘正在探头,林江便是笑呵呵的凑了过去。 “那边是你老东家吧?” “是。” 宋厨娘点了点头:“老东家对我很好,给的月钱也丰厚。” “要过去敘旧么?” “还是·算了吧。”宋厨娘看著自己这状態,眼神多少变得有些落寞。 林江略一思村,跨出门槛拽住正要上马的刑部郎中: “郎中,天色已经晚了,何不用过便饭再走?” “啊?”郎中现在其实没什么心情吃饭,可眼见著林江执,觉得吃个便饭倒也没什么,便是点了点头: “麻烦了。” 待刑部眾人落座院中石桌,林江转进后厨。 宋厨娘正蜷在灶台后瑟瑟发抖,脑袋上的菜刀也在打颤。 “照常做便是。” 林江轻拍她单薄的肩背,小姑娘绷紧的脊樑这才稍稍舒展。 调整好心情后,宋厨娘嫻熟地煎炒烹炸,不多时便备齐一桌佳肴。 因她怯於露面,林江唤来大酱与玄帮著传菜。 几人陆续端出各色珍,热腾腾的香气勾得刑部郎中神色微证,似有往事浮上心头。 林江斟满酒盏,眾人共饮后才举箸品尝。菜餚一入口,郎中再难维持端肃,急问: “公子,这是你家这位护院做的食物吗?” 林江摇了摇头:“乃专聘的厨娘。” “我能见见她吗?” 林江朝著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姑娘开始用力的摇了摇头,他也只能无奈的嘆息一声道: “她素来怕生,不便相见。” “当真憾事。” “不过我倒是能告诉你,她是从哪来的?” “洗耳恭听。” 林江抬手指向邻宅。 郎中顺著望去豁然顿悟,苦笑道: “原来如此。” 后他马上就正了正脸色: “公子,你的这位厨子可是得了堂信证件?” “尚未,她不便离宅。” “大理寺有特派属员可上门核验。” “我確实不知道,多谢郎中提醒。” “京城重地,手续齐备方为妥当。” 刑部郎中说到此处,终是长嘆一声。 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许是饮得太急,又或是林江备的酒过於浓烈,面上竟泛起配红。 “那年姑娘初入京城谋生,我尝过她手艺便知不凡,若得机遇定能在京都立足。本想招入府中帮扶,不料竟生出这般变故,终究害了她性命。” 復又满饮一杯。面上红晕愈深。 “过两日便要调离京都,此去不知何地任职,想来难有再见之期。虽与公子相交日短,却觉投契,今日当尽兴痛饮。” 林江本对此人感触颇为一般,因养歌女之事牵扯命案,著实难以让人生什么好心念, 但见其態度诚恳,確似真心帮扶宋厨娘,加之即將离京,便举杯应道: “那今日便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杯盏交错间,酒过数巡,虽多是初识,倒也主客尽欢, 翌日破晓,林江领著玄与陈大酱直奔宅院。 交割完红契取了钥匙,三人踏著晨光推开大门。 入院门,眼前豁然开阔,门廊两侧各有一段带门的迴廊,远处新造的假山流水泛著苔痕,显是荒疏已久。 水榭凉亭连著引水渠,观景台畔几栋小楼隱现,靠江那栋的雕窗前,宋厨娘正雀跃挥手。 她一时兴奋探手触到日光,灼得腾起青烟,慌忙缩回檐影里。 “你先在里面呆著吧。” 林江朝著那姑娘笑道,隨后三人自己在这院子里溜达了起来。 走了一圈之后,林江止不住的感慨。 这个地方是真的大。 当时刑部郎中为了养这几个歌女確实了不少的心思,林江能在这观赏用的小河旁边看到不少凉亭,里面一些位置明显就是为了欣赏歌舞表演的。 也不晓得刑部郎中这院子里面体会了多少美事。 “公子可要迁居於此?” 听到玄问话,林江却是接连的摇起了头来。 “这屋子实在是太大了,搬进来的话,肯定是需要雇僕从的,暂且还没这个打算。” 实则购置宅院后,他囊中已无余財。 京城虽无地税,僱人杂役的月例却是笔开销。 不大行。 林江望著院墙轻嘆一声。终究是要寻个生財之道了。 穿越至今首次为钱財动念,竟因这般缘由,倒是他始料未及。 不过马上林江就收敛了心思。 万不能忘购置这破落院子的初衷。 见孙忠。 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心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一个见孙忠的藉口。 接下来就需要等一等,看看孙忠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了。 白日无事,入夜临睡前,林江闭目凝神,再度踏入识海宫殿一落地便环顾四周,却遍寻不著柳芳月的身影。 结果当他找了一圈时,却並没有发现柳芳月在什么地方。 不由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柳芳月彻底被分化成小金人了? 便是闭上眼晴感受了一下柳芳月所处的位置,確定她正在偏殿的位置。 沿石板路渐行渐深,正要唤人时,忽得瞧见这宫殿的正尽头似乎有一道影子。 皱眉望去,走廊尽头悬著双赤足,正隨无源之风微微晃荡。 林江黑著脸朝著那边看了一眼: “柳芳月,你吊这儿作甚?” 柳芳月在绳子上微微晃悠了两下,隨后她也低下了头,看向了林江的方向: “啊,东家。我之前就特別喜好自尽,换了新主心里空落,便问旧识討了根绳悬著。 这么吊著,倒觉浑身鬆快。” 林江喉头一哽,半响挤出声: “你老东家心真大。” “他总遣人拽我脚踝,偏又不肯解绳,勒得颈子生疼。” 柳芳月说著探手扣住绳结,稍一使力便翩然落地,向著林江盈盈行礼。 “东家可是来修习术法?” “是。” 到这里的时候,林江还忍不住顿了一下: “我不想学自杀的方式。” “您放心好了,我这一招肯定教不死您。” 林江感觉让柳芳月来教自己术法,似乎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 两人寻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著远处小金人们正在干活,柳芳月便是直接问林江“不知东家现下修得哪些本事?” “所学不多,只通晓眼观口述耳闻之术,兼修一门登山踏云法,余下便儘是拳脚功夫。” “看听说三个法门確实是入门的好手段,却会被各类的骗术骗去。就像上次我去见你,就用了些遮掩的法门,我飘在水里时,便真像是具死尸吧。” 柳芳月以袖掩唇轻笑。 林江听闻这句话之后,却是脸色微微生了的异象。 “我这观术其实有些不太一样,那时你飘来的时候,我能看到你脑袋顶上有一大块的蓝色。” 柳芳月:“当真?” “当著。”林江点点头,面对著已经彻底小金人化的柳芳月,他自然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大多骗术都对我这法门没什么用处。就像是你昨日那法门,於我来说就没什么效果。” 柳芳月眉梢微颤,惊之色转瞬沉入眼底。 “东家果然非凡,这般手段实属罕见。”柳芳月由衷称讚了一句,“东家手段可是能直接看透他人心中想什么?” “尚不能及。仅可观颅顶然息。”林江指了指自己头顶:“若来者心怀恶意,或言行与无相悖,尚可窥得端倪。但若本无歹意,行合一,此法便难奏效。” 这是林江早就发现的问题,观术虽说可以防人突袭,但如若是这人本就没什么敌意, 甚至不提前关注自己,那林江也自然是无从分辨对方想法。 “这般的话不妨先授东家相面卜算之术,佐以观无法,纵是梁上君子亦无所遁形。” “烦劳了。” 见案瀆侷促,索性展卷於壁,立而挥毫授道。 林江也听得认真。 此刻,他也便是正式入了这大千玄门。 总算不再是个纯粹的武夫莽子。 三日来,林江日夜研习这门特殊技艺。 这门本领不同於其他术法,其中一部分是“法门”,而另一部分则是需要生记硬背的知识。 前人早已將面相特徵编纂成册,从额头髮际走势到掌纹深浅,皆需烂熟於心。 这门手段也是要比林江想像的更符合“常识” 惯於恼怒者眉间必生竖纹,嘴角总垂三分;乐天之人则面肌舒展如开。若见笑面客眉宇积鬱,便要提防绵里藏针。 至亲若有细微面相变化,亦能识破替身偽装。 虽柳芳月称此乃粗浅功夫,林江却觉其中大有文章,分明是数代人凝练的智慧结晶。 就这样日子过去了大概三天,终是在一天早晨,林江这院子的房门被敲响了。 林江推门,见陌生皂隶按刀而立: “您是?” “我是刑部的,”小吏堆起假笑扬手示意:“你可是朱大。” “正是。” “刑部大人想要见你。”小吏说完之后便是直接向后招手: “同我们走一趟吧。” “是哪位大人?”林江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但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自然是孙忠孙大人了。”小吏一脸的理所应当:“如今原主外调,孙大人掌著官翩簿籍,自要查问明白。” 林江眼睛亮了。 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孙忠 第158章 孙忠 林江隨皂衣差役登上马车,此行唯有他独往。 差役显然懒得同他言语,途中哈欠连天,百无聊赖之態尽显。 林江也无意搭话,静坐车厢等候。 待行至大理寺畔刑部衙署,差役方跃下车辕: “公子,前面便是,请自行前往。” 说罢便倚著车厢歪坐,儼然一副差事已了的架势。 林江在这人身上瞧见了“躺平”二字的鲜活註解。 知问询无望,只得沿途探听著寻至某处宅邸。 这里不同於刑部的办公区,更像是一个私人宅院,门口有家丁护院守著,眼见著林江来,便是上前询问了林江想要做什么。 听明了林江的身份之后,自然也是没拦著,直接就带著林江朝著內室走去。 孙忠宅院虽阔朗,却较刑部郎中府邸素朴甚多。举目不见假山池沼,唯余空阔庭院墙角几丛山茶开得寂寥。 林江警见东南角坛里竟栽著青嫩小葱,不知是刑部尚书手植,抑或皰厨所为。 等来到內室之后,林江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案台前办公的一位老人。 他头髮鬍鬚尽白,看上去是要比自己爷爷大上几岁,眉目之间不怒自威,显得严肃, 难以亲近。 林江也用刚学的本领多看了一会,发现对方眼角处还带著些向上的歪斜,有点像是个精於算计的人。 此刻他身著松垮中衣,襟口微,苍白麵皮下鳞锁骨森然可见,单薄胸膛如裹著层宣纸,似要教穿堂风掠了去。 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时,孙忠已抬头望向跨入厅內的林江。 林江刚要开口寒暄,目光忽地凝在对方头顶。 橙色的雀跃与蓝色的沉思纠缠辉映,更刺眼的是其中裹挟著缕缕猩红。 红色·— 代表敌意。 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却平静如古潭,连声音都毫无波澜: “你就是朱大?”孙忠语气平淡:“低价购入刑部房產的朱大?” “是我。”林江按住惊疑,让自己表情保持平和:“请问买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观术从未出错。 林江被激起了几分警觉。 “这房子牵扯复杂,而你又是在这刑部郎中即將卸任之前將其低价入手的。刑部怀疑你们私相授受。”孙忠说到这里,直接伸出手掩住了嘴,他难以抑制的咳嗽了起来,能看的出来明显状態不佳。 敌意是因为这个? 林江正想解释,却发现孙忠又朝著自己的脸看了过来。 “你这眉眼-瞧起来著实眼熟。”孙忠皱起了眉头:“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那您这位老朋友生的还挺俊俏。” “少和我打马虎眼。孙忠撑著桌案起身,略微跟跪著朝林江方向迈步。旁边几个手下慌忙围拢过来换扶,被他瞪看眼斥退: “我没事!整得跟了似的! 他稳了稳身形到林江跟前,目光如鉤子般来回颳了几遍,突然压低声音: “你真的姓朱?” “为何这么说?” “我感觉你应该姓林。”孙忠语气非常恰定:“定有个糟老头子模样的爷爷,是不是? 林江紧盯著孙忠,紧盯著他脑袋上那一块仍然存在的红色。 他脑中飞速过了片刻。 这到底是不是孙忠? 如果是,敌意从何而来? 如若不是— 真正的孙忠又在哪里? 思来想去,林江最终下定了心思。 他露出了个乾净的笑容: “老爷子没说错,孙爷果真是能託命的人。” 听了林江说出来的这句话之后,孙忠便是脸上一喜,直接一拍手掌,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果然是林生风的种!这眉眼活脱脱就是那老东西年轻时的模样!” 林江也是保持著礼貌的笑容。 “那听起来我爷爷年轻时候也是个俊秀男子啊。” “可不是。” 得知身份后,孙忠態度骤变。他扯著林江衣袖要人搬座,自己却紧挨著坐下。那热络劲儿活像见了自家子侄,倒把周围侍从支使得团团转。 林江又看了一眼孙忠头顶上的光芒。 那股红色的光芒並没有任何的变化,仍然是稳稳的指向自己。 “那老小子原来给我来过信件,里面说过他有个孙子,单字叫江,应该就是你吧。” “正是” “你爷爷现在怎么样?老东西还是和之前一样精神吧。』 “托您的福,確实挺精神的。” “那老傢伙从前总跟我显摆他是学医的,定能比我长寿,可惜许久未见了。” 孙忠尤为感慨。 林江打量对方,表面看不出丝毫破绽。 越是毫无异状,他心头越是警铃大作。 “怎的突然来京城了?” “爷爷说有位故交在此,他腿脚不便,我来替他探望。” “老滑头。”孙忠拧起眉头:“你怎么把这房子买下了?是不是有谁说了什么閒话?” “价廉物美,总归亏不了。” “说什么不吃亏。”孙忠哼了一声:“刑部案档里记著的宅院,今日若当真彻查,当场就能贴封条,届时你血本无归。” “竟还有如此这般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京城遍地是陷阱,稍不留神便被蛇鼠之辈算计。” 孙忠忽地授须而笑,皱纹里溢出几分得意: “不过即使我在这,那便不会发生这些杂事,那间大宅你就放心的住,定是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多谢孙爷。” “別喊一个爷字,太生疏,喊两个。” “还是先叫孙爷吧,叫两个字总是觉得不太舒服。” “你这孩子倒是还挺害羞。” 虽然林江回绝了孙忠,但后者似乎並不在意,笑得儘是满脸的褶子,明显是非常高兴林江仍盯著孙忠的额头。 那抹代表著敌意的鲜红色依旧耀眼。 “吩咐厨房添两道大菜,贵客临门须得款待” 僕从应声退下,厅內只剩二人。 孙忠眼见著没了別人,这才压低声音,对林江道: “小林啊,你爷爷既让你来寻我·—-当真没捐带什么物件?” “物件?” 林江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 “是。”孙忠道:“这么多年没联繫了,他让你来找我,大抵只有一个可能性。” 言及於此,孙忠压低了声音: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身边有个盒子?” 林江脸上露出了更加明显的“疑惑”: “什么盒子?” “来之前你爷爷没提过这事?” “没。”林江诚恳的摇了摇头:“只说孙爷是能託付性命的人。倒不知您和爷爷当年经歷过什么。” “年轻时在大理寺当外聘差役,世道乱办案险,互相救过几次命。” 孙忠看起来好像不再继续追问盒子的事情,而是嘆道:“那老东西现在何处?” 林江想了想:“继续往东北走,有个叫青泥洼的地方,在那边。” “又不远,怎不来找我。”孙忠摇了摇头。 “说来,孙爷,您之前说的那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林江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孙忠闻听此言,摆了摆手: “你爷爷告诉我,那箱子里藏著登仙之妙。” 林江想了想,觉得应该震惊一点,就震惊了一点。 孙忠对林江的反应显然颇为满意,笑著讲起旧事: “早些年,我和你爷爷在外面探险,曾经去过一趟海外,”孙忠同林江缓缓讲起来了当年的事情:“京城派出的船队沿海南下,搜罗奇珍彰显国威,寻玄门秘术,我与你祖父就在那条船上。” “爷爷从没提过这样的大事。” “他惯爱在我面前吹嘘,对外人倒是谨小慎微。”孙忠摇了摇头,好像是正在回忆著曾经的过往:“我们穿越诸国海域,见识过珊瑚铸就的城池,也目睹过巨鯨托起的孤岛。 “而我们两个也在这趟路途当中增了不少道行。学了许多特殊的法门,我天赋不如你爷爷,道行就照比他差了一截。” “那这盒子究竟从何而来?” 林江终究没忍住追问。 纵然察觉孙忠言行有异,林江心中仍是被勾起了好奇。 孙忠眼底泛起岁月沉淀的波纹。 他头顶那抹深红此时逐渐转为追忆的深蓝,真真切切的在回想著当年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远航经年未遇陆地,粮草將尽,恶鱼环伺。正欲返航时,忽然在海上见到的一股迷雾。 “船队来不及转弯,直接就冲入了迷雾当中,迷失了方向,我们在走了很久,食物最终还是吃完了,船上的人发生了暴动,许多人为了最后一口吃的打了起来,我和你爷爷在一起,动用了些手段,提前取了艘小船下来,便是打算自己乘著船离开。 “我们下了船之后漫无目的的在海面上前行,结果———” 孙忠说到这里时,眼神生了些许变化: “我们看到了一面高耸的墙壁,几乎遮天蔽日。”孙忠道:“猩红无比,高耸入天, 仰头看之,甚至都瞧不见其穹顶究竟何般。也不晓得是谁在海上所建的这般天地异象。” 墙.—. 林江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自己在那副俯瞰的地图之上看到的那具棺材。 按照孙忠的说法,他们两个当时不会是到了棺材的边界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过往 第159章 过往 “那墙面布满难以辨识的纹样,我们沿著墙壁划了很久,终於在墙根处寻得一条可以直接攀升上去的楼梯,当时我俩饥渴交加別无选,顺著铁阶向上攀行,结果我们在楼梯的尽头,发现了一扇大门。” 孙忠几句话之间就把林江的注意力吸引了。 林江万万没料到,这疑似为海岸边缘的棺材墙壁之上竟然是可以进去的! 细想確在情理之中,整具棺柠规模骇人,外壁厚度推算竟占世界体积三成,若內部存有空洞结构实属正常。 “墙內究竟藏著什么?” 听林江问话,孙忠眼神也是稍稍变化了一片刻: “那是座笼罩在遮天暗幕下的巨城,穹顶雕刻的星图尽数晦暗。满城断壁残垣,连半堵完整墙面都难寻。” 林江亦不由微微愣神令他震惊的並非孙忠描述,而是这废墟景象竟与他神识中见过的场景完全重合! 原来自己那时看到了那一片巨大的城市,是位於棺材旁边的墙壁当中吗? 知道这项消息之后的林江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微微有点发僵,孙忠却已继续讲述: “虽破败不堪,我们却在城中寻得座奇异阵台。启动后竟能自行生成清水乾粮,全凭此物才熬过绝境。而后来,我们又在城中仔细搜寻了一番,终是发现了一个巨大宫殿。 “那宫殿残破不堪,殿后有座荒院,中央立著株古树,枝婭间悬满棺,你爷爷的盒子正是从树根处掘得。” 听到此处,林江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孙忠。 他再度怀疑起来了眼前孙忠的身份。 不过这次並非是怀疑孙忠是假的。 若非亲身经歷,怎能道尽这般详尽? “盒子一共两部分,一个是钥匙,一个是本体,盒中藏有残卷丹经,我与你祖父共参玄机。惜我资质愚钝,十之八九晦涩难解,倒是他本就精研岐黄,修习此法如鱼得水,不出半载已窥得门径。” “二位如何脱困?” “全仗经中秘录。”孙忠道:“修行法门中纪录,有丹名『归乡』,配以特定诀窍,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寻常药材即可炼成。你祖父借城中材料耗时三月製成,服丹后闭目追忆京城盛景,再睁眼时已身在闹市。” 这法门听来虽不算是强大,但却玄妙神奇。 而且细细品鑑起来,似乎和他棺材上的传送之术类似。 “后来你爷爷修为精进,与我共解京城数桩奇案。忽有一日,他將这妙法封入盒中, 托我保管钥匙。言及登仙篇非当世可承,若现世必遭滔天劫难,箇中缘由虽未明言,我却谨记至今。” 孙忠颇为感慨,语气当中也儘是诚恳。 林江抬头时,孙忠发间的深蓝色已然褪去,象徵敌意的赤红重新攀上额角,正对著他眉心跃动。 实在拿不准其中蹊蹺,林江犹豫片刻后只得点头: “这番际遇確实玄奇。” “谁说不是。”孙忠再看向林江:“原以为你爷爷派你来,既要取盒中秘钥,又教你修习这丹妙。如今看来,你竟毫不知情?” “老爷子平生不用丹鼎法门,我自然无从知晓。” “倒是奇了。当年他在京城凭这丹术绝技名震八方,怎的离京后反弃之不用? 孙忠甚是不解,也没有就这件事情多问,眼见著不远处院外皰厨走来,毕恭毕敬说了声: “老爷,宴席备妥了。” “竟聊了这许久。”孙忠抚胡笑道:“小林可得留下用膳。” “叨扰了。” 晚些时分,孙忠府邸上摆开了宴席,厨子们把许多菜餚尽数端到了桌子上,挨个摆好。 各色江南细点与林江家中宋厨娘擅长的风味迥异,青瓷碟中盛著蟹粉狮子头、樱桃肉等精巧菜式。 林江浅尝輒止。 滋味虽佳,终不及宋娘手作。 席间陆续入座三,中年夫妇与约莫年长林江两岁的青年,皆是孙忠近亲。 “这是犬子孙兆,孙儿孙星,快来见过小林。”孙忠立刻拉来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给林江介绍。 孙兆举止斯文颇有儒风,孙星倒显得对林江兴致索然,连开口都嫌麻烦。 孙忠横了孙子一眼,对方却別过头去,连眼皮都懒得抬。 老人只得对林江歉然苦笑。 一顿饭匆匆用完,暮色渐深时孙忠欲留客,林江婉言推辞。 送至门廊处,孙忠忽扶著门框连声呛咳,林江忙伸手住老人。 “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孙爷前些时日可曾受伤?” 林江很清楚孙忠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孙忠露出了些许苦笑: “上月隨御前差遣,遇著些棘手的物事,留了些症罢了。” “可务必要好好修养身体。” “这把老骨头自有分寸。” 孙忠推开了林江,目送著林江远去, 林江也是同他挥手告別。 华灯初上的京城街道,林江低头摊开掌心,几根银丝正稳稳臥在纹路间。 林江回院后直奔自己房间。 小山参正在院子当中和陈大酱练习武艺。 之前林江也把从大理寺当中借来的这一份可以针对灵魂的指法教给了他们两个。 只可惜陈大酱学的慢,大多数法决都不通要领,小山参则是苦於自己这两个小小的手掌不太方便释放指决。 毕竟她如果是使用这种手段,那便是拿两个筷子去对著人家戳。 也不知道效果到底好不好。 但终究是实用本领,该学还得学,两人每夜抽空苦练,倒比林江这种夜里挑灯读閒书的勤快不少。 眼见著林江回来,便是直接朝著他招呼: “林江林江!你回来了!” 林江对著她笑了一下。 小山参眨了眨眼睛,盯著林江: “你瞧著不大痛快?” “有吗?” 林江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自己回来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我都跟著你多长时间了,你骗不过本大侠!”小山参掐著自己的腰,非常的不满:“可是遇著歹人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林江哑然失笑的摸了摸小山参的脑袋: “些许小事,无妨。” 说完便直接回到了房间里,留下小山参在背后生气。 进入房间之后,林江也是立刻进行內视,不出片刻,他就来到了那宫殿当中。 进入宫殿內绕了两圈,很快就在西部走廊发现了柳芳月。 柳芳月正与小金人们一同搬运石块修屋舍,动作却远不及那些金灿灿的身影利索。 她涨红著脸气喘吁吁,魂体状態明明不该受力量束缚,偏生显出吃力的模样。 瞧见了林江朝著自己的方向走来,柳芳月也是停下劳作行了个万福: “东家可是有事吩附?”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可有其八字?” “有姓名,叫孙忠。”林江道:“我手头也有他的头髮,只我不知道该如何带进来。” “我现在居於您的体內,当然能配合您感觉到的。” 林江思来想去,决定梢微试一试。 他闭上眼睛,尝试控制眼前的柳芳月,而很快柳芳月的身体就变成了淡淡的金色流光,在林江的经脉流淌到了他的手心当中。 又是片刻之后,柳芳月身体重新凝固在了林江面前。 “我已经拿到了。” 柳芳月將手摊开,林江发现她的手掌心正中间確实有几根毛髮。 在外面的林江本体稍微搓了搓手掌,他掌心的这几根毛並没有消失。 估计是柳芳月只是取走了其物精。 “您打算查他什么?” “验明正身可成?” “此事恐有难处。”柳芳月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名讳虽系命理根基,然若用假名,单凭卦象推算確难奏效。” “那能算出大概方位?” “若有贴身物件与真名,倒能设法下咒制他— ...... 眼见著林江正在那盯著自己,柳芳月也是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若得生辰八字,自可推演命盘。” “找八字” 祖父或许知晓孙忠八字。 然则如何联络? 若此时从京城传信索要八字,只要孙忠有心,就必经孙忠之手。 如此求算,无异自曝其短。 难不成要用棺材亲自去一趟? 好像也確实可以。 使用棺材的话,自己便是从踏云霞到苍松,有一匹快马的话,大抵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能往返一趟。 然今日既已面见孙忠,若闭门一两日尚可,月余未免太久。 林江揉著额角沉吟半响,忽而眸光微动: “如果我有一件物件,这物件需要一把钥匙,你能確定这钥匙在什么地方吗?” “这倒是没问题,常规搜寻失物之术,倒是不难寻得。”柳芳月点头。 “我怀中有一个,这你应该知道吧。” 柳芳月稍微感知了一会,隨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能借著这个盒子找到它的钥匙吗?” “我试试。” 柳芳月叫了一声小金人们,低下头跟小金人们说了一下她需要的物件。 不过片刻,小金人们已用四处搜罗的杂物在地面堆砌出简陋法坛,柳芳月闔目凝神立於坛前,唇齿微动默诵咒诀。 林江紧盯著眼前的这一幕。 他这也是没有谱的尝试。 若钥匙当真在孙忠手中,或是上面附有反制咒法的禁制,这番布置便全成了徒劳。 等待片刻,柳芳月终是睁开了眼睛: “东家,我查到了。” “在哪?” “京城外有北向有一户镇子,在那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 钥匙 第160章 钥匙 林江退出內视宫殿后,立即在房中翻找起来, 不多时便寻得一张京城周边地图。 这是採买日用品时梢带的物件,详细標註著京城外围镇落分布。 指尖沿图面滑动,最终停留在高耸城墙之外。 整个北境仅有余脉镇。 柳芳月所言钥匙正藏於此镇。 忆起那尊石佛,林江神色微动。 林江可是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在余脉当中都发生了什么。 莫非当日石佛现身便是为寻钥匙? 细寻思起来,这群人皆是有备而来啊。 石佛到那边取钥匙,又顺手敲打了一下刑部。 京城果然全是勾心斗角和算计。 可仔细想下来,林江仍是觉得有些淡淡的违和感。 首先,如果孙忠真要是和大將军这边一伙,那钥匙他为什么要放在余脉镇? 还能放这么久? 或者说当时石佛只是去保护那钥匙不被別人偷走? 石佛又为什么非要杀几个人引刑部过去? 不管他是在找钥匙,还是在守著钥匙,没人察觉那地方才是最稳妥的。 虽然说当时没露馅吧,但林江总感觉这行为有点多此一举。 仔细寻思了半天,实在是寻思不明白,便乾脆暂时先把这件事情拋之脑后。 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自己若是贸然过去的话,说不定会引起那群人的警惕, 若是想去於余脉找钥匙的话,恐怕还得稍微做一些掩饰, 思片刻,林江转至院落。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找到了玄,后者持笔持笔绘画符篆。 听到林江脚步声后,玄也是侧头回身一看。 “林公子?可是要再游京城?或是玩两局叶子牌?” “莫非某每次寻道长皆为玩乐?” 林江哑然失笑。 玄想了想最近在京城当中过的这段时间,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 “贫道以为公子欲將我这玩乐心法也学了去。” “那倒没有。”林江摇了摇头,然后嘿嘿一笑: “这次我来找道长,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託道长帮忙。” “林江近日可有异动?” “照旧,每日只在京城閒逛。”公羊伟翻著暗桩每日密报,“倒是前些日子见了孙忠一面。” “孙忠?林生风旧友?” “正是。前夜林江在孙府用过晚膳,就此结识。』 “林生风有盒子,据说將军说那盒子有一把钥匙,钥匙应当就在孙忠手里。”书生想起来了自己最开始去白山时候的任务,当时便是协助朱明远去探查林生风盒子的事情:“孙忠没有把钥匙给他?” “孙忠是不可能把钥匙给他的。”公羊伟冷笑了一声:“钥匙压根不在他手。” “什么意思?” “除去咱们之外,文官也对那登仙妙法凯已久,不过跟咱们的方法不一样,他们弄得更弯弯绕绕。” “这事我知道,但和钥匙有什么关係?”书生不解。 公羊伟自是想到了朝中那些文臣的嘴脸,便是冷不住哼了一声: “当时孙忠重伤返京,恐文官趁机夺钥,便在余脉镇以秘术藏匿。他本以为自已这事做的天衣无缝,但隨行之中毕竟有位点星乃是兵部中人,便是留意了一下孙忠动向,发现了他的这点小动作。” 言罢长嘆一声: “可惜孙忠所图毕竟是盒中登仙秘术,兵部將领虽知其藏钥,却苦寻不得踪跡。” “所以当时那周参军去余脉镇,也是为了寻这钥匙?” 书生一下子便反应过来,眉头也是不由微微一皱。 “正是。敲打刑部不过顺带。” “现下仍有人在寻?” “自然是有的。”公羊伟点了点头:“盒子钥匙缺一不可。” “就不能拿了盒子之后硬开吗?” “这我便不知道,也许是不能吧。”公羊伟耸肩:“大將军既说不可,想必自有道理。毕竟只有大將军见过盒子。” 说到这里,公羊伟不由得顿了顿,左右环顾了一圈: “说起那位坤道,近来似乎久未露面?” “確是不知。她向来行踪飘忽“还是少在这些江湖客身上投下心力。”公羊伟撇嘴:“这些个逐利之徒,既不遵调度又难觅行踪,当真指望不上。” 书生大家还想反驳一句,但他脑子里面直接就闪烁出来了那坤道灿烂的笑脸,话不由得尽数压到了肚子里。 好像—— 確实有点道理。 两人正交谈著,外面忽然行来一个皂服小吏。 小吏恭敬的將一张纸递给了公羊伟,公羊伟接过来一看,便是笑道: “这林公子確实置身事外,你瞧,今日他又在城中閒逛,倒是好个该溜子。” 京城北门外,面色冷硬、眉宇含煞的男子被城卫横戟拦下。 “你是何人?” “城中屠户。” “去哪?” “余脉镇,给老爷们杀猪。” 卫兵上下打量这满身戾气的壮汉,铁戟一收便予放行。 等离城之后,这男人又是朝著前方走了一段距离,这才从袖口当中掏出灯笼。 林江不由心生感慨。 这灯笼的幻化之术加上口说之骗术,確实非常好用。 此刻覆在他麵皮上的,正是虎袍炼製的首只悵鬼,也就是那个由许多山贼灵魂混合而成的“山贼合体人”。 这个混合人的长相完全就是凭空捏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眉目之间满是煞气,是那种放在江湖上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而这混合人搭配灯笼也成了林江最好的假面。 正常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层外皮下面藏著的是林江这张脸。 办其他事情,林江肯定不必如此小心谨慎,但是此次是去余脉镇找钥匙,他自然得多留点心眼。 白日时分,他就委託玄用符篆把陈大酱装成了自己的样子,又让陈大酱今天在城里遛弯,自己则是趁著这个机会偷偷离开城里。 城郊驛亭租了匹老马,林江顶著偽装顛簸两个时辰。 等进了余脉镇,天色已经有点朦朦朧朧的黑了。 林江乾脆就把马停在了余脉镇对应的驛站里,然后此处简单吃喝了些饭菜,开了一间单间,便是进去休息。 进入房间后便闭目凝神,再度踏入內视宫殿。 柳芳月此刻既未协助小金人劳作,也未悬於房梁,只是静坐厅中发呆,见他到来才起身相迎。 “已到镇子,再帮我查查具体方位。” 柳芳月頜首应允,昨日未撤的法坛恰好能用,她重新施展术法。然而法事完结时却起眉头。 “怎得?” “钥匙应在北方群山,但具体方位混沌难辨。我实在是难以为东家占算出来具体的位置。” 北方那片山林江可是对那山峰有著相当深刻的印象。 当时那个矿洞就在北方。 一想到那个山洞,林江的口水就流下来了。 说家中宋厨娘做的东西好吃,但是林江,在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还是石佛打扮的那一大片“法门”。 那每块矿石可真都是鲜到了骨子里。 可惜那石佛被打跑了。 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碰到,真要是能碰到了的话,林江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也塞到自己的宫殿里。 石佛手中的法门对於其他人来说也许是个杀招,但对林江而言,却是难得的好法门啊! 收敛心思,既是查明了大概位置,便是不可能在此处閒等著。 估摸夜色已深,他吹熄烛火翻窗而出,足潜踪奔向矿洞。 抵达矿洞时,林江发现这里无人值守。洞口横著几道木柵栏,封条上的硃砂印仍在幽幽发亮。 显然是余脉镇主簿被前些日子的事嚇破胆,这段时间大抵都不敢派人进矿坑了。 林江蹲下看了眼封条,发现这上面正在向外散发著淡淡微光。 衙门常用的防贼手段。 类似於当时玄和林江还在白山镇时,玄红绳在院子上拴出来的那个铃鐺,若是不管不顾直接往里冲,便会惊起尖锐哨声,让府衙中人察觉。 如若是之前,林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法门,大抵只能想个办法从旁边挖个坑出去,但自从身体里面多了柳芳月,他便学来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林江蹲在了封条前: “同您商量个事,我就进去看看,不用太长时间就会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封条沉默的像是死了。 隨后,林江便是从怀中拿出来了一块分量十足的银锭,直接放在了封条前面。 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才顺著封条旁边往里一进。 封条並未发出任何声音,確確实实不是活的。 刑门法门之一,贿。 万物也皆是有物灵,不光是人会收贿赂,物件也会收贿赂,这放在宝贝上就叫取细软,放在一般物件上就是收贿赂,除非是专门训练了物件的抵抗能力,否则大抵都会在“贿”字面前失效。 如此一来,林江便是顺利的进入了山洞当中,沿著记忆一路向著山洞深处走。 他很快就又来到了那几个矿洞的分叉口。 “能確定是哪个方向?”林江问柳芳月。 “很抱歉,东家,山里像生了一阵大迷雾,我的法门尽数看不破,瞧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林江也没继续求柳芳月。 他打算隨便选一条路走进去试试, 不过还没等林江动脚,山洞深处便吹来了一阵阴侧侧的风。 风中似乎还夹杂著些许的话声。 林江眉头微微一动。 山洞里面有人?! 第一百六十章 您几位好啊 第161章 您几位好啊 林江听得山洞深处传来响动。 似是几个男人在交谈。 他挑动了一下眉头,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整个人便隱入了暗影当中。 沿矿道深入片刻,眼前豁然现出开阔洞窟,岩壁上斜插数支火把,映出摇曳光影。 三个身影正围坐矿工遗留的木箱:粗布短褂的老农捶腿哀嘆,灰衣矿工抱臂摇头,蓑衣斗笠的渔夫摆弄竹篓。 也不知道他该如何钓鱼。 林江缓步凑到他们仁个身边,三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背后多出来了个人。 老农模样的人正拍著大腿,大吐苦水: “大人这是要活活累煞俺们!黑灯瞎火满山摸瞎,鬼晓得那劳什子大人们要的物件长啥模样!” “吃官粮的命数罢了。”矿工无奈的摇头:“银子给足便是,歇足气力再搜便是。孙忠总不会把那物件嵌进山体。” “那可说不准,我听说了,孙忠年轻时候好像是和个什么厉害的人物混过,那人在京中得罪了大人物却还能全身而退,至今不知去向,孙忠没准也从他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渔翁却是如此道: “万一他真有些奇妙手段,能把东西扔到山里呢。” “这事你是从哪知道的?” “更老一辈的传闻,总说京城曾经出现过什么宝贝,很多人想要抢,却又斗不过宝贝的拥有者,后来那人走了,找不到位置,这事也就慢慢消停下来了。” 旁侧林江闻言,这才大概明白为何自己家老爷子要找个偏僻地方,恐怕就是为了躲人“要俺说,横竖大人不知俺们夜里是否卖力,不如寻个僻静角落眯瞪半宿,天明再去交差。” 老农不以为然的说法让矿工拧紧了眉头: “收人钱財怎能不办事?咱们这行总得讲些规矩!” “你奶奶的干活,一天到晚就显著你能耐了!”老农很生气:“俺们哥几个都在山洞里找了多久了?每个石头缝都摸过了!愣是啥也看不到!” 矿工也很生气:“江湖行走最重信义!就是你这號人坏了咱们名声!你知不知道朝廷现在有多不待见咱们!” “不待见就不待见唄,关俺屁事!这天下哪里没有谋银子的地方!俺去寻个富商不比这官家轻鬆的多?又是闹人,又是伤身,有时候说不准还会掉脑袋嘞!” 老农也是和眼前矿工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模样。 两个人擼骼膊挽袖子就是要打架,旁边的钓鱼佬在那里劝架。 这仁显然是来找钥匙的。 现在暂且不知道这群人是否和那石佛是一伙的,若是一伙的,那当时石佛必然也是来矿洞当中寻找钥匙。 如若不是一伙的,也就证明,除了大將军之外,至少还有一伙势力同样对林江怀中的盒子有兴趣。 林江想了想,只觉得自己应该轻声嘆息一声句: “我武夫,粗鄙矣。” 这其中因果关係著实复杂,林江瞧得不太明白啊。 不过目前来看,他们应该还没找到钥匙在哪。 三人並未发现自己,林江也並不打算动手。 瞧瞧,我可非嗜杀之辈! 林江在心中夸奖了自己一句,隨后便打算绕过几人自己探索。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三人身子一下僵住了。 林江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从他们背后走来了个衣著奇怪的人。 这人散著头髮,蓬头垢面,身上沾著不少黑泥,赤著脚,衣服自中间敞开,露出锁骨和如同排骨一样的身体,走一步三晃,像是站不稳一般。 而在他的背后则是跟看蜗这只蜗不同常见的那般,是只大號毒虫,几乎已经如同有些门府当中养的大型犬那般,而这蜗的脑袋上竟还带了个斗笠,瞧起来竟还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味道。 这老翁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三人面前,其中那位矿工脸上立刻就堆出来了笑容: “老先生,您怎么来这里了。” “我若是不来,那岂不是有人要白拿了將军的钱?” 老翁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老农,后者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老哥哥,俺当真没別的意思,就是觉著闷头硬找终归不是个法子——” 他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全身一紧。 在他背后位置,蜗竟是已爬上了他的肩膀。 蜗侧著脑袋看了一眼老农,斗笠边缘几乎压到老农眉心: “路途遥远走得久了,借老弟肩头歇歇脚,想来无妨?” 竟还是个女子声音。 当然,这声音听起来並不怎么好听,像是有人打磨生锈的刀具一般,生涩的令人耳痛。 “不介意—不介意。” 老农都快哭了。 虽未闻半句重话,可这人与妖物身上散发的威压,早將他后背浸得透湿, “放轻鬆些。”老翁笑著摆了摆手:“偷懒本是人之常情。况且老弟说得在理,这般无头苍蝇似的寻法,確实磨人心志。” 言至於此,老翁话顿了顿: “但这次不光是我来,有位参將也隨著来了,那是大人物,脾气又古怪,自然不可能下矿,你老实点,若是真被那位大人瞧见,可能真没命了。” 老农连连点头。 老翁说完这话,说著探手入怀,掏出个泛著青光的青铜司南。 司南下方圆形铁板锈跡斑斑,上方並未標註方向位置,而铜勺则是在老翁另一只手里,勺子末尾处沾了些猩红。 老翁笑道: “参將从府里拿来的一件宝贝,这东西上面有孙忠的血,自是可以查的出来那物件在什么方向。” “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矿工大喜,“这样岂不是很快就能找到了?” 林江也隨看矿工频频点头。 是啊!竟是有这种好东西!不愧是將军的手下,跟著就是有收穫! “这是將军托铸念司赶製出来的,”老翁嘆息一声:“前段时间铸念司和將军闹的很不愉快,偏偏擅做宝贝的工匠都在他们那里,確实也是没有办法。” “总比闷著头乱找来的好。” 五人连带蜗都围拢过来老翁是直接把这勺子往平板上一放,隨后磁勺轻颤半圈,稳稳指向矿洞深处。 看上去是另一个洞口的深处, 得知位置后也不多留下,一眾人便是一起顺著山洞下走。 豌蜓洞径很快走到尽头,整面岩壁横亘眼前,几柄锈镐斜倚石缝。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孙忠倒是藏得妙,竟是真给扔到了山里。” 老翁边说著边侧头一看,眼神直接就落到了旁边的那个矿工身上。 矿工也是直接就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矿镐。 他站到尚未被开凿的矿洞旁边,旁边几人也都识趣的让开。 只见那矿工高高举起矿镐向下一挥,眼前的石墙便是微微一颤,竟是如同阳春三月暖雪一样被化开了。 速度甚至要比林江开凿更要快出许多。 林江也是等著乐呵,一直跟在背后, 只见那矿工眶眶一顿往前走,也不知道挖了多长时间,挖了多深的距离,周围的光源只剩下了几人身上带看的火光。 这火焰也慢慢变得稀薄起来。 又是挖了一会,矿工停下了手。 “怎么不继续了?” “不行啊。”矿工摇了摇头:“这矿洞挖的太深,已经超出我道行支撑范围,若是没有支柱,继续往下挖的话,只怕整个矿洞都会垮下来。” 又看了看眾人手中灯笼: “而且,再往下挖气就不够了,火把一灭,咱们大抵都得死在里面。” 老翁盯著面前矿洞,皱起了眉头。 他明显不想半途而废,便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把手放在土上,闭眼微微感知,忽得皱起眉头: “继续往前挖。” “可是” “听我的。”老翁道。 矿工显然有点无奈,他盘算了片刻,道: “可以是可以,但顶多再往前挖七次。” “好。” 矿工再次举起稿子,对准眼前石墙便挥了下去。 他在心中默数著,一直数到四,忽得感觉稿子前面好像出了些变化。 便是手腕稍稍一用,一瞬间竟是轻鬆了许多。 再一看,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直接挖到了一处石室。 整个石室浑圆,墙壁皆是万分圆润,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了些独特的法门直接將这块的石头抠了个乾净一般。 而这石室的正中间地面上,则是躺著一个样貌奇怪的物件。 看起来也是个正方形的盒子,不过中间有一个类似於机关扣一样的结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找到了!” 看到这盒子之后,老翁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其实也不清楚大將军的人要这个玩意干什么,但是人家已经许诺过,若是能拿到这件宝贝,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那里是什么样子诡异的盒子!分明便是明眼可见的財富啊! 他用手扶住墙壁,打算顺著这半圆形的角度上滑下来去拿那盒子。 可他才刚刚滑到底边,刚要伸手去摸那盒子,却忽然瞧见另一只手直接握到了盒子上面。 老翁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谁啊! 不知道这东西应该领导先拿吗? 便是抬头一看。 刚想要张嘴呵斥,眼神却忽然凝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面带煞气的中年男子,画一圈略显沧桑的鬍子只显得他冷得骇人。 这是谁!? 林江掂了掂著手中的“钥匙”,露出了笑容: “哥们几个,你们好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您得把东西留下 第162章 您得把东西留下 林江的骤然现身令眾人皆是一证。眼见著对方还敢和自己打招呼,被抢了一生財富的老翁终於是勃然大怒! “尔敢!” 他暴喝一声,直接便是一伸手,又朝著林江方向抓了去。 掌心腾起刺鼻腥臭。 这腐毒气味直衝脑门,林江胃部顿时翻涌,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有点不好看了。 手掌是紫色的,发胀发肿,不知道这是修炼了什么样的毒功。 一时间不由得让林江想起了一句话: 拖把沾屎,天下无双! 他现在就完全不想和这手掌撞上! 狭小洞窟里不便取斧,他索性抬腿直蹬,仗著腿长直取老翁面门。 老翁本想用手挡掉这一条腿,可他马上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就好像自己如果真的碰到这条腿的话,命定是没了! 慌忙撤劲旋身,踏著奇异步法绕开圆弧空洞。 林江一记鞭腿落空,眉峰微挑还是个擅长腾挪之术的武夫, 其他几人在这一刻反应了过来,他们分拿出自己的武器对准了林江: 此刻矿工紧矿镐,钓鱼佬甩出鱼竿,唯有农夫缩在后方摸出包种子,纷纷警惕对著林江。 林江扫过了这群人。 若是正常情况下,林江披著一层偽装的皮,他们几个看不出来,便是没有必要和这群人动手。 但是,现在情况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那个老翁手里拿著的“宝贝”,对林江来说很麻烦。 此物能精准锁定钥匙方位,只要持有此器便能轻易追踪到林江所携之物这可不行。 虽然对方能復刻,但也需要时间周折。 现在这个得给我留下。 林江足底发力腾空而起,直扑半空中的老翁。 这脚下轰然踏开似惊雷阵阵,原本完整的石室都被林江蹬的直飞碎石。 听著林江周围传来的破风之声,这老翁的脸色都有点发绿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被这蛮人撞住了的话,恐怕会尸骨无存! 当即施展鬼魅身法贴壁疾走,堪堪避过致命衝撞。 林江收势不及重重端在岩壁上,整座矿洞轰然震颤。 老者惊见岩壁蛛网般皸裂,骇然这非人怪力竟险些端塌洞窟。 心中正思量著,忽然发现大地的震颤並未停止,脑子里面也不由得喻嗡作响起来。 不对劲! 还在震颤! 这矿洞塌方了! 便是立刻侧头看向了门口的矿工。 那矿工的脸也绿了,他的鼻子当中直接喷出了鼻血,顺著面颊一路流到了下巴: “我扛不住了!力道太大!土地老爷压不住地龙了!” 话音刚落,他头也不回地扎进洞窟出口那边,眾人正欲追赶,崩裂的岩层轰然坠落封死了退路。 那农夫最是倒霉,滚落的巨石正中背脊,连掌中种子都来不及撒出,便惨叫著扑倒在地,顷刻间被碎石掩埋。 毒蜈尚在农人衣襟间扭动,坠石恰巧砸中其甲壳,受惊的毒虫猛然昂首,锋利步足深深刺入农人脖颈。 这老农的脸色立刻就绿了。 並不是因为害怕。 他中毒了。 这支队伍里没有点星境高手坐镇,乱石崩云间眾人俱成困兽。 先前与林江周旋的老者刚抬脚逃窜,背后劲风骤起。林江鬼魅般欺身而至,五指如鉤扣向对方后心。 生死关头老者避无可避,眼睁睁看著对方撕开自己衣襟,连皮带肉將司南扯得粉碎。 山体发出最后一声咆哮,万千岩块倾泻如瀑。 老翁终归是失了力气,被坠落下来的山石给埋在了其中。 林江也是蜷缩起来身体,保护住了自己袖口里面的几件宝贝。 碎石落到林江身上,林江並未感觉到什么疼痛感,但压迫感也是確確实实有的。 轰鸣的巨响在林江的耳畔旁边响彻了许久,待到终於停止时,林江周围已经变成了封死的石穴。 刚才那几人估计也被塌方埋了吧? 林江边思付边缓缓发力,舒展身躯。 塌方的碎石本就不严实,他没费多劲便恢復了站姿。 但周围空间仍然受限,而且这些碎石土块並不稳定,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待著的他借有限空间徐徐施力,逐寸向上掘进。 待刨出可供伸展的狭隙,当即全力挥臂向上突进。 逼仄洞穴裹著浓稠黑暗,虽碎石未伤及躯体,他仍是感觉不太舒服。 有一点点类似於深海恐惧症的那种寧静带来的可怕。 这叫什么? 深土恐惧症? 没办法,林江只能想些其他的东西来缓解自己脑子当中的胡思乱想。 想著想著,不知道挖了多久,终於,林江感觉面前的土层一松,他整个人便直接顺著土中钻了出来! 夜风挟著星辉灌入洞窟,漫天霞彩托著流淌星河撞入眼帘。 林江撑开双臂深吸气,明知无需换气仍觉胸臆畅快。 虽然並不需要,但他仍是心头爽利。 就乾脆直接在旁边的草地上一躺,盯著天空当中的星辰看了一会,享受著难得的寧静一会儿之后,林江才从自己的怀中拿出来了弄来的“钥匙”。 先前仓促间未及细看,此刻方觉此物造型诡奇异常。 这是个通体方正的黑匣,表面布满向外蔓延的金属丝线,整齐划一地朝同一方向延伸材质难以辨识,触感却与林江怀中的盒子极为相似。 他顺著袖口摸索,取出贴身携带多时的奇怪盒。 当两件器物在掌心交叠时,竟以完全同步的频率泛起幽光。 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那要怎么开啊? 林生风的盒子浑然一体,既无法与钥匙贴合,又无供铁丝线插入的缝隙,钥匙同样一般,看起来也没什么可以拼合的地方。 反覆摆弄许久,任凭他戳刺摆弄,器物表面连道划痕都不曾留下。 捣鼓了大半天,林江不免有些沮丧。 了这么大心思好不容易才把这盒子弄到手里,弄不开也太尷尬了吧。 找孙忠求教?可那人状態异常,加之诸多疑团未解,终非上策。 罢了,先把这东西带回去,然后想想办法给这两件物件屏蔽掉,免得其他人寻上门来。 便是起了身,打理了一下衣服。 郭掌柜確实没有骗人,他这身衣服完全没有任何破损,上面也並未沾任何尘土,但这里確实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就是虽然这衣服不会脏,但是林江的身上还是会脏。 刚才顺著山洞底下一路往上打洞,有不少土直接顺著林江的衣角灌入了他的衣服当中,內衬足积著半斤黄泥,刺得他浑身发痒又无从解脱。 所幸他现在的身体不会出汗,如果再因为出了一身汗水弄得一身泥·“ 那位未免也太恐怖了。 便是收敛心思,直接朝著镇子方向去,他打算连夜乘马回京城,然后在白天去一趟香水坊。 然而也正在此刻,林江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音乐声。 似是琵琶。 泠冷弦音里揉著婉转歌谣: “当年金缕扫琵琶,一曲能教星子斜。 “王孙掷尽珊瑚树,笑指西江作酒赊。” 分明是女子清音,却从曼妙声线里渗著沧桑。 他下意识的回头。 这才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竟已是起了雾气。 他鼻尖翁动,浑浊的泥腥气裹著水雾漫进肺腑,另一边,他的靴底也已沁入湿寒。 垂目处,脚下竟化作粼粼水镜。 哪里还是刚才的岩石山峦?分明便是一片不曾令人下沉的湖泊。 “东家,怕是有高手。”柳芳月的声音在林江耳畔提醒。 当然,不用她说林江也看得出来。 而在远处,这涓涓水流之中行驶出来了一艘小船。 这艘船不似江上渔船,左右两边要比那些普通的单人行舟宽许多,船的正上方有个四面通透的亭子,周围又是摆上了许多坛,里面生长著千朵漂亮的。 甚至有不少藤蔓自那坛当中蔓延生长,盘踞到了这凉棚之上,在两侧构出了,竖条垂直而下的自然遮蔽,挡住了船舱正中间人的影子。 时至这艘船停到了林江的面前,这悠扬的歌声才缓缓停下,待舟停驻,帘后忽探出枯枝似的手。 藤蔓拨开处,有个白髮苍苍的老露出身影,看上去年龄已是极大,走路甚至都有些费力的样子。 而她手中却紧握著一个琵琶,也是同她一般,老旧的掉漆。 她在下了船之后,便是仰起头,一直紧紧盯著林江的方向: “阁下是谁?” “你又是谁?” “一介年老色衰的歌女罢了。” 林江想了想:“那我就是一个路过的樵夫。” “阁下瞧起来可不像是樵夫。”老姬目光一直紧紧落在林江的脸上:“老身能瞧得出来阁下应该是用的些偽装,但阁下的本领著实超绝,我竟是看不透你的这副假面相之下的真皮囊。” 因为除去灯笼和悵鬼之外,林江身上还带著梁画山的宣纸。 那东西是保险措施,一旦遇到本领厉害的,便是可以用这手段作一下遮掩。 “罢了,计较阁下是谁也是无用,”老姬轻轻嘆息了一声,她朝著林江伸出手: “即是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请阁下將其换来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江流琵琶声 第163章 江流琵琶声 林江凝视眼前老嫗,眉梢微颤“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马虎眼便算了。”老姬枯瘦手指摩著怀中琵琶,“老身最厌爭斗,但你怀中之物確有大用。如若是可以,银两也好,宝贝也罢,老身都是能把身上能给的东西给你。” 又是顿了顿: “小哥倒不如好好想想,寻那东西的人虽说不算多,但个个都和朝廷有关,又皆是些此中好手,若是你自己留著,定是会引来诸多麻烦,交给老身的话,能换来报酬。”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然也。” “可我不想给你。” 老脸上並无什么情绪变化,仿佛早料定这般答覆。 她最终还是悠悠长嘆了一声,又抚摸上了自己的琵琶: “唉,老身著实不喜爭斗。” “人老了就得早些天头休息才对。”林江笑道:“今天天色已经这么晚,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第二日早上起来,便是相安无事。” “你说得对,人老了就应该早些休息,再和你们这群年轻人爭斗,对身体不好。”老嫗长长嘆息:“可惜了,今夜必定需要耽误些时间。” 枯稿手掌忽地扣紧琵琶颈,弦音乍破。 清越声波漾开剎那,老姬脚下船急剧膨胀。 船体木纹间绽出妖异簇,藤蔓般爬满桅杆楼阁,数层油纸自檐角垂落,掩住舱內跃动的烛影。 要时之间一艘大船凭空而出,欢喜的奏看乐。 古箏、笛子、簫,以及种种林江甚至都听不出名字的乐器在那船之上奏出一首首悦耳的曲调。 数十窈窕身形隨乐起舞,綺丽光影透出薄绢,將雾气染作緋红。 因为隔著一层纱,便是看不清楚那帘子后方女子的模样,但饶是如此,那俏丽的影子仍能让人心旷神怡。 “金香画屏寒,珠帘半卷愁烟软。” 姑娘们齐声吟唱,声线酥入骨髓。 林江眨了眨眼,恍惚间竟觉那船似有摄魂魔力。 他神智微乱,心尖却像被猫爪轻挠。 不对。 林江心神一凛,这才忽得回过神来。 虽说他也喜欢瞧漂亮人儿,可情绪不可能波动如此之大。 想来自己是著了些术法。 “东家。” 柳芳月的声音贴著耳廓传来: “此乃祸欲法门,最下等的勾情使俩,切莫著道。” “那该怎么对付?” 说是让我不被影响心智,但林江若是想抗,就得把珠子老哥拿出来。 但珠子老哥他们实在是太过明显,他还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这正儿八经解决掉这老嫗,对面也会什么身化之法,或者是像石佛一样,用无处可寻的遁术逃走。 杀了还好说,跑了就不好管了。 自己使用的“本领”越多,便越是容易露馅。 除去拳脚本事不得不用外,其他的儘量还是少打些的好。 “妾身在殿中起坛,东家只需另唱新曲,便能將她们这下三滥的小曲断掉。” “別的歌?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林江了半天。 可能是因为对方这调子的原因,林江的脑子里面全都是各种陈词滥调,根本就没啥正经曲子。 最终,他在自己的脑海当中翻出来了个自己很熟悉的旋律: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魅怎么它就这么多!” 他这声音是又硬又大,甚至还有点跑调,但奈何他中气十足,远处那船上的歌声本就软绵,一时间竟是被林江的曲子给压了下去! 琵琶声猝然走音,老指节僵在弦间。 脸色变得稍微有点不好看。 这蛮人什么调子? 而且听这歌词.. 老嫗总感觉眼前这小子是在骂自己呢?! 骂谁魅呢!你才是个魅! 林江可不管这老姬想什么,他抓住这机会,双足炸开水面,如牯牛般猛衝。 每一步都踏得浪涌三丈,三步之后竟將整片湖泊劈作两半,滔天水幕左右翻卷,为他让出条无阻前路。 蛮横衝势令老姬也回了神,她眼神骤凛,五指在琵琶弦上接连疾扫,靡靡情音顷刻化作鏗鏘金戈。 虚空中竟凝现披甲执刃的军阵,铁壁般横阻林江去路。 这些將士双目无神,身体呈半透明状,但看起来却好像能和周围实物產生交集,脚足踏在水上,仍能激起这平波湖畔一阵涟漪。 他们当中甚至有穿著重甲,骑著大马的铁骑,威风凛凛立在水中,若是寻常人瞧见, 怕不是早就会被嚇得破了胆。 可林江哪里管他们? 直接就是一个衝撞到了这如同虚影一样的人堆里。 他感觉到了一点点阻力。 然后就平铺直敘的了过去。 有一些被他直接撞到了天上,飞到了半空,便消失不见,有一些则是乾脆躲避不开, 直接被林江踩到了脚底下,变成了片片碎片,他就这么一路衝撞,硬生生顺著这“人群”当中撕扯出来的一道口子。 当然还有几个落到了旁边地面之上,滚了两圈之后,竟还是强撑看身体爬了起来。 没死。 这法门虽然並未起到什么效果,但也给了老提供了一点缓和时间。 又是改变了几下曲子的弹奏。 她身体竟是被平波水纹撑起,眨眼之间便被托到了不远处的大船之上,直接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船甲板之上。 眼见著林江直接衝出了人群,並且將自己的术法在轻易之间便撕扯的七零八落,老姬后脊樑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冷汗。 好个蛮横的武夫手段! 可他刚才明明又用了些术法去阻隔自己的法门。 术武双修? 这类人倒是少见。 她急捻丝弦,船歌伎应声唱和: “玉搔头斜墮,银箏柱慢移,唱彻阳关三叠转。 “罗带缓,髻云偏,醉眼斜红阑。” 曲音入耳,林江顿觉思绪如陷泥沼。 他费力聚焦远处船,迟滯半响念头方通顺。 自己现在应当破船擒人。 待这念头艰难成型,更缠绵的靡音已裹挟著“真好听”的讚嘆,盘踞其识海深处。 也不知道这思绪究竟蔓延了多长时间。 直至自己丹府当中冒出来了一股息,冲入了脑海当中,林江的思绪这才变得清明。 回过神来,林江才惊觉那本该转瞬即逝的念头竟已延至七八息之久。大船上老姬曲调陡转,淒清尾音如离弦之箭直逼林江面门。 这道尾音直接就打入了林江身体当中,顺著他的经络来回游走,最后落到了丹府之內。 又被小金人给摁下了。 “东家,您刚才中了对方的术,她让您的念头慢了许多,但我已是开启法坛,能帮你拦著些。” 柳芳月的声音林江的耳畔传来,林江听闻此处也是不由颇为惊讶。 竟还有这种手段的术法! 让人思绪变慢,行动自然也就滯缓下来了。 如若是没有一些术法的手段,確实容易被直接控住,半点都动不得。 抬眼望去,老姬仍立於高耸船头,他忽然后撤两步,足下骤然发力。 就在这一刻,他脚下竟是生出了层层似云朵般的云雾,眨眼之间便腾到了半空。 踏云霞之术! 林江凭藉著强力的力量,將其用出之后竟是真的在这么一瞬间出现了似如踏云而起的效果。 老姬仰起头,瞪大眼晴看著在空中“腾云驾雾”的男人。 这? 隱隱约约之间,她似乎想到了曾经在一些江湖人嘴里听到的仙人。 恰似这般腾云而来。 不对! 老姬马上就回了神。 因为她看到林江已经顺著半空当中坠了下来,云雾繚绕在他的身边,好似泰山压顶陨石坠落一样,朝看老姬的方向斩了过去。 老嫗想起对方先前展露的强横武力,心知这击不可硬接,探手入怀摸出根木尺。 正在下坠的林江忽然就感觉自己往下落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一时间是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条船被开走。 这又是什么宝贝?! 林江脑中疑惑一闪而过。 他很清楚,照自己现在这个下落趋势是必定不可能打得到的老的。 难不成把之前收缴的那把斧子拿出来,照著那女人脑袋上扔过去? 不知不觉间,林江脑中的思绪又是变得缓慢了起来。 得了,想这么多没用。 我武夫,蛮夷矣。 有什么打什么吧。 林江还记得自已有一个从学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用过的本事,那便是眾多息当中的暑无。 不如趁看这个机会试试! 当即提无猛吹,无形热浪直扑下方楼船。 一股难言的燥热感骤然之间便向著下方蔓延。 雕栏朱漆雾时枯裂,歌女们喉间发出扭曲的呻吟,船底蒸腾的水汽將周遭景物扭曲成诡异的波纹。 而这一切却又不同於火焰那般炙热,而是一种更加令人“不適”的感受。 那老姬完全没想到天空当中这个人竟然还能用出这种奇怪的手段,仓促间不及防备, 被热风迎面扫中。 麵皮瞬间涨如猪肝,冷汗浸透衣襟,周身无息顿时紊乱。 老姬尝试调动身体当中的息,然而,这股刚走到各个关节处,便直接卡顿了下来,变得极其僵硬。 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好强大的乱无之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夺魂 第164章 夺魂 林江落地时势头並未减少多少,足底戳碰到这本平波的湖面时,震起高极的白浪。 周围湖泊上甚至掀起了涛涛浪,又夹杂著原本裹在湖下面的山石。 天空当中开始下起了稀沥沥的雨,在银月的照应之下如同坠入大地的银丝。 他揉了揉自己脖子,隨后抬头看向大船上的老姬。 那老妇面如赤枣,连先前婉转的曲调都走了腔。 正待欺身再攻,却见那艘枯败舟忽绽微光。 无形重压再度加身,林江惊觉神识运转如常,躯壳却似困在蜜蜡之中。 所幸林江丹府当中再度传来柳芳月的法门,这才让他的动作重归正常。 一来二去,林江也被搞出来了火气。 他大概明百为什么大部分的武夫都不喜欢这种方术土了。 这著实不痛快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这是什么法门?还是之前的祸欲之术?”林江问柳芳月。 “並非。”柳芳月分辨了一下:“这是官家法门,官家內称『难顺心”,浑號叫『推责任”,主要手段为缓、拖、推、阻,主打一个不让对方好好动用法门,搭配上她的祸欲乱念头,是能让不少人被困於其中。” 真他娘的噁心。 “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法门失效?” “那老嫗脚下的舟便是她的法坛,只怕她大半术法都刻在这船体之上,若是不將其毁掉,难以应对。” 柳芳月道: “但凡作为法宝的祭台,必有层层防护。这般显眼的大船既不能藏,其防御必是固若金汤。” 这其实並不是一个合適的选择。 江湖中人都知晓,术土开坛作法可令战力倍增,自然对法坛守护甚严。 毕竟道门多的是突袭破坛的手段,若法坛被毁,术士便如断翼之鹰。 而这种情况也就导致术土如果真要做这么一个可以移动使用的法坛,要么这个法坛很小很隱蔽,难以被察觉; 要么, 这法坛会非常结实,一般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將其破坏。 “总归得试试。” “我能为您摒除干扰,您小心行事。” 林江脚下一用力,直接就朝著眼前这艘船冲了过去。 船头老姬仍在息紊乱之中,先前被林江口吐真无所伤,此刻连抬指都觉滯涩,她也是盯看飞掠而来的身影,眼中惧色难掩。 修道者皆以丹田为根基,刚才林江用的伤手段便是克敌良策。 老嫗万未料及这武夫模样的汉子竟通晓此等法门! 不都说武夫一切用身体扛,所有用兵刃打吗? 这人是个什么玩意? 若非座下斥重金打造的法坛相护,今日恐已殞命当场。 纵是如此,退意仍在她心间蔓生。 她能很清楚的看出来衝过来的林江想要干什么。 根本就是衝著自己法坛来的! 虽说对方是个武夫,理论上是不可能对老这法坛造成什么影响的,可老就是觉得,这男人恐怕真有坏自己法坛的本领! 她在点星前卡了许久,如今藉助了將军府的手段,才初窥点星门路。 虽说现在並非是完整的点星,尚未取得那份独一无二的命数,但也要比一般六重天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可这人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明明感觉上他也並非是真正的点星,但为何这么能打? 思绪斗转,老下了心思。 不能再和他爭夺这钥匙了! 法诀骤转,巨舟顷刻调头欲遁, 林江趁隙掠至船尾,对准船身猛力一蹬。 诡异的是,林江身形竟径直穿透船体,如击虚影毫无触感,饶是他也为之一证。 这触感· 而像是打中了灵魂啊! 回过神来后,林江看见了船底的船舱,往来游魂如织,雕樑画栋间薄纱少女裊娜,轻綃仅掩要害,恍若幽冥画舫。 轻摇船桨间展露娜体態,恍若烟街柳巷里的风月阵仗。 唯见眾女眼眸空洞,不似生人,倒似精雕细琢的皮影偶人。 林江体內柳芳月见此情形嘴笑: “这老虔婆年岁凭大,倒会摆弄风月阵仗。” 当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似乎又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连忙朝著林江补充了两句: “东家不妨细赏,虽说是术法捏的傀儡,倒真担得起国色天香四字,这眼福不享白不享。” 林江想了想,觉得柳芳月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於是就瞪大眼睛狠狠的看。 不过马上林江也回了神。 看归看,林江还是得想一想要怎么处理掉这艘大船。 他能感受到上面的老姬並不想理自己,正全力以赴的驱使著大船离开,便是抱著试一试的心態,直接伸出手指念出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的指法,对准的墙壁上便是一戳。 “噗吡!” 那手指头直接就压入了这墙壁当中。 果然! 自己学习的指决可以对这艘船造成伤害的! 这艘船果然是灵魂体! 本来正在船上驾驶著船只驶离此处的老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她面露不可思议的向下一垂头,看向了正在船舱位置的林江。 武夫用手指头戳能给自己船戳个洞? 这是什么本领啊?! 老嫗不理解。 正在船舱底下的林江用手指摩擦了一下,他马上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戳洞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这船都是魂魄,能有效杀伤到这个船的只有林江的指法部分。 若砸普通墙,一拳挥过去之后,打穿的地方定会连著其他物块一併飞起,但对於灵魂来说不一样,这些东西就像是软泥,戳进去之后只会留一个窟窿。 不过.. 指尖戳弄船身时,林江脑海中莫名浮现齐王大录的內容。 载魂术恰是书中所载第一道法门,专述如何造出迷途船。 而眼前这艘大船林江总感觉好像也和迷途船有些相似。 他清楚记得,大录上有,应该记载如何用术法解除迷途船之术,而那种手段是需要大录前半册作为基础,硬要催动的话,林江也不晓得行不行。 思索片刻,林江心一横。 来都来了! 试试! 依照残缺法诀引动机,自丹田起,过阳维阴维二脉,直贯紫府。 林江按照这法门运行了无息之后,他顿时便感觉心头当中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明悟感。 这法门似乎每三个周天呼吸才能重新使用。 但,林江能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能成功使用这法门! 他重新睁开眼睛。 当林江再度看向四周时,这艘大船在他的眼晴当中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原本一体的结构逐渐变成了如同胶质样的物体,那些並无神采的“女性”在这一刻褪去了红粉模样的外皮,只剩下了个个无面的浑圆光点。 整艘大船在林江视野当中是逐渐褪去原本的偽装,变成了一根又一根的线条,连在了老嫗的身上。 他缓缓伸出手。 拉住了那些线。 此刻林江的周身竟是慢慢渗出了一股淡淡的黑色无息,沿著船的四周蔓延, 被黑沾染处瞬间化作流萤微光,源源不断匯入他体內。 本就面色灰败的老姬骤然张口,鲜血自齿间喷溅,浑浊眼底翻涌著难以遏制的惊骇。 这是什么法门? 这是— 正儿八经的点星手段?! 复杂的思绪顿时涌入了老姬的心头,她很清楚如果继续放任下面这个男人继续搞下去的话,恐怕用不了几次呼吸,自己的法坛就会彻底的崩坏! 她实在是没了办法,一咬牙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符篆。 直接將这符在自己身上一贴,高声呼喊: “急!急!急!” 林江听到这声音之后,耳朵微微一动,都向著上面那个老姬看去。 “你急了?” 老嫗听了这话,又是气的几乎差了气。 你踏马!我这是在念符咒! 可她现在是真没有时间和林江在这扯淡了,便是又用自己体內被干涉的息催动符林江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想了想,用正空著的手从怀中拿出来的一块银锭,直接就对著那老姬方向想要扔去。 然而他才刚把银子扔出去,老便咬紧了牙,用力向下一挥尺子。 空中银子的速度顿时变得极慢。 林江能看得出来,这银子確实在往前飞,但却好像同这老姬隔了数千丈距离。 正和当时林江往下坠的时候一样。 不太行。 不破掉这人法坛,以林江现如今的手段来说,確实没办法造成有效杀伤。 终於, 这张符篆开始慢吞吞的发出光芒。 林江也察觉到了这老姬想要干什么,但法坛还在的情况之下,他大概率是没办法直接把这老姬杀死的。 那就.— 林江手腕猛地一用力。 他抓住的那些丝线被直接崩直。 整个金船法坛在他的蛮力之下自中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 下一瞬, 船体中央骤然进发裂帛之音,龙骨应声断作两截,金色的碎屑顺著天空当中落了下来,就好像是下了一场金雨一样。 后半截船身斜插湖面,残破的梳杆挑著半闕冷月,又是化作滚滚流光,涌入林江的身体当中。 其变得稀薄又透明一直盪在那船上面的悠扬歌声也在慢慢消散,几乎什么都没剩下老姬那边则还剩下个大船的前半部分,也是破碎不堪,难以维持,两个碎口的地方正在不断往下掉渣子,里面那些没什么自主意识的姑娘们並不知破船恨,仍是弹唱著欢快的歌。 甚至有几个顺直的缺口坠落下,掉入水中,砸成了滚滚流光。 老嫗面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她张开口吐出了一大口血,再低头看向林江时,那眼神当中甚至连怨恨都没有了。 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紧接著,符篆上方散发出来的白色光芒,便將这老嫗彻底吞噬,眨眼之间便是消失不见。 不知道去向什么地方了。 此刻的林江却是也没时间管那老。 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刚才撕下来的半个法坛正化作一股浑厚的息融入自己的身体当中。 这些气息在他的四肢百骸当中不断滚过,最终向上一顶, 林江眼眸一亮,浑身上下的筋骨也发出了瞬啪的响声。 他, 二重天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人到底是谁? 第165章 这人到底是谁? 林江展开双臂迎向山丘顶端的夜风,通体经脉流转舒畅,心意通透,似如空中月光明难以言述的心念顺著林江的身心当中开始向上奔涌,一路流淌到了他周身奇经八脉, 充盈之后又隨著一个周天的呼吸回归到了丹府之內。 再度內视,凝视自己丹田位置,却发现那方已经缓而起无。 这场激战过后,体內精气竟比动手前更为满溢。 此刻的林江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世界上真是有好人啊,知道我二重天临门差一脚,竟是专门跑过来给我送道行。 只可惜从头到尾来她都没说自己名字,不然日后遇见了定是要好好报答一番。 不过她还活著吗? 林江当时能看到那个老姬临走的时候,脸色是难看到了极点,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被自已抢了东西,另一方面则是真的被暑无影响到了。 不会一回去就没抗住,嘎一下死过去了吧? 林江还是希望这好人多活一段时间。 环顾四周战场,先前笼罩战局的幻化平湖与浓雾已然消散,地面之上甚至不留半点潮湿,就好像刚才那忽然覆盖在山峰上的大湖,只是一片虚无幻境而已。 现在一瞧才发现,整个矿山的上半部分已经因为这一场战斗变得满目疮。 地面上有著一条深深的沟壑,那明显是林江之前向船衝锋之时留下的,而他落脚之地,还有一个深陷进去的大坑,应该是刚才从天空当中坠落下来的时候踩出来的。 连那老姬初次召唤的铁甲兵土,亦在岩层烙下连串马蹄印。 毫不夸张的说,真要是两个武夫在这山头上拼的话,大概小半个山头都会被削下去。 再俯视下方塌的矿洞,已能想见余脉镇主簿明日见此惨状昏厥的模样。 林江只能在心中默默对这位主薄抱歉, 刚才的大动静已经让远处余脉镇闪烁出了不少的灯火,林江甚至都能听到镇当中有人在骑马朝著这边赶来,便是清楚此地不宜久留,於是便又拿起灯笼,让自己周身彻底消失在空中。 林江离去约莫半香后,两人方才激战的地面突兀一颤,竟凭空隆起个土丘。 矿工与蜗狼狐不堪地摔落在地。 “妈耶,嚇死我了!” 矿工脸色惨白。 亏得他主修煮石之道,兼习诸多护身秘术,方能在塌陷剎那保住性命。 本是个中行家,只要未被落石拦腰截断,土石崩塌反如鱼得水。 至於其他人不用想了,借两三条命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矿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大口喘著粗气,只觉浑身上下发凉。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矿山,山顶之上就好像是被什么人用巨大的犁子犁过一遍。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的娘!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余脉镇上有不少人开始搜山,矿工和蜈只能躲避著,了些时间才终於回到了镇子上。 破晓时分,他们蜷坐在酒肆角落,一人一蜗全身上下儘是疲惫之色,便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整个余脉镇乱糟糟的,街道上矿工衙役疾奔如流,皆往矿山方向涌动。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紧张。 整座矿洞轰然塌陷,山巔被削去半壁,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昨天在余脉镇都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恐怕镇子里面里面的主簿现在脸都绿了。 幸而矿洞早被封锁,塌方时井下无人,否则他头顶乌纱定然不保。 不过就算是如此,对矿洞的探查也肯定是省不掉。 但正坐在酒馆里面的矿工很清楚,这主簿能是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的。 他当时把矿坑挖的极深,其他几人的户体恐怕全都埋在了山脉最深处。 至於那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 说不定也因为突然的塌方死在了里面? 他们俩坐在这桌子旁发愣,屋子当中的其他人已经把目光尽数投到了这大蜗身上。 远处的店小二走过来刚想招待,就看到了,脸色瞬间被嚇得极其惨白。 时至蜗朝著他方向瞪了一眼,念了句: “俏狐狸当堂信便万人追捧,我这蜗当堂信就遭人嫌恶?” 小二强作諂笑: “贵客风姿卓绝,小的这就备些酒食。” 说罢跟跪逃往后厨,许是寻掌柜討主意去了。 但这一人一蜗其实也並不在意,他们两个只是劫后余生,想要寻一个能坐著的地方罢了。 空气凝滯半响,二人相顾无言。 忽有细若游丝的话音飘来: “你们二位,可是將军府人手?” 循声望去,见个形容枯稿的老妇僂著挪来。 她面如死灰,双腿颤巍巍的,仿佛隨时会倒下,偏生双手稳稳托著两件物什:左掌琵琶,右擎半截木船。 那艘船中间位置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用蛮力硬生生折开一样。 仔细盯著时—— 似乎都能感觉到这东西正在哀豪流血。 矿工並不认识这人,倒是紧盯著这老嫗几眼之后,不由得惊了一下: “可是糜音夫人?” “年轻时候的浑號了,”老妇面上掠过一丝红晕,气息稍促又化作嘆息: “如今不过是个等死的老婆子。” 矿工虽然完全没听过这个名號,但他猜测对方应该是个厉害人物,便是立刻给她了过来: “您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老姬听完这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她转头看向矿工和蜗蚣,道: “你们在山下该是寻到了將军府要的盒子吧?老身在矿洞外用了些法子,瞧见你们被蛮人夺了物件,本想追上去抢回—” 老嫗长嘆著了声,未尽之意却明明白白悬在二人眼前: 分明就是没打过啊! 矿工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在洞外?那岂不知我们被活埋?怎不设法相救? 不过这话在他肚子里面徘徊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若换作自己,也定会选將军府的珍宝而非几个陌路江湖客。 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店小二端著几个盘子走著上来,分別是一份切的极薄的滷肉,一盘生米,一缸酒。 小二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却仍是紧紧盯著旁边的蜗: “这是我们掌柜让我送上来孝敬几位的,还请爷们收下。” 矿工此刻却是完全没有了占便宜的心思,只是隨便的摆了摆手,让这小二离开了。 “您和那汉子交了手,对方究竟有多高的本领?” 蜗压低声音询问。 这矿工不清楚老的本事,蜗可是知道! 大兴术法万千,耕术求丰年,官术理公务,庵术调鼎肉,可不是样样都能上阵杀敌的。 就连修行毒法的毒师,其实也是医毒一体。 唯独, 这么几门本领不太一样。 最有名是武夫。 虽诸多习武者標榜修身养性,但在以命相搏的江湖中,习武终究是为了在廝杀中挣得一线生机。 另一种,便是“仿若泥潭之术”。 此非单一术法,需兼修控、限、扰诸般法门方能大成。 眼前老姬正是此道宗师。 她毕生钻研拖敌入渊之术,尤擅克制武夫,壮年时同阶未尝败绩。后来年纪大了,便去享受人生不再出山,最近竟是又趟进了这趟浑水里,甚至还让人暴打了一顿。 最主要的是,像是老这般的本事其实並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衰退,反倒是会愈发的强悍。 那对手得多厉害啊。 老嫗听了这话之后,脸上也不由得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 “很厉害,他至少有两种点星手段不对,至少三种。”老姬想了想,觉得应该把这对手说得更厉害一点,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败北显得並不那么难看:“他有著点星武夫般的横练身体,还有著一伸手就能把天地人三魂撕成碎片的本领,能一口吐息直接乱掉我周身无息,甚至还能腾在半空当中飞!” 矿工和蜗闻言之后皆是面面相,了许久。 亏您还能活的下来啊。 “而且那蛮人用的绝对不是自己原本的样貌,我能瞧得出来他在自己脸上施加了些法门,却完全瞧不出来他原本的样貌是什么,想来他在偽装之术上造诣也是颇深。” 老姬越细琢磨今日和自己交手的那男人,心头的惊便越盛。 仔细盘算盘算,对方虽然一直以横练功夫为主同自己周旋,但看起来他的术法功底也是不差。 只是这一次没怎么展示出来真正的本事罢了。 而忽然之间,老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说不准这人的横练功夫是用术法偽装出来的,毕竟有一些化体为石的法门是可以做到这般手段的。 而且对方拳脚之间完全就没有那种武夫该有的本领, 老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这事已经不是咱们能够控制的了,先去西侧芳华镇找周参將吧。” 蜗了一会,终於是道。 三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確实, 这忽然出现的男人,恐怕已经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人物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收穫 第166章 收穫 林江回到京城时,天色还没亮, 城门紧闭,若想进城只得翻越围墙。但他不语京城墙垣是否暗藏法门,真要是翻墙的话,万一触发了警报,被人当成入侵京城的飞贼,那就不太好办了。 素性在外镇暂候片刻。 当然,之所以要等还有个原因。 他还得把马的押金给拿回来, 最近確实没那么富裕了,一匹马的押金可不少,该拿还是得拿回来。 待驛站甫开,驛站掌柜甚至还打著哈欠,眼见著林江回来,也是不免揉了揉眼角: “这位爷,您这还马还的够早啊。” “用完了就该还,哪有用完了不还的道理。” “您这话说的有理,有借有还才是真,”掌柜的听到林江说这话时,长长感慨:“上次我那发小从我这借了七百钱,说是要什么应急,之后又是三番五次登门来借,对於之前借的钱却是只口不提,我实在恼他,便是將他赶了出去。” “你和你发小关係不太好?” “其实已经许久没见,一来便管我借钱,那人不大行。”掌柜的摇了摇头,然后便从林江手中收走了马,又核对了一下凭证,將林江的押金取了出来,交还给了他。 眼见看天还没怎么亮,林江便乾脆又在掌柜的这儿坐了一会儿,听他讲他原来和那发小读私垫,讲那发小从小便喜欢吹那牛,日后又是吊儿郎当,最后讲到这七百钱他也不打算要了,做些小本生意手中尚有积蓄,权当是买断了他和发小的情谊。 这语气之间虽然说著释然,但林江却也能听到隱藏著的愤怒和无奈。 似是经久时间流淌过后,曾经记忆当中的这一人亦与那一人並不相同。 耳听著远处城门口处铁链喻喻作响,闭城的大门再度打开,原本正在京城外面等待著的商贩们也是起了精神,络绎不绝的朝著城內行去,林江也是起身朝了这驛站的老板拱手告辞。 才隨著队伍一併向著京城方向走去。 进城的盘问很长,林江手头没有凭证,只能依靠这口说之法胡諂,守卫未搜出违禁之物,终是放行入城。 於城中绕了两圈之后,林江才解除自己的变化,隨后进入了院子里。 等敲到开门,玄瞧见林江在门外,也是急匆匆给他迎了进来。 “公子事毕?” “办完了。” 林江点头。 “那便好。”玄在说完这话之后,下意识的朝著林江身上一看,这才发现林江的领子处竟是已经沾上了厚厚的土。 “这?” “出了点事情,我又钻到土里了。”林江无奈嘆息:“天下术法诸多,就没有遁地之术吗?” “陆下行游之术无外乎是靠煮石去挖,据说有些更厉害的万尺归一的手段,我却暂且並不清明。” “罢了,还是去一趟香水坊罢。” 林江抓了抓头髮。 他在自己的头髮缝里面抓出了一颗石子。 玄见之,亦是不由得失笑: “那便一起去罢。” 进了院子,取了银两,朝著常去的那一家香水坊行去,伙计虽讶其满身尘灰,见银钱足数便不再多言。 温泉水漫过肩头时,林江终於吐尽胸中浊气。 舒服啊。 把自己的整个上半身全都泡在了池子里面,他闭著眼睛,周围只剩下了涓涓流水声。 只见林江的思绪不由得有些离散。 他回忆起来了战斗当中的种种。 这一次战斗林江收穫的东西可不少。 先不提那个並不知道具体效果的盒子和完全作为意外之喜而出现的二重天,单是与高阶方术师周旋的体悟便价值非凡。 往日那些对手,纵是传播疫病的书童,也不过是一拳与数拳的区別,那石佛虽然厉害,但打起来的时候林江一直都是“我他妈吃吃吃”的状態,倒是也没积累下来什么经验。 而这次的对付的这位方术师其手段之麻烦,也是林江从未见过的。 你说对方真有什么杀伤力吧,其实还没有,从头打到尾林江甚至都没受过伤,论起狼狐程度完全不能和打石佛的时候相提並论。 可论其难缠程度,单在林江心中排號,这个老姬定是排在石佛之上的。 想来除了柳芳月和珠子老哥以外,自己还是得再找些东西,弥补一下“法抗”。 其次就是林江当自己手腕向外一翻,淡淡的黑色无息还在他的掌心当中徘徊。 这是运行大录留下的。 自己的金色无息確实可以强行催动大录,但效果上似乎是有所折扣。 而且每次动用之后,至少需要满三次周天循环才能再用,单论次数上来说並不算是一个好用的本事。 但— 这法门对於魂魄来说,確实要比那拈指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林江若用指诀戳刺灵船,怕是要三天三夜才能洞穿船体,然而施展大录所载的载魂秘术,破这灵体法坛不过瞬息之间。 更重要的是,这手段的主要作用还並非是用来攻破灵魂。 载魂之妙,在渡不在破,乘魂作舟,横渡江海,方显真諦。 林江只不过是动用了其中数分之一的本领罢了。 真不愧是齐王看家的点星本领,这一手段確实强的离谱。 林江倒是也真没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学会的第一个点星本领竟然是这一手。 他还以为自己什么会先学会一招武学本领呢。 其次便是丹府蕴养的六然之暑烈。 最开始的时候,今天本来以为这法门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实际体验之后才发现,这术法竟是出奇的好用。 此无拂面,中者立时气机萎靡,若非横练大家恐难硬抗。 又是把自己的身体朝著温水下面浸了浸,直到让这放了瓣的水漫过自己的肩膀,林江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些事情等回去之后再想,先享受享受再说。 这时候的香水坊確实属於一种相对奢靡的享受方式,尤其是林江他们选的还是个相对较好的池子,店家会在池子撒上应季的。 所以说这其实並不能让池水增香,但看著確实好看。 都没什么事,林江又把手伸到了下面这平铺成的卵石板上。 “道长觉著这池底是烧柴还是引地热?” 玄在旁边泡著,听了这话之后忽然回了神,他也是摸了两下卵石板,细细感受了片刻: “应当是用了些术法。大抵是煮石术。” “这法门我听了不止一次两次了,矿洞矿灯会用,像其他地方也会用,当真便利。” “確然。天下道门虽如繁星,然能立派扬名者不过二祖、四生、八便民,煮石正属八便民之一。” 听玄这话,林江也是来了精神。 “这些都是什么本事?” 问到这里,玄也是露出了些许的得意,便是开始顺著林江话解释道: “二祖乃文武二圣道统,修习者眾且出路通达,若得真传,自可入朝为朧骨之臣。 “四生取山基永固之意,分耕、织、架、梓四艺。也许有些人终身不得入道,但习得皮毛亦足在大兴安身立命。” “前三者尚可意会,梓字何解?” “梓者,营造栋宇之匠人” 林江反应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 玄说的这是衣食住行啊。 “最后八便民,入门难度相对更高,学出来之后能挣的银两也相对更多,便是医、 石、商、猎、言、牧、航、林八术。” 听到这里,林江算是明白这些法门究竟是如何分的了。 许多法门最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而是为了让这天下世道变得更好。 但是有些法门只要换个方法用,便是杀人利器。 这不由得让林江想起来了前世的农耕收麦机。 那玩意真要是奔著人衝过去,也是能把人撞成碎片。 便是也不多想,又是清洗了一会身子,才起了身,朝著外面走去。 林江套上薄衫倚坐椅中,任暖风拂身。 初夏薰风裹著暖意漫过四肢百骸,他半闔眼眸探查二重天修为,內观时见六腑海翻涌,空悬的无窍函待填补。 上次林江选的是六无当中看上去最为明亮的那一个,这次他挑选了一圈,寻找到了最为黯淡的那一个。 他將无息代入六脾,顿时之间只觉得全身百骸舒畅透彻,再一睁眼时,目色也是变得明亮了许多。 感受著身体当中滚滚流淌的息,林江只觉得心意难忍。 但他尚且不明这无息的力量,断然是不可能在人家香水坊当中乱用的。 正巧这坊二楼偏室后方,没什么人烟,唯独一条小道上瞧不见几个人。 林江就乾脆朝向那边也没对著街道,而是仰头看著天空。 他將新炼的无息沉入六脾,沿经脉直贯喉关。 便是张开嘴,对准了天空。 轻轻口中吹了一缕气息出去。 还未彻底炽热的炎夏之中,忽然吹起了一股送爽的凉风,在路上的行人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脖颈。 他们打了个寒颤,似乎是觉得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凉意,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伸手接住飘落的冰屑,眼见剔透结晶在体温中化为一滴水珠,街巷间囊时腾起此起彼伏的惊哗。 时近仲夏的皇城,竟在眾目下飘起了细雪。 第一百六十六章 点星基础 第167章 点星基础 林江抬手接住半空飘落的雪,凝视著冰晶在掌心融成水珠,这才感觉到周围这片地方的温度已经下降了好几度。 蜷在藤椅里酣眠的玄忽地打了个寒颤,惊醒坐起,搓著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嘀咕:“时令都入夏了,怎还这般冻人?” 又转头看向了林江的方向,他眨了眨眼晴,一时间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公子,刚才莫不是你用的什么本事吧? “刚刚掌握的一些小本领。”林江心头也是颇为高兴。 方才不过调用微末寒便有如此效果,若全力施为,估计能把眼前这一大片的街道都给冻上。 应该是六然当中的寒然。 而且按照之前的暑的能力来看,寒应该也不仅仅只是让周围的温度下降。 大抵是应该还有些什么其他的能力。 玄被一股寒流激醒之后,也是彻底精神了过来,他眼神颇为复杂的看著林江,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一次都会给他带来点独特的惊喜。 这种让夏天变得凉爽的本领他倒不是没见过,可是玄也是伸出了手,去承接著空中飘散下来的雪。 这雪直接落到了他的手掌心当中,缓缓的消融了。 这场夏日飞雪来得快去得急,正午骄阳转眼蒸腾了寒气,满地碎琼化作裊白烟。 市井行人虽然被忽然出现的雪所惊扰,但因为波及不大,便只觉得是来了阵怪风, 並未將其太多记在心上。 唯独只有最开始用手接住雪的那人脸上还存有异色,匆匆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去了。 玄瞧著路上行人,心中盘算著林江的新法门,只觉得其並不简单。 “公子昨夜究竟遭遇何事?” 玄终是按捺不住,压低嗓音挨近竹榻。 “也没什么。”林江道:“取物件时碰上几个毛贼,打发了。” 虽然林江说的简单,但是玄一听就能感觉出来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江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忽然想起来了昨天和那老交手之时,出现的奇妙异常,便是也忍不住转头看向玄: “道长。” “嗯?” “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碰到的那个石佛吗?” “记忆犹新。” 玄自然是记忆犹新,当时他被那石佛也折腾的够呛,后来足足缓了两三天才让身体恢復。 “咱们看到那石佛的时候,他正处於一个大溶洞当中,那溶洞明显是被他的本领改造过。”林江道:“我昨天晚上也碰到过一个术土,他来的时候我周围的山地变成了一个平波的大湖,几乎没什么浪。这般阵仗,除唬人外可还有门道?” 听完这句话,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果然,自己猜对了。 昨天林江真的见了个高手,还和那个高手打了一架。 不过玄也是耐心的和林江解释了起来: “除去武夫之外,大多数人在接近点星之时都会学习方化三术,公子所说的就是三术当中之一。” “这是什么东西?” 玄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这一次他的表情明显要比之前严肃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向林江耐心解释道: “点星即参悟大道,此前须歷三重关隘。 “其一是『身化”,即炼体化,融通万象。若能修至真不灭之境,则水火难侵, 兵刃难伤。 “其二唤『虚幻境”,需抽离人魂神识,將毕生道念与息相合,便可自成方寸天地。你我遭遇的石佛与那方术师,皆在此境的本领。”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作用。”林江確確实实是没想到这本领名头竟是如此之大。 毕竟当时他在和那个老打的时候,他並没有感觉到周围这个场景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可能是在这个大湖当中,自己更容易受到老姬的法门影响? “其三为何?” “第三叫看家命,是並无定术,要求的是修行者將自己周身看家本领尽数匯於一身, 融合出一条独属於自己的大道,如果是没能完成这一步的话,便是无法应对点星到来时的命劫。” “命劫?” “是啊。”玄说到这里之时,脸上露出了相当苦涩的笑容: “点星点星,是要在宿命长夜燃起明灯。 “凡胎窥探天道,必遭五劫六难反噬。唯有以看家本领破劫,方能真正叩开大道之门“三门本事尽数通透,便是称作『命定”,如此一来,才能过得了点星关。 “突破点星境者大抵具备两类特质,或是天赋卓绝根基扎实,或是执念深重几近疯魔。然如若是將执念放在破境之上,反倒难以求得。境界如流沙,越想抓住,越容易从指缝间溜走。” 玄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沉重。 显然他自己正卡在破境门槛上,那份执念的分量自不必说。 不过马上玄便正了正脸色,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压低了声音,对林江道: “倒有个趣闻,真到了点星境,修士便分成两类,半数尚能维持常人模样,另一半嘛,瞧著正常,內里早就疯魔了。” 听宫玄说罢,林江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离心光与梁画山的身影。 这两人正是玄口中执念深重之辈。 林江確实能觉出离心光骨子里透著三分疯劲。她看似寧和自在,但为著江浸月,指不定能做出何等事来。 梁画山虽执念相似,观其精神却似稍稳当些。 应该? 待沐浴更衣后,林江通体舒泰,隨玄返回居所。 只是他未曾想到,自己离开之后,香水坊的后街立刻就来了些捕快。 他们蹲在后巷左右巡查,找了好几圈却只是皱起眉头。 什么都没有。 回院子后,许是因今日在香水坊谈及点星之事,玄竟比往日精神更盛,当庭摆开桌案铺展黄纸,提笔绘起符篆。 林江则是进入了自己房间当中,再次摸出来了盒子和钥匙。 他先是在手中玩弄一番,隨后又联繫起来了自己內视宫殿当中的柳芳月: “柳芳月。” “东家,有什么事情寻我吗?” “能否遮掩这钥匙的无息?” 虽然林江已经毁了那能够寻找钥匙气息的宝贝,但那东西毕竟是铸念司造出来的,能打造一个就能打造第二个,並不是孤品。 林江只能趁著铸念司尚且没把那宝贝造出来之前先行想个办法把这上面的信息遮掩掉“可试,然需时日。公子且隨身携带此物,待物件浸染公子气息,方易遮掩。” “好。” “对了,东家。”柳芳月忽然道:“您能来一趟宫殿里吗?” “有事吗?” “有事。” 林江闻言未作迟疑,闭目便遁入內视宫殿见柳芳月欲开口招呼,眸光却陡然凝住。 他看到柳芳月的背后有著半艘巨大的货船,而在这艘船的旁边,则是围著一大堆的小金人,正在从船上面往下搬材料,往这附近送。 这倒不是重要的。 毕竟是他亲手將残破宝船纳入体內空间,显现在內殿也算合乎常理。 但是! 林江清楚的看到,小金人们甚至从这大船当中拽出来了几具身体。 身材窈窕,样貌美丽,但眼晴当中没有任何光彩,就像是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显然当日画舫中奏乐起舞的乐使,竟也被一併摄入了体內宫殿! 这? 柳芳月笑著朝林江方向鞠了一躬: “恭喜东家,此船与乐姬皆归您所有,若得閒时,可唤她们在殿內献艺助兴。” 林江侧头看向了眼前的歌女们。 脱离了那老嫗的控制之后,这几个歌女的眼神,呆滯视线凝固在他身上,全然失了初见时的灵动鲜活。 这几个姑娘在宫殿里面跳舞? 感觉像是好几个户体在那来回乱撞小金人们好像是看出来了。林江的脸色有异,一个个自告奋勇的拍起了胸脯,在林江疑惑的目光当中,为首的小金人竟是直接走到了其中一个姑娘的面前。 小金人左手叉腰右臂擎天,双腿微屈便凌空而起。 在林江惊讶的目光当中,小金人竟然是直接腾空飞了起来,飘在了半空当中,转了两个圈,直接就融入了那个姑娘的身体里面。 紧接著,原本呆滯的姑娘眼神也变得重新灵动了起来。 甚至朝著林江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脸。 只不过较之老姬操控的香艷傀儡,这些小金人驾驭的少女眉宇间自透天然憨態。 林江仔细盯著著眼前这姑娘看了一会,竟是发现其身体的正中心位置好像有个隱隱约约的金色小人,这金色小人怎么动,姑娘就跟著怎么动。 合著这是驾驶室啊! 一时间,林江似乎都听到这空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音乐响了起来。 “你们拿了这个身体能说话吗?” 姑娘一张嘴,喉咙当中发出了一段嘰里呱啦的声音。 林江完全听不懂,於是他转头看向了柳芳月。 柳芳月也听不懂。 那小金人已驾著少女雀跃远去,林江在原地良久不语。 他悄咪咪朝著那边跟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小金人正在用这具身体去清理西部走廊的残垣断壁。 而有了这大號身体之后,明显也方便了许多,於是便嘰里呱啦对自己的同伴说了些什么,这些小金人们竟是也排队朝著大船走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大船里面的那些歌女们就全都被小金人们附了身,兴高采烈的去那边搬东西。 林江:“...— 林江挠了挠脸,张了张嘴,整理了下语言,又挠了挠脸。 最终把话尽数压在了肚子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了这些躯体,想来同僚们能更快把这西部走廊清理乾净。” 柳芳月出现在林江背后,笑著道。 “大概?” 林江看著这条西部走廊。 小金人们已经把不少的石块都清理掉了,他目光遥遥向著一看,似乎能看到这走廊的尽头,拐角处好像正闪著微微的光华。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死 第168章 人死 接下来这两天,林江办了件之前耽搁的事情。 便是赴镇平司替宋厨娘申办堂信证。 这事情早就该办,但这两天忽然出现的急事太多,给林江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等缓和下来之后,他也立刻前往了京城內镇平司。 等到了镇平司后,林江还遇到了个熟人。 江浸月又是换上了那一身常见的衣服,不过这一次,她外面披著的大褂和里面的內衬都换了顏色,显得更清亮一些。 而江浸月现在的脸色还稍微有点发白,明显是伤还没好利索。 她正在和镇平司里面的人谈工作上的事情,忽得听到了脚步声,也是侧头一看,瞧见了林江。 “朱公子。” 江浸月瞧见林江之后,笑著和他打了个招呼:“今日怎么忽得来镇平司了?” “来办个堂信证。” “嗯?”江浸月疑惑了片刻:“是给你家那神草君吗?” “不是,神草君已经有了堂信证。” 林江把宅子当中的事情告诉了江浸月,江浸月闻言之后,也是微微一惊: “倒是没想到事情这般,我去帮你寻下办事的人。” 有了江浸月协助,林江免去了走手续等排队的繁琐时间,而后续镇平司这边的人在听了林江这事之后,脸上也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 在京城中办事,大抵都听过刁蛮的柳凝和她那不怎么爭气的丈夫,镇平司中人自然也是知道他们那房子当中出过事情,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鬼宅。 之前听说有人把房子买了下来,还以为过两日会来找他们镇平司“斩妖除魔”,却没想到是来办堂信证的。 听起来那鬼魂做饭的手艺竟是还不错。 倒也奇妙。 司里遣了个小哥,打算跟著林江回去,临走之前,林江还和江浸月挥手告別,直看的这小哥忍不住多侧目瞧了林江两眼。 等路上时,小哥亦是忍不住问: “兄弟,你和江行走什么关係?” 林江想了想:“战友关係。” 小哥多看了两眼林江这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回了宅子,小哥见著宋厨娘后连连称奇,倒嚇得她误以为林江不要她了,要借镇平司除妖。 后面的手续办的也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小哥便把证件留下,转身离开了。 堂信证明是个令牌,经过镇平司特殊处理,哪怕是宋厨娘也能拿的起来。 她现在捏著堂信证仍有些恍,甚至都不太清楚这证件对於自己来说意味著什么。 不过这东西对她来说確实很重要。 这是能让妖鬼昂首行於街巷的凭信。 以往镇平司斩妖除魔,皆是遇到了就砍,一个人砍不过上一群人,直到砍死对面为止后来有人感觉这不太妥当,就出了堂信证。 如今的镇平司见了妖物,先是问一问有没有证件,若是没有,那才会拿刀去砍。 弄完这事之后,林江又在开始研究起来了盒子。 晨起便闭门研究两个木盒,折腾许久却毫无进展。 钥匙与盒子看似毫无关联,却在触碰时泛起微光,似是共鸣。 他篤定其中藏著玄机,偏生参不透关窍,最终揉著发胀的太阳穴推门而出。 而等他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是黑了。 天色已黑,乌云漫过檐角,空气里浮动著潮湿的土腥气,他们这间小院当中没有人, 林江转头一看,发现宋厨娘正在大院的二层小楼上招呼他过去。 等换了院子才发现,宋厨娘早將晚膳摆在了宽阔的厅內,那处既能避雨,又容得下饭菜的热气,確实不错。 晚餐后,宋厨娘凑近林江身侧,忍不住追问: “公子,咱们何时搬过来啊?” 她盼著林江等人搬进大宅,如此便不必独守空院。 “眼下人少,若是再能多些,自会迁入。” “哦———.” 小厨娘垂首掩住失落,菜刀把险些打中林江,但她也理解林江,旋即又振作精神。 閒来无事,林江推开门,忽地感觉窗外吹来阵风,又夹著些许点滴扑面。 朝著外面天空当中看了过去。 但见阴云密布,疾风卷著雨点啪砸地,他伸手试雨,水珠已连成银线忽有电光裂空,闷雷滚地而来。 宋厨娘用手捂住耳朵,念了三四声“雷神爷发威了”。 “你害怕这个?” 陈大酱瞧见这小姑娘这样,多少有些忍不住问道。 宋厨娘在听了陈大酱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 “生前確实是不怕,只觉得雷神爷好威风,能在天上呼嚕嚕做出这么大的响动。可死了之后就总担心雷神爷认为我是不得活下去的污秽,一道雷劈下来给我取的性命。” “荒野精怪確需忌惮天雷。”玄授著鬍鬚道。 这下子可把宋厨娘嚇得更是浑身颤抖。 “但是你有了堂信证,便是合规的鬼,雷神爷自然是不会伤你的。” “这小令牌这么厉害?” 宋厨娘把令牌举了起来,再看这令牌的时候,眼睛已经亮起了光芒。 “很厉害。”玄笑道:“你拿著这个,在京城里面开个店也不是不行。” “真的?!” 宋厨娘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能开店了?” 但她马上又惆悵了起来。 “白日不能出门,夜里哪有人在街上走?” “倒也未必。”玄道:“城西有专门的鬼市,若是拿了许可令,便是不用守宵禁。 有些人夜半睡不著的时候便会去那边逛一逛。” “真的?!”宋厨娘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能去那边出摊子吗?” 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为难:“这確实有点不大行,那边去买卖的大多都是鬼祟,应该很少有人会吃饭。” 宋厨娘一下子就没了精神,垂著肩头嘆著气。 但她还是伸手摸了摸令牌。 她那眼神似乎也要照比之前有了更多的光。 似乎是有了更多盼头。 骤雨啪砸著青瓦,夏雨总是这般,虽说院子就在旁边,但三人不管是谁都不太想顶著雨回去。 前些日子刚搬来两床薄被,只是雕樑柱撑起的屋子太空荡,锦被裹身也觉寒浸浸的。 林江枕著雨声辗转,惊雷撕裂天幕时,潮湿的泥土腥气钻进鼻尖,他裹紧念被翻了个身,直到晨光透窗才伸看懒腰起来。 推开门,雨后清气沁人肺腑。 今日要送小山参去梁画山修习,而后便该去大理寺接些外差,昨夜就盘算著,该添置些银钱使了。 穿好衣袖,带上昨夜在屋子里面乱跑大呼小叫的小山参,等出来之后也是瞧见了玄“真没想到这辈子竟还能住得上这么大一间房。” 玄对此事颇为的感慨。 过去风餐露宿,跟著林江廝混后,日子倒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林江把自己想要去做大理寺外派的事情同玄说了,玄闻言,脸色多少有一点点奇怪。 “贫道倒是可以襄助公子,只是但凡我挣来的钱財—都会丟掉。” 他边说边嘆息。 林江眨眨眼: “其实早想问道长,为何不给人当门客?混个温饱总不妨碍修行吧?” 听闻这句话,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话也显得有点含糊: “缘分未到罢了。我们这行修行最讲究个缘法,强求来的机缘,徒惹因果纠缠。” 林江听出几分弦外之音,却也不深究,只笑道: “看来道长与我的缘分倒是深得很。” “確实。” 閒谈完毕,推开房门,正是要出去,却忽得瞧得门口好像有些违和之处。 话音未落,推开房门的剎那,林江忽觉院门处异样。 正要细看,暴雨冲刷过的门板上,赫然残留著大片暗红斑驳。 这是什么? 林江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顏色痕跡看上去经过昨夜暴雨冲刷之后,几乎看的並不怎么清晰了,瞧起来有些像是有人无聊的恶作剧。 玄也是瞧见了这一幕,他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和林江並不一样,玄把自己的鼻子凑到了门前,稍稍嗅了嗅。 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是血,还是臟器之血。” “有人往咱们院子门口泼血?” 林江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忽然有人干这种缺德事情? 此刻连赴大理寺的心思都淡了,只眉环视四周寻找线索。 偏前夜暴雨沱,雨水將血跡和痕跡冲刷得一乾二净。 玄正要折返取些专用的符时,骤闻身后马蹄踏石声。 那辆眼熟的青帷马车停在巷口,高卿的贴身侍卫踩著车辕落地。 依旧冷著脸,仍不擅言辞,与林江对视半日竟吐不出半字,终是林江打破僵局: “是高卿找我们吗?” “嗯。” “我们这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林江指了一下自己墙上的这一摊血。 侍卫也看了过来: “我来找你们也和这个有关係。” 林江唤出陈大酱看守院落,方与玄登车。 等到了车上之后,眼见著这侍卫还是半点声音都不出来,林江终於长长嘆息了一声“不是认可高卿的人品,我们两个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听到这里,侍卫脸色有点红了,他挤了一会儿话,终於才是从喉咙当中出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有人死了。” “谁死了?” “柳书文。”侍卫道:“吏部尚书柳书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脏桃 第169章 脏桃 马车启程前往大理寺前,林江先让车夫绕道梁府。 侍卫虽不明其意,仍点头示意车夫转向。 林江进了府邸,送了小山参,这才出来。 等上车时,明显能看到侍卫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林江就嘿嘿一笑。 反正这侍卫不问,他就肯定不说。 林江能清楚瞧见侍卫脸色得通红,满腹疑问卡在喉头,许是性格使然,那人始终没有开口。 马车驶抵大理寺时,侍卫仍沉默如石。 等下车时,倒像是经歷了一场大战一样。 穿过熟悉的迴廊,两人来到高轩书房。 老者如常伏案忙碌,听到脚步声才从文读间抬头。 当他瞧见林江和玄时,那张本来略有些僵硬的脸上也浮现出来了一丝笑容。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两人尚且不知道这抹笑容究竟是客套,还是货真价实的开心。 “两位车马劳顿,先坐下休息休息。” 寒暄刚落座,高轩便切入正题: “柳书文昨天死在了天牢里面。” “怎么死的?” 林江听到这话之后也挺好奇的。 他其实一直都没见过这位柳尚书,知道京城当中有人拿他下黑手,但这京城里面的打打杀杀,距离林江还是很远的,大多数事情林江只知道个皮毛,对於种种细节他便不大清楚了。 “刑部初审后收监候审,今晨狱卒发现他腹腔洞开,臟器不翼而飞。” 说完这里,高轩还顿了顿: “原本应该盛装著五臟六腑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人塞满了桃子。” 林江听闻这话,眉头不由得慢慢皱了起来。 这听起来. 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办的手段啊。 “可能有人不希望他在监牢里面说出太多的消息。” 旁边玄很自然的就去往阴谋论方向去想了。 “这事我们自然也查过,柳书文毕竟当职许久,背后的势力网错综复杂,我们也不好说他丟掉的臟器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那为什么要找我们过来?”林江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事看起来像是应该找外聘的样子。 毕竟涉及朝廷秘辛,若外人探查时触及禁忌,高轩该如何处置? “此案与二位確有牵连。”高轩道:“柳书文死了之后,从他开膛的肚子里当中流出了不少鲜血,而这股鲜血一路顺著牢房往外延伸,向著两位所住的宅院去了。” 林江听闻至此,不由得微微一愣。 晨间门前血跡骤然浮现眼前“昨夜暴雨沱,积水漫道。大理寺如何確认血跡踪跡?”玄疑惑问道。 “刑狱自有追踪秘术。”高轩道:“邀二位相助查案是其一,其二,则是想听听二位是否知晓隱情。” 目前听来,找他们二人帮忙未必是真,但问他们事情肯定是真。 在监牢当中的柳尚书身亡,內臟疑似被人拿走,而这取走柳尚书內臟的人又趁著暴雨夜色一路来到了柳尚书曾经姑爷的大门口。 怎么听怎么诡异。 只不过林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於是他摇了摇头: “我確实不大清楚。” 高轩盯著两人看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又是嘆息一声: “这宅子本就是我推荐公子购置的,例行查问还望见谅。” “无妨。”林江又问:“现在可是有什么別的线索?” “按照寻血之术推断,血跡一路延伸到了京城门外,隨后向著京城东方去了,再往下找便是难以寻得,需得请京中那些下算师。”高轩言及於此,又是转头看向了玄,“不知道长对此事有没有兴趣。” 玄闻言未答,只是侧目望向林江。 联想起之前玄跟自己说的话,林江大概看出来了玄那眼神的意思。 凡是挣钱的买卖都是不能找他点头,要不然的话,他那贫瘠的命格就会开始作票,挣到手里的金银把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这事还是得林江来点头。 “若以编外身份接这差事,酬劳几何?” 听到林江问话,高轩也是不由一愣,所以即便授著鬍鬚笑道: “二位若是愿意帮忙的话,此事成易,每人百两白银非是难事。” 林江听闻此言,眼晴也是一下子亮了。 不愧是京城大理寺办案啊! 哪怕是在苍松那边,闻香怡的水行也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內凑出百两白银,京城这边出一次外聘金就能掌到这么多。 果真有钱啊。 玄听完高轩说话,却是稍微摇了摇头,补了一句:“我的那份银两直接交给公子吧。” 虽不明就里,高轩仍頜首应允, 几人商谈好之后,高轩便是又叫来了自已那位侍卫,让对方带著林江和玄去往地牢的方向。 路上没没有什么耽搁,几人很快就到了地牢方向,刚一到这门口,林江就发现这已经堆了不少的人。 其看上去皆是大理寺当中的官员,他们围在这监牢门口,亦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样, 想来是因为昨天柳尚书之死让他们也头疼不已。 侍卫和正在看守的狱卒说明了情况,那狱卒警了两眼林江和玄,脸上却是一副不怎么信任的表情: “大理寺总爱找外援,江湖把式还能强过正牌件作?” 他话音虽轻却已传入林江与玄耳中,玄闻言亦是无奈笑道: “勘验尸首的本事,贫道自愧不如专业件作。” 不过高轩侍卫在狱卒跟前站定,对方便缩颈声退至墙根。 穿过幽暗通道,浓重血气要时裹住林江口鼻,他往前一看,发现牢房內站了对穿著黑衣服的人。 这对男女约莫四十上下,斜挎桐木诊箱,箱內器具齐整。 他们身上的並非是官家皂服,而更像是一种专业的服装。 玄瞧了一眼,便是认了出来: “两位应该就是件作了。” 大兴朝件作专司死因勘验,类似於后世的法医。 可惜眼前这死户实在是太过诡异,两个件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们俩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也是侧头一看,瞧见了那侍卫之后,纷纷起身,朝著侍卫行礼。 “白诚司。” 林江侧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护卫,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护卫的姓氏。 眼见著两个件作把目光落到了林江和玄身上,这位白姓的诚司也是简短介绍了两句两人。 两个件作听到是外聘来了后,反倒像是鬆了口气一样,让开了位置。 外面那狱卒口中满是不满的嘲讽,里面的两个件作却是没这个想法。 等进入了牢房之后,林江也才终於看清楚这尸体的模样, 那面容沧桑的老者仰躺於地,腹部自中剖开,裸露的胸腔与脊骨间,竟塞满拳头大小的桃实。 腥甜血气裹挟著诡尸身扑面而来,林江眉心微。 柳尚书枯稿的面容不见丝毫痛苦惊惧之色,倒似寻常午后犯困小憩般安详。 而这胸腔里的桃子林江,刚才也仔细查了一下。 一共十一个。 “两位可是有什么新发现?”白诚司问道男件作摇了摇头:“我们二人刚才用了不少法门,可这拿著內臟的人显然已经跑出了城,除了东方这方向以外,剩下什么都確定不了。” 又是转头玄: “这位道长可否有什么好方法?” 思考片刻之后,玄道:“贫道需开法坛试试,还麻烦备些法坛材料。” 百诚司立刻出去置办这件事情。 此地倒是只剩下了两个件作和林江玄待在一起,他们两人脸上明显露出些懦懦不安,眼见著玄正皱著眉头,蹲下看著尸体,那女人则是压低声音,询问: “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贫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人,验尸这本事上贫道远不如二位。” “可不敢这么说,我们两人只是学了些粗浅皮毛” 在民间其实稍微有一点不受待见,毕竟死亡在民间乃是禁忌,妄自谈论总会引人厌恶,而件作又天天需要和户体打交道,有时候甚至还要动刀去看户体內部的情况,自是会让那些学识不足者心生恐惧。 这便使得件作地位普遍低下,在大理寺尚算好些,若放在其他衙门,处境只会更为不堪。 “两位可是瞧出了什么別的吗?” 两位件作听得玄询问,皆是沉默半响,最终年长那位男性才压低嗓音道: “柳尚书虽臟器全失,户身却无散魂之兆。要么有夺魂的高手直接將柳尚书的魂魄取走,要么柳尚书便是压根没死。” 林江瞧了一眼地面上这具户体,觉得对方没死应当不太可能。 那便只剩有人施展夺魂邪术,连其臟腑一併摄走。 不多时白诚司携所需之物折返地牢。 玄先將活鱼置於地面,取来五铁钱串,点燃符纸自户身取血抹於钱幣,隨即將铜钱掷入焰中。待火舌舔尽,钱文已浸作暗红,塞入鱼口。 他拎鱼行至活水处,將鱼投入水中,又將大梁全域图铺於水面。那吞了铜钱的活鱼在图中翻腾两转,忽地钻入图底。 然后就听碎的一声响。 鱼翻白涌上水,肚子已经破开,显然是死了。 而那枚铜钱却也违反常识的飘在了水上,顶在了地图的下面。 白诚司立刻就让人把那张地图捞起来,让其去细看这上方標註的地点究竟是哪里。 片刻之后,他才对林江和玄道: “这地方是东北青泥洼。”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跟著你走不就得了吗? 第170章 我跟著你走不就得了吗? 几人围在地图前,旁边两个件作瞧见玄这手本事皆是忍不住感嘆。 他们辨不出术法门道,只觉精妙如幻。 玄却並未因此太过自傲: “小把戏,占物术里的逗鱼,不难学。” 白诚司闻言忽然偏头看他:“我见过这本事。” 所有人都看向他。 白诚司了好一会,才念道: “你这本事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没差多少。” “差很多。” “我改了点。” “你改了很多。” 白诚司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说什么了,只能又憋了一会,憋出来一句: “很厉害。” 玄:“..—过奖了。” 这般对话实在费神。 重看地图,林江警见地名,眉梢微微一挑。 他还记得铁皮子当时就被困在那个地方,还折损了好几个人。 没想到柳尚书的“內臟”竟然跑到这个地方去了。 確认方位后,白诚司也没和两个件作再多说些什么,朝林江与玄略一頜首,逕自往大理寺去,林江二人紧隨其后。 不过盏茶功夫已至高轩处,白诚司將事情原委悉数明。 面对上司时,他口齿倒格外清晰。 高轩听罢沉吟。 他良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半天之后,高轩先不住了: “两位就不想问问我在想什么?” 没人接话他话题有点引不下去。 “啊?”林江很疑惑:“您不开口,不是不愿意说话吗?若是不想说又何必强求?” 白诚司听了这话,看向林江时完全便是一副瞧见知己的表情。 高轩却听出话中意思,警了眼自己的护卫,摇头轻笑: “青泥洼距京城十日路程,案发於昨日,臟器却已运达,这手段我暂且想不明白。” 林江闻言,却是沉思了起来。 转瞬而至—— 林江还记得,京城有一棺材,青泥洼也有一处。 难不成对方用了棺材? 才是又问:“难不成就没什么术法能做到这一点吗?” “有是有,但大多都需点星手段。能给他人用的”高轩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大清楚。” 顿了顿,高轩又道:“现下两条线:京城寻人查术,青泥洼追脏。二位意向如何?” 显然这外聘的百两银子不可能单纯只是让他们去看个户体。 “还是去青泥洼吧。” 林江还记得自己当时条件诸多画面时,其中有一副就是棺材,前面皇子带著一群人开会。 在京城查有可能查到那棺材。 虽不確定是否是京城那口,但京中权贵云集,少碰为妙。 “好。”高轩点头:“大理寺將调派人马前往青泥洼,午后启程,请公子和道长二位隨行协查。” “没问题。” 距出发尚有时辰,二人各自整备器物,林江无甚需置办,玄则补了些符篆。 趁隙归还指法册时,典册房值守青年端详书册良久,恍然“哦”了声。 这冷僻法门连掌册人都险些忘却,確非实用之术。 待诸事毕,林江折返前厅候著。未等来玄,却见另一个熟人翩然而至。 是江浸月。 对方见他在此亦是一证,趋前探问: “公子莫不是接了大理寺悬红?” 林江点点头:“午后启程青泥洼。” “那看样子你我接的是一个差事。”江浸月笑道。 听她这么说,林江眼眉微动: “你伤势未愈便接差?” “不出不行啊。”江浸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亦是不由得深深嘆息了一声,“离大人还在京城里面办事” 林江也算是听明百了江浸月当中的苦闷。 这姑娘虽不喜养母,却终究挣不脱“家庭”锁,唯借公差暂避。 仔细想想,確实挺倒霉的。 “不过出任务未必非要动手。”江浸月逕自坐到林江身侧,伸了个懒腰,筋骨啪作响:“唉,总算能离京透透气了。” 林江能瞧得出来,江浸月最近这段时间压力確实不怎么小。 “这次只有你一个吗?” “我和玄。” “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会接这门差事。” “毕竟给的银子多。” 江浸月听到这里,表情多少有点奇怪: “若为钱財,京中贵胃的私差更阔绰。官家差事繁琐不说,负伤也无补偿,不值当。” “江姑娘身为刑部之人,这般议论合適么?”林江大为尷尬。 “旁人自不会多言,但二位於我有救命之恩,理当提醒。” 林江低笑摇头: “私活固然给的多,但有些活计违心难为,还是顺意些好。” “確实有道理。”江浸月也是点了点头。 接这种私活指不定会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时候可能需要为了银子去做一些放弃良知的事,难以顺心意。 想干这一行,倒確实需要好好斟酌斟酌。 忽闻脚步声近,转头见白诚司引著玄並三人而来。 除玄外,两男一女隨行。两男乃是一沉稳中年,一轻浮青年。 最后的女人林江认识。 方额阔眉,通身正气扑面,儼然將“刚正”二字刻进骨相。 这位正是当初替江浸月作掩护的六扇门人。 她叫什么来著—— 林江苦思良久,却沮丧地发现自己竟记不起对方姓名。 於是他看向了白诚司,希望这位侍卫能够起一个带头的作用,让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一下。 白诚司司察觉到了林江的眼神,和林江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林江眼神当中的那一抹期待。 然后, 他缓缓侧过头去,一句话都不说了。 林江心中这个嘆息啊。 他就该知道,指望著白诚司介绍是不现实了。 幸而那面相沉稳的中年人及时出列,拱手道: “在下李方,大理寺捕快,这是徒儿韩忘之。”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呵呵的朝看眼前几人打招呼。 可能是因为习惯问题,他这笑容多少显得有点无根的轻飘。 而后,这年轻人又將目光投到了江浸月的身上,眼目之间带著点奇怪的色调。 倒是和什么街道上的登徒子那种放肆的目光並不相同,眼神中更多是一种“好奇”。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浸月江捕头吧。当真是久仰大名。” 年轻人笑呵呵的对江浸月道,后者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 方脸女子望见林江一行人展顏笑道: “既是故人重逢,倒省了自报家门。” 林江听到这话之后,却是一下子急了。 你別什么也不说啊?你露出一副咱们这么熟的表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那多尷尬啊。 眼见著这方脸女子確实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林江也只能无奈的嘆息一声,隨后將自已和玄的姓名和大概的本领讲给了眼前这人。 李方凝神细听,其徒韩忘之却草草敷衍,目光始终黏在江浸月身上。 临要走之前,林江想起来小山参还在梁府当中,李方和韩忘之先去东门口等,其他几人则是一併前往梁府。 人员到齐,眾人也是去备马备车,没用多长时间,是从刑部当中凑了一整列的车队出来。 乘坐马车路上走时,江浸月偏头问同车方脸女子: “那小子一直在盯著我看,他什么毛病?” 方脸女子闻言,也是笑著解释道: “韩忘之是六扇门新来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內堂四重天境界,不过这般天才总是有些傲视於人的想法在,六扇门內除了他师傅,他谁都不待见。他听你是六扇门中最厉害的天才,自然是起了爭斗心,正在和你较劲呢。” “他多大?” “今年二十三岁。” 江浸月得到了答案之后便也不再多问。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因为道行高的原因,导致其面相上仍像是个十六七少女一般,但心思上肯定不是那般幼椎。 听闻后辈爭胜,倒觉欣慰多於计较, 倒是林江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二十三岁四重天,確实厉害,也不知道我这个岁数时能否有这般道行。” 所有人在听了这话之后都是侧头看向林江,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行至梁府,门房与林江熟稔,径直將人引入府內。 林江轻车熟路地寻到梁画山,见这位容顏不老的画师正俯身指点桌案上的小山参作画小山参身形实在是不大,拿著毛笔肯定是不太方便,便直接用自己的触鬚当做笔去用。 她紧盯著眼前的画纸,画起画来倒是颇为认真。 林江凑过去一看,发现小山参正在画周围的竹林。 虽不通画理,倒觉那歪斜竹节颇有几分神似。 很快梁画山和小山参就瞧见了林江,小山参也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小山参已擎著画卷蹦跳起来: “快看快看!这竹子可像后山的?” “当真漂亮。” 林江由衷的称讚了一声。 “公子突然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旁侧梁画山问道,而林江则是在听了这话之后,笑著解释起来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正当他打算让梁画山在这段时间代为照看小山参时,小山参一下子不干了: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出去行侠仗义不带上我!” “倒不是我不带上你,只是这一次路途有点远林江本来还想解释,小山参却已经愤怒的朝著林江的脸上冲了过来,又是一口咬到了林江鼻子上: “第几次了!你怎么次次都不带上我?你怎么次次都有藉口?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 林江要伸手把这小傢伙从自己的鼻子上拽下来,只可惜这小傢伙咬的在是太紧了,他要是太使劲的话,一定会伤到对方,最终也只好用尷尬的眼神看著梁画山。 梁画山笑著道:“让她跟著吧,这墨竹画了半日,到底不如真山水有趣。” “那往后岂不是没法每三日来这儿了?” 梁画山想了想: “我也跟你一併去不就得了吗?” 林江:“?” 第一百七十章 点星隨行 第171章 点星隨行 梁画山提出隨行时,林江神色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不太合適”在舌尖滚了几圈,终究被他咽回腹中。 好像也没啥不合適的,一起出趟门而已。 只不过· 这次出任务找人,背后大摇大摆跟个点星,是不是不太好啊。 似乎是看出来了林江的想法,梁画山笑呵呵的拿出来了一幅画。 指尖轻拂间,栩栩如生的自画像跃然纸上。 隨著他屈指弹动画布,画中人眼波流转竟活了过来。 “画通玄,墨韵生灵。”梁画山笑道:“我若亲往,京师里几位老友恐怕要闻风而来,反倒烦人。不如让这画中灵跟著出去。” 林江接过画卷之后,这才发现画上的人物和眼前的梁画山是同步。 梁画山抚著画中人的轮廓解释: “这毕竟並非本体,便不用指望其战斗了,但教导小山参丹青之术倒是绰绰有余。” “平日如何安置?” 捲起来放在袖口里?还是放在储物空间中?总感觉扔在什么地方都不太好。 “隨意放即可,这法门宝物还不至於疲弱到会坏掉。” 也是不好再说什么,便是拿著画卷和梁画山道別。 小山参也一路顺著林江的衣服,车熟路的爬到了自己的御用座位一一林江袖口当中。 她总是喜欢这里,每次同林江在一起的时候,皆是喜欢这里。 听著袖中传来轻响,林江忽然闪过念头:待小山参修为精进,怕是要在袖里自辟洞天了。 小山参从林江袖口钻出半个身子,参须朝梁画山轻轻摇晃: “再见。” 梁画山笑眼弯弯地挥手回应。 待林江转身离去,袖中画卷忽滑出一角。画中人的眉眼自绢帛浮起,正与小山参四目相对: “又见面了。” 小山参眨了眨自己豆子一样的眼晴,隨后哇了一下: “哇!忘记你会跟来!” “今日的功课可不能落下。” “哦—.” 小山参还是稍微有点打。 像是小时候被送去补课班的学生,忽然因为某些事情可以不上这个课了,正高兴著, 才想起来老师也要跟著一起来。 而且这个老师还要监督她画画。 等来到了府邸外面,江浸月瞧见了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小山参拽了拽林江的手指,林江领会其意思,双手端平,小山参才向著江浸月拱手: “江师傅!” “小山参,你也来啦。”江浸月笑盈盈地望著从林江袖口探出的小脑袋。 她对小山参的观感也很好,很喜欢这个总是称自己为大侠的小傢伙。 “嗯!我也要去惩恶扬善。” 江浸伸出食指,摸了摸林江袖口当中小山参的脑袋。 这次去青泥洼只是找人,未必会有什么惩恶扬善的机会。 不过江浸月不怎么想扫了小山参的性子,乾脆就没多说什么。 目光扫过林江手中画卷时,她眉梢微挑:“公子竟求得梁画山的墨宝了?” “额,算是?” 林江含糊应著,想起铁皮子先前也来求过画,显然梁画山的丹青除却风雅,更有镇邪护身的妙用,便顺势道: “因著旧识之谊,特请梁大家画了幅平安图。” “京城愿助人的点星高手除了梁画山,就剩郭掌柜了。”江浸月道:“不过郭掌柜是要收银钱的。” “买卖公道亦是美德。” 边是聊天,便是到了东门门口,和李方两人匯合,一併朝著东北青泥洼行去。 青泥洼距京城约十日马程。 路上行时,林江也是多问了两句江浸月: “我之前就曾听过这青泥洼,具体並不知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能跟我讲讲吗?” 江浸月闻言,也是回忆了片刻: “北方青泥洼,沿海大城,其上有著整个大兴当中非常有名的北方港口青泥港,可顺著海路直通南方,也同东方海国有商贸交易。” 听到这东方国,林江下意识想起內视宫殿里的地图。 大兴国在地图上本就偏东,其东北海域却有块略大的陆地。这陆地不似他前世记忆中的某个岛国,倒更像布满袋鼠蜘蛛的大陆。 “那东方海国是什么样的?” “有的脖颈带腮,有的头顶生角,还有浑身覆硬甲的。据说最尊贵的那只长著角, 擅驭水脉。” 林江:“?” 这个描述. 东方国度这群人怎么长的这么四海龙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別的吗?” “別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浸月正摇头,李方忽然接话:“前些日子铸念司派人去寻宝,折损了好手。听说去的几人差点回不来。” 说的应是铁皮子那队人。 不知道铁皮子最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许久都没联繫自己了。 等到了青泥洼处理完事情之后,若是还有时间,林江便打算去找铁皮子问问那墓穴的情况,自己下去摸索一圈。 正好可以开个传送点。 马蹄踏过半日路程,暮色中抵达京城东郊镇。 这间小镇属於京城牧业镇,京城当中许多鲜肉都是由这个镇子供的,其周遭有一等大片的平原,养羊者多,次是养牛养猪。 现如今,这大兴当中最適合种田的是耕作之术和木架之法,前者能研究出一些倍量种子,后者则是能製造大型木牛流马,供大片天地开垦。 不过修行太贵,寻常百姓难供,凑钱倒能买头老牛。 京城外围猪羊市价有別,在京城区域以外,养猪户眾则豚肉贱,然入得都城地界,因贵人们偏嗜羊膳,肉价竟成倒掛之势。 晚膳选在官道驛镇,既近皇城无屠宰之禁,又逢大理寺公差可报帐,眾人便挑著价昂的菜餚点。 便是点了一道山煮羊,点了一道羊头签。 前者乃以核桃入味的清燉羊肉,据传深受京城文人雅士推崇。林江啜饮羊汤,但觉汤头鲜美异常,虽略带些许腹味,却恰成风味精髓;若全然去除腥腹,又怎知入口是羊? 那羊头签形似肉春卷雏形,薄麵饼裹著羊肉与鱼糜,油炸至金黄酥脆。林江却觉滋味平平:羊肉偏肥,与鱼糜搭配口感平庸。若改作鱼羊鲜汤,或单取羊肉串烤,想来更胜此味。 宴毕投宿驛站,待安顿妥当,梁画山瞩林江將二人置於案头,趁睡前时光再绘几笔。 小山参本欲翻阅连环画册,见状颇有不悦。梁画山温言相劝,许她学成后可自绘画本,这才勉强安抚。 就算如此,绘画时小山参仍是嘀嘀咕咕,颇有种留了额外课堂作业的感觉。 林江斜倚床榻旁观这幕,失笑。 瞧小山参这般,倒也是有趣。 思绪却忽而飘至宅门前那滩暗红血跡。 他不由想起了宅子门口的血跡。 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一行人抵达周参將镇子时,老姬的面色愈发灰败。 体內那股鬱结的暑无始终未散,周身如坠云靄,神思更是浑噩滯涩。 安顿老姬歇下后,矿工和蜗寻来郎中问诊,抓了几帖祛暑汤药。 等回去餵老姬吃下之后,效果確实不怎么好。 躺在床上的老姬已经昏迷了,两人也是没什么办法,乾脆直接按照地址,出去寻找周参將的位置。 “周参將肯见咱们么?”矿工很没谱。 “应当会吧,毕竟都是將军门客。”蜗也是没有什么把握。 將军的门客之间也是有所不同,参將和他们这种外来户还是不太一样。 待寻至地头,却见青砖巷陌深深。雾靄贴著墙根游走,甜腻气息混在风里,勾得人喉头髮痒。 矿工正打算往里面走,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脚下好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矿工正要迈步,靴尖忽地踢到团软物。原是几个汉子横臥在地,面泛桃红,唇角犹带痴笑。 像是醉了,却也像是痴了。 巷道幽长似无尽头,矿工梗著脖子往里闯。 越往深处,异香愈浓。食物芬芳、香馥郁、乳脂温醇,诸般妙味交织成绵密的罗网,引著人往深处沉沦。 进入其中的和矿工觉得自己的思绪正在被逐渐的消融,似乎就连来这里办什么的想法都开始慢慢消失了。 那还能好些,只觉得不对劲,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情,便是强打著精神, 大喊了一声: “周参將!我们是將军府上的人!” 这话在喊完之后,竟是真真切切起了效果。 但见甜雾应声退潮,巷底现出间寻常屋舍。 这房屋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巷口当中平常的一户人家。 门轴忽传酸响,半张敷粉施朱的脸探出门缝。 这人样貌应当是个男人,脸上却画著相当重的彩妆,他將头髮盘成女人长盘的簪头, 身上也是穿了一身宽鬆的袍子。 矿工瞧见周参將真人之后,险些一时间没忍住叫出来。 这样貌对他这个总是在矿洞下面干活的老矿工来说,著实是有点过於超標。 他还是强压下了心中胡乱思绪,脸上露出了个憨厚质朴的笑容: “您是周参將?” “你们两个—是谁?” 男人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尾音却又带著些沙哑。 他凝视著眼前两人。 沉默不语。 第一百七十一章 趁他离开京城 第172章 趁他离开京城 周参將领头走在道上,矿工与紧隨其后。 经过巷口那群歪倒的人时,矿工忍不住又警了两眼: “参將—这巷子里这些人不要紧吧?”矿工小心翼翼的问周参將,“这镇子也算是京城附近,管的很严,真要是死了,人会被记到石碑上的。” “这些人没死。”周参將没好气儿的看了矿工:“他们专门掏银子来到我这里嗅香, 嗅得多了之后腿根子软了,便是走也走不动,斜倒在巷子里面。我又不是弒杀的癲子。没事閒的在这地界大开杀戒,图个什么?” 矿工山汕笑了笑。 倒不是他怀疑这位大人,主要是江湖上有些高手確实有奇怪的癖好。 有喜食人舌的“饕客”,有专收绝户银的“善人”,更闻某宗师竟將美妾赠予弟子, 自己在屏风后抚掌观戏。 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所以他確实担心巷口里面那些人的生命安全。 不过现在看起来,周参將好像確实是个正常人。 矿工看了看周参將这么一副娘子的打扮,额头上向下流了两滴豆大的汗水。 应该..很正常吧。 当然这句话他完全就不敢说出来,只能用“这是高人独特的修行方式”来安慰自己。 眾人行至街市,行人纷纷侧自打量周参將。 他鼻息轻哼,周身泛起稀薄香雾。这气息钻入周遭路人鼻腔,顷刻间便叫他们眼神涣散,接连打著哈欠垂首四散,再无心思关注这队人马。 “您这手段真是厉害。” 蜈蚣恭维了一句。 周参將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却是阴沉了许多,他侧头看了眼,直让蜗打寒颤。 蜈蚣憎了。 我这不是在夸你吗? 想了大半天,才终於想起来前段时间,周参將也去了那矿洞当中搜寻將军府需要的宝物。 结果这位参將遇到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对手。 他没打过,负伤回来,还被离大人教训了· 看来这件事情確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眾人一路无言行至驛站。 等上了楼之后,周参將来到了老嫗所在的地方。 登楼后周参將逕往老处,仔细端详床上还在被暑无折磨的老,指尖轻触其额。 过了小会之后,周参將的眼眉也微微动了动。 “乱之术倒有几分意思。” 见身后二人毫无反应,他冷著自解道: “修士皆需无息运功,她虽修为不浅,却遭此法锁了无脉。” 说著取出青瓷瓶置於老姬鼻下。 须臾间竟有赤红无息自其鼻腔游出,於半空扭曲翻腾欲逃,终是被尽数收归瓶中。 周参將端详著手中瓷瓶正待炫耀几句,掌心忽觉一阵灼烫。 “离体之无竟还有这般余劲,倒是个烈性的。” 他对著瓶口轻呵一气,待那躁动渐平,榻上老姬紧的眉间亦隨之舒展,沉沉昏睡过去。 “这样就好了。”周参將笑道。 矿工和蜗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和周参將道个谢,但仔细想想才发觉己其实和这老姬並没有那么熟,只是没了办法才去找周参將救人,便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原地, 局促不安。 周参將警见二人窘態也不以为意,逕自落座摩起莹润的瓶身。 乱然之法一直都是上等修行者必修之术,天下万道百態皆是不同,有些人是直接用外在手段伤对方丹田,有些人则是会布下一大片的阵仗,只要进入那阵仗当中,自丹田当中流淌起来的无息就自然会遭受到影响。 当然,还有些武夫专门修炼经络,致使乱然之法对其不起作用,属於砍不坏的滚刀肉,非常噁心。 这炙热炎然的效果明显强於周参將见过的许多法门,若是能掌握其运转规律,说不准可以让他的本领再上一层高楼。 念及於此,周参將不由想起来了当时地穴里面的那个莽夫,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虽说自己这是从將军手里求来的点星境界,肯定比不上正儿八经的点星,但被那莽夫弄成这样,也著实丟脸。 对方又没展现出太多的点星手段。 也不知道是刻意戏耍我,还是正筹备著“命定”的武夫与我相遇了。 没研究多久,周参將就忽然感觉自己袖口当中好像有些异动,隨后便是伸手向外一掏,拿出来了一个本子。 將本子打开,周参將看到这扉页上方浮现了许多字跡。 瞧了一会之后,周参將冷哼一声。 “参將,您这是?” “和你们没关係。”周参將起了身,朝著外面走去:“尔等差事已毕,往將军府领赏银便是。” 矿工和蜗面面相,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周参將离开此地后未归住处,逕自寻了处僻静角落。 自怀中取出丝布包裹的小包,朝上轻吹。 布包瞬时逸出柔和馨香,四散瀰漫。 闭目片刻,再睁眼已置身密林。 环顾无人,周参將笑: “既唤我来,何故藏首?莫非要我相请?” 周参將此言说完,远处树木背后摇摇摆摆,竟是在背后走出来了个样貌独特的“人”。 宽袍广袖曳地,文士打扮的身影將手笼在袖中,衣摆铺开如莲。 然而他脑袋上却戴看个皮套。 那是个驴子。 这头套明显要比这人的脑袋更大一圈,现在正查拉著垂到这人的脑袋上面,那张空洞的驴眼晴正紧紧盯著周参將,看上去像是垂死的兽。 周参將眼眸紧紧盯著那半查拉下来的驴子脑袋,不由得从喉咙当中发出了一股深深的嘆息声: “见你十回仍难忍这头套。” “我也一样,见你十回我都不適应你这里胡哨的容装。” “此乃风雅。”周参將皱著眉头,对眼前这个驴头的评价非常不满。 “那我这便亦是风雅。” “少跟我废话,我看册子上说的,將军府让我去伏击上次那个姓林的?” “正是。” “只我一人去?他可是个点星武夫,还学了旁门左道。我的香虽然能影响他,却取不了性命。正面对决未必能胜。” 周参將目光刺向驴头面具下那双虚无眼窝: “该与我同去,不,至少得再带一人。要杀点星,须得三个同境界。” “只你一人。” “那老娘不干。”周参將冷笑:“上回办事好处没捞著,倒被姓离的婆娘整治得够呛。虽然我愿为大將军效力奉命,可也不能派我无望的活!” “无需取命,只要確认他身上是否有將军所求之物。”驴头文人从怀中掏出一件怪诞的锁套。 此物形似孩童的机关锁,却通体猩红血色,泛著肉质触感。其锁面两侧更嵌著布满血丝的眼球。 “將军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是直接送给你了,若是你能成功,还会再加一件宝物。 ” 周参將一伸手,这由肉製成的盒子便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到了他的手心。 见到盒子上方忽然展开一张嘴,嘿嘿一笑: “是儿郎还是娇娥?” “自是女人。” “可我瞧你是男的。” 周参將脸黑了:“驴头,拿这醃玩意消遣我?” “当然不是。”驴头將歪斜的头套扶正,手一松又垮回原状,“此物唤肉千门,是点星境的法器。拋出去自成囚笼,专克武夫体魄。” “当真这么神?” 盒子又是嘿嘿一笑:“阉货休要小瞧人,老子之前八重天武夫都困过五息。这回对付个把武夫,岂能与我相较。” 周参將盯了盒子半响,喉头滚出句话: “真想生砸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转向驴头: “在哪动手?” “他们要去青泥洼,便在途中联峰山动手好了。” 驴头晃动脑袋,那空洞的眼睛来回晃荡。 “你確定没什么別的事情瞒著我?” 周参將盯著手里的盒子,想了半天之后,最终皱著眉头挤出来了这个问题。 驴头在闻听此言之后,也是稍稍停顿他摆了一下脑袋上的头套,那驴子如同在风中断了线一样绕到了脑袋后面。 “哦,我想起来了,江浸月也在这次队伍里。” “日汝父!”周参將大怒。 “你把那人单独引出来不就得了吗。” 周参將总算是熄了火。 他垂头,紧盯著手中正在那嘿嘿窃笑的肉盒子。 如果是上次那个情况,只有那一个蛮夫的话。 可以一试。 出京后沿途集镇锐减,至东北地界愈发开阔,寻宿处便成了难事。 一行人餐风露宿两日,倒也无事发生。 看似轻浮的韩忘之行事却利落异常,只是他似乎一直都打算和江浸月说些什么,只是好像並未找到什么合適的机会。 今日晚上,天色有点阴沉,但还没下雨。 江浸月做好饭菜之后,也是瞧了下这天气: “恐怕明日要下雨。” “明日要进联峰山吧,过了山再走一路直道,就是青泥洼了。”李方盘算著日子。 这次他们走的快,估计著八日就能到青泥洼。 一路顺利,心情也是顺遂,一行人吃完后皆是在附近休息。 今日晚上樑画山好不容易放过了小山参,小山参就央求著林江带她去找江浸月。 她还想从江浸月这边得来些指点。 林江自然是同意了。 正带著小山参打算去找江浸月,却忽然瞧见韩忘之提前了一步。 韩忘之站在了江浸月面前,原本一只態度轻浮的小伙子此刻也难得严肃了起来: “江捕头,可与我切一番?” 第一百七十二章 睡寺 第173章 睡寺 江浸月原本躺在地上,方才小酌未尽微尚浅,神色倒还舒展。 当她听到韩忘之的话时,江浸月的眼眉也不由得微微动了两下。 眾人见状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唯李方疾步上前拽住徒弟衣袖: “忘之,怎能如此失礼?江捕头是你前辈。” 这叫做韩忘之的小伙子在听了这话之后却仍是很执:“六扇门可没不许切的规矩。江捕头名声在外,正想討教自己差了多少。” 李方本来还想再呵斥些什么,反被江浸月抬手止住。 她起了身,饶有兴趣的看著这个小伙子: “是该有这股锐气。来!” 见江浸月答应,韩忘之脸上也显而易见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两人左右站定,江浸月甩著腕子问:“使兵刃还是拳脚?” “两者皆是差不得多少。” “械斗不好留手,暂使拳脚吧。” 江浸月指节爆出脆响。 韩忘之脊背绷得更直。 他已经听过这位江浸月江捕头的事跡不止一次,对方擅诸多武艺,年纪轻轻就到了五重天境界,在京城当中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京城另一位天才是铸念司现任司长,三十九岁六重天,但那人毕竟和修行武夫之道的韩忘之並非同路同道人,对方天赋再怎么高韩忘之其实也並没有什么想法。 可江浸月不一样。 都是武夫道上的,自然分得出高下。 他足跟猛蹬泥地,挟著风扑向那道青影。 片刻之间就和江浸月缠斗了起来。 韩忘之拳路以抢砸锤为主,招招抢攻。 江浸月却只用自己手背轻轻往外一拨,便轻而易举的把韩忘之的动作招架开。 小山参在林江的袖口里面看著,高兴的又蹦又跳, 先前江浸月与白子风对决时罡风太盛,反倒看不清招式路数。此刻二人修为虽仍是不低,但因刻意收束劲气,每个腾挪拆解都纤毫毕现。。 林江盯著缠斗身影暗嘆。 他好互学过些拳脚,瞧得出深浅: 目前来看,江浸月的本领远在韩忘之之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韩忘之的拳法確实厉害,但却根本没办法打进江浸月的防御。 明显这小伙子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忽地横臂盪开间距,沉腰拳蓄势。 显然,他已经动用了一次大周天才能启用一次的法门。 “喝!” 此一击架势平平,但拳锋竟裹挟气旋破空而来。 四重天和四重天亦是不太一般,韩忘之这一招本领砸在陈大酱身上,大酱肯定是扛不住的。 江浸月瞧见这夹著劲风的拳头之后,也是不由得念了一声: “好!” 江浸月翻腕轻旋,掌心漩起涡流。 韩忘之这一拳也直接就落到了水流当中。 那记摧山拳劲如陷泥淖,待触到她掌心时已消弹无踪。 拳劲消散剎那,韩忘之浑身筋肉骤然凝滯。 江浸月错步闪至其身后,掌缘轻即韩忘之颈侧。 胜负已分。 “身手不错,但太急躁了,你这招本领確实可以一击制敌,但是动向太过明显,但凡擅长些武学架势的大抵都能看出来。” 这拳曾倒多少四重天,甚至令五重天武者见血,怎在她口中竟成了稚童把式? 到底把疑问咽回肚里。 双方境界差的实在是太大了。 他之前就听说江浸月其实差不多已经快要进六重天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才卡在这五重天没动。 现在瞧来,確实如此。 江浸月揉著腕骨神清气爽。 她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但对付一个小傢伙还是没什么问题。 和这小傢伙比划一番,权当是舒活筋骨了。 她又是指点了两句韩忘之,后者也是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强打起来的精神,认认真真把江浸月讲的话全都听完了。 此事毕后,小山参也去找江浸月討论武学方面的事情,江浸月也乾脆又讲了不少武学的东西,旁侧林江听下来也是受益匪浅。 夜垂四野时,眾人铺开毡毯席地而臥。 初夏夜风裹看草露,倒比客栈床褥更熨帖。 可惜大抵也只有他们这群人能这么干了,若是其他人不做什么防护躺在野外,第二日清晨怕不是会被指甲那么大的蚊子咬的全身包。 便是一夜无梦。 天光未明。林江睁眼时只见云翳蔽空,土腥味漫在寅时的风里。 快下雨了。 环视一圈四周,发现其他人都躺著睡,林江正欲倒头再眠,却见韩忘之在槐树下挥拳。 说是闻鸡起舞,但现在的时间確实要比鸡睡醒的还早。 林江记得以往这小伙子虽然起的也挺早,但肯定不像今天这般。 估计昨天的事情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林江在毡毯上辗转片刻,索性至树旁抱臂观摩。 盯了一会,韩忘之非常不自在,他停下来动作,缓缓走到林江身边,也坐下了。 两个人就这么排排对坐,谁也没说话。 恋了大半天,韩忘之才终於嘆息一声: “你好。” “你好。” “还未请教名讳?”韩忘之道。 “刚见面的时候我自我介绍过了。”林江笑了笑,却还是道:“我叫朱大。” “朱大。”韩忘之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这一次他应该是彻底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大理寺外聘皆非凡品,阁下想必也是。” “没,我道行没你高。”林江笑呵呵的道。 “那也没什么,外聘自有独到手段。”韩忘之倒確实还挺相信大理寺的外勤。 “你也挺厉害的。”林江道:“这个年龄就有这么高的道行,一般人可比不过你。” “那又如何——”韩忘之苦笑一声:“终归与真正的高手差著境界。” “武学如造塔,根基最是要紧。哪怕是今日给了你钢筋铁骨和力大无穷,武功架势不足也会被厉害的高手卸去架势。”对此林江还是挺有感触的。 他习武时日尚短,若此刻再让白子风与他对招,单论招式拆解怕是要落了下风。 自然这仅限於武学架势,当真把白子风扔到面前,林江定会先喷口寒暑再作计较。 韩忘之正欲开口,忽有只手搭上他肩头。 回首见是醒转的李方,不知何时已立在二人身后。 “朱公子所言在理,根基扎实方有后劲。小韩虽进境神速,终究欠缺实战。此番带你接外聘差事,正是因衙门里同辈切束手束脚,江湖人手段百出。见得多了,筋骨才练得结实。” 李方挨著两人坐下,韩忘之垂首应道: “明白了。” 李方又是看了一眼林江,笑著道:“多谢公子。” “不客气。” 閒谈间眾人陆续醒来。整装时李方望了望天色: “快下雨了,咱们先往山上走,山上有座寺,真要是下雨了咱们可以在这里避雨。” 眾人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沿官道行至山脚,举目见群峰叠嶂如青灰幕布横亘天际,山嵐裹著松脂清气漫峰峦,原是联峰山地势所致,此刻云雾却比往日更浓些。 沿官道豌而上,林江警见道旁散落著类似摊位的物什,显见山中曾有商贩聚集。 “山顶山寺乃大寺分剎,虽香客不多,却在方圆颇有善名。若待会儿落雨,正好可入寺暂避。” 李方显然对这边颇为了解,便是边走边同周围人介绍。 话音未落,天际已坠下豆大雨珠。 当雨滴砸到泥土上之后,几人也是急匆匆加快了脚步。 眼见著雨越下越大,一行几人衣服已经湿了个透,玄忽从怀中掏出数张素纸,如变戏法般折成纸伞分与眾人。 拿著这雨伞,几人这才缓和了些。 顺著石阶向上走,不多时便看到了远处有一间山寺正静静嘉立在山巔当中。 寺庙大门紧闭,显然是今天没开门。 寺门紧闭,李正近前轻叩: “可有师傅在?” 半响,门缝里探出个小沙弥,面颊配红,语速绵缓: “啊,几位施主,可是来避雨的?” “正是。” 李正感觉有些奇怪。 这小师傅语气太过迟缓,听起来倒像是没睡醒一般。 “几位快快请进,寺庙外雨大。” 见眾人点头,小和尚红脸推开半扇寺门。 眾人也是鱼贯而入,进了这山寺当中。 入得寺內,但见迴廊雨亭环绕,这小和尚则是脸上带著些许醉般的红,笑著看眼前几人: “今日雨大,山寺没有开门,主持也还没醒,没办法招待几位,请几位自行在这边避雨吧。” 说完这话,他竟是自己爬到了一边的竹床上,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又睡著了。 几人交换眼神。 “这庙宇看著古怪。”韩忘之侧头看向自己师傅:“您当真確认是正经禪林?” 李方抬手抹了把前额,也不知道是在擦汗水还是雨水: “前年来时,僧眾绝非这般模样。” “且先巡视寺內,许是中了什么术法。”玄先是掐算了一番,但却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摇头嘆道。 沿雨檐长廊疾行,不出半刻便至正殿。 当眾人穿过遮雨檐廊踏入殿中,俱是一证。 青砖地上,数十僧人蜷在蒲团上酣眠, 唯独只剩下佛前的香,还在静静燃烧。 第一百七十三章 香 第174章 香 “无人丧命。”方脸女子绕行大殿一周,篤定道:“这些僧人都只是睡著了而已。” “奇哉怪也,何等修行法门?岂能在梦中精进道行?” 韩忘之喃喃自语。自幼习武的他本就不语玄门术法,虽听师尊提过世间奇术万千,但入山门便见满殿僧眾同眠的奇景,也是著实令他大开眼界。 林江也是到了这些僧人旁边。 他蹲下来瞧了一眼僧人们,只觉得这群和尚睡姿各自百態。 有些僧人眉头紧皱,当是做了些什么噩梦,有些则喜笑顏开,应当是在梦中成了受人敬仰的佛陀。 还有些那笑容並不怎么似佛,瞧起来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出家人不该做的梦。 便是凑近玄,低声问道: “可是有人暗施手脚?” 玄仍掐指推演,半响后摇头: “算不透彻。若非此寺修习睡禪功,便是施术者道行远在我之上。” 他文环视了一圈周围和尚,道: “当是前者可能更大。有道之士岂会无故对整寺施术?既不夺宝亦不取命,何苦来哉。” 林江頜首称是,目光忽被佛坛前香案所摄。 这个香谭看起来颇为独特,整体成金,三柱龙涎香粗若儿臂,青烟不知已燃几时盯著这香坛看了一会,他只觉得此香上当弥散的味道颇为玄妙,难言难说。 也不知道这山寺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这香,瞧上去价格应该不菲。 要不也问问柳芳月? 林江打算运烈內视,然正当他调用息时,他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他竟然.—· 连接不到自己的內视宫殿里! 皱起眉头,林江似乎察觉到了微微的不对劲。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他都能联繫上自己的內视宫殿。 怎么这里就不行? 环看了一圈周围这群和尚,林江心头生了些许明悟。 等他再回过神来,想要去呼唤其他人时,他却忽然感觉周围的宫殿竟如同墨痕一般变得扭曲变形。 下一刻, 林江睁开了眼睛。 冷雨敲打著青石阶。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古剎寂然无声,林江独立山门。 环视间,隨行眾人皆东倒西歪臥於青砖,呼呼大睡。 李方走到最前,甚至有半边脸落在会被雨浇湿的地方。 而那个刚才给他开门的小和尚现在也躺在竹製的软榻上,流著口水。 林江想了想,把李方拉到了更深处避雨的地方。 “公子醒了。” 袖中忽传人声,垂目见得梁画山。 在梁画山旁边,就连小山参也睡著了,在袖口当中蜷成一团,甚至还把一根参须放在嘴里。 恰似稚子嘬指而眠。 “我刚才睡了多久?” “弹指光阴。”梁画山道:“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公子。” “片刻竟有这么长的梦。” “梦是这般的。” 林江低头看了一眼眾人:“他们没危险吧。” “没。”画里的梁画山摇了摇头:“寻常入梦之术,纵梦中经年,醒时不过神思恍惚,无伤根本。” “那把他们叫起来?”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太推荐。” “为何?” “这山上有人开法坛,道行不低,其他人若是醒著,未必能有什么帮助。” 林江听到了梁画山的声音,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梁画山道:“法门道行应该是『香”。” “『香』?不是梦?” “自然不是,公子且细闻。” 林江鼻翼微动,雨幕里果然浮著缕松脂般的陈香,混著水汽沁入肺腑。 “梦术根基在人魂,故称人间游。若真是入梦,方才瞬息便是一年光景。”梁画山解释道:“但香术不专修这一行,虽然可以靠香营造出来许多法门效果,但终究还是会的差些本领。” “那这手段是做什么的?” “烹的是万物真味,庙堂烟火是香,春蕊初绽是香,鼎中珍亦是香。京中制香世家每逢朝便售香囊,此法门原不稀奇。” 林江听到这个法门,也是不由想起来了那尊石佛。 听起来.— 有点像啊。 “这法门能做到让本不能吃的东西变得很香吗?” “道行足够高深,就连顽石都能浸润佳肴芬芳。·“ 林江頜首。 “梁大家可愿助我寻这用香之人?” “哪里的话,”梁画山笑道:“莫说寻人,便是要对付此人亦非难事。” 林江闻言垂目凝视画轴,静默良久,神色渐染异样: “梁大家。” “嗯?” “你这画轴应该没办法传来多少的法门吧?” “公子,你可確实想多了。”梁画山无奈笑道:“在京城里住的久了,就和不少人產生了瓜葛,他们不怎么希望我从京城当中离开,希望我一辈子安安心心待在我的宅邸里, 可这又確確实实有些无聊,我才想了这个法子。但我本身確实不可能离开京城便是了。” 林江点了点头,了解了。 “不过——” 梁画山说到此处,话头却是转了一下: “有这张画当媒介,也是可以用出一两招点星的手段。” “那便有劳梁大家了。” “无妨。” 对话声刚落,几声啪便从旁侧传来。 玄是直接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他眼中仍有几分虚茫,忽以手掩唇剧烈地呛咳两声,面上竟略微发白。 不过转瞬便恢復清明,侧首望向林江: “公子,你醒了。” 警见画轴中飘浮的梁画山,又拱手作礼: “梁大家。” 梁画山在画中跟著一起来,他是知道的。 “道长也醒了。” “在梦中恍惚了一阵子。”玄无奈苦笑:“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了点星,忽觉荒诞便惊醒了。” 林江沉默不语。 以这种方式醒来,確实叫人难受。 玄整理了一下情绪,起身之后又是看了一眼林江和梁画山: ““二位可探得幕后术者踪跡?” “大抵如此。”梁画山道。 “容贫道隨行可好?” 林江正要点头答应,梁画山却將这事否了: “道长不如留守山寺。如今寺眾尽陷迷梦,虽暂未生变,总需高手坐镇以防不测。” 玄瞧了瞧林江,又瞧了瞧梁画山。 细想確在理。 且不论画中梁大家能施几成手段,单看这组合行走大兴,怕是他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还希望两位一帆风顺。” “借吉言。” 议定后,玄掩唇轻咳两声,自去寺中布设符篆。 画轴当中的梁画山拿出了一张笔来,他在这一张画轴里竟是又自己书书画画,弄了只墨犬出来。 那是条细长的犬,威风凛凛,毛髮柔顺,倒也確实是漂亮。 只见那墨犬落到地面上之后,在四周嗅了嗅,最后扬起脑袋,朝著林江开始吐舌头摇尾巴。 它又轻唤了两声,更是直接朝著山寺外面跑去。 “这人並未掩盖息,想来是想要招此处不会被影响的人带过去。”梁画山道:“感觉似是有备而来。” 林江却也是没多迟疑,直接跟上了墨犬便离开了山寺。 他手中持著玄的纸伞,一路沿著豌的路,向山上行去。 周参將把几根香依次插到香坛里,然后又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由黄布盖好的桌子上火折轻晃引燃香头,青烟裂裊盘桓不散。 天际暴雨如注,雨水却尽数避开了法坛范围,连逸散的香雾也未受侵扰, 待香火燃定,他抄起案边肉匣道: “丑话说前头,那廝修的是饕餐法门,管金石毒入腹皆如清风过岗。你这身皮肉要真被嚼得咔作响,老娘可要脚底抹油。” “阉人倒怯。”肉匣侧面裂开的嘴部发出冷笑,“我自是有点星手段,保准他牙关难启。纵有万一,表层化出五穀轮迴之物,且看他敢不敢下嘴。” 周参將了一会,才是道: “不愧是驴球调教出的玩意儿,论脸皮厚度,周某甘拜下风。” “多谢夸奖。”肉盒子又是冷笑一声,隨后他也补充著问: “当真是独身赴会?若只他一个倒好料理,若有高手隨行,那可就难对付了。” “哪来凭多高手!”周参將冷哼:“他周围確实有个道士本事不错,不过按照比我还差的远,受了我的香,一时半刻应该醒不来。” “希望如此。你可別在这件事情上谁我。” 周参將话音未落,忽觉心头微动。 他抬起头,看向了遥遥远方。 细雨织就的薄纱间,一袭青衫公子执素纸伞徐行涉水,墨色细犬如游走画卷紧隨其侧。 而在他脚下,甚至还流淌著稀薄云雾。 山风骤起撩动衣袂时,斜掠的雨丝恰好勾勒出伞下轮廓。 肉盒子眯眼打量片刻,笑道: “嘿,这小郎君倒是漂亮,你这阉人可否喜欢他?” “放你娘的狗屁,又没身材又没范,老娘喜欢他?” 周参將勃然大怒,但他很快又压下了自己心思,转而將目光紧紧落在林江身上。 主要是纸伞和墨犬。 这两个是什么手段? 上次对方和自己交手的时候可没用过。 虽极力按捺,仍有一缕不祥预感自心底渗出。 不过他马上就把这心思顺著心头压了下去。 先试试再说,实在不行就把这肉匣子卖了,然后跑。 他一个人,还能追上自己不成?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怎么有个画轴? 第175章 你怎么有个画轴? 林江轻抬伞沿,雨水顺著伞的旁边倾泻而出,坠落在地面之上。 他目光越过雨和烟瀰漫著的法庭,望向那张彩绘面容。 林江脸色不由变得稍微有一点点奇怪。 这人— 难道就是之前的石佛? 如果真的是的话—.— 自己岂不是啃了两口这人? 林江表情一时间有点微妙。 坚如磐石尚可忍,暗藏剧毒亦无妨。 但你不能给我吃这玩意啊! 我吃饭是有尊严的! 周参將敏锐捕捉到林江眼底的异色。 他微微皱起眉头,並不知道对方为何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但周参將马上就收敛了心思,露出一抹笑容,看著眼前的林江: “公子,別来无恙?” “你我素昧平生。” “矿脉深处,公子可是饱餐过本將精心烹製的珍。” 周参將说完这话之后,冷笑一声: “可惜公子功法诡异的很,吞食百毒,口服万物,连那矿山都给啃了小半,竟毫髮无损。” 还真是你啊! 林江身体不著自觉的晃了晃,但他还是强挤出来了个笑容: “你这香法確实厉害,我至今还记得那满口的滋味。” 话虽如此,但林江此刻已经没了什么胃口。 周参將长得实在是太过於孔武有力。 那人虽覆著浓重脂粉,方正的面型却与孔武有力的方脸女子迥异,那女子虽稜角分明,眉眼间却流转著温润英气,反观这位眼距促狭双眉低垂,既显杂乱又失端正,整张面容透著令人不適的怪异感。 实在是不喜人。 將脑中这些纷而杂乱的思绪尽数拋掉,林江重看眼前男人: “今日这般阵仗,怕不是单为敘旧?不如直说所图。” 周参將也是直说: “有位贵人想寻你身上某件器物。若肯据实相告,你我自可各走阳关道。” “想从我身上寻宝贝啊。”林江想了想:“我身上的宝贝可多了,真掏出来怕不是有十七八种,不知道你想看哪种宝贝?” 说完这话,他竟是真的直接顺著袖口当中往外一掏,把珠子老哥给拿出来了。 珠子老哥本来还在袖口里面待著看戏,能见到自己被忽然拿出来,便是一下子有些发懵。 他在林江手掌心当中,迟疑了许久,才是终於道: “幸会。” 周参將眼角微搐。 他当然是见过这颗珠子。 当初在山洞的时候,这颗珠子可是扛了不少的事。 但现在问的显然不是这件事情。 周参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若有可能,我断不愿与你兵戎相见。” 言罢,屈指弹向插在香坛中的六柱线香,氮氬香雾竟在雨幕中凝成一片,直取林江面门。 这六根香所对六欲,如若是真被这法门影响,不论思绪、念头、运烈,亦也是会被拖累。 乱无之术。 正经的高手交锋,第一步定是如此。 林江眼眸一亮。 观术映照下,天地色调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细密雨帘里浮动著雾状烟烈,裹挟法门正朝他疾速逼近。 法门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著林江方向逼近。 “乱之法。”梁画山的声音在林江的耳畔旁边响:“寻常来说,这种法门要么是以无相对,要么是用封绝手段隔绝。” 林江確实不知此道。 以往他好像是挨过几下乱无之法,但都被身体当中的小金人解决了。 面对眼前这如同山雾一样吹过来的香,林江想了想。 他还有一招刚学的法门没用。 便是將寒无提於腹中。 对准了飘过来的六无,猛地一口吹了出去。 寒无离口的剎那,垂线雨帘骤变。漫天水珠转瞬凝作纯白,沱骤雨竟化暴雪狂飈, 挟风扑向周参將。 瞧见这一幕,周参將脸色不由得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这是什么法门? 他择此山设坛本为借乾天巽风,坎水之势不过辅佐。 岂料对方竟借水化雪,反將天时化为己用。 只见瓢泼大雪与周参將的六色无息轰然相撞,两股气息竟在半空拧作涡旋,剎那间进裂为万千细流四散飞溅。 但林江清楚的看出来,这两股其实並没有什么中和抵消的现象。 林江瞧著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些明悟。 天地之间的然息虽有相生相剋,但终归是这自然循环当中的一步。 只不过在对这法门的时候,谁的吐息之术更盛,谁便更占便宜。 等著空中两股无息纠缠片刻之后,又是直接散开,林江的寒霜之无稍稍弱了半点,而周参將的六却已经被乱的方向,四处乱窜。 眼见著余下的息正朝著自己涌来,林江身体中的小金人们已是准备好迎接敌人了。 不过马上,林江袖口当中便是探出半点画轴。 那梁画山手中握著画笔,只是寥蓼几笔之间,就在林江的面前画出一条墨河。 奔流而来的息直接融入了墨河当中,化作了一条六色小船,顺流而下,已是不见了踪影。 “这人虽有点星道行,但似乎没过命定,身家本事尚不齐全,就连这乱无之法,也没能做到多无归一。” 梁画山毫不留情的点评道。 对於他来说,周参將这一手乱无的手段確实太过於拙劣。 此刻周参將却无暇他顾。 他眼前鹅毛大雪裹挟著坎水之力扑面而来,吹得大半的山峰上那些苍柏样的树木染上了满树的寒霜。 哪怕是这烈息尚未来到周参將面前,他亦是能感觉到面孔之上传来一股隱隱的作痛感。 周参將胸腔里那颗心忽地悬起。 若是想对付这漫天的坎水之势,最好的便是“木之相”。 但他现在身上並无对应法器,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八卦算势之中的离火之位。 自己身上有什么用得出手的离火术吗? 脑中瞬间飘过数个念头,周参將忽然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个瓶子。 那东西似乎是对应的离火之势。 他索性扯开衣襟掏出青玉瓶,连带火摺子一同拋向半空,对著两件物什猛吹口气。 赤色热浪轰然炸开,与雪龙捲绞作一团。 剎那的火光在风暴当中闪烁, 等到这飘忽的风暴消失之后,空当中又开始渐浙沥沥的向下蔓延起雪。 看样子这一场风雪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唯独周参將身体旁边却是一片水渍,甚至还在向外散发著滚滚热浪。 林江调整回息,他有些惊奇的看著眼前周参將。 这人刚才用了什么本领?为何感觉上那么熟悉? 林江袖口当中的梁画山也是感慨了一声: “这般飞雪之术,確实从未见过,公子本领確实高超啊。” “过奖了。” 林江重新看向了周参將,发现对方已是脸色阴沉著拿著起来了一个肉样的盒子。 將这盒子握在手中,周参將也不多言,直接就是用力向外一甩。 那团血肉被拋上半空时,褶皱间陡然裂开黄浊眼珠与豁口似的嘴。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和空中那肉盒子的眼晴对视, “嘿嘿嘿!小子,之前这阉人就说你喜好吞吃,你瞧瞧,爷爷我吃得下去吗?” 林江眨眨眼,忽然瞧见那空中盒子变成了一副某些五穀轮迴之物林江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然而,只要是正常人类,在看到这些东西时,情绪肯定都会出现波动,哪怕是林江也不例外。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盒子咧开嘴发出诡异笑声。 林江只觉自己情绪好像被调动了。 剎那间,林江耳畔陷入死寂。 嗅觉隨即消失。 空中雪的清冽气息不復存在,连雪落声也悄然湮灭。 直至最后,天空当中那隨著风满天飞散的雪也消散不见。 唯独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漆黑。 林江在这一瞬间才骤然反应过来。 五感剥削! 这种对於武夫来说確实是个麻烦差事,似如之前那老姬的意识迟钝法门一样,若被隔绝了五感,林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但他迅速镇定下来。 贸然行动容易陷入方术陷阱。 想想办法。 硬突破这法门影响? 但林江是不知道这法门效果究竟来自於何。 若是针对灵魂的话,自己催动大录当中的法门可否能行? 若不是针对三魂七魄呢·· 这些思绪一併涌入林江的思绪当中,而此刻的林江却也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 內视宫殿里的小金人曾驾驭老姬遗留的娇媚娘当时的小金人们似乎是靠著些手段驾驶了那些媚娘的身体。 那自己能否用这手段来驾驶自己的身体? 想到便是要试试! “柳芳月。” “东家,我在。” 果然! 五感虽封,念头犹存,仍可连通內视宫殿。 林江神念直贯內视宫闕。 来到內视宫殿后,目光便锁住不远处数名搬运砖石的娇媚女子。 小人正悬在她们胸口位置,缕缕金线自小人周身流泻而下,没入女子四肢百骸,宛如操控躯壳的提线傀。 林江扫过两眼,心中也是瞭然,便是直接动用自己息,开始仿照著小金人的手段, 当然涌入周身。 隨著这股无息流淌著四肢,林江周围本来如同黑雾一般的环境也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感觉到· 自己对身体的触感渐渐回来了。 朔风裹挟碎雪擦过耳廓,檀香余炽在鼻端縈绕, 原本周遭笼罩著林江的暗幕也在这一刻消散。 然后, 林江就看到周参將那张大脸正在自己面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 第一百七十五章 点星区別 第176章 点星区別 肉盒凌空骤止,五道触鬚状物自盒內探出这些触鬚悬浮半空,末端各悬系一缕半透明白丝,正与下方林江相连。 丝线连接著下方林江,刚才还吹著寒霜之无的林江眼眸当中就好像失了神一样。 此法门对付常人时,本可直接施展。 毕竟这件蕴含点星之能的异宝,操控凡夫俗子易如反掌。 然遇修为精深者,则需先撬动其情绪波动。 诸多心绪中,最易挑动的莫过於怒意。 此刻计策奏效,那俊秀公子却在瞬息间心神失守,被肉盒牢牢制住。 周参將目睹此景心头狂喜! 不愧是能困锁八重天五息的秘宝,竟当真缚住了这蛮子! 当即足尖轻点,数丈之距於他这般修为不过尺,转瞬已欺近林江身前。 正当参將探手欲搜其身时,他却忽然瞧见对方眼脸微颤。 周参將心头微微一紧,不过眼见著林江还没动弹,是怀疑自己多虑了。 毕竟这才是第一次呼吸。 然这念头未消,铁钳般的手掌已扣住其腕! 周参將眼珠子瞪的极大! 林江肢体扭曲如初生婴孩试控身躯,但確確实实挣脱了束缚。 感受腕间剧痛,周参將额角雾时沁出冷汗,万千思绪如潮涌来。 从被禁铜到此刻究竟过了多久? 一息! 汝父亲!一息! “肉盒子我!” 这小子绝无八重天修为,否则上次交锋自己早该毙命。 这肉盒子必是夸大了能耐,它根本不堪大用! 光警见空中悬浮的肉盒子,那物什显然也察觉异状。 “怎么回事?” 肉盒子的灵识也是泛起阵阵波澜。 禁法门分明未破,此人理应动弹不得。 便是大喊: “非我之过!此子诡异!定是用了旁门左道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你妈的现在说这话有个屁用!术士被武夫近身了会发生什么? 下一刻,林江便是直接一拳砸向了周参將。 这猛的一拳挥出,山头的雪都被他的拳头所带著倾斜,或者是片刻之间,风就夹杂著厚雪奔涌到了周参將面前。 周参將头颅爆裂,半截臂膀隨劲风撕离躯体。 残躯裹著血雨倒飞,在山巔划出数道殷红弧线。 然而就这么没有胳膊上半身碎了一大截的周参將却是在转了好几圈之后单足落稳,摇摇晃晃没再跌倒。 点星三法门。 身化术! 创口不再涌血,缕缕青烟自断处逸散。 雾气翻涌间,崭新躯体瞬息凝成,周参將完好立於原地。 但他脸色却並不好,这一击来的太匆太急,他法门运转並不完全,皮肉间终归是受了些伤。 远处的林江並未追击,只说他现在这个状態其实不太能够追击。 他仍在適应躯体,动作略显笨拙,偶尔站立起来,也是一只腿在那独跳,整个上半身更像是断了线的风箏,来回乱晃。 看起来诡异的骇人。 天空当中的肉盒子几条触手飞速舞动,嘴里则是不住的嘀咕著: “不对啊,不可能啊,五感明明还被我封存,为什么能动?” 林江正调整姿势,忽然察觉异样,伸手探向袖口,原本僵硬的面孔浮起一丝异色。 周参將冷哼著绷紧脸皮,方才挨打瞬间,他被迫使出了早年习得的江湖使俩。 贼儿手。 说白了不过是入门级的偷盗使俩,可配上他如今修为,纵使是这般下作手段也显出非凡效果。 只不过· 周参將並不喜欢使用这门手段,这次也是被逼无奈。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的任务完成了! 但见那物件已然到手,他垂目欲辨大將军所求之物真容。 嗯? 怎么是个画轴? 还没反应过来,这画轴便直接打开了。 墨卷猝然舒展,画中执笔的中年文士冲他莞尔一笑。 这人看著好眼熟啊。 日汝娘!梁画山! 梁画山笑呵呵的从画中一挥自己画笔,对准了周参將的脑袋便是一下。 周参將急退半步,墨痕擦耳而过却在身后炸开诡异波纹。 心头不由浮现了一丝不详预感回望间寒毛倒竖。 四野峰峦不知何时已化作墨痕勾勒的山水画卷。 枯木褪作纯粹的黑白木纹,积雪的地面在暗部皴染墨跡,连飘落的雪都在风影间泅出暗调。 这般水墨丹青的惊鸿气象,常人观之当觉妙绝,落在周参將眼里却似寒铁坠心。 点星三术。 身化、虚幻境、看家命。 这里是梁画山的虚幻境! 若是想要登点星,这法门是必须修行出来的,哪怕是武夫练到最后终归是必须要走这一关。 只是这般艰深法门若得大成,自当威能莫测。 周参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腿。 他小腿处沾到了这一片墨痕之中,此刻已经沾染上了墨水的顏色。 这股顏色正顺著他的小腿缓缓向上爬,虽然很慢,但周参將似乎没什么办法。 画中的梁画山笑著看周参將: “同为点星境,何以畏我画中天地?何不展开你的虚幻境抗衡?” 周参將不言,倒是天空当中的肉盒子怪叫了一声: “狗日的!方才赌咒说只一人!这姓梁的算哪门子东西?” “我不是东西。”梁画山看著天空当中的这个肉盒子,非常认真的开口道,隨后他颇带玩味的盯著眼睛周参將:“果然三法缺残,命星蒙。大將军究竟用了何等手段,將你这残器强提点星?” 周参將神色如常,眉宇间却陡然凝起肃色。 双指疾掐法诀,面上油彩竟如静水般层层晕染流淌,缕缕奇香自其周身漫溢,化作无形香潮向四方席捲。 触及画轴时,绢帛竟泛起焦黄纹路,画中梁画山挑眉微: “哦?还確实有些看家本事!” 此刻油彩尽褪,现出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同时振袖展袍,袍內竟悬满密匝香囊。 直接顺著自己怀中扔出了三四个香囊,这些香囊也在空中直接炸了开来。 这股香气突然之间在她旁边形成了一个类似套壳一般的罩子,剩下的一半则是尽数朝看眼前画像涌去。 梁画山挥毫泼墨,香雾顿作墨雪纷扬, 周参將早知此击难伤梁画山分毫,虚晃半招便猛然抽身。 梁画山笔锋轻颤两下,墨痕里竟凝出座山神庙,堪堪截断退路。 “今日山上风雪大,当有位英雄豪杰人物上山来。” 狼毫游走间,草帽汉子踏雪而出,枪尖红缨抖出寒星,直取周参將咽喉。 后者急翻锦囊吹出奇香,凝成无形障壁抵住枪势。 周参將心知不可久战,厉声喝道: “盒子!帮我控住姓梁的!” 周参將高喝一声。 没有回应。 周参將正疑惑著感觉自己头顶之上传来了一股炙热之感。 下意识的抬头一看, 只见那姿態奇怪的林江已经不知何时腾到了半空当中。 肉盒子上方扭动数次,似乎还想要施展术法控住林江,可却半点效果都没有。 林江这也是没直接打向肉盒子,他提息提烈,直接一张嘴。 一股大暑之无奔涌而出! 原本正下著瓢泼大雪的天空在这一瞬之间被吹得摇摇欲坠,雪眨眼变成了雨水,雨水又被空中的暑气蒸乾,乌云散尽,只剩一轮艷阳高照! 滚滚热浪之下,甚至就连著梁画山的虚幻境都开始微微颤抖,凝视著天空中的梁画山此刻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 空中肉盒未料林江攻势范围竟如此骇人,迎面遭袭时已避无可避。 炽烈暑气灼烧下,包裹盒身的血肉立时焦枯蜷曲,无数眼球在热浪中爆裂缩,表皮如乾涸陶片般层层剥落。 等到其正上方的血肉彻底剥离之后,一个木製的盒子出现在其中。 木盒子无依无靠,直接顺著空中掉了下来。 落到了已经被烘乾的地面上。 周参將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这暑然他怎么可能不熟悉? 刚才帮著自己抵过坎水寒流的便是这股离火暑无啊! 这是他的道行?! 按照矿工和的说法,当时有个不认识的人去了矿山,拿了钥匙。 就是他?! 不行,继续待下去必死无疑! 周参將周身化无息,正打算用遁逃之术,可天空当中的林江此刻已经彻底恢復了对躯体的控制,整个人直接直坠而下,落到了周参將背后。 他又朝著周参將吹了一口烈。 炙热的暑无直接匯入了周参將正在变化的身躯中。 周参將的身体顿时便停止了变化。 暑在他身体里面乱窜,排除这股息之前,他恐怕是没办法用遁逃术了。 周参將看了看前面站著的梁画山,又看了看后面站著的林江,哪怕正是万里无云的正午当头,他全身上下仍然有著一种自內而外的寒意。 杀点星需要三个同境界的,这是因为第一个需要维持虚幻境相互抵消,防止逃遁,第二者需要辅攻伐用乱先术断看家命。 剩下的第三者,便是货真价实的主杀伐。 但, 周参將不会虚幻境。 所以有两个就行。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烈日灼烤著大地,周参將神思一阵恍惚。 记忆溯回许久之前,某座边镇幽暗的巷陌之中。 彼时巷外的日头毒辣,他却蜷缩在阴里,窥视往来行人的袍角。 此刻天光与旧时残影交叠。 仍是他不可期盼的前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红芒析出 第177章 红芒析出 从恍惚的回忆中抽离时,周参將半副身躯已如碎瓷般龟裂。 中了乱无之术,又被武夫近身,甚至还身处敌对者的虚幻境之中。 即便这一击不足以致命,他也再难有还手之力。 能强行从自己袖口当中又掏出来一件如同玉牌一样的东西,让其立在林江面前。 玉牌转瞬之间放大,变成了一面盾牌挡在林江脸前。 林江眨眨眼,朝著左走打算绕过盾牌,而盾牌也像是有灵智一样,跟著林江朝左转。 往右走,盾牌也往右绕,往上跳,盾牌甚至也跟著往上跳。 林江很生气,直接一拳就把眼前的这个玉制盾牌给砸了。 旁边的梁画山瞧见这一幕之后也是不由得掩住嘴,噗一声笑了出来。 倒是周参將现在的表情並不怎么好看。 这件玉牌虽然不是拥有点星手段的顶尖宝贝,但是也跟了他许多时间,结果今儿个就被人一拳敲碎了,他怎么可能完全无动於衷? 强压下心思,趁著玉牌爭取过来的时间,周参將儘量卯足了劲修復自己的身体。 余下的手臂则是伸入自己怀中,將衣服上面所有的香包皆是向外一甩。 无数锦囊当空爆裂,各色香雾翻涌交织,甚至都將这如墨一样的世界混出了一种別样的顏色。 香混合的多了,味道便是更冲,林江离他比较近,只觉得嗅到鼻子里面,也不知道是香还是臭。 梁画山画笔轻旋,將云絮般的香雾托至半空。 见山巔再无落雪,索性添墨数笔。 驳杂无息雾时化作惊惶兽群四散奔逃,周参將身上最后的倚仗就此耗尽。 他再无任何能够反抗的手段了。 “看家本事差劲了些。”梁画山摇头点评,“那些老派六重天制香人日復一日研香调香,讲究润物细无声,有时连我都难以察觉,哪似你这般野蛮直接?香可不是这么用的。” 伴隨著梁画山的话语,林江也是朴实无华的几拳打过,臂扫处山木摧折,拳风过时乱石崩云,转瞬又在周参將周身撕开血箭。 溅的血珠尚未来得及化作烟无回涌,梁画山笔锋流转,竟从对手伤口中勾出缕缕墨蝶翩然升空。 甚至都没有给他继续恢復的机会。 周参將垂目望向创口。 受对方无劲压制,周身血肉萎缩大半,连形体都较往日瘦削许多,几处筋肉彻底坏死处凹陷如坑,索性用宽大袍服裹住残躯,勉强维繫最后体面。 他又是用火摺子点燃了几根香,借香雾奔涌遮掩林江拳风。 纵使颓势已现,周参將目光仍死死锁著梁画山。 “老娘从泥巷子里滚出来的,不比你们世家子。没读过圣贤书,没受过正经传,要活命就得拿拳脚说话。你那些弯弯绕我听不懂,就这手燃香的道术,也是拿半条命换的。” 当他大段的对白时,林江也没怎么给他面子,直接便是继续拳脚相加,待他断断续续说完,肩脾骨早挨了七八记闷响, 周参將不由得愤恨的瞪向了林江: “就不能容人把话说完?” 林江委屈的把拳头收了回来: “我不是没打你嘴吗,你有嘴不就是能继续说话吗?” 周参將:“.” 周参將喉头滚动。 比起耗费真无施展的乱无法门,这廝的浑话倒更教人气血翻涌。 他最终转向梁画山挤出惨笑: “我六重天破境那年,连点星三境的名头都没听过。光顾著闷头攒道行,等明白过来,早已错过了最好的突破时机。 “待我开始修行三神通境时,便是將全部心力倾注於身化之道,耗尽心血终得融会贯通。然当继续参悟那虚幻境时,竟如雾里看,这法门究竟是何玄机?所谓心境又该如何证得? “是道心蒙尘?抑或灵台不净?莫非是歷劫未深?还是磨礪不足? “参不透,当真参不透!点星何在?点星何存?这破境法门究竟该如何窥见? 6》 梁画山笑著摇了摇头。 他没有对这一次吶喊做出任何的回应。 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人並不值得自己多说什么。 周参將读懂了这无声的轻蔑,面上浮起一抹苦涩笑意。 他已然张开双臂,丹由处隱现微弱萤光。 “他正在尝试突破虚幻境。”梁画山解释道。 趁著这时间突破虚幻境? 林江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小说里面,有些主角总是会在这种时刻突破! 难不成眼前这个男人也是? 未及动作,却见周参將双目陡然涌出血泉。 梁画山又摇了摇头: “道陨了。”梁画山对此完全不意外,“內景反噬。虚幻境乃点星三法至难一关,岂是绝境压迫可破?无息紊乱时强冲此境,不过自寻死路。” 林江发现自己確实多虑了。 肉身的极限尚可靠意志强撑,但道法真諦的参悟,终究容不得半分取巧。 周参將衣襟大敞的丹田处忽传细密裂响。裂纹自裸露的腹脐绽开,他垂首凝视著躯体异变。 宛如曝露在烈日下的陶俑,皱裂自腰腹起始,逐层蚕食腿部肌理,攀缘胸骨而上,最终蔓至颈项面庞。 周参將抬首望向二人时,裂纹已布满全身。 直至最后一刻,他的面容古並无波。 只是骤然之间开始崩碎。 在这一刻,他身体开始逐渐化成飘灰,然后慢慢盪飞到天空。 他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著眼前的两人,似乎想要把他们彻底记在脑海当中。 直到最后,他彻底消散。 待最后一粒尘埃消洱於天际,忽有异香隨风旋起,涤净了林江识海中残留的阴。 梁画山直接一挥手,將周围如同墨痕一样的顏色收了起来。 “纵是用秘法强启的点星境,终究存著天地真烈。身陨道消时,仍会返归万物本源。“他望著飘散方向轻嘆:“公子可曾得见此景?“ 林江摇摇头: “这种景象唯有点星身死才能见到,恐怕这世界上都没多少人见过。” “现在的大兴確实是这样。”梁画山悠悠感慨:“昔年烽火连天时,这般光景倒如秋叶常见。” 二人交谈之际,沁人芬芳已悄然笼罩四野。 先前遭林江拳风斩断的枯木,此刻竟在异香拂过处抽出鲜嫩枝芽,青翠草叶更如雨后新笋般钻出土壤。 穹顶之上,几缕裹挟香气的流云骤然泛起虹彩,隨风游向天际。 分明正值响午,半壁山峦却浸染在霞色之中,雾靄掩映间恍若暮色骤临,瞬息幻化的瑰丽光影令人屏息凝神。 这番奇景不过持续须臾,斑斕天光便如退潮般消散,山色復归寻常。 唯余空气中浮动的暗香愈发浓郁,经久不散。 林江行至周参將消逝处,垂首见三样物事静臥地面。 首件是个粗布香囊,看似寻常却溢出阵阵异香,显然並非俗物。 这东西显然是件宝贝。 次者乃织金乾坤袋,內中情形暂不可知。 然而最夺人眼目的,却是滚落在两物旁的赤色小珠当林江的目光落到这颗小珠子上时,他心头也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颤。 某种难以名状的异样感漫上心头。 似如之前那肉盒子所变化的秽物一般,林江只觉得这红珠子噁心至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林江盯著这红珠子看的时候他只感觉心中泛起了一丝奇妙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玩意一样。 皱起眉头思来想去,竟是半天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东西。 直到林江的脑海当中响起了柳芳月的声音: “东家,您宫殿里的兄弟们告诉我,让您立刻远离那个地方,他们说您在很危险的地方旁边。” “危险的地方?” 林江听到这话之后,先是一愣,隨后目光便落到了地面上那个珠子上。 在这一刻,林江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颗珠子给他的感觉—— 正如同大兴地图上面的那些红点一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假星 第178章 假星 林江的目光在地面物件上停留良久,默然不语。 梁画山误读了他的沉默,解释道: “点星境修士陨落后,周遭息紊乱,寻常物品会隨其气息消散。唯有灵性充沛之物能留存,经无息浸润可成秘宝,功效多与主人生前手段相关。 “这类初生器物尚无灵智,功效飘忽不定,这香囊大抵如此。” 又看了看乾坤袋: “这可能也是运气好,这周参將的乾坤袋品质也不错,没有被无息彻底冲毁。” 林江仍然是沉默不语,梁画山则是也笑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用处,公子若是想拿便拿吧。” “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视线始终胶看在红色小球上此刻的梁画山也终於顺著林江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个红色的小东西。 梁画山循看目光细察,眉峰渐: “这东西—不对劲。” “我怀疑大將军就是依靠这东西才强行把周参將提成了点星。”林江道:“昔日在风鰲山见过类似奇观,曾令六重天武夫异变成飞颅断臂的怪物。” “能仔细同我讲讲吗?” 梁画山听到林江这么说之后,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好奇,林江也是没有藏著掖著,直接就把风鰲山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告诉了梁画山。 梁画山听了这件事情之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仔细思索良久,才道: “彼时那武夫可曾修习点星三法?” “没。”林江摇头。 这一点他是很肯定的。 白子风虽武艺超群,然眾人交手时確实未见其施展点星三法。 他如果真的会身化,那么当时也就不会被林江一拳打了个半死。 梁画山一边思考,一边缓缓的推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白子风应是入黑幕后偶得机缘,强行突破身化玄关。那百头百臂的异相实为身化畸变,正统身化当以己身八卦为基,此人却逆乱周身卦象,落得个半人半鬼的模样。” 林江“哦”了一声。 但他其实完全没听懂, 本著这不懂就问的態度,林江还是问了一句梁画山: “梁大家,这身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画山在听到林江这句话之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江。 “公子刚才展示出的那些手段,应当是本事不下於我的点星修士,你不知道?” “我二重天,我上哪知道去。” 林江一副理所应当的態度。 梁画山闻言一愣,后便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声传遍整个空谷,直让林江略微显得有些尷尬。 时至片刻之后,梁画山才收敛笑声,却也是认认真真的给林江解释了起来: “身化又名躲六灾,乃修士突破桔必经之法。所谓六灾者,兵困压溺灼心也。不破此六厄,终是凡胎。点星境更需渡命定之劫,若无对应法门,十死无生。 “修士多化然避灾,脱胎换骨。然亦有如公子这般武修,將体魄锤链至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再固守灵台清明,自成金刚身化。” 林江到这里也是瞭然的点了点头。 看样子即从棺材爬起来,便是已经掌握了欠一步的身化。 他现在唯独还没办法对付扰心术,这上面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至於虚幻境,须得將某类心绪推至极致方能触其门径。” 梁画山顺口提了句虚幻境要诀: “或为执念,或为骤起的情潮,抑或类似境况。在此基础上还需精研某门技艺,需满足这些条件,待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方能觉醒。 “相较而言,此法確是三法中最难。 “至於看家命,终究是根基,横竖都得苦练。” 林江暗自对照自身境况。 按照现在这个状態来说,他想要领悟虚幻境恐怕確实需要上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炽烈情潮需依託执念信念,而林江自认目前还欠缺这一点。 他忽然忆起某事,追问道: “玄道长曾说,此执念不可与点星突破相关?” “正是如此。”梁画山此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若执念在点星,得虚幻境时执念已遂,其核心便如沙塔溃散,这般还如何突破点星?” 林江豁然明朗。 越是执著点星,越似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恰如自囚於六重天门前。 想来玄此刻便陷此困局。 “且说这赤珠。”梁画山挥动画笔,宣纸上跃出檀木匣,將殷红丹丸纳入其中:“虽不知其根源,但此物確能强行催发修为,助人越命关成点星。方才交手可见,那人绝非正统点星修士。” 林江点点头。 虽然周参將確实很厉害,但是其根本不会虚幻境,挨起打来其实没什么太多的反抗能力。 强行催化之术看似威猛,实则暗藏诸多弊端。 “不知大將军从何处弄来这些邪物,总觉这般滥用终非善举。”梁画山盯著手里的盒子:“待返京后,定要入宫与那几个老东西理论,此等事体合该有人整治。” 林江頜首称是。 待红珠收入囊中,林江方有余暇细观周遭物件。 除却香囊与乾坤袋,先前吹无之处尚遗一檀木方盒,拾起细看竟是孩童把玩的机巧锁具,內藏连环卯机关。 他尝试以灵识探问,锁器却寂然无声,静臥於林江掌心。 “这宝贝倒是有些奇特。”梁画山分辨了一圈之后评价道:“原是未生灵智的器胚, 经点星修士贴身温养,修士殞命后精血浸染,反令其异化成特殊容器。公子那道暑涤尽残存血气,方现本来面目。” “原来如此。” 最后林江才打开乾坤袋。 倾倒间现出整箱白银、小匣黄金、若干珠宝及一叠银票,另有数包药材与制香器具, 皆以素绢仔细裹束。 甚至还有一本小册子,这小册子明显已经有点发旧了,上面写著“落山许氏香”。 梁画山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西南许氏的制香术,如今在西南地界颇为流行。他们就是靠这门手艺扎根的。” “很难学?” “其实倒也不算是太难学,如果去许氏那边当弟子,多少是可以学一些皮毛,许家人自己倒是可以学习全部的制香法,但是———” 梁画山顿了顿,似乎正在思考应该如何向林江解释这门法门的能力,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微微摇摇头,放弃了修词: “这法门不厉害。” “不厉害?” “早年间许氏遭过贼,这秘术被抄本贱卖。江湖中人研习后才发现,不过是个二流功法。” 林江手摸过了这本册子的边角。 虽然梁画山这么说,但是林江能看得出来,周参將对这本书颇为珍重。 想来他每日每夜皆在翻看。 可能这是因为这本书册是他入道的法门吧。 收敛心思,把大多数物件儘是放到自己的乾坤袋子当中,便是是从这山巔离开。 只是不知道这縈绕山头的香气究竟还要持续多长时。 等回到山寺之时,林江在外面便听到了吵吵的声音。 等他来到门口时发现山寺大门正开著,一大堆僧人围著玄他们一行人,七嘴八舌的问著话。 玄一边咳嗽一边和他们解释情况,显得有点茫然无措。 直到他警见林江从门口出现,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一般的表情。 其他僧人们也都看到了林江,他们面面相,对视一眼其中便走出来了个看起来年纪颇大的老僧。 僧人行到林江面前,对看林江打了个佛號。 “施主,老僧是本寺住持,法號玄缘,听您几位同伴说,我山寺遭了匪人袭击,是您去將匪人討伐,將我寺救下。” “算是吧。” “老僧谢过公子。”老和尚非常激动,手握住林江胳膊,几欲梗著泪:“昨日有个香客来本寺,说是要供上几根好香,老僧未作怀疑,却没想到竟是有人暗下岁心,如若不是公子的话,真不晓得本寺会如何。” “那人本身就想寻我,我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林江说的是大实话,但却被这住持认为是客气,便是立刻要招待眾人吃个素斋。 眼见著时间已经过了下午,未必来得及在天黑之前下山,便是应了下来。 山寺当中的素斋味道不错,虽说不见荤腥,但是吃到嘴里却是极香。 林江在菜中寻了寻,发现了不少晒乾的蘑菇,想来是这些食材增加了味道。 饭饱,主客尽欢,又是瞧见天色暗下,便是乾脆在这山寺当中寻了间客房住下。 今夜无雨,唯有些香气顺著微风送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临目的地 第179章 临目的地 林江一行离去三日,山巔余香仍然繚绕未散。 周参將虽无正牌点星的手段,临终前的毕生修为却著实不凡。 这香息怕是要经年累月方能尽消。 距离这山峰最近的僧人们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不过,这对於僧人们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虽然周参將坑了僧人们一次,但是若是山巔能够长留满山清香,便也是个头, 日后也能吸引来更多的香客。 於是方丈这两日便遣小沙弥日日巡山,又瞩附若有余力,可支取寺中银钱在峰顶修筑迎客凉亭。 今日轮值的灰衣沙弥踏看残阶而上。 他沿著路上走时不由抽了抽鼻子。 沁人肺腑的芬芳令他眉眼舒展,纵无寺中方丈那些长远计较,单是这般通体舒泰之感,便教他暗自盼著香气久驻。 及至峰顶,尚未及细观四周,却见两道身影突兀立在薄雾间。 朝著那俩人影方向一看,小和尚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愣。 那边站著的是一男一女,女人著一身青色的衣服,身形稍显怯懦,不敢正眼瞧眼前男人。 这女人的手中还拿著一个篮,篮子里面明显盛放著诸多朵。 一眼瞧过去,只觉得五顏六色,相当的漂亮。 而在那女人的身边,则是站著一个穿著文人衣服的男人,看上去身板相当挺立。 但这並非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的脑袋上竟然戴著一个驴子脑袋的头套。 那头套半搭了著垂落下来,看上去有一种奇妙的谈谐感。 二人立於山巔交谈,零碎字句隨风灌入小和尚耳中: “死了啊—” “..—单独下的手?” “我不清楚。” 话音未落,两人似有所觉,募然回首。 小和尚嚇得缩紧脖颈,强撑笑容,双手合十: “两位施主好。” 女子立即將头埋得更低,嘴唇打著颤,指尖绞著衣角。 她好像並不擅长和其他人说话。 倒是戴著驴首面具的男子頜首回应: “小师父好。 “这两位可是来寺中上香的?” 不晓得为什么,小和尚只觉得自己盯著这两人时,呼吸也变得有点沉重了起来,全身上下都不怎么自在。 “並非,”男人摇了摇头,那驴子的皮套在他的脑袋上来回乱晃:“他们两人来到此处,只不过是为了缅怀一位故人罢了。” “那———小僧就不打扰了。” 小和尚愈发的头晕目眩,全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只想快点从此处逃离。 匆匆朝著眼前两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此处。 待那灰袍彻底消失在山径尽头,驴首男子转向同伴: “不必贸然杀人。” “他好像听到了咱们说话了—” 女人声音又小又轻,听起来好像非常委屈的样子,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能因为对方有可能听到便取其性命,”驴头男人语气仍然安寧平和,“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和尚,听了就听了,有些事情也不必如此小肚鸡肠。” “我不大明白。” “將军府当中有许多人都不大明白这事,”驴头嘆息一声:“罢了,先把这事告诉將军吧,那林生风的孙子,可要比咱们盘算的还厉害许多。” 车队行程出奇顺利,愈近青泥洼地界,沿途愈显繁盛。 初时仅能望见零星村落,隨著车轮滚动,聚落渐如星子缀满原野,林江等人甚至望见数座颇具规模的集镇。 市集间人声鼎沸,商旗招展,车马如流水。 在从京城离开的第七日时,几人来到了青泥洼旁侧的一个镇子。 这个镇子叫做“二里沟”,原本的意思是距离青泥洼二里的一道沟,后来青泥洼越来越往海岸方向走,这二里沟却还留在原地,不管如何丈量都无法量出这二里距离。 虽如此,凭著毗邻大城的优势,此地仍是繁华,有青石板的地方,用的便是青泥洼老城区的地界。 几人在城市当中搜寻了一圈,找到了一户可以供住宿的小客栈。 眾人寻得间能落脚的小客栈,正待用膳时,林江忽见菜牌上“鱼水饺”四字,记忆如潮漫涌。 尚未穿越到此方世界之前,家人曾经带他去了一处沿海的小镇,在一个向內低洼的平房当中,他吃了由鲜鱼打成泥製成的鱼饺子。 至今还记得那满口的鲜味。 一想到那曾经过往心思便不由得变得有些难过,也是嘆息了一声,去找店小二要了一份饺子。 正当林江与小二细究鱼鲜时,韩忘之抓住时机压低嗓音问眾人: “这位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落座的几人本来还在舒缓著长途旅途的疲惫,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得面面相。 最终还是李方看向了其他三人。 这一次出来一行六人,这三位肯定都是认识“朱大”的。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却也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该怎么介绍林江。 眼见著问不出来什么,韩忘之为是自己说的不够完全,便是是自顾自的嘀咕了起来: “先前在庙里,除了道长之外眾人都中了招。可道长说全赖朱公子出手解决,他竟能独自破解让咱们昏睡的术法?但朱公子明明自承道行不如我啊。” 李方到这里,脸色不由得变得有点奇怪: “小韩,人家说什么,你不能直接信啊,朱公子只不过是跟你客套客套罢了。” 江浸月和方脸女子全都点了点头,她们两人一直都认为林江是六重天的武夫,自然也对林江那“客套”並不在意。 唯独知道真相的玄脸色多少有点绷不住。 “前些日子在风鰲山剿匪,朱公子可是主力。” 江浸月补了一句。 韩忘之这才恍然点头。 风鰲山一事虽然牵扯眾多,但多多少少还都能传到六扇门当其他人耳朵当中,其中白子风的本事也是被记录在案。 在六重天已久的武夫,终归是颇有手段的。 再望向林江背影时,眼中已满是崇敬。 他倒不觉得林江真比自己年轻,修为精深者驻顏有术本是常理,像玄这般四十出头却沧桑似五旬的才是异数,暗付这位朱公子怕是已年逾甲,应当是原本江湖上的哪一號高手终於想通了,所以才来京城就职。 待林江折返时,察觉到韩忘之眼神有异,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不明所以。 几人便是坐在桌边等菜,没一会儿这店家就端上来了几盘饺子。 外加上一碟醋,一碟蒜酱。 动起筷子开始吃,其他人尝过之后皆是讚嘆连连,觉得味道不错,林江也是来了精神。 夹起一个刚出锅的饺子,蘸了醋和蒜酱送入口中。 只是嚼著嚼著,吞咽的速度却渐渐缓了下来。 “怎么了?” 玄注意到林江的异样,咽下口中饺子,轻咳两声压低嗓音: “不合口味吗?” “倒还挺好吃的。” 鱼確实新鲜,醋汁也调得恰好,只是鱼肉入口绵软,残留的些许腥气在舌尖打转。 林江咀嚼著这似曾相识的味道,总觉得与记忆里脆弹鲜甜的滋味相差甚远不知是时光为美味镀上滤镜,还是滋味当真不同。 他感概地轻嘆一声,仍专注享用眼前餐食。 无论如何,粮食总不可糟蹋。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便是上楼打算休息。 明日就能到青泥洼了。 到时候在青泥洼当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林江仰面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而也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自己的內视当中呼唤自己。 闭上眼晴到达之后,发现是铁皮子。 “大公子前辈。” 铁皮子的声音依然像是以往那般恭敬,但透过棺材,林江確实能看到铁皮子而今的脸色稍微有些疲惫。 “可是有何事情寻我?” “我来向您求第三次无息了。”铁皮子道:“我家大哥已经將第二次无息彻底消化, 大抵再受一次无,便能治好身体疾病。” “好。” 林江亦是没多说什么,直接便是提起一股生无,传给了铁皮子。 等到铁皮子收到之后,他也是长长感慨,谢过林江: “多谢大公子前辈,过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能治好兄长的病了。” “无妨。” 林江正同铁皮子说著话,旁边棺材板忽然轻颤两下,玄闷闷的嗓音从缝隙里钻出来: “铁皮子老弟啊!真是许久没见!这段时间你去做什么了?” “酒蒙子老哥。”铁皮子听到玄问话,也是无奈的悠悠嘆息一声: “京城几位老前辈搭台子,非要让年轻一辈认认脸。我这两日被硬拉去张罗,喷,耳朵都快听出茧子。” 林江听到这里却是乐了。 这很符合他对京城的刻板印象。 没事閒的不整点活,怎么能够担得上大城的名声。 “哈哈,倒是麻烦你了,铁皮子老弟。”玄哈哈笑道,话头又是一转: “说来,铁皮子老弟,之前听你说过,你曾去过青泥洼?” “是啊我在那地方可是受尽了苦头。”铁皮子说这话时还心有余悸。 “我现在就在青泥洼。” 铁皮子:“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青泥洼 第180章 青泥洼 “老哥怎会去那鬼地方?那处可沾不得!” 铁皮子听玄说这话,一下子就急了,他连忙开口道,想要拦一下玄。 玄听到铁皮的这激动的语气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 “我接的是其他悬红,与你先前困守之地无关。” “自打地牢里遭过罪,听见相关字眼就犯忧。”铁皮子也是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嘴快的毛病:“不过仔细想想,那地穴已经被卜算子挖出个洞来,算是有了一条稳妥的进入方法,要下去的话想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林江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他还打算完这件事情之后去那个地穴看一看,如果成了的话,他就能直接在青泥洼也解锁一个传送点。 如此一来,再想从什么地方返回京城,就只需要大概十天的脚程了。 然而接下来玄与铁皮子却绕开废墟话题,只抹青泥洼的市井风俗閒谈。 林江听著无甚紧要,正盘算著私下再问铁皮子,却不想这时候玄忽然开口问道:“铁皮子老弟,你之前说的那个地宫是怎么回事?” “老哥果然还是想去看看?” “倒也不是,只是突然生了些好奇。” “埃。”铁皮子嘆息一声:“不过也对,那地方有大公子前辈的棺材,恐怕大公子也对那个地方感兴趣。” 林江闻言只“嗯“了声算作回应。 见林江默认,铁皮子整了整思绪道: “当初遗蹟在北山关外,需从青泥洼北行至北镇,再向西北三十里入山,谷底便是。 北“这个地界听起来还真的挺难找的。” “確实挺难找的。”铁皮子嘆息道:“不过正门肯定是进不去了,那里有一块断龙石,金铁莫开,除非您身边有足够厉害的武夫,能硬把那个断龙石打开,否则的话只能顺著南部山头那边找一找。 “那里有一个洞穴,是我的朋友下算子挖掘出来的,够供一个人进进出出,而且土层相对鬆软,哪怕是再垮掉了,也能顺著那里进去。只不过我们临走的时候,下算子把那里给埋掉了,想找的话估计有点费劲。” 说到这里,铁皮子顿了顿。 林江能够清楚的看到在那具棺材的里面,那个年轻人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至於那个地宫里面有什么我其实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那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棺材,那里面有一条河,河连著湖,湖里面有东西,千万不要靠近,那里很危险。 “其他的.其他的我就真的不记得了。” 铁皮子有可能还记得那些事情,但是地牢当中发生的种种让他刻意去忘记,玄也听得出来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铁皮子去回忆,便是直接终结了这个话题: “多谢铁皮子老弟。” “没事,只要能帮上老哥就好。” 次日正午,车队驶入青泥洼地界。 这座滨海大城的规模远超想像,隨著车马入城,林江鼻尖微动,远处咸涩的海风已悄然钻入鼻腔。 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櫛比,格局与苍松城相似,只是陶缸里游动的贝类替代了河鲜,商贩们不断拍打缸沿,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著海货的腥气。 林江看了一眼这些街边的美食,只觉得今天应该能尝到来自於海岸旁边的风味特產。 而也正在此刻,林江忽然发现街道上还有些看起来比较独特的人种。 有个穿著渔夫常见粗麻外衣的汉子正坐在水缸旁边卖鱼,他的皮肤和脸上皆生长著些许像是鱼鳞一样的东西,脖子处还有著闭合的、如同腮一样的痕跡。 他忆起传闻中东海龙宫岛的住民,这般形貌许是岛民与陆上通婚的后裔,或是久居岸上的渡海者。 北境风物迥异,这般奇景倒合了林江对冒险的期待。 眾人这次並没有去寻找本地旅店,而是直接去找到了青泥洼的刺史府。 行至刺史府门前,江浸月亮出六扇门令牌。门吏即刻入內通传,眾人被引至正厅等候片刻之后,见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顺著厅內走来,脸上带著柔和的笑容: “几位京城大人到访,老夫有失远迎。” 这位就是青泥洼的刺史,姓吕。 话音虽透著客套,双目却如炬火生光。 刚才那话也只不过是在口头上客气客气罢了。 这青泥洼刺史与韩柏刘刺史大是不同。韩柏地处偏远城廓狭小,所谓刺史实则行县令之职,又是斜封出身,自然位卑言轻。而青泥港乃北境第一要津,吕公莫说在地方,便是朝堂之上亦颇有分量。 寒暄既毕,老刺史落座抿过香茗,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扫: “几位,今日来青泥洼是有何事情啊?” “吕刺史,是这样的——” 江浸月把这次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这位吕刺史,而这位刺史听完之后,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竟有此等孩事。未知诸位欲如何追查那遗失臟器?” 眾人对视一眼,目光齐齐投向玄。道人沉默须更开口道: “我打算开个法坛,確定一下臟器的位置。” “没问题。”吕刺史大手一挥:“这位道长需要什么东西儘管同我说就行了,我尽数能帮道长安排下来。” “好。” 玄也不客气,这种能报公家帐的事情他也是弄得痛快,没过多长时间就写出了一份清单,交给了眼前这位刺史。 吕刺史连看都没看,就直接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下官,让下官去准备,而他也是和眼前几人道: “今日东海有舰队会到港口,下午老夫要去接待东海客人,没办法再次继续陪同几位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几位儘管寻我副官即可。” 说完这话之后,吕刺史也没在此处多留,直接便转身离开了。 “这位刺史瞧起来好生忙碌。” 林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旁边的江浸月倒是对此並不意外: “青泥洼乃要衝之地,吕公勤政原在情理之中。” 林江又想到了那位刘刺史。 只感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確不小。 吕刺史託付的那位下官已经看完了清单,他倒是颇为恭敬的朝著几人行了一礼, 道:“某即刻备办。” 说完这话之后,他也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几人就在院子当中等,从中午一路等到晚上,茶盏里的顏色都喝淡了,仍不见人影。 玄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他咳嗽了两声,唤来了周围的小吏,问: “你们那位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啊。” 当值小吏和顏悦色解释: “刺史府手续繁杂,寻常材料倒好说,开坛做法需吕大人亲笔籤押。偏巧今日东海舰队来访,恐怕是没时间给各位盖章了。” 玄听到这里,脸色都黑了: “刚才中午的时候吕大人不都亲口说了可以吗?” “吕大人点头,官印可没点头。”小吏笑得滴水不漏,“无文书行事,来日追责起来,谁操办的这件事情,谁就要吃处罚。” 玄翻了个白眼。 他实在是不理解这官场上的门门道道。 “那你们把东西给我,我们出去开个法坛。” “贵客们有所不知,城內做法需主簿签字,这会主簿早下衙了。” 玄气急:“我们出城去!” 小吏这才没说什么。 待林江將成堆材料收进乾坤袋,眾人径直离府。 路上,玄还是止不住的嘟囊: “你们当官的都这般作派?” 李方和方脸女子明显很尷尬,江浸月却是道:“京城內碰到这种事情我都是直接开骂的。” 京城內江浸月可以直接骂,毕竟她背后还有这大理寺当靠山,但是京城外,她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 直至行至青泥洼外围,玄终寻得合宜之处。 四周开拓,並无遮掩,正適合做法坛。 林江东西都从乾坤袋中倒了出来,玄开始著手布置法坛。 眼见著玄过一段时间才能把这法坛弄好,林江便也是无聊,便是在四周逛了逛。 晴夜当空,月轮高悬,漫天星斗如碎银泼洒天幕。 这里的星辰要比林江原本世界多出许多,几欲填满目之所及。 袖口中小山参也探出头,盯著天空当中这一片星辰: “如果画画的话,我能画这个吗?” 梁画山也从画轴当中探出了半个脑袋: “若是有多色的墨,想画的话,倒是可以。如若只有单纯墨色,那便不行。” “为何?” “夜穹缀星辉,黑白二色难现其韵。” 小山参仔细想了想,觉得梁画山说的很有道理。 林江也是瞧这眼前这星辰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天上的星辰好像和前段时间瞧见的有点不太一样。 正待细辨,忽闻身侧草丛传来响动。 下意识低头一看。 蒿草摇曳处,竟钻出个小丫头。 这小丫头刚到林江腰那么高,瞧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她穿著一身淡蓝色的裙装,两臂间还带著条绸带。 林江目光落到这小丫头的脑袋上,只见她额头处生长著些鳞片,而鬢角两侧,甚至还长出来了两根弯曲如同珊瑚一样的角。 这小丫头也紧紧盯著林江。 她越瞧著林江,嘴巴张的越大。 “你好俊俏啊!” 这小姑娘忍不住感嘆道。 第一百八十章 你长得真俊俏 第181章 你长得真俊俏 林江面前的小姑娘逐渐仰起稚嫩面容,视线沿著青衫衣襟攀援而上,最终凝在林江的眉目间。 修忽间她倒抽半口气,嘴巴开始张大。 大半天之后,小姑娘终於由衷嘆道: “你真俊俏。” 林江听到小姑娘说这句话之后,也是不由得稍微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是的,我知道我很俊俏。” 小丫头蹦到林江身侧,仰起小脸时眼瞳晶亮如星: “你是大兴人?” “我是。”林江眼神则是落到了这小姑娘脑袋上的那两根角上:“看起来你应该是东海人了。” “我们那里不叫东海。”小丫头摇了摇头,可认真了:“我们国號是胤,就像你们称大兴,该唤我们大胤国。” “这样啊。” 林江瞭然点了点头。 正想问问这小丫头从何而来?叫何姓名,忽然瞧见这小丫头眼神一动。 她眼神竟是直勾勾的盯起来了林江的袖口。 林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便是微微抬起袖子。 袖口当中的小山参直接探出来了自己的脑袋,和这小姑娘四目相对。 小姑娘这小山参看了许久,终於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哇!好可爱!是你养的宠物吗?” 小山参听了之后,脸上立刻露出来了相当愤怒的表情,她挥动著自己的胳膊,大声道“我不是宠物,我是大侠!” “大侠是什么?”小姑娘明显不太理解,於是她歪著脑袋问。 “大侠就是会行侠仗义的人。”小山参认认真真的和眼前这个小姑娘解释:“如果有人遇到了麻烦,大侠就会出去帮这个人。” “像爹爹的侍卫?那你定是爹爹的侍卫。”小姑娘又是道。 “我不是你父亲的护卫。”小山参两个细细的根须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她想了半天,才总算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眸里面满是认真: “大侠,要保护的不只是一个人,大侠要保护的是所有人。” 小姑娘闻言愜住,想了许久,点头: “虽听不太明白,但觉著你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嗯!我就是这么厉害!” 小山参在林江的袖口里面掐起了腰。 “能让她和我玩一会吗?”小姑娘向林江请求。 林江並未直接回应,只垂眸看向袖间的小山参。 小山参点了点头,接就从林江的袖口当中跳了出来,落在了这小姑娘的手掌当中: “好啊。” 小姑娘欢呼一声,隨后就到一边去和小山参待在一起了。 这两个小傢伙跑到了一边,开始蹲在地面上细细索索,不知道干些什么,林江头生了些好奇,乾脆运用其耳听的术法,朝著她们的方向听了过去。 只听那小姑娘正在同小山参道: “你知道胤字怎么写吗?这个字可难了。我练了整旬呢。” “怎么写啊?” “你看,这么写。” 小姑娘直接用手在地面上勾画,教小山参写字,而小山参听的也非常认真,时不时还自己动手去试试。 林江见两个孩子开心,也跟著露出笑容。 其他人神情却有些微妙。 “吕刺史说东海来客,这姑娘应是其中一员?怎会孤身来此?” “就没有护卫吗?” 玄与江浸月同时眉,停做法坛。 前者拈起符篆,后者单手附耳凝神探查。 想要找一找周围究竟有没有別人。 这孩子明显不是一般人,旁边说不准有大人在旁边跟著。 只可惜他们找了半天,只听得周遭有夜风吹过,却全然不见其他人在。 倒是林江忽然感觉自己袖口微微一动。 他垂头一看,这才发现袖口当中的梁画山探出半边头。 梁画山並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朝著遥遥一方指去。 林江循向望去,眼眸当中微光乍现,发现那边有个土坑,土坑里面正站著个人。 那是个身著淡蓝劲装袍服的女子,约莫三十上下,盘发下的面容清冷如霜。额前双角泛著冷光,细鳞自脖颈蔓至颧骨,隨呼吸若隱若现。 当她瞧见林江投来目光时,这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浓浓的惊讶。 思考片刻,女人也是从黑影当中走了出来,直接就来到了几人面前。 正趴在地上划拉泥字的小姑娘猛然抬头,嘴张成圆孔: “哇!小姨!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在参加宴会吗?又要逮我回去挨板子?” 这中年女人看了看地面上的小女娃,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柔和。 她屈指弹落对方发间草屑: “老是往外乱跑,给人家添麻烦,这次擒你回去,定是要让你爹爹打你屁股。” 小女孩听到这话之后,两只眼晴里面立刻就涌上了泪。 没想到自己还是要挨一顿暴打。 在教训完这小姑娘之后,这中年女人才抬起头,看向眼前眾人: “舍侄顽劣,有劳照拂。” “无妨。只是偶然和这小姑娘遇到了罢了。” 林江察觉到这女子始终尾隨於少女身后,稍有险情便会出手相护。 而且看起来,她的道行也看实不低。 先前林江观这小姑娘华贵衣饰便知其身份尊贵,果不其然,身后竟藏著这般高手。 “这小丫头无礼,还没自我介绍,我便替她来了。”中年女人清了清嗓子,开始逐字逐句介绍起她们二人的身份: “我们是东海大胤敖氏一族,我名敖寧,这小丫头唤作敖惜春,此番隨使团前来大兴,正为缔结邦交。” “我们是京城六扇门中人,”江浸月作为现场官方地位最高的人,也是接下来这个外交的口头:“城內不便开坛,故借城外清净。” 敖寧看了一眼玄正摆著的物件,点了点头:“寻物之术,略有耳闻。” 既然已经出来,敖寧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让这小姑娘留在外面,便是直接一伸手, 拉住了小姑娘的后脖领: “时辰不早,该回了。诸位若得閒往访大胤,定当扫榻相迎。” 敖惜春不干了,两条胳膊两条腿在那胡乱挥舞: “我还没玩够,我还想继续在这待著。” “你偷偷跑出来已经够过分了,若是继续在外面呆著,只会让你父亲更生气。” 敖惜春在听到这话之后,瞬间就失落了下来。 不过她马上文重打起来的精神: “能不能带他们一起回去?” 敖惜春一边说著,一边伸手指了指小山参,又指了指一边的林江。 林江有点疑惑。 小山参也就算了,她们两个心理年龄看起来其实差不了多少,配在一起算是两个玩伴,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敖惜春好像是看出来了林江在想些什么,她义正言辞的、非常直白的开口: “我觉得你长的好看!” 林江哑然失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了一会,最终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露出了一个稍微带著点尷尬的微笑: “谢谢夸奖。” “莫要给人添麻烦。”敖寧乾脆直接把敖惜春给扛到了肩膀上,任凭敖惜春怎么闹腾也不把她放下。 小山参立在原地挥动小手: “再见。” 莫名酸楚涌上心头,敖惜春忽地放声大哭。 敖寧手中掐了一个法诀,敖惜春的哭声瞬间便消失无踪,她还在那张著嘴巴流著眼泪,像是在演默剧。 她临走前目光在林江身上多驻留片刻,方携人隱入夜色。 小山参看著走远的敖寧,也是回到了林江的袖口里面。 “日后还能再瞧得见她吗?” “日后或要出海,往大胤走一遭。” 林江记得地图所示,主大陆十二口棺柠周围,岛屿上另列六处,其中大胤独占三座黄標棺。 若想集齐这十八处棺,少不得要出海走一遭。 “师傅,你说那姑娘大概有多高的本事?”韩忘之望著敖寧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他初次得见大兴之外的修行者,心底暗自比较著两方实力深浅。 李方明显是听说过大胤的事情,顺口同自己弟子道:“大胤底蕴深厚,尤擅水战,那位应是隨行护法,地位不低,依我看至少有六重天境界。” 韩忘之暗暗咋舌。 倒是方脸女子微微轻哼一声,评价道: “所幸大胤与我朝相隔甚远,若如北境草原那般毗邻,怕是要多生事端。” 对此话,周围人都没做评价。 待这小小插曲过后,玄重新开坛作法。 他展开精细版地图,將先前保存的內腑精血滴於符纸,卷符引火在图上轻燎,雾时泛起烟痕。 又抓把米粒扬手拋撒,但见米粒悬空飞旋,仅零星数粒落图,余者尽散四周。 江浸月瞧了一眼这法门: “米婆问米术?” “这位道长显然更厉害。”李方也是感慨一声: “正经米婆问米,都是要求著米回应的。这位道长完全就是强行让米婆动手。” 玄无心理会旁人的交谈,拧眉凝望著地图。 林江也凑近细瞧。 图卷显示需沿青泥洼北行,出北门便直通北镇。 “要过北山口。” 李方盘算了一下距离。 倒是林江看这里时,脸色已经有点奇怪了。 这里— 好像是铁皮子说的那个遗蹟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地穴 第182章 地穴 李方盯著地图,瞧了一会之后,道: “若要去此处,沿官道前行尚需一整天路程。” “那今夜在刺史府歇脚?” 韩忘之问。 “刺史府便算了,”李方显然也属不喜欢这地界的做派,“此刻天色尚早,往北走可至邻镇, 能缩短些行程。” 眾人皆无异议,早完差事方为上策。 队伍未作耽搁,进城取了马匹便沿石板路疾驰出城, 当眾人策马离去时,青泥湾畔的三重朱阁內,正笙歌鼎沸。 此楼名唤临海牙,乃青泥湾顶级酒楼,素日门庭深锁,唯显贵蒞临方备珍美以待。 “敖兄且品此酿,此乃大兴名酿半点红,窖藏二十载的珍品。” 吕刺史殷勤举盏,对面锦袍男子含笑接过, 浅啜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虽然是这么说,但他没喝多少。 吕刺史能看得出来对方其实並不怎么喜欢这酒,但是他也不太在意。 毕竟酒桌上的社交就是这般,大家乐呵乐呵就完了。 至於桌子上的菜餚,这位倒是吃了不少,尤其是喜好吃鸡肉燉出来的汤品,吕刺史早就知道这事情,就多让人备了几种。 眼前这人是大胤国的大鸿臚敖秤,专司大兴此方,而且他还是大胤的四皇孙,地位不低。 之所以他这么一个皇室血脉为什么非要当鸿臚,主要还是因为他擅使一种飘洋术。 若用此法跨海至大兴,顺风时二十日可抵,寻常不过月余;但如若是寻常船只想要走这条航路,少则三四月,多则半载。这一来一去便要耗去整年光景,实在费时。 宴席正酣时,吕刺史刚要再与敖秤寒暄两句,忽见门外人影晃动。 定晴看去,正是敖秤贴身侍卫敖寧提著个小姑娘跨进门槛。 敖秤见到女儿先是一证,旋即苦笑摇头: “你个丫头,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 “我才没有!” 敖惜春一落地便起嘴,却在敖寧目光扫来时缩了脖子: “就一小会。” “你这丫头,真是令人不省心。” 敖秤招手唤人,原以为要挨训的少女却只觉头顶传来温暖掌温。 待父亲臂弯揽过,敖惜春立时笑眼弯弯坐上膝头: “爹爹,我遇见个极俊俏的公子,他袖中还藏著个有趣的小东西呢!我可喜欢他了!” 汤匙在瓷碗边沿轻磕出声,敖秤执勺的手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男的女的?” “男的。真的可好看了。” “—.是吗?” 敖秤垂目搅动汤羹,面上辨不出情绪,但勺子搅拌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 “这小丫头跑到了城外,那里有几位热心的大兴人。他们自称是京城过来的人。” 敖寧倒是如实把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吕刺史听到这些话,嘴角微微一抽。 白日里见过的那行人模样立时浮现在眼前而,那一行人当中也確实有一个面相非常好看的少年郎。 说的应该是他们吧。 怎地跑到城外去了? 便是连忙打了个圆场。 “孩童就爱这些哨面相。” “—”敖秤平缓了一下情绪,露出个笑容,溺宠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到时候若是能找到他,便带著他上船,让他回大胤。” 还没等小丫头欢呼,不怎么识趣的敖寧却是摇了摇头: “那位俊公子能瞧得穿我的法门,应当接近点星。” 满座雾时寂然。 敖秤转头看向吕刺史,吕刺史想了想,露出了一个笑容。 虽全然不明就里,却觉这般应对最是稳妥。 不是,京城竟遣来这般高人? 早知此案紧要,却未料重视至此。 宴会暂时陷入沉默,敖寧却好像完全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问题。 她直接就坐到了本就空了的一个位置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咂摸了两下嘴。 “不好喝。” 她说的很直接。 夜阑人散,吕刺史回府便召来副官,打听片刻情况之后,吕刺史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他们没回来?” “是。”副官点了点头:“他们打算开坛做法,但没有您的文书,我自然是没办法答应他们。 现在的话,他们应该在城里找了处住处吧。” “明天如果他们再来府里,定要客气一点。” 副官闻言稍感疑惑,以他对上司惯常作风的了解,这般言辞实属罕见。 他暗自记下却未多言,只按例行事。 结果直至第二天早上,一眾人也是完全没回来,副官本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至吕刺史又来找他。 耳听著离开的几人没有回来,吕刺史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 “许是直奔案发地了?” 副官见刺史神色微变,低声探问。 听到这句话的吕刺史长长嘆息了一声。 他並没有给副官讲任何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暗自寻思著,自己下次去京城恐怕得找人家登门赔礼了。 北镇地处青泥洼以北,过此镇需继续北上,跨过北山关方见目標山峦。 关隘之外已属北境范畴,林江忆起赵爷府邸在此,却不知具体方位。 林江还记得赵爷的府邸就在北境这边,但他当时和赵爷分別时没有询问赵爷府邸具体在哪,想要找的话估计还得问问身边的。 中午午餐之后,李方又是打开了地图,他看了一会儿之后,也是不由得感慨一声: “北境啊,当真是好久没来了。” “你之前曾在北境待过?”方脸女子疑道“待过些时日,”李方道:“原是兵部將士,在北境对抗草原蛮人时负伤退下,蒙高卿青眼才转调刑部。”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方虽然没什么太多的表情,韩忘之倒是替自己师傅洋洋得意了起来: “师傅当年在战场上可威风了,手刃的蛮人不计其数。” “不过流寇尔。”李方摆了摆手。 “那咱们过了北山关,岂不是会碰到草原人?”林江在旁侧问道。 李方摆了摆手,笑道: “自然不是。北境广无垠,中间隔著万里缓衝地带,纵使快马加鞭朝北疾驰,也需半月才能抵达前线。况且游牧部族並非儘是蛮夷,半数已归化我大兴,既通贸易又善畜牧,算得上良民。” 眼见著林江感兴趣,李方乾脆就多说了些內容。 据其所言,大兴北疆尽处横亘著延绵丘壑,翻过这道天然屏障便是水草丰美的北原,数十部族逐水草而居,百年间与中原摩擦不断。 关於草原铁骑,按照李方说法,他们善用诡奇战阵,更养诸多异士,令边军颇为棘手。 林江也想起北方草原大概有两个棺材,只是不太清楚自己要怎么去到那边。 言毕,眾人扬鞭北驰。 终於在太阳即將落山时,终见北山关隘后巍峨峰影。 暮色渐深,但见终点近在哭尺,眾人未作犹疑便沿山道前行。 入得山中,玄自怀中取出数粒白米,將米粒轻置石阶。 那些米粒竟摇摇晃晃立起,沐著月华沿石阶徐徐挪移,宛若引路萤火小山参见此奇景欢欣跃动,自林江袖间滑落地面,学著米粒摇摆姿態蹦跳跟隨。 月轮当空,一行人循著灵物踪跡穿林过树。 约莫半个时辰后,幽谷豁现眼前。 但见两方巨岩如门神对峙,中间嵌著块碑状青石,正严严实实堵住岩壁入口。 “就是这里了?” 李方问玄,玄则是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正在绕著那块大石头来迴转的米粒,点了点头。 林江下了马,也是缓步走到了那块巨大的石碑前。 这该是铁皮子口中的断龙石了。 林江来之前打死也没想到自已竟然会以这样的契机来到这个地宫旁边。 只不过看到这断龙石后,林江也明白为何內臟能在一夜之间到这里了。 恐怕是真的动用了京城的棺材, 当林江伸手扶抚上断龙石时,略显凹凸不平的触感却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月光如水漫过碑身,映出背后密密麻麻的铭文。 他认认真真瞧了一会,只发现这上方字跡並非是大兴当中的常用字体,而是一些更古早的文体。 看起来— 有点像是內视宫殿当中小金人给他展示的那种文字。 “柳芳月。” “在。” “你把这些文字全都记下来,等著去给小金人们看看,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 “好的。” 柳芳月开始记录起来眼前的文字。 “咱们现在怎么说?直接就进去吗?” 方脸女子在旁边问道。 江浸月仰首望天,星河正从云隙渗出: “明天吧,今日太晚了。先在这里安营扎寨。” 时间確实有点晚,摸著黑下地宫明显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便是乾脆在原地整理起来了营地。 晚上没有吃饭,林江便又从乾坤袋当中拿出来了备用的食物,江浸月开始做饭。 营火啪作响,眾人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下地宫需要的物件。 林江也在篝火旁坐下,他是没什么需要整理的。 他稍微觉得有些无趣,便是盯著玄扔在地面上的米粒。 瞧著瞧著,林江忽然发现这些米粒改了方向,不再试图朝著石碑爬,而是去向了別的位置。 下意识朝著那方看去。 月光之下, 林江看到远处树下, 站著一团內臟。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逃的臟器 第183章 出逃的臟器 內臟? 內臟! 林江第一时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远处的內臟在看到眾人之后被嚇了一跳,转头就跑,他才跳丈高: “臟器在那边!” 其他人听到林江这句话之后皆是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突发癌症。 林江哪里有时间去管其他人,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密林,经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应声而折,草木山石四散飞溅。 正用膳的韩忘之被气浪掀翻,呛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缓过来,才瞪大眼睛看著林江消失的方向。 好大的力道! 这是韩忘之第一次瞧见这位公子动手。 他本以为这么一位风姿卓绝的公子,应当是术法的高手,以飘逸为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般里还是的额,蛮夫。 不对! 刚才朱公子是不是喊內臟来著? 眾人这才醒悟,顺著林江撞出的路径疾追。 等几人来到尽头的时候,发现林江已经停了下来。 在林江的面前坐著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正满脸恐惧的盯著对方。 这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小,穿著一身樵夫打扮的衣服,內衬是粗麻的衬衫,外面还披一层马甲, 下面的裤子上缝了好几个补丁,背著刚打来的柴火,手里还拿著柴刀和斧头。 他惊恐的看著眼前已经被林江硬生生开出来的道路,再看眼前这俊俏少爷时,活像是见了鬼。 眼见著林江背后又来了一群人,这樵夫更是嚇得直接跪到了原地,接连给眾人磕头: “几位大老爷哟,俺只是附近的樵夫而已,俺无意冒犯,千万不要杀俺,千万不要杀俺啊!” 眾人面面相。 刚才林江是看错了? 不过这樵夫被嚇成这样倒也是情有可原。 不管是谁大半夜瞧见远处山林树木层层倒开,恐怕都会被嚇得腿根发软, 江浸月眉打量眼前樵夫: “这个时辰还来砍柴?” “老爷明鑑,村里刘大户日日催缴钱粮。家中老母病重,实在没法子才摸黑砍柴,只希望能够一天多干一点,给我老母买足看病的钱。” 他言辞恳切,面色悲伤。 方脸女子面露不忍,上前扶起樵夫正色道: “你且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定会处理。” 话音未落却似觉失言,急转头看向同伴。 李方与韩忘之頜首附和,其余人却紧盯樵夫眉不语。 樵夫被盯得发忧,瑟缩道: “老爷们这般瞧俺作甚?” 林江伸出手,指了一下地面: “你看到这些米了吗? 樵夫低头惊见衣襟散落数粒白米,而这些白米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正在绕著樵夫跳舞。 “这些是米婆问米术,问的是我们找的臟器。”林江道:“现在这些米粒正在你的身边跳呢。 听到这话的男人明显愣了片刻,隨后他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怪叫。 这尖锐的叫声似是夹杂著某些术法,竟是震得周围地面卵石都隨之震颤。 紧接著,这股尖啸声竟是直接从樵夫的嗓子向下转移,来到了樵夫的腹部位置。 樵夫整个人上半身向后仰,马甲和衬衫下的两侧张开,露出了一条自胸膛延伸一路到丹田位置的血红色伤口。 他的胸骨也发出啪作响的声音,伤口直接炸开,一坨血肉模糊的臟器破膛而出,裹著腥风直窜树梢。 而原本剩下的那具躯体,则是无力的倒在了地面上,肚腔当中开,里面空空荡荡,已是完全看不见任何血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接把方脸女子嚇了一跳,但旁边的林江他们却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玄翻腕抖出黄符,臟器喷出血箭阻截,符纸却似活物般凌空折转,精准贴上臟器心脉。 然而整个臟器却没受影响,落到地面上之后,用自己那如同蛇样的肠子化作腿,撒腿就想要跑“嗯?” 玄眼神微滯,指诀暗掐间,那道飞出的符骤然发出稚童嬉笑。 囊时化作绳索將臟器牢牢缚住。 又是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莫大力道,直接拽著臟器朝著旁边石壁上猛拉。 臟器在绳子当中想要挣扎,可力道却完全比不过术法,最终被整个贴到了岩石上,炸出几滴飞溅的鲜血。 直至此刻,那尖叫著的臟器发出的声音才变成了哀豪,听起来颇为惨烈。 待到这臟器被彻底制衡住,方脸女子他们仁人才终於把目光投到地面上的米粒上。 这些米粒正围绕著臟器来回跳舞,小山参其实没搞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想也跟著在旁边一起跳。 方脸女子耳尖泛红,侷促地挠著鬢角: “是我眼拙,没看出来这个情况。” “无妨,只是这团臟器法门著实古怪罢了。”林江道,“寻常情况下一般人也確实猜不到他会躲在躯壳內。” 但他当时也並非是因为这些米粒才瞧出来了这樵夫不对劲。 先前观气时察觉其思辨之气竟凝于丹田之上,全然悖逆常理,这才暗生警惕,又见玄的米粒悄然隨行,这才分辨出来不对劲。 “这便是柳尚书的臟器?” “那应该就是柳尚书的臟器了。”玄道:“人言可偽,术法难欺。” 言罢却莫名默片刻,似自语又似詰问: “术法应该不会骗人。” “究竟何等邪术能使臟器离体自遁?” 周遭几人听闻此言也都是陷入了沉默。 虽然大兴当中邪门的东西法门不少,但是邪门成这个样子的,他们也確实是第一次看到。 臟器离体之后竟然还会自己跑走,听起来就不像是正儿八经的法门能够做到的。 玄皱眉凝视臟器左心位置的符篆: “我刚才使用的这符篆有乱的效果,正常情况下是足以让这种邪崇之物停下,不过我本以为他无息调用会在心臟位置,却不想不是,只好用粗暴一点的手段强行给他捆住了。” 林江扫视石台上被缚的內臟团,暗红肌理异於常人的柔韧,粗麻绳勒陷处仅渗出血珠。 想这些无用,林江乾脆直接走到这团臟器旁边,居高临下紧盯著对方: “可是柳尚书?” “別抓我—別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什么都能给你们· 臟器震颤发出沙哑男声,粘稠声波激得人后颈发麻。 “我等乃是京城六扇门中人,今日过来便是查臟器一事。”江浸月接过了林江的话,她讲起这些话来明显就正式许多:“你是否为柳书文臟器?为何在此?那边那户樵夫是怎么回事?將事情老实交代。” “我——我是谁” 这团臟器在听到了江浸月问话之后,却也是显得有些迷茫,它在绳子旁边稍微扭了扭身体,好像是在用力思考一样: “我之前好像叫柳书文应该是叫柳书文,我记得我好像被关起来,然后发生什么来著— 我记不太清楚了。” 江浸月皱起眉头,玄则是又从自己怀中掏了掏,拿出来了几根针。 “道长?你这又是什么?”方脸女子惊问。 “这是祖师爷的手段,扎下去两根之后,祖师爷就会下来帮忙,把这人的实话从嘴里翘出来。” 玄又祭奠出来了自己全能的祖师爷。 但玄也是又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这手段也並非全能,如果说被施法者真的已经疯疯癲癲,没办法构建起来自己的思绪,那么祖师爷也没办法將真正的內容从对方的支离破碎的意识当中带出来,而且——.” 玄有点犹豫的盯著眼前这一大团臟器: “我不太確定这东西还是不是人。” “先试,不成便缚了直送京城。” 其他人给玄让开了位置,玄也揉搓了两下手中的钢针,瞅准臟器几处关窍,银芒连闪没入血肉。 紧接著他口中喃喃的一番,听起来似乎是在请祖师爷。 几根针上闪烁出了微微光辉,林江忽然听到耳畔旁边吹起风声,隱约之间感觉好像什么东西的视线扫过。 下一刻,这几根针便是绽放光芒,如同夜空当中的莹莹星火。 原本还在不断扭曲著的臟器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最后已经彻底不动了。 眼见这功法作效,玄才拿腔作调的开问: “你是谁?” “我—我记得我好像叫柳书文—” “那边那个樵夫是怎么回事?” “白天时候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樵夫,臟器一直离开肉体不怎么舒服,我便把他的臟器取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 眾人闻言皆是脸色一沉,江浸月自怀中掏出本簿册,捏著炭条草草记下几笔。 这应当是罪状录。 失去靠山的柳书文犯下这等事,自然无人再护他。 “你如何从京城逃到此地?又是施了何种邪术,竟能臟器离体苟活?” “我问到这里的时候,这臟器明显扭动了一下。 好像是回忆了好久才终於从不知何处的发声器官里面说出了犹犹豫豫的话: “我记得监狱里面有人给了我一颗金色的丹药,他让我吃下之后回忆家乡,我就来这里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遗蹟 第184章 遗蹟 眾人对此话无甚反应,林江却不易察觉地了眉。 他听说过这种丹药的效用。 根据孙忠的说法,自己爷爷当年炼製出来了一种特殊的丹药,叫做“归家乡”。 那丹药的效果便是吃下之后回忆家乡,再一睁开眼晴就回到了京城。 难不成是这种丹药? 原以为臟器是借棺而来,如今看来因果更显曲折。 他並不清楚这种丹药是否只有自己爷爷会炼製,如果不是的话,那另一个炼丹的人是谁? 如果是的话,自己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炼製了些丹药,流散了出去? 现存多少?皆为此丹?或另有他药? “他老家是青泥洼吗?”林江问江浸月。 江浸月听到这问话之后,立刻便翻了翻册子,片刻之后,她便找到了关於柳书文的记录。 “確係青泥洼人氏。” 江浸月说完这话之后也是喷了喷舌: “吃一颗丹药就能让人回到家乡?这臟器是不是真的癲了?世上真有这种法门吗?” “不晓得。” “那你化作臟器亦能活,也是因为这丹药?” “不不,不同丹药功效是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內臟竟然忽然变得有些执:“一共吃了两颗丹药,一颗丹药是让我到这里来,另一颗丹药是让我以臟器的形式还能活下去。两颗,是两颗。” “那是谁给你的这颗药物?” “是监狱里面的一个人,我好像从什么地方见过他,但他当时全身上下都脏兮兮,我认不出来我记得很眼熟— 话问到这里已经问不出来別的內容了,这臟器来说的话完全就是胡言乱语,几乎前言不搭后语。 玄在听完了这团臟器说话之后,也是皱著眉头蹲下来,仔细观察著整个臟器。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才一掌: “果然,息流动源於胃部,降下丹田,怪不得我的法门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眼见著没办法继续从这团臟器的口中问出话来,几人便乾脆凑到一边,討论: “接下来怎么办?要怎么把这团內臟运过去?” “倒挺扎实,麻袋装走算了。” “未必稳妥”江浸月转头看向了玄: “道长,你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法门吗?” 周围一眾人已经习惯遇事就问玄了。 毕竟打架玄可能没有林江厉害,但涉及玄门术法,这道长確有独到手段。 玄则是想了大半天之后,咳嗽了两声,有点迟疑: “我確实有一个法门,但现在暂且还不完全。不一定真能有用。” “试过再说,不行再套麻袋。” “那你们再等我准备准备。” 谈定之后几人就暂时先把这內臟放在这里,玄开始从自己怀中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准备施法。 刚才发生的事情,眾人也是没得什么睡意,皆是在旁边等著,林江乾坤袋当中拿出来了,之前在镇上买的包子给其他人吃。 几口吃掉这夜宵之后,林江寻思片刻,起了身: “我去洞口看看。” “嗯?你想进去看看吗?”江浸月听到林江这话之后,不由得微微有点生奇。 “我之前看过那石门上的文字。”林江含糊的道。 “一个人没问题吗?”江浸月还是有点担心林江:“我跟著你一起去吧。” “我当时可是带著你们从山底里面打洞打出来的。”林江嘿嘿笑道:“放心好了。” “两人同行总归稳妥些。”江浸月难得显出几分固执,“当年那些独来独往的高手,十有八九要折在顾此失彼的当口。” 林江寻思片刻,觉得是只是下著地宫的话应该没什么事情,便是也点了点头,同意了江浸月的建议。 他们两人临走之时,玄也朝著这边看了过来。 玄和林江四目相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准备著手中术法了。 二人再无多言,逕自来到浸透月华的石碑前。 林江指尖掠过碑面粗纹路,记起铁皮子曾说此乃断龙碑,是一种墓穴常见的机关,一但启动之后內外入口就会被彻底封绝。 当时铁皮子队伍里修士不少,却无人能破开这方巨石。 想来这块石头不仅仅是单纯的重量重, 看来此物绝非单凭重量取胜。林江环顾四周,未见石底有可借力处,索性伸手轻即石面。 他眼神动了动。 確实很结实。 这个石碑的材质感觉很像是林江之前摸的一些棺材。 若用蛮力怕是难成。 思付片刻,他转向侧旁山壁。 用手稍微抠了抠,试验了一下。 石屑剥落。 果然。 石碑虽非凡品,周遭山岩却仍是寻常。 旁边还只是普通岩石罢了。 於是林江便是稍稍一用力,这块石碑旁边的墙壁就被他直接给破开了。 江浸月他还在研究著应该怎么把眼前这个石碑给打开,眼见著林江这般,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沿著裂隙深入数尺,林江忽觉前方虚空,劲力吞吐间已置身洞窟。 探身向洞外示意时,江浸月迟疑稍许,终是尾隨而入。 洞內幽暗无光,月光被外间石碑尽数阻隔。林江袖中滑出明珠与灯笼,两件灵物感应到周遭漆黑,当即绽出柔光。 两人终於看清洞穴全貌幽邃空间內铺著青石地砖,两侧岩壁嵌满浮雕,透过那些雕塑,许久之前被尘封的故事隱约可见。 林江擎灯凑近斑驳石雕,衣袖扫落经年积灰。 浮雕上的画稍显简谱,看起来好像是有个人一路向著山巔行去。 那山峰之上满是各种各样的怪物,生的颇为离奇。 更多的內容林江暂时没有看到,估计的继续往前走一走了。 “此处竟有如此多棺。” 江浸月环顾四周,眉尖轻。 数十具石棺严整嵌在墙底开凿的深槽中,林江屈膝俯首贴近棺缝隙。 棺材当中明显躺著尸体,只不过这些尸体已经化作白骨,身上穿著的衣裳也已经化作了残片。 林江手中的灯笼发出“呀”一声惊呼,也是念道: “哎哟,可嚇坏奴家了!最见不得这些阴惨物件。” “你明明旁边就呆著一个操纵悵鬼的老虎袍子,你还討厌鬼怪?” “小女子就是討厌她呀。” 老虎袍子也顺著林家的袖口当中探出头,对准这灯笼就嘧了一句: “浪蹄子装什么纯良!” 江浸月听不见法宝交谈,只见林江募然驻足,口中念念有词恍若入定。 “朱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 林江不知对方听不见灵物对话,只觉她神色古怪。 暂且止住与灯笼的对话,沿石壁缓步前行,目光始终流连於壁画之间。 隨著壁画愈发精细,登山者经歷逐渐明晰。 待看到最后一幅时,林江眼睫忽颤。 画中那人歷尽艰险登顶,所见非是云海仙境,而是纠缠山巔的混沌丝线。 雕刻者似乎难以描募那团丝线的本质,却在中央鐫出浑圆球体,万千丝缕皆由其生发,呈现出诡异的玄妙感。 江浸月也凑到了壁画旁边看了一眼。 “倒像是首登仙山求取灵丹的传说。” 林江指尖戳向那团混沌丝线: “你告诉我这个是仙人?” “许是匠人技法粗陋。” “这壁画前面还雕刻了不少的怪物,雕刻的都非常精细。” “那我便不知道了。” 大兴当中有一些关於这个桥段的话本子,並非是什么知名段子,其中对於仙人的描绘却各色各样。 那里面的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这么一大团,如同乱麻一样的丝线,江浸月確实没见过。 忽有冷冷水声自幽深处传来,林江凝神諦听片刻,携她循声而去。 长廊尽头豁然洞开,竟现出个穹顶缀满萤石的溶窟,幽光流转似星子倾泻,將洞壁映得粼粼生辉。 潭心涌动著活水泉眼,托起一方孤岛。 在那岛屿的正上面,林江那个清楚的看到· 那里放著一座棺材。 那棺材的周围还横著明显看上去残破不堪的小棺材,一圈一圈如星罗密布一般,有些落於岛上,有些浸泡在水中。 林江走到湖边,垂著头看整片大湖。 他清晰的瞧见湖底躺著满地的棺材,似乎在这里沉寂已久。 除此之外,林江才发现在不远处湖边的某个角落好像放著些东西。 他定晴朝著那边看去,才发现是不少生活用具,还有些生篝火的痕跡。 想来应该是当时铁皮子小队在这里休整不过看到这里,林江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铁皮子他们在这里困了许久,他们每日是吃什么啊? 正寻思著,林江听到自已背后水中传来了滚滚浪之声。 还没等他回头,便是忽听得江浸月传来一声惊呼: “小心!” 林江下意识回头,塘出手臂。 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一样,直接就给眼前的东西顶飞了。 等再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 眼前湖泊当中,有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在虎视耽耽的盯著自己。 那是一只半边身子尽数腐烂了的怪鱼,然而那腐烂的身体当中露出的却並非是烂肉。 而是无数正在哀豪著的人脸!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鱼 第185章 大鱼 林江瞳孔骤然收缩,心臟在胸腔里漏跳了半拍。 並不是因为这条大鱼有多厉害。 而是·. 握草这些堆在一起的脸好踏马的噁心啊! 那条庞然巨物侧鰭处密密麻麻嵌著数十张人脸,半数已呈腐坏状,黏腻的脓液裹著蛆虫从眼眶齿缝间溢出。 当那些青灰色嘴唇无意识翁动时,细长蠕虫便从溃烂的皮肉褶皱里扭动著坠落。 像极了林江之前曾经在某些美式重口味片子里面瞧见的怪物! 他歷来不喜欢这个! 腥腐气息混著水汽直衝鼻腔,林江跟跪著倒退三步。 忽然感觉袖口稍微有些不太舒服,低头发现方才格挡时沾在袖口的黏液正违背织物特性缓慢下移,最终凝成墨绿色胶状物攀上指节。 那种粘泞的触感,那种逼人的恶臭味·— 林江脸色当时就变成了纯绿色, 在大兴当中走了这么长时间,林江也是遭遇过了不少敌人,有强有弱,有那种直接会被他一脚端死的,也有那种可以依靠术法给他强行拖住的。 不管怎么说,直到现在,不管碰到谁,林江都有一战之力,哪怕是对他威胁最大的那个老嫗, 其实硬打起来也並非是林江的对手。 但是! 但是眼前这条大鱼! 林江是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这东西毫无疑问就是他现如今最大克星! 並未成功袭击到林江的大鱼颓然坠回水面,骤然裂开巨口,喉管深处爆出尖利嘶鸣,隨著声浪震盪,遍布鱼身的腐烂面孔齐刷刷转向林江,开裂的嘴唇翁动著挤出沙哑语: “苦——— “血肉— “渡我去彼岸” 混杂声浪中大半是晦涩难辨的怪调,林江压根就听不懂,唯有些许音节令林江耳廓微动。 勉强算是大兴官话,然而发音和用词手法都不太一样,听起来有点古色古风,不似来自这个年代。 他正欲与江浸月交换眼色,腥腐恶气却如重锤砸面,最终还是从怀中把珠子给掏了出来: “珠子老哥救我!” “老弟你这是碰到了什么玩意啊!” 珠子老哥在瞧见了眼前这东西之后也是被这玩意的奇特造型嚇了一跳,其上方立刻就散发出来了一股淡淡的光辉,把林江给护在里面了。 这才阻隔了那股噁心的气息。 饶是如此,林江仍觉胃袋翻涌,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旁边的江浸月也是看出来了,林江非常不想和眼前这玩意硬碰硬。 她也是稍微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紧接著她那略显小巧的鼻子上立刻就挤出来了皱纹,连带著在脑后绕成两环的辫子都跟著颤抖。 她一路小跑,来到了林江背后,也是钻进了珠子的防护內。 此刻的江浸月算是明白了,为啥林江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林江那些虎虎生风的拳脚功夫,若要与这满身黏液的水怪肉搏,確实有点难为他了。 江浸月呢? 江浸月这也都是一身的肉搏战功夫,她盯著眼前这条大鱼看了一会,也有点犹豫。 两人就是这么片刻的迟疑,远处巨鱼忽张血盆大口,腥臭水流裹挟著断肢残骸奔涌而出。 污浊水流径直扑向林江与江浸月。 林江凝目望去,竟发现其中夹杂著眾多头颅与残肢,裹挟著难以形容的秽物奔涌而来。 二人见状天惊,当即左右分跃。惊险避开洪流的剎那,原处已留下天片污移痕跡。 落到地面上之后,林江注意到那些喷溅的污液正缓缓回流湖中,触水瞬间竟化作透明消弹无形。 怪事,这水是什么东西? 铁皮子曾警告湖中有异不可靠近,想来定是眼前这巨鱼作票,却不料湖水还有这种独特的功效。 铁皮子他们在山洞里面喝的不会是这个东西吧? “有什么办法吗?要不要先撤回去找玄他们?” 林江被熏得脑子实在是不灵光,他感觉自己应该有几招手段能直接应对眼前大鱼,但一想到如若吐息,定是需要先深吸一口气,便是又打了忧。 江浸月也是皱著眉头想了半天,忽然现在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了林江: “公子!你带没带什么投掷物?” “投掷物?” 林江摸索乾坤袋,指尖触到从白子风处缴获的长柄斧。 这初生灵智的兵器尚在喻鸣: “开山,砍树!” 全力以赴的话,石头未必扛得住,他现在唯一能当作投掷物的,大概只有这个了。 虽然这把斧头暂时还不会说话,但是林江还是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直接把这把斧头扬到自己后身。 左腿曲如弓,右足蹬地,腰身后仰,双臂紧斧柄,林江摆出投掷姿態。 周身筋肉骤然绷紧的剎那,脚下岩板应声进裂,碎石如浪翻卷四溅。 卵足了力气,林江猛地朝著前方一扔。 这把斧头立刻就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林江的力道极大,扔出去的斧子將周围的风卷了起来。 而这把忽然被扔出去的斧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將要去砍杀敌人,发出了非常兴奋的吼叫声: “开山!砍树!” 这个斧头直接飞速朝著远处的鱼落了过去。 只不过投斧是一种有技巧的攻击手法,作为斧头能够有效杀伤敌人的位置只有那个斧头的刃面。 林江记得维京人非常擅长这一手,他们的投斧一般也都是斧柄比较短,投掷出去的时候比较容易落中敌人的脸,林江这把是长柄宣斧,扔出去的时候转的不怎么规律。 林江没有学过专门的本事,也確实不太容易让斧刃正中人家面庞。 於是, 林江清楚的看到斧把位置落到了那只大鱼的脑袋上。 然后, 插了进去。 只听咔嘣一声,斧把直接没入了大鱼的脑袋当中。 插在大鱼脑袋上的斧头明显也是有点懵了,就连话语的尾音都带上了浓浓的疑惑: “开山?砍树?” 巨鱼立时发出悽厉惨豪,湖面被它垂死的挣动搅得浊浪滔天。 湖心猛然掀起剧烈的波纹。 巨鱼獠牙毕露却战力平平,在猝不及防挨了林江致命一击后,鳞甲崩裂处已渗出青黑血水。 鱼身两侧嵌著的半张人脸突然爆发出疹人哀豪: “啊啊啊!” “疼!疼!” “此处炼狱!此处炼狱!” 而这些如遭重创一样的人脸也开始在大鱼身上狂乱拧动,竟是顺著他的身体当中开始挣扎著向外爬! 林江瞳孔骤缩,眼见濒死巨鱼体內竟有半腐人形挣扎著破体而出,宛如宿主血肉间钻出的寄生怪物。 偏偏残躯爬行时在鱼身上撕开血窟窿,参差孔洞形成诡异凹凸纹理,只警一眼便令他胃部泛起阵阵不適。 密集恐惧症犯了。 眼见成堆异物涌出,林江没辙了。 再不吹寒霜,这些东西就要爬过来了。 便是调用周身然息,对准了眼前这一大团泥泞怪物,先是猛吸一口气。 和他预料的一样,噁心的气息直衝喉咙,林江险些直接吐出来。 他强忍著,猛地將寒霜吐出! 寒流轰然席捲,霜纹剎那爬满整片湖面,钟乳石、岩壁、湖泊连同那些正攀爬的腐尸,尽数凝在冰晶之中霜色蔓延不过瞬息,挣扎的躯体便凝滯成扭曲冰雕,连鱼头上嵌著的斧刃都蒙了层惨白。 眼见著这条大鱼终於是再也没有任何运动的痕跡,林江也是长长鬆了口气。 总算是不用再面对这一团东西了。 就在这一刻,林江却忽然发现,本被冰冻起来的湖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成液体。 他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水—— 不对劲! 果然如同预料的一般,眼前这条大鱼眨眼之间身上的寒霜便消失殆尽。 然而,当寒流彻底消失之后,这条大鱼却再无了任何动静,缓缓滑入了大湖当中,空留下几具人类的躯体留在湖边。 临滑下去的时候,斧头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那斧头柄从就大鱼脑袋上转了一圈,用自己的斧刃勾住河边,借著大鱼本身的重力將自己拖了出来,也是成功的留在了岸上。 林江冲至湖畔时,正目睹巨鱼沉入幽蓝深处,鳞片、血肉、臟腑逐层剥落,待森白鱼骨触底时,连碎屑都消弹无踪。 而这死去的大鱼却好像惊起了湖中其他地方生物,林江这才发现在湖底处又钻出了不少小鱼。 这些鱼类不似正常,虽然整体看似鱼类,但是躯体上却正向外延著人类的肢体。 有些事侧部脊樑上方伸展著人类的胳膊,有些则是尾鳞部分长著还有血丝的眼球,各色各样, 千奇百怪。 像极了把一个人拆成碎片,然后和湖中鱼类混合成一滩。 其躯干在水波间摆动,仿佛正汲取巨鱼户体散发的无形养分。 林江凝视片刻鱼群,最终什么也没说,住斧刃將卡在岸边的斧子提起。 “你做的不错。”他夸道,全程紧捏斧刃,避开没入鱼身的斧柄。 “开山。” 斧头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这之后,林江暂时把斧头放到一边,打算晾一晾,再给其装入密封袋。 转头时警见江浸月正凝视著地上的户首。 这些户体是刚才从大鱼身体上剥离下来的。 “怎么了?” 林江也是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了一眼。 江浸月又是瞧了一会,才认真道: “这个尸体—好像是铸念司的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湖中棺木 第186章 湖中棺木 林江顺著江浸月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地上横著具与眾不同的尸体。 这具尸体身上的衣料显然比周遭的死户精细得多,却因长期浸泡在腐鱼堆里,布料早已板结成块,布满皱褶的织物表面还掛著粘稠的胶状物,混杂著刺鼻的腥臭味。 林江只是盯了一会儿之后,眉头就紧紧的皱起来。 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东西。 “铸念司的制式服,防火防热还带防护。” 江浸月明显是见过这身衣服: “我记得铸念司之前曾派遣过一队人来青泥洼,结果当时在青泥洼这里失踪了好久,京城当中因为这件事情也是扯皮了很长时间,最后事情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我不太清楚,但想来这个人就是当时那批铸念司当中的一位了。” 眼见著对方的眼睛还睁著,江浸月也是无奈的嘆息了一声。 先是从自已的腰包当中掏出来了一张符篆,在这户体上方扫了两下,似乎是在测验些什么。 確认无误后,直接伸手抚过死者脸庞,粘液沾了满手也不以为意,只將那双不肯闭合的眼皮轻轻抹下。 待户体终於安详合目,江浸月也是立即抄起水袋冲洗双手。 亡者安息是分內之事,可这腥臭的黏液沾在皮肤上,著实令人膈应。 林江旁边目视著这一切,他忽然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片营地,道: “要过去看看吗?” “好。” 江浸月搓净双手,却在轻嗅掌心时起鼻尖。 清水难涤腐臭,只得悬著胳膊任其晾在身侧。 两人直接就前往了不远处的那个营地,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铸念司那几位临走的时候把不少东西都留在了此处。 做饭用的铁锅,睡觉用的行囊,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杂件。 里面有许多林江不认识的,应当都是铸念司专用的物件。 土丘旁堆积的鱼骨引起林江注意,骨堆里混杂著几根明显不属於鱼类的长骨这让他想起湖底那些畸形游影,除却巨怪般的大鱼,更有生著类人肢体的怪鱼在暗流中浮沉。 想到了那些生长在鱼尾上的眼珠,想到了从鱼鰭处长出来的胳膊。 果不其然,在鱼骨的旁边还存在著几根明显不像是鱼骨一样的长骨头。 林江不確定这些特质源自食鱼之故还是另有蹊蹺,但既是能瞧得出来铸念司眾人当初寻得湖鱼充飢,应不至於行极端之事,吃些別的。 只不过这湖中的鱼类几乎和烂泥一样,也真亏他们能够咽得下去口。 而且. 林江就是转头看了眼湖正中央的那个小岛。 他不太清楚当时铁皮子那是了多少心思才到大湖中间的棺材那边。 大湖当中明显有能够阻拦他们的大鱼,而铁皮子又是接触到了中间的那个棺材才產生了和林江的联繫。 现在看来,他们当时明显没能把那大鱼杀了,要是想到那中央的岛屿在那棺材上和自己联繫的话,就得想办法从这个地方来回过去。 也许铁皮子当时手中有什么特殊的宝贝? 林江不知道。 对方显然不愿深谈往事,自然也无从探问, 环视四周,唯见墙根残留暗褐血痕,循跡而行至溶洞侧壁处,竟嵌著条狭长甬道。 並非天然形成,是被人抠出来的,地面上铺著青石板砖,平整,却堆了不少灰尘。 廊道两侧密布石室,有些空无一物,有些散落朽木碎石难辨原貌,更有数间堆砌著规整青石。 林江比划丈量,发现这些石料恰能拼成床榻形制,整条廊道竟分布著近二十张此类石床。 “此地似曾长期居人?” 江浸月也在扫了一圈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说不定是守墓人。” “既是守墓人,为何將棺柠沉入湖底?”林江想了想湖底下的棺材。 这里的湖水明显不像是后出现放,应当是自打建立的时候就有的。 “这我就不太清楚。”江浸月思考了片刻:“不过我估计著,可能是那湖水比较特殊吧,说不定他们在研究什么方术?” 林江想起水中诡异的鱼身人躯,眉头微: “那些连接在鱼上的躯体就是这么来的吧。” “没准。” 两人再度仔细探查,依然一无所获。却在走廊尽头发现新开凿的地穴入口,碎石散落四周,断续血跡豌至此。 这里这就是当时下算子打出来的洞,铁皮子他们大抵也是通过这个地方离开的。 “看样子他们就是顺著这个地方成功逃出去的。”江浸月蹲地上確定了一下血液:“血跡连贯无滴溅,当是拖行尸身所致。” “那是因为他们不想留其他人在这个地方吧。” 林江到这里也是不由得稍微有点感慨。 那些並非是所有人都被他们成功的带出去了,他们当中明显有一个人是被大鱼吃掉,最终身死在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咱们也想想办法把那具尸体带出去吧。” “好。” 人虽已经死了,但也是儘量別让他一个人留在此处。 总该带他回家。 二人仔细探查长廊,確认空无一物后方才折返河边。 林江驻足湖畔,目光凝向湖心岛: “我打算过去看看。” “公子可有渡水秘术?” 江浸月暗若依寻常轻功,以林江修为或可强渡,然若失却精妙身法调控,恐难逃落水之厄。 目前他们两人暂且不知道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按照这个情况来看,可以的话,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希望进到这个水里面去。 “你放心好了,我確实会一些特殊的法门。” 林江自信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踏云霞嘛。 这法门还是能帮他控制下落的距离。 运气好的话,他確实能够直接落到这棺材旁边。 江浸月虽不明所以,仍退至一旁。 林江在湖边做好了立定跳远的动作,將息调运在了自己的双足之下。 江浸月见过林江这动作,还以为是某一种独特的法门,也是更加好奇的盯著林江。 然后, 江浸月便是清楚的看到,林江脚下生出了云烟! 当然动作古怪,但林江此刻就好像是原地腾云而起一般,就朝著岛屿正中间飞去。 此刻的江浸月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本领? 隱约之间,江浸月好像是记得江湖上有一招轻功在施展之后脚下会生出云朵,但其功效应该和眼前这般不太一样吧。 刚才林江一口寒霜直接把大鱼冻住时,江浸月便是发现这位之前和自己出生入死的“蛮夫”朋友掌握了不少她见都没见过的玄妙法门,此刻这如同仙人登云一般的“轻功”更是让她目光不由得紧紧落在林江身上。 瞧了好久,才是终於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好俊俏的功夫。” 天空当中的林江调整好了自己的落点,也是直接就落到了远处的岛屿上。 掀起一阵尘埃。 稍微有一点点跳过头,不过所幸没落到水中。 此刻的林江也终是得到时间左右,便是环顾一圈这岛上情况。 刚才离得远,瞧的不太清晰,现在看来发现这岛屿之上共计三件东西。 岛屿中央是个棺材,棺材旁边立著一棵树,树木旁侧甚至还有个平台,极宽极大。 树体漆黑,而叶片则是如同月下明月一般,通体透明。 林江凑到这棵树的旁边,伸手摘下了其中一片叶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上手去摸这片叶子,就发现叶子化作莹莹流光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奇怪的植物。 “梁大家,你认识这个吗?”林江压低声音对著自己袖口道。 这一路上樑画山都没做什么,就连刚才大鱼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动作。 不过那条大鱼实际水准也確实菜,感觉可能只有个四重天左右,如果不是太噁心了的话,他和江浸月都能轻易將其解决。 梁画山听到这话之后,也是探出头,他盯著眼前大树看了一阵子,微微摇头: “此树稀奇,確实没见过。” 又是看了看四周:“我刚才也瞧了这地界里面的东西,里面许多东西我都没见,但——我听过一个传说。” “怎得说?” “前朝天下大乱之前,曾有些国家钻研登仙之术,他们在大兴当中创立了许多秘境,这里瞧起来便像是其中一处。”梁画山道:“石壁上雕刻登山得仙丹之旅,可能也是意指自己这行人吧。” 林江不由得想到了湖中那些异变的鱼类。 如果这些人研究的是这个—— 林江不大喜欢。 收敛心思,看向了最后一个物件。 最后一件东西则是一个雕刻在石头桌子上、棋盘一样的物件,林江凑过去之后,发现这棋盘极大,上方的格子和他见过的任何棋类游戏都截然不同。 整个石桌质感上也有些奇怪,林江伸手去摸,只觉得非常光滑。 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便乾脆暂时先不去想。 林江把目光投到了棺材上。 他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里的棺材和踏云霞的相同,外面皆是包裹著一层石垢。 不过不太一样的是,这棺材的表面上雕刻著一段林江不认识的话语。 正当林江打算让柳芳月把这段字也记录下来时,袖口当中的梁画山却是忽然“嗯?”了一声。 “梁大家?你认识这些字?” 林江一下子来了精神。 “认识一点。”梁画山很迟疑:“门外封绝的石碑上,不是也有这些字吗?那些我认的不太齐全,便是没说,但是这些我记得我见过——.” “大概什么意思?” 梁画山从林江袖口当中飘了出来,指尖扫过这些文字。 “最前面是標號,用的是天干地支法,標记为丁卯,后面这是什么意思?” 梁画山纠结了一阵子,道: “好像是——尝药人?” 林江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四號实验体的意思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何处可登仙 第187章 何处可登仙 林江通晓天干地支记数法,自然知道丁卯对应“四“这个数字。 而试药人的含义则更为复杂些。 某些药坊为研製新药,总会招募试药人,那些多为贫苦百姓,服药后反应都会被详细记录。 虽不道德,但对製药者而言,若无试药人协助,许多药物根本无法研製,不少药师甚至亲自试药。 但將人编號装棺的做法,林江实在难以认同。 “看来此地確如我所料,”梁画山道:“有人在求登仙道,且已研究颇深。这整片大湖怕是他们的杰作。” 林江盯著眼前的棺材沉默著。 “公子是打算把这棺材给打开看看吗?” “確实。” “这里面有可能封印著些怪物。” “咱们两个在这,就算对付不了,再把他压回去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说的有道理。” 其实林江想把这棺材打开,心中自然还是有些自己的盘算。 这个山洞里面的人大抵在炼製药物,联想到之前孙忠对自己说自己爷爷当时的本事皆是炼丹, 林江便是觉得此种事情怕是脱不开干係。 与其迴避,倒不如看一看。 另一方面也是关於传送点的事情。 他通过棺材施展法门,身体將会直接出现在棺材当中。 如果这棺材里面躺了另一个老哥,那他岂不是要被迫和这个来个同棺入眠? 要是个香香软软的姑娘,林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是和刚才那条鱼一样,浑身腐烂,甚至里面满是流脓暗疮的液体—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一想到自己一睁开眼睛便会在五穀轮迴之物里仰泳,林江眼泪都快下来了。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打开这口棺槨。 林江径直来到棺前,凝神屏息按住棺盖边缘,双臂骤然发力向上一掀。 隨著他手臂使力,整个棺材盖子竟是被直接抬了起来。 他將棺盖斜置地面,垂目望去。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棺槨內壁覆著层纱般的衬垫,宛若精心铺就的软榻,纤尘不染,显然被精心保护过。 林江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什么都没有。 显然也是个麻烦事。 前在这个石室里面研究药物的人肯定是不可能隨便找一个棺材,然后在上面雕刻上试药人几个字。 他们肯定是把什么东西塞进去了。 结果本应有人的地方现在却什么都没有,若非自行甦醒破棺而出,实难解释这般情形。 “看起来確实多虑了。”梁画山轻嘆。 林江將棺盖復位时,暗运无息注入槨体。 无息流转间,某种玄妙联繫悄然建立,此刻起只需灌注真无,便可借这具棺槨实现瞬息传送。 算是成功开启了这个传送点。 思考片刻,林江又是顺著这棺材上方掰了一小块残片,然后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水壶,小心翼翼的灌满了旁边的湖水。 踏云霞再起时,人已乘雾落回江浸月身侧。 “公子可有所获?” 江浸月向林江问询状况,林江將自己所见悉数告知。 听完敘述,江浸月蹙眉凝望著湖面。 目光越过湖面,落在了湖水正下方那无凭无依的游鱼之中。 “当真邪性得紧。” 她嘀咕了一声。 眼见著此处已经没了什么再值得注意的东西,江浸月確认再无遗漏后探手入怀,取出个灰布缝製的简易乾坤袋。 她也是跟林江解释道: “这是简易乾坤袋,內空间比较小,不过用来装遗体正合適。” 言罢,江浸月才把尸体也拖到了袋子里。 在办完这事之后,她又是拿水冲了两遍手,只可惜这次双手都沾上了臭味,根本就没办法冲洗乾净。 江浸月只能无奈心想,还算著回到镇上,抽出几个时辰去一趟香水坊。 把东西收好之后,两人也是打算从此处离开。 临走之前,江浸月还看了两眼那棺材: “总感觉那棺材有些独特。” “確实。” 林江想了想,从口袋当中一换,把踏云霞那块碎片拿了出来,递给了江浸月: “这是我从那棺材上面卸下来的残片,你拿回去瞧瞧,说不准能查出来什么东西。” 江浸月不疑有他,直接就接了过来。 天三x的月从1日/、羽””旦白个吕个龙杀? 但其实这也是林江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他也和江浸月算是相熟,这性子豪爽的姑娘各个方面上都是个很值得敬佩的人,务实肯干,心地善良,天赋本领也是不错,现在便已是五重天,而且瞧起来马上就要到六重天了,若是顺利,有生之年必成点星。 能吸收进自己的小集会自然也是好事。 当然,林江不可能把这里的那个碎片给江浸月,因为他並不確定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东西明显是每个人应对一个棺材,如若江浸月也拿了,给铁皮子顶了號,那也確实不是林江希望看到的。 毕竟铁皮子给了林江不小的帮助,为人听起来也不错,林江可做不出来为了新人腾旧人的事情。 两人处理完洞穴事宜后折返原处。 韩忘之迎上前问道: “洞里可有什么蹊蹺?” 江浸月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只能暂时先道: “待回去寻个僻静处细说。” 韩忘之虽满腹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而远处的觥玄也终於备好了法门,他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木製玩偶,咳嗽了两声,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法门是我新研究,唤作忆往昔,只不过我暂时还没研究透彻,能不能成也是两说。” 和眾人解释完了之后,觥玄才將这玩偶放到了眼前內臟的旁边。 隱约之间,所有人的耳畔旁边都响起了孩童的嬉戏之声。 夕照余暉洒落,幽深小巷蜿蜒。藤蔓攀附的后院门前,细犬趴在门边吐舌,幼童举著布偶追逐笑闹。 恍惚间岁月倒流,只在心间刻下斑驳痕跡。 臟器上方倏地显现残影,囚衣男子踉蹌现形。 这男人茫然的左右四顾,隨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当他的目光落到衣袍上,那个“囚”字时,那嘴角已经露出了悽厉的苦笑。 就好像是认定了什么东西一样,垂下了头,不言不语。 其他人眼见著这一幕皆是大为震惊。 这法门著实厉害! 如果说刚才眼见著林江狂奔开山是源於视野上的震撼,这法门便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惊。 越是通晓阴阳玄理者,越觉其中精妙可怖。 而在做完了这法门之后,觥玄脸色也是稍微有点发白,摇摇晃晃后退两步,靠在树上又是猛烈咳嗽了两声。 不过当他的眼神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时,他的眸子深处也浮现出了一丝欣慰。 “成了—真的成了!” 觥玄自己都没想到这法门能奏效。 捲轴从林江袖中探出半截,梁画山凝望著施法场景,语气泛著微妙波动: “你的这位道长朋友已经摸到了虚幻境的门槛啊,这是虚幻镜的简单应用。” 林江听闻此言,心中也是不由得由衷为觥玄高兴。 这岂不是就证明觥玄离著点星更进一步了? 但梁画山打量觥玄的目光忽而沉凝,似是捕捉到某些端倪却又难以確定。 “此法约可持续月余,足够押送。”觥玄解释道。 李方立刻从乾坤袋当中掏出了一个枷锁,直接就给眼前的柳书文套上了,柳书文全程没有动作,任凭对方扣住自己。 篝火燃起时,紧绷的弦终得鬆缓。 夜露渐深,困意裹著月光漫上来。 毕竟还要看著犯人,需要留个人守夜,一天没做什么事情的韩忘之便自告奋勇,承担起来了守夜的职责。 林江也是躺在了地面上,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江浸月此刻其实没有什么睡意,脑海当中还不由得回想起来,在山洞当中看到的那一幕又一幕。 诡异的大鱼,曾几何时的求仙之人。 这些东西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大兴之中素有秘史,这般秘料江浸月隱约记得自己似乎从某些古书当中瞧见过。 可时间太过久远,记忆也染上斑黄,想要去寻,恐怕还得去借大理寺书库。 到时候叫上朱公子一併前去吧。 边想著,江浸月便从怀中掏出来的那棺材碎片。 大兴之中,石制的棺材其实少见,大多都是用上好木材所制。 此刻將这石片握在手中,江浸月只觉得,其似乎有一股奇妙的感触。 思来想去,江浸月乾脆调用起自己身体当中的缕缕气息涌入了这手中,棺木碎片之內。 无事发生。 江浸月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太多了,便是闭上了眼睛,打算休息。 许是最近操劳过度,江浸月也是真的有些困了,片刻之后,意识便变得迷迷糊糊,她的思绪似乎飘越了极远,到了一处狭小的地方。 下一瞬, 江浸月猛然回了神。 她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装到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当中。 江浸月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不对! 江浸月摸索一圈四周,终是反应了过来。 这里是— 棺材! 第一百八十七章 警惕的江浸月 第188章 警惕的江浸月 林江正欲闔目小憩,忽觉內视宫闕传来异动。 他当即调息凝神,转瞬已立身於自身神识构建的殿宇之中。 小金人们还在乐此不疲的干活,柳芳月则是在地面上盯著小金人们给予的文字不断研究。 这些时日她全副心神皆繫於此。 林江略作頜首,逕自朝后院行去。 等来到那棵大树之下,林江看向了代表著踏云霞的那一处棺材。 而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棺材当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確是江浸月嗓音。 林江嘴角泛起笑意。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江浸月在拿到这东西之后肯定会研究一下,而一旦她起了好奇心,她就大概率会进入这个宫殿当中。 此刻透过半透明棺壁,能清晰看见她绷紧的身形。 双拳紧握的江浸月正急促调息,发警隨动作轻颤,胸口规律起伏著。 他记得江浸月有一招能在口中喷出火焰的本领,便是估计著现在的江浸月在调理气息,准备释放这个法门。 林江况且不知道她在这地方释放法门会有什么效果,以防万一,林江还是轻咳一声,调整好了自己的嗓音,缓缓道: “不必紧张,此处乃是我的道场。” 棺中动静骤止。 有人? 到棺材外面传来的声音之后,江浸月先是微微一愣,隨后眉头皱了起来。 京城捕快鲜少接触这些隱世修士,那些自翊超然的傢伙总爱盘踞在王朝边。 她本能牴触这种捉摸不透的存在,眼下却不敢妄动分毫。 又不想露怯,只能將语气放缓,低声道: “前辈,晚辈无意间撞见一具棺木,取走了顶上的石块。不知是否因此惊扰了您?” “此棺乃我因果所系,自是缘法使然。” 缘法? 江浸月在心中冷哼一声,她对这种说辞完全不屑一顾。 “敢问前辈召晚辈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江浸月也是直接问,林江正想说话,却忽然听到旁边棺材动了动。 铁皮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竟然来新人了!” 铁皮子的声音多少带著些欣喜,林江隔著棺材甚至都能看到铁皮子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 显而易见,对於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来说,能来一位新人对他而言可是个好事。 “阁下是?”江浸月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这地方竟然还有別人。 “唤我铁皮子便好。”语速快得仿佛怕她消失,“此处皆以別號称人,主人是大公子,还有位酒蒙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 江浸月默然垂眸。 她在思考该怎么办。 江浸月並不信任这些突然出现的人。 但同样的,现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也由不得她了。 她確实可以骄傲的说一声:“我不要你的缘分”,但江浸月也不是傻子,如此挑畔的行为著实愚昧,万一对方真是凶险邪人,那自已性命很有可能就丟在这里了。 便是道: “唤我武痴吧。” “可惜这称號最后不带一个子字。” “你如果愿意,可以叫我武痴子。” 江浸月轻哼一声: “所以前辈召集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互通有无罢了。若是有可以交换的资源和信息,此地可以一事抵换一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棘手事情,此地也可以做。” “只需如此?” “只需如此。” 江浸月眉尖微。 听著倒无甚蹊蹺。 然心底戒备犹未全消。 “武痴子啊,我和你讲,大公子前辈可厉害了,我兄长得了重病,从大公子手中取来了些许法门,大公子先生只是略微出手,便是治好了我家兄长。” 铁皮子又是犯了嘴快的毛病,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確实还是有所收敛,只是讲了些稀疏平常的东西。 医家的高手吗? 江浸月沉吟: “这里能交换物品?” “尚且不能,不过可以传递一些法门。” “这样啊—.“” 说到这里,江浸月再无了声音。 她暂时確实没什么需要的,而且就目前来说,除非万不得已,江浸月確实不打算和眼前这宫殿扯上太深的关係。 林江稍微有点尷尬,倒是铁皮子补了一句: “还有要问的?我知无不言。” “暂不必,若有所需自会相询。” 看样子江浸月还对这集会有些警惕。 另两人皆是危难时被接引至此,林江当时便施以援手,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两人才很快就相信了林江。 林江也马上正了正脸色: “此间缘法,万不可泄於外人,碎片亦不可转手。” “明白。” 江浸月自然不会干这种事情,倒不是因为她贪图其中“缘法”,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如若是这么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见无他事,林江道: “今日先到此,其他事他日再说。” 便是解除了此次联繫。 片刻之后,林江视线重回现实,他微微睁眼,只见天空当中仍是一片繁星点点,璀璨绚烂。 侧头看了一眼江浸月,发现对方也在原本的位置上侧了一下身子。 虽然没说话,但是林江能看得出来她没睡。 第二天一早,几人便是直接朝著京城方向进发。 这次他们並没有走青泥洼,而是直接沿著官路前进, 走到半路上,李方在镇子当中买了一板车,把柳书文扔在上面,如此一来也是方便了不少,不必再让柳书文和其他人同乘。 而今天白天江浸月却是异常的安静,没和其他人说话。 直到天色临近夜,眾人抵新镇,亮六扇门令牌徵用衙门牢房,主簿安排其在官驛下榻。 主簿非常看重这几位京城来的贵客,也是弄来许多好酒好菜,眾人饭食皆欢。 晚餐后林江留在房中,正是小山参跟隨梁画山学画的时辰。 桌上铺开宣纸,经过基本功锤链的小山参画笔已然稳健,虽未成精品,形韵却已初具章法。 梁画山便趁著这个时间教了小山参一些绘画方面的法门。 眼见著小山参画的投入,林江便是也没打扰他们俩,直接便手脚的从房间当中离开了。 正要出门夜游,忽见江浸月披著月色迎面而来。 散开繁复髮髻任青丝垂瀑,褪去靛蓝大褂只著素绸衬衣。贴身剪裁的衣物勾勒出讽爽线条,倒像改良过的收身马甲。 “公子。”江浸月也是瞧见了林江:“这是打算出去逛逛?” “是啊,办完了事情,总得在镇子上转转。” “算我也一併吧。”江浸月道,她回了房间,並没有梳起来自已那复杂的髮型,而是简单把大褂披在身上。 两人便是乾脆从店中出来,顺著小镇的泥路,在镇中閒逛。 市镇毗邻青泥洼夜市,戌时仍是鼎沸。 街食摊炭火明灭,肉串撒粗盐炙得磁响, 林江买得两把,顺手分与江浸月。 江浸月也不推辞,轻咬品尝起来。 既是终日练武淬体的,自不必忧心口腹之慾。 两人共计啃了二十余串当夜宵,將木製签子还给店主后,便是继续在街上閒逛。 走著走著,江浸月忽然驻足: “公子。” “怎得了?” “我想想该怎么说——”江浸月寻思了半天,最终还是嘆息一声:“罢了,没什么。” 林江听闻此处,心中已经是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他脸色也不由得露出了些微的尷尬。 看样子江浸月还是挺戒备自己那宫殿的不过林江也理解江浸月,毕竟对於她来说,真就可能是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个诡异的地方。 正常人肯定会戒备。 便是安慰了江浸月一句: “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大抵可以寻我来。” “多谢公子。” “而且,大凡出现在身边的,也未必是坏事。”林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也未可知。” “——有道理。”江浸月沉吟片刻。 又是走上段距离时,林江却忽然听到了骂声: “老瞎子咒我家孩儿!看我不掀了你这摊子!” 侧目一看,竟是在街道旁边瞧见了一个熟人。 那是个瞎眼的下算子,正在那边摆著摊,在他的旁边有个年纪颇大的女人正掐著腰,脸都气得有些发红。 林江眨眨眼。 这人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命相压 第189章 命相压 林江对那街头卜卦的老者並不陌生,他还记得自己找这老瞎子算过卦呢。 当时那老瞎子在自己这边是说的好话,对別人却是说了许多恼人的事,结果挨了一顿臭骂。 没成想换到此处仍是这般行事。 林江倒也是挺敬佩他的。 目光所及,老人脸上凝固著惶惑神色,皱纹似乎都凝聚成了一行字: “我算的哪有错啊?我算的应该很准啊? 广, 眼见著这副態度,这个找他算卦的女人更是气得怒不可遏。 盛怒的女人抬脚便往他心口端去,江浸月眉横跨半步,截住女人动作。 女人瞧见有人拦著自己,怒火中烧,又是一脚想端江浸月。 江浸月只是轻轻伸手,似是流水拨弄一般,拦住了女人的腿。 女人觉得自己端出去的脚好像踏在了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她却又並未失衡,直接就是虚踏到了前面地上,並未跌倒。 女人脑子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清冷声音传来: “卦象有误,不付银钱也罢。何必当街动手?” 女人仰头看了一眼江浸月,本来还想发作,但她眼神落在江浸月的眼眸上时,却只觉得眼前这看似年轻的姑娘恐怕不好惹。 心头一下子生了忧。 最终只朝老瞎子戟指骂道: “算你老瘤狗命大!往后若教我单独撞见,定是要把你往死里打!” 狼话未尽便拂袖而去,围观人群爆发阵阵蛋笑。 谁会错过这样一齣好戏呢? 这场闹剧虽未酿成祸端,老瞎子仍被嚇得魂不附体,身子在条凳上弹动两下,骨碌滚落地面。 终还是林江过去给他搭了一把手,把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谢谢”老瞎子起来了,他脸上露出痴痴的傻笑:“方才听见个女娃动静,该是有姑娘搭了把手。” “確实有个姑娘帮了你。”林江目光转向江浸月,这姑娘已走到他身侧。 江浸月还没开口,刚才摸到林江手的老瞎子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暖—前些日子摸过公子掌纹?” “我之前也找你看过。” “哦——”老瞎子回忆了一会:“確实是在京城里。” “你们认识?”江浸月有些疑惑。 “一面之缘而已。”林江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常在各个镇子游荡,守城兵爷看我碍不著事,便懒得驱赶。” 老瞎子又是傻乎乎的发笑。 林江轻轻嘆息一声,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这老瞎子忽然道: “公子,今日这三卦还没算完,不知您二位想不想算一卦?” 林江看了眼江浸月,江浸月沉吟片刻,却是摇摇头。 她对这种事情好像並不怎么喜欢。 林江则是想了想,点了点头: “可以啊。” “我一定得给您再算一卦。” “你可曾见我要走?”林江笑著坐在了老瞎子面前:“这般慌乱作甚?” “因为我瞧见了公子您命格上的一块红星。”老瞎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哦。什么红星?”林江被勾起好奇,江浸月也贴到他身后,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您身边可有个穷得透顶的?” “还真有。”林江想起来了玄。 “您啊,可是那人的祸星。” 林江在听到这话之后,脑子里確实生出了些许的疑惑。 正常来说,不都应该说对方是自己的祸星吗? “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头回摸骨便探出你煞在友人宫,”老瞎子压低声音:“那穷命是你友人吧?” “確实是。”林江道,“我是他祸星,我会害他?” “纵非本意,命数终究相衝。”老瞎子枯掌拍膝: “你那朋友带的是绝户穷命,无財无源的死局!金银过手便成灰,莫说银钱,就是衣裳都要当净光,披著麻布討生活的命!” “巧了,他正是这般说的。” “但他最近过的並不怎么贫瘠吧。”老瞎子问。 “倒是。” “都仗著您的命格。”老瞎子嘆道: “寻常人早被拖进苦海,偏你生著泼天富贵的帝王命,老朽活这七十载,也就见过三颗这般財星。有您镇著,他的穷气自然压得抬不起头, “这不是两全其美?” “这如何能算好事?”老瞎子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命格相衝的人处久了终会相互牵动,你生来是財满五湖的运,他背著食不果腹的劫,长久相伴,他的命数便要削磨掉。” 林江皱眉。 他还是没听懂。 目前听下来对玄好像没什么坏处。 老瞎子能感觉出来林江的心思,便是继续道: “贫煞命自有天定的造化,他那命格稀罕得很,许是与自身因果有些纠缠。眼下虽被你的富贵运镇著,短时无碍,若拖久了,便是太阴坐命遇擎羊,可要犯四凶六恶之局。” “具体会有如何反应?” “你那兄弟近来可有气短胸闷?或是面色青白,咳疾难愈?”老瞎子问。 林江本来想回答没有,他却马上就想起来: 玄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咳嗽。 “看样子果然有。” 老瞎子说到这里,语气倒是颇为语重心长: “公子啊,我能摸出来,您与那位当是过命的交情,这般更要开诚布公,此事实在干係重大。” 林江紧紧盯著眼前这个瞎眼老人,瞎眼老人的眼眸当中却仍是一片的空无。 他脑袋上的情绪是橙色和黄色,是真诚的顏色。 “我记下了。” “唉,我希望您真的记下了。” 林江从怀里拿了些铜钱,塞到了这个老瞎子的手里。 当铜钱落入掌心时,老瞎子皱纹里沁出笑意: “也就是贵人心善,换作旁人早抢杖揍我这多嘴的老骨头了。” “诚恳的话又怎会挨打?” “我话是诚恳,可总是有人会骗自己,觉得我在说假话,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老头摇了摇头:“可这世间又有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呢。” 林江没说什么,只是起了身,和江浸月离开了这里。 归途中林江募然回首,长街已不见那抹僂身影。 他挑了挑眉。 “公子,小心一些。”江浸月压低声音:“正常掐算难以算得如此精细,这老人恐怕另有所图。” “放心吧,我断不会为此疑心玄。” 相处时日渐久,那道人的秉性他自付摸得七分,倒不觉得对方会作害。 但这事也不能拖著不问。 有些事情拖久了总容易拖出问题来。 正好,林江隨身还带了位厉害的人物,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问一下。 回到住处之后,林江先拜託江浸月去见一下玄,让她一会直接把玄叫过来,而他自己则是找上了梁画山。 “嗯?你身边那位道长?” 林江把事情同梁画山说了,正在教导小山参画画的梁画山动了动眼眉: “我还真没看过他的命格,待我掐算一番。” 说完,画布上的梁画山直接就开始动起了手来。 林江瞧见这里也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追问了一句:“不用面相和生辰八字吗?” “前日见过面相,足矣。” 梁画山摆了摆手。 林江也是不由在心中感慨。 点星不愧是点星,自己之前碰到那么多相师,都是一句没有八字算不得太准,点星便是不需要这些。 片刻之后,梁画山止了手,表情变得有点奇妙。 “那位道长倒是链而走险。 “什么意思?” “他卡在点星前许久了吧。” “確实。” 这件事情玄曾经和他说过,林江自然也知道些。 “他那贫煞命格於六重天前本是助力,如今却成了劫锁。想来是要借你命格对衝压制,搏个破境契机。” 林江垂目沉默。 “不过—”梁画山此刻话语却一转,“你那位朋友並非想要害你,已是將此中压损全揽到自己身上。公子命格至臻人间,自然能轻易制住道长命数,然长久相压,恐损其魂魄。” 听闻至此,林江表情也是变得有些微妙。 “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命格太强也会有这般问题。” “世间总有强命之人,这般强命,又岂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若是周围都命强,唯有此人势弱,甚至可能会被逼至自灭。” “我应当找玄说说。” “是当如此,这般强撑,你那道友恐难持久。” 话音散尽,画帛轻卷,梁画山身影已敛入轴中。 这件事情显然他不太適合参加。 小山参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也是看向了林江,她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眼眸当中却还是带出来了些许担忧: “玄会有事吗?” 林江伸出食指,摸了摸小山参的脑袋:“没事的。” 不消片刻,江浸月携玄折返,隨后她守立门扉,堵住了门。 方才诸言尽收耳底。玄尚自茫然,不明林江所为何事。 “道长,”林江按其坐入椅中,步两转:“刚才我出去了一趟,碰到了位相师。” “嗯?” “方才偶遇相师,言我身负天禄,生来富足无忧。” 林江说到这里时,玄似乎已经是察觉到了什么事情,他忍不住咳嗽两声,眼神下意识飘忽而过,却发现江浸月正在门口的位置守著。 “彼更言,你久居我侧,必损根本。” 林江紧盯著玄,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长长嘆息了一声: “喉。” 第一百八十九章 道途,道途哟 第190章 道途,道途哟 林江凝神盯著玄,后者嘴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喉间滚出一声绵长的嘆息。 而这次嘆息的末尾处,却变成了咳嗽。 “咳咳,抱歉。”玄道。 “有什么值得抱歉的?” “接近公子原存私心。” “最开始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林江明显有些奇怪:“你取钱財,我图便利,又怎么能算是存私心,顶多算是你看上了合约外別的东西,但你也给了我许多之前並未提及的好处。” “话是如此”玄嘴唇微微动了动。 “更何况,你也也並未影响到我。”林江道,“你是在伤你自己身体。” 不论阴阳先生所言或是梁画山推算,玄的八字断无衝剋林江之理。 哪怕是在京城,纵因置宅耗去半数现银,但较进京前总资產仍翻了数倍有余。 哪里有什么亏? “终是有所欺瞒。” 林江想了想,脸上也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此桩確要谢罪,若你积损成疾,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玄闻言浮起一抹苦笑,神色却已比初来时鬆弛许多。 林江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既如此便直言罢,总归有事好商量。” 玄郑重的点了点头,也是缓缓讲述起来了事情的原委: “初遇公子时確只图钱財,我这扫把星赔钱货若不勤快些,怕要活活饿毙。可跟著公子月余后,发觉赚得的银钱竟不曾莫名散尽,这才瞧出公子命格非凡。 “直至镇上生变你我分道,那蚀骨霉运便又缠上。说来蹊蹺,困顿时我道行反进,竟摸到了点星三境中的虚幻境。彼时方悟,若长伴公子左右,或许真能改命晋阶。 “所以后来在风鰲山再遇公子之后,本一直在江湖当中游荡的我也才选择和公子一併走,来到这京城闯荡闯荡。” 林江微微頜首,心下並无嫌隙, 江湖相逢各取所需本是常理,何况玄確助他良多。 如果没有玄,林江现在甚至可能都没入道途。 更何况到后来,两人一起在江湖上游歷,又是帮著六扇门办了些案子,期间所结下的友谊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利益。 只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长期藉助我的命格压制自身命格,恐会折损根基。” “那也无妨!” 玄声线陡然拔高: “公子!贫道被困六重天已近二十载!前半生修为尽耗其间,如今终窥星途之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小二十余年”江浸月听到这里,脸色也是不由稍稍生了些变化:“六扇门案牘记载道长不过四十许龄“ 岂非弱冠之年便臻至六重天? 江浸月在京城当中已经算是难得天才,在乃是久经五重天,可这二十岁的六重天听起来还是有那么点离谱。 “不过年轻时剑走偏锋,方得如此修行速效。”玄长嘆:“然道基飘摇前路渺茫,分明望见破境契机如晨星在望,偏生捅不破这层窗纸。” 说到这里,玄心情也是激动了起来,他止不住的咳嗽,又是用手掩住嘴唇: “如今瞧见了,看到了,又怎么可能后退? “明明就在眼前啊,就在眼前啊!怎可能退后啊!” 林江凝视著玄。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之前在自己手下的周参將。 点星啊。 哪怕是玄这般天赋,也是在其次卡了许久,久到了变成心魔。 “可你这样下去的话,你身体扛得住吗? “咳咳咳!没事,我扛得住!我必须扛得住!”玄强缓住息,“修行界多少六重天士於破境前闭死关?我亦是一般。” 林江喉头滚动数次,终是咽下未尽之言。 他这一身修为皆是机缘偶得,实无立场规劝他人莫要苦修。 若当真令玄断绝藉助命格之法,依林江对这位道长的了解,其虽必会依言而行,却也定会就此別过,自此天涯两隔。 玄落座后掩唇咳了两声。 察觉自己情绪过激,他深吸口气整顿心绪,朝林江苦笑道: “公子,贫道—失態了。” “无妨。”林江嘆息道:“我未经此情,难知此苦,既未身受,怎敢妄言。” 玄听到此处,只觉心神一动,眼尖甚至有点发酸。 世人多爱空谈大义或横加管束,这般通达体恤著实罕见。 “房间当中空说只觉口乾舌燥。”林江起了身,“今夜须寻间上好酒肆,不醉不休。” 林江將小山参託付梁画山,独往镇中寻觅。 这镇子毕竟离著青泥洼近,镇子上总归会有一些好一点的酒肆。 他找了好几圈,最终找到一家。 小二说,他们家厨子是曾经在京城当中任过职,给皇帝做过菜的馆子。 虽说难辨虚实,但內设雅间確实幽僻,闭上门自不会有人打扰, 林江瀏览菜单时特意多点数道荤腥硬菜,另要了两坛三十年窖藏, 正要自掏银钱,江浸月却將帐单划归公帐,毕竟大理寺办案期间,此举合情合理。 包间內的玄指尖无意识摩杯沿,往常从容风姿此刻化作万千拘谨,不时以袖掩唇闷咳。 林江忽伸手示意,待道人犹疑递腕,二指已搭上命门。 片刻之后,林江把自己的然息注入了玄身体当中,玄的脸色立刻就变得红润起来。 玄明显感到周身沉轻减许多,正欲开口道谢,忽听得店小二在门外高声唱喏: “贵客的酒到一” 小二端著泥封酒罈跨进来,眼角眉梢都攒著殷勤: “这是东家为女儿降生埋下的二十年陈酿,若非诸位贵客光临,必不舍启封。” 林江沉吟片刻: “每回客官点这道酒,你们都得现挖一坛?“““ “是啊。” “那你们老板到底在树底下放了几罈子酒啊?” “这您可就別问了。” 小二虽然脸上还在掛著笑容,但林江却能明显的看出来,嘴角上那一抹残存的微笑,此刻已经变得有点僵硬。 林江立刻便失去了兴趣: “我还以为你家院子下面还埋著七八十坛呢。” 店小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马上就重整了自己的笑容,道: “几位儘量少喝这酒,我们这酒有个外號,叫做三碗倒,寻常人喝过三碗就得倒下。” 林江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变得有点奇怪: “你们这镇子旁边没有个叫景阳冈的地方吧。” “什—什么?” “没事。”林江摆了摆手:“儘管上就行了!上六罈子!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喝不起呢!” 林江大手一挥! 反正走的是公帐! “您几位要是喝醉了,我们可不负责把你们扶回。” “我们能喝醉?看不起谁呢?” 店小二见林江如此坚持,只得无奈摇头退去。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抱向了三个罈子。 谁会嫌银钱烫手? 林江不以为意,隨手取了几个菜碗置在木案上,拍开泥封倾入碗中。 三人盏来杯往,就著下酒菜说笑,倒似方才种种念头尽数溺在了酒汤里。 几杯酒水下肚,林江也是没刻意催动功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酒水真的实在是太烈了,他竟是真的觉得自己脑子里面晕乎乎。 忽然想起了曾经的玄,当时玄也是简单喝了些酒就醉了。 林江这也才明百过来,玄为何会这样。 有些时候,这醉意並非真的源自於酒,心中若是觉得醉了,那便也是真真切切的醉了。 喝到了最后,三个罈子全都见了底,林江仰头看著外面月亮,仔细查了一下,发现天上有两个月亮。 江浸月而是愣坐在位置上,脸上带著嘿嘿傻笑。 最后是玄,他趴在桌子上,话语当中都带著些含糊: “林少爷,我真没存坏心。” “我知道,可你该早些言明。” “我生怕你不高兴。” “你不说,怎知我恼不恼?” “好像確实啊—”角玄摸索著下巴想了好久:“可我总是念头不通顺,可能是怕的极了。” “为何要怕呢?” “这谁又能说得清楚?” 江浸月也是一杯一杯的把酒往肚子里灌,她听到这里琢磨了一会儿,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终於是猛的一拍桌子,对著林江方向怒目而视: “你姓林?!” 林江也是非常认真瞪了回去: “江湖人没几个化名?你行走江湖没用过假名?” “老娘行得端坐得正!”江浸月一拍桌子,然后开始著自己的手指头查:“我想想啊,外面有人叫我酒刀客,有人叫我阿离,有人叫我水中月,还有个什么来著,好像是江丽丽。” 林江寻思了大半天,也是大怒: “这不全是假名么?!” “我又没逛你们!我叫江浸月,我就是江浸月”江浸月开始毗牙,和一只猫一样:“那你真名叫什么?” “林江,林江的林,林江的江。” “这次没骗我?” “这次不能骗你。” “那就好。”江浸月傻笑了两声:“林江,林江。” 又是立刻转头看向了玄: “道长,你叫什么?” “玄。” “我说你名字。” “我名字—.““ 玄想了很久,他似乎回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脸上最终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我啊,我记得,我姓陈。我叫什么来著——我好像叫—— “三狗?” 林江和江浸月对视了一眼。 这名字—. 他们俩確实没想到。 ps:连续两个月四点睡觉,今天一看镜子俩大黑眼圈( 第一百九十章 命里该这般,可我偏不服 第191章 命里该这般,可我偏不服 觥玄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脸色微红: “原是母亲起的乳名,她说待我年岁长些,会请相字先生起个正式名讳。但后来也没成。以至於我大名到现在都是陈三狗。” 他又是看向了眼前两人,只觉得眼前这两位说不准会因为自己的名字笑话自己一番。 不过两人倒是都没说什么。 林江此刻异常安静,盯著酒盏边沿沉吟半响,突然正色道: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好奇的问题。” “什么?” “我听不少户人家给自己娃子取名都会叫什么二狗,陈二狗尤其多。这个二狗,是哪来的?” “你这是什么鬼问题?”江浸月扶额轻嘆,“我初次和你相识时,就觉得公子你思绪同寻常人有些不一样,现在仔细想想,也就只有你能问出这问题了。” 林江听闻此言,却是满不在乎:“我这叫道心清奇,思绪通畅,常人所不能窥也。” 江浸月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对看林江一拱手: “大才!真当大才!” 玄被问得发愜,许是酒气上涌竟认真瓣扯起来: “陈姓本来就是大姓,整个大兴姓陈的不少,至於二狗的话,二一般是指家中老二,狗又是村中最常见的动物,所以说二狗这一名號可能比较常见?” 玄分析的非常有道理,林江也是点了点头: “那道长你就是家中老三了?” 玄听闻此言,却是摇了摇头: “我其实是家中老大,之所以这名字叫三狗,因为我家当时一共养了三只狗,我娘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乾脆就著手指头数了三,唤我作三狗。” “那这听起来倒是个好名字。” 玄一证,旋即郑重頜首: “確实,是个好名字。” “既然聊到这,道长何不说说自己过往旧事?” “我的过往吗?” 玄也是没想到话题竟然会直接转到这块,他先回忆了一会,略作回忆后道: “我是西川泰平人,我六岁那年家中遭了山匪,全村被付之一炬。流离失所之际,我溜进附近县城,饿的不行,便是寻了个满是脂粉香气的所在偷烧鸡,被抓到了,险些被打死,不想撞见位老道,他见我可怜,便把我带出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偷偷摸进去的,是勾栏地界。” 他这开口第一句便是让林江和江浸月都停下了正喝酒的手。 之前听玄母亲没有给他起大名,便是隱隱约约察觉到可能会有些事情。 现在一听,也確实如此。 玄倒浑不在意,晃著酒碗续道: “老道士带我回了我的镇子,他把镇子里面所有山匪全都杀了。隨后与我分食那只烧鸡,共饮浊酒。自此我隨他云游,习得奇门中的食色之道。便是我之前同公子说过的吃喝赌。 “我年幼时向来敬重师傅,他待我极好,让我衣食无忧,还传我一身本事。”玄继续回忆著曾经自己经歷过的那些事情:“那时只求温饱,又因修行法门特殊,师傅带著我尝遍八珍玉食,日子倒也称心。 “后来某日师傅领来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是我的师妹。幼时的她总黏在我身后,声声唤著师兄。师傅倾囊相授,我俩勤学不輟。” 玄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的表情也是有点复杂。 林江辨不清那神情里藏著多少欢欣与晦暗。 显然这过往的岁月占据了玄心思的一大部分,却又深藏在他记忆当中。 如果不是借著今日这一遭酒饮,玄应当不会把自己所经歷的事情尽数说出来。 言至於此处,玄也是从喉中挤出了一股幽幽嘆息: “我当时和我师妹一起学习,本以为也如此这般安生的直到成年,却没想到当我生至十二岁时,我师傅忽然把我和师妹都叫到了近前。 “师傅让我和师妹从三个破碗当中各自抽取一个,自此之后,才算是正式拜入祖师爷门下。 而这三个碗就是之前我同公子说的贫天孤, “我们两个当时年纪还小,哪里还懂得这些?只当是好玩,便是把那能改变人生的碗隨意抽取了。 “我为贫,我师妹为孤。当时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字会对我们日后造成多大的影响。 “而在正式入门之后,我师傅也很直接的告诉我们,我们两人当中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像是斗鸡那般,我们两人需要相互廝杀,唯独只有剩下的那一人才能够得到全部的道承。 “我当时听了这事,心中大为震惊,那时是少年,又是和师妹相处了极久的时间,我哪里能受得了和她刀剑相向? “可我师妹却不是这般,她似乎將师傅的话奉为了人生至理,一心如此,一念如此,一路到此。 “还记得我和她相识已有三十九年又两月。最初之时我不忍下杀手,可越到后来,我同师妹越是水火不容,时至今日,成了变成了一见面必要杀死对方的情况。” 林江默然不语。 截止到现在,他甚至都从未见过玄那个师妹,也不清楚那人生的什么样子,只是知道对方修行坑蒙拐骗。 又想起来了当初在白山县,师妹派出个奇怪罐儿抓了个村妇,想来可能確实和玄道不同。 他又偏偏能把所有日子都记得清晰,又哪是能如此轻鬆將一切都忘怀。 玄又是喝了一大口酒,可能酒力確实太烈了,他脸色顏色竟是有点发红: “彼时我总奢望尚有转圜余地。同参天地玄妙,共饮山泉松露,怎就非得搏命? “我不服,我觉得这道途不应只是如此,贫瘠也就认了,孤独也就罢了,怎就非得逼著同门相煎?这算哪门子问道法统?活像把百十来人端进矿洞任其搏命廝杀,末了挑个血最烫的出来当魁首?荒唐透顶!” 玄说到这里,明显已经是来了火气,他用力拍著桌子,把桌面上的菜盘和酒水都震得歪斜晃荡,但又因为自己是术士,有些脆皮,敲了两下之后,只觉手臂生疼,又是连连倒吸凉气,不断揉著自己胳膊肘。 林江则是想了想,刚才玄说的话,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確实挺傻逼的。” “傻逼?这个词好,以前骂人总觉得不透彻,不够直抒胸臆。”玄听到这个词语之后,眼睛当中竟是冒出来了些许光芒,“傻逼,傻逼,呵呵,谁想出来的呢?倒是有意思。” 说到这里,更是高举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应邀对月,边跳边唱: “傻逼~傻逼~” 大兴人素有吟唱雅兴,许多文人写诗填词本就为配乐传唱。正因如此,许多歌姬自愿侍奉名土,只为求取上品曲调。 只不过林江听到这歌声,哪里还能绷得住? 方才饮的半盏酒液呛出,连咳带喘撑著木案。 林江这一副身躯理应不会因为呛水而难受,只能说玄这首歌曲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行了,你可別唱这个了,”林江连连摆手:“真要是想唱,到时候我教你些別的曲子。” “公子,你武夫,粗鄙尔,又能唱出来什么好调子?” 林江勃然大怒:“如若不是见你身体不好,定是要揍你一顿!” 玄嘿嘿一笑,重新坐回位子上,他也是继续讲述起来了自己的事情: “公子,我之前同你说过吧,我入门之后,有一日听祖师爷託梦,说这道途错了,我应当修行的根本就不是这般本领。” 林江点点头。 他自然还记得。 当时玄说他们这一道途原本应该是“吃喝玩乐,投机倒把”,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吃喝赌,坑蒙拐骗”。 “其实那根本就不是祖师爷託梦给我的,我当时觉得我师傅这些行为太过於傻逼,我就偷偷跑去了我师傅的房间,把我们这道途的传承给偷出来了! “我们这一道途,算上我和师妹在內,一共传了六代,这也是在后来翻我师傅的笔记的时候才知道这些。 “按照我师傅笔记当中的记载,我们这一行当最开始並没有什么吃喝赌之类的修行手段,只有抽取命格,后在命格当中受尽苦楚,直到最后,方式如同蝴蝶那般,化作成茧,破而成蝶。 “孤、天、贫,是碗心当中写著,碗底当中却应当写著福、寿、禄,歷经磨难,才能让自己命格转化,成点星。 “不过后来修行这一门的修行者实在是难以忍受之前的苦难,才最终研学出来了吃喝赌,坑蒙拐骗,试图从他人那里取来命格,来让自己的修行之路变得顺畅。” 玄轻晃著酒碗,脸上这表情已是不知应当如何形容。 “哪里能看得见需要同门相残? “我不理解,乾脆就去找师傅,我想问问师傅,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你们猜我师傅说什么?” 还没等在座的其他人回答,玄已是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师傅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可师傅啊!我们祖上根本就没这种规矩啊! “师傅告诉我,师爷是这么教他的!师爷告诉他,二者只能活一,才能学全吃喝赌坑蒙拐骗,唯独学全了这两门,戏耍天下人於鼓掌当中才能顺遂心,也无视自己命中苦难! “这样!才能点星! “於是他也杀了他师妹!他告诉我,这是传承,我们不得不做! “我去他妈的傻逼! “我和师傅打了一架,我带著他册子跑了。 “难道就非要修这邪门法门吗?!我不服!我不认可!我师傅说这是好的,我就不认为这是好玄站了起来,高举酒杯,映著天空当中的明月: “我將吃喝赌改成吃喝玩乐,却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修我师妹那一行当,只能暂时先弄投机倒把。 “我修行至今却是发现这道途不顺,我连我这条路都走不完啊!十六岁瞧见这一切,二十五岁到六重天,时今二十一年又六个月,难可见前途!难可见啊!” 仰天长嘆,悲鸣淒淒。 哪怕有一身天赋,却仍难能破境。 这,便是点星。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192章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深夜离店时,三人已饮尽九坛酒,人均三坛。 待到酒罈见底,个个意识模糊。 店家果如先前所言,丝毫没有扶他们离开的意思。 这能难得倒他们? 林江当间而立,玄歪在左侧勉强站定,江浸月整个人则是靠在林江的身上,腿根子都软了。 没办法,玄和林江其实都会吃喝这门术法,醉乃是心醉,说列说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態。 江浸月就不一样了。 她真是完全是硬靠肚皮去喝。 哪怕是武夫,也是真容易醉。 他们三个人当中就江浸月这么一个实诚人。 喝多了江浸月浑身上下都没什么自己动的想法,抱著林江胳膊的双手大力,她现在舌头都有点大,嘀咕咕的对玄道: “你已经很厉害了,二十多岁就六重天,我都三十三岁了,还不过是五重天——“” “江捕头当年二十六七就晋五重天,按说早该突破六重?” 江浸月听到这话之后也是沉默了一小会: “不愿。” “不愿?” “离大人总认定我是她师父转世,尤其当我接近六重天后,这念头愈发疯长。” 此刻江浸月也显露出躁意,脖颈不安分地左右扭动。 她头髮很长,正常情况下梳两个辫子是为了保证自已头髮在交手的时候不会乱晃,今日出来时,江浸月却是没扎头髮,长发垂在腰间。 此刻喝醉了,江浸月发梢更是隨著她乱晃脑袋而乱动。 这倒是苦了林江,他只觉得黑色的头髮时不时往自己的鼻梢上,弄得他直想打喷嚏。 尤其是她今夜喝了太多的酒,本来应在发梢上的焦躁气息尽数被酒气所笼罩,再別说什么女子香软了,林江只感觉好像有个活酒缸在自己旁边跟著走。 “我是江浸月,我不是离浸月,虽然养母对我很好,但我就是我,我不是什么转世投胎!” 江浸月大声喊著,然后她好像是又有些疲倦一样,又是靠在了林江的身上: “林江,玄还没到三十就已经到了六重天,那你现在多大了?你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林江沉吟片刻: “我今年应该十九了。” “十九?哄鬼呢!这般道行十九岁,全天下的修士都该抹脖子。” “我这情况有点特殊。” “我不信,我肯定是不信的。” 玄听到林江这么说之后,也是在旁边帮腔林江说了一句: “林公子说的是真的。” 江浸月仔细盯著玄,又是摇了摇脑袋: “你们两个一定是喝多了,喝多了才会这么说。我在京城碰到一些爱喝酒的人,他们喝多了也和你们两个一样。刚开始说什么自己很厉害,然后就开始妄谈国家大事,再之后便是说如若前半辈子没做什么事情,一定会过得更好,等到了最后,就是趴在桌子上哭。” 江浸月说到这里,好像是忽然察觉到了眼前玄和林江的情况同自已说的並非完全相同,但她还是执的摇了摇头: “总归是酒气攻心!你这份持重,哪像弱冠之人?” “那像是什么?” “像是个癲子。”江浸月嘿嘿傻笑。 林江:“.——多谢夸奖。”“ 说到这里,林江也是嘆息了一声: “说不定我確实三十多岁了呢。” “你还是在撒谎,三十多岁的点星也不现实!就没听说过天下有三十多岁能点星的!” “我没点星!我只有二重天!” “二重天能冻住半边小湖?我不信!” 林江只能无奈嘆息。 说真话是真没有人信啊。 玄在旁边则是开了口,打断了正在逗闷子的江浸月和林江: “公子,我在之前就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哪位相师算出了我的事情的?如是寻常人的话,大抵应该是想不明白的吧。” “说来蹊蹺,当时不过是在京城街市偶遇—” 林江原原本本道出前因,玄在听过这些事情之后,神色凝重地沉思半响。 哪怕是喝醉了,他思绪倒还算是清明: “要么是相术通天的京中异人,单凭掌纹就能观透命数,但这样的高手没有理由会来帮我。” 玄说到此处,稍微顿了顿: “要么,就是我那师妹。她对我知根知底,必是暗中观察多时,才推算出我近况有异。” “不是说你这师妹总想杀你么?她怎会如此行事?” “我始终琢磨不透她,她坑蒙拐骗已是学的极好,言语半真半假。倒不为欺瞒,专从话缝里捞好处。此次许是要离间你我,骗我孤身独行,才好下手。” 林江到这话之后也是寻思片刻: “当真要取你性命?或许此次確是善意搭救?” “不可能,绝不可能。”玄非常坚定的否决:“我卡在六重天二十年,我和她交锋却不止二十年时间,我能感觉的出来,如果真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杀我的,这感觉定是不会错的。” “先前不是说不愿同门相残?” “那是我年少时的想法,但后来,有太多人都死在了我师妹手底下。好人、坏人,年轻人、老年人,她杀的人太多了,我觉得————她该死。” “这样啊。”林江点了点头:“那確实还是將她杀了的好。” “確实。” “这次回去后,须得好生將养。”林江难得正了正脸色:“我知你急著点星,但冒进不得,我回去可以拜访几位点星高手,总比你闷头乱撞强。” 玄本来就因为喝酒而被薰红的脸此刻更红了。 “贫道知晓了。” “真知道了?” “真知道了。” 林江这才眉目舒展: “你这倔脾气,京城收钱办事的郭老板,加上我熟识的梁大家,哪个不是厉害的点星大家?让他们帮帮你,反倒像是害你。” “他人之路终究无法套用己身。” “依我看你还是明白的不透彻,大凡事情终归都得是试过才知道行不行。” 玄被说得语塞,生硬地转开话题: “之前你不是告诉我,要教我的一首曲子吗?” 林江想了想,道: “確实有一首曲子。” “唱来听听。” 林江脑海当中先是划过了几首里面带有月亮的经典曲目,最终却还是落到了那一首词闕上。 便是沿著记忆当中的调子,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听到这首曲子的玄和江浸月明显都有些痴了。 而当林江唱到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时,玄嘴唇更是颤动了起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玄在自己的口中咀嚼了两次这个词汇,眼中究还是落下了眼泪。 虽说不尽贴合此刻心绪,但於玄而言,何妨? “公子,你自己作的词?” “倒不是。”林江摇了摇头:“是我认识的一位大家做的词。” 他確实认识这位大家,但这位大家不认识他。 “公子你再唱两遍。” 林江是又唱了两遍。 这首歌曲的调子本就比较简单,哼唱两遍之后,玄和江浸月也便大概掌握了这首曲子该怎么唱。 接下来就变成了林江一个人领唱,剩下两个人在旁边跟著唱,借著月色,他们仁个还在那里来回的跳,大街上纵情高歌,甚至连音调都跑了。 唱到了最后,直扰得街道上有人打开了窗户,愤怒的骂: “哪来的癲子?唱你妈的!” 甚至是將白日里砍出来的柴拿了出来,朝著三个人扔去。 唱得高兴了的三人哪里管得了这事,就是趁著月色在街下边躲边跑。 玄也是喝的多走的慢,林江就乾脆也把玄举了起来,借著这月色,越跑越远,半刻不带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 林江也是瞧著月亮,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的家乡,他哈哈大笑,唱出了嗓中的腔段。 尾音被揉碎在长风里,月轮边缘泛起模糊的涟漪,或许是夏日的韵染湿了视线。 石墙月影间,霜白色狐影低垂眼眸紧锁街道。 街道上有三个疯癲般的人影,撒著欢的在街道上边跑边笑,声浪所至激起满城犬吠婴蹄,惊得衙役倾巢而出。 “师兄啊,你可真是遇到了一伙好人。“ 狐狸幽幽一嘆,默著沿石墙纵身跃下,雪白身影掠过青砖,几个起伏便奔向城外聚集的江湖客。 那群人身著粗布短打却自带威仪,为首的冷麵女子长眉入,周身杀伐之气將姣好容貌浸得凛冽。 “回来了?没把你那师兄带出来?” “我师兄遇到了些好人家,事情没能如我所愿。” “我便说你的想法不怎么靠谱。” “也没耽误多长时间,继续赶路吧。”狐狸原地一转身,便是变成了坤道的模样:“这次咱们去那遗蹟,还得多小心小心,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这你放心好了。”冷麵女人隨手一挥,一把小巧的鲜红朵竟直接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姜小姐给了我她园小半的,不管碰到什么,咱们都怎么都能应付。”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棺材里怎么有活人 第193章 你棺材里怎么有活人 “你竟是能把这东西弄到手里?” 围观武人不禁然相。 他们身为將军手下江湖客,自是知晓军中几位大名鼎鼎的参將。 姜小姐在这各个参將道行虽然不算深厚,没有达到点星境界,但所持旧齐百遗园堪为至宝。 前朝齐国百园,千万药病皆在一体。 这是一件最特殊的宝贝,如果说其他的点星宝贝皆是只包含一种点星手段,那么这个园便是包含了一整个点星所应拥有的所有手段。 最为关键的就是,整个园其实並没有自主意识,唯认血脉不辨主,这也就导致姜小姐可以高枕无忧的使用这件宝物。 也是因为这件宝贝上方自带的功效,让姜小姐在修炼这一方面也远超常人。 只能说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羡慕不来,有些人天赋就那样,可能这辈子都进不了內堂,然而有些人一降生便是夹著点星的法门,每日只需要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可以衣食无忧的成长道行。 这般天道不公,却也由不得人。 “我和姜小姐的关係还用多说?” 冷麵女人说到这里时,脸上竟是露出了些许自傲的表情。 “不愧是您,若是有了这点星法门帮助,这次悬红是定能手到擒来。” 坤道不语。 旁人只见威风,她却看得真切。 那位姜小姐本身不善言辞,生人当前更显窘促,想是將军让这女人携令拜访,姜氏惶然无措间便將部分园圃借予。 恐怕这女人连圃方圆几何都辨不清,不过信口胡罢了数十年江湖行骗,对方眉梢一抹得色、唇角半分弧度,便足以教坤道洞悉其思,只是现下也懒得戳破。 “行了,事不宜迟,赶紧走。从这地界到北镇还不算远,快马疾驰的话,大概能在夜半之前赶到地方。” 女人扬手催促眾武人,马蹄声遂破月夜而去。 在他们队伍最后,坤道端坐在马背上,隨著马匹前行,尾巴晃晃荡盪。 在她旁边,有几个江湖客似乎想要和坤道搭话,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补一句: “您这皮毛真漂亮。” 坤道侧头看著他们:“谢谢。” 林江在乾草垛间醒来,石墙窄窗漏进几缕清辉这里是个马,他们显然是喝多了之后跑到这里来了。 而在他的左右两边分別躺著江浸月和玄。 墙根处玄蜷若虾米,面壁姿態倒似在悔悟前尘。江浸月则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抱著林江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可惜林江半丝香软都没体会到。 江浸月本是习武之身,筋骨堪比精铁。若將铸念司的钢板与她相较,只怕那冷硬生铁还要逊色三分。 称呼一句铁打的女子毫不为过, 也就是她身材娇小,如若江浸月真有双开门冰箱那般身材,那林江几乎都不敢想。 用空著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林江调用了一下体內的道行,那昏沉醉意便如晨雾遇阳,顷刻消散。 还是林江来到这边之后第一次喝醉。 怎么说呢。 醉中滋味倒也酣畅。 只是回想到三人街头狂奔的荒唐景象,麵皮不觉微微发烫。 酒虽助兴,这般撒酒疯乱窜到底丟人,往后须得节制些才好。 估计著恐怕用不了太长时间,这镇子当中就会流传出来三个癲子,大半夜唱歌的奇妙传言。 正望著空巷整理思绪,林江忽觉灵台轻颤, 感觉让林江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 好像是.· 有人在碰棺材?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好像自己借著棺材传送之前的感触一样。 他又仔细品了一下,发现好像是之前青泥洼那边的棺材被人碰了。 这就很奇怪。 他之前就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踏云霞处的的棺材应当日日有人洒扫,何曾有过此等感应? 偏这青泥洼的羈绊愈发清晰,林江甚至捕捉到细微人语: “这水好像有问题—” “棺材打不开啊。” “手脚麻利些!將军指明要取的东西,耽误不得!”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將军手底下的那群人啊! 他们竟然跑到这地方去了! 林江眉头皱了起来。 確认耳闻无误。 自己这棺材竟然还会报警? 那问题来了,自己要趁著这个时间直接传送回去吗? 此刻约莫丑时三刻,距破晓尚有两个时辰。 他们车队自青泥洼启程后,经两镇耽搁半日置办板车,暮色中才抵达这座边镇。 走的並不算快。 如果只是单线程的话—— 自己过去一趟,说不准能在两个时辰內回来。 盘算好的路程之后,林江乾脆一闭眼睛。 身躯顿时散作万千流萤,灭处只余草料浮尘。 江浸月一下子没了抓著的东西,在睡梦当中翻了个身,抓起了旁边一把乾草,继续睡。 “咱们要去那个地方,之前铸念司曾派遣过人去,不过铸念司那群废物好像是触动了机关,一队人都被关在了里面,伤损极为严重。” 冷麵女子从怀中取出本泛黄小册,指尖划过纸页低声念道: “上面让咱们多留神,按指示洞內许有旁的险情。” “大抵是些墓穴中的粽子罢了。” 队伍里乾瘦老头吡牙笑开, “铸念司那群人虽说是京中高手,可在这鬼地方困久了,精气神连带著术法路子都被搅得浑沌,十成本事能使出三成便算造化。依我看,在老坟里折了也是该著。” 这番话倒引得好些江湖人点头。 为首的冷麵女子也是轻轻额首,不过她的目光马上就落到了队伍最后的坤道身上。 “道长,怎么看?” “我吗?”马背上的坤道刚才一直在神游天外,直到听到有人招呼自己,才是终於回了神,侧过毛茸茸的脑袋,张嘴打哈欠: 她眨了眨眼: “还没到那地界,我也难说究竟如何。” 冷麵女子眉微微一动: “我说道长,当时我们陪著你也对付你师兄,你现在就这么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不太好吧。” 狐狸闻言,脸上露出了个乾净似人的笑容: “这不是没和我师兄交上手吗。” 冷麵女子冷哼一声,並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 她不怎么喜欢这个坤道,听她声音不爽利,看她皮毛也不爽利。 虽然在来之前,她听说过这坤道的名声,也知道这坤道的道行是他们这一行人当中最高的,可对方修行的毕竟只是坑蒙拐骗,没有任何一路是正面对敌的,真碰上短兵相接,怕比不过实打实的刀剑功夫。 点星之下,是可以靠数量堆死的。 只不过她也清楚,这时候同这坤道发作尚且不好,倒不如等回去之后寻將军手下,告她一状。 眾人沿山径豌数里,终抵双峰夹峙处。 江湖眾人未寻多时,便在幽谷深处寻得坠落的断龙石。石壁之侧裂著新开的豁口,倒比青灰石碑更显突兀。 这石门边的岩壁怎会破损至此几名江湖客轮番端详著凿痕,难辨端倪。 冷麵女子俯身捻了把碎石: “铸念司那群人大抵就是顺著这边离开的。他们开不了断龙石,就把旁边的墙给砸了。” “倒是思路清奇。”刚才说话的老人凑到了这石壁旁边,他伸手摸了一下石头,脸色却是变了变。 “怎么了?” “硬,好硬啊!”老人嘀咕了一句:“纵使精通煮石术者,若未有內堂修为,只怕连石屑都刮不下来。” 又是嘀咕了一声:“妈的,这怎么像是生拿蛮力给个拆开的呢?” “毕竟是京城的大人物,应当还是能联繫到一些高手的。” 眾人不再多言,径直穿过缺口踏入洞中。 火折明灭间,洞壁壁画映出斑驳光影,脚步声渐次沉入幽深。 有些江湖客们確实看到了壁画,但对这些东西,他们却不甚在意。 又不是金银,又不是钱財,看这些壁画有什么用? 不过片刻光景,豁然见得半顷寒潭横亘眼前。 跳目远望,只瞧见眼前湖水盪著波纹,中间部分有著一棵古树以及一座棺材。 几个汉子凑近潭边张望,忽见鱼影摇曳,青鳞上生长著各类肢体,映著疹人幽光。 眾人雾时作呕倒退,更有甚者连唾沫, “这他娘游的是甚玩意儿?” “邪乎!真他娘活见鬼!!” 饶是走惯江湖的刀口客,见此情形也难免手心发汗。 一行人並不清楚水中是否有危险,刚才那个摸石头缝隙的老头则是在寻思片刻之后,顺著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艘小纸船。 但见他含气一吹,纸船迎风便涨,眨眼化作丈余木舶,落到了湖水当中。 老者面露得色,抬手欲唤眾人上船,岂料船身骤生裂纹,竟如春雪遇阳般寸寸消融。 “怎会!” 老头眼珠子瞪的滴溜圆,完全是没想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瞧起来这水是没法碰了。” 冷麵女人也是看出来了这水面的特殊,她思来想去,乾脆把手中朵往地面上一插,对著朵低声嘀咕: “百园,百园,路远迢迢何由达?” 她手中的就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一样,微微颤抖了两下。 藤蔓破土而出时溅起阵阵青雾,在河面虱结成豌蜓浮桥直贯孤岛。 周遭江湖客们颇为感慨,纷纷称讚冷麵女人厉害。 冷麵女子唇角掠过转瞬即逝的自得,仿佛这法门真是她的一样。 如此一行人才是顺著这整条的道路前进,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这岛屿的位置。 等他们到了岛屿上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全都落到了眼前的棺材上。 “就是这个了吧?” “咱们要把棺材搬回去吗?” “先打开盖子看看吧。”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老粽子吧。” “便是有又怎样?”刚才吃了一次的乾瘦老头冷哼一声:“咱们这么多高手难不成还怕一个粽子?” 此言引得一阵应和。 凭他们的名头,到哪儿不是横著走的主儿? 便是乾脆由两个力夫来到棺材旁边, 只见这两个力士左右一扶,按住棺材旁边,两人卯足了力气向上一推。 棺材盖子也隨著他们俩的动作缓缓发出了咯哎声音。 所有江湖客们都下意识的將目光投向了棺材当中。 所有人都在好奇这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而等盖子推开的那一刻,这群人也是看到,棺材里面出现了衣角。 果然真有死尸! 正如此寻思著,整个棺材也被直接推开。 所有人全都看向了棺材內。 只见里面有个不认识的男人· 睁开了眼睛。 嗯? 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怎么有个门 第194章 这怎么有个门 林江睁眼,目光紧锁周身围拢的江湖客群, 外面这一大圈人也是紧盯著林江。 这一瞬间,林江不由得心生了些许感慨。 总感觉眼前这一幕好像从什么地方见过。 此刻的林江用的並非是自己原本的样貌,而是让悵鬼套了一层皮在自己脸上,弄得是之前那个凶神恶煞般的莽夫,而这张本就凶狠的面庞现如今似乎也真的起到了相当卓越的作用,一时间竟是让眼前这几位江湖客没有分毫动静。 最终还是有个乾瘦老头忽然反应了过来,直接就是猛的一声叫唤: “粽子!” 伴隨尖喝,大把糯米如飞蝗掠空,劈头盖脸砸向棺。 林江都没躲,任凭糯米落到自己身上。 然后眼见著这一把糯米吧嗒吧嗒的掉到棺材和地面上。 几粒糯米弹跳著滚回老者鞋尖,映得老人枯黄脸庞青白交加: “怎么回事?为什么糯米没有效果?” “因为我是活人啊。” 林江直接就从棺材当中坐了起来,他满脸正经的看著眼前一眾江湖客,认认真真的解释道。 这些江湖客们则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眼神有点发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为何在棺材当中会突然钻出一个活人: 而此刻的林江也是坐直了自己的腰板,在棺材当中环视了一圈眼前几人: “诸位將军府所属?” 听闻林江这话,眼前却是无人回答。 唯独只有冷麵女子死死盯著林江的偽装面容,忽然瞳孔骤缩: “好像是这人!之前伤过糜音夫人!” 老姬体內暑被摄后性命无虞,折返后即刻將交手者的形貌特徵稟报將军府。 江湖间凭空冒出个形貌狞、术法诡异且能驭使暑然的高手,这等变故对將军府可不是什么好事。 府中的江湖门客多已探得风声,待那冷麵女子呼喝声起,半数江湖客不假思索便擎刀劈向林江。 另有些知晓糜音夫人名声,暗付那位半只脚踏入点星境的六重天高手既已败阵,己辈上前无异螳臂当车,当机立断抽身遁走。 林江自棺腾跃而出,双臂横抢间盪开兵刃。 当先数人钢刀劈中衣袍,虎口剧震竟致兵器脱手,余者或被铁臂扫飞,骨断筋折当即毙命;有些仗著横练功夫硬抗,却也口喷血雾气息奄奄。 远处观战的老头慌忙拋掷几具木偶,指节翻飞结印连喝三声“变!变!变!” 而被他掷出的木偶肉眼可见地膨胀扭曲,须间化作数具遍生灰毛的尸骸。 冷麵女子则是將在掌心,压著嗓子对瓣呢喃: “百园,百园,蛮人慾行凶,何以护周全———“ 林江暂时没有注意那正在说话的女人,他的目光落到了眼前这几个长毛的尸体上。 今天这几个身体面色铁青,肢体僵硬,看起来似如传说当中的殭尸一般。 林江瞧见这里也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阵惊奇。 之前有不少人都说自已是殭尸,今儿个林江算是见到货真价实的殭尸长什么样子了。 这看起来·—· 有点噁心啊。 林江却不打算用手去碰这几个东西,他思考了片刻隨后把刚才那老头摸过来的糯米给拿了起来。 掌中白粒不过盈握,引得远处老头鼻腔轻。 这具阴尸早经秘法淬链,寻常糯米休说破煞,便是触碰衣角都不能够。 湟论那点可怜分量。 然后他就清楚的看到林江做出了一个拋掷的动作。 林江对准了眼前这几个粽子,用力向外一扔。 气爆声轰然炸裂,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个粽子刚刚开口发出骇人的尖叫,身体上便里啪啦炸出一大片的血。 这一刻,老头子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幕一幕都变慢了。 他清楚的看到这些米粒撕破了自己操纵的殭尸,然后又顺著这些尸体的背后窜了出来。 数粒完整米粒划出破空之音直袭老者面门。 他瞳孔收缩却避无可避。 米粒犹如弹丸贯体,在老者背上炸开数朵血。 枯瘦身形跟跑数步轰然倒地, 奔逃中的江湖客目睹此景肝胆俱裂。 哪有这样的啊! 光靠拳脚功夫杀了也就杀了,顶多算是双方境界相差太多。 可隨便抓一把糯米扔出去,直接把几个殭尸打穿了,还把人给打死了! 这叫什么事情啊! 余下数人发足狂奔,想要趁著这个机会逃出山洞,然未及数丈却喉间陡然奇痒难耐。 竟是原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不要紧,便是止也止不住。 奔逃者渐次跪伏,痉挛的双手掐著喉管直至指节发白。 由涎沫至血块,最终呕出大团臟器碎块, 隨著胸腔肉眼可见地塌陷,十余人接连栽入血泊气绝身亡。 这是病。 非常严重的癆病,足以让人在片刻之间就死去的癆病。 然而冷麵女子在瞧见了这一幕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姜姑娘给自己的法门生效了! 虽有几个相识者也因此法门死去,但此刻若不如此,接下来死的便是自己。 比起用这些江湖草莽硬撼深不可测的诡异男人,倒不如她的动用点星的手段。 反正自己拿著,药病不侵,定是没事的! 而远处的林江此刻也確实停下了动作。 他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现在林江每次呼吸,都会感觉自己体內似乎额外积攒了一些息。 又瞧见远处躺了一大堆的江湖客,林江已经大概猜出来发生什么了。 他想了想,直接就朝著那冷麵女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女子眼底喜色未褪,眼见林江步步逼近却浑然无事,面容逐渐僵硬: “你为什么没事?这可是姜小姐的法门,你为什么没事?” 林江直接蹲到了这个冷麵女子面前。 “你这话我好像之前听別人说过。” 冷麵女子脸色都绿了。 姜小姐的手段竟然无效! 那这里还有谁能帮她? 女子面色青白转向坤道方向求救,却只见原先立著清冷道姑的位置,此刻蹲著只灰狐正歪头挠耳。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狐狸直接一歪脑袋,用奇怪的眼神侧头看向冷麵女人。 然后这狐狸也是咳嗽了起来,倒在地面上抽搐了两下。 吐血。 死了。 狐狸? 死狐狸? 冷麵女子忽然如触电般定在原地,混乱的思绪中似乎捕捉到某个模糊记忆碎片好像—— 刚才从那镇子跑回来的就是只狐狸,路上跟著的好像也是一只狐狸记忆的关键部分变得模糊了起来,冷麵女人总觉得刚才这一路上骑在马背之上的都是一只狐狸,而那坤道根本就没有跟上。 这?这! 她回过神来时,脸色已经再也绷不住那无表情的冷调了。 那坤道恐怕最开始就用了什么邪魔术法! 她骗了所有人! 她开始就没跟著他们一起进入这个山洞里! 她娘的!何其阴损! 林江也是很疑惑那边为什么有只狐狸,不过他看了一眼,观术之上並未显示那狐狸有任何人类无息,应当只是一只狐狸,便是蹲到了这冷麵女子面前: “你认识这个的主人?” 女人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她在哪?我有些事情想要找她聊聊。” 林江还记得齐王的委託,自然的顺口问问。 “我我—”冷麵女子低著头,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和林江说这话,可也就在这一刻,她手上呼的寒芒一显,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对准了林江的太阳穴就扎了过去。 她肯定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了,现如今也只能靠著这一手搏一下。 林江眼见这般,则是乾脆用脑袋对著对方匕首猛地撞了过去。 只听得咔蹦一声。 冷麵女人手里的匕首之后断开,她的手掌也直接崩开,鲜血四溢。 “何必呢,多说两句话还能多活一会。” 林江摇了摇头,直接伸出手把冷麵女子脖子按断了。 做完这事之后,林江把老虎袍子拿了出来,笑呵呵的开口: “好久没给细软了,这次也一併拿了吧。” “东家,你定是拿我当处理尸体的工具。好生令我伤心。”老虎袍子无奈嘆息,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处理地面上这些江湖客。 而林江则是一眼就瞧见了这冷麵女人手中多出来的。 他伸手给捡了起来。 对方用的就是这个散播的疾病吗? 林江把朵在手中晃了晃。 忽然,他面前似乎传来了些许奇妙波动感。 林江眨眨眼。 怎么感觉—好像隱隱约约瞧见了个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欸,这花真好吃 第195章 欸,这真好吃 林江手中握著这朵,他本来还在寻思著一会要不要把这玩意吃掉,不料轻微晃动间,他眼前竟是浮现朦朧图景。 眼眸微微生了光亮,林江便是隱约间看到一处被迷雾所笼罩著的园。 这景象仅在片刻之间一闪而过,等林江再低头看著自己手心时,便是只剩下了那朵娇柔的。 林江眉头微微一动。 难不成这朵还有什么独特妙用? 他索性凝神调息,將无息缓缓灌注瓣。 隨著他的无息涌入,林江觉得手中朵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垂头细看时,晶莹汁液正从蕊渗出,顺著腕骨淌入泥土,转瞬聚成寸许清潭。 林江俯身窥视,镜面般的水潭深处竟浮现层叠海,满园灵植生光。 他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愣。 林江记得很清楚,齐王曾提过齐国继承人有一座专属园,其间不仅种植著能医百病的灵药,更有顷刻夺人性命的致命毒。 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园了吧? 莫非这女子是姜小姐? 可看她的反应却完全不像。 林江思考片刻,又是看著眼前的园,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进入这园之后,自己大概率会被整个园敌对,但是一想到如果能吃掉这地面上的朵,他自己的道行定然还能得到一定提升。 林江就心动了! 非常的心动! 怎么办? 拿著这朵跑回去,找到梁画山然后一起进去吗? 不妥当。 往返至少要两个时辰。若死的並非姜小姐,这段空档应当足够对方察觉钥匙异动。 到时候就怕自己这钥匙无法动用了。 思绪在自己心头当中一晃而过,林江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进去看看! 就算真在园里面遇到了一大堆人埋伏自己,也可催动法门借棺重返此地。 心念既定,林江当即向水幕迈步而入。 那一刻,他便感觉自己身体周围传来了些许湿润之意。 周身雾时漫起清润水气,恍若坠入无形湖泊。待周身水意渐褪,他睁目便嗅得沁人香。 环视四周,林江清楚的发现自己正身处於一片圃当中。 这园处於个坡地上,整体向阳,却被雾气笼作孤岛,四周浓雾厚如墙壁,自地面向上涌起,宛若倒流的瀑布。 林江仰望穹顶,倒流向上的浓浊雾气直接將天穹都封闭,看不见外面,听不见周围风声。 只不过就算这大雾遮人眼,林江也仍是能看出来此地之美艷。 碗口大小的赤色重瓣明艷似火,金丝银蕊的纤瓣菊团簇生辉,这些异色植株违背时令规矩,却以荒诞又和谐的姿態盛放在同一方天地,明媚而又显眼。 与此同时,林江也是能清楚的感受到,每隨著自己呼吸一次,他体內都能够涌现出来些许的无流涌动。 林江也並不清楚自己嗅到鼻息当中的这股浓郁香气究竟是药物还是病症。 但毫无疑问,周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大补之品。 当即咧嘴一笑,探手向满地奇抓去。 他先是抓起了一朵瓣又厚又大的朵,这整体呈红色,闻起来味道清新,看起来就是汁水丰厚。 林江放到嘴里仔细品尝之后,却发现这玩意是辣的。 有点像是那种醃过的辣椒,还有点脆。 怎么说呢。 不难吃。 三口两口吞下,又拿起了一朵似如菊一样的朵。 將这东西放在口中品尝,林江舌头微微捲动,表情不由得变得有点奇怪。 感觉好像是· 烤肉? 每个菊瓣都像是一条细细的肉丝,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这院子里面的竟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口味? 著实神奇。 林江便开始抢开膀子,把周围所有的朵都逐一朝著自己口中放。 酸的咸的苦的辣的,有些朵搭配在一起,就像是混合在一起的佳肴一样,味道极佳,有几朵实在是难以下口,林江也是硬挺著將其吞了下去。 这些朵入口之后,也都尽数化作然息,流向了林江丹田当中。 內视宫殿里,柳芳月看著天空当中流淌下来的金色息,闭上眼晴享受,其他正在干活的小金人们则是原地雀跃。 那几个正在驾驶美艷少女的小金人一时间没能立刻感受到金雨,也是著了急,直接就从少女身体当中跳出来,这才来得及触碰金雨。 隨著奔流的息不断向上,林江刚刚突破的二重天道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开始缓缓逼近三重天。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林江再回过神来时,周围地面上只剩一片狼藉。 林江擦了一下嘴巴,他缓缓调息,感觉自己距离三重天还有一段距离。 他深深的嘆息了一声。 只可惜这园当中的朵数量有限,导致林江卡在了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 令人难受。 林江又在附近找了一下,就连土壤当中的几个草根都给拔出来吃了,隨后便是確確实实没什么东西了,才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的林江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自己都把这园啃成这样,这地界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之前杀的真是姜小姐? 可如若这般,为何园周围浓雾不散? 想了许久,终归还是想不明白,便是直接动用起自身法门,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园当中。 只留下背身的一片狼藉。 姜氏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 脊背总压著被褥褶皱,闭眼许久仍未见半分睡意。 日间姜氏去了趟將军府参议。这类会议惯常有两类內容:要么匯报近期完成的江湖悬赏,要么互通江湖消息。 依著惯例,这原本轮不到她参与,作为府中参將,她的级別远非寻常江湖客能及。 但是· 她眼前浮现出驴子头垂耳劝说的模样。 那傢伙总说她过於避人,长此以往怕要失语,竟硬拽著要她多开口。 姜氏素来寡言,纵有万般不愿,偏生说不出一句推拒。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大抵都会把邀请自己的人给杀掉,但是这驴子头不行啊! 一是因为对方也是將军府上的参將,二是因为这个驴子头太能打了,自己打不过他。 最终只得枯坐半日,待踏出厅堂时,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从唇齿间逸散。 世上怎会有集会这般煎熬之事? 非得聚眾絮叻些无谓言语? 各自清净度日当不好? 姜氏长长嘆息一声。 忽地忆起那年春日,她不过是在庭院伺弄草,忽有甲士跨门而入。 那人振声说著:“如今天下板荡,姑娘既怀不世法门,当以绝艺报效將军帐下,来日自可更上层楼!” 彼时那武將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字字皆是天地正气,如今她却连那人眉目都记不清了。 因为那个將领在滔滔不绝讲这些话的时候,姜氏已经因为害怕和对方说话而缩到地面上瑟瑟发抖了。 等到了最后,这將领问他要不要跟著自己一起隨將军征討天下时,姜氏也只是不住的点头。 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这將领说的有多好,而是因为姜氏用了半天药病术,却压根就对眼前这个將领没有任何影响。 她觉得如果自己不点头的话,眼前这个將领大概还会隔三差五就过来寻找自己。 实在是受不了,乾脆就答应了。 反正在加入將军帐下之后,將军这边最多需要她做的事情,也就是从她这里求几朵, 有些朵她不怎么喜欢,便是乾脆给出去了,有些朵她很喜欢,给的时候还不怎么捨得。 时日久了渐觉麻木,索性將园划出特定区域,钥匙隨意丟给討要之人。 只要不把她的朵弄坏,她其实都无所谓的。 今夜月暗星稀,姜氏迷迷糊糊间忽然心悸。 她拥衣而起,离开客栈,走到外面吹风。 今天天阴,好像要下雨了。 忽然想起前几日借出的园约莫到期,应当去看看。 於是姜氏便是从怀中掏出一朵小,轻轻摇晃了两下。 很快,她面前便出现了一处清澈的水潭,水潭中有著个硕大园。 踏步进入其中,姜氏目光看向不远处正被浓雾笼罩著的地界。 这股浓雾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把偌大的园分割出了一部分。 可不知为何,当她瞧向那边时,姜氏心中更是泛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她扬袖捲起疾风,碎雾贴著绣纹袖口散成细珠。 定晴往里面一看。 原本还正常的表情立刻就僵住了,眼晴也飞速睁大。 等到了最后,姜氏已经是无意识的张开了嘴巴,在她喉咙內发出了尖锐的喊叫: “我的!我的!谁把我的都糟蹋了!谁啊!” 褐土似被钢爪刨过,挣狞沟壑交错贯穿,七零八落的断根沾著泥浆,几瓣残混在泥中,篱边黄檀木瑟瑟颤动,抖落两片枯叶飘向她发间。 整片小院子已经被糟蹋成了破烂,无声的向姜氏发出哀豪。 姜氏这一瞬间只觉得脑海当中像是涌上了一股充盈的血,她胸口猛的一痛。眼前一黑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园里面每一朵都是满身病菌,正常情况下哪怕是敌人来到这里也会被朵的药病杀死,除一些道行极高的人,否则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在她园中安然无恙。 所以著究竟是谁干的? 强烈的衝击自心中冲向大脑,一大口鲜血顺著她的口中喷出,落到了地面之上。 她摇晃了两下,跟跪两步便仰面前趴。 脸直接正面扣在了泥土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提前布置 第196章 提前布置 林江缓缓睁眼,身体已经重返青泥洼的棺材处, 他先调匀无息,然后一口吃了那朵作为钥匙的小。 如此一来,对方也想通过这钥匙追查到自己。 但马上,林江便陷入了沉思。 这拨江湖客虽已解决,危机却未真正消弹。 將军府既派出一支人马,必有余力再遣数批。 林江確实可以不断杀下去,把將军府所有派来这里的人全都宰了,可他毕竟分身乏术,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这里。 守株待兔固然是个方法,却並不算是一个好方法,万一哪天自己在其他地方忙著重要的事情,这棺材旁边忽然来了敌人,那他是过来还是不过来? 如若是让青泥洼拖累了自己太多精力,反而本末倒置。 偏偏他还是个武夫,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便是思考片刻,对看內视宫殿呼叫柳芳月。 “东——东家” “你说话怎么断断续续的。” “刚才在宫殿中生的寂寞,便是掛在绳子上缓了缓情绪———“” 林江嘴角微微抽动,最终还是嘆息一声,把自己遭遇的问题问了柳芳月。 听闻此言的柳芳月沉默了片刻: “东家所忧甚是。现下倒有个权宜之策,小女子可在此布下离迷阵,俗世称鬼打墙。 寻常江湖客至此,断难窥见端倪。” “確实是个方法。” “但是——”柳芳月说到这里,语气是微微有点低沉:“小女子虽列六重天,將军磨下却多藏龙臥虎之辈。若其执意遣高人勘破此阵,恐难撑持长久。” 林江闻言沉吟。 这的確棘手。 將军派人前来本在意料之中,其摩下参將皆依地图红点所造,知晓棺之事亦不足为奇。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林江並不清楚將军对这个棺材究竟有著多大的执念,会派遣多少兵力来这里。 而且除了將军之外,林江还不得不考虑一下另一个人, 园的主人,姜小姐。 自己把园啃成了那样,他可绝不认为对方会善罢甘休。 那女人手握百园,应当是有一定本领的,如若是她亲自过来的话,柳芳月布置的阵法也未必扛得住。 唉,主要还是没办法一直在这里守著,分身乏术。 “或者”柳芳月话语忽然转了一下:“小女子还有个方法。” 林江静待下文。 “东家可是还记得驾驭之术?” 林江茫然的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柳芳月说的是哪种方术。 “便是您五感被封时,操控躯壳所用的法门。 “哦哦。”林江想起来了:“这方术怎么了?” “东家可借悵鬼凝具化身镇守此地。妾身再以迷踪阵混淆视听,待將军府人马到来时,您隔空操纵化身伴攻,辅以煮石之术震塌入口,如此一来,这里便成了不可进入的死路,將军的哪怕是想再过来,寻人开山,也要上经久时间。” 林江闻言,不由奇道: “確实可以试试,但是我肯定是要离开这里,我的然息怎么可能传那么远———” 话说到这里,林江却突然顿了顿。 他下意识的侧头看向了旁边棺材。 既能借棺木碎片传予铁皮子,自然也能通过此棺投射化身。 这么一想,这法子说不定还真可以。 只不过林江又想了想,觉得这法子有点繁琐,很容易出现问题。 譬如如果山洞过於结实没垮塌怎么办,警如如若接下来有高手来了,计划没办法顺利进行又该怎么办? 以及林江可是还记得,自己动用那法门时,操纵的躯体完全可以说得上是眼歪嘴斜。 就这玩意能镇守於此吗? 思付再三仍未有更好方法,林江索性頜首应承。 与其思考“该怎么办”,倒不如先布置下来,日后若是有更好的方法,便再重新加码,如此才是良道。 “劳烦您寻些石块,按我所指方位摆放。” 依柳芳月的布置,林江很快便將洞外垒起层层石块,又照指示挪移了数块巨岩。 如若是別人做这事情,估计得上很长时间,但林江力气太大,便是没费什么时间就弄完了这一切。 反覆核验无误后,柳芳月让林江立於阵眼,先吹吐暑象徵离火,再呵出寒喻指坎水。 极热极寒相交,阵法中央修然腾起浓雾,自半空倾泻而下,顷刻漫覆山谷。 月华星辉尽皆阻绝,唯余茫茫雾障宛如天堑,目力难穿。 此刻这地界当真如同一片梦中之境,確实常人確实难窥其中玄妙。 林江目光远眺,甚至都能看到这大雾边缘,出现了些许奇妙流光,仔细瞧过去,竟是在那其中看见了些许人影。 那些轮廓模糊虚浮,似非生人。 “柳芳月,这是怎么回事?” 柳芳月借著林江的眼晴看了好久,大半天之后才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啊?这不是你布置的法门吗?” “按我最初预想,这法门应当是坤地术,借林间树木地间山石外,加上东家的坎离二位,走山水地脉。”柳芳月说著他半懂不懂的术语:“但我学的终归是阴五行,和东家这满身的阳劲有所相悖。” “所以说?” “所以说我並不清楚这术法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柳芳月道:“不过迷魂阵底子仍在,总归是惑人心智的路数。” 林江挠了挠头。 他寻思了半天,决定之后得好好补习一下奇门遁法。 连自己使的招式都说不清门道,实在说不过去。 “东家,之前可是还有什么余下的石料?” “有。” 林江看了一下刚才布置阵法时候剩下的石头,柳芳月便是顺著道: “烦劳东家把这些石头摆成人形。” 林江大概知道柳芳月干什么了,便是直接把剩下这些石头好好的摆了一下,弄出来的一个人形的轮廓。 柳芳月一眼被林江摆出来形態诡异的石头人,沉默了许久。 “怎么了?” “只是感慨,便是东家这般人物,亦有手拙之时。” 林江听到这里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人非全能,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呢。” “您真不是神仙?” “我真不是神仙。”林江原地跳了跳:“你看,我都不会飞。” 柳芳月不由得想到了林江学的踏云霞。 林江这般精进下去,待他日后施展踏云霞诀,怕是要举霞凌空,真如仙人登霄。 柳芳月收了杂念,打消了继续调侃的念头。 “东家去附近寻些菌类来吧。” 深山林莽间菌菇丰茂,林江略作搜寻便寻获一朵肥厚饱满的山菌。 把蘑菇放在了这石头上,柳芳月便是动用自己的法门。 只见林江的额头处直接向外散出了一道淡淡的微光,这道光芒也直接落入了眼前的石头人当中。 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岩隙间疯长,衍生出肉质纹理。 眨眼之间就像是人类肌肉一般,把整个石头人给包裹住了。 只不过就目前情形来看,蘑菇状石人活似剥皮怪物,血肉淋漓的模样甚是骇人。 “接下来请袍子姑娘放出鬼覆盖石像,东家再对石人施驾驭术便可。” 虎纹袍当即张口吐出惯用悵鬼,覆盖其上后,石胎果然有了七八分人样。 最后一步就轮到林江了,林江迟疑了一会,还是伸手摸到了眼前这个石头人上。 按照之前熟悉的然息调用,林江让自己的息注入眼前石雕当中。 片刻之后,这僵硬的石头人竟真从地面上缓缓爬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站在林江面前。 林江看著石头人,眨了眨眼。 他大臂一挥,尝试让石头人朝著前面迈一步。 石头人直接一个原地后空翻,啪嘰一声摔倒在了地面上。 林江表情不由得变得有点尷尬。 操纵自己的身体时,林江好列能细微控制一下动作,但操纵这玩意的时候,他却是连手指头都难以把控。 不过好列是做得出来。 眼见著在这里耽误的时间有点长,而且他也得试一试,离远了之后能不能再控制这石头人,林江便也是没在这里多留。 脚下生云,步伐增速,林江直接便是向著这一片笼罩的云雾外冲了去,片刻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必要寻了那人! 第197章 必要寻了那人! 江浸月揉著惺忪睡眼支起身来。 环视四周陈旧的木柵栏,她才惊觉自己竟躺在马既草堆里。 在原地愣了一会,江浸月忽然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粘著几根草的面孔在这一刻也浮现出来了浓浓的尷尬。 江浸月的修行动法本与酒道相连,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腰间一直別著个酒葫芦,衣服上都缝绣了一个酒字。 只是素日克制的性子使然,醉態毕露的时候实在不多。 上一次喝醉,还是在山洞当中,为了避免自己被飢饿感吞噬,江浸月才把自已酒葫芦里面的酒水全都喝完。 至於这一次· 可能是情绪到了吧。 她这般自我宽慰著,偏又忆起昨夜与玄等人在街巷击岳高歌的狂態,立即抬手掩面。 就算是情绪再怎么到位,也不能这样啊。 江浸月只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这个镇子了。 她真的没有办法想像,如果自己以后哪天要出什么公差,结果来到了这个镇子里面,路过了一个小孩,和她讲: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那个大半夜在街道上唱歌的癲子啊?” 江浸月觉得自己要是听到这个的话,大概率会直接疯掉。 她平復了一会儿自己的心情,侧头一看,发现玄在那儿对著墙角面壁思过,林江却是不见了踪影,心头便是滋生了些许好奇。 林江去哪了? 正思间,忽见街角转出一道人影。 林江拎著早点慢悠悠往马既走,油纸包在晨光里冒著热气。 “醒了啊。” 林江看到江浸月之后,不由得笑了,隨后便把自己买来的餐点递给了眼前的姑娘。 后者在瞧见了林江之后,不由得心中生了奇: “怎么醒了也不叫我们啊?” “我看你们睡得香,便是寻思著过一会儿再叫你们,就提前出去买了个早餐。” 江浸月接过来食物,发现是薄皮的包子,吃下一口之后,味道確实不错。 里面是菜馅的,昨晚喝的酒太多,肉馅江浸月確实有点吃不进去。 江浸月看了眼林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林江衣袖上好像都裹著风。 就像是刚才急匆匆去了什么地方一样。 “你刚才是去买早餐了?” “是。” 江浸月心头虽然有点疑惑,但却还是点了点头,相信了林江的说辞。 很快两人就吃完早餐,林江也是拍了拍在旁边呼呼大睡的玄。 玄打著哈欠翻身,脸上还印著草蓆纹路,残梦未醒的模样。 他也是在原地愣了一会,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那张显沧桑的脸上也是浮现出来的些许的尷尬, “回京城之后,我带你去寻那几位点星问问。”林江递给了玄一个包子。 玄接过,品了一口,只觉得味道不错。 吃完早餐,几人也直接回到了衙门当中,刚一进衙门大门,此地主簿便是匆匆迎了过来。 昨天三人大半夜在街上狂奔的事情已经传入了主簿耳朵的当中,但眼前这三位都是京城当中来的贵人,身份地位上哪里是主簿能比得了的? 便是只能压低声音,用央求一般的语气对眼前三人道: “您三位下次若是想喝酒,您直接和我们说,我们给您准备,好吗?” 三人皆是面露尷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办法,只能能连连保证,表示自己之后绝对不会犯这件事情。 住在房间当中的其他人也都走了出来,他们也是听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此刻的表情也都大多变得有点微妙。 只不过他们仁个很默契的沉默不语,皆是把这些事情压到了肚子里,什么都没多说。 镇子当中已经没了別的事情需办,几人便是上了马,又提出来了柳书文,一路朝著回京城的方向去。 姜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她撑著发软的身子站起,初升的日光灼得瞳孔生疼。 茫然的环顾四周,姜氏脑海当中还儘是自己园被砸成破烂的场景。 昏眩感残留在太阳穴搏动,她试图说服自己方才所见皆是噩梦幻影。 可当晨曦越过塌的藤架,照亮泥堆里零落的雕栏柱,所有自我欺瞒都隨斑驳光影剥落。 她觉得自己脑海当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怦然喻鸣,轰然崩塌。 用手抓起地面上的土壤,看著眼前支离破碎的一切,姜氏嘴巴当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她的眼眸当中正流淌出行行泪水,等到了最后,甚至染上了一抹鲜红的顏色! “谁干的—谁干的—— 愤怒和哀伤的情绪直接涌上了姜氏的心头,而当这些情绪堆砌到了一种极致时,姜氏那是莫名其妙的感受不到任何心情的波动。 缓缓起了身,姜氏当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毅然决然。 不管是谁,她都必须要把这个人找到! 將他碎尸万段! 她顺著园的小径,很快就来到了边缘。 当她脚步踏出这园的一瞬间,原本阳光明媚的向阳坡道一瞬间变成了阴雨连绵的荒野土坡。 似乎是动用了某些能够挪移位置的范围的法门。 整个荒野上有个茶馆,其中热热闹闹,有不少人都在避雨, 此地为荒野荒旅店,本是最容易变成黑店的地方,然而此处却是正常的好酒好菜供著,全无半点黑店的味道。 只因这旅店的背后便是將军府,將军府有钱,又有人脉,自然是不必將自己旗下开的旅店弄成什么黑店,无论是路过的行脚商,还是江湖当中的江湖客,只要来到此处,能够掏的出来合適的价钱,便是能够在这里安神休息,吃喝养脚。 姜氏冷著脸走入了旅店当中,周遭的江湖客们看到他之后皆是好奇的朝著旁边避开,疑惑於对方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是將军的门客,自然认识这位姜姑娘。 只是以往瞧见时,这位姜姑娘总是满脸胆怯的模样,好像都不敢大声说话。 哪里像是今天这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姜氏完全没理周围这些江湖客们,他径直走到了一张长桌前,而在那长桌的旁边,驴子头正在那边喝茶。 这人喝茶方式也是奇,只见他端起茶杯,又是都是扶正了自己的驴子头套, 將茶杯顺著驴子的那一张粗粗垮垮的嘴中塞进去,好像是在往里倒水。 等能把茶杯放下时,他垮塌下来的驴子嘴巴当中也向外散发出滚滚白烟。 也不知道这茶水是送到了他的口中,还是倒到了他的头上。 “姜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 驴子头也是看见了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的姜氏,他声音却仍是如同之前一般风轻云淡,似乎不带半点情绪波动。 “我我之前把园借出去了!” 姜氏本来想大声的喊些话,可这些话语到了嘴里滚了一圈,却又实在是喊不出什么气势,声音也不由得稍微有点低: “我想知道借走我园钥匙的那个女人去了什么地方。” “这事我可以帮你查一查。”驴子头道:“將军府內应该是有记载的,从这里送信过去往返约莫七八日左右,到时候就能给你消息。” “能不能更快一点?” “嗯?”驴子头此刻似乎也才终於看出来姜氏状態不太对,那园当中的泥巴还粘在姜氏的下巴上,显得她现在有点狼狈。 “若是用传讯书的话,倒是能快些知道消息。”驴子头奇道:“只是你园究竟出了什么事?竟如此慌张?” “我的—·被人糟蹋了!” 听闻至此,驴子头半响没有说话。 “那我这便联繫將军府,帮你查查情况。” 姜氏听到这话,好像才终於缓了,坐在驴子头旁边,又觉得委屈,开始伸手擦自己眼角。 又不小心把泥土揉到了眼睛里面,便是越弄越疼,到最后已经牙咧嘴,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驴子头倒是也没安慰姜氏。 他心思尽数放在了姜氏刚才的话语上。 按照姜氏的说法,有人进入了她的园里面,然后把她的园给糟蹋了。 可姜氏园当中有著许多病药之,別说是一般修士,就算是点星的高手想要破坏园,都很容易被里面的病菌缠上。 就连当时的老王爷,都被这园坑过,更別提別人了。 也正因为如此,姜氏还没有在园当中布置什么防护手段,因为这园本身就是一个最有效的防护手段。 就这样一个地方,被人掀了? 能是谁干的呢? 驴头压下心中思量,从怀中拿出来了那本书册,翻开之后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往上面写字,便是发出了“嗯?”的一声。 姜氏侧头看向驴子头。 “六扇门那群人带著柳书文回京城了。”驴子头道。 “和我有什么关係。”姜氏先是小声嘀咕了一下,又是忽然问:“会不会是他们干的?会不会是他们坏了我的园?” “应该不会,他们现在还在押运柳书文,哪有时间做这些。”驴子头否决了这一点。 “那这就和我確確实实没什么关係了。” “確实没什么关係,但是很有趣。” “有趣?”姜氏还沉浸在自己园被破坏的情绪当中,便是没办法理解驴子头的话。 “是啊。”头套下面的声音里夹著些许笑意:“京城当中终归还是有些人不希望柳书文回京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进京之前 第198章 进京之前 返京的行程耗费了三日光景。 旅途平静无波,眾人且行且驻,饮食如常。 若非后方押解的柳书文时刻提醒眾人职责在身,这行程倒与寻常踏青无异。 而每天晚上,林江都会在临睡之前抽出一段时间,直接透过棺材传递息, 尝试控制那石头人。 先前柳芳月的方术布置颇有讲究,特意为石人启用了眼、口、鼻三识,使林江得以通过石人感知外界,免却林江受困再石头躯体之中。 而也和林江之前预料的一样,自己確实能够藉助棺材几乎无损的传递烈息。 这种体验著实奇妙,每夜都仿佛在操控一个极难驾驭的游戏角色,完成种种高难度动作。 首日操控时,林江只觉头皮发麻。石头人虽能活动,却如虾蚓般贴地蠕动。 尝试片刻便意兴索然。 次日他打起精神钻研,耗费半宿终令石人迈开双腿。只是双腿虽能行走,腰身却诡异地后折,上半身如悬空铁管般僵直晃动。 待到第三夜,石人腰板总算挺直,实属不易。 照此进度,林江不知何时能让其行动如常,却意外从操控中品出几分快感。 宛如通关某些极难游戏,甚至逐渐上癮, 第三天白天,林江沉浸在操纵石头人的乐趣当中,行路都有点心不在焉。 眾人行至路边茶肆歇脚,他仍是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朱公子这是怎么了?” 韩忘之窥他良久,忍不住压低嗓音,闻讯周围人。 李方见徒弟又这般多事,扬手就朝其后脑拍去: “你怎么话这么多?” 韩忘之捂著脑袋欲哭无泪。 李方轻嘆一声,拎过韩忘之低声道: “修成大道者多能窥探天道玄机,所得感悟非凡夫可解,行事自然异於常人。” “原来是这样吗!” 韩忘之大惊失色。 “自是如此。” 韩忘之明显思考了起来:“日后是否也要——” 李方到这里,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你这混小子,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啊!人家强大,窥见了你我不可理解之物,因而才变得如此,不是因为疯疯癲癲,才变得强大。” “哦。” 李方嘆息一声。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出来走一趟对自己家这小子到底是好还是坏。 正谈著话,店內小二端上了几杯茶,笑呵呵的给了桌上几人。 隨后这店小二压低声音,指了一下门外: “几位爷,您是官家人啊?” 柳书文木然蜷坐车辕,腕间著镐链,足踝缠著铁索。车架四周贴满黄符, 在风中颤动。 看起来又像是押运囚犯,又像是押送邪票。 李方回了神,扫了一眼这店小二: “正是。” 此刻眾人所处的茶棚不过是草莽道旁野店,最易藏污纳垢。这类野铺惯会虚抬价自强卖酒食,做些黑店勾当,却偏生养出些比正经店家更毒的眼力。 李方行走江湖,这些自是听过些黑店的规矩。 便是“蛮人不劫,富贵不劫,官家不劫”。 拿著兵刃武器,一看上去就是练家子的人,如果打劫的话,很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给自己来一套大的:瞧著富贵有钱的又敢独行的看似是肥差,但实际上往往都是有两把刷子。 至於官家的人· 一般黑店別说是打劫了,便是连碰都不敢碰官家人。 押解囚犯的官差队伍声势煊赫,索性明著亮明身份,倒是省了暗处鼠辈的题航。 “这位爷犯的事不小罢?”店小二仍坤颈打量著板车,李方要时沉了脸: “不该打听的事情就別瞎打听!” 对方立时赔著笑退开两步,灰溜溜转向別桌。 此刻,林江回过神,下意识望向店小二的方向,视线最终落在他头顶。 林江眨了眨眼睛,忽然起了身,径直就照著这小二方向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拍了拍小二的肩膀。 “这位爷?” 店小二回头,有些发愣的看著林江: “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林江紧盯著店小二的头顶“你认识板车上这个人?” 店小二头顶那抹鲜红的敌意,正锐利地指向茶铺外,直指柳书文。 小二听到了林江的话之后,脸上仍然是保持著疑惑的表情: “爷?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 林江话才刚说出口,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异动。 一支利箭自茶铺远方的山林中射出,直取马车上的柳书文! 林江骤然反应了过来,他立刻鬆开店小二,直接就奔著飞箭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然而路过疾飞的箭时,他却未加阻拦,与那箭擦肩而过,径直衝入山林。 就在箭头落下之际,柳书文周围的符篆骤亮,只一剎那,奔腾的火焰便吞噬了箭矢,將其燃为灰烬。 玄早已布下防护,防的就是这突袭。 店內眾人也反应过来。江浸月紧追林江而去。 李方与方脸女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店小二。 店內顿时大乱!几名村汉和江湖客嚇懵当场。 混乱中,又有三人突然窜出,提钢刀直奔柳书文。 远处,江浸月未及深入林间,便被几个身披兽皮的蛮汉拦下。 江浸月甚至还看到森林当中有一个倒地的蛮汉,身上血肉模糊,看上去好像是不是什么东西撞了。 应该是刚才林江往里冲的时候,这个蛮汉想要拦,结果林江直接就给他撞死了。 江浸月略一权衡,停步原地,伸了个懒腰,筋骨脆响。 “这一路上倒是没怎么动手,和你们玩玩。” 茶铺內,玄斜持刀凶徒,尚未动作,空中却爆出一声兴奋的“啊哈”! 只见一小不点自桌面飞掠而出,一脚正中领头凶汉的侧脸。 那凶汉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被端得倒飞出去,在空中打旋,最终脸朝下砸落地面。 他挣扎了半天,才抬起头,嘴中的一口牙已经被打掉了。 这才看清,眼前竟是个巴掌大的小山参! 小山参擼胳膊挽袖子,兴高采烈: “山贼!山贼!总算又碰到山贼了!又能行侠仗义了!” 玄隨手甩出一张符篆,贴上另一名扑来的凶汉。 后者如石雕般僵住,动弹不得。 眼见同伙尽数倒下,仅存的凶汉登时手忙脚乱。不待他反应,韩忘之一步踏前,双拳猛击其胸口。 最后一人也是招架不及,直接就翻倒在了地面上。 连吐了好几口的血。 小山参见自己没能抢先出手,气愤地脚,小脸气得鼓了起来。 “这可不一定是山匪。”玄眼前这群人看了一眼。 那还气鼓鼓的小山参回了神: “既然不是山匪,又为何要袭击咱们?” “应当是有人不愿意让柳书文回京城吧。 玄看了眼柳书文。 后者仍然是呆滯的坐在板车上,呆滯的凝视著远方。 林江朝箭矢来处飞速奔去。 破风声掠过耳畔,眼前树叶被片片拨开。 脚下流云涌现,已是在林木间飞快穿行。 前次踏云霞奔袭一夜,这法门林江已掌握得远超先前,运用起来更为纯熟, 恍如飘飞,无半点滯碍。 不过他刚才感觉自己面前好像是出来了什么东西,但是刚起步冲的太快,没有看清楚,想来应该不太重要。 正疾行间,忽见远处一人手持夸张大弓,向远方奔逃。 他直接加速,眨眼便至其面前。 定晴一看,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人。 便是直接一伸手,朝著这男人抓了过去。 这中年男人在瞧见林江探过来的手掌时,直接从腰间拔出刀来,想要和林江对峙。 林江却不予其隙,径直抓住刀刃,微一发力。 中年人的长刀当即崩断。 狼狐向后倒退两步,男人愣愣的看著手里长刀,又是抬头看了一眼林江: “好手,这可是把要细软的宝贝。” 他说这话时,音调明显有些奇怪,似是不太会说大兴官话。 “我身上有很多要细软的宝贝。”林江笑道:“怎的?毫要我赔你?” 男人没应声,直接摸向腰间,硬是抽出一把式样奇特的弯镰。 亏身弯曲,不似割麦,倒像割首之物。 他直接把这弯亏用力幸一甩,整把亏像是丞迴旋鏢一样,直接就朝著林江的脖子方幸砍了过去。 他猛力一甩,那弯镰如迴旋鏢般,直取林江脖颈。 林江瞧见,只觉手法有趣,便迎面而上。 亏刃直接扣到了林江的脖子上,林江也是像转呼啦圈一样,晃动了两圈自己脖子。 伴隨著亏刃在林江的脖子上晃了两圈,眼前这男人的脸色明显有些绷不住。 完全像是大白天活见了鬼一样。 林江在脖子上业甩了两圈之后,便是嘿嘿一笑,直接用颈部一使力气將这把飞亏业照著男人的方幸给甩了回去。 经过林江脖子加速的亏刃反倒要比这男人拋出的更快了笛分,这玩意儿也要比头斧更好命中,男人根本来不及朝著旁边躲闪,便是感觉自己左手手腕一凉。 低头再看,左小臂已脱落在地,鲜血正从断口汨泊涌出。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愈发僵硬。 好邪么的功夫! 第一百九十八章 碾过去 第199章 碾过去 疼痛感顺著伤口直衝脑海,男人下意识捂住胳膊,却无法阻止鲜血奔流。 思绪已然纷乱。 方才交手便知对方不一般,未曾想仅一个照面,就被打成这般模样! 最重要是这人他妈功夫好诡异啊! 他自翊江湖见惯高手。刀光剑影、符篆咒法、控户驭鬼的。有这般本事的, 確是头一遭见。 不行,不是对手。 得儘快离开! 男人脚下微一发力,身形雾时晃出虚影,四周林间忽起无名之风,欲將其托离。 足尖轻点,整个人竟如乘风,踏著片飘落的树叶,直向远处树冠掠去。 林江见此轻功,心中亦是不由惊嘆。 这一手轻功確实俊俏。 不过,对方毕竟带伤,且这看似飘逸的腾挪,不过能凌空片刻。对常人来说,或难近身,但对林江· 他脚下猛一踏,云气再度漫涌足间,身形隨之拔地而起。 只听下方破空声响,男人低头看去,眼中满是惊。 尚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感觉自己足跟处传来一股骇然大力。 腿根剧痛,竟被硬生生从半空扯落, 直接啪嘰一下扑倒在了地面上,大半天都爬不起来。 在泥坑里挣动了几下,男人才低头看向自己腿根。 整条小腿几乎烂透,血肉与白骨裸露。別说逃跑,动弹都已不能。 “你还不能走,我得知道谁派你来的。” 林江蹲在男人面前,一伸手,直接把地面上断掉了的胳膊捡了起来,对准了眼前这男人断臂上便是一接,然后又朝著那里吹了一口生。 等林江再鬆开手时,这男人的胳膊竟然已经长上了! 男人低垂下眼睛,不可思议的看著胳膊一接反了,小臂整个拧转过来。 倒是林江此刻正非常满意的低头瞧著自己杰作。 自打之前,他就想要时间试一下自己这生究竟有什么效果。 毕竟寒暑二无经过实战之后,已是展现出来了颇为强大的效果,而作为林江第一个掌握的生烈,其能效应该也不会太差。 如今一试,当真如此。 不过哪怕心中有所猜想,在看到实际效果之后,林江也仍是觉得奇特。 他之前学医,自然知道断肢连接需要把所有经络血管整齐对上,生安硬扣哪里能行? 可刚才他真就是隨手一接罢了。 日后这般手段,应当能有別的用处。 在瞧见这手段之后,男人才终於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点星?你是点星?” “没,二重天。”林江想了想,又是非常认真的道:“半步三重天!” 男人:“..— 大兴无半步之说,几重天便是几重天,大成小成皆虚言。 况且,谁家二重天这般?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过来的,我就帮你重新把胳膊给正回来。” 林江伸手戳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胳膊,道。 男人闻言,陷入长久的沉默。 待林江以为他要开口告知自己真相时,男人脸上忽现释然笑意: “士为知己者死,我断无出卖大人之理!” 话音未落,他猛一咬齿。 项刻间,头顶白烟升腾,他原地抽搐两下,倒地不起。 林江见此皱眉,蹲身探了探男人鼻息。 实死了,透透的。 这么果决? 林江从自己怀中掏出了虎皮袍子: “帮我把他炼化成依鬼。” “东家,我前些时间吃的那些江湖人还没消化完呢。” 老虎袍子有点无奈。 炼化鬼不可能一而就,前两天吃的那些江湖客们有些道行本领还算比较高,老虎袍子如若是想把其中的本事尽数提炼出来,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先吃著,先吃著。” 林江嘿嘿笑著道。 老虎袍子也只能无奈嘆息,隨后盖在了这尸体上。 片刻之后,袍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这人·刚才好像直接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给烧了,我没尝到他的魂魄。” 听闻至此,林江不由得心中生了奇。 真是养出来的死士啊。 自毁得如此彻底。 谁许了什么,值得这般? 林江不太理解这些死士的想法。 眼见再无其他敌人,林江转身离开,径直朝茶肆方向走去。 回到茶肆时,方脸女子正用几根银针,挨个插入眼前诸人脸面。 包括店小二在內,所有被扎过银针的人都神色呆滯,嘴角流涎。 眼见著林江回来,江浸月也是凑了回来“抓到那人了吗?” “死透彻了。他是个死士,直接把自己灵魂烧尽了。”说完这话,林江也是把这男人的武器扔了出来:“他带著的武器倒是挺独特的。” 江浸月侧头看了一眼,眼眉也是微微挑动了一下: “这人拿的东西倒是挺杂。” 她走到长弓面前,用脚踢了一下: “这张是北方草原的射马弓,磅数极重,拉满后能在数十丈外一箭射杀马匹。这把刀却是南方蛊人常用之物,本是採药刀,被他们琢磨出了其他凶悍用法。” “这人还是学了一南一北两套手段。” 显然,已无法从武功路数追溯其来歷。 林江目光转向方脸女子那边:“这是在干什么?” “刑讯的一种手段,能逼问犯人。” “问出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这里一共两波人,一波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唤一点红,结构鬆散, 认红不认人,只知拿钱办事,不知主使者。另一伙是本地匪徒,称前些时候有人付他们一笔钱,要他们在此截杀,同样没见著主使真容。” 林江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干这事的人还挺谨慎,竟然还分成好几波人。” “公子有所不知,”江浸月摇摇头,“恐怕想杀柳书文的真不止一个人。” 林江脸上露出疑惑。 “京城官员多少都有私交,像柳书文这样的大员牵扯更多。他活著时阿奉承的人越多,就越有人想他悄无声息地死掉。” 江浸月给林江解释了起来: “这次处理柳书文,並非全权刑部主办。毕竟他之前官位极高,若没有靠山,大理寺也动不了这位曾经的尚书。” “你说的这位靠山是?” “宫中下的旨,我自不知根源。”江浸月摇了摇头:“可能办此事的人太多了。也许是三皇子借题发挥对付大哥,也可能是国师想整治朝局,甚至大皇子想藉机敲打手下。 “总而言之,借著旨意,大理寺才能动刀。” 林江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来杀柳书文。 上面一句话,下面便是人心惶惶。但凡与柳书文有瓜葛的官员,只要问心有愧,皆可能设法动手。 而捉拿柳书文至遣送回京这段路,就是最好的下手地点。 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踪跡,想找到他们太容易了。 林江也是不由得感慨。 柳书文当时在京城何等风光,如今却连路边一条狗都想端他一脚。 林江甚至觉得,当初那个送柳书文出来的人,恐怕也不是想救他,而是另有打算。 “京城人算计真多。” “算计多但不代表聪明。”江浸月冷哼:“杀柳书文这事,八成有人牵头, 京城才有人响应,哪有那么多厉害的算计。” “我確实感觉挺厉害的。”林江由衷道:“別处很少见这么处心积虑算计人的。” 江浸月也不知这算不算夸奖。 等套完信息之后,方脸女人再把钢针拔出来,这些人也都瘫软在了地面上, 口水不断往下流,显然是没了自理能力几人无意杀这些白痴。 江浸月聚拢眾人道: “接下来回京这一路上恐怕只会麻烦不断,接下来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避开大路,走小路回京城,这样能够省去许多麻烦。但会拖长一些时间。其二..” 江浸月把目光投在了林江和玄身上: “硬打回去。” “他们真的会一波一波来吗?”韩忘之有点想不明白了:“公子和道长都是顶尖高手,寻常江湖上这些內外堂的刺客就算来多少都没用吧,京城那些人又不可能僱佣点星来拦路。” “会的,至少这一次会的。”这次是李方给自己徒弟解释了:“你来之前知道咱们队伍当中会有朱公子和玄道长隨行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啊?”韩忘之不断的拨弄脑袋。 “既然隨行队伍当中的你都不知道,那这群江湖上的摘红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更何况他们其实是要杀死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柳书文,又不是咱们。” 韩忘之想了想,发现好像確实是这个道理。 朱公子虽然本领高强,但是在江湖上却並没有什么名声。 別说是在江湖廝混的刺客了,哪怕是在京中,也有不少官人不知道有这么一位高人。 “公子,你怎么说?”玄没有表態,而是侧头看向了林江。 林江想了想。 他其实確实不怎么想惹一身麻烦。 一路上总是遭人袭击,到最后还大抵找不到幕后真凶,光是想想便令人不悦“既已经被这群贼人盯上了,恐怕绕路而行也避不开多少吧。” “应当是。这群人自有眼线手段,硬避开恐怕要拖很长时间。” “那便不绕。”林江缓缓开口: “我不喜城中官员这股子行径。他们既肯银子人力雇贼,咱们便乾脆直接走大路,碾过去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怎么这么厉害? 第200章 怎么这么厉害? 今日天灰濛,风大,又是下了些雨,路边山庙內,一伙人避雨。 其中有江湖客、披粗麻的附近农户,还有一小队商人。 人群吵,挤在不大的庙中。 几个江湖客是一伙的,皆络腮鬍糙汉,有些本事,自称南山四侠。 他们曾经歷踏云霞事变,后又江湖游歷多时。听闻北境王爷招募能人异士, 想去谋份营生。 虽说有不少城镇里面的说书先生应该是会说什么大侠行走四方的美事,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需要吃喝的侠客? 多数人终归要谋生路。 其实他们四个之前也去应聘过將军那边的门客,只不过因为本事不到家,被將军府拒之门外,又是在江湖上游歷了一番,才是敢去拜访大王爷。 “说来也不晓得那日瞧见的那位公子怎么样了。”正避著雨,四侠当中的老大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念叻了一句。 “谁?” “就是之前咱们在踏云霞看到那个。” “咱们在踏云霞看到过很多人,能称得上公子的,我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別和我逗闷子。”老大脸色明显黑了:“在酒馆里面不是有个公子和风鰲山的人打起来了吗?我说的就是他。” “哦,想起来了。他惹上风鰲山,大抵撑不久』 “想来是。” 三人的话语引起了山庙中其他人的注意。商队武行听闻,轻哼一声,也吸引了四侠的目光。 老大面色转阴,冷哼道: “阁下有何高见?不妨直说。您这般甩脸色,我们哥几个也不明其意。” “你们说的风鰲山,几个月前就被人铲了,江湖上哪还有风鰲山的山匪?连路边野匪都收敛了许多。” “啊?” 南山四侠相顾然。 江湖消息未必迅捷,若不经心,便是迟个一年半载知晓也不稀奇。 但那可是风鰲山啊!威名赫赫的匪寨,就这么没了? 老大不由得下意识的想起了那天在那家卖猪头肉的馆子看到的景象。 俊俏公子以诡异武功,隨意敲打风鰲山帐房。 莫非那公子一举端了风鰲山? “敢问老哥,风鰲山是谁灭的?” “这便不知了,只闻朝廷出手,想必是京城高手吧。” 老大瞭然的点了点头。 若朝廷整治,区区风鰲山自然不在话下。 刚才那一瞬,他竟疑心是那贵公子看不顺眼,灭了山寨,看来是想得太多。 那位公子纵然本事通天,终究也是孤身一人。 谈罢,山寺再度沉寂。 四侠中的老大侧自寺外,浓雾瀰漫,山雨朦朧,隱约可见雾气笼罩的远峰。 倒是有种別样之美。 忽闻远处传来踏踏马蹄,定晴望去,竟是一队人马护著一辆板车行来。 车上有个戴锁、双目无神的中年人。 官家押运的车队! 老大未及紧张,便见车队前方领著的是个俊秀青年,瞧著极为眼熟。 若是旁人,那確实可能记得不太清晰,可是这公子生的实在是俊俏,便是只瞧了一眼之后就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自己还念叻著的那位公子吗? 整队人马皆执白纸般的雨伞,或手持,或肩扛,以此挡雨。 行至山寺旁,几人向內警了一眼,见避雨者甚眾,低语几句,或因雨势尚小,便未停留,径直催马前行。 老大瞧著那公子,欲张口招呼,又恐对方未必记得自己,未免自討无趣,终究作罢。 正欲目送其远去,老大突见避雨的几位农户起身,直朝公子方向走去。 不及反应,那几人已从怀中掏出窝窝头,向远处人马掷去! 眼见几个窝窝头落水,瞬间膨胀爆开,化作一股黄烟飘向车队。 马车上的公子见状丝毫不惊,反而嘿嘿一笑,张口对准飞来的黄。 顿时风涌,周围雨水与眼前黄雾径直灌入他口中! 眨眼间雨停雾散,天地一清。 公子隨即从怀中捻出几粒石子,甩向扑来的几人。 石子穿透额头,血绽开,几人摇晃倒地,命丧当场。 南山四侠直接都懵了。 怎么回事?怎就打起来了?这些人不是附近乡民么? 然而还没等这老四位反应过来,刚才和他们说话的那个武行当身边的几个商贾竟是也直接蹦了起来。 他们敞开衣袖,飞刀钢针直接顺著他们的衣服当中飞出,对准远处的马车便是直接杀去。 这时,那其貌不扬的道长自怀中摸出个孩童玩耍的灌沙布袋,迎著暗器拋去。 飘忽的口袋与暗器甫一接触,便急速膨胀,將飞射的武器尽数裹住,啪嗒一声扣落地面! 商贾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见一娇小少女正立在他们身后。 江浸月双臂前伸,径直向那几人按下,几名商贾后脑著地,当即毙命。 一个照面之间,方才还在寺中避雨的多数人已然丧命,化作一地户骸。 剩下的人明显都嚇傻了,缩在原地瑟瑟发抖,一时间更是连动都不敢动。 待尽数了结,那公子才翻身下马。他撑著纸伞,缓步至庙旁,目光扫向尚存的南山四侠与武行当。 “你们也是来杀柳书文的吗?”公子笑呵呵的问道。 余者脑中一片混沌,都摇著头如拨浪鼓;南山四侠的老大则连声道: “公子,咱们在踏云霞那边见过啊!” 这位公子盯著老大的脸看了好半天: “是是吗?” “是的。是的。” “这样啊。”公子道:“既然不是来杀柳书文的,便安心在此避雨吧。今日雨大,行於雨中,易染风寒。” 老大连连点头。 公子亦笑呵呵转身,重又上马。 车队再度摇摇晃晃远去,彻底隱没於雨雾深处。 剩下的人这才回了神。 他们眼神颇为复杂的看著地面上的尸体,晃的失了魂。 如果是他们的话,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这般本领,著实强大。 回了神的南山四侠是看向了在旁边同样迷惑的武行当: “哥们几个,你们护送的这队商人什么情况啊?怎么忽然就掏著武器袭击人家了?” 几个武行当闻言,脸上也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是昨日早上接的这趟鏢,让我们护送著他们顺著这条路去北境,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哪里曾想到遇到这种事情?” 这还真是为了杀人废了好大的心思。 老大侧头看向了车队离开的方向。 雨水又下,山雾再临,前路不明,已是彻底看不见车队。 老大一时间又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是这位公子把风鰲山给平了? “又折了好些人。” 天色仍旧阴沉,夏日总是这般。 时常下雨。 避雨的竹棚四周被大雾所环绕,看不清楚周围的道路,无旁人可进,好一个安静地方。 几號江湖人正凑在桌子,衣著各异。有的像是商人,有的像是屠户,还有的乾脆就是一袭黑衣,面孔阴沉。 几人围坐在桌子旁边,看上去像是在喝茶,可喝著喝著,那面相似如商贾般的男人便是猛的一拍桌子,將茶桌上的茶水震得翻倒。 “邪了门了,这次大理寺到底派出了什么人?怎么本领这么高?” “那女人我晓得,是六扇门有名的名捕,五重天的江浸月。”屠户说。 “那女人才杀了几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问的是那个男人!那个年轻男人!哪来的凶神!你知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江湖上没有这號人的称呼,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消息给的不全就下悬红,京城那批狗养的!”商人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 直接便是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 “京城那边不厚道,我可不能看著我手下白白送死。”商人一动袖子,便是直接朝著远处走去:“这活老子不干了!你们两个愿意往里面白白添人命就去罢,老子也不拦著你们!” 他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周遭云雾当中,不知去向了何方。 而等到这商人离开之后,屠户侧头看著黑袍男: “怎得说?这活我也不想干了,那群狗官属实不厚道,我手下兄弟们已经是有了怨言,哪有人愿意做什么白白送死的活?” “.—再等等。” “再等?”屠户疑惑的看了眼黑袍男:“你这斯莫不是从京城摸来了什么好处。” 黑袍男沉默不语。 “行,这事我就不多问了,只劝你小心点,免著把自己搭进去。” 屠户也是起了身,抄起了桌面上的长刀,就此离开。 等到两人皆是离开之后,黑衣男人才嘆息一声。 他起了身,毕恭毕敬的朝著雾中方向鞠躬。 腰几乎快要弯折到了地上: “老爷子,阁兄弟先確实有点快受不住了,他先皆是厂了身家性命在我身上,我著实不忍一直这般对待他先。” 浓雾之並未传来任何声音,寧静的犹如死寂一般,然而黑袍男人却只感觉自己脖颈上传来些许凉意。 他剩下的话尽数含在口汽,大半天后,却是连嘆息都不敢发出口。 他先楼阁和另外两边接的悬红並不相同。 明面上他先需要杀死柳书文。 而实际上.· 黑衣男子下意识的回忆起来了自己曾看过的那张绘图,也就是他先这次的目標。 他至今还记得, 那图上画了个俊俏的少年郎。 第二百章 无首可活否? 第201章 无首可活否? 林江一行又行路四日。 前两日,几乎前进一段,便会遭遇冒出的杀手,欲取柳书文性命。 这些杀手使用的手段也是各色各样,千奇百怪。 有扔飞斧的,有玩虫子的,有派老鹰过来想要叼走柳书文的,还有种出一地树人想要强把车队拦下来的。 然无人得手,儘是被林江一行人处理。 最开始的时候林江他们一行人还寻思著要不要抓几个问问情况,结果审问了好几个,皆是没得到什么线索。 这些杀手完全就是奔著悬红来的,他们哪里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唯独那些刚死的死士,在餵给老虎袍子之后勉强得了些线索,但其皆是京城当中的一些小官,明显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之后便懒得再问,直接当场格杀,不留活口。 如此连杀两日,来袭者渐稀。 多数杀手是为钱財,眼见林江一行手段高强,自知不敌,便不再来。 唯余死士敢来尝试,亦尽数了结。 “再过明天就能进入京城周遭了。”李方对著地图看了一眼:“过了关卡便是京城范围,哪怕没到城北,也不是这群杀手能染指的地方。” 京城关卡之外你对著大理寺的特派比划比划京城不计较,你进了京城当中还这么干? 你是不把京城放在眼睛里吗? 李方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不由得长长鬆了口气。 虽然身边跟著三位高手,实际对敌没什么压力,但每天都被一大堆杀手盯著,也並非是什么舒坦事情。 就像是昨日,便有刺客以秘法齐射箭雨,箭密密麻麻,险些將李方当场送走,幸而他自身本领不弱,否则恐成队中唯一折损。 “这群杀手胆子还挺小的。”林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死了几个,便是不敢来了”' c 李方奇怪地瞥了林江一眼: 不少了吧?这两天零零总总来了快三十人,正常情况下哪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杀手? 老虎袍子听闻此言,从林江袖口当中探出个头来。 確实不多啊。 它还记得林江走踏云霞那会儿,沿途山匪死得可比这多多了她打了个寒颤。 换別人用死尸养法宝,多半养出邪物,可老虎袍子现在吃得直想吐。 她还是觉得牛肉更好吃。 一行人很快行至刚出京城时安营的地方,当时生火做饭的痕跡还依稀可辨。 他们便如先前一般,架起火堆,从乾坤袋取出物资,烧起篝火,燉起菜来。 觥玄则拿著红绳在四周布设,绳上铃鐺若有异动便会响起示警。 待觥玄布设完毕,江浸月也做好了晚饭。每人一碗热羹,配上別处寻来的酱肉,吃得颇好。 “这次出行受益良多。”韩忘之吃完了饭菜之后找到了林江几人,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那分傲然,“待回京后,若公子不弃,某定备礼登门拜访。” “客气了。” 最初,林江以为那年轻人会经不起打击就此消沉,未曾想他远比想像中坚韧。 六扇门的天才自有其非凡之处,心境確实远超同龄。 韩忘之还欲再言,忽闻觥玄手中铃鐺轻响。 眾人目光投向觥玄,他无奈嘆息: “我就知道,明日入京,今夜必定会有人来。” 话音刚落,但见林间行出五道黑影,径直奔袭而来。 “这些人倒真是悍不畏死。”林江无奈起身,仰起腿便朝著眼前黑影猛地一踢。 脚尖踢飞一块石头,那石头流星般砸中最前黑衣人的胸口。 只听一声闷响,那人胸膛立时塌陷,现出血洞,摇晃两下栽倒毙命。 其他几人见状动作骤止,一时不敢上前。 很显然,他们谁都没料到护卫竟然这么强。 似乎情报要比其他人落了后一样。 而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江浸月和韩忘之便是齐冲了出去。 江浸月三两闪至一跟前,攥其衣领一掌拍落。 被抓住衣服的人明显陷入了一瞬间的慌乱,他要张开双臂阻拦,但江浸月的手掌又哪里是他能挡得住的? 江浸月的手腕像是蛇一样,直接顺著黑衣人的两臂中间滑过,不偏不倚的把这一掌落到了黑衣人的额头上。 喀嚓脆响,那黑衣人已软瘫於地。 也死了。 韩忘之眼见这一幕,也是心头大定。 眼前这批人明显和先前一样,並非厉害高手。 他隨手选了一人,沉下双臂,直接用那招拳法对付黑衣人。 然而,拳刚出手,他眼前景象猛地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 韩忘之脑子嗡的一声,他莫名其妙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变红,脖子处也传来了一种奇妙的麻木感。 而在他视野当中,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失去头颅的身体,鲜血正喷涌而出。 .... 林江起初毫不在意这波来袭的黑衣人。 这些日子这样的杀手来了一波又一波,林江都杀习惯了,便是也以为眼前这波人也同之前遇到的杀手相似,並无什么太多的本领。 可就在他想著儘快结束时,一股难言的寒意忽地袭来。 就是这一瞬间,韩忘之的头颅竟直接从脖子上飞起,腾在半空。 鲜血构成一片帷幕,浙浙沥沥落下血雨。 血雨之后,林江瞥见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衣人,周身正繚绕淡淡微光。 目光投过,那黑衣人的背后却像夹著一条人声鼎沸的街头小巷,声音譁然。 这法门林江似乎看过。 好像是—— 虚幻境? 这人有点星手段? 林江来不及多想,直接便朝著黑衣人的方向冲了过去,直接一个正蹬。 黑衣人朝著旁边躲,但林江毕竟突袭的快,腿仍是触碰到了对方胳膊位置。 碎的一声,黑衣人胳膊诡异地弯折。 林江不由微微一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能硬扛自己一脚却毫髮无损的人。 这人的身体素质已比六重天的武夫更强! 这黑衣人浑不在意林江那一击,反手一刀刺向林江腰腹。 林江只感觉肚子一凉。 低头一看,郭掌柜承诺的坚韧衣服竟是被切开了个口子! 整个衣袖下半截正往下掉,长褂瞬间成了半截短衣。 他感到肚子上方传来些许异样,竟见一道红痕,宛如裤腰带勒紧的印记。 上次挨打有感觉,还是铸念司那把蕴藏著点星手段的长刀,而这一次,黑衣人的手段明显要比那长刀更强! 虽还远远不足以伤害到林江,但这也让林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虚幻境、本家命。 这人必定是个点星! “嗯?” 黑衣人声音透著疑惑,似乎预期这一刀会將林江拦腰斩断,结果竟无事发生。 林江猛地一拳砸向黑衣人,黑衣人匕首轻巧迎上,与拳头相撞。 交手处雷声隱隱,周遭地面骤然炸开,土浪掀起三尺,石地被轰出一个坑。 林江袖子也彻底炸开,胳膊上留了不少红印子,感觉上有点像是小时候拿橡皮筋自己抽出来的。 幸好这不是他常装物件的袖口,否则內里的东西早散落了。 而黑衣人也是挨了一拳,闷哼一声,胸口塌陷一块。 黑衣人冷哼,下一瞬,弯曲的胳膊与塌陷的胸口皆復原,周遭鼎沸人声更盛,隱约浮现人潮汹涌的街道。 林江甚至都能看到那街道之中有著许多叫卖商贩,孩童戏黄狗,老人摇蒲扇。 好一个夏日美景。 黑衣人身形如同鬼魅,片刻便是没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林江此刻无心他顾。 刚才两人交锋只是片刻。 左手向天一接,拿住头颅;右手同时拉直韩忘之的身体。 林江记得,人死后脑袋並不会立刻死去。 还有机会! 他立刻將头颅按上无首尸身的伤口,对准猛地吹入生。 可能是因为这刀口实在是太过於锋利,林江扣下头颅时竟几乎是完整连接,伴隨著息吹过,他也有些不確定的鬆开手。 眼前韩忘之眨了眨眼睛,脸色苍白的摸了摸自己脖子,摇晃两下: “我死了?” “没,你活著。”林江心中鬆了口气。 林江把韩忘之往觥玄方向推:“往后面站。” 又猛地一甩仅剩的袖子—小山参抓著乾坤袋,珠子拖著老虎袍和灯笼,一堆东西噼里啪啦飞向觥玄。 觥玄张臂接稳所有。 跌撞的韩忘之被李方抱住,中年捕快忙乱地上下打量徒弟,在染血的脖颈处反覆摸索,確信无伤,才泣拥爱徒。 韩忘之虽被救了回来,此刻仍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他神情有些茫然,似乎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若非林江前两日试过生效果,这么短时间未必能救他而做完这一切之后,林江也非常清楚的听到了第二声疑惑的“嗯?” 身化术可以救自己,但是这般救他人,確实少见。 此刻的林江也终於全神贯注的盯向了眼前这正在不断扩大的街道。 这人—— 明显要比周参將强出许多! 他绝对不是將军府用邪门歪道手段强行催出来的点星。 柳书文究竟在京城当中得罪了谁?竟是会有这般高手来杀他?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林江总有种淡淡的违和感。 第二百零一章 断离別 第202章 断离別 “梁大家,这是谁?” 林江低声问袖中梁画山樑画山画卷一角探出。 片刻,其声直抵林江脑海: “断离別,前朝蜀国遗星,现如今江湖上最顶尖的刺客,已是许久没有出手,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里见到他。” 林江听闻至此,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么一號人物,究竟是谁雇的他? 柳书文知道何事?竟需如此周章灭口? 林江甚至觉得此前暗杀皆为虚招,这一刀方是杀招! 但是他心中总有一丝淡淡违和。 总觉自己好像误判了什么事情。 但强敌当前,无暇细思。 眼前这人可和周参將截然不同,光是片刻交手,林江便能感觉到对方那深厚的底蕴。 无论武学造诣,还是点星手段,哪里是周参將这种填鸭堆积出来的点星能比? 虽说目前为止对方仍是破不了自己的皮肉之防,可如果是想拦下这人,也確实有点费劲。 沿著这条喧譁的街道越笼越大,林江也只能压低声音同梁画山道: “梁大家,烦请助我压制虚幻境。” “容我片刻。” “大概需要多久?” “恐怕得二三十息左右。” 较之对付周参將时的淡然,梁画山语气也添了几分严肃: “画终归不是本体,断离別在点星之中也算得上是一方好手,想要抵抗他的法门並不容易。” “明白了。”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明白过来,周参將本领確实不怎么行。 林江警了玄等人一眼,几人会意,立即护向柳书文,打算带著板车离开。 此刻的林江一直全神贯注的盯著眼前繁荣街道,生怕从什么角落当中忽然伸出一把匕首来。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断离別全然无视了撤离的几人,直至现在,林江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在自己身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林江微微皱起了眉头,脑海当中也是泛起了些许涟漪。 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自己之前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断离別的刀刃绝非一般凡俗人能抗。 能在身上留下红印的手段若是想杀他人,其大抵就和刚才斩韩忘之一般,怕不是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便会身首异处。 那时他只需寻个合適的距离掷出飞刀,若林江未能察觉其锋锐前去阻挡,柳书文绝无生还可能。 所以说— 对方的目標根本不是柳书文, 他恐怕就是衝著自己来的! 林江思绪刚一至此,就忽然瞧见不远处街口中跑过来了个盈尺的小姑娘。 她笑著举起一朵: “阿哥,你瞧这,漂亮吗?“ 林江凝视著小姑娘。 他忽然感觉自己念头好像出了些变化,满心警惕在望见小姑娘的瞬间竟如流沙溃散,立时消弹无踪。 他蹲下伸手,笑呵呵接过朵: “很漂亮。” 指尖方触瓣,娇嫩朵雾时化作钢铁。 小姑娘手腕轻拧,心射出数道钢针,直扑林江面门。 大片钢针全都落到了林江脸皮上,然后就像是扎到了城墙上一样,发出了金铁交错声,甚至炸出了好几片火。 落到林江眼珠子上那几根针也是直接弹开。 林江心头一凛,挥掌拍向小姑娘天灵盖。 小女孩登时化作一桿上指的长枪,哇呀呀乱叫,似具灵性,欲將林江掌心刺穿。 拍到枪尖上,手臂一用力,长枪便被林江硬生生按入地面。抬起手时,虚幻境的地板砖上赫然留下一个分毫毕现的巴掌印,掌痕中央压著一个扁平的枪头。 整个枪身已经被林江拍到了地面底下,中间应该也断了好几截。 林江脸上往下一抹,甩掉那些钢针。 方才怎么回事?怎的忽然觉著是条普通街道? 这虚幻境竟是这个效果吗! 如此朴实无华? 林江正琢磨著,忽见不远处来了位推著车的老婆婆,面容慈祥。 她笑呵呵递给林江一个包子。 林江接过包子: “谢谢啊,多少钱?” “不贵,三文两个。” 林江拿出来了三文钱,又拿了个包子。 把包子放到嘴边,一口咬下去。 包子里面藏著好多压碎了的刀片,这些锋利的刀片在林江的口中化作了烈息,一股脑灌入了林江的肚子当中。 林江想了想,这包子馅有点硬,怕不是老婆婆今早匆忙出门,面和得太僵。 不对! 他对准眼前这个老婆婆便是张开口,一股暑然直接吹了过去。 眼前这老婆婆身体快速干,眨眼之间竟是变成了一张乾枯焦黄的画作,在空中迎著风飘散。 怎么都爱玩这一手?祸害食物可不好。 隱约间,他仿佛又听到几声疑惑,显然他这般作为远超对方预料,至今未能伤到林江,也让那刺客有些迷茫。 但整个虚幻镜仍然没有任何消失的意思。 林江也不知道断离別在什么地方,又盘算了一下刚才到现在也没过几息,与其等著梁画山用方术,不如自己先用些法门。 乾脆对准眼前整个街道直接一提然息,一口寒便吹了出去。 寒气掠过的地方,在眨眼之间,便结上了一层冰霜,好像当中原本炙热的夏日景象也在这一刻飘起了大雪,小镇居民们脸上皆是露出惊讶神色,仰头看著天空。 距离林江最近的几个行人浑身上下已经结起了冰霜,可街道当中的其他人却完全不在意他们。 有些居民们似乎是察觉到了寒意,下意识的伸手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又是从怀中拿出了过冬的服,隨便往身上一披,便换上了冬衣。 就连原本正艷阳高照的午间时分也转瞬之间变成了星辰满月的夜半时辰。 远处街角恰有一孩童骑著父亲脖颈,將一大红灯笼掛在自家门口,雾时之间整个街道皆是被温暖昏黄的灯光所笼罩。 林江皱起眉头,口中运起暑。 可他口中息尚未吐出,便是忽然听到旁侧传来爆竹啪作响之声。 侧头一看,竟是刚才骑著父亲脖颈的孩子用火摺子点起了红滚的爆竹。 听著忽然传来的啪声响,孩子惊喜著躲到了父亲的背后。 见到遥遥远处,人间红纸贴窗,有人像是起晚一般,在自己家门口上贴福字,路边老先生正和书生探討这对联应该怎么写,面生皱纹的老婆婆看微微掌出几个枚通宝递给自己面前的孩童。 耳畔不知何处响起阵雀跃响声: “过年咯!” 林江这才恍然大悟。 冬日时分,即將开春,今日应当是过年。 林江又是左右环看了一圈,只觉得此地愈发眼熟,像极了自己在京城当中住著的那条街道。 好像绕过前方街口就能看见卖包子的老板娘,顺街头往回走便是他那硕大的院子,宋厨娘会探出头来招呼。 远方忽然行来一行色匆匆的小哥,林江並不认识他, “你住在这?” 小哥在林江面前停了下来,伸手了一下旁侧的小院。 林江瞧了眼,点了点头。 “这是给你的信。” 小哥把信递给了林江。 林江接了过来:“今天过年你还不回家吗?” “回家,但好列得把最后这点信送完。” “哦。”林江隨意一挥手,一拳打在了送信小哥的身上,他的身体就变成了满天的信件,隨风飘散。 这些信封落到了街角每个人的手上,他们欢呼著接住,打开之后开始诵唱: “瓜娃子,俺今年回不去了,等著明年,俺给你带银子回去。” “你这死鬼,怎的年年在外面。” “老友啊,奈何病了啊,不然这次必去见你。” 林江也是嗅了嗅信封,上面粘著熟悉的香,那好像是前段时间百宴上的香味。 拆信见是闻香怡落款,说她过年附近將带林生风乘马车抵京。 也不知道是送信的太快,还是他们来到太迟。 林江心想该把院子收拾出来,好让爷爷奶奶入住。 想来他们定会喜欢宋厨娘的厨艺。 还有什么来著· 林江记得似乎还有什么別的人也要来京城,不过周围的嘈杂声有点吵,掛起来的红色灯笼也是太过於耀眼,林江思绪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迟钝。 他意识慢慢飘远。 两个久未浮现的身影在他思绪深处渐显。 林江顺手从口袋摸出那个从不离身的黑色扁平“盒子”,这大兴更西国度才有的琉璃覆於其上。 盒面亮著一串数字和头像,正下方有两个按钮,好像正在等待林江按下。 一个绿色的接听。 一个红色的掛断。 第二百零二章 离梦难寻 第203章 离梦难寻 林江盯著手里熟悉的这个小盒子。 他隱约记得,自己手里这个盒子好像是个很好用的东西,一年之前,他还总是握著这东西不离手,吃饭时候会看,干活时候会看,睡觉之前也会看,结果看著看著就忘了睡觉。 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用它了。 又是盯著这黑盒子上面的两个按钮看了一会。 他按下了接听的按钮,然后把这黑盒子放到了自己耳朵旁边。 只听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有点苍老,调子稍微有点怪,却是林江非常熟悉的声音: “今晚吃的啥啊?” “包子,俩包子。” “什么馅的?” “铁的。” “你这娃,过糊涂了,铁的怎么吃,再回家早点休息。” “这不是工作忙嘛。” “老是说忙。唉,你还记得咱家隔壁那个姓常的子吗?“ “记得,怎么了?” “他结婚了,你有空也出去找找——” 林江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却愈发模糊,像从极远之地传来。 本困束著林江的街道也在崩溃。 看书信的人群身影消散,京城买下的楼阁隨风捲入天际。脚下的地砖腾空而起,如秋风扫下的落叶。 闻香怡的信化作瓣飘向半空,掌中的小盒子变作流光,飞逝远方。 这东西尽数飘到了半空当中,改变了形態,化作了一片天地之间璀璨的流虹,大片的流虹当中,有些燃著火光的灯笼腾空而起,飘飞至半空当中。 林江记得前世这些灯笼叫做孔明灯,大兴有类似的,却叫乘风起。 不同云朵一样的在半空当中盘旋,匯入天空,化作一条明媚的、不断流动的星河。 林江现在的衣袖没有口袋,所以刚才他不可能把手放进口袋里。 更重要的是,那通电话绝无可能被他接到。 林江想沉浸於这思绪,强烈的感触却將他拽离,好似大梦初醒一般。 他看著周围支离破碎的景象,心中涌起了一股空无的感慨。 断离別。 有起错的人名,没有叫错的外號。 对方的虚幻境分明就是满满的离別。 若是难以断离,便会永远受困其中。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 那黑衣男紧握匕首,右手持短剑,眼神锁定林江。 断离別面部被一张黑色的面纱笼罩著,头顶也裹著一块方布,唯独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我曾经和许多人交过手。”这是这场战斗当中,断离別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相当低沉,听起来年岁好像不小:“有人沉浸於我的巷口,有人凭虚幻镜与我抗衡,也有人在溺於离別前被我终结。 “你是第一个正面攻破我这离別梦的人。” “倒是一场好梦,梦见了些绝不可能之事。“ 林江颇为感慨。 “不可能吗?”断离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我的法门只是扣你心扉,问你离別,至於他人之梦,我没必要也没兴趣看。 “但你確实让我知道了问题。待我回去之后,我会把这件补上。” “我倒希望此法门尚不完全。”林江道。 “是吗?看样子你还没彻底断点那离別。”断离別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而那些飘散的明灯乘著流虹,一併向著断离別的方向涌去。 哪怕是已经崩坏了,这虚幻境仍然是足够强大的法门,足以当做断离別对敌的武器。 但断离別未及出手,目光忽地落在林江袖口。 只见袖口正涌出黑白墨色,向外浸染四周。 断离別那原本毫无波澜的语气当中终於出现了一丝惊讶: “梁画山?” 水墨之色顺著林江的袖口当中奔流而出,几乎片刻之间,就將林江周围的所有顏色都染成了黑白二色。 就连那些正在逐渐飘散灯笼也都慢慢化作水墨之色。 梁画山用画笔隨意一勾勒,这些灯笼便转瞬之间化作了天空飞鸟。 匯聚向断离別的法门功亏一簣,半点不剩。 “梁画,你竟是从京城出来了。”断离別紧紧盯著梁画山。 “老伙计,好久没见了。”画卷自袖中落下展开,梁画山立於其中:“你当真好个雅兴,在这里欺负年轻人,我为什么不能出来。“ “你我应该没那么熟吧。”断离別目光又落在了林江的脸上:“更何况你说他是年轻人?” 梁画山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语最终却压到了喉咙当中。 他也疑惑的看向了林江,没说话。 林江一下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我还不到二十! 周遭虚幻境刚遭遇林江心境所衝击,此刻梁画山哪怕只是画中之物,断离別明显也有点压不住。 人数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双方已无任何可能杀死对方。 “这位公子,日后有机会再共饮美酒。” 他身形如虚影般消散。 似乎想要离开。 林江卯足了一口暑,对准断离別方向便是一吹。 断离別本来没在意这一部灼热的暑,就当这股炁息覆盖到他身上时,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眉也皱了起来。 似乎就连消失的速度都受到了影响。 林江直接一个箭步,眨眼之间便到了断离別面前。 他高高扬起拳头,对准断离別的脸就砸了下去。 拳头正中头颅,头颅当场炸开,血雨纷飞。 断离別的身体开始向后倾倒,林江又在他的胸口猛地挥出一拳。 这一拳打下,连带著断离別的胸腔也是直接被贯穿。 无首无心的尸体倒在地面,鲜血顺著其后背流了出来。 然而一具尸体又在转瞬之间化作一摊血水。 其中再无生机。 林江盯著先是盯著血水看了一会,又低头看向掌心。 刚才一拳打对方胸口之时,他確实摸到了什么东西,便是乾脆一併拽了出来。 只见在他掌心当中,正放著一块质地奇特的扳指。 断离別一瘸一拐的走入茶棚。 四周雾浓依旧,视野难穿。 他走到桌边坐下,眼见著周围没人,他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脸颊。 他左脸上有著一个非常明显的拳头印,凹陷下去了一大块,甚至连鼻子都塌陷了。 然而这拳印旁边还燃著滚滚热浪,甚至都把周围的雾气炙烤的散开。 正常人如若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恐怕早就没了性命,但断离別却还是行动自在,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样。 断离別手指在面孔的凹陷上划过,只感觉那拳印上方还在散发著滚滚热力。 这股热力正在慢慢尝试吞噬他的身体,侵染他的身化法门。 倒是好生猛的息。 断离別估计著这一拳他得上一段时间才能消解了。 之前虚幻境还在时,那公子哥便已经吐出了一股寒,当时的断离別便是隱隱约约感觉出来对方息不似一般修者。 但虚幻境毕竟是顶尖大法门,还是帮助断离別將整个炁息尽数吞吐,重新化作了天地一源,没有伤及到他本身。 这一拳头便是他急著撤离,本想拿身化法硬抗,没想到成了这样。 下次再遇到这公子,得额外注意一下这两法门。 他伸出手,摸到了已经完全塌陷变形的鼻子,用手抓住鼻尖,向外轻轻一拉。 整张脸便重新恢復了原本的形態。 但还在冒著热气。 断离別暂时也没心情管这个,他低头垂目,看向桌面。 桌上摊开一册书,旁置毛笔。 这本书翻看的那页很是乾净,上面唯独只有一行话: “可斩否?” 断离別伸手拿起毛笔,沾了点墨,他似乎不太擅长写,一行字写的歪歪扭扭,甚至还飞溅了些墨在页面上面。 不过他最终还是落下了这样一话: “杀点星需要三个同境界。” 他在写完这一行字之后坐在原地,伸手进雾中,直接拿出了一盏茶壶。 甚至没用茶杯,也没有把脸上的黑色罩子摘下,直接就將茶嘴对准嘴的位置倒了进去c 有一部分茶水直接渗透了他脸上的面纱,还有一部分则是顺著他的下巴流了下去,撒到了身上。 甚至有一部分在接触他面孔上那滚滚的热气之时化作了蒸腾的烟雾,和周围的山雾混作一摊。 直到他把这一整壶茶都“喝”的差不多了,书页上方才浮现了新的字跡: “確定是点星?” 断离別放下茶壶,拿起了毛笔之后却是沉吟了片刻。 自己的得意看家命难以伤及对方根本,那位公子恐怕是已经掌握了横练的“身化”和看家命。 但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过虚幻境。 那虚幻境是梁画山的。 莫非他越过虚幻境直达点星? 断离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正滚滚发烫的热劲。 虽然难以置信,但恐怕也確实如此了。 便是伸手写到: “是点星。” 写完这句话之后,眼前的书册上便是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断离別估计著,对方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掉这消息。 断离別毫不在意,他只是隨意伸手,朝著自己怀中方向摸去。 摸了两下,什么都没有。 断离別的表情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那件东西呢? 第二百零三章 回京 第204章 回京 断离別生死不明,其余杀手也再未现身。 林江料想他多半没死,毕竟与周参將不同,正经的点星岂是那么容易杀的。 归途之上,韩忘之躺在板车中,面色苍白,仰面朝天,烈日灼灼,他周身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精神菱靡,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即便林江已为他接回头颅,他仍似失了部分元气。 如此重伤,肯定不可能半点后遗症都没有。 韩忘之从板车上翻身,挣扎了一会爬了起来,满目崇拜的看向林江: “经此一战,朱大人定能震镊那帮宵小!日后江湖之上,必有大人威名!” 林江听他拍马,面上微露尷尬,笑了笑: “也未必。” “肯定!”韩忘之目光灼灼:“那帮暗中下刀子的自有一套消息网,谁惹得起,谁惹不起,他们都有交流。您打跑了那个姓断的,必会嚇破那伙杀手的胆!” 那天遇袭之后,韩忘之对林江便完全就是一副崇敬的態度,每天时不时就围绕在林江身边拍马屁。 要是正常情况下,李方定会好好教育自己弟子莫要如此低三下四,但一码归一码,断首都被救了,李方只觉得自己弟子拍马屁的功底可能还不够。 林江耸耸肩,並未十分在意。 “此番江湖客们定会知晓,咱大理寺来了位厉害的点星高手,往后宵小必定不敢造次!” 韩忘之仍然是一脸的兴奋。 最终还是李方轻轻拍了拍自己徒弟的肩膀,才让这个兴奋过头的年轻人冷静下来。 林江觉得自己的武力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已经进了京城山关。 若是那群杀手再想隨意动手,便是在打京城的脸, 接下来只需將柳书文押回大理寺,京城里与他有牵连之人,自然会逐步落网。 韩忘之说了两句,便又显睏倦,躺在板车上垂下头打起瞌睡。 李方摸了摸自己徒弟的头髮,眼神颇为复杂。 仍是在想,这次带著他出来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林江倒是顺著怀中一掏,拿出来了自己之前从断离別身上取来的扳指。 此物形似戒指,实为射箭之用,亦有富人不事弓矢,买回套在大拇指上盘玩,既为美观,亦如文玩核桃。 断离別的这扳指又是做什么的呢? 林江摆弄许久,或向其注入息,或在指尖来回摩,扳指却始终静躺手心,像是死了一样。 连问梁画山,对方亦不知其用途。 林江还是把这个扳指给好生收好了。 毕竟是点星身上的东西,肯定是有些用处。 日头西沉,眾人终於望见京城城墙。 城门卫兵见被缚的柳书文,皆露惊容,与江浸月简短交谈后立即放行,並遣兵卒隨行开道。 至大理寺门前,下仆正掛灯笼,见状匆匆入內通报, 小片刻过后,便是高轩带著许多手下来到了眾人面前, 眼见著柳书文被大理寺侍卫押走,眾人也才鬆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 此行虽仅去时八日、办案一日半、回程九日,共耗十八日余,其间变故迭起,韩忘之甚至身首分离。 交完了任务之后,李方先行带著韩忘之离开了此处。 韩忘之身体犹有不適,需在京城寻几位妙手郎中诊治,以免留下后患;方脸女子和江浸月亦被大理寺唤去述职。 唯独只剩下高轩和林江玄。 “这是之前答应两位的悬红。” 高轩命手下呈上两张兑条,凭此可直赴大理寺兑取金银。不同於或有折损的银庄,大理寺兑银是实打实,分文不差。 林江看了一下手中两份兑帖,扫了一眼上方金银,发现不太对劲。 並非事前说好的每人一百两,而是每人三百两。两人合计竟得了六百两。 林江不由有些疑惑,他看向了高轩。 “路上诸事,我已从江捕头处知晓。回程京中宵小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高轩道:“多劳自当多得。公子帮此大忙,大理寺岂能无表示。” 林江点头,未作推辞,收下了六百两银子。 “此事之后,公子点星威名怕是要广为人知了。”高轩笑道:“点星威名盛,接下来登门拜访者,恐不在少数。” 林江闻言,一脸正色: “我还没到內堂呢。” 高轩摇头失笑,隨即肃容道: “大理寺定將严查柳书文案,公子放心。凡威胁大兴者,一概不饶。” 林江忽然想起江浸月提过的宫中文书,也知道大理寺敢办这案子多因政治因素。 这般政治斗爭,林江还不想涉入太深。反正六百两银子足够销许久,他便笑著道: “祝高卿能早日將贼人绳之以法。” 又谈笑了几句,眼看天色已暗,林江乾脆带玄转身离开。 临走时,林江忽然想起一事,侧头看向高轩: “高卿,之前关押柳书文的地宫还关了什么別的人吗?” “没,当时那地宫当中只有柳书文一人。”高轩道。 林江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恐怕餵的人柳书文丹药是从其他地方过去的。 回到小院之时,林江敲了敲门,却是大半天无人应答,他心中不免生了些奇,便是从怀中拿出钥匙,將房门打开。 等进到院子里之后,才发现院中並无人影。 陈大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江微微皱眉,在院里搜寻一番:院子打扫得相当乾净,不见杂物垃圾;陈大酱的房间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后院摆著几个石墩子,那是他每日练习用的玩意。 似乎是陈大酱出了什么事情,才从院子里离开。 可林江又看了看天色。 现在已是月掛半空。夏天暗得晚,太阳落山时辰本就不早,眼下更到了夜半。 就是京城这般热闹地方,大多数人家也都熄灯归家。 正寻思著,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些许嘈杂声,林江便是急匆匆走过。 一看,原来是陈大酱推著一辆木製小车从远处街口走来。 陈大酱旁边漂浮著宋厨娘,两人有说有笑,趁著夜色前行。 林江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就在这门口等著。 很快陈大酱和宋厨娘便是有说有笑的到了院子门口。 陈大酱一侧头,终於发现了脸上带著奇怪笑容的林江。 他当即便打了个寒颤,连连开口道: “少东家,您回来了!” 宋厨娘也是一惊,立刻拱下身子向林江行礼,脑袋顶上的菜刀叮铃当的响。 “东·东家。” “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林江走到车旁一看,发现车下方中空,放著宋厨娘常用的厨具,旁侧叠著几个竹篓,里面盛满菜品。木车一侧还有个凹槽,似乎能扣进锅去。 “餐车?” “是。”陈大酱明显有点不好意思:“阿宋说想先开个街边摊试试,我就寻了些木头,给她做了这辆车。” 好傢伙,称呼都改了啊。 林江讚许的看了一眼陈大酱,又是忽然生了好奇: “你这锅是怎么生热的?” “用这个。” 陈大酱拿出几把红火绒状的朵。林江疑惑地接过来掂了掂,感觉並无特別之处。 “这叫火绒草,遇铁生热,大多数的推车摊子都会用这个。” 林江瞭然点头。 千奇之物多,摆这推车也却是方便了许多。 此刻陈大酱才像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餐车里取出几块银子递给林江: “少东家,这些都是我们俩这两天挣的—” 林江警了一眼,发现陈大酱手中的银钱竟有小三两左右。 须知这辆推车是陈大酱自己打造的,耗时应当不少,两人实际做买卖的时间应没那么长。 就这么几天时间,他们竟挣了三两银钱? 虽说林江刚挣得了一大笔外快,但他却全然不觉得陈大酱手中的银钱轻巧。 宋厨娘手艺果然不错。 “你俩收下吧,劳者应得。”林江笑回,“更何况咱们家现在也没那么缺钱了。” 陈大酱有点执的想要塞钱,最终却被林江按住了: “与其说这些,倒不如准备些夜宵,我和玄刚回来,有些饿了。” 宋厨娘点头应下,陈大酱便去帮忙。 林江瞧著他们俩的背影,走到玄身边,颇为感慨: “真好啊。” “是啊。” “人鬼能相恋么?” 玄抒著鬍鬚思索:“寻常自是不行,便是堂信,也仅身份合法,相处必多不便。若一方是鬼仙,则另当別论。” “这样啊。”林江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没用多长时间,宋厨娘便是炸好了一份肉春卷,当做今天夜宵。 林江又是取了些酒,几人同饮,欢歌对唱。 林江回房,脱下衣裳躺倒。 郭老板给他的那件衣裳已经爆了,整件衣服只剩下小一半,剩下的都被断离別切成了碎块。 林江把衣裳碎块全都收了起来,打算明天去找郭老板,看看他能不能给修好。 “唉,怎的总跟衣裳过不去。” 林江捂住头,丝毫没有想到是自己皮肉太过结实所导致。 他觉这衣还欠些意思,若真对上点星,岂不又要来回爆衣? 正愁如何添衣,柳芳月声音忽於脑海响起: “东家,西侧走廊修好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丹方 第205章 丹方 “东家,西侧走廊修好了。” 柳芳月的声音修然响起,打断了林江的思绪,驱散了他脑中的胡思乱想。 “怎么这么快?” “前段时间您不是吃了些东西吗?”柳芳月的声音继续道:“得了您息支援,前辈们干劲十足,自然没用多久便修好了您的宫殿。” 听柳芳月这话,林江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的园,一想到被自己牛嚼牡丹的朵们,林江的眼泪就不由得从嘴角流了下来。 那些啊。 真是可惜了,进去的时候太过匆忙,当时若再添些別的佐料,滋味就更好了。 便是也不多想,直接闭上眼睛,来到了內视宫殿当中。 柳芳月已在此等候,身旁还站著几位艷丽的少女,脸上带著纯粹的傻笑。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过这几位少女虽长得漂亮,但她们胸口却正在向外发光,林江能清楚的看到小金人正在“驾驶室”当中操纵,便是立刻没了任何欣赏的心情。 不待柳芳月开口,她们便急匆匆上前牵起林江的手,笑呵呵地拉著他在前面走。 林江只得无奈地跟著。 很快,一群姑娘簇拥著林江来到西侧走廊。林江总算瞧清此地模样: 同东侧一样,西侧走廊也通向一处露天之地。 此刻不同於另一侧的废墟城市,而是个硕大后院,场地极其宽广,中央却堆积著断壁残垣,仿佛曾有建筑於此,却被外力摧毁,化作一地废墟。 林江也发现后院其实连著大厅,入口却隱於巨岩之后。 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凹陷进去的墙壁,並未在意,也就没寻到这地方。 许多小金人正在废墟上忙碌,一些清理碎瓦,一些挥手指挥,不知要多久才能清理乾净。 暂收目光,继续沿走廊前行。 很快,簇拥她的姑娘们忽然停步,分列两侧,给林江让出一条路。 林江发现自己面前是个装潢华丽的大门,门顶上方掛著一块牌子,上面书写著他並不认识的字跡。 將手搭在门上,竟是发现这门扉重量远超自已想像,哪怕是他都得卯足了力气才能推得动。 便是周身发力,向前推操。 隨著哎呀吱声响起,眼前大门也缓缓张开。 林江朝里一望,仿佛被什么晃了一下,脚下一晃,向后跟跪两步。 高耸书架挤满房间,架上堆满书册,架上塞满,就堆在地上,堆成极高山峰,摇摇欲坠。 林江走到一座书山旁,需仰头才能看到顶端书册。 整个书山总有两人高! 在这几册书山的旁边,还有的小金人们正探头探脑,其中有几个正绕著书堆跑,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书架上,被上面掉下来的书砸住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砸没了。 “这么多书,这都是从哪来的啊!” 林江压下惊,下意识从地上抄起一本书,看向封面。 只见书册上写著几个繁复大字。 这些字跡如同小金人们的书写文字,林江根本不认识。 然而不知为何,当林江紧盯这些文字时,它们竟如爬虫般直接涌入他的眼眸。 片刻之后,林江竟是理解了这上方三个字的含义: “化万象”。 林江很確定这些字跡自己仍然不认识,可其中含义却尽数会於心中。 玄奥难言。 林江垂头再看,发现这本书下面压著的密密麻麻书册,封面上都是同一个名字,仅脚註標著不同的字序。 他又是看了看別的书堆。 “胎为卵” “十里香”。 “泥换山”。 每册书名称各异,数量多的便如这“化万象”,密密堆积成小山。 而少的则是放在书架上,大概五六本起步。 他正好奇这些都是什么书,忽然警见书架上一册书名分外显眼。 定晴一看, 那书名乃是“归家乡”。 他瞬时便想起来了当时孙忠同自己说的丹术名称。 这些.· 都是盒子里的丹方! 望著这满满当当的书房,林江脑中发懵。 確实,钥匙在他身上,盒子也在他身上。 他一直在钻研打开盒子的方法,万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实现! 看来这盒子本就与宫殿有联繫,必须三者同在,才能得到其中的知识。 只不过看著眼前这一大堆的书,他脑袋也是有点喻喻的响。 自己爷爷的丹药很强,但这未免有点太多了吧! 果然,什么顿悟之下立通奇功都是假的,唯有埋头苦读才是正道。 林江隨即发现脚边来了个小金人,它將手向上一举,把一本册子递到他面前。 “让我先看看这个吗?” 小金人点了点头。 林江便是一伸手,把册子拿了起来。 这本册子上方的名字和旁边几本三字单方都截然不同,只见这上面赫然写著“丹妙”两个大字。 便是將其翻开。 光是阅读了两眼这主页的內容,林江的表情便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神仙赠礼,天下初法,金丹入腹,命不由天,然法门乃是仙赐,无可修行,便是一分为二阳为『丹”,阴为“律”,此法门为『丹术』之外在,取天地之精妙,凝浑圆之法门。” 內容与齐王所述极其相似,不过齐王当时並未说明最初分出的两种法门具体为何。 现在清楚了,这丹术乃是天下初法的衍生,为原初法门的二分之一。 林江又往下翻了翻外丹书册,只觉字跡繁多杂乱,若不是他前世啃医书,恐怕在瞧见这册子当中的字跡之后,便会直接仰头一倒,半晕过去。 然而就算如此,林江啃这东西是非常费劲, 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悲伤的发现,小金人给他的这本: 是个目录。 一个目录都写的如此复杂。 林江大概明白了法门为何在向下传递时会被逐步拆分。 整套法门囊括之广,言天下万法皆集於此亦不为过。其中单摘一项,便足以让普通人一生衣食无忧,甚至能求妙得仙。 若想彻底掌握,穷尽一生恐也难成。 而像这样的外丹之法。 林江有这么一整整一书库! 这就· 很离谱了。 他仍不清楚老爷子当初学了多少丹方,不过听孙忠的意思,他爷爷恐怕真学了不少。 那自己爷爷当时到底是什么修为? 如若是不高,那这么些丹方修行都修行到哪去了? 如若是极强,那自己爷爷为何又会从京中离开? 林江只觉当年恐有不少事发生。 不过, 林江侧著脑袋看向了柳芳月,心头马上就冒出来了个奇怪的念头。 柳芳月现在属於自己身体当中的一道思绪,却明显是有著自己的主观意识。 如果她学会了丹方,或者齐王给的“大录”,那算不算是自己会了呢? 就像此前让柳芳月在宫殿里施展法术,在外界看来,这不正是他林江的手段? 他思绪一下子就活络开来了。 好像也確实是个办法。 “这些丹方你也可试著学学。”林江指了一下眼前这些丹术:“过这些术法大抵难以上手,要学的话就暂时先挑一本学。” “好的。”柳芳月不疑有他,直接便是將地面上那本“化万象”拿了起来,开始阅读。 林江也先是仔细研究起来了那本所谓外丹目录。 很快林江就发现,这所谓炼丹,並非是真需要一个丹炉,將药材投掷进去,然后大火燜烤。 所谓“丹”法,修行的乃是“浑圆”,其为无缺之术,“成丹”只不过是整个法妙的最后一步炼丹炉和天材地宝是辅助“成丹”的,如若不藉助这些外物,是要以自身得“金”。 而这“金”, 便是“坚刚永久不坏之物”。 色不著空,视为“圆觉”。 林江看到这里时,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身躯。 便是连忙翻回目录位置,一行一行向下观看。 终於,他在目录的最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整个丹方的后半页,有这样两种丹药。 其一,名曰:身化金。 其二, 乃是“登仙路” 第二百零五章 登仙路 第206章 登仙路 按图搜寻,林江很快在整个书房找到了“身化金”书库。 “身化金”书册浩繁,一叠难承,便拓成两座书山。 林江走在其中,顿感书堆传来的室息。 “你们能找到身化金的第一册吗?” 林江问身边小金人,小金人点了点头,朝书堆一钻,嗖地没入其中。 只见书本微微晃动,片刻,便钻出一个金色小脑袋。 小金人手捧一本册子,如奉珍宝般递给林江。 林江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需要的身化金第一册。 將其翻开,其中內容也尽数出现在林江面前: “夫金丹者,聚五金之精,夺乾坤刚健之性也。以太银为基,参金为髓,辅以八石,置丹府, 离坎卦候,运周天火符,经七返之连,去无存真,作金体。 “成金者,金铁不侵,水火相避,山石之力不可动摇,瀚海之术难以隨流。” 果然, 林江按照这段描述时,便已经確认了自己的身家本领定是这个身化金。 身为金相者,皮骨不惧凡术,除非同具金相,否则绝难伤其分毫。 想到曾被断离別刀刃割出红印,林江推测对方点星后,手段中必然沾染了些许金性。 不过金性不足,没办法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显而易见的伤害。 正待此刻,林江忽然发现这下面还有別的话: “然此仅为外相,乃成金最浅显无用之术,望修行者莫误入歧途。” 林江瞧到这里,额头上不由得开始蹭蹭冒汗。 最最浅显无用吗? 我怎么感觉还挺好用的呢? 回想自己的战斗,林江觉得册子上这话定是胡说。 他继续翻页,见书册確写金性之身妙处: “得金性者,通法通,术为內展,此中大丹之妙皆可以金性炼化,最善修行此道,金不乱则法不乱,侯不动则天下定,除非生息起烽火,否自成不破。” 此行文字虽说的生涩绕口,林江却还是能大抵猜的出来其中含义。 应当便是他现在这身躯能最好的兼容这整个书库的丹方。 看完这一段话之后,林江脑门子上的冷汗又开始往下流了。 岂不是..自己这个身躯应该是个最好的术修苗子。 结果被他玩成了武夫莽子。 本来是个丹术大妙的基本,结果现在万法没学到,全靠拳头砸人了。 怪不得这本书的作者郑重的在这里標註了一句:“你不能只用表皮本领啊!” 好比辛苦调出个极品术法號,交人手上,那人见力量和防御极高,一招法术不用,血压肯定飆升。 哦,这个人是我自己啊。 那我用的对啊!你术法號给这么高的力量和防御,我怎么可能不当战士玩? 林江又是翻看了一会,竟是莫名其妙觉得看这些书册有点上癮, 书册行文大多繁琐复杂,密密麻麻令人眼晕。 但林江看时,总不由自主地將內容与所见过术法类比,如直接窥见外在本质。 若无江湖这一遭,先前的他看这些书册,应也能硬啃,却绝不会有此般感受, 只不过林江翻阅完整个第一册讲解,却未找到让死者重生的內容。 自己这具身体当时明確已经下了棺材,林江並不能確定“身化金”是否能让死人重生。 放回书册,林江登仙路,如果他同小金人说了之后,小金人却是直接摇起了头。 “这书册书库里没有吗?”林江有点好奇的问。 小金人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林江有点疑惑:“是因为我现在道行还不够吗?” 小金人开始点头。 “光看不学也不行?” 小金人又点了点头。 林江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好奇。 这登仙路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是连看都看不得。 小金人显出犹豫。见林江好奇不减,它思索片刻,朝一个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它跑了回来,手持一册无字书册, 林江感到册子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这是登仙路?” 小金人点头。 隨即它立好架势,如书架般示意掀开首页。 林江的目光也下意识被这书册吸引了过去。 在这一刻,林江看到了书本的页面。 意识仿佛瞬间炸开。 恍惚间,他似见一片山雾。一条崎嶇小径盘绕向山顶延伸。 浓雾笼盖四野,遮蔽前路与视野。 望向山巔,雾的尽头隱约佇立一道人影。 因浓雾遮掩,林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背影。 而那人正面, 则是一个巨大的光团! 那光团当中正慢慢伸出一些如线条般的触鬚,而在那触鬚的正中间,则是一颗浑圆的金丹。 “啪!” 3” 书本合拢的声音將林江从幻境中惊醒。他下意识看向小金人,对方已將书合上。 林江脑中一时微乱,稍作平息才压下纷杂念头,继而发觉自己脑海中浮现出许多飘荡的词句。 但这些词语全都堆砌在林江的脑海当中,让他良久难以消化。 诸多纷乱知识匯於脑海,却拼不出半点有用信息。 林江明百为什么小金人不让他看这本书了。 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林江真的啃完了整本登仙路,那他精神大概也没办法撑得住了。 不过,此刻的林江眼神却变得有点复杂。 他想起来了林生风。 老爷子变得疯疯癲癲,难道正是因为强啃的这本书? 原身復活成金,难不成正是因为如此? 无从查证,但直觉告诉他,事实恐怕正是如此。 他深深嘆息一声。 不过,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本书册即使能把人的精神耗尽,这些丹方中应该也有方法能让人的精神回归正常。 自己现在看不得登仙路,但如若是学习了丹方之后,必是可以再看此书册。 林江想了想: “你有什么推荐的丹方能给我学习吗?” 小金人对丹方颇为熟,向其询问,总好过自己在目录中艰难搜寻。 重重的点了点头,小金人飞快的离开了。 片刻后,它便抱著几本册子回到林江面前, 低头看去,册名映入眼帘。 低头看去,书册的名字映入眼帘。 “化万象”、“净无尘”、“惜他日”。 柳芳月正在看化万象,林江就乾脆接过了另外两本。 惜他日是一种下算手法,修行之后可以窥见此地过去曾发生之事,道行越深能窥见的便越久远净无尘而是一门防卫手段,可以在自己周身放下无尘之境,任何攻心之术都不能进入。 林江在瞧见这两个法门之后,眼神直接就被净无尘吸引过去了。 学了这法门,自己岂不是就不怕那些攻心之术? 到时候完全就可以衝过去一拳打一个。 林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净无尘。 第二天一早,林江睁开了眼晴。 他在內视宫殿当中看了一夜的书册,但因为息在体內流转,此刻的林江並未感觉到任何的疲惫感。 他伸出手,两指之间轻轻一压,淡泊的微光便在他的掌心当中散发。 凝视著光晕,林江只感觉自己心境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净无尘。 尝试了一整个晚上,林江目前只能做到最基础的功法运转。 但哪怕只有这最基础的法门,仍是能给林江相当多的助力。 在尝试完了这法门之后,林江又是在心中默念柳芳月的名字。 片刻之后,他猛然睁眼。 只见其手中掐出一法印,些许微光竟是从林江掌心散发。 摊开手掌,林江掌心之中多出来了一小巧松鼠。 这小松鼠正好奇左右环顾,抽嗅鼻子。 这是林江用凝结出来的。 化万象基础! 果然! 柳芳月学的东西,自己也能使用! 这一刻,林江已满是兴奋。 没想到还真能这样啊! 不过马上林江便思索了起来。 自己该去哪寻找那么多的宫中之物学习呢。 小金人们学习的话,能算是自己掌握法门吗? 他眨眨眼,忽然从旁边桌上往外一拿。 老虎袍子落到了林江手中。 “东家?” 老虎袍子有些疑惑,不晓得林江要做什么。 林江嘿嘿一笑: “你悵鬼炼化好了吗?” 第二百零六章 求法 第207章 求法 老虎袍子现在一共三个张鬼。 方骨头面容呆滯,山贼混合体仍附著在石头人上。 最后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之前老虎袍子將吞下的那些江湖客尽数消化之后凝成的。 林江看了一眼,估计老虎袍子使用的原型应是当时那个手持朵的女人。 老虎袍子把两个悵鬼吐了出来,方骨头脸上明显还带著畏惧,那女人的表情却更显僵直,似乎还完全没有將灵性拿回。 “东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虎袍子趴在了林江的身上,颇为疑惑的看著林江,林江则是嘿嘿一笑: “我有些事情想要尝试一下。” 不过动手前,他稍顿,转头问道: “说起来,放一个悵鬼对你本身没影响吧?” “没有。”老虎袍子直接摇头,“我只有四颗存悵鬼的牙,满了也得放出去。如今您常用的化身占一个,方骨头占一个,新炼化的这个又占一个。之前您为收集信息让我吞的那些杂兵,我也全放掉了。” “被你放掉的悵鬼会怎么样?” “自行超度,再入轮迴。他们本就没什么思绪意志,也做不了別的事。” 林江点了点头,算是简单了解了悵鬼这东西。 隨后他看向了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我打算试个法门。若有异常感觉,別抵抗,觉得不適立刻告诉我。” “好。” 老虎袍子不明所以,却极为信任东家,便没多问,直接应下。 林江走到女子身边,伸手搭上她肩膀。下一瞬,他运起道行灌入女子体內,试图將其拽入自己的宫殿中。 老虎袍子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林江身上传来。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鬆开了对著女人的控制,就在那一瞬间,女子身形消失,院中只余下点点流光。 林江万分惊喜! 竟然还真的成了! 他当即內视至宫殿中,只见那悵鬼正在其中,左右环顾,满脸茫然。 柳芳月凑近依鬼,伸手轻碰,后者的魂魄瞬间浸染上金色无息,眨眼间便与宫殿融为一体。 感知著殿中变化,林江心中大悦。 如此一来便能多线修行多个丹方了! 须知书库中的丹方浩如烟海,纵使日夜不休,林江自觉耗尽毕生也研习不完几库。 但有了这些助力,便如多长了几个脑子,研读速度自然倍增。 好事啊。 林江这边正兴奋,老虎袍子的思绪尚有些茫然,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不过她马上就心中一惊: “东家!你用的是悵鬼术?!” “应该不算是吧。”林江略作思付,觉得效果虽有相似,法门核心大抵不同。 “没想到东家竟然会用这种手段老虎袍子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连脑袋都低垂向地,仿佛丟了魂。 林江一时不解她为何如此,倒是灯笼自其袖口探出: “这贱人是忧心日后失宠,没机会替主子效力了。” “你骂谁呢!你骂谁呢!” 老虎袍子见灯笼现身,立时反驳,只是声音有气无力,显是底气不足。 林江此时也回过味来。 没料到老虎袍子竟担心这个。 他哑然失笑,伸手拍了拍她: “放心,我这法门与你的迥异。纳入的魂魄將彻底丧失自由,不似你这般可收可放,借你一个,不过图些修行便利罢了。” 老虎袍子点点头,情绪稍雾。 灯笼见此情景,轻哼一声: “瞧著五大三粗,心思倒挺矫情。” “要你管!” 这两件法宝平日吵闹,此刻却显出一份不错的关係。 林江又安慰老虎袍子两句,便將她收起。 他未將方骨头也收入宫殿,总要留个悵鬼备用。 万一需换张脸出行,方骨头正好合用。 林江於內视中安排柳芳月带依鬼修习法门后,看了看时辰。 正值上午。 该带玄去拜会郭老板和梁大家了。 林江与玄在城中稍加打听,便寻到郭掌柜商会总部商会名“郭氏大商”,京城中颇有名望即便隨意走进路边小摊,细查帐单,也多半有与郭氏合作的条目。 当然,京城不可能让所有的钱財全都匯聚在郭老板手里,户部一向与之明爭暗斗,加之中枢几位大人物干涉,郭氏在京中的势力始终难登顶端。 只不过郭老板对此也並不在意,坊间传言,他在大兴东方海上掌控一岛国,举国经商,財富惊人。 不过终究是传闻,止於街头巷议罢了。 步入商会,厅內繁忙,商户往来不断:有进货的,有谈事的。林江甚至见到专门窗口,一些非大兴面孔正用手头货物抵换货幣。 林江说过京城內有一条专门的“胡街”,多为外域商贾聚集,心嚮往之却未曾踏足。眼下倒算见识了一番。 有高鼻深目、面容类波斯人者;有肤色棕褐、似西域常见的;也有形容奇特、乍看难以辨人形的。 有肤黑如炭、却生就大兴人面孔的;有浑身穿巨大窟窿、身瘦如竿的;还有双头並生、左右爭执的商户。 林江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又觉不妥,终收回目光。 他在人群中搜寻片刻,很快寻见一个刚办完私章的小姑娘。小姑娘抬眼望来,眸子骤亮。 她立刻抬手轻拂发梢: “公子,可是有財税要做?” “我想寻郭老板,郭老板在吗?” 小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找郭老板? 那是何许人?她是什么身份?怎能让她去通稟郭老板? 纵使她请来直属掌柜,掌柜肯逐级上报,也不知要经多少时日才能呈至郭老板案头。 换作他人,她定觉这是存心刁难。 但见林江面容实在俊朗,她还是点头维持笑容:“我这就去稟报掌柜。” 林江頜首正欲追问何时能见,忽闻身后声:“这不是朱公子么?许久未见了!” 林江侧首,见那少年模样的郭老板手持秤桿,大摇大摆向他走来。 整个商会的人皆恭敬行礼。方才那小姑娘看得呆了,手足无措。 啊? 您竟真识得大老板? 既认识大老板,何不直接登府递帖?偏来寻我作甚? 小姑娘心中嘀咕,却不敢言不敢问,唯僵立原处,局促不安。 “郭老板。”林江行礼。 对方摆手道:“公子寻我,可有生意要谈?” “看来郭老板已知晓了。” “不知,从何而知?此乃缘分罢了。”郭掌柜笑道,“见商会旁新开了茶铺,两位不如同往一品?” “有劳郭老板带路。” 郭老板也不拘礼,隨即领二人离了商会。 茶楼不远,绕后街半圈即至。 入內方知此处尚未正式营业。郭老板唤来一中年人,低语数句。那人便引眾人至一木室。 房间幽静,內饰豪华,旁侧窗户打开,能看到一片茂密竹林。 可林江在院子外面时,却全然没见院中种了竹子。 想来应该是有什么神通手段。 坐下之后,那位中年男人很快就上了两壶茶,给在座的几人倒好之后,便是撤下了。 林江和玄都没喝茶,只是盯著茶杯。 “这茶多少银两?” “权当是我请你们的了。”郭老板脸上露出无奈苦笑:“怪矣,何以每每请人吃茶,总被问价?” 林江不说话,想起了上一次喝的茶。 郭老板笑著不言。 收敛心思,没继续和郭老板扯皮,林江直接问道: “郭老板,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您点星的事情。” “你说。” 林江侧头看向玄,玄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对郭老板慢慢讲起来了自己的事情: “贫道命格为贫,自修一脉,最终卡在了点星境界之前——“ 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郭老板,郭老板听闻之后眉头动了动,忽然笑了: “这事情倒也简单。” “还请郭老板赐教。” “想办成你这事情,需要银子。” “多少银子?” “不多。”郭老板伸出手,整个手掌张开,比了五。 “五百两?”林江问。 郭老板摇了摇头: “五十万两白银。” 第二百零七章 友人 第208章 友人 觥玄双眼圆瞪,腿都软了。 “五——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郭老板笑容不改,“这是顶划算的买卖。若道长成就点星,价值远非五十万可比。” “话是这么说没错” 玄嘴皮子动了动。 他和林江跑出去一趟半个多月,一共就挣了六百两。 按照这个挣钱的速度,十趟六千,一百趟六万,一千趟才能拿满六十万! 就算是全勤下来,也得跑上六十年时间! 他一个人的话,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就是一百二十年! 大理寺哪有那么多任务供他做啊!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 玄声音还带著点挣扎。 郭掌柜看著玄,轻轻摇了摇头,道: “五十万不多。你们不是抓了柳书文吗?大理寺正查办,仅其家已核算出一百一十万两,而且还没有查完“ “我的妈耶”玄自六岁起穷到四十余岁,近一年才见些银两,至多不过百两。 听闻百万之数,他画符的脑子已然不够转: “这要是装在银子里能装多少箱啊“百万白银不过数目罢了。岂能真装箱抬出?”郭老板有点无奈。 玄重新坐回了位置,思考了良久,最终扼腕嘆息: “早知此案如此富贵,当时该多要些。” 玄说完这话之后便转头看向林江:“公子,不如另寻他法—“ 不过,正当玄说这话的时候,他竟是发现林江好像真的在仔细思考。 玄说完这话之后便转头看向林江:“公子,咱们去问问別人吧—” 话出口时,却见林江竟似当真在考量。 玄脑门子上当时就往外冒汗了: “公子,你不会是真的想挣这五十万吧。” 林江眨了眨眼,回神道: “我只是想想。” “確实啊。”郭老板点头:“道长,你去別处问,定不如我这里。买卖即因果,交易即了却, 买买去去,便是这般。” 玄听闻至此,好像也是明白了什么,他郑重点头: “多谢郭老板指点。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还请让贫道三思。』 “无妨。”郭老板笑著摆手:“先把茶喝了吧,这可是我寻来的上等茶叶。” 两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味道一如上次,仍是寻常。 出得茶坊,玄望日长嘆: “五十万两啊” “倒非挣不来。”林江思道。 京城之地,若真欲挣得此数,也非全无可能。 然则林江需开闢专门行当。 玄闻言,却立刻摇头。 他正色对林江道: “公子,若实无他法,筹钱一事贫道自会设法解决。这笔钱財,断不可由公子负担。” 见玄神色执著,林江面上只得泛起无奈: “未必只借郭老板之手,再去请教梁大家,或另有门路?” “好。” 折返梁府,须臾即至。 门前小廝见二人,立刻开门相迎: “老爷晨起便知您会来,特命小的恭候。” “辛苦。” “不敢,不敢。” 林江与玄被引至梁画山常驻的平台时,他已在方桌旁备好茶水。 坐在椅子上,梁画山笑著看向玄: “道长,这还是你我第一次正式会面。” “久仰梁大家大名,先前未曾拜访,还望海涵。” 梁画山当时作画隨行,玄是知道的。但因林江没说,梁画山又不想在他人前露面,玄便对此闭口不谈。 正式见面,这確实是第一回, “怎会。”梁画山笑著摆手,不过他马上也正了正脸: “道长现在可是卡在虚幻镜上?” “正是。”玄也一下子坐直了腰板:“您可有什么好办法?” “此事不太好办。”梁画山摇了摇头:“之前公子曾与我提过你的修行法门,我约略知道你是依命格寻求命破。除请公子命格压身之外,唯思得一法:须得巨额財金补命,让你这『贫”命被泼天富贵压住,方能突破瓶颈。” 玄闻言,脸色微变,若有所思。 “怎么了?” “之前我们俩拜访了郭老板—”玄简单將拜访郭老板的事说了梁画山听闻,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郭这廝-他提的法子,与我说的其实一样,都是用財源压命格。你若真能凭本事挣来那五十万,还算『贫』命么?不过这老小子长年混跡商道,说话七拐八绕,他管这叫『文雅有风范”,我却偏不喜。” 玄此时才完全明白郭老板之意,良久无言。 “必须要金银钱財不可?”” “倒也不是。”梁画山摇了摇头:“要价值等当,不管是天材地宝,还是金银细软,皆是可以玄点头,郑重向梁画山道谢: “多谢大家。” 等玄和林江从梁画山家中出来时,天色已暗沉。 玄望了望天空。日落月升,星辰未显,但夏日本就天晚,实则时辰已不早。 他紧盯著天空瞧了一会,才转头看向林江: “公子,过些时日,我打算离京。” “你想去哪?” “寻命术。”玄道:“江湖野性惯了,实不知如何在京城营生。纵有一身本事可售与权贵, 亦非我所愿。” “所以就想去江湖上走走?” “是,想去江湖上走走。”玄点头:“我於江湖上还知道一些秘事,往西走的话,想来应该能够得到些机遇。” 林江沉吟片刻,思考了起来。 其实对林江来说,他自己此刻离京也无不可,毕竟自己来京城只为找孙忠解开盒中秘密。 如今丹方已充盈內视宫殿,滯留京城似无必要。 但京城尚有事未了。 且不说银置下的宅院如何处置,单是將厨娘独自留下便不妥当。 陈大酱现在也未必肯隨他同行。 还有小山参、梁画山,以及头顶始终盘绕敌意红无的孙忠。 还有不少事情都需要林江自己去置办。 不如先行在京城打点妥当。 但同时,林江也在思量是否要与玄暂別。 玄的虚弱显而易见,不时咳嗽暴露了身体的衰退。 这样的话不如待自己掌握“归家乡”丹术,能为玄提供小瓶逃命术,再让他独自游歷,也算休养。 林江记得“归家乡”丹方相对单薄,研习应非难事。 “能等段时间吗?” “自然可以。” 玄完全没问林江想要做什么,也没问他需要在京城当中留多长时间,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归途二人未就此多言,依旧谈笑风生,於京城街市採买吃喝,步行回院。 临近院子旁边,玄才终是稍微放缓了脚步: “公子,我这贫命与人相交,往往令其清苦” “你这命格又影响不到我。 “是啊。”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悵然的笑:“可我这拼命在某种程度上却也是孤命,深交者耗財,故不敢深交,不留信笺。十余载江湖行旅,虽结交二三好友,终究言寡。 “唯独遇到了公子,还可谓是遇到这世间第一个至交。” 林江想了想,自信的一拍胸膛: “这代表了我这人靠谱啊!” 玄哈哈大笑: “然也!和公子这般人共饮酒,乘月光而唱,当真是某一大幸事!今生能有这般友人,便是足以!” 他笑的太大声,让周围街道上的路人都忍不住侧目。 林江想了想,开始跟著玄一起笑,直笑的那些路人们骂了一声“两个癲子”,才无人看他们。 两人全然不在意,边说边笑,渐行渐远, 不多一会儿,他们便回到了院子附近。 正在此刻,林江忽然瞧见他们院子门口竟站了一个男人。 他盯著那男人看了一眼,发现的男人皮肤稍有发棕,眼神疲惫,面色平和。 林江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已確確实实没见过这人,心中不免生了好奇。 这是谁啊? 看起来好像不是大兴面相。 便是缓步走到了对方面前: “你好,是来寻什么人的?” 听到林江问话,这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林江。 “我確实是来找人的。”男人声音平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林江更疑惑了。 他瞧了一眼对方,確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可此刻不晓得为什么,林江竟是从这人侧脸上看到了一团微微扭曲的息。 他心头一动,这团息也隨之变化。 那是他的暑! 眼前男人表情仍是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的开口道: “我確实是来找你的,你身上有一件东西,我希望能够换回去。” 林江表情终於严肃了起来。 这人是— 断离別! 第二百零八章 「交易」 第209章 “交易” 林江皱著眉头盯著眼前这人。 “你是断离別?” “我是。”男人毫不避讳。 “你怎么进的京城?” “顺著正门进来的。”断离別道:“办了手续,就这么进了。” “京城竟然能让你进来?你不是杀手吗?” “京城为何不能让我进来?”断离別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杀人。我是走手续来的。” 林江一时间话卡在了喉咙里面。 他细想,这话倒挑不出错。 若真是通过正经渠道,城卫確无理由阻拦。 “那不杀人,你来这是为了干什么?”林江问。 断离別神色未改:“来寻我的扳指。你拿走了。” 他语气过於理所当然,如同只是忘拿了寄放在友人家中的一件东西。 “你当时打算杀我,我凭什么把东西还给你?” 林江也是理直气壮: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可以拿別的东西来换。”断离別倒是比林江想的坦然:“你想要什么东西?或者说你想杀什么人?我都可以帮你。” “你竟不辩驳?”林江惊了。 “有何可辩解?我本就是做这行当的。当日袭你,不过是生意往来,非是与你私仇。” 断离別全然不觉有异,更补充道: “或许你会因此记恨我,但我无所谓。我只希望拿回那个扳指。” 林江闻言,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断离別。 他没想到这位点星杀手竟是这般性子。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那个扳指毁了?” 听到这里,断离別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紧盯著林江,那眼眉微不可见的皱了起来。 “你不会,因为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有些事情不能单靠利益来论。” “那你会吗?” “.—·行吧,我確实不会。”林江还是沉吟了片刻:“这里不好说话,咱们换个地方。” “好。” 林江和玄在前领路,断离別跟在后头。玄忍不住多看断离別两眼,压低声音问: “公子,真要同这人交易?” “有何不可?”林江道:“京城不许杀人,点星间不可爭斗,那扳指空留在我手中却也没什么作用,那就谈谈,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继续前行。 玄起初好奇去向,稍后便认出是先前喝茶的茶馆方向,立时明白林江的打算。 既然信不过断离別,不如直接带他去郭掌柜的地盘。 做生意,最適合来这里。 不多时,三人停在茶馆门口。 先前招待的中年掌柜见是林江,面露疑惑。待林江提出租间屋子,他目光自然投向后面的断离別。 掌柜思索片刻道: “公子稍等,容我去请示老爷。” “你去。” 掌柜匆匆走向后院。断离別的目光落向眼前的大院。 “瞧著挺典雅的。” “可惜这茶水不太好喝。”林江惋惜道。 “茶?我不太习惯喝。” “那你喜欢什么?酒?” “我也不喜欢喝酒。”断离別陷入了片刻的回忆当中:“家乡那边禁酒。” “酒都不让喝,少了许多趣味。” 玄摇头,这对不能喝酒的他实在可怕。 断离別没说话,既不认可也不否决,就合他之前的態度一样。 又等片刻,中年人才匆匆从房间出来,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对林江道: “老爷说,房间可以租给您,但不白租,需买一壶茶。” “多少银两?” “一百两。” 林江眉头不自觉的微微挑动了一下: “你家茶水不怎样,倒真是贵。” “老爷料到您会这么说,让我转告:喝了这公正茶,就不用担心有人在房里说逛骗话,哪怕高手也一样。” 林江没再多言,从怀里取了张百两银票递去。 男人接过银票,立时在前领路,很快將几人带回之前与郭老板谈话的房间。 他又上了些不同的茶,斟完便走。 林江盯著茶水,看著茶中烈息瀰漫,笼罩了整个房间。 郭老板显已动用道行。 “现在能继续了吗?”断离別问道。 “可以。”林江从怀中摸出那个翠绿扳指,“你要这个?” “是。” 断离別的目光瞬间被扳指住,林江清楚地看到他抬起了手,却又强压衝动,只是死死盯著。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功效,竟值得你大老远跑到京城来找我谈生意。” “只是一件凡物,对別人来说毫无作用,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 “那你竟然还不好好护著。”玄嘟了一声。 断离別立刻转头看向了玄: “我好好护著了。要问就问你这位同伴用了什么功法。” 林江想了想,自己当时只不过是把暑裹在手上罢了,哪里用了什么法门。 “那好。”林江沉思片刻,决定先试一下断离別: “上次谁想杀我,我就想杀谁。你能杀了他,我就把这给你。” “这不行。”断离別摇了摇头:“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 “我不能杀上一任僱主。”断离別执道,“但你若能查出他姓名再雇我杀他,这任务我就能接。” “有什么区別吗?” “有区別,任务和任务是分开的,不能牵扯到一起。” “你堂堂点星,竟有诸多限制?” “正因是点星,才需恪守已道。”断离別竟认真解释起来,“在此地,这收了钱的老东西必全力护你生意周全。若在此动手,他便连同你一起攻我,哪怕你只付百两。” 林江皱起了眉头: “点了星,竟还如此不自在?” “此乃道。点了星,就须行於道中。”断离別道,“但他本可不接这买卖,或多索银钱,规矩並非全然严苛。” 林江把扳指在手指上摩擦了一下: “我要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断离別明显一,下意识警向玄,像是有所悟。 但他马上就摇了摇头: “我没这么多钱。” “你一个老派的点星,竟没钱?” “我从来不拿银钱,尽数全都给了下属,但那是下属的钱,不是我的钱,我是不会从他们手里拿这些钱的。” 说到这里,断离別还顿了顿,他看向了林江,道: “而且,你实际上也並不是真的想要这一百万两吧。” “你又怎知我不是真的贪图享乐呢。”林江耸肩:“这可是百万白银啊,在京城当中足够我夜夜笙歌了。” “你就是不想要一百万的银子,因为这些银子其实对他毫无帮助。”断离別指向了玄:“钱是你挣的,和他无关,懂吗?” 林江一听,脸上顿露恍然。 按梁画山说法,玄所求是自破命格,自己挣得钱供给他,看似帮他求財,实则不是他的东西,对其突破点星毫无益处。 林江看向断离別,目光古怪: “你还挺热心。” “不是热心,是交易。”断离別道:“那混帐的法门就是这样,若你我寻不到真正所求,交易便不会停。既是会扰你,也是会坏我。” 林江听闻至此,心中也不由得对郭老板生了不少的改观。 虽然他准备的茶確实难喝,但是郭老板给钱真干事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断离別道:“百万银钱我肯定是给不起,但我知道两处藏宝位置, 如若是搜寻到手,想来银钱数量不会太少。” “说来听听。” “其第一处为前朝周国宝库,周国濒临覆灭之时,其国国师使用法门手段,將整个周国宝库尽数封存於遥遥不可见之彼岸,后有无数寻觅宝者试图求而得之,皆无功而返。 “我本对这地界没有什么兴趣,但后来杀了一个鱉宝人,从他手中得到了相当周全的线索,便一直留在身上,没有去找。 “其二—” 断离別说到此处顿了顿: “是我家乡的藏宝,唤作金象王奢靡欲。我知道这藏宝的详细位置,你们如果想要这个,也可以去寻。” 而后断离別才看向林江和玄: “两位,你们要什么?” 林江和玄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林江便是侧头看向断离別: “那当然是我全都要。” 断离別听闻林江如此说,哪怕是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也微微產生了些许变化。 “宝藏宝藏,终归是藏,我哪能確定这些东西是否早已被人寻了去?又或者说你给我的是真是假?”林江摇了摇头:“我甚至觉得你只拿著两个无头的线索出来,有些不够诚意。” “这里是那做生意的法门內。我如若是说谎的话,他会出来提醒你的。”断离別收敛了脸上的异色,只是继续平静的开口。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但你手里的线索也未必是真的。” 断离別终於是不说话了。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嘆息了一声。 伸手进入怀中摸索,拿出来了一把短剑, “我可以把两个地方的线索都告诉你,在你没能寻到宝物之前,我亦可以让他跟著你。” 短剑在桌子上喻鸣一声,用语调古怪的大兴语说了声: “见过几位。” 隨后便是沉默不言。 “这是我常用的兵刃,乃是点星之器,如果你真的寻了两处宝藏皆是一无所获,那我便把他割让给你。” 林江盯著桌上宝器。 此刻郭老板並未出来提醒他,想来这宝物应当货真价实。 他心中盘算一圈: “可以。” 第二百零九章 密宝 第210章 密宝 交易达成。 林江未直接將扳指还给断离別,而是交予茶馆中年人转交郭老板暂存。 断离別需离开京城筹备。线索他並未隨身携带,需回去取来再交给林江。 断离別离开茶社后,玄望著他背影咂嘴: “这人独特,吃了大亏却不见恼意。” 林江没回答。 以此人本事,硬抢本更合理,他却全然一副交易姿態,令人难解。 或许这扳指对他真的很重要,或许那两处宝贝他真的毫不在意。 难辨其意,林江只觉此人或比设计陷害他的將军府更危险。 待其送来线索,须多留心。 林江又是把目光放到了桌面上的这把短剑上。 “你好,今日之后我便暂时跟著你了。” “你就不担心,日后你要一直跟著我?” “不担心,主子给你的宝藏定是不会错。 短剑声音相当平淡,倒是和他主子有点像。 这时中年男人进屋收拾茶具,林江警他一眼,嘿嘿笑道: “掌柜的。” “公子您说。” “这把短剑就先让郭老板收著吧,这我真没寻到宝物,就让郭老板將其卖抵出去。” “啊?” 不只掌柜疑惑,桌上短剑也嗡鸣作响,满是不解。 短剑虽然没说话,但林江也能感觉到这玩意正疑惑: “我可是一把点星宝器啊,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你怎么就这直接给我扔了?” 林江並不在意,中年男人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中年男人离开后,林江才侧头看向玄: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不必问,公子如此做自然有安排。” 林江未作解释,隨即离开。 中年男人殷勤相送,直送到茶馆门口,目送二人远去后才返回。 他在各个房间穿梭,很快找到林江他们方才所在的雅间。 他恭敬地取了短剑,走到隔间,毕恭毕敬敲门: “老爷。” “送走了?” “送走了。” “进来吧。” 中年男人推开房门,郭老板正坐在窗户旁边。 他桌子上摆著茶水,却是一点没动,又是侧头看窗外,口中哼著小曲,似乎心情很好。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將短剑放在旁边桌上,这把剑眼见事已至此,最终一言未发。 “老爷...” 中年男人慾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还请老爷讲一讲。” 郭老板伸手將短剑置於掌心,轻抚了一下。 “因为这把剑是跟了断离別很长时间的宝器。” “嗯?”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吧,你会时刻把其他商號的人带在身边吗?” 中年男人听闻到此处,脸上终於露出了瞭然的表情。 怪不得。 如若真的一直把这把短剑放在手旁,简直就像是带了一个奸细一样。 郭老板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倒確实挺聪明的。” 说完这话,郭老板又是拿起来了扳指,仔细端详。 中年男人也是看向了扳指: “老爷,这究竟是什么宝贝?竟值得断离別耗费如此大的手笔? “这个吗。”郭老板又是检查了一会:“凡器,但是年岁久远。” 中年男人没敢说话,但態度完全就是一副“就这?” “你可別小看凡器。”郭老板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这东西的年代可太久远了。恐怕——都要比当初登仙山吃金丹那位更久远。” 如此古老的物件,又为何没有任何灵性呢? 断离別离开京城,向南行了一段路程,抵达京城以南的镇子。 他在镇上寻了间颇为普通的客栈,住了进去。 晚餐吃得很少,只喝了碗稠粥,配些许滷肉和一盘炒青菜。 口腹之慾上,他一向颇为克己。 等到了晚上天黑后,他也回到了房间。 天黑后,他回到房间。正要盘膝休憩,忽觉怀中似有物微微震颤。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枚小小铜钱。 顺著钱眼望去,见一个黑衣人垂首恭敬道: “大人。” 断离別不语,静等著对方说话。 “大人,僱主那边问,您何时继续行动?” “你告诉他们,我最近先不行动了。” “啊?”黑衣人有点发懵。 “有什么问题吗?” 断离別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但饶是这样,也是把钱眼当中的黑衣人嚇得够呛: “不敢不敢!只是那边催得急,您好列指点个由头。” 断离別道:“我现在有份生意没做完,自然是不能继续干活。” “明白了。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眼见著对方要离开,断离別忽然喊了一句,给这人脚步住了。 “您说。” “周王宝藏不必再寻了,將你们找到的线索整理送来。” “您这是要亲自寻找吗?” “不,我要给別人。” “啊?” 黑衣人的声音又控制不住了: “可是我们已经找了那么多年——” “不仍是没找到么?”断离別仍是没什么情绪波动:“这算上次任务的折损。你且告诉僱主, 若想我继续出手,就把这份宝藏『补齐』。” 顿了顿: “也不多要,就要一百万两吧。” 这话说完,断离別便断了联繫。 铜钱那边的黑衣人目瞪口呆。 自家这位老祖宗,当真是敢开口! 那可是百万白银啊!又不是什么小价钱。 而且— 周王的宝藏啊! 当年意外得此线索时,阁楼上下无不狂喜,耗费无数精力追寻至今。 如今老祖宗一句话便要停下? 纵使他自己肯停,手下又如何甘心? 真寻得宝藏,其中岂止百万白银! 自然,这些话黑衣人只敢在心中腹誹,半句不敢向老祖宗提老祖宗向来性情古怪,不爱钱財不近女色不贪宝物,饮食极素,平日寡言,心思难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黑衣人越想越捨不得: “不成,不能就此作罢。老祖宗如此行事,必有深意。” 主意既定,他隨即取出一本帐册,上面记录著楼阁所有任务的详情自然也包括老祖宗的。 他记得,老祖宗这些日子曾与一个新出现的点星交手,大意而退。 此事或许与那新点星有关。 他自已硬想这事肯定是不行了,便是乾脆又拿出了另一个铜钱: “离刃爷爷,离刃爷爷。” 轻唤两声之后,就听著铜钱对面传来了略显疲惫的男性声音: “我在。” “爷爷,老祖宗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得突然就断了周王宝寻?” “啊,你已经知道了,是这样的———..” 离刃絮絮叻叻把发生的事情都和黑衣人说了,黑衣人听完之后也是愣了许久。 “那老祖宗把您留下,是不是希望让您跟著那人,一路尾隨找到周王遗產?” “我觉得有可能,但——现在你应该也指望不上我了。” “啊?” “.-我现在被掛在京城郭大银的藏宝阁里,和其他几个后辈聊天呢。” “啊?” 黑衣人脑袋上冒出来好几个问號。 驴头男人合上书本,头套下发出笑声。 姜小姐好奇地看了眼驴头,迟疑片刻,问道: “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位老兄弟突然对京城那些酸儒狮子大开口,气得阁老们半条命都没了,我自然要笑。” 姜小姐没听懂,对京城当中的那些阁老也並不在意。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於鼓起勇气道: “之前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你是说你园的事?” “对。上次借走我园钥匙的人,到底去了哪?” “今早刚有消息,他们去了青泥洼,遭遇了意外,全死了。”驴子头將青泥洼之事告诉了姜小姐。 姜小姐听完微微皱眉。 “所以青泥洼那边的遗蹟有问题?” “恐怕確实。” “我要过去看看。” “不必急於一时。” 驴子头安慰道:“此事將军府也颇为重视,定会召集其他江湖客同往。到时你隨他们一起,也安全些。” “那要等多长时间?” “快则七日,慢则月余。” “太慢了。” 姜小姐有些不悦,却不敢大声,只低声嘟道。 “慢些才安全,”驴子头道,“太过冒进,容易伤及自身。” 姜小姐没再说话,自顾转身离开。 驴子头无奈嘆息,不知她是否听进了劝告。 走出茶肆的姜小姐袖袍轻挥,眼前顿时升起团团迷雾,雾中现出一条崎嶇小径,通往深处。 她循径而行,不多时便回到自己久居的院落。 经过此地时,她又下意识侧头看向不远处, 看著那已被啃噬成一片禿地的园,心头一阵绞痛。 她快步走进屋子,飞快翻出自己许久未动的地图,手指在图上划过。 最终落在北方某处。 “青泥注在这里。”“ 姜小姐眼睛当中露出了一丝决然。 她本身就不怎么愿意和其他人一併行动,外加上你让她等上一个月时间,她又怎么能待得住? 而且从此地到青泥洼路程也不近,硬要走的话,需要上小一个月时间。 哪怕是她藉助法门道行,也顶多只能缩在半个月左右。 真要是等一个月,再大把时间,恐怕更难找到损破自己园的人了! 乾脆自己独走! 反正有百园在,肯定出不了什么问题! 第二百一十章 才俊 第211章 才俊 送走断离別后,这几日便清閒下来, 既无额外活计要做,也少有人来访。 林江趁此机会潜心研习內视宫殿中的丹方。 如今三项丹方齐头並进:他自己主攻防守的“净无尘”,柳芳月研究能化身百態的“化万象”,悵鬼则在钻研“归家乡”。 三者之中,林江进度最慢—— 没办法,依鬼与柳芳月虽具独立思绪,终究非人,无须安歇与消遣,终日十二时辰皆可埋首书卷,精研细读。 这林江做不到啊。 一定不是自己不擅长研读术法。 只不过就算如此,林江仍是並未掌握太多丹法。 丹册太过厚重,一时半会儿实难尽阅。 柳芳月那边略好,“化万象”號称隨心如意变,能以气凝物,纵使她只粗浅窥得一丝门径,林江也能凭自身气息造出些小物事,总算可见成效。 “归家乡”却大不相同。 此丹方虽薄,功效却极专一,如非全然掌握,断不可隨意施展。 要么学会,时时能以丹妙脱险;要么就从未习得。 林江估计著,大抵还需要一个多月,悵鬼才能彻底勉强掌握这丹术丹方。 到时候,林江也就终於不是个蛮子了! 今天是去梁大家学书画的日子,林江收拾一番,径直前往梁府。 府中梁画山早已备好文房。 林江將小山参递给梁画山,他逗了逗参,才看向林江: “公子,我该教小山参化形了。” “小山参竟都学到这里了吗?” “小山参本有化形根基,只是此前不知何为息、何为术法,无基本门径可循,因此一直未摸到化形门槛。”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梁画山向著林江解释道: “大多植物修行成的妖物都有类似问题,最难以把握息,不明天地法门,故而即便修至內堂,也难化人形。寻常猛兽猛禽倒好,略学些人態举止,还能在人间过活,只是——” 梁画山单手拎起小山参。 小傢伙起先不明所以,待林江和梁画山皆低头看她,才用画出的根须挠了挠叶子: “我感觉你们两个的目光好像很不礼貌。” “没有。”梁画山摇了摇头:“只是你个头太小,行止诸多不便。” “小怎么了!”小山参一下子生气了:“个头大就了不起吗?” 林江和梁画山都没说话,只留下小山参在那里生闷气。 ““不知化形后她会是何等模样。” 林江摸著小傢伙的脑袋感慨。 “妖物化形,多仿其心中最深印象。以她与公子的亲近,大抵有几分公子神韵。” “竟能如我这般俊逸?”林江撩了一下自己头髮。 “臭不要脸!” 跟著林江这么久,小山参岂会不懂他话中意思? 便愤愤叫道,引得林江大笑: “你顺心意就好。” “哼!我定要化个漂漂亮亮的!” 小山参挥舞著自己的小拳头。 又谈了两句小山参的修习近况,便先行离开梁府。 白日无事,林江便擬回宅取些碎布条,再寻郭老板问问衣裳。 上次事多,竟忘了问。 未料刚至家门,便见一神情温和的中年男人立於阶前。 林江端详片刻,只觉面熟,却记不起何处见过。 仔细回忆了半天,才终於想起来: 这人好像是孙忠的管家。 那管家在门前久候未见急躁,听闻身后脚步,侧首见是林江,忙敛容行礼: “见过公子。” “孙爷有事情找我?” “今日孙爷请您去吃个便饭。” 林江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孙忠找自己吃饭? 林江忆起孙忠身上那抹诡异的赤色敌意。 他之前就一直想找个时间去调查一下孙忠的事情,这次机会正好。 “我稍作收拾。” 回了屋子之后,林江思来想去,也没有带上其他人,而是打算独自赴宴。 乘上马车,车辆徐徐前行,林江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车窗外面。 京城车水马龙,仍是热闹,但大多行人瞧见马车皆是避开。 管家所带来的马车乃是官家车,平头百姓自然不愿触及。 行了一程,林江对照记忆,忽道: “此非往孙爷府邸的路。” “確实不是去孙爷府邸的。”官家笑道:“今日乃是佳桂宴,咱们去那边。” “那是何地?” “京城才俊薈萃之地,”管家解释,“由京城学宫操持,聚京中才子佳人共襄盛会。老爷说公子初临京城,理当与同辈一见,共学共进。” 林江听闻此处,脑海当即浮现铁皮子身影。 他忆及上次联络,铁皮子曾提及忙於联络京城眾多才俊,未想兜转一圈,竟让自己撞上了。 而且这事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孙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孙忠有可能在这场集会上大肆宣传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便是摆明了告诉京城当中所有人自己是林生风的孙子,那京城当中肯定会再起一些变化。 偏偏这种情况,林江还没办法制止,就算自己不去参加,他也没办法让孙忠把话咽在肚子里。 总不能提前过去把孙忠打到开不了口。 万一,万一孙忠真的没毛病,脑袋上的红色敌意只是些特效,那自己岂不是把爷爷死忠暴打了一顿? 当然,这是往坏了想,孙忠还不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份念出去,就算是真念出去了,林江也已经做好准备了。 朱大这假身份未加雕饰,弃了亦不足惜。 马车停在一户大院外,门口两黑脸护卫神情凛然。 林江略一扫视,便觉两人气息不凡,恐有四五重天修为。 此等护院实属罕见,想是才俊齐聚之地,特调来防不测。 管家將腰中请帖拿了出来,递给了门口这两人,他们二人核验无误,开门放人。 管家递上请帖,护卫核验后点头放行。 入院立时喧囂盈耳,院內聚著不少年轻人,皆年纪不大。 林江环视一周,未见熟人。 侧耳细听,儘是些相互恭维之言: “郭兄!良久不见,近日可安好?” “李兄!自然安好也。不知李兄近日道行如何?” “家父盯得紧,被逼著学了良久,总算是摸到了內堂的门槛,快要到四重天了。” “那么真是恭喜李兄啊!哪像是我,在三重天这里卡了许久,终於在上月成功进了內堂。” 林江闻言,嘴角微抽。 听著这些年轻才俊的话语,他脑中竟莫名浮现一段对话: “你考好了吗?” “我没考好,这次就堪堪考了九十八分。” 林江侧头看了看那位內堂仁兄,约莫小三十岁,但能在此年纪进入內堂,又一脸自傲,想来確实算不错。 难怪韩忘之如此恃才傲物,不到三十內堂,除开那些绝顶天才,他確实当得起这称呼。 毕竟修行路上,外堂到內堂是一道坎,许多人终生难入,即便有资源支撑,能进者也多近小四十。 陈大酱便是如此,若无大机缘,此生恐难再进, 管家引林江步入正厅,只见厅內才俊更多、更年轻,个个朝气蓬勃,容光焕发。 林江抬眼,见主座上几位慈祥老者正谈笑风生,孙忠赫然在列。 孙忠正与邻座老者笑谈,扭头见林江进来,顿时面露喜色。 林江也看向孙忠。 和先前一样,孙忠头顶红光直指林江。 孙忠向老友们乐呵呵一指: “哥几个看,那是我老友之孙,叫—“ 他刚说到这里,就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喊叫: “朱大人!你竟然也在这里?” 林江下意识侧头一看。 发现韩忘之正兴冲冲的朝著这边跑来。 林江眨眨眼,忽然回过味来, 既然是青年才俊聚会,那作为青年一代当中天赋最好的韩忘之,也自然会在这里。 “朱大人,没想到您也来了!” 韩忘之三步並作两步来到林江面前,热切地握住他的手,脸上是毫不作偽的兴奋。 林江的注意力也被韩忘之吸引,笑呵呵地道: “你身体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已无大碍。” 韩忘之摸了摸脖子,隨即扯下衣领给林江看。 林江看到那脖颈上有一道极淡的痕跡,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家师替我请了京中御医,针灸疏通经络。如今鬱结之症已好了大半。” 说到此处,韩忘之不禁嘆息一声: “不过御医也说,以我现在的状况,若想修习武道,恐怕困难。” 大难不死,却未必无虞,终究留了病根。 韩忘之立刻意识到在林江面前说这些不妥,忙改换神色笑道: “来来来,朱大人,我为您引荐几位京城中的友人—“ 他拉著林江就往旁边走。 林江下意识看向刚才欲言又止的孙忠。 只见孙忠面露尷尬之色,他身旁的几位老者则抚须笑道: “朱大公子?老夫有耳闻,大理寺新来的外聘是吧?外聘皆是有本事的人,可真当是少年豪杰。” “听闻还不止如此,”另一老者压低声音,“刑部几个小子说,这位朱公子可是掌握点星之能的。” “点星?他这般年纪?不是孙老哥故友之孙么?” 两个老头看向孙忠。 孙忠脸上露出茫然神色。 点星? 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爷爷不太对劲 第212章 我爷爷不太对劲 孙忠明显有点懵了。 他看起来是完全不知道林江竟然有如此高绝的本领。 还以为是旁边两位老朋友在和自己开玩笑,连连摆手道:“你们两个老东西,是不是又拿我开涮?上次你们俩就给我扯王八续子,在后面看我笑话,这次又来?” “这次我们两个可没开玩笑。”老头开始摇头:“这事是大理寺那边传出来的,据说前段时间你认识的这位年轻小哥直接逼退了断离別。断离別你知道不?那可是点星啊!” 孙忠表情又呆滯住了。 他看了看正在被拉走的林江,仔细想了想,一时间便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孙忠满脸呆滯,林江也敛了心神,转回视线看向韩忘之。 韩忘之很快將他引到一群年轻人面前。 那伙人一共六个,四男两女。 林江目光一扫,微微一。 眼前这几个人里面,有两个人林江见过, 一个是孙忠的孙子孙星,此时正看著林江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个那也是个年轻男子,比周遭才俊沉稳许多,脸上却难掩疲惫,眼角下面却带著个硕大的黑眼圈。 比起周围这些满脸兴奋,这人更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殭尸。 林江瞧过对方面相。 是铁皮子啊! 关岩察觉林江的目光,下意识抬眼回望他不认识这俊俏公子,见对方看著自己,便也报以礼节性的微笑,点了点头。 “诸位,这就是我常提的朱大人!上次任务救我一命的那位。” 韩忘之非常兴奋的想要和眼前几人介绍,不过他这话才刚说出嘴,就有一个小姑娘打断了他: “唉,韩兄,自你回来,回回见面必夸这位公子。我们耳根没起茧,也听了二十七八次了,谁不知他本领高超?此刻何必再提?显得我们平日没听你说话似的。” “啊?我竟是说了有这么多次吗?” 韩忘之有些惊奇。 “是啊。” 那姑娘无奈扶额,隨即又好奇地看向林江, 她目光落在林江脸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目光好半天没有动弹。 直到旁边另一个女孩用胳膊肘顶了她两下,这姑娘才回过神来,面颊上染了几分红晕。 她轻咳一声,正了脸色: “按韩兄的说法,朱大人您是前辈,道行远非我们能比,今日来此,也定是和爷爷他们一般, 来指点我们这些晚辈的吧。” 姑娘边说边朝老人们方向拱脸。 刚才还和孙忠说话的其中一个老人瞧见了女孩动作,立刻露出了个开怀笑容。 显然那就是这女孩的爷爷了。 “我可没他说的这么厉害。” 林江笑著摇了摇头。 “別听朱大人谦虚!他的本事我平生仅见,足以震镊八方,江湖闻名的杀手也非他对手!” 韩忘之忍不住吹嘘,终被林江制止。 “那边有些吃食,何必站著?边吃边聊吧。” “哦哦。”韩忘之点头,又想拉林江过去,却被推开: “我去和长辈说说话,稍后过来。” 韩忘之点头,先行带著其他人朝著桌边走去了。 倒是铁皮子关岩和孙星都多看了两眼林江。 林江径直走到孙忠面前,笑呵呵道: “之前帮大理寺办差,结识了那位韩兄弟,他实在热情,我推脱不得。” 孙忠看了眼韩忘之那边: “刚才听他言,小林你有点星的本事?当真?” 林江盯著孙忠,看著他脑袋顶上的仍然指向自己的红色,笑了起来: “没到点星。” 他这句话说的含糊,可里里外外的意思却又好像证实了自己的实力,直让孙忠有点茫然。 孙忠一时不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真羡慕老林有个好孙儿。” 又是拉了拉这边两个老伙计: “来来,同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可是我相熟的老朋友,这是老周,周参深,朝堂阁老。那个是老许,许白松,礼部侍郎。” “见过两位老先生。”林江拱手行礼,也是多看了两眼这两位老人。 面相温和,神色平缓,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地方。 但林江也是想起来了之前见离心光时,那位女將军曾说过朝廷文臣部满心皆是勾心斗角的算计,便也是在心中多提了几分心眼。 眼见著几人相熟,孙忠也是举杯: “这些可都是值得託付的老朋友,日后小林你若是在京城当中遇到什么麻烦,皆是是可以寻这二位帮忙。” 言罢,便是打算起身: “不过小林你来京一直用假名,著实委屈。今日让孙爷爷好好介绍介绍这好孙儿!” 他开怀大笑,似乎真觉得这对林江是好事。 可孙忠刚要起身,林江便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孙忠顿时动弹不得。 林江脸上带笑: “孙爷,这事就不劳您了。之后有机会,我定带爷爷来京城。在那之前,不必声张。” “哦,哦。”孙忠茫然点头。 林江看著对方神情,只觉得那茫然不似作偽,他似乎真不明白林江用意。 越是如此,林江心头越觉古怪。 压下思绪,林江看似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孙忠肯定有问题,需细查。 林江记得,孙忠去过北方红点,由此下手,应能找到线索。 会议上並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不过是年轻人们喝酒閒谈,炫耀本事。 说是青年才俊,林江却在会场见到几个三十余岁的富贵子弟。 不过也寻常,修行之人寿长,三十正是好时光。 只是真正有能者,这般年纪早有了正式职司,理应在各部办公,像江浸月那样,自然无暇在此消遣。 就像是铁皮子关岩,他虽然也混跡在这会场当中,但他的身份却並不相同。 他是办事人,整个会场不少事务都由他操办。 林江甚至都能瞧见对方眼睛下面那硕大的黑眼圈。 那几位年岁大了的虽说在这会场之中春风得意,但其谈笑之间却有多少带著些许牵强。 宴席上,韩忘之多饮了几杯。酒劲上头,起初还吹嘘林江本事,末了却哀嘆: “修不了武学,我还能修些什么?修术法吗?可我哪里又会多少此方本事?” 心绪不佳,便易醉,终是喝多了,瘫倒在桌上,被其他人架走。 等到宴会散的差不多,铁皮子也凑到了林江身边他侧头看了一眼林江,双手拱起: “在下关岩,见过朱前辈。” “客气了。”林江也是拱手回礼。 “在京中已听闻前辈事跡,知您是平定风鰲山的英雄。早想结交,可惜无缘,不曾想竟在此遇见前辈。” “你是铸念司人吧。”林江问。 “是。” “当时风鰲山借用了铸念司宝物,如今想来得了不少助力。” “前辈客气了。” “日后若是有机会,可要好好喝上一杯。” “好。” 言谈不深。林江见时候不早,起身向关岩告辞离场。 关岩一直盯著林江背影。 先前朱公子平定风鰲山一事,已是让关岩对其上心了许多。 他当时就觉得这位“朱公子”恐怕和大公子有点关係,今日见面虽是没摸出什么话来,但想来自己的判断应当没错。 只是现在还没確凿的证据,关岩也说不太清楚两人的关係。 他最终把这些事情全都压在了心底当中。 大公子的事情自己还是儘量不要多去深究,这类大人物摸的太深,对自己反倒没什么好处。 日后倒是可以多接触接触,关係交好总归没什么坏处。 林江离开了院子,正打算朝著自己住处走。 不过他没走两步,就缓缓停下脚步,侧头一看。 他发现有个少年正在背后跟著自己。 “孙星兄,跟著我可是有事情要谈?” 林江笑问。 跟在林江背后的,正是孙忠的孙子孙星。 孙星盯著林江,眼神有些难言的复杂。 “我之前同韩兄相熟,也算是好友,这些日子时长听韩兄讲起林兄,不过他一直念的是朱大这个名字。” “人走江湖,终归会有些自已的假称。”林江道:“怎得?孙兄来寻我,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自然不是—” 孙星左右环顾,似乎感觉这地方不怎么安生,便是快步凑到了林江面前: “不知林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情需得如此遮遮掩掩?难不成就没办法直接说吗?” 林江又问。 听的这话,孙星显然抿了抿嘴唇: “此事和我爷爷有关。” “哦?” 林江提了提眼眉。 “我爷爷最近—有些奇怪。”孙星压低声音: “我想问问林兄弟可否知道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监狱 第213章 监狱 林江和孙星在城里找了一圈,实在是没找到什么好地方,便是又找到了郭老板的茶店。 这已经是林江第三次来这里了。 没办法,京城耳目多,能说些悄悄话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其中最安全的自然是郭老板的茶馆了。 当那位中年掌柜看到林江又来了时,他深深嘆息一声,很想和林江说一句他们这里其实还没开始正式营业,但话到了嘴口,却还是含住了。 自己家老爷明显有和这位公子深交的想法,自己也就不必多说些什么了。 又是要了百两银子,而这次是孙星拿的钱, 等进到雅间之后,掌柜端上茶水,孙星喝了一口,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这茶他含蓄的想说一句“不甚美味”。 “来这里就別寻思茶水好不好喝了,郭老板的茶一直不好喝。” 旁侧的掌柜撤走,房间当中只剩下两人。 孙星左右张望,眼神中夹著不安。 “说吧,郭老板院下无耳目。” 耳听於此,孙星这才平缓了一下心情,缓声道: “公子可知道我爷爷之前曾接了京中任务?” “有所耳闻。” “正是那次任务回来之后,我爷的状態便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孙星嘆息一声: “我家老爷子主管刑部事务,平常很严厉,一丝不苟,往日里不管是对刑部的其他人,还是对我们家中皆是如此態度。但这次他受伤之后,性子却有了许多转变,不仅话变得多了,甚至连性子都变得温和了。” “人在受了重伤之后,皆会有一些性子上的变化,死而后生再得人间,也是正常情况。” “我家中人也是这么说的。”孙星皱眉,可又是非常执,“可哪能有人有这么大变化?” “除此之外呢?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 孙星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有一日瞧见我家老爷子缩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怎么说?” “前些日子,我本打算寻爷爷去问情况,结果到了老爷子住所外时,忽得听到老爷子正和人说话。可我往在房间里面看的时候,却发现老爷子只有一个人。” 林江听到这里,也凝了神。 “他说什么?”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没敢进去,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得老爷子像是同时在说两件事情。” “两件事?” “对。两件事情同时说,一张嘴同时念两三个字,如若不是我学过对应法门,我还真听不清我爷爷说的什么。” 孙星压低声音: “爷爷当时好像是在审理刑部的案子,便一直说著关於刑部案子的事情,可念叨著念叻著话就变了头,成了牢里的伙食难吃,又变成了此地乾草湿漉漉的难受。” 监狱.. 这事若是別人听见,大抵会以为孙星敏感过度,想的太多。 但林江却是直接想到了监牢当中的“归家乡”。 这个丹药明显和自己的也有关,也和孙忠有著匪浅的关係。 “你听到你爷爷说的是哪个监狱了吗?” “没。”孙星摇了摇头:“我爷爷道行不浅,就算是受了伤,也绝非是我能比擬的,我哪里敢太久留?听了两句之后就离开了。” “这件事情你没和別人说吗?” “我最开始的时候和我父母说过,可他们不甚在意,我又不敢深说。” 孙星很是无奈。 “父母不在意?那是你爷爷,你父母为什么不在意?” “父亲向来和我爷爷关係不好,我父亲年少时曾经和爷爷就道行和法门爭辩过,两人各持己见,最终我父亲被迫学了文修,两人態度就僵了许久。” 孙星嘆道: “而且我爷爷平时也確实说话有些冷硬,现如今变了性子之后,我父亲只觉得是他感觉到自己平常做的不对劲,转了性子罢了。” 也许孙星的父亲也感觉出来了家中微妙的变化,但对於那位父亲来说,这种变化也未必是件坏事。 倒是苦了孙星。 林江又是盯著孙星看了一会: “你就不怕我直接转头把这件事情告诉孙忠吗?” “..—你不会。”孙星沉默了片刻,道:“你本事很大,你用不著和我爷爷套近乎。而且—— 我和韩忘之很熟,我把这件事情跟韩忘之说了,他让我来寻得你。” 怪不得这小伙子会忽然找上自己。 “这事我会去细查查,你若是有什么別的发现都可以告诉我。” “好。” 孙星又是沉默了一会,才是小声问道: “朱——前辈,此事可能有些风险,我本不应拜託別人“ “这点你就放心好了。” 京城虽然限制多,但这个限制也不光只林江自己,对其他人来说也一样。 顶多只能算是调查难度大罢了。 孙星在听到林江承诺之后,也是很明显鬆了口气。 毕竟整个家中没有人能听他说话,哪怕他把这件事情告诉韩忘之,韩忘之却也没有办法帮他。 林江也能猜的出来为何当时自己第一次在孙府见孙星的时候,那小伙子是那样一副表情了。 “还请朱前辈留个地址,到时候若是我寻到了什么新的线索,到时候便去找您。” “好。” 林江找掌柜寻纸留墨,写下自己住址,孙星將其收在怀中,手握的力气有点大,让纸张变了形状。 林江將这一切看在眼中,一言不发。 翌日,江浸月来到了京城一户酒宅当中,她上了二楼,店小二立刻迎面走来。 “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有人邀请我过来。” “哦哦,是位公子吧,您里边请。” 店小二很快就给江浸月带到了店內深处。 她推开大门,林江已是在这桌上摆上了不少好酒好菜。 “今日怎么忽然寻我了?” 江浸月笑呵呵的拉开椅子,將自己长长的头髮朝著后面一掠,然后一屁股坐在林江面前。 她直接从旁边拿起了一张荷叶,然后垫著荷叶將眼前烧鸡的鸡腿撕了下来,放到嘴边就开始啃。 京中的餐店总是会在一些细节上面下足了心思,就像是这烧鸡,若是京城外的店,便定是要直接用手上去抓啃,弄完之后会沾一手油,很不文雅。 京城会专门准备筷子,也会准备一些可以用来垫手的东西。 有些是专门培育出来的大片瓣,有些乾脆拿荷叶。 不过一般来说,像是江浸月这般的姑娘会叫来店小二,让其把烧鸡拆开,如此一来便是是可以拿著筷子一点一点的夹到自己口中。 可江浸月是什么人?那种小家子气的吃法怎么过癮? 吃这烧鸡就得拽住鸡腿上那块骨头,大口撕咬整个鸡腿才行! 她啃了两口之后看向林江,表情忽然警惕了起来: “事先说好啊!为非作列的事情我可不干!或者说你如果有什么合理的藉口的话,为非作列的事情,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林江:“—我是那种人吗?” 江浸月嘿嘿笑了笑。 “其实是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托你帮我查一查监狱那边的事情。” “监狱?” “对,之前不是有人餵了柳书文吃了一颗丹药吗,我想让你帮我查查那个人的事情。” “这倒是简单。而且也確实是我分內之事,只是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他吃的那颗归家乡,理应只有我爷爷才会炼製。” 江浸月听到这里,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恍悟的表情。 隨后拍著胸脯: “交给我好了!” “烦劳江姑娘了。” “你这人总是客套的过分。” 没过多长时间江浸月便是吃完了林江宴请的菜餚。 两人告別,江浸月也是趁著这时间,直接回到大理寺当中。 她那时就有继续跟进柳书文案的想法,哪怕是林江不请她吃这一顿饭也一样。 等进了案房当中,江浸月也是直接查起来了监狱当中各个犯人的信息情况,她做这些文书工作也是很擅长,动起手来並没多长时间。 只不过真当江浸月查起来之后,她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卷宗很乾净。 大理寺近期抓捕的犯人都非常普通,不会法,不善武,皆是一眾凡俗人。 但这反而让江浸月觉得有点奇怪。 京城大牢当中確实很少关押犯人,可一般能进京城大牢的都有两把刷子。 这份卷宗实在是太乾净,就像是近期有人动过手脚一样。 江浸月思考了片刻,她把卷宗放回了原本位置,然后离开了大理寺。 寺內不太可能找到线索了,如果继续往下查的话,她的上级恐怕会找她来“谈谈心”了。 这件事情江浸月之前经歷过。 一般捕头遇见这种事情,早就被一擼下去,断了官职,但她背后却站著离心光,这也就导致她顶多只是挨些批评罢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恐怕也没办法接触到事情的真相。 那样的话,她就得换个思路。 她得去城里搜寻一下近期的犯案记录。 大理寺可以调度寺內卷宗,但作为下属的收断案卷宗他们管不了,也管不过来。 正好可以查查看,说不定里面有些线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潜入 第214章 潜入 京城很大,以中央皇宫为分界线左右分割四个大区,四个大区又在其中继续分割,共计切割出十七个小区。 这十七个小区,每个区中都有一个衙门,衙门內皆是有一个主簿,负责管理整个衙门所有事物。 算上周围镇子的衙门和主簿,京城区域共计小三十个“衙门”。 这些隨处可见的“官府”,確实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防护网,让整个京城在明面上欣欣向荣,甚至可称夜不闭户。 大多数可以犯罪者全都是为了自身利益,才愿意以更方便、更快速的方式赚上钱財,京城防护网既是如此严密,小偷小摸者寻不到什么利益,自然就不会来城中乱搞。 如此一来,城中犯罪的大多也就只剩下了以下两种人。 要么是衝动行凶,要么就是蠢人蠢货。 前者因为一时间的情绪衝动,会犯下一些足以被关入监狱的罪行,后者则是乾脆的“蠢货一激灵顶上坏人一辈子”,有些蠢货偶尔真的会犯下一些传奇大案,但他们甚至还不会认为自已有错。 这些罪犯一般也都是会被关在分支的这些县衙当中,押不了多久就会定罪处理,进不了六扇门。 江浸月是要从这些罪犯当中找些蛛丝马跡当然,她不可能没有一个由头直接就去跑到各个衙门当中把人家的簿子都拿出来,这样的话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大理寺这边还是会注意到她。 她得想个办法。 坐在大理寺的石桌旁边,思寻了一壶茶的时间,江浸月乾脆直接朝著六扇门部走去了。 等到了六扇门时,她找到了正在办公的几位文职: “这月的歷查完成了吗?” 值班的文工瞧见江浸月来,也是不敢怠慢,直接便是毕恭毕敬的低头: “刚是月中,没开始核算。” “行,这月我出去跑一趟。” 文工有点疑惑的看著江浸月。 歷查便是把京城的所有衙门都走上一遍,查他们的档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算是个繁琐差事,一般都是六扇门当中的新人去办,要跑上好几天。 怎么今儿个她也来了性子? 可文工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按照江浸月的吩咐把单子填了。 也是没做耽搁,直接就朝著城中各个官衙的方向行去了。 而她这一路要比预想的顺利许多。 京城官衙主簿虽以上是小官,但毕竟天子脚下,这主簿的含金量要比外面庞杂地区的县令还要高上许多,以往六扇门派新人过来,这些主簿自然都懒著招待。 但江浸月不一样啊! 她虽然职位上只是六扇门的“捕头”,甚至比主簿还要低,可她这背景—“ 哪个主簿敢无视她? 便是好茶好水的招待著,江浸月想要看什么东西这几位都会立刻拿出来给她瞧。 就这样,江浸月找到了不少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案子。 终於, 她寻了三天。 江浸月在城北发现了个季前发生的案子。 又是郭老板的茶馆,又是那位中年掌柜林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脸上不由得掛上了几分惊奇: “今儿这茶泡的好喝啊,和上一次比不太一样。” 掌柜的笑道: “我们家老爷说了,您总是来我们这里,算是老爷的贵客,自然要给您上些更好的茶。” “那我交给你们的那件衣服,你们能修吗?” “很可惜,那件衣裳已经坏的太严重了,你如果想要的话,老爷只能够新买布匹,现场再做。” “大概需要多少钱?” “布价六百两,工艺费八百两。” 林江闭上了嘴巴。 妈的,当时断离別一刀下去砍掉了一千四百两啊! 下次再见到他之后,得让他扔钱来! “这次来这里又不是喝茶的。”江浸月无奈的嘆息一声,而后是举起了一边的茶杯,尝了一口: “嗯?还真不错。” “谢谢夸奖。” 掌柜笑呵呵的退下了。 等他离开之后,江浸月才板正了脸色,看向林江: “我查了好几天,腿都累软了。” “这事这么难查?” “难查,大部分的细节全都被大理寺內部处理掉了,恐怕要比表面上看上去还复杂。” 江浸月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还有些头疼。 但她还是顺手从怀中一掏,拿出来了个画像。 林江一瞧,发现上面画了个面容略显阴沉的男人。 “三个月前,京城城南有疯汉闹事,被当时巡逻的捕头所擒获,直接押送进入了大牢当中,此人功力深厚,似乎是位术土,城南衙门没有办法管理,乾脆就上交到了六扇门。 “六扇门经过查证之后,发现这人是阁老派的门客,但具体是哪位阁老无从查证,便是也不敢判这人什么罪过,只能將他暂时押在大理寺监牢当中,同时派人去阁楼那边问询,看看有没有人会来赎他。 “可三个月时间过去了,六扇门並未查到相关事情,便是把这人档案封档。而再往后,这人便是消失在了大理寺的地牢当中,现如今不知去向。 “在这之前,他被关押的地点—正是柳书文所在的监牢。” 林江听完江浸月的话,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是说这人就是给柳书文丹药的犯人?” “不一定。”江浸月摇了摇头:“只是这个人地点时间都能对的上罢了。” 林江点了点头,盘算起来了时间。 三个月前。 当时孙忠应该已经离开了京城,正在北方处理红点的事情。 难不成是提前隨手布局的一枚棋子?还是说这人背后之人確定孙忠一定会在处理红点的时候出问题? 其次便是— 林江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明明確確问过高轩一句,那地牢当中有没有其他犯人。 当时高轩也是非常果决的回答自己没有。 高轩乃是大理寺领袖,不可能不知道监狱当中的动向。 但现在听下来,高轩明显也是说了谎啊。 这件事情还有高轩参与? 现在难辨高轩心思,林江却还是希望往好的方向想。 毕竟他来京城许多事情都仰仗了高卿。 “所以这人之后去了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我就查不到了,大理寺內的事情我不太敢硬查,一但被发现的话,恐怕咱们就更难找人了。” 没查到这犯人的位置,调查也是陷入了瓶颈。 林江也是揉起了脑袋。 该上哪继续追查下一步呢。 思索片刻,林江脑海当中忽然像是有些许光芒闪过一样: “江姑娘,京城当中有哪家监牢伙食不好?又发潮?” “啊?” 江浸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江为什么问这个,但她还是仔细想了想,有点迟疑: “按理说京城当中的牢狱不可能伙食不好,除非有人刻意刁难,要不然饭餐总归是够的。发潮的话要么靠河,要么靠南。” “那就是京城外,靠南的监狱,又不可能离得太远。” “那个的话,南边有个镇子,叫做河边涝,那里沿河,专供京城鱼类,我正好还没去那边查验,可以顺道过去一趟。” “到时候我就先跟著你。” “不能太明显,如果那人真被关在那个地方,那镇子里定是会有人严守。” “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翌日,江浸月直接就前往了这称为河边涝的镇子。 这镇子距离京城並不算是太远,正常快马的话,只需要跑上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地方。 马才刚骑上没多长时间,江浸月看到了远处的镇子旁边,进了镇子之后,她並没有直接去找衙门,而是寻了处僻静地方,將自已袖口低垂下。 她袖口动了动,很快就钻出来了个小松鼠。 “你还坚持的住吗?”江浸月压低声音,问道: 松鼠在地面上动了动,口中张开,发出的却是林江的声音: “差不多。” 江浸月又是盯著松鼠看了两眼,也是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 当时林江在她面前化作小动物时,江浸月也是被嚇了一跳。 这门术法虽然並不算是太少见的本领,可从林江身上用出来还是有点奇怪。 这么一位武夫,忽然动用了相当高深的术法,无论是谁恐怕都得愣一段时间。 但其实林江也不过是强行动用了化万象的法门,虽然能让自己临时化作照息,重聚成一个小松鼠,但他其实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江浸月眼见著林江上下跳,瞧起来確实难受,也是没多做犹豫,也就前往了当地的衙门。 向衙门当中的这些人解释了来意之后,他们自然也是热情接待了江浸月。 趁著其他人不注意,江浸月乾脆一抖袖口,林江便是从袖口当中坠了出来,开始飞速的在这衙门当中搜寻位置。 没用多长时间,林江便是闻到了一股水气的味道。 他抽了抽鼻子,发现了一处建在河边的房屋。 瞧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还不算是太適应松鼠的身体,尝试了两次才跳上了窗户,顺著其中往下看,直接就看到了个略有阴湿的地牢。 而林江也是直接看到了这牢房深处正缩著个男人,双眼无光。 林江对应著看了一眼。 正是江浸月画像当中的那人! ps:这两天参加老同学婚礼帮忙,稿子可能没啥时间大修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杂揉术 第215章 杂揉术 林江挪动著自己的尾巴,顺著窗户当中跳了下来,一路小跑来到了监牢里面。 有点潮,不算太舒服。 他仰起头,隔著那几根落在地面上的木头桩子盯著正坐在草堆上的男人。 那男人低垂著脑袋,坐在墙壁旁边,脸上带著些鬍子茬,看起来精神萎靡,状態不佳。 鬍子凌乱,头髮纷杂,但是林江仍然能看得出来,这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个阁老门客。 这本来应该在大理寺地牢当中的囚犯却被转头送到了这里。 估计他应当会知道些什么。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从他口中把话套出来呢。 杀了变悵鬼? 不太妥当。 林江总感觉这人可能和孙忠有点关係,真要是杀了,有可能会影响到孙忠。 又是在监牢当中环视一圈,发现狱卒在外面那个空房间当中趴著休息,监牢当中也没剩下多少囚犯,皆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便是吩咐了一声柳芳月: “用些法门让那狱卒暂时睡著。” “好的,东家。” 柳芳月在林江道內视宫殿里运起息,朝著不远处的狱卒一吹松鼠林江的额头处便立刻吹出一股暖风,涌满了房间。 夏日的风吹著总容易让人睡,这里的也一样。 本来正趴在桌子上的狱卒突然感觉周遭起来一股暖意,也是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完全没感觉到异常,只觉得可能是自己昨天喝酒喝的有点多,又是有点纵慾过度,便是好生生趴了下去,直接就睡著了。 其他的囚犯也是一样,他们直接躺在了草蓆子上,片刻之后也开始呼呼大睡。 唯独林江面前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了头,原本疲惫又阴沉的眼神也重新泛化出了些许的光芒。 左右逛一圈,这男人目光落在了自己监牢外面的那只松鼠身上。 “不知是哪位朋友来这里找我?” 男人缓缓开口道。 他的声音非常的生硬,听起来像是两片生锈的铁器正在不断的摩擦,不怎么悦耳。 林江朝著监牢缝隙里面一跃,直接就来到了牢笼里面。 紧接著林江也是解除了自身法门,身体眨眼之间便出了变化。 男人眼见著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个少年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江,话语当中有点迟疑: “化万物?” “你果然知道丹方。”林江凝视著男人片刻,道。 “这是丹方吗?”男人的眼神还有点混沌:“我不太清楚。你是谁派来的?是要带我出去吗?” “你到底是谁?和孙忠什么关係?” 林江问道。 “孙忠?我听过他的名字,但我和他不熟—” 男人摇了摇头。 林江紧紧皱起眉头:“那你怎么知道的化万象?” “这些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很难受,我不太喜欢”男人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而且—每天晚上好像还有人在我的脑子乱扰—我很难受。”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捂住脑袋,他又有点茫然的看向了林江。 他的眼睛在林江的脸上凝视了好久,最终才用疑惑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你长的和林生风很像,真的很像,你是林生风什么人?” 林江没说话。 “这里很危险,你赶快跑,別待在这里了———” 男人开始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碰碰作响,额头上也是开始往下流血。 “孙爷?” 男人停下来动作,疑惑的看著林江: “你是谁?” 林江眉头越锁越紧。 此人说话顛三倒四,听起来极不正常。 既像是囚犯,又像是孙忠。 “东家,这好像是杂颗术。”柳芳月的声音在林江的耳边响了起来: “捕魂捉影一脉的本领,可以將两个人的灵魂杂颗到一起。” “可为何非要这般做?”林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若是想要搜寻情报,有许多方法都能使用,乾脆移换灵魂,这样岂不是更好?” “杂颗术隱蔽性很高,”柳芳月思索片刻,道:“这法门把人之意识分为主次二体,主为人魂,引导思绪;辅为地魂,调整记忆和情绪。杂颗之术便是把地魂对调,如此一来便能在旁人难以发现的情况下取得替换者的思绪。” 说到这里,柳芳月也是顿了顿: “被替换了魂魄的部分相当於被復刻了一部分,其不会认为自己是分体。目前来看,这人身上確实夹杂著孙忠的一部分魂魄,想来是施法者想要藉助这部分魂魄来取得消息。” “那该怎么办?” “很麻烦。”柳芳月也是陷入了沉思:“杂术重点在於一个揉字,像是把两个麵团揉在一起一样,此术一出,便是无可反悔。我估计著对这两人施展法门之人,既是希望孙忠还能继续活著, 又是想要从他脑海当中挤出消息。”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江还真不信了,这世上就连脑袋掉了都有可能接上去,这种法术就逆转不了? “我本领不足——” 柳芳月很无奈,但也正在这时,內视宫殿当中的另一个悵鬼忽然发了话: “主人,我有办法。”悵鬼道:“我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见人处理过。” 新的鬼其实是由许多江湖客组合起来的,虽说道行遭受到了一定影响,但见识应该还是有的见林江细听,依鬼也是细讲了起来: “这种杂术可以捨弃一方保全另一方,正如柳前辈所说,两者魂魄已经揉合成了一併,没办法强行提取出来,可以通过潜入身魂的方法,强行把其中主子需要的部分切割下来,直接將这部分带回本体。” 只不过说到这里,这帐鬼的话也是稍稍顿了顿: “不过这样做的话,哪怕是事后三魂七魄融合了,也总归会遭受到一些原本魂魄主人的影响。” 林江沉吟片刻: “弄就行了。” “好。”悵鬼说到这里之后又顿了顿:“可主子,我不会用遁入神魂之术。还得等柳前辈帮忙。” “好。” 柳芳月身形闪烁,片刻之后便是直接顺著林江额头冒出,对著眼前男人额头钻了进去。 而林江心头在这一刻也是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下一瞬间,林江眼前的视野竟是发生了变化。 竟是也隨著柳芳月进入了眼前男人的身体当中。 林江心头不由有些惊讶。 没想到柳芳月竟然有这种用处。 林江也是凝了神,他眼前的光影也是越来越清晰。 柳芳月四周正笼宅著光怪陆离的色调。 这片混沌的色彩就像是掉入了互不侵染的染缸当中,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眼前生混浊。 当林江的“目光”看过那些繽纷多彩的顏色之时,一些奇妙的冥冥之感也涌入了林江脑海当中青色是忧鬱的思考,蓝色是谨慎和警惕这些色调对应著思绪和念头,和林江观术看见的东西非常相似。 看样子观术的源头就是这三魂七魄,只不过单靠眼睛只能瞧得出最浅显的流向,隨著灵魂挤进对方身体才能看到更清楚的东西。 林江能很清楚的看到这人的茫然和恐惧,更多的还有些纷杂的混乱思绪。 而更往深处深探,林江忽然看到了这一整片思绪当中出现了一些独特的色彩。 大片的蓝色沾染著些许的深紫包裹著如同丹丸一般的球形。 这一团色调一看就和周围其他的思绪格格不入。 林江看了一眼,凝视片刻,思绪也是如波浪般悸动, 他隱约间似乎看出来这股顏色变了形態。 那好像是个正蜷缩著身体的老者,正茫然的漂浮在混乱的顏色当中。 这老人正是孙忠! 他身体旁边似乎有些许光辉闪烁,林江凝视一眼,只觉得这些光点好像有些眼熟。 “靠过去看看。” 林江吩附了一声柳芳月,柳芳月也听话的靠了过去。 她伸手摸向了其中一个光点。 下一瞬,林江脑海当中似乎闪烁出来些许內容。 林江皱起眉头,分辨片刻,发现这竟然是归家乡的法门! 看样子除了孙忠的部分魂魄之外,连带著法门都被施法者切割下来了。 正当林江打算让柳芳月把这点魂魄切割下来时,他忽然瞧见不远处的色彩深处竟是又飘出来了些別的东西。 那是· 一本书和一根笔。 林江微微一愣,而后瞬间就想明白了。 既然他们把孙忠的法门切下来,那自然是要想办法將其记录下来供自己使用。 这书本和笔恐怕正是干这个的! ps:昨天早上九点到现在没合眼,混沌著写出来的,还得再改改稿子,头疼 第二百一十五章 她是怎么跑到魂魄里的? 第216章 她是怎么跑到魂魄里的? 书册晃晃悠悠,夹著那一根毛笔来到了被封印著的孙忠身边整个书册打开,毛笔也飞了起来,刚想要去记录上面的內容,却忽然察觉到了旁边正漂浮著的柳芳月。 一时间,书册呆住了。 连带著动作都停了下来。 和柳芳月大眼瞪小眼。 借著柳芳月的目光,林江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这本书册应该是由人控制的,灵动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灵器。 仅仅只是片刻的僵直,整本书上方突然发出耀眼光芒,眨眼之间便朝著后方衝去。 这本书想跑! “快追!” 林江直接调度起来自己的烈息,给柳芳月灌注了进去,本来还有点愣神的柳芳月在这一瞬间直接来了精神。 她浑身上下发出刺眼光芒,甚至把周围那些混沌的思绪光芒尽数压制了。 柳芳月的魂体飞快伸出左臂。 只见其左臂眨眼之间便发生了变化。 原本纤细的胳膊在这一瞬间就变成了一条粗实的麻绳,麻绳的尽头甚至还卷出来了好似套马般的套锁。 林江盯著这绳子,只觉得这玩意有点眼熟。 这踏马不是柳芳月上吊用的绳子吗? 你怎么用这玩意? 上吊绳直接划破三魂七魄的流彩,直接就栓住了正在不断飞走的书本和毛笔,这两件东西上发出诡异的哎呀声,明显不堪重负。 它们好像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奇怪的叫声。 柳芳月用力向著自己方向一拉,俩东西直接飞到了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指,在这俩物件上面轻轻一划: “怎么还要跑到他人魂魄里面偷学东西?” 话刚念完,柳芳月忽得瞧见两个物件上方开始浮现出来了层层裂纹。 下一瞬,竟是直接崩裂开了来! 这爆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柳芳月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两件东西在自己的手中炸开。 些许波纹从柳芳月的手心当中盪出,柳芳月皱起眉头,双手一翻,向下一压。 那正在向外散发的波纹便是直接消散,半点不剩。 只可惜,物件也没了。 “东家,小女子实在无能,放跑了贼人。” “无妨。” 林江本身也不怎么擅长灵魂方面的术法,如若没有柳芳月,他都没办法进入这灵魂之中。 何必怪罪柳芳月。 “儘快把这块魂魄切走吧。”既然有人要在孙忠魂中下了手,又准备了这俩东西抄书,恐怕还有后手。 不宜久留。 柳芳月也是点了点头,动用法门,伸手朝著眼前魂魄一挖。 像是用热刀切油,直接便是挖出来了个巨大的空洞。 孙忠的魂魄已经被柳芳月抓到了手中,便也是不再犹豫,直接离开了此处。 林江睁开眼。 监狱仍是裹著暖风,眼前的男人的却是微微抽搐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他呼吸尚且还算是匀称,没死,但现在这个情况· 精神明显是受了衝击。 毕竟用法门切了灵魂,还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林江动用法门,眨眼间袖杉里裹,变成了个小松鼠。 顺著缝隙跳出,林江很快就离开了监牢。 他绕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江浸月还在大厅当中喝茶,看著文卷,飞速朝著那边跑去。 江浸月眼看著他回来,也是合上了卷宗,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 推脱了本地主簿请客的挽留,甩了甩袖口,把旁侧那只小松鼠给掠了起来,翻身上马,纵鞭一挥,离开了此处。 马蹄踏踏之间,江浸月已经走出了极远。 她在周围寻了一处柳树茂密之地,眼见四下无人,才是终於把林江放了出来。 林江重新化作本形,也是直接坐在马背上, “找到了吗?”江浸月侧头问背后林江。 “找到了。” 现在柳芳月挖下来的那团魂魄正被林江的烈息保护著,並未受伤。 但现在林江又有了个新的问题。 该怎么把这团灵魂塞回孙忠体內呢? 拿著灵魂直接去找孙忠? “东家不如先自己问询一下这魂魄,如此杂的灵魂若是再復原,多少会损失记忆,反之现在这段时期,灵魂反而会记得完整。” 林江点了点头,和江浸月寻了处僻静地方,让柳芳月帮忙护法牵引。 片刻之后,虚幻的影子浮现在了林江掌心当中。 孙忠正躺在林江掌心当中,菱靡的瘫软。 这团虚幻的影子缓缓从林江的手心当中爬了起来,又软了腿脚,一下子跨倒了,他先是茫然的看了圈四周,最终目光落到了林江的脸: “你你是林生风的孙子?你和林生风长得好像。” “我是林生风的孙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孙忠尝试著从掌心当中站起来,可他明显很虚弱,身体一闪一闪,灵魂都不稳了:“你把我救出来了?” 现在的孙忠可能是灵魂有残缺,他脑子明显还迷迷糊糊的,思绪也不清理,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仔细想了许久,忽然惊声叫了起来: “你快跑!京城不能待!他们全都是骗子!全都想要你爷爷的丹方!我把钥匙扔在北部矿山里面了,你拿了钥匙快跑!” “孙爷,没事的,没事的。”林江立刻就安慰起来了孙忠,“我知道京城都是骗子,我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他们打不过我,你放心好了。” “打不过你?” “是。” “真的?那些人很厉害。” “没事,我可是神仙。” “神仙神仙老林那个王八羔子到底还是研究明白了吗?”孙忠又是想要从林江掌心爬起来,他试了两下,最终还是瘫软在了手心里。 “神仙好,神仙好,神仙能护得住宝贝,神仙一定能护得住宝贝。” “孙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会被困在那个人的身体里?”林江眼见著孙忠似乎稳定了一点,也是忍不住问道“我我”孙忠回忆了好久:“我记得,我当时去了北方,我受了伤,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伙人,他们好像是想要抓住我。 『我试著跑了好久,结果碰到了一个人,他把我拦住了,他把手按到了我的脑袋上,然后,然后我就被关到了大牢里面。 “那个人是谁来著—我记得我应该见过他,应该过见过他— 孙忠脸上终於露出了些许的恍悟: “我想起来了,那人是高轩,大理寺高轩!” 京城之中,一间热闹非凡的酒楼当中,有几位常在此处喝酒的江湖客今日又是凑到了一起,包了个包间。 他们这间包间价格不菲,只要在其中不管谈些什么,外面皆是无人会注意到。 但这几位江湖客其实並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谈吐的秘密。 他们只是习惯点这间而已。 点好饭菜之后,几位江湖客也是又聊起来了最近的种种事宜。 本来最开始话说的还好好的,很是正常,但马上,他们的话语当中就夹杂上了一丝奇怪的音节“书笔被毁了。” 他对这忽如其来从自己喉咙当中发出的奇怪声音全无半点惊奇,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而其他的音节也都此起彼伏的响动了起来: “是谁干的?” “一个女人,我好像从京中档案瞧见过她。” “查查。” 几个江湖客继续交杯痛饮,吃了一只鱼的时间,那些诡异的音调才再次从他们的口中挤出。 “查出来了,这人是柳书文的门客,叫柳芳月,在柳书文抄家之前就已经死了。” “她什么修行?什么道行?怎么死的?” “老派六重天,没能攻破点星,但修行的是阴五行,上次应当是假死脱身。” “柳书文——难不成是这老小子留的后手?” “没准,那廝毕竟在官场廝混多年,说不定还有什么保命的后手。” “仔细严查,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叼出来话。” 话至此处,那些奇怪的声音终於完全消失。 几个江湖客重归正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独有个年轻点的,疑惑盯著桌面上碎掉的食物,挠了挠头。 “我吃饭还从嘴里漏东西?”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事我会查下去的 第217章 这事我会查下去的 林江和江浸月回到了京城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京城的热闹全无变化,一如既往,街上游人纵情高歌,路边叫卖络绎不绝,只不过走在街上的两人此刻却都没了什么太多的心情,漫步前进时多少有些疲倦。 他们两人隨便在路边找了个小酒馆,沉默的喝著酒。 孙忠的这一片残魂已经被林江很好的保护起来了,现在让珠子哥看护。 残魂確实不太稳定,现如今,这魂魄正处於一种半昏睡的状態,很难再从其口中得知什么线索。 不过林江也確实没有直接前往孙府。 切下来是切下来了,融合的话还需要很大的功夫。 三魂融合必须需要主人物的同意,否则的话必定是会產生反噬效果。 而之前被切割过的孙忠被留有了原本阁老门客的部分思绪,这也就是那部分隱藏敌意的来源。 如果林江贸然过去尝试融合的话,孙忠不但未必愿意,还很有可能会直接联繫阁老的人。 这也就导致林江还得想个別的办法。 最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灵魂融入进去, 林江把这件事情和柳芳月说了之后,后者直表示多少有点太难为自己了。 如果她有这种玩弄灵魂的本领,那她早就变成点星了。 於是孙忠的灵魂就暂时留在林江手里了。 而孙忠的那一句“高轩”,也確实让两人心情有点复杂。 江浸月又是伸手要了一杯酒。 酒水喝下肚,她也是长长的嘆息了一声: “这件事情真的和高卿有关係?” 虽然江浸月此刻用的是疑问句,但是林江確实能感觉到她恐怕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这件事情完全和高卿没有半毛钱关係显然不现实。 毕竟人之前在大理寺里,最终却被大理寺里调运了出去。 高轩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江浸月才难以接受。 “我知道高卿忙於京城当中许多事,像是他这种等级的官员不可能完完全全乾净,可终归还是有点江浸月之前本来在兵部,但她受不了自己母亲的种种行为,最终选择了离开。 她之后加入大理寺,也是因为此地最为乾净,至少表面上瞧不见尘土,又能发挥她本领,正適合她。 日子待得久了,自然也是有些眷恋,想让江浸月全然没有心理波动,並不现实。 “这件事情还真未必和高卿有关係。” 林江想了想,道。 “嗯?” “我可不是信口胡说。”林江解释道:“孙爷说他当时见到了高轩,但长相这东西对於各种术师来说简直是最不值一提的玩意,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高卿的长相,通过术法顶著一张他的脸出去,並非难事。” 听到这里,江浸月也是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放下酒杯,思索了起来: “確实—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高卿操办,他必然不可能亲自出场,大理寺当中有那么多的好手,何必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而且就算真的亲自去了,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面相露出来? 为了自己之后留下罪证吗? “那现在你想怎么做?直接去问问高卿情况吗? 1 听到林江问话,江浸月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也不妥当。高卿当时真的骗了咱们,现在去寻他不太妥当。” 江浸月也不是傻子,现在去问高轩,不管高轩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係,他都肯定会斩钉截铁把自己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去。 万一高轩真不是什么好人,如此一来,只会让他们陷入被动当中。 就算是林江,也绝对不可能直接衝到大理寺去把高轩胖揍一顿,询问事情真相。 “接下来还是先想想办法治好孙侍郎,到时候说不定能借著侍郎查到更多的东西。” 林江闻言,顿了片刻,他手晃了两圈酒杯,忽得道: “我爷爷曾和孙忠相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涉及此案。继续深入下去的话,可能会出现一些险事,还是我自己去办吧。” 江浸月之前一直都是代表著大理寺行动,而林江要追查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和大理寺扯上关係。 继续这么干下去的话,很可能影响到江浸月。 林江可不想把江浸月夹在中间。 江浸月在听到这里时,也是明白了林江的意思。 她沉默了片刻: “这案子我肯定会继续跟下去。” “可... “无妨,”江浸月摆了摆手:“我知道大理寺確实有不少案子办的不透彻,有些时候没有上面的命令,大理寺甚至只能眼睁睁看著犯人在自己面前乱逛却毫无办法。 “但,如若连朋友的案子我都插不上手,寻不出真相,那我何必继续留著这官职呢?” 江浸月非常执,林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起身,对著对方拱手道谢。 “我要回去復命了。这些日子恐怕不能见的那么勤奋了。”江浸月道:“大理寺那边最近可能会查一查我,毕竟取回孙忠魂魄时,我就在那镇子里面。” “能应付得了吗?” “放心好了。”江浸月笑道:“虽说不大喜欢,但我毕竟是离心光的养女,而且我確实只是在那里看了看帐本而已,他们还能查的出什么来?” “那你多加小心,有什么应付不了的记得找我和玄。” 江浸月將自己头髮向后一撩,迈著步子便向著远处走去,边走边向后挥手。 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髮没入行人当中,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林江把桌面上最后一口酒喝完,也是缓步朝著自己院子方向走。 他一边走一边想究竟应该如何治好孙忠,想到最后却还是没什么別的办法,只觉得有点头疼。 他需要寻找到一个比柳芳月更厉害的阴行大师。 可这样的人林江想了半天,却只能想得起齐王一个人。 然而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迷途船了,自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齐王。 而且按照齐王的性子,如果自己没能解决他的委託,他也未必会给自己什么帮助。 那位姜小姐什么时候能够送上门来找我啊! 姜小姐缓步从朵上走了下来,她看著眼前的山峰,心思也是不由得有些感慨。 自打十天之前,她便开始赶路。 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在路上了这么长时间。 可能是因为她並不喜欢走人多的路,便是儘可能绕开地图上那些村啊,镇啊之类的地方。 就连青泥洼她都没去。 如此一来,她走的自然就是偏僻无人的地方,那些地方又瞧不见什么正经通路,走起来相当吃力。 所幸她之前种过一朵,其名唤作“谭氏二四载修研得”,其个头硕大,瓣呈淡粉色,搭乘上之后,可对著其施展自身挪移法门,可以大幅增加自身挪移速度。 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如果是没有这玩意的的话,姜小姐估计著自己这双腿可不如武夫。 收敛心思,姜小姐又是从怀中一掏,拿出来了一份地图,然后將其平铺在桌面之上,手指地图上划过,盘算了一下距离,估计著今天晚上就能到地方。 按照地图指示前进去,不多时,她就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当中。 地形错综复杂,难寻前路。 继续向前行进了一会儿之后,四周的森林之间涌起了淡淡的迷雾,微薄的月光顺著树木缝隙当中落下,空中留下一道道银色的光柱。 姜小姐速度慢慢放缓了。 她眉头分明的皱了起来。 自己明显是一直在这里兜圈子。 这周围让人布下了迷阵。 瞧见这一幕,姜小姐的目光也是愈发往著森林深处投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前她还不確定这里究竟有没有东西,现在一看必定是有些不可见人的玩意。 她顺著怀中拿出了一个似如香囊一样的东西,將其放在鼻息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伴隨著这股香气涌入鼻息,姜小姐的脑子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她的眼前也出现了一条明显的道路。 这点小手段还想拦住我? 冷哼一声,姜小姐继续前进。 越往这森林,周围雾气有些浓厚。 隱约之间,姜小姐似乎看到森林之间好像有什么人影在缓缓行动,可当她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这些人影竟是直接消失不见。 “这又是什么小把戏?” 姜小姐嘀咕一声,没管这周围的变化,是继续朝著前方走。 而也就在绕过了几片由迷雾和森林组成的暗雾之后,姜小姐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一处—· 村庄。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村庄 第218章 村庄 林江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冥冥之中激起了一股感觉。 有人去了青泥洼! 这种感觉有些难说,並非是有人触碰了棺材。 仔细品味,林江能够大概感觉到·— 这是有人来到了青泥洼的雾气附近! 这股雾气里面有他的无息,虽然林江暂且还不太明白,这法门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效果,这並不影响他感知。 大將军这是又派人过来了? 嘶,麻烦。 归家乡还没研究明白,林江暂时没有办法依靠丹药快速返回京城,如若是靠棺材飞过去的话, 就得小半个月时间才能赶回来。 他现在身上还带著孙忠残魂,这么往外跑一趟不太妥当。 先动用山洞里面的那个石头人吧。 林江不敢怠慢,直接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远在山洞当中的石头人未闭上的眼睛也缓缓重归了光彩。 他是僵硬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隨后才慢慢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石头人刚开始的动作还似如是四肢偏瘫的患者,但伴隨著其迈开步伐向著山洞门口走去,其身体的协调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上升。 刚开始只能歪斜著扭动身体,隨后便是似如一个真正人类一样前进,再往后甚至可以原地小跑两步,跳跃两下,看上去非常灵活。 当然,只是看上去很灵活罢了。 整个石头人依然有很多问题,简单的走路还行,但如果说涉及一些复杂的行动,譬如说拿起落下一些东西,挥起拳头打人,他的形態动作仍然会变得非常歪曲。 也就幸亏是开口说话和眨眼睛悵鬼能够自行帮助完成,要不然的话这石头人和別人撞上,简直就是个不会眨眼睛的大號怪物。 多少是有点偽人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总算是適应了这具身体。林江来到了洞穴门口,將门向上一开。 而很快,一大片浓雾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林江微微一愣。 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都在山洞当中练习,並没有操纵著石头人离开此地。 所以林江对外面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次柳芳月施法的时候。 他记得,当时的雾气最多只是把外面那一圈森林给包裹了,这一片谷地根本就没有半点迷雾。 还没等林江反应过来,他就忽然瞧见自己面前竟是涌现出来了一大团雾气。 这些雾气慢慢凝结,缓缓凝聚,片刻之后,竟是浮现出了类似於桌椅板凳、高墙楼梯一样的东西。 而在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由雾气组成的人。 林江勉强能看得出来,这人脑袋顶上带了个方巾,至於面孔长相皆是完全瞧不得。 雾气人走到了林江面前,点头哈腰: “掌柜的,该准备货了。” 那声音非常的模糊,林江需要仔细辨识才能听得出来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叫我什么?” “掌柜的啊?” “这是哪?” “掌柜的你睡糊涂了?”雾气人歪了一下脑袋:“不是咱们店吗?咱们是卖猪头肉的,从京城红车子那边学来。” 林江低下头,凝视著眼前雾气人的中心。 他能看到自己的金色无息正在其中缓缓浮动。 他记得这家店。 那家卖猪头肉的店小二总是喜欢说自己家切猪头肉的手艺在京城当中也是一绝,但林江当时去京城真吃了他们的车子推的猪头肉之后,才晓得那位掌柜的水准確实差上一些。 林江寻思了片刻,他调用起来了真烈,开始动用几个法门。 “咱们家不是卖猪头肉的,咱们家是卖包子的,你也不是店小二,你是个老板娘,现在应该是剎馅的时间,该上笼蒸包子了,要不然赶不上明天早上给那些力工们卖包子.——” 曾言教过他的法门: 巧言为骗。 “哦,这样吗?” 雾气人那朦朧的声音慢慢变得凝实,音调也从原本的男人声音开始缓缓出现了变化,成了女人的声音。 她的身形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变成了京城那个身材丰润的老板娘。 林江每天早上都会过去吃上几笼包子,一来二去也就和那老板娘有些熟络了。 只不过这个老板娘现在还是满身雾气的形態,正常人瞧见的话肯定会看出来异常。 林江把两只手並在一起,像是揉糰子一样虚抓了一下。 而等林江再次摊开手时,他手里面已经出现了一个浑圆的糰子。 这东西看上去有点像是个丹药,但又通体呈纯白色,瞧起来还有些透明。 化万象法门外显。 这种法门如若是想给別人用,便是需要使用这类手法, 若是有条件的话,最好是开炉炼丹,將一些適合的草药放进去,如此一来便能够炼造出吞服奏效的丹药。 但现在的林江明显是没这个条件,他只能临时搓一个丹丸出来,先凑合著用。 把手里这颗丹药对准眼前的雾气人嘴边一塞,这丹药便直接融入了雾气的身体当中。 然后包括雾气人在內,周围的所有雾气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浮现出了顏色。 地面和墙壁渐渐被木板所取,上方涂染了一层淡淡的漆色,又是隨著时间快速风化,显得有些褪色。 周遭的房屋之內被铺上了一层又一层实用物件,桌椅板凳,瓶瓶罐罐,远处灶台之上放了个案板,案板旁边吊著许多肉类,看上去好像是猪肉。 眼前的雾气人先是生了一层骨骼,隨后是肌肉,再往后是已经白皙的肌肤,直到最后,衣物也从四面八方飘来,一层一层扣到了眼前这女人身上。 包子铺的老板娘已是惟妙惟肖的出现在林江面前,同时疑惑的看著林江。 成了! 林江环视了一圈四周,光凭肉眼来看,此地確实瞧不出来任何异常。 他又是快走两步,来到门口,一眼眺过,发现四周的雾气也开始慢慢凝结,浮现出了村镇般的形象。 “柳芳月,你当时布置的法阵究竟是什么效果?” 柳芳月也能透过林江的视野看到外面的一切,此刻的她哪怕是作为没有自我意识的鬼,话语也明显变得有点卡顿: “那法门是梦里行和走阴术手法,寻常来说大概会让进入其中者仿如做梦,难辨真假,走阴一术又会藉助良山震木,让內形成反走三走之路,既为盘山盘木,每到一棵树旁边都会绕一下方向, 如此一来自然难以寻得真正位置。” 柳芳月此刻也是发挥起来了,自己术法大家的知识,仔细思索了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是走阴术,应当和入梦术有关,东家当时对著我走阴术方向吹了一口离火,这股离火太强,明显是让我原本的八卦位置出了变动,从阴变阳,也就是泽遇烈阳,自然会生雾气,这些雾气看上去已经和入梦之术產生了牵连,又和东家你自己產生了牵连,大抵因为这般, 才会產生这般效果。” 林江心头也大概分辨明白。 怪不得自己最开始看到的那个房间是吃猪头肉的店面。 那里確实在自己的印象当中留下了相当深的一笔。 此地確实为入梦术,但入的却是自己的梦。 本来这一地的迷雾甚至都起不到什么遮掩效果,毕竟原本的迷阵变成了自己的记忆展示库,自然会难以防止外来者。 可搭配上自己从曾言那边学来的巧言,和最近刚刚掌握的化万象之术,竟还真的让他搞出来了个奇怪的法门! 林江趁著这个时间又是细细感受了一下,他察觉到那个入侵者正在飞快的靠近这边,又是环视了一圈四周,乾脆用力搓出数个化万象之丹,朝著周围一扔。 伴隨著这些丹药没入地面,那些房屋如也此处一般,快速变成了实体房屋, 虽然这些术法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但这也足够了。 山洞入口位置是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房屋,林江还特地在里面捏了对睡觉的两口子,瞧上去全无任何异常。 如此做完之后,便只有那包子铺还燃著两盏明灯。 现在时间正好应当是製备早餐那些人干活的时候。 林江也是转身钻进了包子铺当中,等待著来者到访。 所幸现在天黑,林江可以让房屋当中大部分人都睡觉。 目前这些雾气人还都是由林江思绪凝成,嘴里只会说著他们和林江说过的话,一开口便容易露了陷。 在这等待了片刻,很快,林江就察觉到那个入侵者已经来到了“小镇”附近。 然而这入侵者並未进入小镇內,而是停留在了外面。 没进来吗? 林江微微皱起眉头。 等了一小会儿,眼见著什么反应都没有,林江便是打算出去看看。 然而也就在这时,正附著在石头人上面的悵鬼忽然咳嗽了一声。 林江愣住了。 悵鬼? 咳嗽了? 林江感觉这场景好像有点眼熟他脑海当中不由得冒出来的那个书童。 当时那朵便是能让宝物都生病。 难道— 林江一下子来了精神! 有人送饭来了!? ps:昨天写稿差点昏过去,总算是缓过来了,之后继续修稿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偷袭! 第219章 偷袭! 林江这具石头身体没有鼻子,也无內臟,根本没办法动用吃喝这项法门,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通过呼吸判断周围是否堆满了病菌。 但悵鬼咳嗽了,应当便是如此。 能让鬼怪咳嗽的,大抵也只有那所谓姜小姐的朵了。 他冷静下来,暂时压下了让本体过来的想法。 现在还没看到施法者本人,不能妄下判断; 万一错了,来的是另一个人,林江再把本体传送过来纯属添麻烦。 再观察观察。 於是沉思片刻,先让依鬼躲进山洞的棺材里。 隨后林江凭空用手一搓,便在掌心中搓出一个新的圆形丹丸,用力拍进石头人体內。 石头人的形象立刻变成了个平平无奇的老头。 这面貌是林江临时捏造的,他记得这人像是自己前世医院楼下便利店里,卖泡麵会多加三块钱的店长。 就算没杀掉对方,被看到这张脸,对方也不可能知道是谁。 做完这些,林江才离开房间,慢慢朝那人走去。 不久,林江就来到那人附近,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朝远处望去。 观术作用下,他清晰看到森林间有一个女人:左手別著篮,右手持簪,脚踏巨大莲,眉目低垂,嘴唇轻咬。 她似乎有些胆怯地看著林江捏造的村落,右手正轻轻地挥动。 淡淡的然息正从她手边流出,正隨著夜半的风吹动,远看著就像是仙子在月下赐福,但林江却很清楚,这法门为的可不是祝福,而是为了杀人。 应该就是这些东西引发了依鬼的咳嗽。 远在京城的林江不由得下意识舔了下舌头。 女人,拿著很多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至少有八成可能是姜小姐! 如果能解决掉她,一方面能吃掉整个园的朵,另一方面也能完成齐王的任务! 林江已经跃跃欲试, 他压下了直接衝过去的打算。 没人告诉过他姜小姐的真实道行。 林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姜小姐是点星,即便能克制她,也未必能杀得了。 毕竟杀点星需要三个同道行。 他必须想个能稳妥杀掉她的方法。 在心里盘算一圈,林江有了想法。 可以试试! 打定主意,他暂时不动,等待这女人行动姜小姐扇动片刻,淡色调的光晕在她身体旁边不断滚动。 见眼前小村已经是毫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催动莲向镇中移动。 她缓缓漂浮,好奇地环顾小村,甚至飘到一个房间窗前,探头向內望去。 林江已让房间里的雾气人如死人般一动不动。 见到屋里人“断气”,姜小姐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前进。 她骑著莲在整个镇子当中左右环绕,顺著街口从前门走到后门,又从后门绕到了前巷口,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眼眉也不由得紧紧的挤在了一起。 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朵,轻轻摇动。 粉飘散瀰漫开来,所过之处泛起淡黄波光。 波光掠过房屋,扫过远处石壁,壁上隨之显出一个缺口。 雾气小镇在这一刻开始逐渐飘散,缓缓在月光之下散去所有影子。 眼见著波光未停並朝自己方向蔓延,林江心头微惊,脑中飞速盘算,直接动用踏云霞原地一窜,嗖地飞上半空。 腾到半空当中的林江尽全力催动踏云霞这道法门,在这一刻,一股奇怪的明悟感竟是从他的內心当中涌现出来。 他脚下云雾像是一时间似乎是有了支撑力,竟是让他这具沉重的石头身体在空中继续坚持了一段时间没有掉下来。 姜小姐左右观察,未见林江,注意力被远处洞口吸引,快步朝洞口走去。 眼见对方远去,林江的石头身体才从空中坠下,临落地时他又急施踏云霞,只掀起些许尘埃。 这一折腾,他反而生出奇妙顿悟,似琢磨出踏云霞的新用法。 此刻他无心深究,控制石头人飞速来到缺口门口。 姜小姐已经进去了,林江动用观术,隱约看见她步过满是壁画的走廊,走到硕大的池子边。 姜小姐看到池中棺材,明显不知其用,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驾莲渡过水流,缓缓来到湖中心。 上了岸,姜小姐靠近棺材,低头疑惑察看。 也就在这一瞬,整个棺材盖猛地飞起! 这骤变打了姜小姐一个措手不及,她躲闪不及,胸口被狠狠击中,身体登时碎裂。 但旋即她怀中闪出一道光芒,裹住身体。 正向外流淌的鲜血顷刻凝结,化为朵朵瓣飘散空中。 这些瓣正要飞回伤口修復,光芒却再次闪烁开来! 一道炙热的气息竟直衝姜小姐面门吹来! 林江已借棺材传送至此,等的就是此刻! 这人辨不出雾气中是假人,要么不修道门观术,要么功夫根本不到家。 她需借朵施展法门,又似寻常术士般將朵作法坛,也就是说她自身道行,恐怕还不如这些。 这人可能不是姜小姐,但无所谓。 她身上朵的数量,已值得林江跑这一趟! 林江刚喷完暑然便屏息凝神,又立即吐出一口寒然! 暑烈已侵入姜小姐体內,她恢復速度明显变慢。 寒无一出,姜小姐四周顿时结满冰霜。 空中瓣明显滯缓。 林江正想將她残躯击碎,她腰间却又亮起光芒。 这次林江只觉一股清风扑面,姜小姐身上的冰火二无竟被暂时压制,她也终於勉强恢復伤势。 刚反应过来的姜小姐脸上宴时露出惊恐。 她急忙探手入怀,掏出数朵朝前一扔,隨即飞速后撤,竭力远离此地。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跑开,脚下忽觉一股沉力。 下意识低头,姜小姐才发现林江不知何时已俯身咬住了她的! 林江察觉被盯,微微抬头想笑,无奈口中塞满瓣极不方便,只能勉强勾嘴角,挤眉弄眼牵出个笑容。 姜小姐见这笑容,登时张口,喉咙深处进出刺耳尖叫。 她再也顾不得,纵身跃下朵,朝洞口狂奔。 林江又啃两口,见她真要逃,无奈嘆息一声,这才鬆口猛追而去。 姜小姐又从怀中掏出几朵,虽不知功效,明显欲以此阻敌。 她將掷向林江,林江乾脆张嘴,將所有朵一股脑儿吞入腹中。 见此情景,姜小姐眼泪地涌出。 至此她才总算明白自己那些是如何没的! 同时也骤然惊觉一个关键问题:她几乎所有手段皆繫於。 若这般轻易被破,她竟再无他法。 那该怎么办?动用法门打开通往园的路? 可自己的道路是没办法立刻关闭的,如果对方趁著这个时间直接进入了园,万一自己的对付不了他,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脑海当中的思绪飞速翻飞,姜小姐的思绪更乱了。 此刻似乎只剩一条路。 驴子头曾给她一枚令牌,言明遇无法解决之事便可亮出此牌。 现在正是时候! 姜小姐掏出令牌,心中急切万分,悲呼道:“救命!” 夜深,南风送潮,颳得人周身不適。 驴头人盘坐床铺,驴头套松松查拉在脸上,似在运转周天修行。 忽地,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侧过头,望向远方。 “姜箐?”那声音平淡无波。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有狗 第220章 有狗 驴子头指尖微动略一掐算,些许昏黄的光芒在他的身体上涌现出来。 这些符文就像是攀爬起来的小人,与驴子头的指尖跳舞,最终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牵著驴的老人,將木棍举起来,指向了正北方向。 这女人果然去了北方。 算出此点后,驴头套下传出一声无奈嘆息。 他早说过,需多几个江湖人同往彼处,独行则全无照应,很容易出意外。 真当自己是正牌点星了? 若无几个江湖客垫背,遇强敌岂能生还? 驴子头沉吟片刻,他低头看向手中正牵著驴的老人。 老人摇了摇头,他也跟著摇了摇头。 救不了,也不值得救。 那女人性子过於灰沉,仅因不愿交谈便会对其他人下杀手。 驴子头虽教她多次,盼她稍堪用,试过多次她却依然故我。 他行仁义道,亦知有人可救,有人不值。 “只不过你那百园確是好东西。” 驴子头也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指腹在上一抹。 微光乍现於身后,几缕香悄然涌起,他身形转瞬消失。 眼见林江步步逼近,姜小姐越发急切地紧手中令牌: “救命!救命!” 可令牌毫无反应,沉寂如死。 姜小姐脸色剧变。 怎会没反应?为何毫无动静? 靠不住那驴子头了! 虽知此刻打开百园大门可能引狼入室,她却再无他法,只能寄望百能挡住这怪物! 就在姜小姐欲施法之际,心底忽生一股奇异悸动。 仿佛—有人在她园里! 怎么回事?谁进了园? 姜小姐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猛然袭遍全身。 非因那诡异男子所为,而是她的园正被撕裂! 和上一次园被吃还不一样,这次是真有人动用大法门將她的整个园切割出去! 如此一来,甚至还会严重的伤到她的身体! 姜小姐本就不善思考,此刻思绪更乱。 根本顾不得背后男人,只能匆忙招手。 雾气小径浮现眼前,她跌跌撞撞冲了进去。 紧隨其后的林江见她行动,正思付是否拦截,却警见小径尽头似有广阔园。 他顿时精神一振,三步並作两步紧跟而上, 几乎一前一后,林江也踏入了小径。 雾气扭动间,他快步穿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赫然是半片庞大园,色彩繽纷,朵整齐。 林江瞬间来了劲。 好哇!这回可够吃了! 他擼起袖子便要动手,脑中却猛地一漂, 半片?! 园极大,无数卉密密实实铺满地面,近处尚能辨出奇形怪状,远处却只剩大片浓重色块。 海沿著斜坡向上延伸,一栋木屋静静聂立坡顶。 但林江看得分明: 那木屋自中间被硬生生截断,后半部分连同大片泥土竞似被巨兽啃噬而去! 断口处狼藉一片,显是匆匆行事,只来得及带走半园之宝。 反应了一会,林江脸色变了。 好嘛! 怎么还有狗啊! 竟敢在我之前抢走园!简直和我一样坏! 姜小姐目睹此景,身体晃了两晃,忽然一开口,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她“扑通”跪倒在地,双眸再无一丝光彩,宛若失了魂魄一样,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园。 没哭、没喊、没叫,只觉心中有什么彻底碎了。 林江瞧著这姑娘,也是心生怜悯,打算上前拍肩,安慰她两句,再把她杀了。 可他刚迈两步,姜小姐忽然侧过头来。 那双眼晴死寂一片,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你们都是坏人,都盯著我的,都想占为己有。” 林江想了想,坦然点头。 “为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种,喜爱它们,觉得它们漂亮为什么非要拉我进来?为什么非要毁我园?” 姜小姐状若疯癲,这番话也不知是在质问林江,还是那个扣走了她半园的人。 林江文思付片刻,认真道: “因为你害死了很多人。” “就为这个?” “『就”?”林江摇头,“人是该活著的,你既然杀人,自然也要有被杀的觉悟。用手段保住自己性命无所谓,可眼见自己吃亏便是这般,你又是哪来的心思?” “我不明白没人告诉过我。”姜小姐声音很低。 “我觉得应该有人说过。就算你从小无人教管,独自在园长大,后来进了將军府,府里若有正常人,必会教你此理。” 姜小姐想起那个驴头人。 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讲过不可杀人— 可她依旧不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杀人,他不想说话,就不让別人和自己说话,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不明百为什么有人告诉她杀人是正確的,有人告诉她杀人是不对的。 她搞不懂,她真的搞不懂。 她只觉得人没重要。 她认为自己没错。 眼泪不自觉地顺著面颊上流淌下来,一路滚到了下巴,落到了地面。 被她眼泪浇过的地方,又是冒出了层层的新芽。 盯著眼前这个入侵者,姜小姐抬起了手来。 她並不知道只剩下半片园能不能够抵得住这诡异的对手,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园已经变成了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背后的散出了扑面的香,直接就朝著林江的方向涌去。 林江站著不动,甚至还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香变成了一身的道行,被他吞咽进入了丹田当中。 和那天来寻自己的武將一样,这人也不会被影响。 姜小姐打算继续催动道行,忽觉嗓子发痒。 便是下意识的咳嗽了两声。 然而这咳嗽却越发的猛烈,止也止不住, 她感觉全身有点发麻,身体明明很热,却又很冷,周围的一切都犹如天旋地转一般,视野发黑,耳畔嗡鸣。 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姜小姐本来还想向后退两步,但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却直接失了衡,扑通一下就摔倒在了地面上。 这一摔,她全身上下的骨骼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蹦声。 她的骨头竟然都断掉了。 姜小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僵硬且茫然的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刚才正摩擦著的令牌正散发著奇特的微光。 林江走到了姜小姐的身边,蹲了下来,姜小姐费力的抬起了头: “我这是怎么了?” 林江伸出手,摸了一下这女人的额头: “你发烧了,而且烧的很重。” “发烧?” “就是生病,你生病了。” “生病了”姜小姐咀嚼著这个词,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她向来都是让其他人生病,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生病。 掌握著百园,她应该不会生病,可为什么呢? 因为这块令牌吗? 姜小姐已经想不了太多的东西了,她原来就不太喜欢想什么东西,她只喜欢躺在自己的园当中,轻嗅芬芳。 只可惜她现在连味道都闻不到。 “生病可真难受..“ 她嘀咕了一声,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林江摸了一下姜小姐的脖子。 她的脉搏已经彻底没了。 死了。 於是他点了点头: “是啊,生病很难受。” 林江缓缓起身,环视四周。 园被削去一半,余下仍为数不少。 吸收这么多,自己应该足够撑过三重天! 他搓著手嘿嘿一笑。 该开始吃饭了月掛高空,夜色已深。 林江盘坐在只剩一半的房间,调理体內无息。 四周园草叶不存,唯余一片肥沃的黑土。 伴隨体內无息层层翻涌,林江募然睁眼。 张口朝四周一吹。 一股雾气涌出,转瞬笼罩园月光一晃,雾气悄然消散。 林江盯著地面,发现这土壤比之前更为湿润了。 他有些尷尬。 园中大量朵化作了息,助他突破三重天,顺势又掌控了一门新的息。 六然之一,湿。 但实际运用后,林江发觉此术並不如想像中好用。 吹散湿烈,除了令土地异常湿润,他实在未能发现其他作用。 想来也该是对敌用的,属於一种乱? 暂不明所以,他乾脆摇摇头。 起身,再次环顾四周。 此地是何处? 刚才虽隨那女人步入雾气,此刻他才惊觉,自己並不知晓出路。 有些头疼。 要不然一会直接借著棺材回青泥洼去? 林江瞧见不远处有条可以直接向外走的小径,小径的外侧也被雾气所笼罩著,便是乾脆朝著那方走去。 趁著小路一路往外走,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 伴隨而来的又是一阵厚重的风。 林江一个没反应过来,被迎面吹了一身的土。 他用袖口遮掩面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裂谷里。 整片裂谷尽数土黄,周遭地面墙壁都是高耸岩石,除了一些泛黄的低矮藤木生长在岩石缝隙之间,更是没有半点植物可见。 山石之间吹来,扬起地面上的一片沙尘,迎上了林江的脸面,將他的衣袖刮的呼呼作响。 伴隨著猛烈的风声,林江听到那山谷之外传来了阵阵铁马廝杀之声。 浓厚的血气扑面而来。 林江懵了。 这给我干哪来了?还是大兴吗? 第二百二十章 婭娜 第221章 婭娜 风起黄沙,岩壁高耸半遮天,远处朝阳初升,划破了天空,散落下来了几道半透明的微光,落在了山谷之中,照亮了附近岩穴。 林江耳畔的廝杀声已消失,他嗅了嗅,仍能闻到山谷缝隙后传来的浓重血气。 谷外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涌起好奇。 想到能隨时借棺材回到青泥洼,出去应无妨,他便顺唯一通路向谷外走去。 沿狭窄小路行至山壁尽头,他迈出洞口。 前脚踏地,脚下便传来一股奇异的黏拧触感。 低头看去,附近地面已被鲜血浸透,一片一片的红渗透进入泥土当中,化作了猩红的泥潭。 周围全是尸体,一层一层堆在一起,有些相互挤压著,堆叠著,有些则是临死之前仍然保持著相互廝杀的状態。 这些尸体穿著林江未见的鎧甲,多是布与藤条编织,好些甚至只斜挎皮甲护住胸肩,其余部位裸露。 正因无防护,士兵裸露肌肤遍布创口,鲜血汨汨涌出,染透地面。 此地已无活人。 尸首不算太多,林江也未见撤走的大部队。 恐是两伙人在此交手,拼至两败俱伤。 眼见没有活人,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 天亮前再研究那浓雾笼罩的园,若不能收为己用,便回青泥洼。 刚欲离开,忽听背后传来一阵异动声响。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林江下意识回头,只见死人堆里竟站起一个身著薄甲的男人。 那人摇摇晃晃,步履不稳,眼神空洞异常,手中那把弯得过分的长刀沾满鲜血。 两人目光紧锁。 林江看得分明,此人分明是个死人,半点活味都不见。 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著这具尸身,使之兀立不倒。 他双眸血红,眼晴当中似乎沾著浓厚的煞气,好像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只能跟跪著朝林江挪来,缓缓举起长刀。 林江警见刀锋上粘稠的血跡和碎块般的污秽。 他现在穿的是普通衣服,真要是被砍到了的话,一定会被弄一身血污。 长刀劈落瞬间,林江轻巧后撤,失了支撑的男人重重倒地。 在地面上挣扎了两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林江又是盯著对方看了一眼。 死了。 刚才就死了。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他再站起来的。 恰在此时,观术之下,林江察觉男人先前走来的方位,竟有一缕极淡的生飘荡。其微其弱, 仿若即刻便会湮灭。 竟然还有人活著? 这地界已经打成这样了,林江本来以为人都死的差不多,没想到还剩下个活人。 三步並作两步疾行至近前,几具尸体重叠堆压,最下方似掩埋著什么。 林江一挥手,扫开尸骸。 目光落下,他忍不住轻嘆一声。 尸堆下方压著的,赫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穿著与周遭相似的服饰,肌肤微带棕褐,髮长及肩。 是个女孩。 林江清楚看到她背后一道深深的刀伤,可见骨骼內臟,泥血模糊了伤口。 这种伤势在正常情况下,即使及时送医也难保性命,严重內出血会快速致命;即使能活,泥土带来的感染也极凶险。 林江不確定自己的法门有没有用。 当时能救韩忘之,主要还是因为韩忘之脑袋没掉多长时间,就算是这样,在接上头颅之后,韩忘之仍然是留下了不轻的“暗伤”。 对於眼前给这姑娘的情况,哪怕是能治得好,林江也不確定会不会给她身体留下严重的併发症。 只能到时候多衝点生试试了。 他蹲下来,一手搭在女孩脉搏上缓缓注入生烈,另一手將她臟器內的碎骨渣和泥土悉数清理乾净。 清理好了之后,林江才对著眼前的姑娘轻轻一吹。 紧接著,女孩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復,內臟上缺少的肉类先是慢慢生长出来, 背后的伤口也是飞速癒合。 小片刻之后,便只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刀痕。 她的呼吸也明显平缓了下来,体內的生稳定住了。 小姑娘缓缓睁眼,单臂撑起身子,抬头看向林江。 此刻远处的朝阳也是缓缓顺著山坡下方攀爬而起,橙黄色的阳光散落在了整片荒芜的平野之上,掠过的那些尸体,落到了姑娘的身上。 她半边身体亮著光,却又沾著不知道是谁的血,半边身体还沉在暗色当中,粘连著肉。 女孩缓缓开口,喉咙当中发出了一些奇怪的音节。 林江听不懂。 这並非是大兴的语言。 而这女孩似乎也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她稍微顿了顿,重新道: “请问您是安华多妮吗?” 这是大兴的语言,但音调很奇怪,说的结结巴巴的。 其中的专属名词林江更是听不懂,只能问: “你说的这是什么?” “疾病与朵的主宰。”女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她本是侧靠在地面之上,此刻换作了双腿跪地。 她的双膝深陷於那泥泞和血液混合而成的泥潭当中,虔诚合掌,看著眼前林江那被初昇阳光照亮了半边的面庞: “主宰啊,我们寻找了您好久,请您救一救我们。” 林江把这小姑娘放到了一边,他从乾坤袋里取出来了一些水,控制著暑將这些水加热到温水,给这姑娘的头髮和脸庞冲洗了一下,隨后又用暑然將其粘著的水烘乾。 而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这小姑娘也是絮絮叻叻的把她经歷的事情尽数讲了一遍: “我叫婭娜,我们国家叫阿纳仕,是流淌著牛奶和金子的地方,那是个很富饶的地方,很好很好,但因为牛奶太多,引来了旁边一群蛮人,他们想要把我们的国家攻打下来,把牛奶和黄金全都拿走。” 她明显没那么擅长大兴语,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词汇量也明显不足,只能用简单的词句来描述自己经歷的事情。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孩也是忍不住的咳嗽。 很明显,她身体状况还不算是太好。 “我之前来过这附近,我听说过这里有个很厉害主宰,是大兴人,主宰掌控朵和疾病,王让我来这里找您,让我带著您去救下我们国家。” “我不是那个什么主宰。”林江摇了摇头:“所以我帮不了你。” 这事一听就麻烦。 两个国家打架,就算是小国家,陷入进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抽的了身的。 更何况虽然这姑娘说是让自己拯救他们,但国家战爭和討伐山匪不一样。 无关乎正义,也没有任何狭义可言,唯独只是站在两个国家的立场上。 山匪林江会去杀,战爭林江不想参合。 自己晚上临走的时候確实著急忙慌的给玄留了一封信,告诉玄他大概半个月左右就会回京城,在这两个国家之间耽搁的话,半个月时间肯定不够。 自称婭娜的姑娘一听到这一下子就急了,她也顾不得再去擦拭掉身上的血跡,直接扑通一声, 就跪到了林江面前。 您是大兴人,您是主宰,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了,我们这里有金子,很多的金子,有很大的生物可以帮您把金子拉到大兴去,这样金子就都是您的了。” “我没那么缺金子。而且我也没你说的那个主宰那么大的本事,这种事情就算真让我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还是挺缺的,但林江不想掺和这件事情。 婭娜听到这里,茫然的低下了头。 她似乎失去了方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样。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打算在这里继续找。”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 那你肯定是找不到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婭娜说完这话之后,却又忽然侧头看了一眼林江,有点犹豫: “是您救了我吧?” “是。” “我刚才快死了?” “应该。” “那我的命就是您的。”婭娜很苦恼:“我们一出生命就是王的,但现在被您救回来之后,命属於您了,按理来说,我应该跟著您,侍奉您。可我还没完成王的命令。” 林江盯著婭娜。 由观术可见,这是实话。 並不像是什么阿奉承,也不似是什么临场作戏,而是真真切切的如此认为。 林江似乎看到了某些上香的信徒,他们便是执的相信香火神明能帮忙完成所有的事情。 但这个女孩明显更执。 “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对我没用。” “可是—” “如果我让你老实回去,你会听话吗?” 婭娜不说话了。 林江有点无奈。 他寻思片刻,觉得这姑娘留些吃喝,让她自行回家就好。 不过也就在这一刻,柳芳月的声音从林江道脑海当中响了起来: “东家,你可以问问她,战场上面有没有迷途船。” “嗯?” “一般来说,这种会死很多人的地方,迷途船都会出现,接引亡魂也是其功效。” 確实,如果迷途船真在那边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去找齐王。 一来是可以交一下任务,二来是说不准迷途船上有更快捷回京城的方式。 於是林江低头,看向这姑娘: “你们那边战场之上有没有一艘大船?” 他把迷途船的形態详细给这个女孩描述了,婭娜听了之后也是急匆匆的点头: “有!这艘船出现过几次!” “行。”林江点头:“我和你回去一趟。” 第二百二十一章 士兵 第222章 士兵 林江带著婭娜朝著山谷里面走去,路上的时候,林江也是朝著背后的姑娘发问: “你年纪看起来不大,为什么你们的那位王非要让你来这里?” “一是因为我听说过传闻,二是因为我学过大兴语,我们国家会大兴语的不多。” “就没有个成年人会?” “成年?”婭娜反覆咀嚼这个词,面带疑惑:“什么意思?” 林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按照这个年代的標准,这姑娘已经成年了。 说话间两人已重返谷口,顺原路返回,林江很快又见那一片大雾。 步入雾中,婭娜惊嘆环顾,虔诚合掌,低声呢喃。 她似乎完全没有见过方术法门。 回到已成禿地的草药院子,婭娜一眼便看见趴在地上、早已冰凉的姜小姐。 只不过这女孩的眼神当中也全无任何畏惧,只是好奇的眺目远看,疑惑这个大兴的女人为什么会扣在地面上。 林江走到姜小姐身边,略一思索,终未將她灵魂收入宫殿。 她是要交给齐王的任务凭证,若被吞噬,届时不好交代。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的灵魂暂时先封在这里?” 林江询问柳芳月。 “有,您先准备一个小瓶子,我帮您画个符。” 柳芳月身为六重天阴五行,操控魂魄虽非顶尖,也远非常人可比。 林江从乾坤袋清空一个香料瓶,柳芳月便在內视宫殿中传他符篆法门。 隨即,林江掌心泛出微光,瓶中升起淡淡红芒。 转瞬,瓶身刻上了深红符印,显得有些诡异。 林江开瓶对准尸身,瓶內顿生一股微弱却难辨方位的吸力,姜小姐尸首上方隨即冒出一缕白烟那白烟似想挣扎,在空中盘曲扭转,终被瓶口拉扯住。 期间白烟聚成一张痛苦嘶吼的女子面庞,瞬间没入瓶中。 林江塞紧木塞,晃动瓶身,听得其內发出声声嘶鸣。 他暂不理会,径直將尸体图图塞入乾坤袋。 做完这些,他环顾满目疮的园,自知无法挪走此间地界,便掸掸手,走至婭娜身边: “从这里到你家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我们过来一共了六天。” “有马队?” “有。” “是急行吗?” “马跑的很快。” 婭娜话说的不太清楚,林江只能勉强进行判断。 他如今踏云霞之术精进,寻常车队急行六日路程,他只需两三日常日可达。 只是,难道一路背著这女孩? 思付稍顷,林江双掌一合,搓捻片刻,掌心便多出一枚丹丸。 “吃了它。” 婭娜毫无犹豫,接过药丸,一口咽下。 丹丸入腹,她身形立时缩小,羽翎自体內钻出, 婭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不过这表情还尚未持续多久,便是彻底一变。 眨眼地面上就多出来了个金丝雀。 林江伸手把她端了起来: “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金丝雀鸟嘴张开,从里面吐出来了个尖细的声音:“您一定是主宰,但您不是疾病和卉的主宰,您是所有生灵的主宰。” 一边说著,她还一边在林江的手掌心当中来回跳动,那语气满是兴奋,真如同凡人见得神仙妙法! “一些普通的术法罢了。” 林江把金丝雀放在自己的肩膀,又从怀中摸出的珠子老哥,让他帮著照看一下这个小金丝雀, 以免被忽然吹起的风伤到。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林江才脚下升起云霞,一路向著前方飞去。 周遭景物如纷乱画卷,在林江身侧飞逝。 自从前几次急行赶路使用了踏云霞这法门之后,林江对这术法便是愈发的熟络。 果然,这种术法要想要练习,就只能是长时间在外边赶路。 自己在京城过的太过安逸,哪里有这种机会? 途中,肩上的小金丝雀不时环顾指路。 此地荒原茫茫,人跡查无,岔道亦稀,只听金丝雀说要向日升处行,林江便依言前进。 久之生倦,他隨口问道: “你家人呢?” “我家人都在城里,住在城边一个小房子里,旁边有许多树,种果子。” “你大兴语是从哪学来的?” “最近我们国家来了很多大兴的商人,他们都很富有,他们带来的货物都很好看,在我们国家卖的也很好,懂兴语者赚了大钱,父亲觉著好就学了。” “那些蛮人是怎么回事?” 当林江问到这个的时候,那小金丝雀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不安,她在林江的肩膀上左右跳动了两下,险些被甩下去: “他们是夺金吃人的强盗,会巫术,厉害厉害!” 婭娜大兴语说的实在是有点结结巴巴,林江则是下意识想起来了刚才看到的那些死尸。 说是恐怖的蛮人,但实际上林江的目光来看,这两伙人似乎並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別。 无外乎是装备的样式和格式,有一点点差距罢了。 等见到再说。 又是奔行了一阵子,直到自己背后的太阳光芒渐渐消散,林江也能感觉到周围原本炽热的气温也在飞速的下降。 他虽然冷热不侵,但不代表感受不到。 日沉暮重,林江索性停步,用乾坤袋中杂物生火支锅烧水。 为了避免自己独自在外,他往乾坤袋里放了许多东西,今日总算是用上了。 林江自是懂些皰厨,却远不及家中宋娘子,较江浸月也逊色不少,只堪对付著吃。 將肉乾切块搭配上一些蔬菜,放上点盐巴和香料,匯做一锅汤。 將这个汤递给了已经变回人形的婭娜,婭娜小心翼翼接过汤喝了一口,眼晴顿时都亮了。 “乳酪一样—“ 她轻声嘀咕。 油脂、肉糜与盐燉出的稠厚汤羹,確类乳酪,唯欠奶香。 林江收敛了心思,开始向內呼唤自己的那新一號悵鬼: “归家乡大概还有什么时候才能学出来?” “东家,您赐的妙法精微,小的愚鲁,许多要义难参透。丹方虽简,恐仍需半载苦修。” 林江也是无奈嘆息。 他亦深知此法不易,半载能成已属难得。 收敛心思,林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有名字吗?” 悵鬼被他带到內室宫殿之后,林江还一直没有问这一点。 “小的乃眾江湖客拼凑,尚无名字。东家若愿,请赐一名。” “我起名字?” 林江觉得自己有点起名废,一时间想不好该叫什么。 憋了好一会儿,才道: “二y?” “东家这名字起的简洁明了,甚是优雅,那我以后就叫二丫了。” 林江:“?” “你就不反驳一下?或者找一个更好听一点的名字?” “东家起的名字就是最好听的。” 如果说是正常拍马屁的话,林江可能还会觉得挺受用,可这马屁拍的多少有点僵硬。 “还是换个名字吧,我是不会起名字了,柳芳月你来。” 柳芳月没想到这差事会直接扔到自己身上,她也是仔细想了想,道: “既是东家的人,自然不必有姓氏,只要有个名字就行,杂揉为络,魂身为离,唤作络离我觉得正合適。” 林江看了两眼那鬼高挑的模样: “这也不像啊。” “什么?” “没什么。叫这个吧。” 悵鬼得名,面现喜色。 林江暂收神思,欲用晚饭。 而也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些脚步声传来。 侧头一看,竟是发现有不少人持著长刀,趁著月色朝著这边走来。 那肤色与婭娜相类,身著林江曾见的鎧甲,形容疲惫,甲胃染血。 婭娜看到了这群人之后,先是微微一愣,隨后脸上便露出了喜色: “主宰!是王的士兵!他们来找我们了!” 言罢,婭娜直接起了身,朝著远处的士兵开始招手。 她喊著林江听不懂的语句,但林江大概能猜出来是在喊“我在这”。 林江也是侧头看向那边的士兵。 然而·. 那些士兵在看到了婭娜之后相互对视。 为首的那个从背后拿下了弓,架了一根长箭在弓上。 满满拉开。 对准了婭娜。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火焰 第223章 火焰 月色之下,鬆开弓箭的声音陡然奏响,一根飞箭袭来,笑容还掛在脸上的婭娜一时间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她一个普通小姑娘哪躲得开? 只能眼睁睁看著箭矢直奔脑门。 这时林江忽然伸手,一把抓住箭杆。 弓箭在他的手掌当中稳稳停下。 林江大概品鑑了一下力道。 感觉也就是个普通一两重天的水准。 属於那种经过了一定训练的战土,但水准实在是高不到哪去。 婭娜都懵了。 她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的这群土兵竟然会这样做! 急匆匆的朝著远处那些人又是一阵呼唤,似乎想要和他们进行交流,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阵暴喝。 刚才射箭的士兵指著婭娜的方向,他张大了嘴巴,愤怒的、嘶吼般的喊叫了什么。 那声音响彻整个荒野,在他背后的其他士兵也都齐齐挥舞起胳膊,像是在愤怒的宣泄著什么一样。 林江虽不懂语言,却清楚看见婭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此这般呼唤了一阵子,眼前的士兵队长好像放弃了继续说些什么。 他挥了挥手,这些士兵是又拿起了弓箭,打算再次对著他们这边射箭。 林江侧目看了一眼婭娜: “他们说什么?” 婭娜嘴唇打颤,一时间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江稍稍一用力,直接把手里的箭矢按断了: “还有什么想要问他们的吗?” 婭娜有点疑惑的看向了林江。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直接把他们全都处理了。” 婭娜有点急了: “您別都杀,您能不能留一些?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们。” 林江听到这里,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姑娘。 这姑娘· 比他想的更“冷酷”一点。 “可以。”林江扫了一眼眼前带队的这些人。 最开始射箭的那个明显是领头的。 把他抓了就够了。 小队的队长將手落下,在他背后的士兵们齐齐放箭。 箭矢划破黑夜,直射向林江他们。 林江甚至没动,身边的珠子便自行盘绕升起,微光一闪,飞来的箭矢就跌落在地。 只发出一层啪啪声。 小队见到这一幕,却如同未见异常,继续拉弓瞄准林江射击。 林江瞧见,眉头下意识皱起如若是在大兴那边,自己討伐山匪的时候,这些山匪瞧见了现在这情况,大抵会直接脚底抹油,远遁逃跑。 然而眼前这批土兵却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思。 悍不畏死? 感觉好像不太像。 林江用脚拨起几块石头,对著眼前的小队便端了过去。 他脚掌触石的剎那,石头立刻崩裂成碎片,疾射而出。 这些石子眨眼间就洞穿了土兵的身体,在他们的背后留下层层血流。 他们身上的鎧甲本就比正常士兵轻薄许多,此刻更起不到丝毫防护作用。 声声惨叫中,土兵纷纷倒地毙命。 但这一击並未让所有士兵全都倒下,剩下的几个见此情况,却也是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他们直接拔出自己的武器,打算和林江贴近作战。 林江迈开步子,眨眼之间就衝到了他们的面前。 手起拳落,被他拳头打中的人当场就倒飞了出去。 直接失去了性命。 剩下的几个士兵也是被林江直接一横胳膊,打中喉咙位置。 林江稍微控制了一下力度,没把这些人的脑袋打飞出去。 但就算如此,这一击也足够让他们的气管断裂。 所有士兵尽数倒在地面上,只有那为首的士兵,林江稍控力道,仅仅只是打断了他的几条肋骨,留了他一口气,不至当场毙命。 但饶是如此,这士兵也是跌倒在了地面上,狼狐的来回打滚,半死不活。 林江走到土兵面前,用手在他身上轻轻一压。 他微微向下施力,土兵並未惨叫。 他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林江,挥舞手中刀刃尝试砍他, 刀刃碰到林江手腕,只在衣服上留下些难看的痕跡,却完全没办法伤到林江。 婭娜走到这人旁边,压低声音又问了几句。 听到声音的男人缓缓抬起头。 林江在他眼中看不见任何情感,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他开口说了两句什么,又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声,隨后低著头,继续用自己手中的长刀对著林江身上挥砍。 听到这句话的婭娜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有些站不稳。 “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婭娜眼眉低垂:“我们的王败了—” “应该还有些別的什么吧。他刚才说的话可不止这么短。” 婭娜摇摇头:“那是些不好的话,主宰没必要听。” 林江鬆开脚,地上的男人狼犯爬起身,哈哈大笑了两声,又举刀砍向林江头顶。 可他刚迈出两步,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便直挺挺地趴倒在地。 “咔”一声,他便没了动静。 林江蹲身一探颈侧。 没有脉搏,已死。 林江看不出死因。 或许像之前那人那样早已死去,也可能是突发疾病。 婭娜下意识后退几步,林江侧头看她: “你们国家的士兵都是这样吗? “不是。”婭娜摇头,隨即表情却变得犹豫。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摇头,小声道: “应该不是。” 林江觉得这场战爭的情形,或许与这姑娘所言有些出入。 “吃完晚餐再往前走走,今晚在这儿怕睡不安稳了。” 林江盯著地上的尸体。 死去的士兵仰面朝天,脸上却非面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种淡泊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两人继续沿路前进。 经过昨日之事,化作金丝雀的婭娜明显沉默许多。 她一路未怎么开口,只望著四周荒芜景象。 又走一阵,林江发现周围土壤也现出星星点点的土黄色。 附近草木渐生,却非如北境般茂密翠绿,而是有些干黄,像是炎热地带的草原。 草原之上,立著几棵高树,嫩绿叶丛生。 树旁既有荫凉,又有湿润泥土,显是乘凉好去处。 金丝雀此刻重振精神,在林江肩上跳了两下: “再往前就是我们牧场,满是奶的地方,肉和奶都產於此。” “你们养什么?牛?羊?” “有些牛,有些羊,还有些莫罗。” “那是什么?” “莫罗就是莫罗,牛是牛,羊是羊。” 林江:“.—“ 他觉著问不出了。 脚踩草原,迎面吹来一阵风。 此地偏南又值盛夏,本极炎热,此风却难得送爽。 正沿草原快速前行,林江忽见远处风吹草低处有几个庞然大物, 那是种高大鸟类,身披薄而细密的羽毛,脑袋顶上也生长了几根竖立起来的绒毛,隨著草原上的风微微抖动。 看起来非常威风,有点像是马匹。 金丝雀一见这巨鸟,立刻蹦跳起来: “这就是莫罗!很大的莫罗!很好吃的莫罗!” 林江盯著那巨鸟看了两眼。 巨鸟似有所感,歪过头,看向林江。 云端的林江与草地的大鸟对视了一眼。 大鸟显然没见过飞得如此之快的,脑袋隨之转动,直至林江飞远,才缓缓走向附近树木,咀嚼其上叶子。 林江原以为莫罗是种走兽,不料见后竟为走禽。 这巨鸟样貌与驼鸟略似,但驼鸟头腿裸禿,此鸟却全身布满细密羽毛,颇有不同。 “这鸟好吃吗?我记得大鸟的肉都有些柴。” “不柴。牛大、羊大,也不柴。为何鸟大了肉就柴? 林江一时哑然。他確未深究过。 “前面有个农场,里面是阿嘎米叔叔,叔叔养了很多莫罗,有煎著吃的,有烤著吃的也可以拿蛋去做汤喝,主宰若是有空可以过去看看,可以尝尝。” “正好身上还有几两银子。” 林江顿了顿: “你们这儿盛產金子,买卖不兴用银子吧? “只要是大兴来的东西,都是好货,更何况您是主宰,主宰吃东西不用付钱。” “首先我不是主宰。其次就算是,吃东西也得付钱。” 两人边说边走。在金丝雀指引下,林江很快看到地平线尽头现出一座大庄园。 然而目光落及庄园,林江的脚步微顿。 金丝雀僵在他肩头,小眼呆望庄园。 婭娜口中肥沃的庄园正燃烈火,浓烟升空。 林江鼻翼微动,嗅到肉焦与血腥。 他快步近前。 林江看到了一伙人,正围在火堆旁跳舞,火堆里面烤著整只的莫罗,都褪了毛,显然是他们的餐食。 然而,火的正上方除了莫罗之外,还有一些別的东西。 那是被劈砍成碎段的四肢,被木製成的棍子穿透,架在火上。 那是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双眼空洞,鲜血流下,似如悽惨哀豪。 男人张大嘴巴,好像在临死之前,还发出著不甘的怒吼。 那些围著跳舞的人身上穿著林江熟悉的鎧甲,看似狼狈,却又带著些疯癲。 这些— 看起来好像和之前的小队衣装如出一辙, 金丝雀浑身僵直,缩向林江颈边,口中絮乱。 舞者闻声回头,目光钉在林江身上。 脸上露笑。 他们拎起血污武器,缓步逼近林江放下金丝雀,擼袖紧拳头。 第二百二十三章 城灭 第224章 城灭 有个士兵朝林江方向衝去,林江扬起拳头,砸向那士兵脑袋。 这人脑袋炸开,无首户体摇晃两下,倒地而亡。 背后士兵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哈哈大笑,再次齐刷刷冲向林江。 林江皱眉,觉得这些人真像疯子一般。 他抬脚猛端眼前土兵,被端中者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已成烂肉,动弹不得。 剩余士兵一拥而上,林江乾脆震开双臂。被胳膊打中者翻倒抽搐,当即毙命。 林江擦了擦手,看向地上户体,他毫无实感,仿佛杀了几个会挥刀的肉傀。 解决士兵后,林江对准燃烧篝火吹出寒烈,火焰即刻熄灭。 肩头金丝雀跃下,眨眼化回婭娜模样。 她呆呆盯著眼前被燻烤焦黑的尸体,忽捂嘴脸露菜色,衝到一旁呕吐,吐出昨晚肉汤,乾呕不止。 吐完后,她愜证看著尸体,呢喃林江不懂之语,虽不解其意,却能感受到言语中的情绪。 婭娜在疑惑。 记忆中农场本该充满欢声笑语。 阿嘎米叔叔和他的妻子每天会很早起来,会在这里照顾莫罗,把他们掉下的毛收集起来,用草麻绳编织成的袋子包住,这样就做成了极好的枕头。 她家里有两个,一个小时候阿嘎米叔叔给她的,一个长大了之后给她的。 婭娜再次捂嘴,却强行压下噁心感。她默默起身走向两根木棍,自己动手拆下尸体,又將所有能找到的户体齐齐整整取下。 望著地面尸体,她捂住头,用林江不懂的语言嘀咕著,隨即急切看向林江: “我想要埋葬他们,可我担心我的父母,这里已经离城市很近了,我父母就在城市旁边———” 她话语混乱,林江仍听懂了七八分。 “你们这里的埋葬习俗是什么?” “一般是用火来,”说到这里的婭娜却是不由得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嘴唇轻轻颤抖来了两下:“火应该是圣洁的,不应该是侮辱的— “好。” 林江把这两人的户体也凑到一起,拿出来了一些乾柴,又拿打火石,生了火。 最后,他用暑对准眼前火堆一吹。 柴火上奔奔腾著的小火苗,在这一瞬之间便升腾了起来。 眨眼之间,火焰便吞没了那两个人的户体。 婭娜紧紧盯著火焰,跳动著的火苗倒映在她的瞳孔当中。 她的神情恍惚,思绪也有些茫然。 火焰恐怕还得再烧一段时间,婭娜实在没有心思了。 “主宰,能带著我去城市那边吗?” 林江给婭娜化万象,她吃下后再次化为金丝雀,林江將其放上肩膀。 確定方向后,脚下升起云烟,飞速向城市进发。 又是前进的小一会,林江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顺著地平线的方向眺目远望, 他看到了一个城市。 那是一个正被大火所炙烤的城市。 那城市整体的外墙呈现一种乳白色,配合上周围这一片巨大的荒野呈现出一种別样的反差感, 就好像是一片荒芜地界当中唯一一个能给人庇护的圣城一般。 然而此刻这座城市的墙壁已经倒塌,城市上方燃起奔涌的烈火,烟尘顺著其各个角落斜著向上,伴隨著风改变著方向。 林江能够闻到很浓重的铁味,这些都是鲜血的味道。 他脚下的云雾渐渐收敛,今天的行程已经用完了。 只不过剩下的这段距离不用这踏云霞也可以。 缓缓向前,林江看到了许多尸体。 这些尸体七横八竖的堆积在原野之上,有些看似完整,但要害处有小伤;有的被砍断手脚,倒在地上,覆满不知是谁的鲜血。 尸体们相互堆砌,有人向外爬,有人向里冲,有人保持著临死前的动作,有人跪在地面上,有人骄傲的站著,一直不肯倒下。 林江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京观,其中正有一只手拼命的向外抓著,似乎是想要从中逃离, 然而豆大的苍蝇已经落在了这手掌的上方,户体腐烂的臭味奔涌而出。 这里看上去像是地狱。 但其实这里不是地狱。 这里是战场。 满是刀、血和肉的战场。 在看到这一切之后,金丝雀明显更加著急了,她用自己的翅膀指向远方,林江也是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了那高耸的城墙下方。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村子,是城市的外侧村,村子旁边种了许多的树,有一些牲口正在这里踏著血跡,茫然无措。 金丝雀飞了下来,再次变化成了婭娜的样子。 她飞快的奔跑,直朝著自己那非常熟悉的地方。 终於, 她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终於, 她看到了自己本已想到,却又不愿承认的事实。 鲜血顺著院子当中流出,铺满了一地。 婭娜带著沉重的脚步,向著院子当中行去。 血水已经浸透了她的鞋子,她却毫不在意。 她来到了院子里面,用沙哑的声音呼唤。 好像是在喊爸爸,好像是在喊妈妈。 然而,这院子当中静悄悄的。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婭娜把一个苍老男人的户体放到了木柴上。 她一共拖来了四具尸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老太太,还有个小男孩。 这是她最后一个拖来的户体, 婭娜从林江的手中借来了打火石,尝试著在这些木材旁边打火。 可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再加上周围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所染湿,木柴有些受潮。 不是非常乾燥的木柴是很难这样点燃的。 尝试了几次之后,她恼怒的打火石,似乎想把这不管用的东西扔到一边,但又马上想到这个是林江给她的,便是把高举著的手收了回来。 最终还是林江走到她的身边,替她吹了一口暑气,把周围的木材烘乾。 婭娜这才成功把火升起来。 她没有哭,或者说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之时,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林江就在旁边陪著这个姑娘。 火焰慢慢的烧著,天空中的太阳也慢慢的下沉。 直到那一轮太阳顺著正午的中央位置慢慢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火焰才终於停止了。 这姑娘从自己的家中拿出来了几个个乾净的瓦罐,又捡了一块石头,从每个人的户体当中取了块腿骨出来,用石头將其敲成细粉,然后放到瓦罐当中。 “城里有一条河,主宰您能带著我去吗?” 婭娜抱著几个罐子,嗓音有点沙哑。 “好。” 婭娜在前面走著,林江在后面跟著,几人很快就到了大城的门口,城门是被人撞开的,门口內堆著更多的尸体,有一些已经被压到了最底下,碾成的肉泥。 城內也儘是这般景象,满地的死尸错衡。 这个国家的人,那个国家的人看不出来是哪里的人,在死亡面前均是平等。 顺著小街前行,很快他们就到了城中一条宽阔的河流前。 这条河水有些浑浊,这里应该是城区当中比较缓流的位置,看上去被治理的很草率。 婭娜把几个罐子打开,逐一倒入河流当中,看著这些骨灰被河水所浸透,冲刷著带走,她的目光也飘到了远方。 良久之后,她的身体忽然像是脱了力一样,朝著眼前的河水跌了过去。 不过她的身体尚未接触到河水时,就忽然感觉到自己胳膊上传来了一阵温和的力量。 回头一看,发现林江拉住了她, 婭娜身体晃了晃,话说不出来,眼泪却是滚滚向下流淌。 林江心头袁嘆一声。 而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侧头一看,空旷的街道上一人没有。 只不过林江的目光越过那些废墟,在那破损的房屋下方看到了一些生烈。 他走了过去,伸手掀开了破败的残片,立刻便发现在这房屋的碎屑之下掩盖著尚且完整的內室。 其中他看到了一个老人正护著两个孩子。 老人脸上满是惊恐,他连连后撤,口中说著林江听不懂的话。 应该是求饶一类的话语。 林江正打算去叫婭娜,却发现这老人在看清楚了自己的装扮之后,一下子改了话: “大兴大兴的大人?” 他的大兴话说的非常標准,林江甚至还听到了一些独属於南方的口音。 “我是。” “您是朵和疾病的主宰?” “我不是。” “那您是商人?” “我也不是。” “您———您不会来杀我们吧?!” “我没事閒的为什么要杀你们。” 听到林江这么说,老人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此刻的婭娜这也才走了过来,她强擦著自己眼角的眼泪,而当她看到这个老人时,她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些惊讶: “阿帕爷爷?” “婭娜?!你竟然还活著?!” 老人的脸上在这一刻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爷爷,这里是怎么回事?咱们的城市怎么了?是不是那些蛮人干的?” 婭娜急匆匆的问。 听到婭娜的话之后,老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张开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喉咙当中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嘆息: “唉,这都是造尊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难民 第225章 难民 老人抱著两个孩子,那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大,只有四五岁模样。 他们身上也都有著些青紫的痕跡,应该是躲藏的时候碰到的。 孩子侧头看著林江和婭娜,眼中既有著畏惧,却也带著几分好奇。 “这位是阿帕爷爷,原来在王宫里面帮王接待来自大兴的贵客,我的大兴语就是阿帕爷爷教的婭娜同林江介绍了眼前的这个老人。 林江点了点头,朝著这个老人伸出手,老人迟疑了片刻,看著林江那平和的面孔,他心中的戒备心也消融了许多。 最终,他还是握住了林江的手。 林江给他拉起来了。 而林江也顺带著给眼前的老人孩子都注入了些生烈,孩子身上的青紫快速消失,而这位被称呼为阿帕的老人身上的那些外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阿帕脸上明显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是大兴来的商人?” “不算是商人。” “那您一定是游侠了,大兴有很多的游侠,都很厉害,都很好。” “游侠。”林江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这个好,我就是游侠了。” “他不是游侠。”婭娜突然抢道林江正要满意点头,听她补了一句: “他是支配一切的主宰。” 林江: “......” 所幸眼前这个老爷子见多识广,他只是顺承著点了点头,並未多说什么。 婭娜走了这一路,总算是见到了一个还活著的熟人,便是忍不住急切的问道: “城里究竟怎么回事?是那些蛮人杀进来了吗?为什么我路上遇到了一些咱们的士兵,都是那个样子?” 在听到婭娜的问话之后,老阿帕脸色也变得有些苦涩: “不是蛮人,是我们自己的士兵。在你离开的那几天,蛮人们又组织了一次进攻,王的士兵外出迎战,这一场战斗打的很困难,王不得不亲自出来带队,整场战斗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但最终还是王带领的士兵取得了胜利,把那些蛮族全都赶跑了。 “我们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奶酪和肉乾,想要迎接王回来,但——“” 老阿帕手无意识的握紧了,他怀里的孩子有点疼,下意识的他惊呼了出来。 老人才反应过来,他连忙鬆了手,两个孩子这才揉自己被摁疼的地方。 老人嘆息了一声,才继续道: “从城外回来的士兵非常不对劲,我们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乳酪和肉乾,想要招待战胜回归的英雄,但他们回到城里时,却像是疯了一样。见人就砍。” 说到这里时,老阿帕都看向了远处那高耸的建筑。 林江也看了过去。 那是整个城市当中结构最完整的建筑物,和外边的城墙一样,也是通体呈白色,看起来有种奇妙的威严。 “王没有管自己的那些士兵,他直接就回到了宫殿里面。我当时也在宫殿里,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王,便感觉到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我没敢和王搭话,直接就离开了。在逃亡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些倖存者,我带著他们去了城里的藏身处,我然后和一些暂时还能行动的人在城里搜索倖存者,没想到碰到了你们。” “现在城里还剩下多少人?” “没多少了,我能找到的全都聚在城里的安全屋里。”老阿帕嘆道:“有一大部分人发现城里出了乱子之后,便开始往城外跑,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活下来,更多的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杀了。” “如果你信得过我,那就带我过去吧。”林江道:“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阿帕在前面领路,其他人在后面跟著。 他们在街道上前行,一路上並未看到任何的行人。 除了灼灼跳动的火焰之外,整座城市就像是死了一样。 林江看著火焰,对准其方向,轻吹了一口湿烈。 片刻之后,一阵雾气就从这火焰之上涌起,在雾气的压制之下,火焰渐渐消散,直至最后彻底不见。 老阿帕有点惊讶的看向了林江,但他也没多说些什么。 大兴来的人往往都会些奇妙的本领,这位应该也差不多。 而林江则是向前看了一下。 除了这一条路之外,还有其他地方还在燃烧著火焰。 之后他得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一口气把火全吹灭了再说。 老阿帕前进的时候同时还警惕的左右环顾,生怕周围突然冒出来什么人。 先顺著大道走,走到尽头之后,往这旁边小巷里面一绕,走到了一面封闭的墙旁边。 老阿帕把手按在墙壁上,整个墙壁缓缓发生变化,眨眼之间竟变成了如同水波纹一样的顏色, 趁著这个空挡,老阿帕这就朝著墙壁里面一进,跟在他背后的婭娜和林江一併进入了其中。 在越过了墙壁之后,林江看到了一户受到的宅子,这里相比著外面完好了不少,宅子的门口处也横七竖八堆著户体,只不过这些户体都是本地土兵的。 宅子门口蹲这个拿弯刀的男人,他神色看上去有点颓然,好像有些疲惫,听著外面来的动静, 下意识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老阿帕带著两个外人回来。 他下意识就把手放到了刀上,老阿帕立刻呵斥了一声。 这次他用的是本地话,林江听不懂,但效果却不错,这拿著刀的小伙子放下了武器,有些紧张疑惑的看著林江。 通过观然术,林江能够看出来这人本领大概在內堂左右,要比外面的士兵都强出一截。 “他是王宫里的侍卫,他没被影响,跟著我们一起逃出来了。”老阿帕介绍了一句,隨后推开了房门。 林江打算走进去,这侍从却在林江勉强挡了一下。 林江看了眼这侍从,他能明显瞧得出来对方正高度紧张,显而易见城中突然发生的事情让这人也有些手足无措。 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侍从的腰部正在往外渗著鲜血,看样子他早就受了伤。 怪不得刚才是在门口坐著。 林江伸手,按在了这侍从的肩膀上,侍从全身绷紧,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传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微微一愣,下一刻就感觉自己身上受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 侍从脑子一下子憎了,哪里还能继续拦著林江, 此刻的林江也是走进了房间当中,他条目一看,发现这里正堆著不少人。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的身上大多数都带著伤,或是靠在墙角,或是躺在地板上,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他们听到门口传来异动时,也皆是抬起头看向林江的方向。 林江能清楚的看到这些人眼中的恐惧和. 麻木。 对他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麻木,对他们自己身上的伤势麻木,对死亡麻木。 林江甚至都能看到有几个濒死之人正在侧头看著自己,他们眼中满是疲惫。 甚至已经不在乎这个忽然出现的大兴人了。 “他们都有点累了。”老阿帕尷尬的向林江解释道,只不过此刻的他也是忧虑的看向了房间当中的这些人。 说是要撤离这城市,老阿帕也知道確实该离开了,可这么多人该怎么走? 先不提外面的街道上还很有可能会出现已经失了心的士兵,就现在这一屋子人至少有一半离死不远,硬让他们撤离的话,恐怕只会让他们丟了性命。 林江明显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深吸一口气,凝於喉。 张口,轻吹。 春风般的生无拂过室內。 一股淡泊的芬芳涌入了整个房间当中。 这暖人的风整个屋子的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就连那些快要死去的人也在这一刻直接来的精神。 他们惊奇的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发现那些原本足以要了他们命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甚至有个身上披著许多刀伤的年轻人都直接从地面上弹身而起, 他呆滯的伸出双臂,茫然看著自己那断了一半的胳膊不再渗出鲜血。 老阿帕也愣住了。 他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芬芳涌入鼻息。 这几天积累在身体当中的疲惫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半点不剩。 等林江收了法门之后,这屋子当中仍然洋溢著一股暖阳般的然息。 终於,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有人直接跪在了地面上,向著林江的方向叩头。 从第一个开始,一个个向上叠,直到整个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跪倒在林江面前。 他们高呼著林江听不懂的词,磕著头。 在林江背后的婭娜胳膊肘戳了一下已经看傻眼了老阿帕,压低声音道: “看吧,我就说这位是主宰吧。” 屋內共计十六人,七男九女,大半与婭娜年纪相仿。 恐怕城里活著的只剩这些人了。 林江让他们收拾东西,稍后直接带他们出城。 整个城市现在这个德行,肯定是住不了了,林江得给他们物色一个能继续住下去的地方。 旁边,老阿帕也总算是回了神,他拉过来了婭娜,压低声音,用本国语言问: “婭娜,当时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位大人的?” “是这样的—“ 婭娜把自己当时经歷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老阿帕。 老阿帕在听到婭娜这么说之后,脸色也是变了变: “你是说,这位大人当时把一个女尸收起来了。” “是吧,应该是死了,我看不太出来。”婭娜有点疑惑的看著老阿帕:“阿帕爷爷,怎么了? “没什么。” 老阿帕嘀咕一句。 他也没见过那位主宰,但他和不少大兴人谈过生意。 那其中有一些相当阔绰的人物,他们自称自己是通过大雾过来的。 有时候老阿帕会和他们谈话,听他们说: 那雾气里面的主宰,是个女性。 如果真是这样—— 能杀主宰的,得是多高的本领啊! 老阿帕心思在脑中盘转了一圈,然后缓步走向了林江。 “伟大的主宰。” 林江听到了老阿帕的话,无奈摇头: “我不是主宰。” “那尊贵的大人,我有一件事情冒味的想要请求您帮忙。” “你说。” “您能不能带著我去趟王宫?” 老阿帕恳求道: “我想要知道王到底怎么回事,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驴曰 第226章 驴曰 林江前行,老阿帕和婭娜在后,一行人向王宫进发。 老虎袍子与珠子老哥被留在屋中,方骨头虽能力削弱,但搭配珠子的防护,普通士兵难突破。 老阿帕凑近林江:“大人,您是点星吧。” 林江面色如常:“我还没那么高的本领。” “可您的手段已似传说中的点星。”老阿帕道:“点星在此被唤作主宰,本是神话人物。或许大兴才知,主宰竟有这么多。” 林江盘算了一下人数。 “其实也没那么多。” 沿长阶上行,两侧盆种著翠绿植物。 他向其中一个盆扫过看了一眼,只感觉这上面烧出来的釉瞧起来有点像是大兴的手笔。 “你们和大兴交易多吗?” “不少。”老阿帕道:“大兴商人爱来此交易,他们喜黄金。” 说到这里时,老阿帕也是对著林江道“宫里应还有许多黄金,您尽可取走。” 林江听到这里,却是直接摇了摇头: “那是你们的,不必以此为酬。” 老阿帕只是恭敬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说起来,你大兴语明显更好,当时为什么让这个姑娘跟军队走?” 听林江问话,老阿帕无奈嘆息: “我年纪太大,隨军跋涉实在承受不住。当时王联络了同我们一直有生意往来的一位大兴大人,请他相助,对方应允了。王的大兴语差些,我得留下帮忙。” 林江点头示意明白。 又顺著台阶走了一段,快到门口时,老阿帕明显紧张起来。 他在门口跨,几次抬起脚又放下,半响没能往前挪动一步。 最终是林江一把將他拉住,提进宫殿。 进入宫殿之后,林江抽动一下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想来这里也死过人。 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便是直接向前。 很快,林江便在殿內两侧墙角发现了许多尸体。 林江眉头微微一皱。 这里的尸体和外面的並不相同。 虽然他们大多也都惨死,却有人將之整整齐齐摆放在墙角。 这显然不是陷入了癲狂的疯子所为。 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人? 快步前行,林江一行很快到达一处宽阔大厅。 这里比外面乾净许多。大厅四面通透,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景色。 如果是平常时分,艷阳高照之下,在此处环顾城市,確实足让人心念舒畅。 现在看向外面,却只能看到一片如同废墟一样的城市,以及那仍然在城市当中不断灼灼燃烧著的烈火。 但林江此刻却完全没心情欣赏外面的景色。 他看到了一个王座,王座上面侧躺著一个中年男人,他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胸口处有著一个硕大的血洞。 而在那死去的男人的面前,正站著一个穿著文士长袍的男人。 这人脑袋上戴著一个歪斜的驴子头套,背著手看著眼前王座上的男人。 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驴子头转头,看向了林江和他背后的两个人。 “王啊!” 老阿帕看到王座上男人的惨状,忍不住惨呼出来,急匆匆就想过去查看,却被林江伸手拦住。 林江紧盯著眼前驴子头套的男人,男人则隔著头套,好像也在看著林江。 小一会,这男人把宽鬆的两个袍子一撩,合手作揖: “几位好,在下大兴將军府愚驴,见过几位。” “將军府?”林江眼眉挑了一下:“这城是你做的?” “如果你说这个王,確实是我杀的,但这一城惨状,並非我为。”驴子头摇了摇头,头套在他脑袋上来回晃,“將军府歷来和蓝科国交好,其中商贸往来將军府独占七成,无论如何,將军府都不可能做这些事情。” 林江看向了老阿帕。 本情绪激动的老阿帕猛拍自己两下脑袋,强行冷静: “是,大兴將军府,我知道,他们跟我们做了许多交易,从王手中换取了许多金子。可—— 老阿帕紧盯著驴子头: “你为何杀王?” “是他拜託我杀的他。” 驴子头无奈嘆息: “有人对他用了方术,以血战为引,埋下失心之祸,今日祸及城內將土,来日將逐步蔓延,终至所有纯血蓝科人,皆成嗜杀疯魔,万劫不復。” 老阿帕本想反驳,可一想到这些天来的经歷,话却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他憋了许久,最终一言不发。 “此事系何人所为?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地?” 林江仍紧眉头盯著驴子头。 此人样貌委实怪异。 林江確定自己没瞧见过驴子头,也不清楚对方道行,只能更多提些警惕。 “即便我说了,你也未必信我。” “你但说无妨,信与不信我自有定夺。” “也罢。”驴子头整了整头上头套,缓声解释: “蓝科国远在大兴之外,坐拥金山,素为將军府金源。近日京城內斗愈烈,阁老派趁將军府西北失势,强借孙忠所得仙法归乡术』,凭藉本有蓝科血脉的死士返回此地,勾结外族蛮部,施展祸心术,妄图彻底覆灭蓝科,劫掠將军府金脉。” 驴子头这一番话直接给林江整憎了。 他立刻一摆手: “你等等,让我缕缕。” “好。” “按照你的意思,这里是京城阁老搞的?” “是。” “为何不直接调兵遣將?蓝科国看来根本无力阻挡大兴军伍。” “皆因南方派系武將镇守南疆,他们虽与將军所代北方派不睦,却更恶阁老派。若当下大兴强攻,极易酿得天下大乱。” 驴子头道:“况且我之前说过,此地偏远,若无特殊手段,仅凭兵马行军,怕需一年半载;纵使军队撑得住,粮草亦难以为继。” “那个死士呢?” “在那。”驴子头指向宫殿角落,林江一眼瞧见一个头颅扭转整圈的男人:“他也被我杀了。 仔细一看,確实是大兴人和本地人混血的长相。 “他们既然来不得,那你们就能跨越这一年的路途来这里?你们如何运送金子?” “我们有位帮手,其园一端通西域深处,一端连大兴,向来倚此路而行。” 林江不由得想到了现在还在山谷里面的那半片园。 自己是这么到的这边啊。 “你们既然有这手段,竟不直接把金矿全都抢走,还和他们做生意?”林江不由挖苦一句:“和我认识的將军府不一样啊。” “商贸可使此国富庶,使之富庶,他们方能成为有益后援。”驴子头深深感慨:“虽然將军府里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事,但我確实是这样认为的。蓝科事宜由我经手,岂容兵戈躁。” 语毕,驴子头復“望”向林江。头套遮掩下,林江虽不见其面,仍觉视线加身。 “我说完了,你相信吗?” 林江果断摇了摇头: “凭你一己之言,实难置信。” 而且— “你认识我吧。” 驴子头不说话。 “你意指的太明显了,园,孙忠,归家乡,你肯定认识我。” “是。”驴子头点点头:“公子果然卓绝,我確识君面。” “那我就更不能相信你了。” “我就知道。”驴子头对林江的態度毫不意外,也全然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可惜立场不同,不然你我定能成为把酒言欢的好友。” “按你的意思,打算和我在这斗上一番咯?” 林江开始揉自己手腕。 “並非。”驴子头摇了摇头:“我知道公子你的道行,也知道我的道行,我们俩在此处交手, 除了让这城市更损一步以外,全无任何好处。如此一来,又何必?” 这人也是个点星道行? 林江仔细看著驴子头,瞧不出对方本领,便也是压下了动手的打算。 而后他看向了老阿帕:“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等將追隨这位大人,与你无关。”比起头戴驴套、弒君诡异的男子,老阿帕自更愿相信相貌和善的林江。 即便对方自陈乃大兴將军府之人,可老阿帕从未於来访商队中见过其身影。 岂能轻疏戒备? “是吗。”驴子头无奈的嘆息:“我看起来有那么可疑吗?” 林江下意识看向了那空洞的驴子眼睛。 不可疑? 太可疑了!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听。” 驴子头看著老阿帕,老阿帕想了想,看向了林江。 “你说。” “將军府是不能容许这条商路被破坏的,现在蓝科遇灾只有我知道,若是以后这消息落到了別人手里,他们大抵会动抢夺金子的心思。” 驴子头缓声道: “我是想问你们,有没有兴趣重建一个蓝科国。”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人所求为何? 第227章 这人所求为何? 林江在宫殿旁的窗户处看了看。 这里正好能看到整个城市当中正在徐徐燃烧著的火焰,也能看到远处那些倾倒的城墙。 高度和位置正好。 他调整了息,將周身道行转为湿,单手托在自己的嘴下,避免一会从口中吐出的息偏漏而后,对准外面天空猛地一吹。 淡淡的乳白色雾气从林江的口中流出,最初本还很小,仅仅只是在林江的手掌心当中盘旋,但紧接著,这片雾气便开始从他掌心向外流淌, 化作一条乳白色的河流,先是飘荡到半空当中,隨后又深沉的下降。 眨眼之间,整个城市就被雾气所笼罩。 这股雾气並未持续太久,仅仅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雾气便消失不见。 而空中也仿佛下了一场无人察觉的小雨,將那些还燃烧著的火焰压下。 整个城市当中本来还在燃烧著的火焰伴隨著雾气徐徐消失。 火停了,就连街道上的血跡都被清洗一番,只留下一片乾净的乳白。 婭娜目睹后双手合併,想朝著林江跪拜。 但此刻不是时候,老阿帕便按住了她。 林江慢慢收敛息,心头忽然微微一动。 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微微皱眉,看向眼前城市。 仿佛在吞吐的雾气与这个城市產生了些许联繫。 但这种感觉非常微弱,仅一瞬便消失。 这新学的本事竟有这种潜在功能? 细细体味一下,发现感觉已彻底消失,林江便將这些事尽数埋入心底。 驴子头凑到林江身边。 “出口即可乘风化雨,公子这本领真如神仙一般。” “你不必奉承我。”林江警了眼驴子头,“想来你也有手段做到此事吧。” “有是有,终究比较麻烦,需准备许多东西,还得划出一块地方当法坛,”驴子头指了指天空,“在京城境內,我若要用这些法门倒是简单,可这里毕竟不是京城,我的令牌无效。” “老天爷也认大兴的令牌?” “认,怎会不认。” 驴子头笑呵呵道, “那可是大兴,铸念司造天下宝器,镇平司掌万岁太平,监天司管天地变化,大兴所得能力绝非寻常地界可比。” 林江未见过其他国度,原本不甚清楚差距,现下来过蓝科,才看出来大兴確实厉害。 “你方才说,你们常借那雾气运货,”林江忽问,“意思是透过雾气,能直接回大兴?” “不止回大兴,想的话甚至可直抵京城。”驴子头语气忽变得悠长:“只可惜—“ “可惜什么?” “园主人姜氏死后,另一半园不知所踪,没了那半座园,我便借不得雾气归去。” 因戴驴头套,林江看不见对方面容,更不知其说此话时神情。 他眉梢微挑: “你不知?当时你们不是借她园回去的?” “她把园分作几块,一块日常居住,一块交给我们作通路,那里雾锁重楼,筑有茶铺; 还有块是她租出的小园,若有人需用,她便制钥匙相赠。” 驴子头嘆息解释: “我带走茶铺与部分道园,借雾到蓝科,未料竟是单程。此地原主生性怕生,我连她旧居所在都不知。纵使寻至她家宅邸,也辨不出那地界真门何在。” 说到这里,驴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希望林江告诉他那片雾气在哪。 林江听到这里,深以为然: “我不知道。” 驴子头说话滴水不漏,话虽逻辑通顺,但所有“证据”皆出自他一人之口。 林江若全信了才怪。 “是吗。”驴子头並不意外。 见著驴子头不说话,林江忽然道: “你一直戴著这个头套,不热吗?” “热吗?”驴子头扒了一下子自己的头套:“每个人总归有点喜好,我平生不爱喝酒,不爱吃餐,也和那些阁老们不一样,不愿意吸五石散,唯独喜好的只有这个头套。便让我带著吧。” “你这人爱好倒是少见。” “少见不代表不好。” “这倒確实。”林江道:“那这样,你摘下头套,我便告知雾气所在。” 驴子头侧过脑袋,空洞的驴眼盯著林江: “我见过许多人,他们大多都讽刺我的品味,你倒还是第一个希望我把头套摘下来的。” “哦?先前那些人都不好奇?” “也许吧。”驴子头摇晃了两下脑袋。 “同意吗?” “不同意。” 出乎林江预料的是,驴子头竟然直接回绝林江:“若这般轻易露脸,我戴它作甚。” 林江多看了两眼这驴子面具。 没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下去。 而是问道: “你说要帮他们復国,如何做?满打满算城里还能凑出多少人?恐怕不足百数。 老阿帕那边至多二十人,加上城內其余活口堪堪四十,若外头尚有倖存者,也许能够弄出一百多號人来。 但就算如此,这人数已跌至濒危线,整个国家近乎名存实亡。 毫不夸张地说,凭这么点人重建国家,即便有星阶修土全程护持,恐怕也难成事。 “这確是难题。若將此事报知將军府,府中必会派人接管全城,我不愿见此事发生。” 驴子头平淡道, “故我打算仅遣几名亲信前来,既助其抵御外族,亦尽力稳定现有人口。” “你当真这么好心?” “肯定不是全无所求,我要他们城中的黄金。”驴子头侧目看了眼林江:“公子你既然不信任我的话,大可以自己也留下,来监视我的手下。” 林江眉头皱了起来。 这人明显在將军府当中位处高职,恐怕对自己的情报也有诸多了解。 他既然能说出孙忠和阁老,就定是知道自己在京城当中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在此久留確不现实。 除非这里有个棺材。 可界外的棺材本来就稀薄,林江昨天也去內视宫殿里面对应过,这国家附近並没有关係。 换言之,若欲快速往返两地,似乎只能借那半团雾气。 就算如此,往返一趟也需要一周时间, 而且因为没有棺材,他甚至连石头化身这一手段都不好应用。 心思盘算数次,林江也是不由得又看了两眼驴子头。 他在大兴当中就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为何能跑到这里来? 恐怕这人还有些別的手段。 驴子头似看穿林江迟疑,缓声道: “公子,我知將军府曾与你多有。实则在下亦不齿府中某些行径,有人口称护国,却置百姓於不顾。正因如此,我绝不会將此间事报与將军府。 “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大可以立下誓言,以此作为监督,可好?” 驴子头语气诚恳,林江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摸不透对方心思,只觉此人绝非纯粹好意。 “此事不能单由我定,需问当事之人。” 林江转头唤来老阿帕。 老阿帕小跑近前,方才二人对话並未压低声音,他都听见了。 他先对两人躬身諂笑,继而朝驴子头深鞠一躬: “大人愿助我重建国家,实令我等惶恐感激。” 然而话说到这里,老阿帕语气忽然一转: “不过——现如今我们国中剩下的居民实在是不多了,继续承接著蓝科之名,既是一份传承, 却也是一份责任,能保证城中每个居民都接受,您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问问他们? ”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驴子头没有正面回答老阿帕。 “之前接触过不少大兴的大人,多少学到些东西。” “那你学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驴子头扶正了头套,点了点头:“行,那你去吧。” 待老阿帕走远,驴子头转向林江: “望公子好生斟酌。我先去搜寻其他受祸心法门影响之人。免著他们再伤及无辜。” 说完这话,驴子头才转身,撩动自己那长长的文士衣服,消失在了房间里。 驴子头身影方逝,老阿帕脸上憨厚神色顿收,小心翼翼凑近林江: “大人,那人不可信啊。” 林江不免有些惊奇的看向了老阿帕:“我原以为你会赞成復国。” “我確盼蓝科重焕荣光,却不愿它落於歹人之手。”老人摇头:“两位虽皆为大兴人,但— 您没杀王。” 他明显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於怀。 林江看著驴子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你说——这人真的是为了黄金来的吗?” “很多大兴人都很喜欢黄金。” 但这个驴子头大概是个点星境界的高手。 除去郭老板这种道行此路的,其他人大抵不会因为“黄金”就大费周折。 “你们城里有没有什么传说之类的?”林江忽然问。 “传说不少,多系各自主宰事跡。国人不知点星境,便將诸主宰传说杂颗了讲。” 老人说到这里,也是顿了顿:“大人是疑心他另有所图? “不错。” “这样的话还真有一个。”老阿帕思考片刻,道: “据说,我们这个国家,是建立在主宰山上的。” “那是什么?” “是凡尘当中的第一个主宰。他接触到了整个凡尘的本质,吞下了第一个根源,脱离了凡人, 成为了主宰。” 林江听闻,微微一愣。 这不是登仙仙丹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雾气 第228章 雾气 林江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按柳芳月的指示布置了隔音屏障,確认外面无人后,才看向老阿帕老阿帕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林江: “其实我们国家一脉皆来自於古国彼端,据说那个国家的开国之人来自东方。他们將附近的族人匯聚,举手投足间就建起了高耸的墙壁和温暖的房屋,简单挥手就创造了无穷无尽的食物。 “他们自称丹师,创造这巨大的城市是为了登上遥遥神峰,在里面寻找成为主宰的丹药。 “后来其中一位丹师似乎找到了登山的方法,瞒著其他同伴独自前往山巔,获得了能让凡人成神的恩赐。他的伙伴对此不满,想强行抢走神明的恩赐。 “但神岂是凡人可比? “那位登神的丹师片刻间就將整个古国等分成数份散落世界,同伴也因他的力量陷入沉睡。 “我们蓝科最靠近山峰,又发现其上方原本阻隔凡人的屏障消失,就在这里建国安稳生活。” 老阿帕说完后稍显不好意思: “这是我们国家的传说,除了这个还有许多其他版本,连街头小孩都未必信,但每一代王似乎都相信自己国家离主宰最近,才把宫殿建在那么高的地方。” “这样啊。” 林江听完这段话之后,也是將其记在了心里。 虽然像传言,但看过青泥洼的地穴后,林江估计这片“棺材”大陆上当年真有这事。 似乎在许久之前,有人藉助棺未在这片大陆之上研究登仙妙丹之法。 毕竟,“丹师”这个称呼,怎么听都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称呼。 驴子头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我先陪你们回去,你正好问问城里其他人怎么怎么想。”林江道。 老阿帕点了点头,出去叫了外面的婭娜。 一行人很快走回小屋。 老阿帕把剩下的这些人召集了起来,和他们去商討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而婭娜则是坐在了林江的身边。 她低著头,有些茫然。 这两日变故太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纷乱的思绪涌进这姑娘脑海。 她想著想著,忽然流下了眼泪婭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尝试用手去擦,想把眼泪抹掉,想停止哭泣,可不知为何,就是做不到。 林江本打算进入內视宫殿,但见此情形,也是心下微软。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髮,从怀里拿出个包子,递了过去。 婭娜接过包子,本想说声谢,一开口却只剩硬咽。 强压了半响,感觉情绪平復了些,可再张嘴时,鼻涕又流了下来。 婭娜脸一红,终於放弃了努力,只低头老老实实地啃起包子。 林江又拍拍婭娜的头,安慰了她两句,这才闭上眼晴。 再睁眼时,他已身处內视大厅。 远处络离正看书,柳芳月则用绳子掛著脖子,手里也捧著一卷书。 络离见林江来了躬身行礼,柳芳月则在绳上晃了晃,权作招呼。 林江只感觉自己脑袋上的血管有点发胀。 还是新来的鬼安生。 他暂时没理二人,径直走向地图室。 穿过走廊,再次步入那间巨大的空室。 房间依然空旷如初,唯有一面巨大的墙壁正映现山川河流。 他凝视著地图,呼唤了一下小金人。 一个小金人闻声小跑而至,掐腰站在林江面前等候吩咐。 “再帮我指示一下我现在的位置。” 小金人立刻应声蹄上墙壁地图,紧紧扒住一个点。 这里就是林江现在所处的位置。 林江细看壁上地图,良久也未发现附近区域有像山的標记。 难不成真的只是个传言? 他双手摁住脑袋。 好好想想,自己当时看过“登仙路”这本书,其实是看过那个画面的。 那里除了山之外,还有什么? 有很多的树— 確实,有很多的树,但山上种树很正常。 那还有什么呢还有— 林江脑海当中浮现出来了,一直笼罩在那山峰之上,遮掩了他视野的“雾”。 “对!还有雾!” 他立刻退出了內视空间,看向了远处的老阿帕。 他此刻正在和房间当中的其他人交流,林江直接朝著老阿帕方向招呼一声,后者听到这声音之后,便是立刻朝著林江方向走来。 恭敬的道: “您找我吗?” “我想问一下你们城市里是不是有时候会起雾气?很大的雾气?” “啊?没有。”老阿帕摇了摇头。 林江微微皱眉。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过马上,老阿帕就补了一句: “不过蓝科每隔好多年会下一场大雾,歷来如此。” “多少年?” “这在我们史书当中有记载,按我们的说法是一个大落阳历,按照大兴的说法,是指一个甲子一甲子,六十年。 “上次大雾多长时间?下次还有多久?” “上次是我小时候,”老阿帕想了想,“好像还有两年时间?我不太確定,但应该就是这个范围。” “每次大雾来临的时候,有没有人是失踪?” “啊?”老阿帕摇了摇头:“可能是有吧,但上一次我年纪太小,城里人也没提过这事,我不太清楚。” 也许不光是雾气,还得有对应的钥匙。 百园周围的雾便是钥匙? 林江思考片刻,立刻联繫了身体里的鬼络离: “络离。” “主子,您有事情找我?” “你现在在研究归家乡,这丹方房里面有没有涉及雾气的地方?” “雾气?有,而且不少。” 听到林江这么问,络离还以为林江终於愿意她一起学一学这个法门了,便是直接向著林江解释了起来: “这法门与其说叫归家乡,不如叫『雾里看何在”之术,整个法门求的是雾中朦朧之感, 看不见抓不到才更是渴求,若成丹法,自能突破此中雾气,归得家乡。” “没有真正的雾?” “矣呀,主子,雾乃心之所指,上雨下务,雨遮任务,实前路不明,又为天气下地不应,乃是天地未开混沌之像,归家乡意为破雾归家,怎么会有真正的雾气。” 心中之雾吗—— 思考半天,林江用手按住脑袋。 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现在正处於大胆假设阶段,接下来就是小心求证了。 目前林江能確定这个地方肯定和仙山有关。 但想要进入仙山还得去等那场六十年一次大雾降临, 驴子头来这儿的自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但如果这地界真是和將军府交好,便是解释不了驴子头为什么要杀死此地国王,並且將整个蓝科覆灭。 也许驴子头说的话当中有一部分是真的。 而百园周围的雾气林江还记得这地界属於“齐王”。 看样子得去找一下齐王了。 於是林江立刻就侧头看向了婭娜: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国家附近有艘接引亡灵大船吗?那艘船现在在哪?” “啊,要找那里啊,我可以带您去,但我不清楚它现在还在不在那边。” 老阿帕听到了两人谈话,立刻侧头看向了身边其他的倖存者,他呼唤了一声,同那些倖存者们说了些话,其中有个人便是立刻出来,碟不休的和老阿帕讲了些什么。 隨后老阿帕也看向了林江: “两天前,有人在巴德高丘那边看到过摆渡船,您要是想找个的话,可以去哪里。” 林江哪里知道这个高丘在什么地方,便是立刻侧头看向了婭娜。 婭娜也是立刻心领神会: “我带您去!” 林江先让其他人待在房间里好考虑一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自己则是跟著婭娜出了城。 出城路上,林江也並未遮掩自己的踪跡,他改偷换面的手段对真正的高手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乾脆就这么直接出去。 那驴子头要是真这么跟上,林江也就就此再下判断。 实在不行就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和他打一架。 只不过林江明显想多了,他这一路上安安静静,完全就没有碰到什么情况。 婭娜带著林江行走过了满是尸体的战场,又带著他到了一处平缓的坡道上,顺著坡道缓缓前进,总算是来到了顶端。 林江回头,远处城市映入他的眼帘,土地褐黄,血液鲜红,城市乳白。 诸多顏色交织在一起,混成了画布上的浊色。 他又看了看这高坡上面,此处也確实有著不少尸体,看起来像是另一处战场。 现在正值夕阳时分,太阳还没有彻底落入地平线之下,林江並不著急。 太阳还在,迷途船就不会出来他乾脆在旁边一处空旷的地方上静静的等待,婭娜有点害怕的跟在他身边, 这样目视著远处的太阳逐渐落入到地平线之下,林江的耳畔旁边也忽然出现了涓涓水流之声。 他侧过头,看著那水流奔流过来的方向。 户体中间出现了一条河流,河水洗刷乾净的地面上早已和泥土凝结在一起的乾枯血跡,也洗刷掉了那些死者身上的航脏。 船只上方传来了歌舞昇平的萧瑟之声,许多亡魂正在船只的两边纵情舞蹈。 夜幕降临,迷途船来到人间。 带走灵魂,往生极乐。 第二百二十八章 姜公子,你我便一直在此吧 第229章 姜公子,你我便一直在此吧 平波河流在林江面前拐了个弯,乘流而来的大船稳稳停在林江与婭娜面前, 大船歌舞昇平,曲调传出耳中,林江眼前隱隱浮现出心中曾几何时见过的景象,但他当时毕竟经歷过迷途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態。 那些他记得但却再也见不到的景象缓缓散去,只给林江心底留下的些许惆帐。 但马上,林江就听到自己耳畔旁边传来了婭娜的低沉呼声: “爸爸·—妈妈——” 林江一侧头,发现婭娜眼神已经变得迷离了起来。 她正下意识的朝著远处大船方向伸手,似乎想要抓住这艘船。 人总会在迷途船上看到最渴望的事物,而他们也很容易被迷途船所诱惑,直至登船之后,便是再也下不来。 林江心头泛起一丝无奈,伸手搭上女孩的肩膀。 些许息涌入女孩体內,婭娜意识稍清,她惊慌地抓住林江衣角,急切地指向远处的船。 “妈妈,爸爸,家人,家人———“ 林江本来想告诉这姑娘这艘大船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可眼见著对方的眼神,林江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这句话。 被迷途船影响的人听到这种话,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他们想听的並非真相。 於是林江想了想: “我认识这艘船的主人,到时候可以让他帮忙看看你的母亲。” 婭娜闻言露出欣喜神情,连连点头,隨后乖顺地躲到林江身后。 迷途船舷上翻下一块跳板,先是高高扬起,继而下坠,垂直砸落岸边,掀起尘土。 船显然知悉来者身份,正发出登船之邀。 林江带著身边的小姑娘直接朝著船上走。 两人一登船,乘客立刻热烈鼓掌,有人歌唱,有人起舞,还有人端著千奇百怪的食物凑上前: “快来尝尝,这可是上等的美味!” 林江警见盘中放著未识其种的薄切肉片,旁缀著酱汁。 “你这是什么肉?” “是我孙子给我上供的。”端肉男子展露纯粹笑容,“他说是牛肉,我想也该是牛肉。” “既然是你孙子给你的,那你还是自己吃吧。” 林江从乾坤袋取出酱肉,自食几块,又递些给婭娜。 婭娜茫然的接过酱肉,稍微有些疑惑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她只觉得这艘大船上的人都热闹的过分。 “我刚才在船上看到我母亲了——” 无人回应,她不敢拦人相询。 只得躲到林江身后,小口吃著酱肉。 轻舟沿河缓行,周遭渐起薄雾。 上次林江前往齐王居住的地点时,他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迷途船上,当时的船只周围便已经被浓厚的黑布所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现在看来,这些黑布也不是凭空出现。 果不其然,雾中驶过片刻,两旁渐现片片漆黑, 那些直衝天际的黑布条正自雾中浮现。 婭娜明显被这一幕嚇到了,她紧闭著眼睛,不敢睁眼。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婭娜只感觉脚下的船只稍微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声透亮的歌声也顺著她的耳畔旁边响起: “脱却形骸云作裳,笑拋因果水中央。此间日月隨我转,醉倒星河不还乡!” 那洒脱唱音令她睁眼,见船已稳泊岸旁。 望著这全然裹於黑幕的国度,婭娜惊得不自觉张大嘴。 她从未见过这般地界。 船板伸下,林江向下走去,婭娜紧跟著林江,生怕自己丟在这里。 二人转眼步入空寂城池,身后迷途船欢脱远去,只余这座默之城。 婭娜抓住林江衣角,林江则是沿著记忆缓缓前进,走过几条空无一人的小巷之后,两人终於到达了齐王宫殿前。 林江刚迈开脚步想往上走,就忽然听得这宫殿上方传来了热闹的吹拉弹唱之声。 抬首望去,竟见诸多乐器自道路两侧摇摇晃晃飘落而下。 嗩吶、胡琴、二胡,更有诸多林江未曾见过的奇异乐器。 宛若一支盛情迎宾的乐队。 在乐声组成的夹道间,身著脏袍、面生黑痣、禿顶梳著两根细辫的齐王正大摇大摆踏阶而下。 一边走著还一边挥动著自己身体旁边两个看上去极其宽大的袖子,就好像像是招呼自己手下的臣民一样,大摇大摆就开始向下走。 “平身!平身!” 他振臂高呼,又在这板子上面原地跳舞,结果忽然脚踩到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整个人当场失衡,啪嘰一声就摔到了楼梯上。 惊呼声中他骨碌碌滚落阶底,惊得婭娜急退半步。 林江眼睁睁看著齐王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滚完最后一圈的齐王仰躺在地,眨巴两下眼晴望向林江。 “您还倒是颇有雅兴。” “这怎么叫有雅兴了?”齐王抬头看著林江,眨了眨眼睛:“朕这不是顺著上面滚下来了吗? 还不快把朕扶起来?” 林江看了看楼梯。 阶梯平缓宽阔,阶面开阔如台,莫说翻滚跌落,便是横臥其上亦非难事。 “您这种道行,能在楼梯上摔倒?” “凡事总有意外。” “若是你这本领都能出这意外,那说不定我哪天会吃饭死。” “少和朕在这打马虎眼,”齐王眼见著林江压根就没有拉自己起来的意思,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他索性就地扑腾踢蹬起来,全然就是一副小孩子耍脾气的模样: “速扶朕起来,否则治你大不敬之罪!” 林江无奈一嘆,终是伸手起齐王。 婭娜好奇的盯著齐王。 她虽觉此人身世不凡,可这般恣意情態却令人无所適从。 “这小鬼是齐王,方才所乘迷途船便是他的物件,有事但问无妨。” 林江按著婭娜肩头,少女喉间不自觉滚动她看向齐王,小心翼翼: “我刚才在船上看到了我家人,他们刚刚去世— 齐王警了眼林江。 “她被你的迷途船影响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除。”林江道, “行吧。”齐王伸指轻点少女眉心,婭娜眸光雾时涣散。 直接向旁边一倒,摔在了林江的怀里。 探过鼻息,林江確认她仅是沉睡。 “等她醒来之后,她只会感觉自己做了场梦。”齐王转身一招手:“跟朕进宫殿吧。” 先前伴驾而出的诸般乐器蹦跳尾隨,沿著玉阶雀跃入宫。林江横抱婭娜,踏入熟悉的殿堂。 落座在蒲团之上,齐王又是一挥手,把上次的肉糜端了出来,林江浅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要比上次好一些。 “如何?所託之事可成?” 林江探怀取出柳芳月炼製的魂瓶置於案前, 齐王启瓶倒转,將那凝缩的魂灵眶当倾落掌心。 姜小姐幽魂蜷缩如芥,狼狐滚落玉掌,晕头转向地旋了两圈。 等爬起来之后,她也是下意识的左右环顾,当看到林江时,她脸色嚇得惨白,直接四肢著地, 身体向后一弓,头髮都跟著炸了起来。 林江瞧了一眼,只觉得姜小姐现在这姿势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不过手心里的女人上就发现林江的大小好像不太对劲,她有些茫然的回头。 看到了两根辫子掛在耳朵上的齐王。 齐王的嘴角开始向上咧,先是到脸蛋,然后到耳根,最后到达耳朵上面的辫子。 “嘿,嘻嘻,呵嘿嘿,嘿嘿!” 他发出了怪诞的笑声,而在他手掌心当中的姜小姐也是被嚇得脸色苍白。 她想要顺著这手掌当中逃离,可她这才发现自己甚至连动都动不了,眼睁睁看著齐王將她端到面前仔细端详。 齐王如赏玩稀世珍玩,语带温存喜不自胜: “像,你真的太像姜公子了,朕还记得他当年带著人投奔朕的时候,他拉著朕的手跟朕说:『田公!,你我可夺路爭雄,取天下进囊中!』,朕当时信了他,还真的以为他要和我取天下为囊中!嘻嘻!哈哈!” 说到这儿,齐王直接把姜小姐放到桌上,他单手撑著自己半张脸,脸上掛著笑容,用一根手指將姜小姐推倒,等她站起来復又推倒。 齐王完全没有任何將姜小姐杀死的意思,正相反,他就好像是找到了什么令自己非常满意的玩具,满心的欣喜。 直到姜小姐缩成一团,在那里抱住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齐王才心满意足拍手道: “你放心好了,姜公子,齐国还在这里,之后你可以尽情和朕谈谈,如何將这天下纳入囊中。 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在晚上乘著蜡火,彻夜长谈。 姜小姐闻言,很果断的一翻白眼。 晕过去了。 林江第一次看到,灵魂竟然也会晕倒。 齐王心满意足。 恐怕在他彻底玩腻了这灵魂之前,这位姜小姐都不可能解脱了。 只不过—. 林江觉得,按照现在这么个情况,齐王恐怕都玩上很久很久才会生了厌心。 他再看向林江时,就连那份笑意都额外带上了不少温和: “这么多年了,这份夙愿总算是完成了。不过,姜公子离开时,还从齐国窃走了一片园,那个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林江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些关於那园的事情想问问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原初大雾 第230章 原初大雾 林江给齐王讲了一下那片园的位置,齐王直接一拍大腿: “咱们这就过去。” 说完,他抄起还在昏迷中的姜小姐,小心揣进袖口,迈步就朝河边走。 林江想了想,乾脆唤出来了方骨头,让他扛著婭娜,跟上了齐王。 到了河边之后,齐王轻轻一挥手,远处便传来了些许喧譁之声。 不一会儿一艘大船破浪而来,船板扔下,林江和齐王上了船。 眼见著大船行进,齐王掐指盘算了一下: “过一会儿就能到地方。” “乘坐迷途船的话,回京城是不是也不用多长时间?” 林江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是这样的,迷途船上有我专门的法门,只要是我布置过迷途船的地方,用不了多长时间都能到。” “和雾气有关?” 听到林江问话,齐王立刻停下了正在逗昏迷姜小姐的手指。 他猛然回头,看向林江。 林江眼神不变,也是盯著齐王。 “我记得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你连天下百道都不知道。” “游歷一番之后,总归会知道些事情” “常人纵是踏遍山河,也难知此类秘辛。”齐王目光復归柔和,“你知道多少?” “其实没多少,我才刚知道进入某些雾气能传送。” “那你所知確实浅薄。” “可否请齐王赐教?” “这可是天下人都少知的法门,”齐王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江:“不过你帮了我大忙,同你讲些倒也无妨。” 林江做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齐王招了招手,让周围的这些灵魂们让出一个位置,有几个灵魂摆来了一张桌子,给两人倒上了茶水,齐王也是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边。 林江对坐下之后,才发现这些灵魂们上的茶水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绿色。 还有点臭味。 他想了想,品尝了一口。 不好喝。 便是委婉的把茶水推到了一边。 虽然他什么都能吃,你不能给他吃这种东西。 齐王浑不在意,指尖蘸取茶汤在桌面勾画。 他先是画出来了一个並不怎么標准的太极图,然后用手指在中间画了一条横线,將这个太极图一分为二。 “生死之间,天地之初,皆有大雾,当然,我没有化原初为雾气的手段,现如今迷途船周围用的法门不过是坎水离火的劣等模仿罢了。” 林江微微皱眉: “可为何原初的大雾能让人於尺间跨越千万里?” “倒是好问题,这点我生前也未深究,直至死后才隱约查清些端倪。” 齐王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这所谓无处流淌的岁月,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额。”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凡尘初诞之际,世间本无生灵,唯有无处不在的浓雾。於浓雾而言,岁月奔流毫无意义。既无岁月意义,千里之距亦无意义,故在此雾中,所思之处皆可至。” 齐王抬起手指,林江这才警见茶水已蚀透指尖,伤痕却正急速癒合。 “当然,这种法门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对於活人来说,岁月还是有意义的,生老病死,人世轮迴皆繫於岁月;但对死者而言,这些俱归虚无。 “所以这个法门只有死人才能用。” 林江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那我是活人还是死人? 虽齐王愿解大雾之秘,却毫无授法之意,林江不便强求,也未深究。 不过他仍然让柳芳月和络离把这些理论知识都记得下来。 寥寥数语便可阐明的道理,却可能是参悟某些秘法的关键。 有些真理凝结终局不过一言,推演之路却需耗尽漫长光阴。 更何况林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湿,以及现在还在围绕在青泥洼旁边的那片大雾。 甚至踏云霞运作时,脚下莫名升起的云雾,都有可能和齐王所言“原初大雾”有关。 说不定自己已经接触到了这法门,只不过自己现在还尚且未研究透彻罢了。 船身轻晃停泊,林江四顾,周遭的黑色布条已悄然无踪,唯余弥濛雾气。 齐王顺著船板下船,林江也跟在后面,两人踏在湿润的泥土之上,周遭的雾也隨著风慢慢散去。 环视所至,此处正是叶尽凋的荒园。 齐王左右环看一圈,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这园.真乾净啊。 林江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也是不由得变得有点僵: “这园对你很重要吗?” “药病术还是我齐国传承之一,虽然是他们姜氏的东西,但若能留下来的话,还是好的。” 齐王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侧头看向了林江。 林江仔细的想了想: “其实我来的时候,这园已经被坏了一大片了。” “真的?” “这话我可没撒谎。” 林江確实没撒谎,他来的时候整个园確实已经报废了一大片。 齐王看向了远处,那只剩下一半的房子和缺了一大片子土地: “好像確实,那你知道是谁拿走了剩下的一半园吗?” “我知道,是个戴著驴子头套的男人,他现在就在旁边的蓝科国。” “哦,那我一会儿得去找他一趟,拿了我的东西,我得要回来。” 齐王边说著,边蹲到了地面上,伸手在这泥地上方一掠。 他挖出来了一块厚厚的泥土。 瞬息间迷途船下的河水漫涌,吞噬庄园,衝垮高坡上的屋舍。 黑泥在河水中急速消融,雾气亦隨风散尽。 待四周消散,此处再度化为林江先前所见的巨大裂谷。 整座园亦被齐王托於掌心。 “齐国始祖曾游歷四方,在世之极南发现一片广沼泽,並在其中心寻得一方异土。” 齐王笑了两声: “此土周遭常年大雾瀰漫,鲜见天日。先祖初时以为此地无用,岂料一旦走出浓雾,竟直接从西南沼泽到了极北苦寒之地,险將他冻毙。 “当时我先祖不知道这地界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便觉得它宝贵。” 顿了顿,看向林江: “日后若有閒暇,我欲再赴极南之地,你可愿同行?” “为何找我?” “与本王交厚者,大多身死,或是为俗务所困,难离大兴。看你倒是靠谱,还挺閒。” 林江: :“......” 我確实很靠谱,但我没那么閒啊。 “待我处理完京城之事再说。” “好。”齐王从怀中向外一掏,拿出来了半本册子,递给了林江:“这个是我之前承诺你的东西。” 大录上半篇。 如果是之前林江拿到完整的大录兴许还会挺兴奋的,毕竟他当时確实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术法。 但是现在· 林江的內视府邸当中,还有著如同山一样的丹术,这些丹术的含金量肯定都是要比大术高的这份奖励对林江来说稍微有点微妙了。 齐王似乎是看出来了,林江的表情稍微有点奇怪,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江: “朕这可是天下少见的顶尖法门,其他人可是求都求不来,你又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没啥。太激动了。”林江把书册装到了怀中:“我还有点事情想拜託齐王陛下。” “你帮了朕这么大一个忙,朕確实该多给你点东西,你说你想要什么?是金银財宝?还是天下美味?再或者是奇珍异宝?你就算是想要美人,朕都能帮你弄来。” 林江听到这里,实在是没忍住: “你这里能有什么美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亡者何其多,其中自有天下闻名的美女。需要我给你唤来一个吗?” “罢了罢了。”林江立刻摆了摆手:“我是想托您帮我办件事。” 林江把手中孙忠残魂拿了出来,大概把自己的需求讲了一遍,齐王听闻,大笑: “此事简单!朕一挥手即可!此人在何处?即刻去办!” “在京城。” 齐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现在的这个京城?” “大兴的那个京城。” “京城外面还是里面?” “里面。” “那我不去。”齐王脑袋立刻就如同拨浪鼓一样的摇晃了起来。 “啊?” “城里有那老东西,朕只要踏进一步,他便要开坛作法,召天雷劈朕。” 齐王显然有点害怕。 看这样子说不准之前真被雷劈过。 林江不由得有点头疼: “那您认不认识能进京城的?” “朕亡故多年,认识的也多是死人。有此本事的,入京皆要挨雷劈。” 林江揉著额角。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他思索片刻,脑海当中忽然像是有光芒闪过一般: “那如果我能把这人带出京城?” “这倒是可以,如果是京城之外的,朕倒是可以留上几日。” “然后就是,若是我用腿跑,回到京城恐怕得需要许久时间,若是齐王能捎上我一程— “乘朕船的话,顶多三日,就能到达京城附近了。” 此事谈妥,林江也是鬆了口气。 要不然的话,他真得表演一手靠著腿横穿小半个大陆。 “那么,”齐王都是伸手摸了摸袖口当中还昏迷著姜小姐:“有劳告知那头取走另半座园的驴子的具体位置了,朕该取回齐国之物了。” 第二百三十章 韁绳 第231章 韁绳 驴子头缓步在城市当中前进,他左右环顾著残垣断壁,不由得轻轻嘆息一声: “当真生灵涂炭啊。” 他语气由衷,似乎是真的如此认为。 而也就在这时,正在城市当中游走的驴子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街道上涌现出了一层水渍。 淡泊的水流正徐徐顺著他的脚踝旁边扫过回头一看,只见巷口的远方处出现了一条长河,正平波的向自己涌来。 这条河流並不凶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平和,而在这河流的上方,正飘著数不胜数的尸体。 户体都是城市当中死去的人,只不过此刻他们身上却並未染著任何血污。 他们脸上儘是平和,全无濒死时的痛苦。 驴子头看著这些人,他忽的想起自己曾几何时去过一些村子,那里面如果有老人死了的话,他们都会给老人好好洗漱一番,然后换上一身新衣服。 这条河流看来也是如此。 他缓缓抬头,驴子头套也隨著他的动作直接仰到了脑后,头套空洞的眼睛当中也映出远处河流上方正缓缓行驶的大船。 船上热闹非凡,像是在开宴会一样,有人弹琴,有人跳舞,驴子头,甚至还看见了有几个灵魂正朝著自己的方向招手。 而在这些鬼魂的最前端,有个穿著不合体宽大袍子的小孩正在用手握著自己脑袋上的两个辫子。 他把两个小辫子揪到脑袋顶上,然后伸手一指下面的驴子头: “你长得真奇怪!” 驴子头仰头看著船上的齐王,完全没有因为他这句失礼的话而露出什么表情。 他只是恭恭敬敬的朝著齐王方向行了一礼: “久仰彼岸齐国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彼岸不彼岸的,你这陈词滥调朕是没听过的,”齐王朝著驴子头方向一指:“朕是来拿属於齐国的东西的。” “您说的是什么东西?” “园,有园在你的手上,”齐王將辫子拉到自己的眼睛位置上,辫子上竟是散发出了悠悠光芒:“朕看得出来,你是骗不了朕的,朕要的东西就在你手里。” “您可能確实是看错了,这东西不在我手里。” 齐王一下子就嘟起了嘴: “烦,烦,烦!朕都跟你说了,该把东西给朕,你偏偏不听,你难道不知道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吗?朕要的东西,那就是朕的!” 说到这里,齐王似乎也是终於失去了耐心,他直接伸出手,朝著驴子头的方向抓了过去: “给朕拿来吧!” 只见驴子头的脚下微微一震,下一刻,他这脚踩的水潭之下竟是直接向上一顶,出现了一座木製的高台。 高台的下方,堆叠的尸体也是顺著水面下方浮现。 这些尸体並非是这城中的死人,其样貌更像是大兴人,其身上的衣服皆是將士用的甲胃,然而其格式却和大兴现如今的有所不同。 大兴选择的甲胃以铁帖为主,经铸念司锻造,由铁线穿引,穿在身上既不显得厚重,又不会影响到行动,虽然防护能力稍有欠缺,但实际上却能够让战士们更容易发挥自己的身家本领。 然而,这些將土身上却套著如同一块板样整甲,就连头部上都套了一个像铁网和链子所组成的半球形,將身体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其中。 他们身体上的鎧甲已经被鲜血所浸透,呈现一种深邃的锈红色,而没有被鎧甲覆盖到的地方, 则是露出了腐朽的血肉和苍白的骨骼,被遮掩的面部处则是燃烧著莹莹的幽蓝色火焰,在鎧甲缝隙当中跳跃著。 伴隨著高台一路向上,眨眼之间,士兵们竟是已经没到了驴子头的脚边! 遥遥看去,就像是燃烧著火焰的一座巨大京观! “好儿郎们!快给朕一併上!哈哈!” 齐王笑得捧腹,躺在甲板上打滚,而那些士兵们也哀豪著向驴子头方向衝去。 驴子头无奈嘆息,他从自己宽大的袖袍当中往外一掏,竟是拿出了一串佛珠。 紧接著,自那垮塌的驴子脑袋下方竟是发出了庄严的吟唱: “鸣呼! “莽莽苍原,血沃其土;巍巍京观,骨积成丘。汝等眾生,或为执锐,或为披坚,身陷修罗场,命殞刀兵劫。” 金橙色的微光自驴子头身上涌现,眨眼之间便凝出了一份金色的细雨,散落在了下方这群士兵的身上。 这些士兵的哀豪更盛,开始层层向下坠,他们直接跌入了河面当中,下沉到了河流当中。 “和尚?你竟然是和尚?”齐王瞧著对方手中的佛珠,又开始抓自己辫子: “朕平生最討厌和尚了!当时诸国大战的时候,他们各个国家就在中间来回乱跑,说著什么止戈止杀,自己却又没办法提出来合理的解决方法,实在是可恨,可恶!” 说完这话之后,齐王直接顺著怀中一掏,他手里拿出了一把,短小的匕首,自己又是哇呀呀一阵乱叫,对准驴子头的方向就跳了过去。 他动作朴实无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了的小孩一样。 別说是驴子头这般本领了,就算只是个乡间农夫也不可能会被砍中。 驴子头自然而然的在空中轻轻踩了两步,脚下生出几片莲,他正打算就此离开,却忽然发现齐王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直接出现在了自己胸前。 “这?” 下一刻,匕首直接就没入了驴子头的胸口当中。 他整个人浑身一颤,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而他的身体也落到了下方巨大的京观当中,那些土兵尖锐咆哮,伸出手臂抓住驴子头的四肢,用力的朝著四方一扯。 驴子头的躯体当即便被撕扯了个粉碎。 鲜血直接染透了他的衣服,他那个戴著驴子头套的脑袋也咕嚕咕嚕的,顺著京观上滚了下来, 落到了水面上。 齐王重新落到了船上,等待著对方身化, 一息—两息—· 全无任何动静。 齐王不由得抓了抓自己头皮, 他疑惑的顺著船只旁边向下一翻,整个人直接落到了水面上。 隨后,他一路小跑著来到了已经被分尸的驴子旁边,端了他脑袋几脚。 “软!起来了!起来了!” 没有任何回应。 齐王茫然了,他回头朝著船上呼唤: “手无缚鸡力,口中诵禪经,这人也没什么本事啊,得亏你说的天乱坠,嚇得朕都把看家底的宝贝拿出来了。” 船上的林江也探出了头。 他心里也生了疑惑。 驴子头就这么死了? 这不对吧?这死的也太快了啊? 这人看起来神神秘秘的,难不成真没什么本事? 他直接顺著船上翻了下来,也是走到了齐王身边,跟著齐王一起研究地面上的尸体。 “真死了?” “死了。” 林江伸手,抓住了驴子头套,轻轻向上一拉,整个头套就直接被他扯了下来。 顺著驴子头套里面掉出来了一个光头,看上去是个其貌平平的僧人。 完全没有任何的异常。 林江又把这驴子头套在手里面搓了搓,这玩意看上去也很普通,没用两下就被林江直接搓成了碎片。 林江怎么感觉怎么不对劲,地面上这人未免死的也太过於乾脆利落。 “他三魂七魄呢?” “朕看看。” 齐王弯著腰,蹲在地面上,蹲在地面上左右绕了两圈。 “嗯?嗯!?” 齐王发出了两声奇怪的哼声,隨后直接一伸手,一把就抓到了这颗光头上。 隨著他伸手向外一揪,一根绳子被他直接揪了出来。 齐王把手摊开,这条绳子也静静的平躺在他的手掌心当中。 这並非是由草木和麻杂揉拧成的粗绳,其整体更像是皮革揉出来的。 “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他的三魂七魄。” “正常人三魂七魄,有可能是这样?” “怎么可能,朕船上那些才是正常人的三魂七魄。” 齐王把手里的绳子摆弄了一下,然后对准自己的脸上套了过去。 这根绳子被他卡在口中,而另一端则是长长的延伸处。 “你看这个像什么?” 齐王问林江。 林江仔细看了一眼齐王,现在的形態。 他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林江看出来了。 好像这条是韁绳。 正是用来拴驴拴马的那种韁绳。 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別 第232章 送別 林江又是盯著地面上的和尚脑袋看了一会。 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此刻的林江確定了这地面上死去的和尚,绝对不是驴子头的本尊。 既然不是本尊,那被他拿跑的半个园自然也就不在他身上。 齐王很生气,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拿回属於齐国的东西,却没想到折腾一番之后,只杀了个奇奇怪怪的和尚。 只不过齐王也很是惊奇。 他掂了掂手中韁绳: “將三魂七魄以韁绳作驾驭,哪怕是朕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手段。这人真身的本事恐怕不会太差。按照他这种本事,以后说不准会看到好多个顶著驴子头的傢伙一起出现。” 林江想了想这种驴群画面,不由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某种意义上也挺嚇人的。 盯著地面上这颗光头,林江一时间也是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宫殿当中的依鬼,以及那个还留在青泥洼道石头人化身,说不定对方的手段和自己的手段有些关係,但他术法学习的还太浅,看不太出来。 收敛心思,林江看著顺著波流正在远去的尸体,问: “这些尸体都会去哪?” 齐王也是静静的看著正在流淌的河流: “迷途之河承载著迷途者,当年大兴未建立之前,我们那些於天下间逐鹿的国家也是这般,在临消亡之际,却无一人给他们送別。朕便是总觉得,死者总该有个归处。要么是火焰,要么是土壤,要么是水流。朕相对来说比较擅长水流,乾脆让他们顺著水流行走。” 伴隨著那奔流的河,远处的街角处,忽然冒出了一些身影。 为首的是老阿帕,在他背后的则是城市当中其他的倖存者。 刚才迷途船开进这个城市时,已经是產生了相当大的声响,老阿帕担心出事就带著一些尚且有行动能力的小伙子们走了出来,想要观察一下情况。 而当他们看到这条忽然出现的河流之时,也皆是被嚇到白了脸色。 老阿帕茫然左右环顾,他看到了林江,便急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走到林江面前,先是諂媚的点头哈腰一番,又是小心翼翼看向了明显不太正常齐王: “大人,我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广林江看了看这条正在向前奔流的长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老阿帕解释。 时至看到那些越飘越远的尸体,林江才徐徐嘆息道: “去问问剩下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亲人在这水流上。这应当是他们见到故人最后一面了。” 蓝科国城內剩下的人聚集在河边,之前林江一口生吹过,让这些人的身体照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过就算如此,那些伤的重的此刻腿脚仍然不算太利索,只能互相依偎扶,走到河岸旁边。 他们跪在河水旁,看著一具又一具飘过的户体,脸上却儘是麻木。 齐王来到了林江身边,他看著眼前这一幕,忽然问道: “你说,死者对生者来说意味著什么?” 林江听到此处,也沉默了。 生离死別,人间循环,逝去者对生者来说,究竟意味著什么? “可能是永远都会纠缠在生者记忆里的影子吧。” 林江道:“死者应当被铭记,若无一人记得死者,生与死便没了界限。所以哪怕背负著沉重, 却也是生者活过的象徵。” “铭记·铭记—” 齐王在口中咀嚼了两遍这个词,他最终点了点头: “是,应当被铭记。” 紧接著,齐王便挥了挥手。 这河流当中的尸体开始逐渐分流,一部分朝著远方流去,而另一部分则是慢慢靠向河边,靠向那些还活著的人。 林江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原本麻木的人群脸色终於出现了变化,他们惊讶、悲伤,却又带著一份难言的欣喜。 河流旁边似乎出现了他们家人的户体。 甚至在那尸体上方,隱隱约约出现了一些人的影子。 那似乎是人们还活著的时候的样子。 他们乘著水流渐行渐远,面露微笑朝著活人挥手告別。 “迷途船会让所有人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 齐王一边说著一边招呼过来了方骨头。 他让方骨头把婭娜放在地面上,然后伸出手指朝著婭娜的额头轻轻一点。 婭娜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点茫然的四下环顾,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 这姑娘隱约还记得,自己当时好像看到了一艘大船,船上有很多热情的过分的人。 接下来还有什么来著? 婭娜隱约间觉得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下意识把目光投到了林江的身上。 林江一伸手,给这姑娘指了一个方向,婭娜跟著林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是看到了那条长长的河流。 她看到,那河流的正上有一些影子。 她很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家四口。 是一对中年父母带著一个男孩,在他们的背后还站著一个老姬。 那对中年人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皮肤略显黑,皱纹勾勒在他们的脸上,画出来了他们的样貌。 她先是疑惑的揉了揉眼睛,似乎感觉自己正在做梦。 可当她停下手时,她眼前的一切却並未消失。 婭娜终於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婭娜先是缓步走著,隨后动作越来越快。 变成一路小跑,变成大步奔行。 可当她跑到那河流旁边之时,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她。 她只能隔著那屏障,却永远无法到达对岸。 在河流之上,那些人笑著看她挥著手,做了最后的告別。 河流停歇了。 顺著河流远去的户体已经不见了踪跡,在场的眾人都不知道这些尸体去向了何方。 但蓝科剩下的这些人们却並不怎么在意。 他们本来也有一条孕育他们的河流,而他们的亲人死后,大多也会被火化,然后送入到这条河流当中。 顺著河流远去,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 老阿帕找到了林江,他是小心翼翼的环顾了一圈四周,紧接著才压低声音询问道: “那位长相奇怪的大人呢?” “你是说驴子头?” “对对,就是那个带著奇怪头套的大人。” “他走了。”林江摆了摆手:“你们不用管他,不管你们的选择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会儘量帮你们。” 听到林江这么说,老人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安心的表情。 他马上就正了正脸色: “尊敬的主宰,我们刚才郑重的討论了一下,我们觉得,不管如何,我们还是不能丟弃蓝科这个国名。但老阿帕说到这里,语气稍微转换了一下: “光凭我们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支撑起蓝科国的,空留在这个城市又没有任何的作用,所以,我们希望能从依靠主宰,从主宰手中获得一份能够让我们赖以生活下去的工作,我们將穷尽一代、数代,乃是数十代,去重新恢復蓝科这个国家的名號。 “当然,我们不可能让主宰白白帮我们这些,我知道城市当中黄金的位置,虽然那曾经是属於王的遗產,但我觉得王是不会在意我们拿走那份黄金的。” “好。” 林江並没有客气。 他確实不可能平白的帮助对方,这並非是因为林江不愿,而是毫无条件的帮助对这些人来说, 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而且接下了这么大个活,林江也確实得拿点启动资金。 要不然的话,光靠他自己,帮都没办法帮。 “既然选择帮助你们,那我一定会尽心而为。日后终有一天,我会带著你们回到这里。所以, 你们需要铭记自己国家的名字。” “我们明白。” 蓝科国剩下的居民们聚到了一起,他们向著林江和齐王的方向,將其中一只手搭在心臟的位置上,深深的向下鞠躬。 林江並不清楚这种礼节,但想来应该是他们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老阿帕带著林江朝著这宫殿的深处走去,他们这次是要去寻找国库当中的黄金。 林江本来也想让齐王一起跟著去,但齐王却表示了拒绝: “黄金?朕的国库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无聊的东西了。” 对於有钱的齐王,林江確实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既然不要,那就自己拿著吧。 跟著老阿帕走,两人没过多长时间就走到了一条盘旋向下的楼梯处。 顺著楼梯一路下行,总算是到达了最下方的门口处。 林江进入大门之后,忽然就觉得有些刺眼。 下意识的挡住眼睛,从指间缝隙当中看去。 林江这才看到那堆积了满地的黄金。 哪怕是林江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但当他看到如此多的黄金时,他仍然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林江之前其实不太相信驴子头是为了黄金来的,那他现在信了。 这是真的多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金子何其重,可有人命否? 第233章 金子何其重,可有人命否? 林江发现自己的乾坤袋竟然没办法把所有的黄金全都装进去。 他这袋子是红板凳討来的好货,虽然不算是最顶尖的宝贝,但確实也要比一般乾坤袋大上些。 结果林江把所有吃喝都顺著袋子当中扔了出去,也只是装了这一国库黄金的一个小角落。 实在是没办法,林江只能出去求助齐王了。 最终还是齐王友情提供了四个乾坤袋,才总算把这一国库的黄金全都装完。 等到完成之后,林江也是不由得心生感慨,问身边老阿帕: “平常恐怕有不少蛮人都会来你们城里劫路劫道吧。” “確实有不少,但他们来我们这为的不是金子。” “那为的是什么?” “牛、羊、还有大兴来的货。” 老阿帕解释道: “这片地界產有好几个矿山,有些地方甚至走过去,用手一都能从山石表面上瓣下一块狗头金,附近那些蛮人便是不喜欢,对他们来说,吃不了喝不了的黄色铁块远不如牛羊,其实在大兴人来之前,我们也是如此。” 林江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沙漠里面的某个国家,那些脑袋顶上戴著白头幣的人们依靠著源源不断的“黑色黄金”成了知名土豪,但在人们发现石油的用处之前,那地方却並非富裕。 黄金对於蓝科来说確实很重要,但黄金不能吃,黄金没办法產出奶,黄金上面没有毛,不能够做成抵御寒冷的衣服。 黄金的饰品很好看,但黄金不够坚硬,又太过沉重,没办法做成武器。 如果不是大兴的商人带著很多商品到达蓝科国,那么黄金对蓝科人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林江也是心生感慨,又是抖了抖自己手里乾坤,哪怕只是几个袋子,他也能感受到其中重量。 这些黄金並非是正儿八经的纯金,其中大部分都包含著不少杂质,看上去和山间的狗头金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就算如此,这么大的数量,也是一笔相当巨大的財富。 林江已经思考该如何利用这些金子帮助蓝科他们重建国家了。 只要有钱,想来大兴当中应该会有人愿意帮忙。 不过在这之前,林江还得再研究研究传送法门。 大兴和蓝科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不光是为了日后重建蓝科方便,更是为了之后蓝科下大雾的时候自己能够赶回来。 要不然自己还得一年时间返回蓝科。 收拾完这些东西之后,林江带著几个乾坤袋子重新返回了齐王身边。 蓝科当中剩下的所有人都尽数上了船,现在城中一共剩下四十四人,三十个女性十四个男性, 大部分的男性都在战爭当中死去,剩下的也都是老弱病残,要么像是老阿帕这样年纪太大,要么就还是个孩子。 “就这些人了?你是带著他们直接带著他们回京城去,还是有什么別的打算?” “在附近逛一逛吧,也许有一些从城中成功逃出去的人呢。”林江想了想道:“找两天,能找到多少就找到多少,实在没有的话,再回京城。” “行,反正朕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权当是散心了。” 在齐王的招呼之下,林江也上了迷途船。 这艘船是齐王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上面少见灵魂,也不像是其他船只那样热闹。 而这船上也放了不少的粟米和肉糜,是齐王前几次招的林江常用的吃食。 船上的这些人不可能不吃饭,齐王答应了要帮林江忙,自然要做的全面。 眼见著人都上了船,齐王也是把双臂向上一抬。 他的两臂中间出现了一条河,河流上方摆著一个由纸折成的小船。 用手环了一圈,让这河流变成了一条迴环的圆形,又將小船放在河流上方,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 伴隨著这虚空当中的小船缓缓前进,脚下的大船也开始慢慢行动, 在船只的顶头处,钻出来了一个穿著粗麻衣裳、脑袋顶上用白绳缠住的船夫,他对著后方高声呼唤: “陛下让俺当个传话的,俺们要即刻启程,先是绕著这山洼洼里和沟沟中找上两圈,看看还有没有愿意跟俺们一起上船的人,然后再往这东方一路开,开到那个广阔的、叫做大兴的地方,等开到了那里,你们就能够吃这个公子的喝这个公子的嘞!” 灵魂模样的男人分明是操著一口口音极重的大兴话,然而这船上的其他人却好像都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们相互依偎,窃窃私语,有人脸上展露出期待,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和畏惧。 並非所有人都想踏上一场前路未知的旅程,但现在的他们也只能这样做。 林江正靠在大船旁边,看著这周围缓缓变化的景象,船首处那渔夫的吆喝声让他稍微有点静不下来,他想吹一吹此处的风,但蓝科周围的气候实在是太过於炎热,那风迎面吹来时只是让人觉得发闷。 正在此刻,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好像被谁拉了一下,林江下意识的侧头一看,发现婭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自己的身边。 这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犹犹豫豫,林江便是露出了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 “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主宰大人,之前能让我看到家人的,应该是那位主宰大人的手段吧。” 婭娜一边说著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指,指向了正在船头的齐王,林江也把把目光看了过去, 发现齐王正在绕著船杆往上爬。 当齐王爬到了船杆的最高处后,他兴奋的在上面独自跳起了舞,一边跳著,一边顺著他的两袖当中散落出来层层瓣。 不过他这舞蹈跳的並不好看,完全就像是单纯散著瓣一样。 没听到欢呼和掌声,他也觉得无聊,便从袖口当中拿出来了姜小姐。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姜小姐原本细小的身体眨眼之间就变得和常人一般大,那姜小姐也从昏迷当中又被齐王拽的醒了过来。 “哈哈!姜公子!当时你喝醉了之后就喜欢在大殿上跳舞!现如今再给朕跳一段,怎么样?” 姜小姐开始玩了命的摇头,只可惜她的否决对於齐王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齐王只是用手指头戳了她几下,姜小姐也好像是受尽了折磨一样,疼的来回打滚。 没办法,她只能在齐王的胁迫之下开始跳舞。 姜小姐明显没有学过相关的技艺,她跳舞的时候四肢都异常僵硬,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线牵著的木偶一样,边跳边哭。 只不过她跳的比齐王还难看,比起来正常跳舞,反倒更像是招魂作票。 林江收回了目光,对著婭娜道: “確实是他的手段,他能掌控三魂七魄,了解生死边缘,很厉害。” 婭娜听到林江这么说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她也陷入了沉思当中,良久没有说话。 在姜小姐姿態诡异的舞蹈当中,大船渐行渐远。 船只已经彻底离开了蓝科城,整个城市里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当齐王的河流洗过整个城市之后,其中就连尸体都没剩下。 也许之后附近的蛮人会来到这座城市,这城市里面还留有了不少结构尚且还算完整的建筑物, 当荒芜的旷野上颳起遮天蔽日大风时,这些建筑物应该还能给那些游牧的民族一些遮风挡雨的地方。 也就在这样一个空旷的城市当中,那原本作为国王寢宫的高耸平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长著络腮鬍子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肤呈现一种淡棕色,头髮捲曲,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身上穿著一身宽鬆的白色袍子,胸口处漏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血染湿了他半边的衣服,也染透了纯白的地砖。 而那血窟正针对他胸口心臟的位置。 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人,正是当时死在王座上的蓝科国王, “全都拿走了啊。真一点都没给我剩下。” 中年国王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髮,他又是看了一眼眼前破烂的城市,深深的嘆息: “林公子,你接了剩下的生者,可也是承担上了他们的因果,可千万莫要半途而废啊。” 国王顺著高耸的平台之上缓步行下,他跨过了略显陡峭的楼梯,在这空无一人的城市当中缓缓举起了自己的两个袖袍。 城市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国王也无需再顾及其他的目光。 他先是轻轻摆动自己的袖口下摆,隨后就像是跳舞一样的原地转了一圈。 口中哼著小曲,却並非带著蓝科的风情,而更像是大兴那些歌女们时常会唱的调子。 终於,他来到了那条宽阔的大街上。 他在街道的正中间看到了一颗正安静躺在地面上的头颅,以及旁边被撕成了碎片的驴皮。 国王捡起驴皮,只是轻轻一抖,驴皮便瞬间在他的手中重新生长,成了一个驴子模样的头套。 他把驴子模样的头套套在脑袋上,身上的衣服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大兴文士会穿的长衫。 半查拉著的驴子头套垂到他的肩上,空洞的眼神盯著迷途船远去的方向。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谁在指示蛮人? 第234章 谁在指示蛮人? 船在城市周围绕了两圈。 確实如同之前林江所预料的一样,不少蓝科的居民从城市当中逃了出来,正在大风沙的荒野上茫然的流浪。 城市破灭了,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求庇护。 有些人可能尚且有些居住在偏远地区的家属,可以往附近村子走,可大部分的村子也被蛮人所袭击,流离失所者终归难以寻得落脚之地。 而当齐王让船去迎接他们时,蓝科的居民却被这忽如其来出现的大船嚇了一跳。 行走在亡者之间的死尸之船在蓝科也名声在外,现在这么一艘只有接待死者才会出现的大船冷不丁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谁看了不害怕? 所以当船员下来接人时,有不少人都是双腿打著颤,以为自己被带上船之后就再无生路可言。 直到他们被硬拉上船之后,听了船上自己的同胞解释,才將信將疑的留在了船上。 本来他们不算太相信有人会救自己,但当沾了肉的粟米饭被端到他们面前,他们也顾不得太多了。 再离奇的经歷也比不上顛沛流离之后目己手中一份有重量的饭菜, 只要饿不死就是好的,只要不被杀死就是好的。 这艘船最终將去向何方,他们並不在意。 在蓝科国旁边转悠了两圈之后,船上的人数翻了將近三倍。 现在大船之上一共搭载了一百三十四蓝科人,仍是女多男少,老弱病残者比青壮劳力多出许多。 当林江点查完蓝科的人数之后,他只觉得肩膀上凭空多出来的几分重量。 责任和金子相当。 只不过此刻的林江却也还有一些疑惑。 蛮人在哪? 自从碰到婭娜开始,所有的蓝科人就一直都在说“蛮人”的事情,林江也確实在战场上看到了很多並非蓝科国民的尸体。 可直到目前为止,他却连一个活著的蛮人都没有看到。 就好像在结束了这场战斗之后,不光是蓝科国被打的灭了国,就连这周围的蛮族也被一併清扫乾净。 疑惑的林江找到了老阿帕,让他去问问后上来的倖存者们这些蛮人的事情。 老阿帕也是很快就找到后来的倖存者们问了一番,没多大一会功夫他就重新找回了林江。 “你是说,从城里跑出去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看到蛮人?” “是,只有刚刚离开城市的那一阵子会有一些蛮人出现,再往后就没有了。” “奇了怪了。人都去哪了?”林江觉得摸不著头脑。 “也许他们都死乾净了?” “怎么可能有人攻城把自己整个族群全都攻灭了。又不是疯子。” 老阿帕仔细想了想,觉得林江说的確实挺有道理的。 蛮族人进攻为的是金钱、女人和食物,没有人打仗是单纯为了“杀死对方”。 前几次他们袭击城市,也都是抢了东西就跑。 这次却像是疯了。 用大兴的话来说,就是鱼死了,网也破掉了。 “你们知道那些蛮人平常住在什么地方吗?” “他们大多都漂泊不定,行走於四方,很难找到住处———” 老阿帕没什么头绪,婭娜此刻却好像忽然是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知道!” 眼见著两人的目光都朝著自己投来,婭娜回忆了起来: “王当时派遣我离开城市,我跟著小队走的时候路过了平原,我们在那里看到那些蛮人们弄了个很大的营地。” 林江让这姑娘在地图上画一下,后者也是认真回想了好久,才画下来营地的位置。 拿了地图之后,林江便是直接找到了齐王。 “你这小子还真把朕当船夫了!”齐王恼怒的原地乱跳,怪叫了好几声,但最终还是把船头的渔夫给招呼了过来: “你看看,这地方顺路吗?” 渔夫看了一眼: “不顺路,但也不算太远,一会就能到。” “过去看看。” “妥嘞!” 渔夫大手一挥,整个大船也是方向一偏,周遭迷雾隨烟风般流动,似如乳白色的海洋正斜靠在船只左右两侧流淌。 仅仅只是几次呼吸之后,周遭的雾气便隨烟风般散去,大船直接停了下来。 稳稳的停在原地。 林江顺著大船向著下方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山谷当中確实有一处类似於营地的地方。 “真快啊。”林江感慨道。 渔夫露出憨厚的笑容: “都是陛下的船厉害。” 本来齐王还是满脸的不高兴,但听渔夫这么说,他的脸上便是也掛上了得意洋洋的表情,连走路的时候都背手掐著腰。 林江从船上翻了下来,老阿帕和婭娜也是急匆匆跟在他背后下了船,就连齐王也像是被勾起了兴趣,背著手学著林江从船上往下跳,结果脚一个没踩稳,直接啪嘰一下扣到了地面上。 一行人直接朝著那边的营地走了过去,等到达营地时才发现,此处已是人去楼空,营地当中不见任何活人的踪影,唯独只有一地的破败狼藉。 本居住在这里的人撤离的非常著急,有不少东西都没来得及拿走,林江甚至看到有几个营帐里面堆看不少来目大兴的丝绸缎面。 营地的最中心有个巨大营帐,那明显是比较重要的地方,几人也是朝著那方走了过去。 遇到营帐的门口,林江还没来得及往里进,就见帘子忽然被掀开,竟是有个上半身赤裸的蛮汉直接从营帐当中冲了出来! 他口中咆哮著林江听不懂的话,紧接著便是直接朝著林江挥来了双臂。 这胳膊猛地砸到了林江的脑袋上,只听咔蹦一声,这人的骼膊就自行弯曲了起来。 断了。 蛮人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骼膊,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面上。 林江疑惑的看著地面上的男人。 这人明显是早就已经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就像是活人一样。 “他刚才说了啥?” “狗畜牲大兴人啊,这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婭娜本下意识的开口道,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急匆匆解释道。 林江蹲下来,扒拉了一下尸体,而后转头看向刚刚才跑过来的齐王: “你能把他灵魂提出来,看看他生前瞧见了什么吗?” 齐王才刚赶过来,就听到了这话,他脸一下子气绿了: “你他娘的把朕当成什么了!” 虽然这么说,但齐王却还是还是一招手。 下一刻,这蛮人身体当中便是向外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色烟烈。 这烟形態微微变化,很快就匯聚成了刚才的蛮人的模样。 只不过此刻的蛮人脸上全无半点表情,看上去像是个被人精巧设计的木偶。 “你想查查大兴人的事情?” “是。” 齐王开始有节拍的拍著双手,眼前的蛮人也像是听到了音乐的律动一样,竟是跟著节拍缓缓的跳起舞来。 伴隨著他的动作,他背后开始浮现出缕缕云烟, 而在这云烟当中,林江也看到有几个影子隱约浮现。 这些影子看起来纷杂交错,有大型商人的长相,也有一些大兴將士的面相。 看样子这人之前確实和不少大兴人接触过可在这不断变化的景象当中,林江却是察觉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起来像极了正常的贸易交易。 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话,只能说这群商人放著旁边的蓝科不做生意,反倒来找这群蛮人, 多多少少確实有点奇怪。 也正在林江思索之时,他忽然瞧见这些人影当中有个熟悉的老人闪过。 “齐王,停一下,停一下———不是这,往回倒一点!” 在林江的指示之下,齐王也是把画面倒回了之前位置。 这蛮人的回忆当中,有位面容温和慈祥的老人,正满脸温和的对这蛮人道: “你们儘管放心好了,大兴保证你们能成为下一个蓝科。” 这人林江见过。 当时孙忠宴请林江去了京城青年才俊聚集的宴会,他就坐在孙忠旁边。 可他应该在京城才对。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孙忠从猛然惊醒。 他揉了揉自己脑袋,显然还有点没太睡醒“老孙,你最近没睡好?怎么在这睡著了?” 听著耳畔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孙忠下意识的侧头一看,发现有张和的老脸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阁老周参深正笑呵呵的看著孙忠,而他们正身处於一热闹的宴会上。 此处酒水充沛,桌面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瞧著便让人慾罢不能,而在木桌围城的舞台中央,年轻的姑娘们纵情歌舞,展现著窈窕身姿。 孙忠瞧了一眼舞台中央的姑娘们,总感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可他又说不出来。 便是道: “最近刑部案子多,確实有点疲了。” “你就是太爱干活,好久没休息了。”周参深向孙忠推杯,孙忠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很好的酒,可孙忠总觉得不怎么好喝。 “可能是吧。” “你今天应该高兴一点,咱们刚刚把將军府的阴谋挫败,怎该摆出如此一副表情?” “直接杀一城之人,是不是太过凶残?” 听到这里,孙忠也是不由得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又有何?”周参深並不在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遥遥远处一小国罢了,还不如咱们大兴一个村子,死了也就死了。” 孙忠端著酒杯,只觉得愈发头疼。 “可能是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生平最討厌的三种人,和尚 道士和林江 第235章 我生平最討厌的三种人,和尚 道士和林江 雾气在船只旁边流淌,林江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掌放到了这雾气当中。 感受著自己指尖缝隙当中流淌过的凉意,林江又把手收了回来。 些许雾气残留在他的掌心当中,他盯著这些雾看了一会,只感觉雾气正和自己体內的湿產生隱隱共鸣。 將感受用身体记住,林江耳畔旁边忽然响起齐王的声音: “普通物件要是掉到这雾气当中,定会烟消云散,你这手掌倒还真结实啊。” 林江回头一看,发现齐王正缓步走来,姜小姐跟在他背后,双眼无神。 最开始林江把姜小姐交给齐王时,对方还是一副素麵朝天的模样。 她本身底子就不错,哪怕是不用什么胭脂水粉仍然能算是个美人。 然而,此刻这位姜小姐脸上却涂了厚厚一层白粉,她的两个脸蛋上又被画上了圆滚滚的腮红, 口脂选了那种最红最厚的,又只压了嘴唇中间一小点。 偏偏她那两块腮红没对齐。 一块有点偏上,靠近眼睛的位置,一块有点偏下,靠近耳垂的位置。 她身上也穿了一身里胡哨的裙装,配色是大红,配著绿色碎,林江只感觉再往里面塞点,就能直接当做青泥洼那边过冬的衣服。 姜小姐呆呆的站在原地,眼中当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色彩,哪怕本身已经是个魂魄,也像是丟了魂。 认命了。 齐王走到林江身边,仔细打量著林江的手掌。 完整,结实。 没有任何问题。 齐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这样我会害羞的。”林江道。 “汝娘亲。”齐王了一口:“朕见过许多人,你这样的贱人,还真是独一份。” “多谢夸奖。” 眼见著林江油盐不进,齐王额头上不由得爆出了几根青筋。 他顺著怀中一掏,拿了一条风乾的猪腿出来。 他对准眼前的雾气一扫。 等这条猪腿重新回到齐王手心当中时,整个猪腿没入雾气的部分已经消失不见,切口处平整万分,就好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刀刃切过一样。 “你看。” “我不是猪肉,你拿猪肉过来肯定和我没关係。” “你小子,真是討恨。” 又是骂了两句林江,齐王的脸色这才正了一下: “研究出多少了?” “没多少,这法门实在是太过玄妙,只见雾之表象,不见雾之精髓,按照这种方式深研下去, 还不晓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领悟透彻。” 听到林江这么说,齐王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洋洋自得的神色: “这可是朕了不少心力才研究出来的玄妙法门,哪怕是同为点星道行,想要將掌握,定是要费良久心血— 他话刚说到这里,就忽然瞧见林江一伸手。 在林江手指处,淡淡的雾气已经喷涌而出: “了不少心思,只能弄出来这么一点点。”林江眨眨眼:“刚才您说什么来著?” 齐王:“...“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猛地往后一躺,直接在甲板上开始滚了起来,伸腿瞪眼: “朕討厌你!朕討厌你!朕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林江闻言,大惊失色,也是跟著齐王对著躺在了甲板上: “啊!嚇死我了!大不敬之罪!我竟然对齐王大不敬了!” 蓝科国的一行人遥遥的看著这个方向,嚇得脸色惨白,不敢靠近。 还以为是大兴人的奇怪仪式。 本来齐王正打滚的兴高采烈,但眼见著林江跟自己一起滚,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 从地面上站起来之后,齐王开始直勾勾的盯著林江。 林江眼见著齐王不滚了,也是站了起来。 他伸手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尷尬的表情。 “朕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人,怪人、奇人,妙人,但是像是你这样的,我觉得应该叫神人。” “多谢。” “我可不是夸你,我这辈子最討厌的是和尚,第二討厌的是道土,现在多了第三討厌的,叫林江。” “那看起来你还没那么討厌和尚和道士。” “你可真乐意贫嘴。” 两人正说著,周遭突然起了一阵风。 船只周围的雾气被风吹得消散,久日不见的阳光从天空当中散落而下。 夏风拂面,蝉鸣震响,稍微有点燥热。 林江侧目。 大船此刻已停在了一片旷野之上。 遥遥远处,隱约能看到渺渺炊烟。 船上的蓝科国人尽数走到了船只旁边,他们探出头,也是好奇的看向了四周。 一望无际的平原,翠绿的树木,以及远处那一条正滚滚流淌的清澈河流,一切都和蓝科那一片荒芜的戈壁截然不同。 在蓝科当中,有翠绿草地和水源的地方被称之为绿洲,那是非常珍贵的地方,能让蓝科人在平野当中歇脚的地方。 而在这里,一眼所望,处处都是绿洲。 这艘迷途船停到官路旁边,林江暂且不清楚这地界距离京城到底还有多远, 便是侧头看向齐王。 齐王招呼渔夫,渔夫直接拿出了一张地图,平铺在林江面前,给林江指示了起来: “咱们现在在这,你下了船之后一路往南走,一会就能到京城。” 林江瞧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们其实停在了京城南方渔业镇旁边。 齐王警了眼林江: “朕能在这里等你三天,三天之內你把人给朕带来,朕能帮你把灵魂拼上,三天之后,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多谢齐王。” 林江郑重朝著齐王拱手道谢, 虽说自己帮著齐王完成了心愿大事,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不是齐王帮忙的话,他恐怕真得在西域那边游荡个一年半载。 齐王摆手,似乎並不想和林江多说些什么。 林江正打算转身下船,又是想起了些什么,转头看向了婭娜和老阿帕: “你们两个跟著我一起下船。 3 这迷途船上还堆著一百来號人,就算京城能尽数將其吞吐下去,但把蓝科国人放在京城里却也未必是个好主意。 毕竟目前来看,蓝科国的覆灭確实和京城当中一些人有关,自己真要是带著浩浩荡荡的一百来號人进去,恐怕真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先带他们俩进去,到时候如若是有什么关於蓝科的问题,自己也能先问他们。 老阿帕和婭娜跟著林江下了船,没用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不远处的镇子里, 林江找到马棚租三匹快马,隨后便带著两人直奔京城。 马背上风声渐起,一行人没用多长时间就看到了京城的大门。 来到京城门口之后,守门的士兵在瞧见明显並非大兴人的婭娜和老阿帕之后也是有些疑惑。 “他们俩是哪的人?” “蓝科,我们是蓝科人。”婭娜下意识的回答道“蓝科?没听过。登记一下吧,若想在京城当中久住的话,得去一趟鸿臚寺,那里可以给你们留红案。” 卫兵拿了个薄册子,老阿帕下笔,郑重却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蓝科两个字。 他写的很郑重,卫兵却只是隨意扫了一眼。 “行了,进城吧,城里別捣乱。” 老阿帕嘴唇动了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最终都吞入了肚子里。 他跟在林江背后,带著婭娜,进入了这繁华的大城而就在林江他们进入城市之后不久,刚才的卫兵心头忽然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重新拿出来了册子,將其翻开之后於手中翻看一番,很快就又看到了蓝科那两个字。 他身边的同僚不由得有些好奇,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这卫兵嘟了一声。 其实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把这册子拿起来。 而在他的眼眸深处,倒映出来了一块浑圆的镜面。 中书省,谭氏赠兴六宝库內,有一梳妆檯,梳妆檯上摆了一镜子,镜面之中宛若笼罩了一层雾气,叫人看不出来其中映著的究竟是什么。 今天这镜面之上却忽然一晃,闪出来了写的歪歪扭扭的蓝科两个大字。 紧接著,这镜子竟然也是晃动了一下。 直接顺著上方伸出了两条胳膊和两条腿。 这骼膊腿並並不纤细,反倒有著极其鲜明的肌肉,上去就像是把一个久经锻链的武夫四肢砍下,等比缩小后安插在这镜子上一样。 镜子直接顺著梳妆檯上跳下,开始轻车熟路往外跑。 路上的小吏瞧见了镜子之后也並不惊讶,只是礼貌的给这东西让开了一条路。 很快,这镜子便跑到了一个房屋当中,找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俊哥儿,出事了,出事了!” 这中年人正在办公,能见著镜子跳到自己桌面上来捣乱,也是无奈的嘆息,直接用手压住了镜子: “你冷静一点。” “不好冷静啊,有蓝科人进城了!” “嗯——·嗯?!” 中年男人此刻才猛然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直接站起: “没逛我?” “我为何要框你啊?我閒的啊?” “嘶。” 中年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蓝科里京城远著十万八千里呢,他们怎么来的?” 又是思索了片刻,直接伸手抓向镜子,把其將自己的胳肢窝里一夹,直接就朝著外面走去: “得去找周阁老,这事咱们断不得。”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京 第236章 回京 等进入到京城之后,熟悉的热闹氛围再度迎面而来。 商贩、街边小摊、路上行人。 乘马前进,可真当称得上一句走马观。 老阿帕还算好些,毕竟他之前见过大兴的商队,可婭娜这小丫头早就被眼前鼎沸的人流声冲得头晕眼,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我先带著你们回一趟院子,见一个我熟人,之后我再想办法给你们安排住处。” 林江叮嘱了一声背后两人。 沿著记忆,直接朝著院子方向行去,京城这两天可能下过雨,路上有些水洼,马蹄踏踏之间踏破涟等水波重归之时,其中倒映的便是那间租下的院子。 林江下了马之后,伸手在房门前敲了敲。 等片刻,耳听著里面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唤: “谁啊。” 是陈大酱的声音。 “是我。” 院子里直接就发出了里啪啦的声音,片刻之后林江就听到有几个脚步声朝著院门口的方向行来。 他脸上露出笑容,正打算给开门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这木门打开之后,竟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直接窜了出来。 只见小山参凌空一个迴旋踢,对准林江的脸就端了过来。 林江躲闪不及,被小山参啪嘰一下端到了左脸上。 他想了想,乾脆顺著小山参的力道到原地转了一圈。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小山参仍然不解气,她直接落到了林江的肩膀上,用力的著脚: “六天!你偷偷摸摸出去了六天!六天都没回来!不带著我,又不带著我!你太坏了!太坏了!” 小山参明显气的急,她说话都语无伦次。 念到最后,又是恼怒的直接对著林江的耳垂咬了过去,硬生生掛在了林江的耳垂上。 林江尷尬的拍了拍小山参的头: “有客人在,別闹了。” 小山参这才眨眨眼晴,从林江的耳垂上落了下来。 她侧头看向了婭娜和老阿帕,盯著她们看了好久,挠了挠头: “你们看起来好棕啊。” 婭娜没听明白这个形容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惊奇的看著小山参,甚至有点想伸手去摸对方。 老阿帕表情却稍微有点微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別说这么不礼貌的话,大侠可不会这么说话。” 听到林江这么说,小山参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 她正了正脸色,用两根根须撩了一下衣服,朝著蓝科的两人行礼: “我是小山参,对不起,不该说你们棕。” “啊,没事没事。”婭娜立刻摆了摆手,她好奇的看著小山参,问:“我能摸摸你吗?” “不要!”小山参听了这话之后,直接就摇晃起来了自己的脑袋:“不舒服,不给摸!” 她直接就躲到了林江的脑袋后面,抓著林江头髮往上爬。 林江汕笑两声,正打算向眼前两人介绍小山参,就忽然听到背后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玄走了过来。 玄来到林江身边,先是上下打了一番,发现林江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伤,他鬆了口气: “公子啊,你这早上忽然给我留一封信,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不见,多少是有点嚇人啊。” “当时是事出紧急,我这也是没办法。” 谈笑一番,林江简单给几人做了介绍,几人踏过院门口的积水,进了院子。 路上小山参一直在和林江碟碟不休的说话: “上次你已经答应我,下次再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你又不守信用。” “事出紧急,我实在是没时间。” “所以你才討厌,林江最討厌了!” 小山参又是哼哼唧唧的两声,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两个人参须子: “这两天我去找梁画山,他又教了我许多的东西,现在我能变成人形了!” 本来只是无意识摸著小山参脑袋的林江来了精神: “真的?” “真的!我给你看看!” 小山参接顺著林江的肩膀上跳了下来。 她在地面上把两根须子朝著自己身体处用力一压,一瞬间脸好像憋变红了。 然后林江就看见小山参身体猛然一晃。 只听噗毗一声,一股白雾笼罩了小山参。 待烟雾散去,林江瞧见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了烟雾的正中间。 小姑娘粉雕玉琢,看上去煞是好看,而她身上穿著当时林江白山镇委託绣娘给她製成的那一件“大侠”的衣服。 等比放大了。 她高兴的用双手在腰间一掐,发出了爽朗的哈哈两声大笑: “你看!我能变成人形了!以后我就能用这个身体出去闯荡江湖了!” 忽如其来的变化让跟在背后的婭娜和老阿帕都看傻了眼。 他们两个或多或少都学过大兴的文化,曾听闻过大兴当中有一些会说话的动物植物大兴人管这种叫做“妖”。 可听归听,看归看,初次瞧见小山参就已经让他们两个够惊讶的了,现在小山参又在他们面前表演了一首变化之术,更是让两人心惊。 如若不是老阿帕压著,婭娜可能又跪下了。 本事学不好,处处皆是主宰。 林江盯著小山参,只觉得人形小山参非常的眼熟,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恍悟过来: 这不是·— 叶挽妆吗?! 梁画山一直在寻找著的那位绘画大家,他曾几何时的“师傅”! 虽然现在是小姑娘的形態,但是林江仍然能从中看出“叶挽妆”的痕跡, 就像是那位画家年幼时期一般。 小山参变化的形態为什么会是她? 林江还没反应过来,本来正掐著腰的小山参就忽然闪烁了两下。 下一刻,她整个人身上又是冒出了一股烟气。 就听噗一声,小山参变回了那根小山参。 她在地面上呆呆的站著,按著自己的手掌心,露出了非常生气的表情。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每次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可恶!” 林江哑然失笑,他伸手把小山参端了起来: “这门本事定是极难,你勤加训练,终能彻底掌握。” 小山参这才变得高兴一点。 陈大酱见来了两个客人,立刻就往旁边院子跑,打算去找宋厨娘。 虽然现在正值响午,但是宋厨娘完全可以躲在灶房当中干活,做完后再由陈大酱把菜餚端过来。 来客人了怎么可能不好好招待? 林江寻了自己常坐的那个石头椅子坐下,一边伸手摸著小山参脑袋,一边给玄小山参介绍起来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歷。 他说的简短,没太长时间便大概把蓝科国的事情陈述了一遍。 玄和小山参听到这里,再看向院子当中的这两人时,眼神当中也带上了些许怜悯。 在大兴,家破人亡歷来都是一种天大的劫难,因国破所导致的流离失所更是如此。 “两位请放心,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贫道一定竭尽全力。” 玄信誓旦旦的承诺,只不过话说到这时,他自己的表情也稍稍变了变。 一想到自己的贫瘠命,总感觉好像不太能帮的到人家復国。 便是转了一下话头,问林江: “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蓝科国有些金银,我打算再找些门路,看看能不能纠起些人员,先帮蓝科把那城市给重建起来。只不过这事得从长计议,现在蓝河国剩下的人不足以让他们在那个城里生活。” 话说到这里,林江也是稍微顿了顿,他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大概预估了下时间。 “我先去一趟孙忠府邸,一会就回来。” 说完,便是直接朝著房间外走去。 临向外走时,他正好听到背后大宅当中传来了宋厨娘的呼唤。 回头一看,才发现宋厨娘在房间当中急匆匆的挥著饭勺: “老爷!您这是去哪啊?我这饭一会就做好了!” “一会我就回来!” 宋厨娘做菜从不含糊,烧菜燉汤外加上种种的小技术,哪怕是她手段再怎么高超,也得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趁著这个时间,林江正好能去一趟孙忠府邸。 他得儘快把孙忠这事解决掉,拖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 骑上马,按照记忆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孙府。 到门口之后,叩了叩门,府中下人开门之后,瞧见是林江立刻就將其引了进去。 “老爷本来还想托我们过去找您呢,没想到您竟然直接来了。” 孙忠要找我? 林江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等见到人再说。 在下人的引领之下,林江很快就到达了正厅位置。 林江这才发现这大厅当中,除了孙忠之外,还有另一个老人。 这老人慈眉善目,笑容温和,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林江记得他。 周参深,周阁老! 也是林江在蛮人记忆当中看到的老人。 “见过二位。”林江行了一礼,多看了两眼周参深。 后者仍是笑容满面。 孙忠反而有些许忧虑。 他看著林江,犹豫了片刻: “小林啊,我本来想要去叫你来著。” “是出了什么事吗?” “算是吧。”孙忠嘀咕了一声:“你是不是带了些外族人进京城?” “是。” “蓝科人。” 林江脸色不变: “是。』 3 “这些外族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孙忠又是嘀嘀咕咕的道: “听爷爷的话,把他们赶走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蓝科为贼 第237章 蓝科为贼 孙忠的话在林江耳边迴荡,林江也是不由得微微侧眼,看向了旁边的周参深。 周参深脸上带著温和的笑,平和宽厚,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 他低声开口,如同劝诫一样的和孙忠道: “老孙,你有话好好说,別摆著那么一副死人脸,再把人年轻人嚇到。” “这不是在好好说话吗?而且这事挺重要的。我得告诉他。” 孙忠就这么嘟囊了两句,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浑浊,不过马上又恢復了正常。 “小林啊,你得听我说,你带来的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 “您说。” 孙忠压低声音,缓缓道: “蓝科国是大兴西南部有名的贼国,他们在西域办了许多荒唐事,咱们大兴从他们手里吃了许多亏。 “最初接触他们的只是大兴的商队,他们自称蓝科国盛產黄金,用这种手段矇骗大兴给予他们各种物品和牲口。到最后非但金银不给全,有时还靠言巧语额外夺去些財產。 ” “这样啊,那不和他们交易不就得了吗?” 林江问道。 “后来也確实如此,大部分大兴商人都不再和他们交易。不过—.” 孙忠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將军的人看中了西疆的黄金,暗中给了这个国家大量支持,让他们在那边肆无忌惮。在扶持下,蓝科越来越强大,甚至影响了其他商队。 “大兴派出的许多商队原本和当地部族联繫紧密,可蓝科人为了私利,把部族屠戮殆尽,黄金据为己有。结果那片地界成了许多大兴商人不愿去的地方,只剩將军府的商人去做生意。” 说完这些,孙忠长嘆一声: “我不清楚你从哪结识的蓝科人,但他们確实危险。听孙爷爷一句劝,赶紧离他们远点,免得日后把你坑了。” “是啊,你孙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周参深接著说,“你可以去问问大兴的商人,他们也都对蓝科没什么好印象。” 林江听完这些,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沉思片刻,然后郑重地点头: “您说得对。但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说。” “我半个时辰前带两个蓝科人进城,回了趟院子就直接赶到这儿,中间没耽搁,”林江道:“您知道这事也太快了点吧。” “啊?这么短时间吗?” 孙忠明显憎了,侧头看向周参深。 林江一下子看透了。 这显然是周参深告诉孙忠的。 於是,林江也看向周参深。 周参深仍面带笑容,说: “老头子我每天查档,有时还实地考察。今天中午去了北城门,在那儿看到蓝科的国民。” 林江笑著说:“这样啊。但当时我没留名,想必周爷问了门卫谁跟他们一起来,门卫说有个俊俏男子,周爷就確定是我了吧?” 周参深脸色不变: “是的。” 说到此处,周参深嘆息道: “小伙子,我知道你人好,见不得別人受苦,不管谁遭难,你都想帮一把。但得明白,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兴內还有那么多人因將军府所为受苦受难,你又何必执著於这些外人呢?” 林江瞧著周参深,他想了一会,道: “並非执著,只是收人钱財替人消灾。更何况大兴不是没和蓝科打仗吗?既非敌人,路上遇见遇难者,对方又愿付我银钱,出手相助不是很正常么?” “小国罢了,无外乎路途遥远,如若是大兴想打的话,用不了七日就能攻陷下来。” “可这不是没打吗?”林江笑道,“而且我记得大兴虽收並诸多邻国,但铁骑踏过时,陛下仍留了大部分人口。所谓海纳百川,正该如此。 “更何况大兴从不会无故发兵,向来先派使者前往。待使者殉国,铁骑方有名义。周爷若真如此厌恶蓝科,不如亲赴该国以身殉道。待京城发兵,我绝不阻拦。” 周参深笑容稍微僵了僵。 林江笑容依旧,全程情绪没什么波动,眼见著周参深不说话了,他才继续道: “周爷,我有些事情想和孙爷说,您若是没事的话,能不能请您迴避一下。” “..—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到头来竟是被年轻人教训了一番。” 周参深站起身朝院外走去,到门口时忽又回头,目光沉沉落在林江身上: “小林啊,天下这潭水又浑又深,往后只会更浑。能在京城有份產业安稳度日,便该知足。再多的事,莫要深究了。” 言罢逕自离去。府中下人慾送,他只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瞧见这老头走远之后,林江才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孙忠。 刚才林江在和周参深唇枪舌斗时,孙忠一直都没说话,直到周参深走远之后,他才终於挥了挥手: “小林啊,不要往心里去,老周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但他也说的確实有道理,那些人確实挺危险的,我知道你心肠好,为了这事和老周生气,不值当。” “孙爷,你是什么时候和周爷认识的? “很长时间了。” “有多长时间?” “就是很长时间了。” 孙忠嘀咕了一声,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確实很长时间了。” 林江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深问下去,他放缓了语气,同孙忠道: “孙爷,能和我在京城里走一走吗?” “好!好!” 孙忠直接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他早看出林家这小子对自己常含戒备。孙忠其实一直想和林江好好谈谈,苦无机会, 此刻正合適。 他当即起身,將府里需处理的事交代给下人,便跟著林江往府外走。 两人行至门口,忽见不远处走来一少年。孙星正捧著书研读,忽听耳畔传来动静,抬头便瞧见了孙忠和林江。 少年目光先落在祖父身上,隨即与林江交换了个眼神,便低头看书走远了。 他心知自己本事欠佳,全无头绪,贸然跟著林江反可能打乱其计划,不如老实待在家中。 只期望林江能帮他“治好爷爷”。 孙忠瞧著自己的孙子,忍不住嘆息一声: “这小子对谁都不热络。今日倒捧起书来,可平日总不见他用功。唉。若是他往常有这般刻苦的精神,哪里还至於这么大的岁时还窝在家里?隔壁老孙家那小子早就科考功名了。” “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很关心您。” “他?关心我?” 孙忠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没继续管孙星,两人离开了府邸,开始在京城当中閒逛起来。 “想当年我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京城还不像是现在这样,当时城里哪有那么多的西域人,也没有多少商人,自从郭老板来了之后,这些商人也就多了起来。” “我平常喜欢清静,確实不喜欢如此喧囂,但也不得不说,郭老板来了之后,在这京城里面过日子確实方便了不少,哪怕是裤腰带勒得紧的人家,也总是能找到些能挣银子的方法。” “只可惜你爷爷神神叻叻的,就是不愿意和我留在京城当中,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忙了什么,只晓得他满天下的跑,这老小子真是閒不住啊。也不知道你奶奶是怎么能忍得住他的。” 一路上林江很少说话,孙忠话倒是很多,只不过就算如此,孙忠倒是也很愿意同林江讲话。 可能是他真从林江的身上看到林生风的影子。 见到老朋友,总归会多说些话。 说著说著,孙忠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向了眼前城门。 “小林啊,你这是要带著我去哪儿啊?”孙忠不由得有点疑惑: “这是要出城?” “城南渔镇有家烧鱼尾很好吃,我想请孙爷尝尝。” “稍微有点远吧。” “乘坐马车的话,顶多就一柱香的时间,外面有租马车的地方。如果孙爷有雅兴的话,咱们也可以坐船过去。可能会稍微慢一点,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左右。” 孙忠听到这里,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我就不出去了,咱们在京城里吃饭吧。” “为什么?有事情吗?” “没啥事情,就是不太想出去。” “这两天有空吗?” “也没空,我伤还没太好透,可能这一两年都不会离开京城了。” “京城南边的镇子也算是京城。” “只有这围墙围住的地方才算是京城林江盯看孙忠,孙忠不解的盯看林江。 看起来他像確实是这样认为。 林江左右环顾了一圈。 街道上很热闹,城门口有不少人正朝著城內走。 路上有些人看向了他们俩的方向,但並未留太多注意力。 毕竟京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可能所有人都有精力去留意其他人。 於是,林江向前跨一步。 他直接抓在了孙忠衣裳。 孙忠:“嗯?” 下一刻,孙忠便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被林江扛在了肩上。 “嗯?” “既然您不愿意去,那我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请您去了。” 林江声音平静,全无任何情绪波动。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扛起来就跑 第238章 扛起来就跑 林江忽然將孙忠扛了起来,此刻孙忠脑中喻嗡作响,一时间甚至丧失了思考能力。 也正在这时,他清楚地看到林江双足之下冒出了层层白色烟雾。 下一刻,孙忠就听到耳畔颳起了一阵强烈的风。 伴隨著些许路人的惊叫之声以及卫兵的一声:“你要干什么!”的爆喝,孙忠感觉自已眼前的景象飞快地变化起来。 仅仅在这一瞬之间,孙忠发觉原本印在他眼眸中的青石地板变成了土路泥地。 他挣扎了一下,这才把头抬起来。 在他视线中,整个京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远去。 “小林!你干什么!?” 孙忠大惊失色。 他完全没想到林江会做这种事情。 “当然是请你吃鱼啊!” “吃鱼哪能这么吃?你这不是强把我抬出去吗?” “那边的鱼可好吃了。” “可我不能离开京城!我不能离开!” 孙忠开始挣扎。 “为什么?是因为京城当中有人让你別离开吗?” “我我—” 孙忠陷入了茫然。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京城? 按理来说,城市周边的镇子距离京城也不远,真要去的话,確实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我今天本应该答应的。 可为什么越想,孙忠的脑袋就越疼。 他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可现在他的脑袋就像被浆糊糊住了一样,根本想不明白。 越往深处想,孙忠身上竟然凭空產生了一种奇妙的下坠感。 他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似乎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將会墮入万劫不復之地。 不能离开京城! 强烈的思绪扰乱了孙忠的心思,而正当孙忠打算开口喊出来,他感觉自己嘴巴旁边多出个什么东西。 孙忠一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图吞了下去。 那好像是个圆形的丹丸,进入口中后立刻化为液体,涌入他的身体中。 孙忠顿时就感觉自己心头徘徊的茫然感消散许多。 “刚才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爷爷给没给你吃过。” 那是净无尘。 这丹药林江甚至都没吃过,就先给了孙忠尝尝。 但效果看起来確实不错,此刻的孙忠明显冷静了一些。 “丹?你果然学了丹,那老傢伙果然捨不得自己孙子,他肯定还是教了你些东西。” 孙忠嘀嘀咕咕说了两句话,顿了顿,才继续道: “咱们真的是要去吃鱼?” “吃鱼。”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很害怕,但这应该和你没有关係。”孙忠呢喃道:“我就不动弹了,你半路別给我甩下去。” “一共就一柱香的时间,怎么可能把你甩下去?” “好。” 孙忠如他所说,老老实实靠在林江的肩膀上,不再动弹。 林江脚下云雾更浓,速度飞快。 现在京城里的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必须儘快到那个渔业镇。 他相信,那些人是反应不过来的。 周参深回到府邸,他让下人端上一杯上好的茶,吹凉后细细品尝起来。 喝了一口茶,周参深不由得想到了林江。 他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得了本领,但毕竟还是年轻人,太容易激动,刚说了两句话就按捺不住想回顶,这样可难成大事。” 周参深感受著喉咙中那股淡淡的热流,心绪也平缓了些许。 然而此刻,府中忽见一个下人急匆匆跑来。 周参深朝来者方向警了一眼,眉头微挑,才笑著问道: “又出什么事了,这般急火火来找我?” 下人停在他面前,急声稟报: “周大人!镜子报说,林江把孙忠带出城了!” 周参深闻言,眉头不由得皱起: “出城了?老孙身上不是有禁令么?如何出的城?” 下人脸上露出僵硬的苦涩: “林江直接將他扛起来,生生扛出城了!” 周参深:“?” 他想像那情景,脑子仿佛瞬间僵住。 什么?扛出城了?这小子竟疯成这样? 周参深虽刚讥讽林江“年少气盛”,可当这活生生的莽撞行径砸到眼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去哪?” “去向不明,但正往南行。” “林江想做什么?” “您问这个,小人更不知了!” 周参深几乎衝口骂“废物”,但念及涵养,硬生生压下了念头。 他与林江相交不深,据各方消息判断,此人多少算个正常人。 將刑部要员扛出京城,必非小事。他敢冒险为之,背后定有足够利益驱使。 “能否跟上林江?” “做不到啊!”下人表情更加苦涩了:“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您见过天马拉著的马车吗?他现在就和那宝贝座驾速度差不多啊!除非提前拦截,或者让点星道行的高人去追,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林江。” 周参深用左手中指和大拇指,住自己额头顶的两个太阳穴,开始用力的揉摁。 “先去通知南方士兵,让他们提前在京关布防,然后再去找那几个老傢伙,他们当中应该有愿意出手帮忙。虽然不知道林江要做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江带著孙忠出京区!” “好!” 下人立刻转身打算去,他还没走两步,却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大人!” “又怎么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周参深终於忍不住骂了出来。 “林—-林江停下来了。” “?在哪?” “他把孙忠带到了京城南那个镇子,带—-带进了一家吃鱼的铺子。” “吃鱼?” “吃鱼。”下人也是有点茫然:“他家铺子我去过,鱼做的確实很好吃———“ “我问的是这个吗?!”周参深气急的骂了一声,隨后一屁股坐回来椅子上。 他皱著眉头: “吃鱼?真的只是为了吃鱼?” 林江把孙忠带进了铺子里面,小二刚想喊一句欢迎光临,就发现林江正扛著孙忠。 店小二直接傻了眼,话都卡到了喉咙当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江直接道: “帮我找个包间。” “哦—钦。”店小二这才回了神,他连连点头应下,目光还是止不住看向孙忠。 孙忠也像是感觉到了店小二的目光,他以这个角度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店小二: “啊,没事,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店小二感觉这事自己应该是处理不了,乾脆就领著两人去到了他们店內最好的一个包间。 林江把孙忠放在了椅子上,再让店小二上了最招牌的菜品之后,林江也是接直顺著怀中一摸。 他拿出来了老虎袍子: “你去和齐王报个信。” 老虎袍子立刻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她轻轻张开嘴,方骨头的影子顺著他的牙缝当中缓缓爬出,坠到地面之上。 方骨头起身打理衣服,拱手告辞之后才立刻顺著窗户往外一跳,跑远了。 “小林啊,现在你该和我说说,你叫我出来到底要干什么了吧?” “先吃鱼,等吃完鱼再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当中,林江盯著窗外等待齐王,而孙忠话则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一会之后,窗户处忽然传来了些许的异动,两人都朝著那边看去,这才发现方骨头已经赶了回来。 而在他的背后,还跟著那个男女老少全长在脸上的奇怪小孩。 齐王来了。 齐王刚一进到房间里面,便是左右环顾了一圈: “鱼呢?” “什么鱼?” “你悵鬼告诉我,你叫我来吃鱼。” 林江立刻就看向了方骨头,方骨头脸上露出了些许尷尬的表情: “这么说不是显得我专业吗—” 林江轻嘆一声,最后指了一下孙忠: “鱼一会上,人我带来了。” 说完,林江顺著自己袖口当中向外一掏,拿出来了那小半个孙忠。 “就是他啊。” 齐王直接伸出手,往林江的手掌心当中一抓。 孙忠小半个灵魂被他直接握到了手掌心当中。 齐王就像是揉麵团一样,用两只手在掌心当中搓了两下,等再摊开的时候,在他的手掌心正中间已经多出来了一个黑不溜秋的丸子。 “你把这个吃了就好了。” 孙忠看了一眼齐王还沾染著黑泥的手,表情变得非常微妙: “我能不吃吗?” “这可由不得你了。” 齐王直接朝著孙忠那边一崩,他猛地把孙忠压到身体底下。 孙忠紧闭著嘴巴,不想让这诡异的东西进入自己的口中。 只可惜齐王压根就没从他的嘴里走,而是直接把手拍到了孙忠的脑门上。 下一刻, 孙忠便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眼眸猛地瞪大,全身僵硬的躺在地面上,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事毕,应当吃鱼了。” 齐王回到了位置上,老老实实的等鱼来。 而林江则是紧张的看著孙忠。 眼见著孙忠在地面上又抽搐了几下才僵硬的起了身,林江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孙爷你·怎么样?” 孙忠宛若大梦初醒一般,他睁著那一双带著混浊的眼睛,看向林江: “小林———你把我救出来了?” 成了! 林江心头一喜! 第二百三十八章 孙忠歷行事 第239章 孙忠歷行事 “鱼来咯!” 店小二推开房门,端著一盘大鱼,右手拎著一壶酒,背上掛著长方形的木箱,上面摆满木碗木筷。 有些小店人手不足,又是没钱置购那些能够放餐具的木推车,乾脆东西就靠人捧人背。 反正小二工钱总比推车便宜推开门后,店小二发现孙忠直接躺到地上,而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又多出了一个样貌奇怪的小孩。 小孩生的实在是古怪,有一根辫子竟然长在鼻子旁边,比起人更像鬼。 把店小二嚇得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这老头又怎么了? 就在店小二发愣时,齐王已经拍手大笑,他直接窜了出去,接过店小二手中的大鱼。 將鱼放到桌上,齐王不耐烦地挥手道: “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店小二嘴角颤抖,但还是把酒放到桌上,隨后老实退出房间。 眼见紧闭的大门,店小二脑中不由得浮现各种念头。 太过骇人,要不然自己还是报官去吧。 房间里的两人一鬼却完全没管店小二怎么想,齐王注意力全回到眼前大鱼上,他夹起一块鱼送入口中品尝。 不过立刻齐王就摇头道: “太淡了,盐放的太少了。” “这家店卖的是南方特色,主要以鱼鲜味醇为主,放多盐的话,很容易压住鱼本身的味道。” “这吃著都没味道。” 他嘟著。 但嘴上这么说,筷子却不停,一小会儿功夫把鱼的上半身都图图吞进肚里。 林江此刻无心爭鱼,转头看向孙忠。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孙忠躺在木板上,他头顶的色彩纷乱闪烁,过了很久才缓缓平息。 而原本出现在孙忠头顶、一直指向林江的“敌意”,此刻也终於消散。 一切恢復正常。 林江的脸色也隨之恢復了些。 孙忠重新爬了起来,长长嘆息一声: “这段时间当真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被困於他人肉体当中,而那人又被扔到了京城大牢內。 说噩梦反倒显得轻了。 孙忠侧头看向林江: “小林啊,多谢你救了我,我本以为这余生都会在那监牢当中度过。” “无妨,孙爷既是我家爷爷的至交,我自然愿意帮您。” 林江摆手,他正欲问孙忠发生了什么,却忽然转头看向齐王。 齐王正在吃鱼,感觉到林江的目光,眨了眨眼:“干嘛?我就在这吃鱼都不让了?” “我和长辈有话要谈,齐王,你要是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吃?” “谈话就谈话,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齐王嘟囊一句,但最终还是端起装鱼的盘子。 他整个身体雾时没入暗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眼见齐王离去,林江这才问道: “孙爷,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我也不確定,那群人是顺势而为,还是专门针对我设的局。” 孙忠开始揉头: “前段时间,朝廷突然下令,说是草原萨满祭祀,引来灾厄降临北防区,找到我,让我过去处理一下,这是大事,我不疑有他,便隨部队前往。” “到了地方,那地界確实受灾厄影响,天上坠落的鲜血笼罩整座山。之前有几个道行不足的人上山,被血水覆盖,皮下生出数千细小眼眸。只要不与肌肤下的眼眸对视,污血便不会传至他人。 “我们了不少力气镇压山峰,可返回时,队伍里的点星突然发难,要我交出丹术。 我不愿,便用手段把你爷爷给的钥匙埋在北山矿下,而我也身负重伤,被文臣派的人带走了,被动了分魂术。“ 这事林江江之前就查出来了些许,如今一看,孙忠还真是夹在两方之间奋力求生。 孙忠一拍脑门:“对!钥匙!丹方的钥匙在北余脉镇矿山底下—· “我已拿来了。“林江打断他,孙忠的话顿时卡住。 “啊?“ 林江直接拿出钥匙。 孙忠先是盯著钥匙看了一会儿,又是看上的林江: “当时周参深说你有点星道行” “老爷子用了些术法罢了,实际还没点星。” “什么术法这么厉害”孙忠嘟囊一声,隨后正了脸色:“你爷爷把盒子给你了吗?“ “嗯。 “有了盒子和钥匙,夜间入梦可见大雾,雾中法彩奥妙,心浸其中便能见合己的丹方。我当年学了两个丹方便无进展,你爷爷离京前却已掌握十数妙方,我天赋实在不及。“ 他看向林江:“你刚才用了一丹妙,可是见过那大雾了?“ 林江不好意思说丹方全堆在內视宫里,只僵硬点头:“是。『 “挺好。现在掌握了几种丹妙?“ “—种。“ 其实净无尘他只学了一半,化万象他也是学了一半。 两个一半加在一起,这不正好就一种吗? “不急,我和你爷爷钻研丹妙许久,都觉得此乃仙法,凡人难学难悟。你既有你爷爷血脉,想来应有更多机缘。“ 孙忠忍不住长嘆:“哪怕只窥得半分,也知这丹方乃是天上仙术,可惜我天资不足, 终究无份。” 忽觉颓丧,孙忠忙道:“瞧我这嘴,偏这时候说这些丧气话,不像样。“ 屋內气氛顿时尷尬。 孙忠想吃喝点东西缓解,却发现桌上空空如也。 酒水杯盘全被齐王顺走了。 林江只得再唤店小二。 小二慌张进屋,见桌面乾乾净净,愣在当场。 林江塞过一大锭银子,小二掂量后顿时眉开眼笑,再不觉得二人古怪,只道自己见识短浅,忙问还要添些什么。 听他要鱼,乐呵呵应声去找厨子。 经此插曲,尷尬渐消。 林江趁势追问:“袭击您的是哪位点星?『 “將军府上將项鸿,修百兵之术,老七重天,算点星里拔尖的。“孙忠咂嘴,“幸亏他们不敢明害刑部侍郎,不然我早折在半路。“ “说来孙爷您手握著钥匙,京城那么多人想要,这些年您怎么过来的?”林江忍不住问。 他確实不解。 京城显然不少人在找钥匙盒子,这么显眼的东西搁孙忠手里,竟无人来夺? 孙忠闻言笑了:“因为他们不敢。” “嗯?” “这钥匙是烫手山芋。拿不到对应的盒子,钥匙便毫无作用。谁若抢到手,便会成为下一个靶子。在京城动手又怕惊动法祖,自然无人敢妄动。 “况且丹法虽强,却非人人適用。武修不学,术修未必学,世间法门万千,合己方为上。 “如此一来,倒不如把钥匙一直留在我的手里,只要我不离开京城,那么我对他们来说就反倒是个保险箱子,他们向来自大,认为只要时候到了,便能隨意从我这里取走钥匙。” 说到这里,孙忠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冷笑: “真当不把我当回事,这可是你爷爷託付给我的,我舍了命,也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夺去。” “那他们近来怎敢—” 林江忽地声,已猜中缘由。 孙忠静默片刻,嘆道:“林老头出事了罢。” ““..—是,爷爷患了癮症。” “果然。”孙忠嘆息,“若寻不著盒子,他们本不会轻易动手。恐怕是用了什么手段暗害你爷爷,认为已经有机会拿到箱子,这才盯上我。” “这些人—我自会逐个清算。” 听林江语转森寒,孙忠劝道:“量力而行。知你本事超凡,但周参深有句话在理:京城水深,谨慎为上。” “好。” 话到此处,房门又被推开,店小二端著鱼走了进来。 待放好吃喝之后,孙忠也是拿起了筷子尝了一口。 “刚才那位说淡,我却感觉味道正好。” “我也觉得是。” “他是齐王?” “对,迷途船上的齐王。” “小林你还真是认识了一位厉害人物。”孙忠感嘆道:“不过说来,老齐国地处偏北,也许口味確实会重一些。” “那他自己加盐去。” 孙忠哈哈笑道,又是问: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林江点了点头:“孙爷,你说的灾厄,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灾厄 第240章 灾厄 “孙爷可了解灾厄?” 林江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地图上的红点看上去不太对劲,但小金人不会写大字,柳芳月又是忙著学习法门,到现在也没学会多少小金人的文字。 现在碰到孙忠,听到“灾厄”这个词,林江自然要问。 听到这个问题,孙忠脸色严肃起来: “所谓灾厄,就是这天下偶尔出现的玄妙之形,进入其中的生灵大多会发生变化,人入其中化为魔,物入其中成为爪。皆会失去心性理智,化作只知屠戮世间的怪物。 “而这灾厄虽然出现次数不多,但每次出现都会坏之天术,乱之地妙,陡然令世间奇数生变,坏八卦之术。在灾厄旁边,术法不生,人形崩坏,得之灾厄,往往能求得非人非物之祸力,可却也足够摧毁一般人心性。” 孙忠向林江解释起来了灾厄: “这灾厄名字不是我起的,是你爷爷起的。他说我们这天下正在逐渐衰败,原本完美的天之一正在凋零,这也导致世间总有灾厄出现,刚开始只是一点,隨后越来越多,直到吞没整个天下,让太衍化死劫,让人间沦陷。” 林江想到世界周围那些红点。 那些红点堆砌在海洋深处,数量密而多,如果它们每一个都像他以前遇到的黑幕之地那么强大,世间修士確实难以尽数覆灭。 何况,林江觉得他们未必真正消灭了那些红点。 他並没有细查所有红点的数量,但每次看地图都感觉地图上的红点好像是比之前都多了一些。 就很麻烦。 “当年求得丹方后,你爷爷隱约察觉了这些事。我本想让他留在京城,但他执意要行走天下,寻找並平息灾厄。我劝不住,只能看著他离开。” 林江听罢,心中感慨。 没想到爷爷竟因此离开了京城。 但此刻林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爷爷当时有多高的道行?” “他离开京城时二十七岁,是五重天修为。掌握丹方后,一般修为对他作用不大;那时,即使点星级修土,除非偷袭,否则不可能正面杀他。 “至於之后他歷经多年,修为提升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林江想了想,又问道: “我爷爷奶奶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他离开京城后几年?” “这事我知道。他离开京城三年后递了喜帖,请我喝了喜酒。这臭老鬼运气好,竟娶到你奶奶这样的好女人。” 林江听了,开始揉头。 时间不对啊。 按闻香怡说法,爷爷婚后过了段安稳日子,后来原身出生后,老两口吵架才分开。 年幼时,爷爷偶尔外出,说去出诊,但实际做什么,林江不知道。 莫非爷爷装作普通人陪奶奶生活,暗地里却在各地平息灾厄? 那他確实还挺忙的。 他又想到了之前从周参將身上掉出来的红色珠子。 那珠子和地图上的红点一样,都让林江感到不舒服。 他沉默片刻,问孙忠: “孙爷,你说——会有人尝试藉助灾厄的力量修行吗?” 孙忠正用筷子挑鱼尾,听到林江这句话,动作顿住了。 他表情古怪,看向林江: “真有人这么干?” 林江把周参將的事告诉了孙忠,孙忠沉默片刻。 “小林,我相信你,但是这需要证据,有证据吗?” “有,但现在不在我身上。”当时那颗红珠子被梁画山收走了。 “你能寻来吗?” “可以。” “那你去寻来,明天你和我去趟皇宫。” “嗯?” “我带你去见国师。”孙忠放下筷子:“有人越界了。” 林江和孙忠吃完饭时,齐王回来了。 他把剩下的餐盘放到桌上,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聊完了?” “聊完了。” 林江双手合十,向齐王行礼行礼: “这次真是多谢齐王。” “行了行了,你这神人忽然朝朕说谢谢,朕反而有点不適应。” 齐王摆手,再次把手搭在窗边: “那些人现在还在朕船上,朕可以再等你两天,两天之后,朕可就要把他们扔下船了北“两天足够了。” “那你儘快,朕可不想带著一大堆难民上路。” 齐王直接从高台跳了下去,窗外传来浙沥的水流声,林江走到窗边,垂头看去。” 只见齐王下正踩著一艘小船,口中哼著一首沧桑的小曲,顺著水流徐徐远去: “纸鳶飞呀飞,飞过旧城楼,金瓦映日光,暖风拂衣袖。瓜甜又黏,粘住小指头, 阿妹追著笑,笑声绕樑久。” 这是一首童谣,没什么深邃的含义,唯独他唱的欢快,曲调听起来却有些悲凉。 街上的行人仿佛也听到了歌声,他们疑惑地四处张望却看不见乘船远去的齐王,只能莫名流泪,像是想起了逝去的亲人。 见齐王离开,林江鬆了口气,这才看向孙忠。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之前您说蓝科国是西域贼国,这话是真是假?” “是,也不是。” 孙忠道:“五六十年前,蓝科確实是出名的贼国,周围国家大多被它吞併。但蓝科老国王残暴,弄得民不聊生。后来蓝科出了一位英雄,率百姓杀入王宫,杀了老国王。 “他成了新王,可蓝科的风评一直没好转,现在只剩將军府和他们做生意。” 林江大致明白了前因。 “当时周参深只说我带了蓝科国人来京城,具体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 林江说看,伸手就把孙忠扛上了肩。 孙忠:“?小林?你干什么?” “带您回京城啊。” “我伤已好了,回京何必这样?” “主要快。我在京城约了人,已经要迟到了,骑马来不及。” “先放我下来?我自己骑马回去?” “太危险。”林江摇头:“没进京城前,我担心他们还会对您不利。” “唉,他们不会干这种事的,放我下来——“” 可惜林江根本没停脚,脚下云雾再起,人已飘然而出。 片刻后,林江带著孙忠回到京城。 城门口,上次没拦住林江的卫兵见扛著人的俊俏公子,立刻义正言辞拦住,刚想质问,爬下林江的孙忠就掏出刑部令牌。 卫兵一见令牌,脸色骤变,不敢说话,老实让路。 进城后,孙忠揉揉肩膀: “亏我常锻链,不然扛不住你折腾。” “嘿嘿。” 见林江傻笑,孙忠无奈:“你和你爷爷一个德行。” “孙爷怎么看蓝科的事?”林江忽然问。 孙忠脸色一正: “帮蓝科不易,此事背后有阁老,他们擅扭曲是非。若你带蓝科人进京,商人会不满路上林江已讲蓝科覆灭情况,孙忠如实说出想法。 林江微皱眉头。 他在京城行动不便,又总不能为了蓝科,把商人全打一遍。 若是打舆论战的话. 他確实有些想法,但这需时间,没一年半载不行。 “明天见国师时,我同他讲,应当可以。” “孙爷和国师很熟?”林江忍不住问。 孙忠闻言,苦笑: “国师算是我和你爷爷的半个老师吧。” 林江:“啊?” 他授了授思绪,脸色陡然变得非常奇怪: “孙爷和爷爷,在国师手下学习过。” “对。” “那这群人还敢针对你们俩?” 林江实在是想不清楚了。 他们多大的胆子啊? 九重天啊! 还敢动手动脚。 “国师已经很久都没有管事了,而且老师不是师傅。”孙忠嘆道:“当时京城內召集了不少青年才俊听国师讲道,国师虽然能记得住每个弟子的名字,但他自身修行功法乃称顺应天道,他是不会出手干涉弟子们本应经歷的事情的。” “怪不得。” “行了,我也得先回一趟府里了,明日早上我来找你。” 孙忠向林江告別,林江也是行礼作別。 而后,林江急匆匆朝著院子赶去,估摸著宋厨娘正在拿著锅守著自己。 孙忠也是缓步朝看自己家中方向行去。 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回到了孙府处。 而还没等他进门,他就看到门口站著个熟人。 周参深正笑著看他。 “老孙啊,回来了?鱼好吃吗?” 孙忠盯著周参深,露出了笑容: “挺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啊?小周。” 周参深笑容僵住了。 孙忠哼著小曲,没管周参深,进入了院子里。 唯独只剩下周参深在背后盯著他背影,半句话不说。 第二百四十章 自那山参化形时 第241章 自那山参化形时 婭娜和老阿帕暂时被安排在大宅院那边, 那里地方足,位置也够,让两个人住下还不是什么问题。 倒是两人感觉自己住的这地方实在是有点太好了,稍微有点住的不安生。 直到林江硬给他们塞了进去,他们才心不安的住下。 下午的林江也没閒著,他直接找到了小山参。 这小傢伙本来还在院子的桌子上里面练功夫,眼见著林江找到自己,也是一下来了精神。 她先是从桌子上跳下来,隨后一路小跑来到林江的裤腿旁边,四肢並用的抓住林江裤腿就开始往上爬。 这小东西好像要比之前大了许多,它从地面上往裤子蹦的时候將甚至能感觉到腰带位置传来了沉甸甸的下坠感,如若不是他急匆匆把裤子拉住,说不准小山参能直接给他裤子扒下来。 总算是爬到了林江的肩膀上,小山参也是一屁股坐在了林江肩膀,晃荡了起来: “你不能总是说话不算数。” “我错了,我错了。”林江脸上露出无奈苦笑:“当时真的是意外情况,大半夜的, 神草君你还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如若是直接一把抓了你一起去,岂不是扰了你的清梦?” 林江这话言之有理,小山参也是仔细想了好久,但她终还是摇晃了两下脑袋,道: “那也不行!下次就算是我睡著了,你也得把我带著!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好。”林江应承了下来,不过他脸色马上就正了正,问道: “小山参,梁大家说过,化形乃是从心之所向,当时你化形时,是什么感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我?”小山参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叶子:“我迷迷糊糊的,你说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 林江又是寻思片刻: “那你当时有没有想叶挽妆?” “怎么算是想啊?” “就是-唉,还是把你化形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林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山参解释,只能把小山参提溜起来,放在桌子上问她。 小山参也是站在了桌子上,她先是用小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位置,然后又转而揉了揉脑袋,在整个桌面上绕圈著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终於,小山参想起来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天道长带著我去梁府,梁大家让我闭上眼睛,按照他给的方法调用无息,我照做了,在那之后,我脑子里面冒出来了很多人,有你、有道长、有梁大家,也有我一直在找的那个画家,跟所有人的影子在我的脑子里面噗嚕噗嚕的响,然后我睁开眼睛,我就变成画家的样子了。” 小山参一边说著,还一边把双手张开,在那里来来回回晃荡的比划。 林江没听出来小山参的话语当中有什么异常,便是直接伸手摸了摸她的叶片。 小山参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享受的表情,她用脸颊蹭著林江的手指,嘿嘿的笑。 其实林江问这个,主要还是担心。 小山参的化形固然是好事,可她化形的这个样子却並非是什么“好事”。 点星有两种,一种乃是已经破了心结,无念又无求,另一种则是指还身处於执念之下,为了心中所执,才追求更高。 梁画山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后者。 联想到之前看到的离心光,林江实在是不清楚梁画山是怎么看小山参的。 哪怕梁画山確確实实帮了他不少,可这件事情事关小山参,他必须得谨慎一点。 思寻片刻,想到之前杀周参將时,红丸还被梁画山收走,自己不论如何都得过去取一趟,便是直接伸手抓起小山参: “咱们出去一趟。” “去哪?是去冒险吗?呦呼!本大侠又能惩恶扬善了吗?” “没,去梁府。” “啊?”小山参脑袋顶上的叶子都一下萎了:“今天不是学画画的日子,怎么还去啊?” “不学画画就不能拜访梁大家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山参最终垂头丧气的聋拉在林江的手掌当中:“隨你吧。 林江哑然失笑,为了安慰这个小傢伙,从房间当中取出来的一本小人书,让小山参和小人书一起呆在袖口,听著这小傢伙传来的欢呼声,林江这才走出房门。 与其想太多无益,不如直接见面问问。 从自家院子离开,沿著路朝著梁画山府里走,路上小山参吵著要了一串葫芦,她又没办法待在林江的袖口当中吃,便是打算化形去吃。 可她化形时间太短,只能坚持到吃掉一颗,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坐在林江的肩头上啃。 路上不少行人也都瞧见了这一幕,有些人明显是城外来的,堂信见的少,忍不住多瞧两眼,有些则是盯著小山参瞧,只觉得这小小堂信看起来很有趣。 等到了小山参吃完最后一口,他们两人也算是终於到了梁府门前。 府邸下人正拿著扫把无聊的打扫著房门,忽得抬头,瞧见了林江,也是立刻露出笑容: “钦,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前段时间有点事情,许久没叨扰梁大家了。” “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我这就进去通知老爷。” 小廝很快就走进了院子里面,不一会便走了出来,请林江进去。 顺著院中小径前进,不一会就到了总是和梁画山见面的地方,梁画山已在此处等人了。 梁画山在看到林江之后,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公子,你来了。” “是。” 坐在林江肩头上的小山参也是伸出手,挥了挥: “嗨!” 梁画山目光落在小山参身上。 林江能明显看到他的眼神相比之前更温和了许多。 梁画山一招手,原本空荡荡的平台上便自然乍现了几滴墨色。 这些墨就像是滴落进入了水流当中,开始慢慢在空中浸染。 待到那水墨流淌过之后,平台上出现了一张长桌。 长桌装横典雅,上面摆好了茶具,以及扫茶用的小东西。 梁画山备好物件,又是拉出来的几张椅子,开始扫茶。 林江也是轻车熟路的,坐到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小山参也坐到了一边桌子上,她左右环顾,看起来有点无聊,林江乾脆把小人书放到她面前,小山参这才欢呼著看起了书来。 “怎么忽然来寻我了,今日可不是小山参学画的时候。” 林江想了想,觉得先问梁画山小山参的事情不太好,於是便转了一下话头,先问起来了珠子的事情: “我来这里是想借个东西。” “哦?” “不知梁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两个对付周参將时,从周参將手中取来的那个红丸。” “自然记得,前段时间我还研究了一阵子。你想要用它?” “是。 梁画山轻轻用扫茶的小扫在旁边半空一画。 几滴茶水顺著他的手中飞出,半空当中骤然炸开。 周围空气之中竟是出现了如同破碎玻璃般细密蛛网一样的裂痕。 下一瞬,这些裂痕骤然炸开,爆开的碎片背后出现了一条通道。 林江朝著里面看去,发现那是个储物的仓库。 瞧著里面,林江看见了几个身材娜的少女,正背对著他们。 这些少女手中拿著扫帚,正在地面那边轻轻扫著堆积的尘土。 哪怕只是看到她们的背影,窈窕的身形却仍然能够轻轻撩动心弦。 林江刚想要称讚一句梁画山好品味,就忽然瞧见其中一个少女侧了身,手中拿出了抹布,去擦旁边的柜子。 然后林江就清楚的看到这背影婀娜的女人侧面薄薄的。 这是· 画。 收藏阁里面的根本就不是真人。 林江了一会: “好雅兴。” “平日一些隨手的绘画罢了。”梁画山摆了摆手:“有些有瑕疵,便不让出来丟人现眼了。” 便是朝著里面唤了一声: “把之前我收的那红珠寻来。” 几个画姑娘立刻便朝著收藏间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姑娘便端著盒子走了过来。 她把盒子恭敬的放在梁画山手上,梁画山也是伸手接了过来。 紧接著,如同镜面破裂的缝隙便缓缓癒合,最终消失不见。 梁画山把盒子放到桌面,他用手轻轻在这上面一扫。 下一刻,盒子便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林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盒子当中传来了一股浓郁扑鼻的“臭味”。 他脸色一黑,险些被熏的昏过去。 “这什么味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何为所执?岂是如此落泥尘之事? 第242章 何为所执?岂是如此落泥尘之事? 林江闻到这股味道的时,整个人直接就是向后一跳,险些没被熏的倒过去。 就连旁边在看小人书的小山参也是哇的一声怪叫了起来,整根小山参抱著书,就从桌面上跳了下去。 两条小腿倒腾的都起了烟。 眼见著一人一山参都被熏跑了,梁画山是无奈的重新把盖子盖上了。 直到味道彻底消失,林江才是又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只不过很快林江就发现,这股恶臭並没有削减的意思。 他心生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正徘徊著一丝“浊然”。 臭味是来自於这里的。 林江恍悟。 刚才那並非是真正意义上气味,而是一股“浊无”。 就体感来说,更像是乱无法门的一种。 至於“臭” 林江品鑑了一下,其更像是自己的无息遭受到了影响,出了些许排异反应。 所幸这一股淡淡的无息最终被殿堂当中的小金人当场擒获,直接顺著身体当中扔了出去。 而在旁边的小山参就没这么好待遇了,她被熏的原地乱转,迫於无奈的只能拿书册, 不断在自己面前来回扇: “臭,真臭!” “確实如此。” 梁画山也是轻轻摆了摆手,周遭空中的无息被他直接遣散,半点不剩。 “这怎么回事?之前这东西还没这么大味道。” “从上次拿回了这红丸之后,我便研究了其颇长时间,不小心將其中的本质引了出来。”梁画山脸上也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当时可是把我熏的够呛。” 林江盯著梁画山看: “那梁大家还给我们俩开盒子。” 梁画山嘿嘿笑: “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闻过这味道。” 林江:“...—“ 林江张了张嘴,整理了一下话语,又闭上了嘴,又张了张嘴。 大半天之后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倒是小山参直接气急了,她原地跳起,指著梁画山骂: “你坏!你太坏了!” 梁画山哈哈大笑,显然心情舒畅许多。 这才给一人一参介绍了起来: “此红丸確实非同凡物,其中包含著相当凶厉之,若是寻常人拿到,恐怕会被其烈息影响,使心性受损,念头遭疮。而刚才那臭便是其展现出的一种状態。” 顿了顿,笑著道:“如果我不给你们俩展示一下,你们又怎会知道这味道多重?” “展示的很好,下次別展示了。”林江声音有气无力:“除此之外,这东西还有什么功效?” “可莫要小看乱之法,我们还好,毕竟有道行,如若是一般人被这无息浸染,恐怕很可能会导致肉体崩坏,从而墮化成非人非鬼的怪物。” 听到这里的林江也是也是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梁画山又拿起刷子,蘸著点茶水,朝著空中画了一下。 下一瞬,天空当中就出现了一副惟妙惟肖的人类身躯。 整个人类的皮囊尽数被拋开,也不见血肉,唯独只能看到骨骼以及缠绕在骨骼上面的“经络”。 “人之组成分为三份,分別是承载著外在的血肉骨,承载著內在的精气神,和承载著本质的心魂魄。” 梁画山起了身,走到了人体图旁边,他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根毛笔,对准人体图上轻轻一扫。 下一刻,人体图上方的经络就被抽离了出来: “所谓精气神,是连接血肉和灵魂的桥樑,对修士来说,对应的就是身体当中的烈息。 “大部分乱无术都是影响无息流转,进而让修士没有办法顺利运转法门,但这无息並不相同,它直接影响肉体和灵魂,让其进入一种异化状態。 “若是普通人被这息所灌注,其肉身和魂魄是没有办法兼容这股的,无为了让自已並不消散,就会强行改造人体,最终让其血肉生变。” 梁画山手腕又是一动,画像上看似完整的人类,立刻就向下垮塌。 眨眼之间,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坨诡异的、不断蠕动的血肉。 说完这些之后,梁画山挥了挥手中笔桿。 原本漂浮在半空当中的人体影像也是慢慢消散。 唯独只留下些许茶水芬芳。 刚才梁画山一直都是在用茶水施展的法门。 林江也是不由得想到了当时异化的白子风,以及孙忠所言的“魔”。 本以为这种变化可能是某种类似“规则”的东西,却没想到梁画山竟然还真给其原理研究出来了。 只不过此刻的林江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解: “周参將当时是怎么压制住这玩意?” 按照梁画山的说法,这股无本身就非正常人能利用,但当时周参將活蹦乱跳的,其施展的法门也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和梁画山说的完全不符。 “这我就不知道了。”梁画山摇了摇头:“我並不认为將军他们压住这股邪无並为之己用是什么好事,这东西实在太过邪性,不加控制,日后恐怕要出大事。” 他重新把盒子盖上,然后將其推到了林江面前: “公子,可千万不要隨意將其打开。』 “我便是疯了,癲了,也不会把这东西打开的。”林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得不说,如若是梁画山什么都不说,直接就把盒子扔到自己面前,然后神秘兮兮的和自己说一句:“千万別把盒子打开。” 那林江说不准还真会心生好奇,找有一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打开看一眼。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情况,自然也就不想开箱子了。 眼见著没什么別的事情,林江乾脆坐在桌子前等梁画山扫茶。 梁画山也是重坐回位置上,手臂轻动,动作儒雅。 一行一动之间,周围竹林渐起风来,吹的叶子片沙沙作响。 竹木清香,直令人舒畅。 梁画山將扫好的茶水递给了林江,林江接过品了一口。 仍是上乘的味道,要比郭掌柜提供的不知好了多少。 “梁大家。” “嗯。”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请讲。” 林江拍了拍旁边重新看书的山参小脑袋,让后者茫然的抬起了头: “小山参会化形了。” “我教的。” “很厉害。”林江摸了摸小山参脑袋,后者还是不太明白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只是茫然的看著两人: “但——她化成的人形,是叶挽妆。” “这不很好吗?” 梁画山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梁大家,小山参真的是顺自己心性而化形?” 眼见著这般,林江乾脆直接把话问了出来。 听林江这么说,梁画山正在端著茶杯的时候,也终於是停了下来。 他把茶杯於手掌心当中轻轻晃了晃: “你觉得呢。” “梁大家,我不喜欢打哑迷的,就算是算命的,我也不太喜欢打哑迷的。” 林江伸手把小山参护到了自己身边: “她是小山参,不是別人。” 梁画山还是没说话。 小山参似乎是感受到了两人中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她也顾不得看书了。 小山参扒著林江的胳膊,先是看了看梁画山,又是看了看林江,她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急得团团转。 眼见著氛围越来越压抑,小山参气的了脚,她直接顺著林江的怀中向外一窜,站在了两个人中间。 “別吵架!” 梁画山目光落到小山参的身上,眼神变得稍微有点恍惚。 他沉默片刻,长吁一声: “化形为心想,可能是因为我用无息引导的小山参,导致她的化形当中摄入了一些我的无。恐怕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呈现出叶大家的样子。” 眼见著林江还是有些紧张,梁画山却是笑著摇了摇头: “你不必担心,小山参就是小山参,她不是叶大家。” 说到这里时,梁画山那眼眸当中又是浮现出混杂的复杂情绪: “没人能是叶挽妆。” 林江能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追忆,惋惜。 甚至还有些— 锯傲。 似乎在说, 一根小小山参,凭什么能是叶挽妆? 被点晴的灵物罢了。 有哪点能比得上给她点晴之人? 当然,他这情绪仅仅只是外泄了一瞬间,很快梁画山又再次变回了那温吞的样子: “最近这两次的课程先停一下吧,她化形暂时还不稳,我也不太好继续教些別的给她。” “好。” “还喝茶吗?” “茶很好喝,若是梁大家愿意,自然乐意品尝。” “好茶自然得给会品茶的人品。”梁画山继续轻扫茶水。 林江看著梁画山。 这顶著青年人面相,声音却非常苍老的点星时至今日才终於在林江面前展露出来了一丝“点星”的执念。 那並非是林江所思的简单执念。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追求极致的执念。 想来也只有这种纯粹的执著,才能支撑起点星的道途。 林江也是不由得想到了离心光。 既然这般.— 那离心光心之所执,真的是江浸月吗? 第二天一早,院子外马车行来。 孙忠掀开了门帘,发现林江正在门口等自己。 “真早啊。” “是得早一点,国师喜欢早起。” 孙忠拉开帘子,林江也上了马车。 该去见国师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像谁啊? 第243章 我像谁啊? 京城皇宫部分属於城中城,位於四条主街交匯处偏南地段,其外侧围拢著一圈林木,背后则是条护城河。 河畔设有校场与瞭望台,常有士兵巡逻。 某种意义上,整个京城区域都是为了最中央这片城区服务的。 孙忠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入林区街道,期间被拦停三次:进入林区时一次,中途巡逻队检查一次,抵达宫墙下时又被宫门守卫截住。 好不容易进了宫城,林江轻轻掀起车帘观察守卫。 他看得出这些人刚普入內堂不久且年岁偏长。饶是如此,这样的皇家卫队仍颇具威力。 皇宫禁地,车行其间,林江只觉森严之气扑面而来。 “感觉怎么样?” 孙忠看著正观察外面的林江,授著鬍鬚问,林江听到了孙忠这话之后略显沉默,摇了摇头: “我不怎么喜欢这里,太过死气沉沉。” “和你爷爷当时说的一样,我倒觉得宫殿恢宏大气。” 马车又行一程,停驻时林江眼前是座宽书房,屋內空无一人。 “此乃朝房。凡入宫奏事皆需先通稟,在此候召。我见国师倒好说,但小林你面生,待我取得国师手令,方能引你拜见。” “如此繁琐。” “毕竟是皇宫里面,有些手续是捨不得的。” 把林江安排在这里,孙忠自己先朝著外面走去了。 独留室中的林江左右张望,但觉窗明几净,满室生辉,房间当中摆放了许多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古董摆件,墙壁上掛著书画,整个房间当中摆著四张椅子,待人静坐。 哪怕林江看不懂这房间当中摆件价值,但他瞧著这些东西都精致好看,想来应该颇为昂贵。 正当林江在这里瞧著看屋子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之声。 林江回头一看,发现背后站这个白面中年人。 哪怕林江之前没见过他,也能觉出此人是个官。 並非因那身衣著,而是周身那等派头。 他脚踏八方步,头顶黑长帽,立如松,行似带风,偏非武夫那般粗獷。 林江形容不来此人形貌,只觉他官位不低唯独就是他脸色实在是有点苍白,就好像是大病初癒后一般。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著林江,眸中明显透出一丝疑惑。 林江想了想,索性也回望过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著。 “我没见过你。”男人道。 “我第一次来宫里,你要是见过我就怪了。” “你来干什么?” “来此自然是有要做的事。” 男人听到林江这么说,又是惊讶的盯著他看了两眼: “瞧见咱也没个反应?” 林江迟疑了一会: “我也不认识你啊。” “你说话真有意思。”中年男人嘀咕了一句:“有位故人也这般腔调,当真像极。” “你这熟人有我生的俊俏吗?” “他可比你俊俏的多,那是著天下最俊俏的人!” “那听起来確实生的够漂亮。” 这人说的是我爷爷? 林江心中有所猜想,却没明著叫透。 言罢,男人落座。林江索性坐到他对面,两人再度大眼瞪小眼。 “你叫什么?” “我姓朱,朱大。” “听过名字,好像是大理寺当中。” “外聘。” “外聘,当年他也当过外聘,我苦劝不得,终是无用。未料你也是外聘。”男人嘀咕了一声:“这更像了。” 林江听到这里,心中也是生了奇。 自己爷爷还做过大理寺外聘? 仔细想想这也確实正常,按照孙忠的描述,老爷子没事閒的会到处去“拯救世界”,像大理寺外聘这种职位,確实和他挺搭调的。 林江正思著,忽闻背后传来呼唤: “小林,好了——.嗯?” 侧头一看,孙忠竟已去而復返。 此刻孙忠目光落在那中年男人身上,脸上显露出些许惊奇,隨即立刻拱手: “焦公公,许久未见了。” “孙大人,確实久违了。”中年男人侧头看了孙忠片刻,忽恍然转向林江:“这位便是林江吧?林生风的孙子。” 孙忠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 “焦公公,我们还要面见国师,先行告退。” 孙忠招手示意,林江顺从地跟到他身侧。两人缓步离去时,林江始终感到如芒在背的视线。 那位焦公公正凝望著他,直至拐过长巷,那目光才终於消散。 此时林江才转头问道:“那位是公公?” “大內总管,陛下近侍。宫中地位高,是位大人物。” “那他现在站在大將军那边,还是文臣派系?” “他谁也不站。”孙忠摇头,“朝堂纷爭虽烈,终有人唯忠陛下。两派皆不敢招惹他们,焦公公便是其领首,属於中立派。” “倒是少见”林江忽想起什么,追问道:“外间皆传圣上近年不理事,究竟发生何事?” 孙忠听到林江说这句话之后,脸色骤然一变,他直接把林江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左右环顾了一下, 眼见四下无人,孙忠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我的小祖宗,你要是在宫外问这事,我还能和你两句,在宫里这话可说不得,要出大事的!” 林江眨了眨眼。 他虽知大兴有皇帝,可这皇帝存在感实在低,低得林江时常忘了。 眼见著孙忠现在这般急切的表情,林江其实这个才意识到,大兴確確实实还是存在著一位皇帝的。 “反正就是龙体有恙,再多的我不知道,也不能说。” 忠含糊两句,便闭口不言。这一来倒勾得林江心痒,但他也明白此事確在京城不宜深究,只得压下念想。 末了感慨一句: “没想我爷爷年轻时候还去过大理寺当外聘。” “外聘?”谁知道孙忠正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摇了摇头:“你爷和你胡吹的吧?他上哪当大理寺外聘?当年我俩一同在京城游手好閒,大理寺可看不上他。” 听到孙忠这么说,林江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啊?” 他马上便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而后问孙忠道: “刚才那位焦公公和我爷爷认识吗?” “该是认得,但不熟。顶多晓得彼此姓名。” 听到这里的林江脸色不由得更加奇怪了。 那刚才焦公公说的是谁? 直至走到国师房门口,林江仍没想明白焦公公当时指的自己像谁。 自己究竟和谁像啊? 他极想找焦公公问个清楚,这般神神秘秘著实令他不满,无奈当下毫无时间,掷地跟著孙忠前进。 路至尽头,高大建筑赫然入眼,眼见孙忠自顾自走到书房门前推门而入,林江只得跟上。 进入书库后,林江环顾四周,此地豁然开朗,巨大房间內堆满各色书籍,层层叠叠如小山峦。 林江看著这房间,只觉得眼熟。 感觉和自己內视府邸当中的书库有些相似,但却更加整洁。 道路两侧书本摆得一丝不乱,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孙忠伸手整了整衣服,隨后朝林江点头: “跟我来。” 轻车熟路的在书堆当中前进,走入了书海深处。 终於,在孙忠的带领之下,两人来到了一处圆宽石库当中。 整个石库浑圆,只有一处入口,石库旁边被挖出了整齐的空穴,里面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书。 一眼看去,这浑圆墙壁之上每一排都有六个空洞,加起来一共十八排,而每个空洞当中放著六本书,也和之前一样,甚至没有半页偏差出来。 在这整个石窟的正中央则是站著一个· 光头。 林江的眼神落到了那一尘不染的脑袋上。 眼前是个中年人,眼角已有细纹,林江看得出他绝非和尚。 他气质不对,完全没有那股僧人的味道,头顶也没有戒疤。 光芒闪入时,他额头之上就如同一面反光的镜子,晃的林江稍微有点睁不开眼晴。 听得脚步声,他侧头望来。 见是孙忠便点头示意,目光移到林江脸上时却眉头一拧。 他三步並作两步走到林江面前,林江也是疑惑的盯著这颗光头。 离近了才发现,这光头上甚至能够倒映出林江的面庞。 未及开口,光头忽伸手扯住林江衣角。 他將左边衣襟授平褶子,又往下拽了拽衣摆,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您好,您是国师?”林江语气有点僵硬。 听了他的话之后,光头用手在自己亮的脑瓜壳子上一撩: 没错,我是大兴国师林江不知道该露出怎样一副表情了。 这是九重天?!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国师 第244章 国师 林江在来之前想了很多次国师的样子。 对於道行足够高的修者,外貌並无大用。 其中典型便是郭老板。 年纪很大,却选择保持一副少年郎的模样。林江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这代表点星確实有此能力可会有点星把自己弄成一个光头吗? 而且还是九重天的点星。 林江知道盯著別人的脑门看不太好,可实在难以抑制眼神,目光飘忽几次,最终还是落到国师的脑袋上。 太亮了,林江的眼珠子甚至都有点疼。 他这躯体正常情况下用刀砍眼睛都没啥事,结果现在被光头晃的眯眼。 这也是九重天的本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是光头?” 国师並不在意,甚至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林江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因为打理头髮太麻烦。”国师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之前的头髮和你一样,很长,但总对不齐,有时左边多,有时右边多,脑袋一边高一边低,甚是恼人。” “然后您就给他全剃了?” “是啊。”国师笑的很开心:“有天早上我看这么多头髮,忽然觉得若是没了这东西,才是真正无烦恼,便乾脆剃光了。自此心中舒畅。” 旁边孙忠闻言大为感动,小声对林江道:“国师每见新面孔都要拿脑袋说事,你顺带听听就好。” 国师立刻看向孙忠,孙忠马上掛上和蔼笑容:“当真是好久没拜访老师了。” “我记得你,你当时和那林生风混在一起,总閒著拆我台。我说世界是方的,你们非说是圆的;我说这脑袋叫减求空,你俩偏要人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当真顽劣。” 国师无奈摇头,说完文上下打量林江: “怎么这么眼熟?你和林生风是什么关係?” “那是我爷爷。” 国师: “......” 他看了看孙忠,又看了看林江: “你今天约见该不会专程来给我添堵?” “自然不是。”孙忠擦擦额汗:“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年少衝动,没有正形,如今我早已不似那年。” “真的?” “—我来找您有正事。” “说吧,什么正事能让你这野小子来找我?” 孙忠看向林江,林江便从怀中取出盒子递上。 国师顺手接过盒子,掂量两下,脸上温和笑容慢慢消散。 林江清晰感到周遭原本明媚的石室似乎凝滯了。 瞬时之间,周遭的辉光似乎都被压制。 国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盒子: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他脸上虽还带著笑,林江却听出语气里那份森然。 “我和梁大家之前杀了个大將军手底下的参將,那参將算是个半吊子点星,死了就析出这东西。” “梁?那个画画的小子?” “是他。” “我知道了。” 国师翻手打开盒子,林江下意识想捂鼻,却见国师掌心散出淡淡青光。 盒子当中的嫣红在这一刻被压了下去。 那颗红珠猛地扭动几下,像头挣扎的野兽,但国师手中的青光却直接强压住了红芒,让其缩在盒子里动弹不得。 红珠上本如同浪潮一般波动的光辉最终还是平缓了下去。 “我早找过他们,说过愿爭愿夺都无所谓,毕竟爭来抢去都是大兴的子弟。没想到啊,终究有人碰了这东西。” 他轻嘆一声,语气添了几分哀嘆: “看样子真是我老了,说的话都没人听嘍。” 说完这话之后,国师也是直接把盒子收到了袖口当中。 “我会让小方回京。若他不来,我就亲自去北方找他。想来他该愿意听我这老头子说话。” 孙忠压低声音对林江道: “大將军姓方。” 林江瞭然点了点头。 好事啊。 他其实一直担心大將军那边,那群人鬼鬼不知搞什么名堂,林江真怕他们突然端出什么要命的东西。 现在国师愿意去找大將军,即便不杀他,他也不会好过。 “二位情报来得及时,若非你们来,我恐怕还蒙在鼓里。” 国师说完后,见两人还站著,不由好奇: “还有事吗?” “確有一事请国师指点。” 林江拱手问道。 国师多看他两眼:“你样子倒和你爷爷不太一样。他当年可没这么恭敬。” 林江额头冒汗。 “那他怎么说的?” “大抵说:『老头,这儿没琢磨明白,给我讲讲唄。』 国师学得惟妙惟肖,林江脑海中浮现个溜街混子的样子。 原来爷爷年轻时是这么个德行。 “你態度好,我乐意听,说吧。” 林江正了正色,把蓝科的事说了。 国师挑眉: “你想让他们进京?” “终归有个落脚处。” “我建议別选京城。”国师摇头,“京城对难民不好,太哨了,周边儘是店铺,不合適。” 林江明白了。 “国师有何建议?” “大兴荒地尚多,找个远离京城和大城的地方,建个村子,想必没人会在意。” 林江听了,沉吟起来。 那应该把这群人放在哪呢? 最好是一个自己能够隨时赶过去的地方,以免出什么事情。 林江的脑海一晃。 最终浮现出来了青泥洼这地方。 在青泥洼旁边建个村子,似乎可行。 离开皇宫,林江坐在马车上,下意识地回头看。 孙忠瞧见,笑道:“国师有意思吧。” “確实挺有意思。”林江下意识说完,又觉这话失礼,用奇怪眼神瞟了孙忠一眼。 “孙爷,你年轻时候在国师那儿求学,没少挨打吧。” 孙忠脸色尷尬:“少时年少气盛,你爷爷才是主谋,我只是个帮凶。你是不知道,他挨打时满屋子上窜下跳。” 林江越听越觉得爷爷年轻时脑袋上该有一撮黄毛。 “小林,接下来要离开京城吧。” “是,先去安置蓝科人,还有些事要办。” 断离別答应的那两份宝藏还没消息,若拿到了,得和玄商量是两人同行还是暂別。 此外,林江也该动身去周边找那些棺材。就算国师能解决將军府的事,大陆四周的红点仍是隱患。 约莫两三年后蓝科將起大雾,在此之前他得多做点准备。 而且·. 所有法门中,林江最想研究出大雾和归家乡。 说不定摸透一切后,他能回到自己“家乡”。 “打算何时动身?” “还得过些时日,京城还有些事要办。” 厨娘一直想开店,林江打算临走前把这事办妥,正好也能够给陈大酱个安身处。 还要和城中结识的人一一道別,临走前想从梁画山那儿借些能存生息的画卷,暂存韩忘之,看能否治他暗伤。 还有江浸月,也不晓得她最近如何了。 细想来,在京城待久了,倒真结识不少人。 恰也在此刻,林江忽然一拍脑门。 来得久了,他也是忘了件事情。 自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京城附近有个棺材,但因为之前看棺材旁边有人开会,瞧起来还地位不低,便一直没去找。 现如今,要离开京城了,该问也得问问。 於是他侧了头,问孙忠道: “孙爷,京城附近可有棺材?” “棺材?京城附近有不少坟堆,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这种棺材”林江简单把自己当时看到的幻境和孙忠说了一遍。 孙忠在听到这些之后,微微皱眉。 他脸色也是变化了两次: “我还真有印象你说的这个地方,是城外宝阁。”“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浊酒如朝 第245章 浊酒如朝 孙忠和林江未回孙府,於路边寻了家馆子。 这店是孙忠所荐,专做烧鸽子。他说味道极好,上次就想带林江尝尝。 进店后,小二认得孙忠,径直引二人上二楼,选了处临街座位,正好能顺著二楼看到街道上热闹景象。 看那木牌菜单,菜名大多雅致,如“惊鸿曲飞”、“一叶扁舟”。林江光看名字,全不知是何菜餚。 只得转头问孙忠。 孙忠也是大气: “把你们家所有菜品都上一份,给我们爷俩准备一壶好酒。” 小二听到这话,乐的直点头,立刻下去操办了。 趁著等菜,孙忠向林江说起“城外宝库”。 “那是京城外一处奇妙地界,前朝点星遗留的宝地,人称『京城副城”。若要去那里,要么从城西鬼市进入,要么出京一路西行,寻到虚山地界,山脚镇上也可进入。” “听孙爷描述,这宝库似非存宝之地?” 林江也是不由得奇道。 “是也不是。所谓宝库,本为储备万宝之所。但其內在空间实在太过广大,寻常守卫难以周全,只得使些堂信长年值守其中。 “时日一久,堂官增多,自然也就有了居住的需求,商人嗅到商机,便进来开了店铺。一来二去,有人图方便便住了下来,宝库就成了现今模样。” 之前就有人提过京城城西有专门的鬼市,当时他並未上心,只想著让宋厨娘去那儿做生意。 现在一听,这地方比想像的复杂,也要比想像的有趣, “至於我看到的棺材,並非来自我的记忆。”孙忠边说边敲了敲脑袋。 林江微愣,隨即反应过来。 孙忠指的是那个与他交换魂魄的人。 那人既然能够从孙忠的身上获得记忆,反过来,孙忠也能从那人身上获得记忆。 只是对方很显然没有料到孙忠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內脱离控制。 “我隱约记得,那人去了鬼市,进了宝库。他在宝库里一路向南,走到一家铺子,穿过后门便是一条直通地下的路。他沿路走到尽头,在那儿看见了棺材。” 孙忠看向林江:“小林,你不会想去吧? 林江沉默。 孙忠哪会看不出来? 他嘆息:“那地方瞧著可不太平,瞧起来有不少人都在那旁边。真要过去的话恐怕很危险。” “您放心,我绝不冒进。” 孙忠盯著林江,话卡在喉咙里,半响才无奈摇头:“你爷爷就这德行,有事总爱蛮干。当时就在京城里面惹出来了不少乱子,弄得鸡飞狗跳。” “这不是蛮干,是有计划有方向地干。” “哪儿学来这些词?说起来一套套的。” 孙忠正无奈著,房门被推开。 店小二端著各色吃食进屋,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林江扫了一眼桌上,烤全炉的、鸽汤切块的、竹籤炙烤的琳琅满目,香气诱人。 林江以前自然也吃过鸽子,但他从未想到鸽子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做法。 小二斟完酒便退下了。 孙忠刚抿一口酒,林江便问: “孙爷,宫里没细说圣上出了什么事,现在总能讲讲了吧?” 孙忠呛得直咳,幽怨地瞪他: “你小子,够好奇的。” “嘿嘿。” 孙忠把酒水放到一边,免著一会再呛到: “接下来这话大多都只是我的猜想,我就这么顺带著一说,你就是那么顺耳的一听。” “您这话说的,这分明就是鸽子铺的酒水太烈太好喝,你我二人都有点喝多了。” “对,对。”孙忠连连点头,隨后压低声音: “你知道吧,七年前皇帝不管事了。” “知道,刚开始公家那边说这只是传闻,但后来传的厉害,大家也就信以为真了。” “確实是真事。”孙忠扯下鸽腿啃著,压低嗓子: “十几年前大兴南边遭了大难。安方城突降暴雨,城內百姓被雨水淋过之后无一倖免,尽数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 “虽然最后此地被平定,但城中確实死伤惨重,陛下也是因此愁苦多时。 “他找到国师商討该如何在大兴当中出现的灾厄,至於国师告诉了陛下什么,这我確实不知道,不过自那之后,陛下便把朝政交託大皇子,自己深居简出了。” 林江听罢奇怪:“这听起来不算秘辛啊。” 目前听下来,虽然不清楚皇帝和国师谈了什么,但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皇帝只是忙著更重要的事,要找还是能找到的。 孙忠拍著大腿嘆息: “陛下虽然將事情交给大皇子打理,但始终没完全交权,起初一两年还好,可陛下拖了近十年,让大皇子一派常提此事,但陛下不听,继续拖著。 “七年前,陛下突然大病,朝廷传言是大皇子所为,大皇子爭辩但无法举证,导致多数文臣不满,三皇子趁机上位,得大小阁老支持。” “那么,大皇子就去找大將军了?”林江脸色有点奇怪。 “是。”孙忠点头:“大皇子怎能接受以前围著自己的文臣去恭维弟弟?他一怒之下找到武將们,形成了如今的朝堂局面。” 林江犹豫半响,终於说道: “我不理解。” “你哪里不理解?” “全都不理解。”林江揉著脑袋:“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儿戏。立场变化这么突然吗?“ “哎,小林你觉得立场变化快,是因为你没看时间。咱们聊虽短,但这斗爭已持续十五年。文臣非一日变心,武將非一日跟著大皇子。” 听著孙忠的话,林江勉强点头。 他实在不懂京城官员的勾心斗角,转而问道: “也就是说皇帝陛下现在重伤?” “重病。” “不知是谁干的?” “朝野都传是大皇子所为,但究竟是不是无人知晓。” “怪不得闹成这样。” “如今朝廷大事全靠两方相互牵制,幸亏陛下早年根基深厚,这些年又风调雨顺没闹大灾。” 孙忠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脸色微红: “现在朝廷就是个腐朽的巨物,里外全是问题。但血从心流到四肢需要时间,朝廷这股僵滯也要很久才能传到地方。” 真的吗? 林江想到苍松韩柏的情形,虽表面安稳,那刘胖可不像贤明官员。 如此看来,大兴就像辆没了车夫的马车,去向全凭马意。 目前前路还算平坦,可万一驶上狭窄山路,无车夫的马还能走对吗? 林江不知,孙忠也不知。 “孙爷,你能见到皇上吗?”林江突然问。 “啊?”孙忠一愣:“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我有些法子,或许能治陛下。” 孙忠长嘆: “小林啊,你年轻没走过政治,不明白。这不是你有没有法子的事。” 林江一脸茫然。 “这么说吧,前三年陛下刚病时,但凡你说有本事且有人验证,就能去试。再三年后,须得保皇派举荐才有机会面圣。如今嘛———.“ 孙忠晃著酒杯抿了一口,苦笑道:“除去那几位,谁也见不到皇上。” 林江抿嘴。 他大抵能够猜出来这群人是怎么想的。 现在两个皇子斗的厉害,老皇帝就算是能起来,参与爭斗的群臣其实也不太希望他起来。 京城的水太浑,明明简单的事偏要弄得无比复杂。 “京城人就爱如此。”孙忠又灌了杯酒,自觉今日话多,摆手道:“吃鸽子!这事轮不著咱俩操心。” “有道理。” 林江扯了条鸽腿嚼著,凉了但味尚可。眼下他確管不了这事,却將每句话牢牢记下。既在大兴,便无可能真正置身事外。 啃了两口鸽子,林江也灌了口酒。 这家店的酒有点浑浊。 林江把微的孙忠送回了孙府。 抵达府门时,几个下人匆匆上前扶走了孙忠。 孙忠確有醉意,脚底虚浮,神志倒还清醒, “老林啊,你可好久没来看我了,”孙忠盯著林江嘟囊,“总爱往外跑,你这老傢伙——— 可能確实没喝多吧。 下人们扶著孙忠进了府,林江也欲离开。 此时,孙星从府门口快步走来。 林江停步,笑著看向对方。 “林哥,你就是我大哥!”孙星一伸手抓住林江手腕,眼中放光,语气激动:“昨天老爷子又训我爸了,果然回来了!” 林江喉头一哽,嘴角微颤:“你就靠这个判断你爷爷回没回来?” “这办法最稳妥,”孙星挠挠头,“別人感觉不出,我能,兴许因为是我爷爷。” “回来就好。”林江警了眼孙府,心中为孙星父亲默哀片刻。 他推掉孙星热情相邀,独自离开。 走在街上,天色已晚。 林江尚有事务要处理。 虽然已定下带蓝科人去青泥洼开村,但总归不是近两日动身。 迷途船只会待到明天,也就是说,林江还得趁这段时间给蓝科人们临时找个住处。 进城的话,阵仗太大,林江便打算掏些银子直接去城南镇租几户房子,让他们暂住几天。 只不过这事得白天办,此时赶到城南镇子,恐怕也找不到人了。 至於现在的话—— 他打算去一趟城西鬼市。 林江打算摸一摸所谓“宝库”试一试。 反正要走了,不如试试。 万一碰上棺材,他就能隨时返回京城。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宝库 第246章 宝库 沿著路向城南去,道旁已掛满各色灯笼,灯笼当中透出微微的昏黄光芒,將附近的道路照亮。 小户人家仅仅只是靠著街的几个窗户发亮,透过窗帘隱约能够看到其中有影子行动,有人在吃饭,有人在聊天,还有人乘著灯光刻苦读书。 而大户人家围墙长,除去靠著墙壁的高层楼之外,几乎瞧不见外侧的窗,唯独大门口处会多掛两个红灯。 这叫做“借喜气”,讲究將家中喜气散给路人照明,如此可积赞福缘阴德。 而关於这灯笼,还延伸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若哪家平日只掛一盏,忽地掛起两盏,街坊便传是主家做了亏心事,想借灯笼洗刷罪孽。 不过这些终究是閒言碎语,並无实据,倒是这挨家挨户掛出来的灯笼给京城的小巷映照出了一种別样的氛围。 所谓百家灯火,大抵也便如此。 林江脚程快,灯火披肩,人影变化,不多时便到了城南。 站在街心四顾,满眼坊市喧囂。 道路处处店铺仍不关门,悬出“香饮子”或“胡饼”的招牌招引行人,茶气四散喷香,裊不绝地飘上夜空,直与月光相接。 遥见深巷口悬著“得胜坊”招牌,赌客摇盅声啪作响;更远处有座灯影璀璨的高楼,金漆匾额写著“象棚”二字,门前人影绰绰。 那露天歌台之侧,笙、管、笛、簫齐鸣,眾歌伎莲步轻移,珠翠交辉於霓裳翻动间。 林江本想寻堂信,几番张望却不见鬼市踪影,只见一派人间热闹。他欲往深巷去,目光却被那象棚勾住了。 看了两眼,又是觉得不行。 林江啊林江,你来这里可是来办正事的啊,你怎么能一直看那边勾栏呢? 你內视宫殿里面不是那么多香软美女呢吗? 林江的脑海当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了小金人们驾驶著的漂亮姑娘们,也浮现出来了那些姑娘们脸上呆呆的蠢笑。 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最终嘆息一声。 看就看吧,就看一会不影响啥。 正凝望时,忽闻身后轻咳。 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背后。 江浸月脸色奇怪的看著林江, 林江有点尷尬。 “公子今晚是打算听曲吗?” “没,我是在找鬼市。” “公子怎么对鬼市感兴趣了?” “如若是平常的话,我大抵会回你一句来了京城好久都没去过鬼市,便打算见一见这鬼市究竟是何般模样,但既然是你的话,我便直说了。我想去宝库。” “若不是我,你还不说这话了吗?” “那是自然。” “油嘴滑舌。”江浸月朝著旁边2了一口。 这动作如若是个正常姑娘来做的话,那么林江大概能看出来些女儿家姿態,可如若是江浸月来做,林江却只感觉像是大学寢室里的兄弟。 江浸月完林江,才说道: “鬼市不是直接能进的地方,寻常人进去,即便不会被堂信所伤,其中的阴行之也非一般人能承受。你要进鬼市,得找到专门的门廊,顺著门廊进去。宝库更是如此。” 林江就看著她。 江浸月无奈的嘆息一声: “行吧,我带你过去。” 林江这才露出笑容。 江浸月带路,林江跟著,路上林江问道: “你今晚是打算来这里逛逛吗?” “怎么?不许吗?” “不,我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你每日都紧绷绷的,若能好好休息一下,就很好。” “可惜,今晚我是来巡街的。”江浸月无奈的嘆息了一声。 “·离大人走了吗?” “因为她没走,所以我才来巡视的街道。” 林江话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浸月瞧见了林江表情,却也是轻笑著摇了摇头: “不过,正因离大人没走,我才免了一些麻烦。” “大理寺的事情?”林江反应过来。 “上次一起去镇子查案后,大理寺几位前辈就盯上了我,他们总不时问我问题,我在寺內搪塞后,他们就改去我家找我。” 说到这里,江浸月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林江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想来大理寺的那几位在推开门瞧见离心光之后,表情应该是挺复杂的。 “高卿没什么反应吗?” “高卿最近不在大理寺。”江浸月却道:“宫里似有事找他,具体我不清楚,总之他最近不在江浸月说到高卿时,语气仍带沉闷,却压下了杂念,带林江前行。 两人绕过一条长街,走到尽头,林江瞧见一个堂信, 门口站著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前摆张长桌,桌上放著登记册,墨台和笔在一侧。 他身穿黑色吏服,两鬢毛髮乌黑,鼻子微塌,像山猪精。 他看见江浸月后,哼了声,不说话,指了指桌上书册。 江浸月带林江过去,两人在册上写下姓名,旁侧大门缓缓打开。 进入后,林江听到一阵喧闹声。 他抬眼望去,发现自己到了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街道上各色人群穿行,相比之前,林江看见许多堂信。 有动物头人身的、半透明身体的、抱头走的,还有道土装束的、贵公子打扮的、大光头像僧人的。 一眼望去,形形色色。林江喷喷称奇。 话本中势不两立的僧道和妖怪在此和谐共处,恐唯京都能见此景。 “当初京城推行堂信制,確有僧道反对,奈何敌不过京城,渐渐认了命。时日久了,新僧道多无老一辈毛病,现在见妖物,其若是伤杀人了,那自然要动手,若是没伤人,那就得问一下堂信证。” 林江早听江浸月提过此事,但耳闻哪及眼见震撼。 只不过此刻林江仍忍不住问: “宝库在哪?” “宝库啊。”江浸月道:“往前走七八步。” “这样?”林江疑惑前行数步。 江浸月頜首:“你已在宝库了。” 林江:“?” 他下意识退回一步,江浸月道:“你离开宝库了。” 林江茫然四顾,见方才所经地面上刻著一条白色的长线,。 除此別无异常。 街道人潮往来,无人留意此线。 “就这?” “昔日宝库確有显眼界线,但十二年內乱,京城人自认高宝库人一等,闹得不快。法祖亲至砸了界碑,自此宝库鬼市无內外之分。”江浸月走到线路旁边,轻轻用脚尖擦了一下。 虽只数言,林江仍窥见当年一地立建之艰。 所有地界皆非一日可成,如城之一砖一瓦,日久需修,住者亦然。 “到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江浸月这才问林江。 林江默然。 “查到什么了?” “我在找一处铺子。” 林江思索一下,发觉自己確实没什么线索,倒是不如问问在这里巡街的江浸月,说不定对方知道些什么: “那处铺子大抵是三皇子和手下聚集的地方。” 做分魂之术的是阁老,属於文臣派,那么,当时临江看到站在棺材旁边的那个青年人应该就是三皇子了。 “你要找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寻的地方。”江浸月嘟一句,她也是摁住头想了想: “硬要说地点,我肯定是不知道的,但这地界確实偶尔会来一些京城的权贵,他们大多乘马车来,去向什么地方,便是无人得知了。” “大概在什么方位?” “我带你去吧。” 江浸月乾脆拉著林江穿过了几条街道。 等来到这房屋和房屋组成的巷口深处时,江浸月也是拉著林江到了一个铺子前。 这是个顶著老虎头的人开的铺子,主要卖一些烤肉,和大兴常见的烤肉不同,此处的肉只不过是放在火上,寥寥烤过几下。 感觉起来还不如林江前世所见三分熟。 但这一口却非常对应周围堂信,来此者络绎不绝。 江浸月自然不太喜欢吃这种,到这只管老虎头要了杯酒,隨后指了一下他们背后的街道。 “大概每过三天或五天就会有车从这走一趟,今天晚上是不是他们聚的日子,我不清楚。” “可以等等看。” 林江倒是直接管著老虎头要了一整块的烤肉,老虎头瞧了眼林江,下火的时候力气却是了些。 等最后顺著餐盘端上来的,明显是要比周围堂信吃的更熟一些林江给了银子,小块小块吃著。 这肉品质不错,也是很香,哪怕只沾著点盐,味道都是上好。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这事需我独自处理。” “神神秘秘的。”江浸月喝完酒,嘟著掏出节竹状物:“这是行云竹,遇事不可解时点燃, 它自会窜天炸开,我见即至。” “多谢。”林江郑重將竹管收入怀中。 又是等了一会儿,林江忽然听到街道尽头传来车轮滚滚之声,侧头看去发现有辆繁华车架正朝著巷口深处行事。 来了! 车辆不快,林江也没有立刻跟上,大概空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才迈开脚步。 走出几步,林江忽顿: “江捕头。” “林——朱公子。” “过些时日我或离京。” “去哪?” “先往青泥洼办事,此后大抵要在天下走一走。” 江浸月面色如常: “要走许久?” “今夜若顺,可常返京。” “又说怪话。”江浸月无奈摇头。林江再摆手前行。 江浸月望其背影,抬手欲言,喉间辗转终低语: “一路顺风。” 人声鼎沸中,这话飘进林江耳中。 他回头时江浸月已不见。 不知此福是祝今夜,还是慰江湖。 再看马车时,那悠哉悠哉前进的贵驾正行出一段安全距离,林江便是寻了个避人角落,双手捧圆,吃下了化万象。 下一刻,他身体便化作一只飞虫,飞快赶向车马,贴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密室 第247章 密室 马车悠悠前行,变成小虫子的林江判断了一下方向,確实是正在向南走,和孙忠所说的路途一样。 只是不知道目的地究竟一不一样。 等到车轮慢慢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化作小虫的林江稍微爬了爬,绕过车尾那根横柱,才看向车上走下来的人。 下来的是个女子,她面容清冷,嘴唇略薄,皮肤白皙得过分,看上去並非那种舒雅的美感,而是一种林江觉得太阳晒著可能会反光的雪白。 她秀髮漆黑,不算太长,仅及肩多一点,后头位置做了个发束,插著根金簪,镶嵌宝珠,显然是上等物件。 同样,她身上也披著件相当厚实的衣服,裹身的布料外还覆了层绒毛,林江看不出是哪种动物,但他估摸应该是狐狸之类的毛髮。 夏天虽在慢慢过去,但此刻天气仍很炎热,按她这种穿衣习惯,难以想像究竟该有多热。 但林江此刻却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淡淡寒意正从这女子身上传来。 恐怕这人的体质有些特殊,必须穿这么多衣服来保暖。 见这女子下了马车便朝眼前一扇平平无奇的门走了过去,林江振动翅膀,小心翼翼地朝著她的方向飞去。 趁她不注意,落到了她颈部衣领的厚厚白毛当中。 等贴到衣服,林江才感觉到此处的气温更低,甚至就连这厚厚的绒毛上都掛上了一层寒霜。 放个正常人来此,恐怕都会被冻伤。 虫子实在太小了,女人並未察觉,只是缓步前行。 先是走进一扇宽大的木门,復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宽拓大院,高耸松柏,梅兰竹菊,假山假水,恰似一院好风采。 院中有一高房,才见房屋前有两人守门。 林江借著虫子的姿態看向那两人,见是面容寻常的男性,打扮如同普通护院,全无异常。 但这二人眼睛明显不同,即便在昏暗天色下只能借灯笼视物,林江也能看出他们眸中泛光。 显然是练过瞳孔的修土。 就在此刻,其中一人似有所觉,忽然侧头,与林江对视了一瞬。 嘶。 林江心下顿时警惕,立刻全力压制自身然息,他全身没瞭然的支撑,慢慢变得如同死物一般。 刚才盯著女子的护院微皱眉头。 他又上下打量女子两眼,直到这白得发亮的女子眉,护院才收回目光。 女人轻哼了一声,进入了院子里面。 而林江也能听到背后两个护院正在那里窃窃私语: “大哥,你无事盯著她看什么?这位小姐最討厌別人盯著自己了。” “我总感觉她身上跟著个活物。” “大哥,你看错了吧?方才我瞧也没见有啊。” “许是看错了。” 二人议论声隨女子脚步渐远,林江也慢慢恢復体內息流转。 看样子应该是这地界了。 且不提別的,单门口这俩大哥完全就是一副飞蝇难入的姿態,这里面但凡没点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俩又怎么可能如此这般? 一路跟著这女子往里面走,很快眼前出现一处豌蜓向下的楼梯,女子眉头微皱看向楼梯,似乎对这里並不喜。 但犹豫片刻后,她终究嘆了口气,缓步向下走去。 越往下行,林江便越觉四周有淡淡的潮气瀰漫,这並非是谁施展的法门,只是此处太深,水汽重而氧气不足。 到达最底层,昏暗的光线笼罩整个房间。这里摆放著一张宽大的桌子,旁边围绕几张较小的桌子,房间整体还算乾净雅致,可惜气味不佳,潮气又大,的確不宜久留。 隱约可见房中坐著四五人,大都穿著精致华贵的衣裳。 有些人身周蒙绕著微弱温光,有人则闭目似在小憩。 林江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或內或外皆有息流转,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在此处更舒適些。 此刻此刻自然无心关注这些人,林江轻轻落下,在四周搜寻那口棺材的位置。 然而,他转了一圈,却发现房中根本不见棺材踪影。 林江心中也是不由得生了疑惑, 难不成不是这里? 就在他左右寻找时,忽然听得房间中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吧?” 林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坐在主位。他身著得体的轻袍,看上去眉目如剑,眼神灼灼。 他嘴唇稍厚,眉间半点相连,肤色显白,看著不似文弱书生,倒像军旅出身的青年郎。 不过林江也能看出,这人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 他在一些人身上见过。 或是高轩,或是青泥洼的那位太守。 那是一种上位者看下位者的態度。 “阁下,这次忽然召我等前来,可是有事发生?” 桌旁一位老人问道。青年闻言露出些许笑容: “殿下刚得了好消息,说国师得知大將军闹事,要召他回京。” 此言一出,確实让原本兴致缺缺的眾人精神一振。 方才问话的老头双眼圆睁: “此事当真?” “殿下传来的消息,应当不假。” “太好了!”这老头忍不住扼住手腕:“国师早该找方老鬼麻烦!那廝祸乱朝政,为害一方, 天下所不齿!我等数次请国师出面主持公道,他却屡屡推辞,说不参与宫闈爭斗。如今终於肯动手了!” 青年听罢,脸色却略显古怪,摇头道: “国师並非是因为这些原因出的將军府。” “啊?”老头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那是因为什么啊?” “因为將军府的那些参將吧。”將军府前些年莫名冒出许多参將,不少是精通两相本事的六重天,甚至有点星高手,怎么想都不对劲。 青年男人点了点头:“按照宫中线人说法,昨天孙忠带著林江进了宫里,他们两个去找了国师,之后国师便下了詔书见大將军,听意思正是要商討那些参將的事情。” “竟是这般?”老头明显有点发憎。 “其实我们也查將军府参將很久了,虽杀了几个六重天,却没从他们口中套出线索。” 青年人道。 老人发现事情並非所想后,明显欲言又止,嘴唇微动,最终只低声念叨著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不再多言。 化作小虫的林江无意识地振了振翅膀。 昨日他与孙忠进宫,全程未见可疑之人,但行踪还是被透露。 不过想到自己也能化虫潜入偷听,林江便释然了。 在京城,完全隱匿行踪確实不易。 说不准自己每次出门,街边那几个卖煎饼的都是將军府或阁老的人假扮。 难怪他们煎饼难吃,摊子还乾净。 谈毕此事,眼前几人转而议论起文臣內部事务。 林江静伏不动,聆听眾人討论。 他们主要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监视大將军动向。 此次国师寻召大將军,势必影响天下格局,阁老欲藉机狠狠打压將军府。 第二件关乎江南粮商。 据眾人所言,江南粮產正逐渐下降,原因未明。若此速度持续,南方恐生饥荒。 阁老计划提前囤粮,一是为了在灾荒时开仓賑济,提升派系声望;二是为了打击南方粮商。 林江听到此处也不由微微皱眉。 南方生灾,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好事。 到时定要趁机去南方查看,看这饥荒可有解法。 余下皆是些琐碎杂事,对林江无用。 他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现在林江都没有找到棺材的位置,他的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一些疑惑。 难不成真找错位置了? 林江飞至那青年背后,由此望去,其背影竟与恍惚中所见景象如出一辙。 如果说自己的视野是从棺材当中出发,那这青年人背后就应该是棺材。 林江回头一看,那里是一面完整的墙。 难不成.— 这墙体有什么机关?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城棺启 第248章 京城棺启 会议结束,眾人离开房间,无一人停留。 离开的人却完全没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竟有一只小小的虫子。 直到人群远去,小虫子身形微晃。 它左腿向外一挑,腹部弹出一件衣服,瞬间包裹住虫身。衣服如发麵团般急速膨胀,眨眼间林江便从衣物中跃出。 他快步走到墙边环顾四周,仔细打量墙壁,试图找出隱藏机关。 整面墙浑然一体,毫无异常。 林江伸手敲了敲,似乎是实心的。 他皱眉生出一股执,想著若找不到便再也不来,索性將双臂抵上石墙,猛然发力。 墙壁竟发出轻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林江发现这墙壁竟是能转起来的! 林江心下一喜,再度拧劲转动墙壁墙壁正下方当中传来闷沉的响动,林江得稍微控制著点力气,免著將墙壁直接推倒。 终於,两面墙壁被他出来了一个能供人通过的缝隙。 林江寻思片刻並未將墙壁完全翻转,闪身入內后立即用力扣回墙壁。 刚合拢石墙,头顶便传来急促脚步声。 有两人的討论声也顺著其中传来: “刚才墙上机关是不是启动了?” “我看看—墙壁没有变换,应该是没启动。” 果然,如果当时林江把整面墙壁全都翻转过去,墙壁內外就会反转。常在这里工作的员工肯定能看出异常。 不过林江的心刚放下不久,墙壁那头就又传来两人谈论的声音: “我觉得不太对劲,要不翻转一下墙看看?” “可以。” 妈了个得,查得这么严! 林江没时间,立即环顾眼前房间。 目光一扫,只见这是个繁华富丽的石室,周遭墙壁雕刻著精美壁画,镶金嵌宝,地面堆满奇珍异宝,显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宝库。 正中立著个巨大棺材。 就是这样了! 而后方石块轰响逼近,林江三步並作两步衝到棺材旁,用手一触,图將气息灌入,感觉与棺材產生联繫后便猛地闭眼。 石墙轰响旋转开个小缺口,两个男人探头查看宝库。 库中空无一人,只剩满地金银財宝。 “大哥,好像没人。” “仔细查查,宝库宝库,这里也是万宝之库其一,十分重要,可得仔细认真些。” 两人在房间搜索起来。 里外找了两三圈后,未发现异常。 正要离开时,大哥突然停步,低头盯著机关墙,沉默半响。 “大哥,咋啦?”弟弟奇问。 大哥蹲下细看墙壁: “墙內机关好像坏了,似乎被什么东西弄坏的。” “大哥你可別逗,这墙用玄钢轴,铸念司锻造点星宝贝的钢材也就这样了,轴芯刚换两年,怎么可能坏?” 大哥盯著石门嘟一声: “是啊,怎么可能坏呢。” 林江睁开眼晴,在耳畔旁边,水流声正徐徐响起。 他撑开棺材坐起,发现自己已在青泥洼的棺材中。 青泥洼山洞景致远胜別处,洞顶发光晶石將此地映得五光十色。 若非当初池中怪鱼令他记忆深刻,此地真算得美景。 林江闭目感受棺材间联繫,再睁眼时眼中闪过兴奋。 成了! 他连接到京城的棺材上了! 现在他只要是想的话,就可以隨时回到京都那边棺材处。 而且和青泥洼这边差不多,林江能感受到京城棺材旁边的异动。 此刻林江也能清晰感应到密室中两个男人正四处搜寻,討论是否有人闯入却毫无所获。 林江打算等一会再回去,以免和这些人撞个对面。 此刻,正是閒暇无事,林江是想起来了京城这棺材的用处。 其位置註定无法频繁用作往返点,易暴露;但好处在於只要眾人於此开会,他隨时能窃听机密。 信息可是很重要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自己能够听到这群人的安排,那之后不管是迴避危险,还是主动出击,他都能轻易做到。 而估计这些人打死也想不到,泄露自己秘密的竟然是背后宝库当中的棺材。 林江嘿嘿笑。 又感应了一下,眼见著密室当中的两人还在找,林江也是乾脆从棺材当中出来。 他打算去洞穴外面看看。 上次和姜小姐交锋之前,他已经感觉到山谷当中的雾气有所不同,当时他尚未领悟湿,也不晓得原初大雾,而今得了法门,再看这雾气,说不定也能得到些不同寻常的体会。 结果林江才刚到山洞门口,便发现原本那条正在向內延伸的走廊上竟然也笼罩起了些许雾气。 外面里面的山雾似乎又大了许多。 等林江走到雾气当中,摸索著来到外面,发现附近已经被大雾所彻底笼罩,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上次离开之后,林江並未给这片大雾下达指令,其自然也就没有维持小镇的形象。 林江伸出手,在周围的雾气当中轻轻一掠。 很快这片雾气便在他的手中缠绕成型。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紧接著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这股雾气竟然还真和原初大雾有著相似之处。 虽然很少很少,几乎可以看作是原初大雾的极致劣化版,但哪怕如此,其內核却也相似。 林江当时在迷途船上,已经从齐王那边带来了关於这原初大雾的些许皮毛,现如今,似乎正好可以从这一片大雾上试试。 打好主意,便是运作起伏中湿,对准眼前的大雾,便是直接吹了过去。 当湿离口的那个瞬间,林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片大雾和自己的联繫愈发的贴近。 等到湿完全融入大雾之后,周遭的雾气在林江眼中已经构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色丝线。 他伸出手,抓住丝线,闭上眼睛。 伴隨著林江思绪流转,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安静“小镇”。 小镇一路顺著山谷向外延伸,沿著这平缓的地形铺满了青石砖板,四周林立著各色建筑,有林江颇为熟识的食铺,也有负责衣食住行的各个小铺子。 林江走到其中一个铺子旁边,用手在这石头墙壁上轻轻捏了一下。 墙壁被他捏了下来,而石子则是盘踞在他的手中,丝毫没有任何变成雾气的意思。 周围的这些建筑物几乎已经和正常的实体没有任何区別了,除非將他们带出小镇的范围,要不然这里就是由实体组成的镇子。 当然,林江也知道这地方的细节还差许多,这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由他的记忆浮现而来,包括其中各类房屋,包括这里居住的村民。 这也导致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林江虽说对食宿铺子比较熟悉,但是对別的地方却知之甚少,真有懂行的过来肯定会看出问题。 而且此处的居民似乎呈本能行事,短期接触应该是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会瞧出来诡异。 同样的,因为这地方全都是由雾气构成的,里面吃吃喝喝也都是假的,在镇子里吃的不错,则会將这些天的亏空一併遣返。 一个普通人,如若是在镇子里待个十天半个月,等一出来,恐怕会直接饿死。 到时候让蓝科人来这附近建立村子,让少量蓝科人到镇子里布置,应该能缓解不少问题。 林江自然不可能让蓝科人直接搬到这个镇子里面来,毕竟这里连接著山洞门口,之后大概率会吸引来不少將军府的人。 雾气人死了无所谓,毕竟是假的,但蓝科人是真人,命只有一条,还是好好留著吧。 左右环看了一眼这雾气小镇,林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是感知了一下京城棺材处,发现那两个老哥已经离开了,这才催动法门。 林江身影化作百光消失,一闪去往了京城。 待林江走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小镇也在这一刻似活了过来。 镇子当中有几个大户人家房门被推开,有下人举著灯笼顺门中走出,將其掛在门房上,贫苦的人家则是指点了窗处的火烛,借著烛火光辉,或是挑灯夜读,或是举杯共谈。 恰似京城一角被剪切进入了镇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让我去青泥洼? 第249章 你让我去青泥洼? 等林江睁开眼,他已经重新回到了这宝库当中。 从棺材里面出来,林江靠近石头墙壁,侧耳倾听。 墙壁外面静悄悄的,明显是没人。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仔细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石头房间当中没有任何出口,各种宝物放在四周,只静悄悄的躺著。 虽然房屋当中的灯光非常暗淡,但是林江仍然能看出来看到满地宝光。 用望术仔细一看,发现这些宝物完全没有任何灵性。 只不过是些值钱的物件罢了。 不过倒也正常。 那是珠子老哥他们这些有灵性的宝物一般都不喜欢待在这种纯封闭式的环境当中,对於这些宝物来说,这种环境在某种意义上和监牢差不了多少。 哪怕是大理寺能借宝贝的藏宝阁,里面也有许多有灵性的宝件待在一起,没事閒的能够聊聊天,大理寺出外勤的时候,这些宝贝也能够出去探风。 真要是把单独一件宝贝扔在封闭空间,一小段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定会被憋出什么心理毛病。 不过自己该怎么出去呢? 每次都把墙瓣开吗? 墙壁移动的时候声音很大,会让外面的护院听到。 林江思寻片刻,沿著墙壁搜寻。 他很快就在墙上找到了一处凹陷的裂缝, 这地方正好被阴影所笼罩著,看起来很不起眼。 於是林江伸出小手指,將手指抵到裂缝之上,用力向著里面一按。 只听吡的一声,林江的小手指就直接没入了这墙壁当中。 等他再把手拿出来时,这墙壁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他动用化万象,將自己化作最细小的蚂蚁,顺著洞穴爬了进去,等一路爬到尽头时,又开始搬起四周的小石子。 终於,在小半柱香之后,林江感觉自己前见到了光。 他顺利在这墙壁之上挖出了一个能供蚂蚁钻进去的洞穴。 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林江才重新化身成飞虫,飞离了地下。 小片刻之后,林江重新回到了街道上, 此刻天色已暗,月夜升高,然而这鬼市之上却仍然显得热闹。 林江心情舒畅,他不著急回院子,而是打算在鬼市再逛一逛。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肯定得稍微看看再走。 便是在这街上隨便溜达了起来。 左瞧瞧右看看,林江忽然在道边看到了一处铺子。 在那摊子旁边,江浸月正百无聊赖的坐著,独自晃著酒杯。 她竟然一直没离开鬼市。 想到了自己怀里的爆竹,林江估计著江浸月是担心离开鬼市之后没办法立刻回援自己,才一直留在这里。 他心头一暖,缓步走到江浸月身边,直接嘿了一声。 江浸月非常平静的转过头,看向了林江, 林江瞧见这一幕,表情不由得变得稍微有点尷尬: “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你是希望我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捂住嘴惊声尖叫吗?”江浸月边说著一边真的捂住了嘴,然后发出了“啊啊”的两声叫。 旁边的路人们在听到这声音之后,纷纷侧过了头,看向了林江和江浸月。 林江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按照你说的,你又不愿意了。” 江浸月笑一声:“事情办完了吗?” “完事了。” “行了,那我也该撤了。” “实在是太谢谢了。” “临走之前请我吃一顿就行了,可千万別忘了。” 回到院子,小山参文扑到了林江的身上: “快说,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偷偷出去要了!” 林江听到这话,直接摇晃起来了脑袋: “这才出去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做什么事?” 小山参听到这里,脸上画著的那两个小小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真的?” “真的。” “那我相信你一次,你可不许骗我。”说完这话之后,小山参才重新笑了起来。 看著小山参那纯洁的笑容,林江內心当中產生了一瞬间的负罪感。 哎,我怎么能骗这么单纯纯洁的小山参呢, 当然,这感觉只不过在他心头停留了一个剎那。 安抚好了小山参之后,林江立刻就找到了陈大酱,他让陈大酱去隔壁院子里把婭娜和老阿帕找来,他有事情找他们俩商量。 陈大酱点头应下。 等他回来时,这两位蓝科人也跟在他的背后。 “主宰,不知您有什么事情要寻找我们?” 老阿帕毕恭毕敬的询问林江。 “我之后打算在大兴北部给你们建一户村子— 林江简单把自己的打算和眼前老阿帕说了一番,而后他问了一句老阿帕: “你有什么想法?” “全听主宰的。”老阿帕先是毕恭毕敬的答了一句,而后他语气稍微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主宰,我想带著几个人留在京城。” “为什么?” “您救了蓝科,蓝科以后就是您的,但蓝科现在在大兴当中的风评不好,以后自然会影响到您的风评,我不能让您的风评受损,自然想要留在京城,去想想办法缓解一下蓝科人的口碑。” 这马屁拍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哪怕是林江,一时间也是找不出来任何反驳的理由。 可蓝科人留下干什么呢? 而后,他看向了旁边的宅子。 “你那边有会经营餐馆的吗?” 书生端坐在一桌子前,桌子上摆著面镜子,镜子旁还放著香炉,正徐徐冒著烟气。 中郎將就在他背后,看似护法,实则藏著自己脑袋。 他们俩都有点紧张。 按理来说,他道行不低,在將军府当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来京城之后,將军府派下来的任务愣是没一件能成的。 首先是矿山的钥匙。 將军府派了不少人去寻找钥匙,结果找了半天压根就没有找到。 最后那地界塌陷了,钥匙被个奇奇怪怪的江湖客给摸走了,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那江湖客。 京城里面的眼线去调查林江,结果这小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是在京城当中遥处閒逛,就是在各角落肆意玩乐。 完全就像是个紈公子。 最重要的就是, 之前他力推的那位坤道跟著大队伍去了青泥洼,结果自此之后也是一直都没回来,说不准是死了。 而就在前段时间,那位姜小姐也在青泥洼丟了性命。 书生还记得在小半年之前,他去面见到姜小姐,那姜小姐曾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能够找到破了她的罪魁祸首,结果还没多长时间就丟了性命。 他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著实水逆啊。 而今天,他要和將军府当中的一位大人物连线,其媒介就是眼前这个镜子。 镜子需要的细软比较特殊,是正在桌子上燃烧著的香火,所以书生这边云雾繚绕的。 等待片刻,书生的镜子上方浮现出来了清晰的影像。 只见戴著驴子头套的男人正坐在镜子的对面。 对方身边也环绕著缕缕烟云。 书生看到驴子头背后些许人影走动,那些全都是位处於南方的同僚。 虽已是许久不见,但书生仍是记得他们。 这驴子头乃是將军府当中的大人物,是一位正儿八经的点星高手,据说接近八重天,但具体道行如何,无人得知。 他最近一直坐阵於南方,监察各个事宜,挟制南方军阀,许久都未动地方。 “大人。”书生毕恭毕敬的对驴子头道:“宫里传来消息,国师要召见將军进京。” “这件事情將军已经知道了。” “那將军有何吩咐?需要我们在京城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將军需要你们暂时离开京城。” 书生闻言,却是有些懵了。 离开京城? 將军难不成是想在京城里做什么事? 不太对,就算不提国师,京城当中法祖和文祖二位亦是八重天好手,就算大將军把整个军营的人全带来,也不可能在京城当中造次。 那就是— 大將军並不打算来京城。 將军恐怕是做了些谋划。 硬扛京师肯定是不可能的,书生估计著,大將军应该是想用什么方法拖住京师。 这个过程当中留在京城的將军府人反而很容易成为各个势力的靶子,定是需要提前撤离,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心里反应明白了,可书生还是忍不住问:“接下来我该去哪?” “青泥洼。” 听到驴子头说出这个地名,书生脸色刷一下子就绿了。 之前有一批江湖客过去,结果啥也没碰到,直接就丟了性命,然后姜小姐过去了,她也丟了性命。 现在你让他过去? 他何德何能啊? 点星三项他现在一项都没完成,通体指的算是凡胎,你让他去,他就敢死。 “自然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驴子头隔著镜子也瞧出来了书生的脸色不对,便是安慰一句: “这次將军府集结了很多能人一併前去,而且你们也不需要寻找到將军要找的宝贝,只需要儘量探明青泥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保证自己性命即可。” 就算驴子头保证,可他书生仍然只能僵硬的点点头。 说的轻鬆,保证自己性命,怎么保证?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旧缘带新缘 第250章 旧缘带新缘 林江在大船上看著正住进城南的蓝科人,人群浩浩荡荡很长,从船上向下看,就像是一排蚂蚁,正背著自己的家乡渐行渐远。 今天一早,林江直接找到了城南镇子里面几个富裕的商家,告诉他们自己要接待一支来自外地的行旅,希望从他们这里租下一些房子。 这几位商家本来因为麻烦不想接这个活,但当林江用金子拍在他们面前后,这几位商家哪里还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直接拍著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招待好这些客人。 齐王凑到了林江旁边,他手里多了一个木盆,木盆里面放著烤鱼,林江看了一眼,觉得这烤鱼有点熟悉。 好像正是自己上次带他去吃的那一份。 “你不是嫌淡吗?” “朕船上有盐啊,有黄色的矿盐,有精细的海盐,淡了放点盐不就行了吗?” “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说。” “齐王你都是死人了,你还有舌头能尝到味道吗?” 齐王脸色一下子黑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揪下来?” 林江把舌头吐出来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齐王本来就挺黑的,脸色几乎快要黑成锅底了。 “这次真是多谢齐王了。”林江不再和齐王扯閒,而是认认真真的向著齐王方向行礼鞠躬。 齐王不在意的把鱼送到嘴中: “你確实该谢谢朕。” “不知齐王接下来想去何处?” “朕?” 齐王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他像是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天下已经没了齐国,朕去什么地方都是去。只要这世间有灵魂,迷途船就不会停。” “我若是以后哪日无聊了,定是要找船到齐王那边凑凑热闹。” “你还是別来了,朕这辈子第三討厌的人就是你。” 齐王一摆手,林江感觉自己面前吹了一阵风,好像是齐王想要给他顺著迷途船上吹下去,但是这风的力量並不算太大,没吹动。 眼见著林江没动弹,齐王骂了一句: “你要是再不下去,朕就直接给你拉到厌火去,让你被那些黑皮肤的火人烤一烤。” “我还真挺好奇,那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林江笑呵呵的顺著船上离开了。 眼见著林江走远了,齐王才朝著林江刚才站过的地方吐了一口痰。 迷途船周围渐渐起了大雾,船板之上又是浮现出来了那些纵情载舞的灵魂。 他们欢笑高歌,就好像正在参加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宴会。 林江也是目送著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当中。 安置好了城南的蓝科人之后,林江便直接回到了京城。 京城大院里,林江找来的梓人正在干活,而在主楼当中,宋厨娘正在和几个蓝科人大眼瞪小眼直到林江进了房间,所有人才全看向林江,像是鬆了一口气一般。 显然,宋厨娘这般性子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下属打交道,而在这些蓝科人当中,除去老阿帕以外,其他人的大兴语说的也实在不太行。 如果不是陈大酱一直陪在宋厨娘身边,林江估计著这个姑娘大概已经找一个背阴的地方藏起来了。 眼见著林江走过来,宋厨脸色终於照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怎么样,之后这地方就是你的酒楼了。” 林江笑呵呵的看著四周。 宋厨娘听到这里,才一下子来了精神: “很好,真的很好!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虽然宋厨娘一直都在这大院当中住著,但她从没想过这地方能够变成自己的餐堂。 她当时只希望能够在京城某个偏僻的街道旁边出一家小铺子,然后在小铺子里面卖简单小食罢了。 一下子让她管理这么大的地界,宋厨娘一时间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既是捨不得到手的“机缘”,又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管理好这地方。 林江能看出来宋厨娘的想法,但他並未安慰宋厨娘,而是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 凡事总会有第一次,宋厨娘的厨艺肯定能支撑起这个铺子。 至於如何经营林江看向了陈大酱: “给苍松递信了吗?” “昨日我专门去的书信坊,在那里了三十两购了十息镜谭,和东家说了京城的事情,东家说到时候要让刘掌柜过来管理京城酒肆。” 陈大酱拍著胸脯,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 陈大酱说的这种业务只有几个大地方有,那是通过一种镜子传递消息的手段,虽然价格不菲, 但是却能够无视距离,类似於电话。 不过这玩意儿的宝具镜子必须是成对儿的,陈大酱当时联繫的是刘胖,再由刘胖转而联繫闻香怡。 苍松这地方不大,如果不是当时赵爷把刘胖给压住了,他们还真没办法用这个手段传消息。 林江听到这里也算是放心了。 他没办法在京城管理铺子,就直接从自己奶奶那边借人。 到时候刘掌柜到京城,就让他去把这家铺子经营起来。 林江相信按照刘掌柜的本领,一定能让此处生意兴隆, “北行的粮食筹备的怎么样?” “郭老板那边的商行愿意接这单子,只不过路途不近,人也不少,粮食还需要多储备一些,估计再有个三四天就差不多了。” “行。” 等东西都储备的周全之后,他们就该离开京城了。 在这之前,林江还需要和城里的友人告別一番, 他思来想去一番,决定先去找梁画山, 林江再度把小山参揣到身上,叮瞩了一下陈大酱看著梓人干活之后便是离开了院子。 这次没有选乘马车,而是沿著京城街道慢慢走,没用多长时间,便轻车熟路到了梁府。 门口下人通报,他顺著老路来到院落正中间,梁画山又在举杯等他。 林江坐下,小山参探出头,看了眼两人。 这小傢伙总觉得最近两人氛围不太对,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警惕的看著他们俩。 “过段时间我就要走了。” 梁画山並没有看林江,他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林江的袖口上。 小山参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山参须子,挥动了一下胳膊: “嗨。” “嗯。” 梁画山收回目光: “小山参也要走吗?” “我要跟著他走。”林江还没说话,小山参就蹦了出来:“所以今天来和你告別。谢谢。” 梁画山沉默良久,他最终將眼前的茶饮一饮而尽,嘟道: “她东西还没学完。” “日后还有机会。” 梁画山不说话。 林江盯著梁画山,他沉思了片刻,道: “梁大家,你觉得她还活著吗?” “谁?” “叶大家。” “我觉得她还活著。”林江道:“並非是以什么游魂的形態,也並非是用什么借户还魂的法子,她就在这天下的某一处。” 说到这里,林江也是伸手摸了摸小山参的脑袋:“我第一次见神草君时,答应过她,一定要带著她找到叶大家,接下来离开京城,我打算在整个天下走一走,想来能找到叶大家。” 梁画山闭上眼睛。 许久,才重新睁开: “若是见到了,一定要帮我问一声好。” “那是自然。”林江道:“梁大家,我还想向你借一下能储存息的画卷。” 梁画山没有问林江要干什么,他直接顺手从旁边一抓,拿出来了个画轴。 扔给了林江。 林江接过的那一瞬,梁画山声音也隨之响起:“也不用还了,直接送你了。 “谢梁大家。” 林江起了身,非常郑重的向著梁画山行礼。 小山参则是想了想,跪在了桌子上,向梁画山磕头。 梁画山盯著小山参:“你这是做什么?” 小山参很认真的道: “小人书上说过,如若是对恩师,应当这般。您教了我很多,您是师傅。” “师傅—”梁画山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由旧缘分而带来的新缘分呢?”林江轻声道。 梁画山闻言愣了很久,脸上露出来了一个神情非常复杂的笑容。 他看向小山参: “你化形如何了?” “还是维持不了太久。” “你再化形给我看看,我瞧瞧哪里有问题。” “好。” 小山参不疑有他,直接跳了下来。 她一憋气,身体也在这一刻骤然变化。 噗的一声,小山参化作了小姑娘,骄傲的站在梁画山面前。 梁画山也真像是个师傅一样,认认真真的和小山参讲了讲烈息运转的问题。 小山参尽数记了下来。 等讲完了这些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林江带著化作小丫头的小山参朝著外面走去,小山参回头向著梁画山挥手。 梁画山没动,目送小山参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梁画山才颓然的坐在桌子上。 之前告诉林江自己毫不在乎,那是假话。 他不认为小山参是叶挽妆。 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唯有他自己知道。 “旧缘引新缘吗— 梁画山嘟一声。 他闭上眼。 剎那之间,他发须皆白,脸上也浮现出了沧桑的皱纹。 一瞬间,就像是老了许多岁一样。 他良久没动,像是在回忆著许多过往的岁月。 第二百五十章 今生路何方? 第251章 今生路何方? “你这伤,確实治不了。” 鬍子白的老人將手从韩忘之腕上移开,摇头道:“並非伤势问题,是你內息无法循环至头颅,寻常方法治不了。” 韩忘之听了,儘管早有预料,仍不由得嘆息一声。 旁边的李方是拍了拍韩忘之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自己这位弟子: “武学修行不了,还能学术法。厉害的术法大师可比武夫地位高多了。” 韩忘之牵强地笑了笑。 师傅说的固然是实话,但自己习武多年,岂是这一句话便能將此事轻轻揭过? 终究还是不畅快。 老者收拾针灸银针和药草,忽然问了一句: “你脖子这伤口,到底怎么弄的?” 听到老人的话,韩忘之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之前不和您说了吗?我脑袋被人砍了下来,然后又被一位厉害的大人给接上了。” “小子尽逗我,脑袋如果真的让人给摘了,那么哪怕是点星的医家圣手也没办法给你按回去。 “按照那位大人的说法,我脑袋掉了没多长时间,所以能安的回去。” 老头还是摇了摇头: “你要真认识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治病?” 韩忘之低著头,没说话。 为什么? 因为韩忘之看得出来那位朱大公子是好人。 朱大公子是点星道行。 京城当中,如果官家不去报销,那找一位点星治好自己身上的暗伤,需要多少钱呢? 最好求证的便是郭老板,郭老板会根据伤情判断价格,韩忘之找过对方,他的伤势需要掏八千银两。 因为韩忘之天赋高,所以说大理寺愿意给他报销,但大理寺不会全报销。 可以报销五千两。 还剩下三千两,该怎么办呢? 他並非权贵世家,在京城没什么势力,自己老家磕磕绊绊凑一凑大概能凑出一千两。 自己师傅混跡多年,其实也没混到上层,能为他掏出五百两。 就这样,还差一千五百两。 他时常待在一起的几个朋友,在京城当中都是有钱人家,但他们毕竟还是年轻人,难拿那么多钱。 就算他们真拿的到,韩忘之也不能收。 收了, 就相当於把自己日后的人生和那些友人的姓氏绑在一起了。 同样的,他也可以去求六扇门,而这样做,只不过是换了个买家买走自已的未来罢了。 这还是他天赋已经被大理寺认可的情况下。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衙役的话,那么大概率只会拿到二三百两的赔偿金,然后就会將其放入到一个文职位置,让其老老实实养老。 正因为他有天赋,所以说大理寺给了他机会。 但同样的,正因为他有天赋,大理寺才留了这么一点点“缝隙”,让他乖乖成为大理寺的“一份子”。 他虽自翊天才,但整个大兴当中其实並不缺天才。 江浸月在同年龄时道行要比他高,许多六重天在他这个岁数时,水准也比他高。 而他们大多数都卡在了点星前的关口。 在京城之外,六重天確实足以称得上是开宗立派的好手,但这里是京城, 未被变现的天赋,就算不得天赋。 这些东西李方之前就教过韩忘之,当时的韩忘之並未经歷过这些事情,还以为是自己的师傅危言耸听,大理寺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实际经歷了之后,他才发现,看上去明媚光鲜的大理寺其实在背后也有著这些算计。 这也就是为什么韩忘之会来找这个老人治病。 这是韩忘之承受范围內最好的医师了。 当然,这话韩望之自然不可能和这老头说, 他沉默的闭上嘴巴。 老头看了一眼韩忘之,他怎么可能瞧不出来眼前这小子的意思? 冷哼一声,老头道: “你找不起郭老板,別怪小老头我没有本事,更何况郭老板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得了,你知道铸念司那个司长吗?他年轻时候受了暗伤,就想要找郭老板医治,结果当时没和郭老板谈成,到现在身上都背著隱疾。 “你这伤势—恐怕不比他好多少。“ 韩忘之看到这话之后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老头说的话韩忘之確实听过,那位铸念司的司长自从害了病之后,就直到现在都很少出现在京城大眾人的面前。 如果老头真没有忽悠他的话· 那他这伤,恐怕郭老板都未必能治的好。 想到这里,韩忘之脑海当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来了朱公子的面庞。 如果他拉下脸皮去求朱大公子,那么朱大公子定然会想办法帮他, 可朱公子是好人。 正因为朱公子是好人,韩忘之才不希望朱公子吃亏。 这不符合韩忘之的信条。 抿了一会嘴,韩忘之最终还是轻轻嘆息一声。 我还是研究研究术法吧。 现在他生命无忧,活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无外乎是前程被断了而已。 但前程, 怎么走不是前程? 脚下的路就是前程。 起了身,拱手向眼前医师行礼,这老头眼见韩忘之这样,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嘟一声:“老头我会再给你想想办法的。” 便是摆了摆手,赶韩忘之和李方走。 两人也是离开了医馆。 出来之后,时间正值响午,阳光晒得韩忘之有点睁不开眼睛,他刚才在心里勉励了自己一番, 此刻脚步正踏在这京都的石板地上,心里却茫然无措。 接下来我该去哪? 我能去哪? “我先带你回六扇门,回去再说。” “好。” 师徒两人开始朝著六扇门方向走,这一路上他们两人都颇为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喧囂的人群像是波涛的水,从他们身旁流过,而他们俩就像是水中两块石头,看似在动,其实一动没动。 一直等回到六扇门附近,才忽然看到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江浸月手里正拿著几串烤鱼,非常不满的盯著身边林江: “你临走时候就请我吃这个?小气,太小气了。” “我这不是来找人吗,真想吃的话等著你跟我回院子,我让我家厨娘给你做。” “一码归一码,那能一样吗?”江浸月还是非常不满。 林江无奈耸肩。 韩忘之看到眼前这两人之后,也是微微一愣,他快走两步,直接到了两位面前,拱手行礼: “好巧啊,二位。” 林江听到这小伙子声音之后,也是侧著头看向他: “不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啊?您找我?” “对。”林江点点头:“再过段时间我就该离开京城了,临走之前我还找你要处理点事。” 韩忘之脸上明显掛著疑惑的表情。 他认真回忆了一会。 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见林江,他应该没委託自己做什么事情。 “你过来。” 招呼了一下韩忘之,韩忘之疑惑的走到了林江面前。 林江把手搭在了韩忘之身上。 伴隨著手掌当中的生滚滚涌入韩忘之的身体,一股难言的通透感也直接涌上了韩忘之的脑子在这一瞬间,韩忘之只觉得自己思绪似乎都清明了许多。 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处的暗伤正在被慢慢的修復。 虽然速度並不快,但却很稳定。 “感觉怎么样?” “我的伤好像正在好转·” 韩忘之先是下意识的嘟了一声,他立刻惊讶的看向了林江。 林江完全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確定生然真的有效之后,就把梁画山的画轴交给了韩忘之。 “我给你注入的然息你恐怕得消化吸收一阵子才能治好暗伤,我快离开京城了,后续你就靠这个画轴里面的生吧。用完了之后就去把这个还给梁大家。” 林江理所应当的安排,韩忘之则是在听完这话之后,嘴唇无意识的颤动了两下: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江非常疑惑的看著韩忘之。 “您为什么要治我?” 林江侧头,想了想: “举手之劳,为何不帮?硬要说,我乐意。” 韩忘之听到这里,沉默片刻,而后,直接朝著林江方向一跪而下。 路上行人被这忽然出现的场景嚇了一跳,皆是好奇的看向了此方。 但韩忘之却是对此毫不在意,他直接就跪在了地面上,向著林江方向即首: “再造大恩,没齿难忘。” 林江伸手给韩忘之扶起来了: “你跪的太突然了,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好让我有点准备。” 韩忘之本还是一心的感动,但当他听到林江说这话时,一下子没绷住,险些笑出来。 可笑声还没脱出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他想用手去擦,却又实在擦不乾净,想要说话,可一张开嘴,鼻涕就直接流了下来。 没办法,他只能硬咽著,赶紧把怀中画卷抱好。 林江只觉得韩忘之太激动了。 这事林江来说是真切的举手之劳,甚至都不用什么心思。 “行了行了,我还有点事,该先走了。” 林江摆了摆手,然后拉著江浸月就往回走。 他还得请江浸月吃个饭呢。 韩忘之本来想跟著走,但林江看他还一副流著眼泪的样子,也是无奈嘆息一声:“你这样在大街上跟著我们俩,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韩忘之停下脚步,他犹豫著想要跟上林江,最终却还是没有动弹地方。 直到看著林江和江浸月走远,韩忘之才用力擦了擦自己眼睛。 他看向了李方: “师傅,你知道公子要去哪吗?”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问。”李方看著韩忘之:“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跟著朱大人干活。” 李方看著韩忘之,嘆息一声。 这小子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只要谁主动对他好,他便是加倍奉还。 但京城是全无一人做到这一点。 也许— 跟著这位朱公子確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李方还是叮瞩了一下韩忘之: “你把伤养好了再去找朱公子,若是朱公子那边有什么麻烦,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岂不是给人家拖后腿?” “嗯。” 韩忘之重重的点了点头。 再看林江离开处,眼神中像是闪著光。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该和谁走 第252章 该和谁走 江浸月揉著脑袋来到了大理寺。 她靠在石头柱子上,伸了个懒腰调理了一下自己的然息,脑海当中那一股子闷沉的宿醉感才渐渐消散。 昨天晚上,林江邀请她去了那家还在筹备的酒楼,江浸月也是第一次尝到了那位厨娘的手艺。 不得不说,这位厨娘的饭菜做的相当不错,江浸月吃的也是非常高兴,晚上就是多喝了一点, 结果今早宿醉了。 一想到自己回到住所之后,还要看离心光的表情,江浸月便是难受的很,於是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回住所,直接就在那家大宅子里面寻了一处房间住下了。 至於这夜不归宿会不会让离心光寻过来江浸月暂时是没时间想这些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浸月正胡思乱想著,忽然瞧见这大理寺的门外竟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定晴一看,正是离心光! 江浸月那上面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一把汗。 这位在大理寺六扇门里修习了小十年的捕头已经很久都没有表现出不安和紧张的情绪了,但是现在的江浸月却好像是个孩子一样,战战兢兢的打著哆嗦。 甚至有点想藏到桌子下面去。 只不过江浸月还没来得及动弹,离心光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江浸月打了个哆嗦。 只不过她马上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状態,重新挺直腰板,和离心光对视。 撑著身子,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一点。 离心光也是快步走到了江浸月面前。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离心光直接伸出手,抓住了江浸月的胳膊。 “和我走。” “啊?” 江浸月还没反应过来: “去哪?” “离开京城,我带你去南边。” 江浸月脑子转了一下。 大兴南方有现在將军府部署的分府,离心光是要带自己去那里?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离將,这么贸然带走我大理寺的人不妥吧?” 还没等江浸月反应过来,离心光背后就又传来了一男人声音。 两人侧头,发现戴著高高官帽的高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们背后。 高轩亦如过去,脸上带著温和笑容,態度平缓,看上去似乎只是在和老朋友敘旧。 可离心光看到他时,眼眉却猛地挤到了一起。 “高轩,我把小江託付给你的时候,你说过,大理寺会保持中立,现在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高轩笑道:“大理寺永远会保持中立,大理寺乃是法祖延伸,是为了维持京城法令、是为了让百官守序而存在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让小江继续留在大理寺。” “別以为我不知道你进宫干什么,你根本不是去见的法祖,你见的是阁老!” 离心光朝著旁边了一口,隨后她立刻转头看向了江浸月: “高轩这廝早已变了立场,大理寺现在所处阁老文臣一脉,他们想把你扣留在这里,用来威胁我,让我不好同將军效力,和我走!” 江浸月听到这里,早就懵了。 眼前两方各执一词,偏偏他们还都是一副为了自己好的態度。 虽然江浸月不喜欢离心光,但是她很清楚,离心光是真心为自己好,她说出来的话绝对没有半分是假。 高轩高卿则是帮了她很多忙,指导了她很多东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她半个老师。 如果是之前的话,那她大概会站在高卿这一边,可现在的江浸月马上就想到了前段时间那些案子,她心头一下慌了神。 这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判断能力正在飞速的下降。 当了许久捕头的江浸月一时间只感觉脑子喻嗡,她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离心光的手掌当中抽离,她马上发现离心光手掌握得很紧,手腕根本动不了。 离心光也感受到了江浸月的动作,她侧头看向了江浸月。 那双眸子中透露出来的万分复杂的情感。 江浸月看不太懂。 而后, 离心光手腕猛的一发力,直接就把江浸月从大理寺当中拽了出去。 她打算直接硬离开大理寺了! 她点星道行,大理寺当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 高轩只是个三重天,他拿什么拦自己? 可也就在她脚腕发力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高轩平淡的声音: “大理寺中不得妄动。” 下一刻,离心光竟是感觉自己四肢上像是拉落四座高山一般,一时间动作竟是慢了许多。 这是? 法祖箴言?! 他怎么会法祖箴言? 离心光不可置信的侧头,发现高轩手中正拿著一个令牌,上方联通然息正是法祖。 “大理寺为法祖的延伸,自然是能动用一些法祖的法门的。” 离心光一咬牙齿,她直接从怀中拿出几颗种子,对准高轩方向猛地一拋。 “离大人,你难不成要在京城之內对九卿动粗? “那他妈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那能一样吗?”高轩摇了摇头:“只是告诫一下离大人,莫要在大理寺中喧譁罢了。” “是吗?”离心光冷笑:“那我也只不过是想给大理寺当中添上几分绿色罢了!” 言罢,离心光手中种子直接飞射的时候,片刻之后就落到了高轩脚下青石板中。 高轩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离心光打算说什么,但他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脚下正在微微颤抖。 下一刻,他脚底下的青石板便直接被翠绿的植物所顶开,而高轩身体也是失衡朝著旁边跟跟跪跪跌了步。 只见两棵巨大的树藤顺著刚才高轩站著的地方快速生长,几乎只是一息之间,两棵巨大的树木便挡在了高轩和离心光中间。 高轩稳了稳身形本来想绕过这两棵树,却忽然发现本来应该扎根在地面之上的树木儘是拔起的根。 树根化作了蠕动的触鬚,在地面攀爬。 而这树干的正上方,也浮现了两张惟妙惟肖的人脸。 就好像有两个壮汉把脸皮扣在了树皮上一样。 “哼!” “哈!” 两棵大树的口中发出了擬声,完全就不想让高轩离开。 高轩却並不在意: “哪有点星能在京城当中动手呢?” 林江收拾了一下行李。 商队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十二三天左右的长途跋涉。 接下来他就要带著这批商队,先从京城南门出去到城南镇接一下蓝科人,然后一路朝著北走了。 在確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之后,林江也是回头朝著背后宋厨娘和陈大酱告別。 陈大酱一边傻笑著一边挥手,宋厨娘却是在那里偷偷抹眼泪。 林江本不知道灵魂会不会哭,现在看来,应当还是会哭的。 此刻的玄则是坐在车队的最末尾处,和林江隔了有段距离。 他自然也要一併去青泥洼,但现在藉助林江命格的反噬越来越严重,没办法之下,玄能暂时先从实际上和林江隔开一段距离。 小山参从林江的袖口当中探出了脑袋,她明显非常开心,在袖口里面又蹦又跳: “又要去冒险咯!打山贼!打山贼!” 结果她太兴奋了,一个没注意,没踩中林江的袖子。 小山参发出了一声细细小小的惊叫,打著旋就从林江的袖口上面掉了下去。 所幸小山参武学修行的也还成,林江能清楚看到她脚下生起了淡淡云烟,让她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身形,手也是搭到了袖口上,整个山参就像是个吊坠一样掛到了衣服上,这才没有摔倒地面上。 “这次未必能碰到山贼。”林江笑著把小山参端了回来:“咱们是去建村的。” “好玩吗?” “呢——”哪怕是林江这么能说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建村子可不能说好玩不好玩” “那能帮得到別人吗?” “能。” “那就好。能帮得到別人的就是大侠!” 小山参一掐腰,很高兴。 林江哑然失笑,隨后一挥手,整支车队便渐渐朝著城南走行。 没用多长时间,车队就走到了城南主干路。 这么大一支队伍出城需要登记,林江也不著急。 今天中午能到城南镇就行。 然而也就在车队慢悠悠的向城南行时,林江忽然听到这条南北主干路的北方传来了些许异动之声。 地面轰轰,好似地震。 怪哉,这京城也有地龙翻身吗? 不对!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衝过来了! 林江下意识回头一看。 他看到离心光手中拎著江浸月,身上拴著几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锁链,举步维艰却又万分迅速的向著南门口衝来。 林江:“?” 昨晚我喝多了? ps:昨天重改了一大段,没写完,乾脆通宵写到现在,感觉有点虚—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谁也不想跟著 第253章 我谁也不想跟著 在林江的记忆当中,京城一直都是一副安寧平和的样子,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热热闹闹,他到京城大半年的时间,几乎从来没有看过街道上有闹事的人。 然而今天,他总算是看到了京城截然不同的一面。 离心光正在街道上飞奔,她两胳膊中间夹著本来就略显娇小的江浸月,四肢各处则是披著一层又一层的漆黑的厚重铁链。 动作举步维艰,可速度却並不慢。 似如寻常人全力奔跑那般。 可她毕竟是点星的道行,速度竟是慢成了这样,可见其身上锁链之重。 她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石砖瓦便隨之崩裂,完全就是硬靠著道行往前冲。 而她身上的这些锁链也並非是实体。 锁链通体漆黑,其边缘呈现一种如雾一般朦朧的虚影,像由无组成的法门。 而在她的背后,林江还能看到数身穿皂服的士兵正在追她。 林江看的傻了眼。 恐怕只能在京城才能看到这副奇景, 一大群可能只有內外堂修为的衙役去追点星的將军,还能把后者的往外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如果这事不是亲眼所见,而是讲话本子的讲出来的桥段,恐怕那讲本子的人会被堵门骂蠢货。 此刻的离心光应该是不想在京城当中正式和眼前这些衙役撕开脸皮。 身上的这些锁链应该是法祖的法门,只要她在京城当中犯了事,法祖的石碑就会將这些罪行记录下来。 如果是真打伤了衙役,那么她身上的锁链只会更多。 哪怕是点星道行,也被极大幅度的限制能力。 之前林江並没有见过这法门,他不清楚其法运行的原理是什么,直到现在他才瞧出来: 这分明就是乱然术! 只不过这乱术范围著实巨大,笼罩了整个京城。 现在离心光只要能成功离开京城城门,那她就能肆无忌惮的施展法门了。 而且, 就算是离心光全身上下都捆著锁链,行动束手束脚非常不便,这些衙役没办法靠近离心光。 距离离心光最近的两个衙役伸手想要去抓江浸月,离心光瞬间便察觉到了,她猛的一回头,看向了背后的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动作瞬间僵住,单只是看到离心光的眼神,便是直接脚下一滑,狼狐的跌倒在了地面上,滚了两圈。 后面有几个衙役飞快跟了上来,想要把自己的同僚扶起来。 可他们手才刚刚一碰地面上的同僚,便是感觉不对劲, 低头一看,两人的手臂上竟是向外蔓延生长出树根一样的藤条,撕破皮肤,扎穿青泥石板,深根於泥土之中。 两个衙役明显都嚇傻了,动也不敢动, 哪怕是被限制,哪怕是不动用看家命。 点星,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目睹了这一切的林江总算是回了神,他心思也在这一刻纷乱起来。 离心光想要带江浸月去哪? 他歷来对將军府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之前江浸月也和他说过,离心光有很强烈的执念。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离心光说不准是要把江浸月带到什么地方去,强行要復活江浸月身体里的离浸月。 与此同时,江浸月也是看到了林江。 江浸月现在脑子还很混乱,她完全不知道是该就这样顺从著和离心光离开京城,还是乾脆留下来站在高轩旁边。 杂乱的思绪让江浸月难受,她只感觉自己心思乱成了一团麻生,理不清,摸不透,只叫自己难受。 当林江的身影映在她眼眸当中,江浸月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朝著林江方向轻轻伸了伸手。 那动作很细微。 离心光还在奔跑,其实林江理应很难看到这个小动作。 但他就是看到了。 来不及多想,林江直接伸出手。 拉住了江浸月。 他一用力。 离心光只感觉自己正夹著的江浸月上面来了一股大力。 她本就被锁链紧锁,状態不算好。 这一瞬间的异动直接让她乱了心神。 她手鬆了。 江浸月从她身边滑出去。 下意识侧头,发现江浸月正趴在一辆马车上。 车上有一个她见过的人。 离心光紧紧盯著林江。 林江能非常清楚的从离心光眼眸当中看到恼怒的火焰。 她髮根处的秀髮正在无风的向上升起,几乎快要衝上半空。 不管其他,离心光直接就朝著林江方向衝来。 林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下板车正徐徐蠕动。 马车的整体结构都是木製的,而这些早已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树木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了一样,林江一低头,清楚看到马车后板上方正豌的伸出藤蔓枝丫,顺著他骼膊往上爬。 林江用手一拽藤木,打算下车和离心光对峙时,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男声: “矣呀,真是多谢朱公子啊。” 林江侧头,发现高轩正骑著马,悠哉悠哉的朝著此处行。 眼见著高轩过来,离心光也终於停下了脚步。 她好像停止了反抗,身上的锁链渐渐消散,而刚才勒住她身体的地方却仍然有著明显的痕跡。 高轩回头看向离心光奔来的方向,街道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原本铺设整齐的青石板此刻早已支离破碎,而街道上离心光为了避开追兵,有许多衙役和路人则无辜中了害,或是滚在地面,或是趴著呻吟,乱成一团。 “离大人,京城不是闹事的地方。” 离心光不言,她轻轻抬起手,掌心当中翻出来了几颗种子,没等她做些什么,那些锁链就又再度浮现在她的身体上。 她脸色变得阴沉,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瞪了眼高轩和林江。 高轩全不在意,他笑呵呵的走到林江身边,道: “朱公子,让你见笑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小江就要被掠出京城了。” “无妨。”林江正摆手笑,却忽然瞧见江浸月又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 也有点怕高轩。 林江笑僵在了脸上。 他看了看离心光,又看了看高轩。 已经大概猜出来了。 怕不是离心光强抢江浸月,而是两方在爭夺她啊。 尚且还不能確定,便是笑著问了一句高轩: “高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里乱成这样,法祖可会发火吧。” “一些小摩擦小误会罢了,离大人觉得大理寺不安全,想要把小江带走,但做的著实有点粗獷,坏了城里不少东西。”高轩笑道:“我觉著,现在让小江跟著离大人走很不妥当,便出言阻拦,没想到离大人反应这么激烈。” “呸,狗养的说个屁话,胡念你脸皮也不红!”离心光毕竟行军旅,此刻也是动了真火气,骂起人来毫不含糊。 高轩那是一副笑呵呵的態度,根本就不在意。 他下了马,也是来到了江浸月面前,笑道: “小江,和我回去吧,大理寺会保护你的安全。” 江浸月没动。 高轩笑容依旧:“小江?” 林江挡在了高轩面前:“高卿你叫我?” 直到看到这一幕,高轩的笑容才终於削下了几分: “朱公子,你这名字里也没有江字啊。” “我叫林江。”林江指了指自己鼻子。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高轩表情不变。 高轩这种地位的,真想要查,用不了多大力气就能查到林江的真名。 离心光本来还怒气冲冲的看著林江,可一见林江这么一副態度,她原本愤怒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很明显变成了疑惑。 她看了看江浸月,又看了看林江,盯著林江看了一会,情绪又变成了愤怒。 这种接连的变化让林江摸不到头脑。 旁边高轩才把语气放的柔和: “公子,你不必这么紧张,大理寺一直是中立的,不会涉及到任何斗爭当中,江浸月在我们这里最合適。” 林江看江浸月。 江浸月沉默了一会。 “你放心的说,我在这里。”林江安慰道。 江浸月看向了自己已经待了六七年的大理寺方向,又看了看自己隨了二十年的离心光。 可她又想起来了大理寺最近的案件,又想起来了离心光一心的偏执。 最终,江浸月摇了摇头: “我谁也不跟著,我自己走。” 林江在得到答案之后点点头。 “她要自己走,那我就送她走。”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人群当中一个光头 第254章 人群当中一个光头 高轩盯著林江看了一会,隨后轻轻摇头: “公子,这件事情和你没什么关係,你之前也和大理寺合作过,你应该知道,大理寺里很安全,如果真出了京城,离大人便可以使用全力,她如若想要硬抢小江,哪怕是公子也未必能拦得住。” 说到这里,高轩顿了顿: “之前断离別来杀公子,但他不晓得公子本领,失了手,如若今天公子再惹了离大人,这便是两个点星了。哪怕是点星,也不可能敌的过三个同境界的修者。” “你个小老儿,可真是会把污水往別人身上泼!”离心光了口。 “离大人,將军府难道真没动过杀公子的念头?”高轩冷笑一声:“我想將军府甚至都给离大人下过命令吧,让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想方设法除掉公子。” 离心光听到这里,没说话。 她的沉默似如一种回答。 “至少大理寺从来没有过害公子的打算。” 林江看著高轩,他能清楚的看到高轩脑袋顶上的息。 思绪当中並未带著敌意。 他的情绪也非常平稳,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但林江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那我就得带她走。” 高轩沉默了。 三方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在街道上僵持。 林江的车队停了,浩浩荡荡形成一道出不去的长龙,街道上的行人们聚在在远处窃窃私语,小心翼翼盯著眼前看。 街道上崩碎的青石板表明了这件事情绝非是小,京城当中敢这么干的本领定然比山高。 只是没人知道因为什么,旁侧眾人便是窃窃私语般的討论,有人说是在抓逃犯,有人说是京城利益纠葛,好不热闹。 恰在此刻,远处街道之上,竟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叮铃当哪的声音。 “谈呦,怎么还把我商队给截了?” 侧头一看,有一老一少两人结伴从远处走来。 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大小,手里拿著一桿秤,那老人脸上裹著著些许皱纹,瞧著眼熟。 林江一眼就认出来了郭老板,可当他看到那老人时,他却是稍微愣了片刻。 眼熟。 这好像是梁画山。 可梁画山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还没等他反应,郭老板和梁画山也走到了眾人面前。 郭老板看了看因为意外被堵住的队伍,嘆道: “公子,已经快过预期的时间了,对於跑商的人来说,每一柱香的时间都能换成等量的铜钱, 一直在城门口堵著,你我都会丟了钱。” “唉,我也不想啊,可几位大人在这里堵著,我也动弹不了。” 郭掌柜闻言,看向了旁边的大理寺和离心光,非常夸张的用手捂住了嘴: “天啊,民不能和官斗,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只好平白损失银钱了。” 和扯閒话的郭掌柜不一样,梁画山很直接的道: “放人离开。” 高轩似乎知道他们两人可能会出现,没什么反应,但他手底下有几个小吏表情却是变得微妙: “这二位不是点星吗?他们怎么还掺和进这事来了?” 几个眼睛尖的小吏听到同僚如此说,便是直接朝著那边车队一指。 问话的这才注意到车夫的前衣上有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刺绣。 缝著个郭字。 这东西也算是个字號,只要穿著这身衣服,別人就知道你是京城郭老板的手下。 高轩又朝著后面看了一眼。 浩浩荡荡一支极长的队伍。 想来是林江了好大一笔。 郭老板道途如此,既是收了银子,这生意他就得管到底。 结果现在连京城都没出,就让人家给拦了。 他不出来才不正常。 至於梁画山。 不了解內情的人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位绘画大家性子一直淡淡的,此刻怎么愿意出来帮林江? 眼见著这小小一片街区竟然聚集了三个或许是四个点星,有不少衙役都萌生了退意。 如若是平常情况下,这些大人物他们这辈子都未必能看得见一次,如今出现了一堆,而且立场上还全都是和自己相悖的。 他们背后的靠山实际上是法祖,可法祖又不可能真因为这件事情下场,真正动手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我?去和点星动手? 哪怕这里是在京城,也確实有点儿太为难他们了。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这一刻,懒散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人群当中传来: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远处正围观看热闹的眾人忽然像是断了思绪,顺著中间一分为二,向著两侧散开。 人群形成了通路,有道光顺著通道中传来。 林江被晃的生疼,不得不用手遮掩一下。 用手挡住那光,这才看清楚人群当中钻出来了一个光头。 一身和光头完全不搭调的长衫,稍稍显得有那么一点点苍老的面容。 以及那颗反光的大头。 周遭路人完全不知道这颗光头是谁,只是觉得他这脑门实在是太过於亮眼,几乎给他周围都染上了一层白色。 然而在场的诸位点星在瞧见对方之后,这是齐齐向著他拱手行礼。 高轩亦是如此,而且这礼拜的更深。 国师! 他竟然也来这里了! 林江心中虽然惊奇,但仔细想想却也並不意外。 这条街上聚集的战力实在是有点太多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光靠法祖的石碑可未必能顶得住。 眼见著国师过来,郭掌柜和梁画山对视一眼,向后退了两步。 他们不是当事人,既然国师来了,他们也就没办法再拉偏架了。 国师笑呵呵的在旁边找了一张椅子,直接一屁股坐下,他看了一眼招牌,才发现自己是坐到了一家卖羊杂麵的摊子前。 京城羊肉多,羊杂自然也就多。 “店家,给我来一碗。” 店老板本来还在看戏,却也是能瞧得出来这颗亮度有点超標的光头本领超凡,他完全不敢怠慢,立刻就招呼后厨下面。 等面的功夫,国师看向了眼前几人。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聚了这么多人在这,挺危险啊。” 离心光紧皱眉头: “我想带走我养女。” 高轩笑了一声:“大將军不打算遵从您的调令,將军府眾人分会南北,远离京城,防止阁老官僚打压,离大人担心自己女儿牵连其中,就想要把小江从大理寺接走。” “唉,那小子当了大將军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国师摸了摸光头,感嘆道。 离心光咬了咬嘴唇。 这是事实,她没办法反驳。 在国师面前撒谎,是一种很不明智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不放人?”国师又忽然问高轩:“带走自己的女儿,对大理寺来说应该也算是个正常要求吧。” 高轩看了两眼离心光: “我担心他把江浸月带走是为了强行唤醒离浸月灵魂。” “你放屁!” 离心光这次可真是火冒三丈,她甚至都顾不得身上出现的锁链,眼眸直放火光。 “安静。” 国师隨手一挥,离心光身上无息顿时烟消云散, 她红了脸,可在法祖和国师的压制之下,本已超离的点星此刻却也是半点无息都运转不起来没办法,只能恶狠狠的瞪高轩。 高轩不在乎。 最后,国师看向了林江: “那你又是怎么掺和到这事里来的?” 林江想了想: “我看江浸月谁也不想跟著,就乾脆把她拉过来了。” “谁也不想跟著?”国师看当事人。 江浸月点头。 “行,我明白了。” 国师摆手:“京城当中,无论是谁,皆可以自己做出决断,你们两方若是强夺她,那便是不符合京城的规矩。明白?” “明白。”高轩毫不犹豫,直接点点头,一挥手:“帮各位街坊把破损的地方修好。” 手下衙役们听声鬆了口气。 帮街坊干活总比和点星打架好。 至於高轩, 他从到场至现在,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似乎能不能带回江浸月对他来说並无什么影响。 高轩也转身上了马,他揉了揉腰,似乎想要离开。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侧头看向了林江和江浸月: “我知道前段时间两位查了案子,可能对大理寺產生了些误会,但我希望两位相信,大理寺绝对是站在京城立场上的,大理寺也没对两位有恶意。” 言罢,高轩甚至没多说解释什么,直接乘马远去。 甚至哼著小曲。 离心光则是看了看林江,哼了一声: “总比那满口假仁义的混帐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盯了林江脸一会,忽然咬牙切齿起来。 林江能够明显感觉到离心光对自己敌意又大了不少。 她转头,向著京城大门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旁侧国师已经吃上了羊杂麵,厨子知道这位是大人物,专门给国师装了满满一大碗,国师瞧见了也是非常开心,撒了许多辣子,就著麵汤吃。 “谢国师。” 江浸月拱手道谢。 “无妨,我看不见也就罢了,若是我看见了,你还没办法顺著自己心意行事,那我这么多年的道行岂不是白修了?” 国师並不在意,他又是吃了两口,好像是辣到了,咳嗽两声,脸红了。 九重天的道行不可能真的辣到。 就像是玄不可能真的喝醉。 可能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吧。 林江也向著国师拱手,而后他一挥手,车队才继续缓缓行驶。 临走前,林江从板车上站了起来。 他回头看向梁画山方向,拱手作揖。 刚才一直都在林江袖口当中看戏的小山参也是冒出了头,有样学样。 梁画山看著这一幕,本是一动没动,郭老板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了他一下。 他这才后知后觉。 双手併拢,微微弯腰。 以做送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就是看他不爽利 第255章 就是看他不爽利 江浸月坐在马车上,车身轻轻摇晃,她也隨之微微摇晃。 荒野上的风吹过她的发梢,把她这几天都没来得及打理的头髮吹得更加杂乱,也让她的衣角隨著风呼呼作响。 她一直都看著天空,眼神稍微有点发愣。 小山参从林江的袖口里探出小脑袋,看到江浸月格外高兴,顺著林江的衣衫爬下来,在小木板上瞪瞪瞪踏出几步,又灵活地攀上江浸月的衣裳。 她最终爬到江浸月头顶,欢欢喜喜地跟著她一起轻晃。 这趟出行里,最高兴的大概就是小山参了。 在京城虽然能尝遍新奇美味,看尽新鲜的话本,可她终究更爱在外头冒险。 尤其是不被那个坏傢伙拋下的冒险。 感受到头顶的小傢伙,江浸月终於后知后觉地回了神。 她伸手將小山参从头顶抓下,用指腹轻柔抚摸著她的小脑袋。 这一路离心光確实不见踪影,但江浸月仍能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目光。 仿佛有人在某处静静地看著她。 用手指摸了一会,明显看到小山参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她也是笑呵呵的贴了江浸月。 瞧著这小傢伙,江浸月脸上的忧虑这才慢慢消散。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看向林江。 “公子。” “嗯。” “再行一段,我便自己走吧。” “为什么?”林江很疑惑。 “带著我必会添许多麻烦”江浸月声音低柔,语气微沉,“离大人恐怕会追来,时日一久,京中也会差人来寻。” 江浸月说得没错,以京中情势,林江绝不认为那些人会善罢甘休。 只是.—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你若独行,要去哪里?” “我.” 江浸月不太清楚。 她在大兴確有几位天南海北的友人,若真无去处倒也可寻他们相助。 可寻他们亦然,离心光与京城那帮人仍可能追来。 虽免了林江的麻烦,却终究是累及旁人。 “那你还是留在我这儿吧。”林江道,“更何况若你离了我,怕是不出半日,那位离大人便会现身抓你。” 江浸月默然。 这確是个难题。 若真离开林江身侧,恐怕不出片刻,离心光便会骤然出现將她掳走。 偏偏江浸月全然无力相抗。 她与离心光的实力相距甚远,莫说抵挡养母,便是挣扎亦不能。 留在林江身旁,好岁他有周旋离心光的能力。 “可—.纵是如此,我也不能拖累你——” “这话见外,何谓拖累?”林江摇头,“方才京城助你是情分,如今我去青泥洼建村正缺人手,你若走了我可不依。” 听著车轮前行,江浸月静默须臾,终是轻声道: “好,那我便多叨扰些时日了。” 林江含笑点头。 马车晃晃悠悠继续前行,一路上安然无恙。 林江估摸著离心光未能追上,心下也渐渐安稳。 离心光立於高坡之巔,面沉如水地俯瞰著下方徐徐远行的车队。 她伸出手掌来回翻了几次,掌心当中几颗顏色各异的种子顺著指缝当流出,在骨节之上滚落。 思量半响,终究未將掌中种子掷出。 这是郭老板的车队,內里多是他魔下伙计。无论动了车队何人,郭老板必会派人料理, 外堂若不成便遣內堂,內堂不敌则调六重天,倘若六重天亦羽,郭老板自当亲至。 纵是经商立业,这基业也非他人恩赐。 那是郭老板凭一桿铁秤,硬生生打出的江山。 若当真不管不顾掀翻整个商队,他日郭老板定会寻她清算。 更何况她留在京城,自然是查了许多关於林江的事情,知晓此人与江浸月乃是生死至交。 横竖比京城那些文官强出许多。 可离心光就是满心的不爽利啊。 林江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便激起她无名怒火。 离心光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养女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心的修行,依旧是那副琉璃武心,正常情况下的话,她只会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武学当中,不会对世间情情爱爱產生任何的想法。 但是,但是啊。 江浸月终究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那林江生著惑人皮相,修为不俗,若再屡次倾力相护离心光实难料想,自己精心养育的女儿若是动了春心,会是何等光景。 要不. 稍微想像一下? 离心光在脑海中勾勒出这般景象。 她手腕微微一抖,手掌心直接握紧。 几颗种子在掌心碎裂。 不行,她还是受不了。 待到郭老板的车队走远,定要查探林江携眾人去向何方,再设法带回江浸月。 她探手入怀摸出枚浑圆种子,信手拋向地面,雾时种子没入泥土不见影踪。 地面轻震,腕粗的青色根茎破土而出,豌蜓攀升,须臾间便长至人高。 茎顶鼓胀生出一团绒絮,化作蓬鬆云团这是个等人高的蒲公英。 “林江要做何,林江要做何。”离心光对著蒲公英低语。绒球隨风轻晃,內里传来孩童般的嬉笑,清脆应和: “林江要做何?林江要做何?” 离心光对著绒球轻呵一气。 云团骤然绽裂,方千细絮飘然四散, 雾时流风卷絮,稚语乘风向四方飘荡,愈行愈远茶铺之內,原先熙攘的人群陷入异常沉默, 此处作为將军府地处南方的联络点,经过小半年经营已初具规模。南方眾多成员閒暇时便在此聚集,或为交换情报,或因无法独自完成將军府悬赏令,而来此寻求援手。 然而近期,国师意图召大將军回京的消息,已尽数传入眾人耳中。 大將军在京中根基原本深厚,却因国师此举而根基浮动。 除了少数实在无法脱身之人,已有相当数量成员离开京城,其中动身早的已抵达茶铺,將自身遭遇详细告知同僚。 正因如此,茶铺之內才瀰漫著如此沉闷的氛围。 “国师为何忽然针对起来的將军。” 桌旁,一位模样略显年轻的江湖汉子闷闷放下茶碗,长长嘆气道,口中不住低语:“国师不是自称一贯保持中立吗?此番行径,岂非公然下场偏帮?” “据说是因將军魔下的参將们。” “参將们怎么了?” “据说,是他们动用了某些禁忌手段,强行拔高自身道行——” “这又如何!!”那年轻人猛地拍了拍桌子:“修行之路求取道行,本是天经地义!他国师当年不也是这般修炼过来的?如今他登上九重天,便不许旁人修行了么?” 他声如洪钟,引得周遭眾人纷纷侧目。 年轻人正欲再次开口,募然间,一只沉稳的手掌便落在肩头,传来了些许力气。 侧首望去, 但见一个戴著驴头的身影立在身后。 那查拉的驴子头套,用空洞的眼眶直直盯著他。 小伙子雾时声, 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茶铺眾人无人不识这驴头。 他是此方地界的管理者,亦是將军府中道行高深的前辈,平日待人和善。 凡遇棘手难题求助於他,总能指点明路。 其人更是克尽厥职, 几乎无人见他踏出茶铺半步。 纵使不少人对其诡异头套心存不適,奈何位属上官,只得暗自忍耐。 “此事不必再议。” 年轻人虽看不清头套下的神情,却莫名感到寒意侵体。 慌忙点头闭口。 驴子头缓缓环视四周: “诸位,变故突生难免心绪不寧,然將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望各位静心。” 闻听此言,茶客们纷纷举杯回应。 风波暂歇。 驴子头扶了一下自己的头套,隨后便朝著查著茶铺二楼走去。 推门而入,唯见素朴陈设:一床一桌,笔墨纸砚而已。 没有別的东西了。 他推开轩窗,夜风梢来孩童的细碎笑语。 抬手探入风中,待五指收拢时,掌心已托起一簇手掌大小的蒲公英绒球。 那绒球晃晃悠悠自掌中起身,轻轻跃动,宛若起舞。 “林江要做何?” 蒲公英唱著。 驴子头转了一下手里蒲公英。 离心光怎么问起来了林江的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求救 第256章 求救 马车缓缓行驶了十二日。 林江的车队因过於漫长,无法抄近道走山道,只得沿主干路行进。 遗憾的是,林江原预计十个昼夜就能抵达目的地,如今需约十五个。 得益的是,这段旅程比原计划更为安全。 京城到青泥洼之间罕有荒无人烟之地,山匪几乎无影无踪;即便真有盗贼,望见这支浩荡队伍,也不会轻易下手。 人多势眾,四五人山贼敢抢,十人以上仅敢拦截不敢强攻,百人以上山贼便销声匿跡, 无人愚味到硬拼这么大一直队伍,徒寻死路罢了。 未遇山匪,小山参將心思转向江浸月。 在京城时,她始终无暇习武,如今江浸月同行,化形的小山参正好学习其技艺。 江浸月已调整心情,一心一意教导小山参本领。 气氛格外安寧。 天色渐晚,林江一招挥手,车队隨即停下。 厨子们卸下隨行锅具,升起篝火,开始烹煮。 车队主要运送饮食,毕竟长途跋涉,百余人的迁移,食物至关紧要。 许多蓝科人熟稳地下了马车,多数径直奔向厨师,尽一份心力。 林江警见人群中婭娜身影,正作为翻译与本地人讲解今晚的食谱。 这小姑娘已是照比之前成熟了不少,办事也利落了许多。 流离失所让她感受痛苦,却也飞快的让她成长。 安排妥当今夜伙食后,婭娜也將目光投向林江。 立刻端正了小脸,向林江方向恭敬行礼。 “最近过得怎么样?” “主宰很好,大兴很好,大兴人给了我们很多吃的,大兴人告诉我们可以住在很大的房子里, 还给我们换了新的衣服,很好。” 婭娜的大兴语明显比老阿帕生涩不少,话语说得磕磕绊绊,费力整理了许久措辞。 不过眼见著她和蓝科人都很满意,林江也是点了点头。 这些金子没白。 “主宰——” 婭娜神情忽然变得侷促起来,林江一眼就瞧出这姑娘有心事相诉。 “主宰,大兴人都会那些非常非常厉害的本领吗?” “没,也只有一部分人会罢了。” “我—·我能学吗?” “你想学?” 婭娜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想学,我们需要厉害的人,我想成为厉害的人,这样才能帮得上主宰,帮得上蓝科,我想学。” “那想学什么方向的?” “方向?” “万物万法皆可强盛,然人力有限,难以尽揽。你想专攻哪个方向?” 林江的问话让婭娜陷入了明显的迟疑。 她原地苦思良久,才轻声道: “那时在蓝科国,我见到了我的家人我想学能让再见到他们的本领。” 齐王的手段啊。 林江不由得思及自己手中那部完整的大录。 他目下確实无暇修行此法门,倒不如传授给这姑娘,让她一试。 “可以,稍晚时分你来找我,我教你。” 新月高悬夜空时,小山参便臥在青石上吸纳月华。 此刻正是她的修行时光,待月光渐隱后,她便將返回马车安眠, 体型小有这么一点好处,像是林江,在这车马劳顿之中,只能在野地上寻一处乾净的地方休息,但是小山参却可以躺在马车的小板子上,只要给她一个小手帕,她睡得也挺舒服。 婭娜也是从林江这里学到了大录的基础篇章,她虽然学的很努力,但是林江明显能感觉到这小姑娘欠缺基础。 学的比较艰辛。 待今夜授课结束,婭娜抱著记录本子离去。她特意备了炭笔,將疑难悉数记下。 趁著夜色深沉,林江正要歇息。 却在此时忽觉內视殿堂传来呼唤。 凝神感知,竟是铁皮子。 便是闭上眼睛,將思绪浸入其中。 一进內视宫殿,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大堆小金人聚在一起,它们正挥舞著胳膊欢呼,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下意识的朝著那些小金人的中间看去,却发现柳芳月正用绳子悬著脖子,络离正在后面从她背后如同推鞦韆一样的推她盪。 林江:“...“ 或许该添置些娱乐设施。 念想到柳芳月癖性,纵使搬来前世手机,她怕也是要拿根绳子悬颈掛著看。 他无奈轻嘆,置若罔闻般逕自朝深处走去。 片刻后,抵达那棵悬著棺木的古树下。 那棵树仍如往常,静静佇立院中,天穹暗星纹丝未变,似沉寂已久。 “铁皮子,何事唤我?” “大公子,您来了! 棺材里传来铁皮子的回应,林江瞧见这小伙面容比先前更添倦色。 確有段日子未见了。 只因林江在京中总莫名陷於杂琐事,也確实无事需铁皮子帮忙,时日久了自然断了联络。 林江方欲开口,忽觉身侧几具棺木窒作响。 玄与江浸月的身影自棺中显现。 怪的是,林江有瞧见又具空棺竟也微微震颤。 凝视目光过去,棺內却空空荡荡, 显然未有新人。 虽存疑虑,此刻却不便深究。林江转回目光,见铁皮子已同玄寒暄起来: “酒蒙子老哥,离京也不言语声,欠你的酒宴还未摆呢。” “嗨,来日方长嘛!下回入京再补不迟?” “哈!一言为定。” 见二人这般熟稔,林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你们相见过?” “是,酒蒙子老哥前些时日来京,碰面饮过两盅。”铁皮子快嘴应道,隨即惊觉失言:“大公子,此事犯忌否?” “不曾言明,便无禁忌。” 私下见面这事林江倒不在意,横竖棺中不过数人,其中三个交情匪浅,何须较真? 只是不知铁皮子与玄何时搭上了线。 二人確曾相约京城碰面,却不知何时见了。转念想来,自己离京日久,想是玄趁此间隙寻了法子联络。 见大公子未加责备,铁皮子暗鬆口气。 “二位皆是京城人士?“一直没说话江浸月忽而开口。 “正是。“铁皮子见新人问话顿时精神一振,“莫非姑娘也是?“ ““倒不是。“她低声懦,沉默片刻方道:“过些时日或需托你打探些京中事。“ “好说!只不做违逆公序之事即可。 “这个自然。“ 与江浸月说罢,铁皮子声线忽转凝重: “此次实有事相托酒蒙子老哥。『 “托我?“ “正是。老哥前日不是说要再赴青泥注么?“ “不错,可是有事需在彼处操办? d “正是如此。“铁皮子沉沉一嘆,道出原委: 昔日救他性命的挚友卜算子,昨夜忽借铸念司秘宝传来急讯。奈何宝物威能有限,只仓促送回“急救,北镇”四字便香无音信。 铁皮子心急如焚,偏生前日大將军驳了国师入京之请,国师欲亲往拜会,城中风声鹤唳,他此刻断难离城。 只好藉助棺材,拜託玄去看看。 “要是酒蒙子老哥肯相助,铸念司自有宝贝奉上。” “举手之劳,我先去探探,若真有变故再说。” “多谢酒蒙子老哥。” 话罢,铁皮子才忧心地断了联繫。 林江分明察觉这小伙子心神恍惚,可任凭如何飞驰,也需后天方抵青泥洼附近。 但愿一切安稳。 铁皮子那头静了,江浸月也默无言,见眾人皆无话,林江索性先切断了传讯。 待四下悄寂,林江方將目光落向那具空荡的棺木。 他心头仍盘桓著一股诡异的感知,宛若有人在悄悄摩棺面。 诡异得很。 细究片刻,未见丝毫异样,林江只得作罢,转头步离內视宫殿。 恰在林江离去剎那,棺底募然传来一丝轻颤。 犹如风掠滩头,捲来几缕微浪。 第二百五十六章 摘了脑袋 第257章 摘了脑袋 第二天清早,眾人刚起床正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玄就找到了林江。 这两日他未曾守在林江身边,面色確比先前和缓不少,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前段时间一直压抑命格,对玄的负荷很大,这东西又並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暗伤,所以哪怕林江卯足了劲对玄吹生也没什么太大效果。 “公子,贫道打算先行一步前往青泥洼。” 林江闻言,立刻明百了他想做什么。 铁皮子那边情势显然紧急,车队若慢悠悠赶去,不知会横生什么枝节。 玄正是想提前过去,遇上变故也好及时援手。 当时江浸月也在侧,听见玄此言,不自觉地微微侧耳。 “可是有要务需办?” 林江虽心知肚明,仍顺口问了一句。 “先去拜会青泥洼刺史。这许多人要在其辖地建村立寨,总得知会主人家一声。” 玄说得在情在理,上回去青泥洼时,他也拜会过那位刺史。 何况眼下离林江远些对他身子確有神益,此举也无不妥。 林江便頜首应允:“ 也好。路上当心,若遇见离大人,莫要爭辩,顺著她说几句软话便是。” “江湖中遇著惹不起的主儿,贫道向来只说拜年话。当真躲不过时,也只能靠这双老寒腿討活路了。” 玄说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又瞩咐几句注意安全,林江让玄带上几块狗头金,备些乾粮再走。 玄思付片刻,最终只取了饮水吃食。 就他现在这模样,真揣了金子出营地,怕立刻就会遭遇不测丟掉钱財。 玄拱手作別,独自朝营外走去。 行至营地边缘正要北行,却忽地驻足。 侧首回望背后,江浸月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尾隨而至。 “江姑娘此刻还是莫离营地为好。“玄笑呵呵道,“离大人隨时可能现身,到时单凭你我两人奔逃,倘若跑不过,可就麻烦了。 “此处离营地尚近,应当无碍。“江浸月环顾確认无人,压低嗓音:“酒蒙子? 玄闻言无奈轻嘆:“你我皆是贪杯之人,上回对饮你尚不如贫道,怎的忽然这般唤我?“ “这两日心神不寧,说话昏头了,道长莫怪。“江浸月垂首解释罢转身便走。 玄警见她耳根泛起薄红,不禁哑然失笑,待她走出几步忽又唤道: “江姑娘。“ “..嗯?“ “不妨多信几分身边人,遇到个新地界,未必不是机缘。“ 待江浸月回眸,只见道人哼著小曲远去的身影。 这没头没尾的话令她陷入沉思。 昨夜她又踏入那处漆黑空间,亲耳听见几人交谈。 眼下看来集会虽神秘莫测,所行之事倒是磊落分明。 那集会当中其中一人来自京都,江浸月並不意外,只是这人拜託的那个“酒蒙子”,江浸月怎么听怎么感觉像是玄。 外加上他们一行人正好要去青泥洼这边,就连位置也对得上,江浸月自然就想到了玄。 也正因为如此,她今日才会找玄试试。 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回覆。 某种意义上算是默认了自身身份。 至於那位大公子,江浸月觉得声音隱约耳熟,许是因对方刻意压沉声线,话语间裹著沉闷喻鸣与杂乱迴响,终究难以分辨。 江浸月揉著额角,索性將种种揣测拋诸脑后。 既然想不通便暂不深究。 眼下即便知悉玄便是酒蒙子,她对那秘会確实少了些牴触。 再怎么说,此物总可充作与玄联络的通途。 须知大兴虽確有传讯之法,却多半耗时耗力,又为距离所困。 而这集会中与京城那人对话竟如当面谈般无碍,其间利害江浸月岂会不明? 有此依凭,纵隔千山万水,紧要情报亦可即时递至玄手中。 长吁一声,江浸月眼前浮现林江面庞。 若林江亦在此集会之中该多好。 玄独自离开之后,並未前往青泥洼,而是径直朝北镇方向行去, 那晚离开后,他联繫上铁皮子,询问了那位名叫下算子的朋友长相,铁皮子详尽地描述道: 『我这位老朋友已年过半百,平素总是一身相师装扮,鬢髮大半白,眼眸不大,却总爱佩戴从东海贩来的精巧物件。是一副以木料与水晶製成的小器具,据说佩於眼前可使人视物分明。 “倘若论及他最显著的標识,便是额心那一点殷红的硃砂痣。” 玄脑海间大致勾勒出了下算子的样貌。 弄清这些情况后,玄未再耽搁,立刻踏上行程。 渴时便饮山泉,饿时欲取用从车队携出的乾粮。 然而,一探衣袋,他才惊觉隨身携带的粮袋不知何时竟破了个窟窿。 內里的食物几乎荡然无存。 掂量著手中的破旧布袋,玄无奈轻嘆。 以往纵使生活困顿,贴身乾粮总还能护得他几分温饱。 如今在林公子身旁压抑已久,刚一离开,命格竟似山洪海啸般骤然而至,轰然崩塌,竟是连一口饭食也不予他留下。 幸而他於饮食之道並非白费修习,纵然只能採擷山中野菜,亦足以延活。 奔波一日半后抵达北镇,玄先前在林江畔新换的道袍已槛楼不堪,恍如刚从硝烟战场脱逃一般。 他毫不在意,只隨手拂去袍上粘附的叶片,便大摇大摆步入北镇。 上次他们来到青泥洼时未曾进入这小镇,如今玄独自前来,仔细环顾四周,只觉此地较之寻常处所更显萧瑟。 或因镇中缺乏核心產业,百姓仅赖周遭山林狩猎与偶尔经商的青泥洼商队维生,既无活络营生又乏机遇,自然无人愿於此久居。 玄入镇后径直询问路人下算子踪跡, “哦,问那算命的老头?他许久未露面了,素日里也鲜有往来,我等实在不知其去向。” 玄接连探询数人,自日悬中天直至月掛苍穹,竟无一人知晓卜算子下落。 他心生疑惑,却也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寻觅。 眼见暮色四合,便决意寻处过夜。 身无分文自无法投宿镇內,遂迈步朝镇外走去。 刚出镇口正思量著择选哪两株高树棲身,忽闻身后传来异响。 刚转身回望,但见数道黑影条然显现。 这数人显是身手不凡,瞬息间自腰间出形制诡的暗器: 其状如覆钟似倒笠,刃缘寒芒凛冽,尾端繫著精铁锁链,显是掷出后可回拽的杀器。 未待玄反应,那淬冷锋刃已挟著铁链破空声直贯他头颅而来。 一道黑影於空中迅疾划过,伴隨裂帛般的破风之声,那奇形怪状铁疙瘩骤然扣压在玄头顶。 黑影猛力一拽铁链,只听“啵”的一声脆响,玄的首级应声被摘离躯干。 锁链嗦嗦作响,稳稳落回黑衣人掌中。 那人掂量著掌中暗器,轻哼道: “这道士究竟是谁?怎会突然跑到这来找人?” “管他是谁,反正已经毙命。”旁侧人声压得极低:“莫要耽搁了,快些寻到目標,若招惹大胤那帮人来,可当真后患无穷。” “有道理。” 黑衣人从铁器內掏出那颗头颅,只觉得入手份量沉甸甸的。 “真沉。莫非这道士修过什么用脑的法门?” “理会那些作甚,终究是个死人了。” “確实。” 三人话语间身影渐次隱没於暗夜。 待其远行后,地上无首身躯条然一颤。 玄翻身而起,自地上抓握两把湿泥,揉成浑圆一团往颈上一覆。 转瞬泥团便幻化为崭新头颅。 他轻眨双眸,周身血跡竟已荡然无存。 盯著远去几人的背影,玄揉了揉自己发梢: “还和大胤有关?嘶。” 玄感觉这事恐怕有点麻烦。 思来想去一番,玄觉得这事很重要,便是直接在怀中掏出来了一张纸,將纸张在手心当中三两对摺。 等再鬆开手之后,他的手掌心当中就多出来了一只纸鳶。 玄对著纸鳶窃窃私语了几句,隨后就朝著天空当中一扔: “去找公子。” 纸鳶直接腾飞到了半空当中,颤动了两下翅膀,乘著风和月光飞远。 等做完了这件事之后,玄又是看了一眼周围,確定了一下刚才那几个黑影的方向,偷偷跟了上去。 他们还拿著玄的“脑袋”,玄肯定不会找错位置。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失踪 第258章 失踪 黎明破晓时,林江终於抵达了国师指定的地点, 此地距青泥洼不算太近,若真要去却无需跋山涉水,沿官道前行,约莫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 村子百废待兴,隨行商队未带筑屋器具,亦无梓人愿从京城同来,诸多事务只得林江亲赴青泥洼筹措。 至於那位青泥洼太守是否愿施援手,林江確曾思量。 上回面,太守神情倔傲,此番再见会是何等脸色,他心中无底。 不过林江探手入怀,摸出一块令牌。 令牌之上赫然刻著一个“郭”字。 此乃郭老板所赠,言明若太守不肯相助,出示此牌即可。 自然,这令牌亦非无偿。 其上暗藏一道法门,一旦触发,郭老板便要从林江的跨兜中支取些许金锭;若未被引动,林江只需將令牌交还隨行商人即可。 林江对己身的三寸不烂之舌颇具信心,应当能保住怀中金子。 他先寻到婭娜,命其调遣队伍中尚可劳作的青壮搭建临时营地;隨后找到江浸月,预备与她同赴青泥洼。 眼下不知离心光会否突现,江浸月只得寸步不离跟著林江。 两人收拾停当,便策马沿主路启程。 快马扬鞭,蹄声踏踏。 时值初秋,酷暑已消,迎面拂来的风带著丝丝凉意。 待到风染微凉,日影西沉,斜暉將半边天染成橘红,林江与江浸月並骑行至青泥洼城门前。 可刚抵城下,林江便敏锐察觉此处氛围迥异。 抬眼望去,青泥巍峨城门紧闭如铁,唯余主门旁一道窄仄侧门洞开,无论何人进出,皆须经执锐兵卒严苛盘查。 更有数支劲旅,披坚执锐,在城下往来巡,步履带风,刀戈甲胃相击之声隱隱,一派如临大敌之態。 二人尚未及思索此地变故,忽见远处一彪人马疾驰而来。 领头將官端坐鞍上,通体铁甲森然,紧握长柄重兵,气势迫人,直衝到两人马前,勒韁厉声喝问: “尔等何人?何故来我青泥洼?” 其声咄咄,几如对阵敌寇。 两人相顾一眼,心照不宣。 此间必有剧变。 江浸月略一沉吟,仍自怀中取出那份象徵身份的乌木腰牌: “京城大理寺,江浸月。” 那將领一见令牌,神色骤凝,当即便策马趋近江浸月身侧,单手接过腰牌,紧握掌心,凝目细察,指腹摩过其上鐫刻的细密纹路与冷硬印记。 確认真偽无误,他飞快夹紧长兵,旋即双手平托,郑重归还。 “两位请隨我来。” 言罢一抖韁绳,策马在前引路。 周遭军士不动声色地聚拢,看似护卫左右,实则將二人牢牢裹挟在队列中央。 令牌虽真,然身份未確,他们不敢轻易放两人离开。 眼见匯集兵士渐眾,林江终於忍不住开口: “城中究竟出了何事?” “唔?”引路军兵闻言,锁著浓眉回首看他: “尔等既是京师大理寺上差,竟不知青泥洼现下境况?” “我等此行,是要办別的事。”林江无奈道。 那兵卒这才收回审视目光。 “有位贵客被劫走了。” 其语虽简,分量极重。 青泥洼的贵客能有谁? 肯定是大胤来访的使者啊。 而令青泥洼如此兴师动眾,那失踪之人定然身份显赫。 林江脑海募地浮现一个小丫头的身影。 虽仅一面之缘,然其灵动之態歷歷在目。 十有八九,便是她了。 及至行至城墙根下,二人隨引路军士鱼贯穿过窄仄侧门,终是踏入青泥洼城垣之內。 此刻街市早失往日喧腾,虽偶见商贩支摊营生,市井气象却已大不如前。 往来行人皆神色,偷官兵时,眼中惧意难藏。 想是那大胤贵客失踪后,焦灼兵士没少搅扰城中百姓。 领路卫兵將二人安置在一处茶铺旁,便命他们静候。 旁侧土兵见二人枯坐,便端了些茶水点心上来。 两人默然进食,直至碗碟將空,才警见一个熟悉身影匆匆奔来。 来人正是青泥注太守副官。 前番与林江周旋的那位。 副官乍见林江面容,步履募然迟滯。 林江分明瞧见,那副官脸上连续几变:先是沉凝思索,继而惊得倒抽凉气。 这副官竟急转身形,一溜烟遁了。 林江:“?” 这算什么?上回好列还笑脸相迎地虚与委蛇,这回竟连场面功夫都省了么? 他心里犯嘀咕,也不知这群人还要將他们晾在此地多久。 又等了片刻,林江忽见远处行来一队卫兵,其后跟隨著一位他稍觉眼熟的老者。 那身形— 青泥洼的吕刺史! 吕刺史一眼便认出了林江,立时面露喜色,三步並作两步急奔至林江面前。 林江正欲拱手作揖,吕刺史却径直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矣呀,朱大人,上次见面,已过良久,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林江:“?” 我和你有这么熟吗?你这热情的未免太过火了吧? “岂能在这铺子上招待二位,来来来,快隨我回刺史府。” 吕刺史面上堆笑,拽著二人便欲往刺史府方向行去,林江脸上不由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吕大人,上次你可不是这个態度啊。” 吕刺史闻言,登时横起眉眼,厉瞪向身畔的副官: “上次是这小子犯蠢,怠慢了二位。” 言毕,吕刺史径直喝令副官: “以后你不用来了!” 副官面上立时浮起询媚笑容,转头便匆匆远遁。 林江静观这一幕,一言未发。 若真想惩戒这副官,今日恐怕就见不到他了。 既然他还能出来当差,分明是吕刺史故作风度。 然装样子终归是种姿態,林江仍不解对方何以转变得如此突兀。 隨他前行,不多时,二人便踏入刺史府中。 府內亦是人影穿梭,不少下人脚不沾地地奔忙。 待到吕刺史在主位落座,他立时堆起笑来: “二位可是奉了京师之命,特来相助青泥洼?” “並非如此。”林江直接摇头。 “哦?那二位此来——“” 吕刺史面上浮起困惑。 “事出有因。”林江简略將蓝科人慾在此地设村落之事道明。 吕刺史听罢大袖一挥: “此事易办!本官即刻遣人办理官样手续,届时公子持文书往来,青泥洼境內必无人叻扰。” 言至此,吕刺史笑容里却渗出几分尷尬: “只是那梓人之事本官委实难施援手。如今城中陡生变故,所有百姓皆需安分。若是要有大批量的梓人出城,大胤贵客定然会心生不满。” 这倒是情理之中,林江能够理解。 “入城时听闻卫兵提及贵客失踪之事。” “唉,”吕刺史扼腕嘆息,“公子可知,大胤这次来了多少人?” “这我肯定不知道。” “下人七十八位,车马力四十六位,隨行官十二位,但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敖秤,他乃是大胤皇子,身份地位显贵,来到我大兴,身负建交重任。然而他这次把自已女儿也带过来了,就是这小丫头不见了。” “她身边没有护卫吗? 林江皱眉。 上次见敖惜春,身边一直都跟著敖寧。 虽然不確定具体道行,但是只有梁画山能看透敖寧偽装,想来至少是证了看家命的六重天,甚至可能是点星。 这么一个护卫跟在身边,竟然还能丟了? “有,他们自家护卫敖寧,点星道行,可问题就是事发当日敖秤在外巡游,忽然出现了一批死士袭击,敖寧剑斩死士。可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再回去,那小丫头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吕刺史更是用手按住了额头: “如若真找到不到敖惜春,那大兴定是会和大胤交恶,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林江想到了那个小丫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袖口当中就一阵骚动。 小山参直接探出了头: “敖惜春?” “对。” 吕刺史也看到了这小傢伙,他估计著对方是这位公子养的灵宠,也便顺著回答了。 “她失踪了?” “可能被人掠走了。” “什么!有这么坏的人!”小山参勃然大怒:“这可不行!一定要把这么坏的人抓住!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林江失笑,用手按住小山参脑袋,轻轻揉弄了两下: “对,可不能让这么坏的人逍遥。” 听到林江这么说,吕刺史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公子,您愿意帮忙?” “此事事关重大,我尽力而为之。” “您若愿意帮忙,只要此事结束之后老头子我还是刺史,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公子在本地建村立镇。” 林江摆摆手,暂时没吃吕刺史这张大饼。 他只是问了一句: “当时现场可有什么异常?” 能平白从一个点星眼睛底下把人抓走,这可绝对不是一般手段。 “当时的话,確实没瞧出什么异常,只是当天白天起了大雾,隔断了四周,但是这对点星来说应该也没什么。” 大雾? 林江听到此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大兴的雾气可不是一般的雾气。 恐怕问题正出现在这场雾上。 正当林江如此想著时,大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侧头一看,只见是刚才的护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伶史大人,这里有只纸鳶,应当是有人传信过来。” 他將手摊解,只小掌心当中静静躺著一只纸鳶。 还没等吕伶史说什么,这纸鳶竟是直接飞了起来,朝著林丞头就落了过去。 林万能非常清楚的听到纸鳶在他耳畔旁边念叻了事句什么,他脸色也变得稍微有点奇怪。 “吕大人,你们有人去北镇此边吗?” “北镇距离青泥洼尚远,没去过——·您的意思是,人在哪?” “未必。级有可能。” 林弓盯著手里纸鳶。 拿著暗器的一群杀手,找大胤人。 恐怕確实有些π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聚头 第259章 聚头 觥玄藏在一棵树后,微微探出身,凝神望向树梢后方的黑衣人。 远处的太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將黑衣人的影子拉得又深又长。 他从昨夜月华如练时便开始跟踪这些人,耗费了整整一天一夜光阴,只为捕捉到他们的蛛丝马跡。 只是跟了一整日的玄已看出端倪,眼前这群人不过是些小卒,比起幕后操纵者,更像是被派遣出来的嘍囉。 他们整个白日都在这片林子附近兜兜转转,腹飢时便隨意猎些野味,辛苦寻觅终日却仍是徒劳无功。 玄都替他们暗自焦急。 可惜林江不在身边,玄又不懂什么高深的搜魂法术。 衝出去倒这三个人倒是简单,但若遇上三名死士,不仅问不出线索,反而打草惊蛇。 只能等著人到齐了。 他盘算著传信纸鳶此刻约莫已到林江手中,以林江手段,想必不消多久便会赶至北镇。 到时候处理这些人岂非轻而易举。 “你在干什么?” 离心光悄无声息地来到玄身旁,眼中带著疑惑。 “我在跟著贼人我他妈个无量天尊” 玄惊得浑身一颤,险些跟跪著从树后栽出去。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这才发现离心光正在好奇的看著自己。 玄嘴角牵强的动了动。 他有点心慌。 虽然这几日他缀在队伍最尾端,同行途中早已將途中变故听得明明白白。 只是他有点想不明白,为啥离心光会来找他。 目光斜视了一下远处那些黑衣人,玄现在这处境稍微有点微妙。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对离心光道: “离大人,您可真是嚇著我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离心光眉头微,“我长得就那么骇人?” “长相倒不骇人,就是您本身的存在就够唬人的。” 玄低声嘟。 话音未落,眼见离心光眼风扫来,玄立刻换上一副堆满笑意的和善面孔。 他心念急转,盘算著脱身之计。 “您不去找江浸月?怎么突然寻上我了?” “去你们营地了,没寻见她。” 玄脊背瞬间绷直。 离心光一眼洞穿他所想,不悦地拧紧眉头,语气冲得很:“你该不会以为我掀了你们营地?” 玄沉默以对。 瞧他这样,离心光笑了: “我的確在那儿留了点东西。” 玄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將手摸到腰间。 玄的符篆和小玩具全都在这里面。 他肯定是打不过离心光,但如若离心光真的毁了营地,他恐怕只能豁出去搏命了。 瞧著他这副模样,离心光又是笑了两声: “你猜我留下了什么?” “什么?” “留下了两颗种子,可以种两棵树,一棵叫哼,一棵叫哈。待它们长成树將,便会听从栽种者號令,既能帮手干活,又有四重天的功底,也算添些守卫之力。” “啊?”他直勾勾瞪著离心光,满脸的匪夷所思,虽未言语,那困惑的眼神分明在质疑此话真假。 离心光更乐了。 不过是被气的。 “我是十恶不救的贼人吗?” 玄摇头。 “那我是爱胡乱杀人的癲子吗?” 玄又摇头: “我再问问你,我是那些会杀女儿朋友取乐的天煞孤星吗?” “应——应该不是?” “我日你天尊的应该!”离心光对准玄脚掌就了下去。 玄倒吸冷气,抱著单脚跳。 “蓝科人原本同將军府交易往来,按老郭的说法算是通商之友,如今他们落难了,於情於理都该帮上一把。” 说著,离心光目光转向玄: “那你是不是该说说小江去哪儿了?” “我当真不知情啊。”玄揉了揉脚,苦笑。 纵使离心光语气恳切,他也不能透露林江和江浸月的行踪。 说话时玄不由得警向那几个黑衣人。 离心光声量未收,黑衣人显然听得真切,眼神已齐刷刷刺来。 几个人先是看向了离心光,那眼眸当中明显流露出的凶光,他们的目光也很快就落到了正被离心光逼到树根的玄身上。 其中腰悬血滴子的汉子骤然瞪圆了眼珠,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暗器,又死死盯住玄脖颈昨夜分明將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拋了,此刻怎会好端端长在道士脖子上? 长腿跑回去了? 这几號人本能感觉不对劲,转头就开始向外跑。 玄看见急了,他脚还疼,只能单腿跳著跟隨,离心光见他要走,就跟在玄背后。 他们两人的道行皆高於奔逃的三人,没费多大功夫便追上了逃跑的那几人。 昨日扔血滴子的黑衣人眼看逃不掉,立即一咬牙,直接从腰间抓回那暗器在空中转了两圈,他迟疑了一下。 这里有两个目標,这道士昨夜他已下了脑袋,再一次恐怕效果不佳。 那女子吧。 於是,黑衣人径直將暗器对准离心光的头颅就投了过去。 离心光面无表情,只淡淡吐出一句: “真脏。” “刀下留人啊!” 玄高喊一声,几个黑衣人还以为他是阻止杀那女子。 不料下一刻,几人全身骤然僵硬起来四肢动弹不得,钻心剧痛蔓延至关节,视野渐趋昏暗,连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攀上身体,可却又难以垂下脖子,看也看不到情况。 最后,那男人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暗器飞向离心光,离心光却只是轻轻伸出左手。 屈起中指,轻轻向前一弹。 他那宝贝暗器顿时化作一地碎片。 碎片直朝著他眼孔飞来,他下意识的想眨眼,却发现眼皮都动不了。 “咚。” 铁屑扎到了木头上。 玄注视著眼前的黑衣人,捂住了头。 他们的皮肤向外整出枝丫,枝芽上蔓延出翠绿嫩叶,眼、嘴、耳內填满细小枝条,牢牢將其固定在地面。 这定是乱无术。 不同人修炼的然息各异,离心光的气里蕴藏木种,用於乱烈,自能令人化树。 料理完这几人,离心光转向玄: “这些人是谁?” “我也不知。” “不知还让我留命?” “他们似乎在附近搜寻与大胤有关之物,恐对大兴不利,我本想尾隨找出其据点,不料您竟全杀了。” 玄扼腕长嘆。 “大胤?” 离心光眉,她轻拍双手,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的植物骤然枯菱,顷刻间落回泥土,消失无踪。 黑衣人虽重获行动能力,躯体却明显僵硬许多。 目光呆滯,神情茫然,如痴如傻。 离心光至首领身后,对著脊背狠端一脚: “吐出来。” 那人应声翻滚,捂住腹部乾呕不止。 正当玄疑惑时,一颗种子条地从其喉间挤出,跌落在地。 种子瞬间融入泥土,抽出嫩芽向上盘旋,生出几根藤蔓,藤条盘踞缠绕,底细如竹竿,顶端却似盆体。 盆中涌出透明水流,玄凑近细看,水中竟映现出画面: 雾气繚绕间,几个人影正聚在破棚前低语: “大人不是说那小丫头会隨雾现身?” “可大人亦说过,如今天道不生,四九缺一,法门虽顺却难畅,能行却不稳啊。” “啥意思?” “就是这法门不一定能把那小丫头捞过来。” “那费这么多周章干什么?” “青泥洼有三名六重天,船上追来的更有点星与六重天各一,不用这手段,莫非想硬闯?” 离心光紧盯著水面纹路,眉峰越燮越紧。 “他们说的丫头是谁?” “不知,但应是大胤人。前次来青泥洼时偶遇,身份似乎颇尊贵。” “所以这群人是要挑起大胤与大兴之爭?” 玄下意识警向离心光。 离心光骤然暴怒:“看什么?我是大兴將领,所作所为皆为大兴!若非你与小江有旧谊,还救过她,早將你栽成枯树在此守三年了!” 玄尷尬一笑,按下了心头杂念。 见对方收敛,离心光才平息怒火。 她挥手撤去藤蔓,连盆中水流也沿藤渗入地面,仅余淡淡湿痕。 隨即抬指向前: “带路回营地。” 黑衣人们目光涣散,僵直点头,如提线木偶般购引路。 玄跟在后面暗自心惊。 万没料到栽种之术竟能这般用。 不敢多言,只默默隨行。 步履间,离心光忽地回头指向他背后: “你东西掉了。” 玄侧目,骇然发现符篆袋竟滑落在地。 这袋装著他吃饭的廉价法器,因不值钱才未被老天爷收走,平日更是贴身不离。 今日偏就掉了。 若非离心光提醒,怕真要遗失这命根子。 他连忙把物件捡回来,露出谢意笑容。 “你这命格真麻烦。” “我这行当就这样。” “我见过些道士,他们也不像你这样。” “我不是真道士。” “將军府里面有些宝物,能够帮你压过命格。” “想要求点星,就需破而后立。” “我感觉你立之前说不定会先死了。” “那我也不会去將军府。” 离心光嘆息,没说什么。 又是往前走了一会,离心光忽然停止脚步。 她猛然回头。 同一时刻,玄也是清楚的听到一声被嚇到的惊叫从自己身后传来。 立刻回头看。 这才发现江浸月脸色苍白,整个半身后仰,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在她身边,则是林江和几个身披鎧甲的將士,看著他们俩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个点星可杀不了他 第260章 一个点星可杀不了他 一群人在平地上聚集,远处几个黑衣人蹲在地上仰头望天, 他们茫然地张大嘴巴,口水顺著嘴角流淌,口中不断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这多少破坏了气氛。 此刻的江浸月同样近乎失去语言能力,她躲在人群后方,始终不发一语。 唯有林江还能为大家相互介绍: “这位是敖寧,大胤国护卫,这几位是青泥洼將领。这位是离心光,將军府將领。” “还有我!” 小山参从林江袖口探出头来,举手示意。 其他人出於礼貌,微微点头。 小山参如今的本领已不算弱,她初时便有內堂功底,仅论灵活性也能和林江过几招,现又习得不少梁大家的技艺,若放她於江湖,虽是小不点,但多数人绝非其对手。 只是眼前眾人实力实在太过重量级。 为避免大部队惊动北镇,此行林江只带三人: 一位是敖寧,一位方才领路的將领,还有一位青泥洼守城將。 领路將领乃五重天境,守城將达六重天,敖寧更是心急如焚的点星境界者。 如今又添离心光。 算来,队伍里已有两个半的点星境界人物。 这般配置,纵遇一名点星境界者也能硬杀。 “这些便是劫走惜春的人?” 敖寧冷眼警向远处痴呆的黑衣人,眸中怒火几欲喷发。 敖惜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劫走,而当天她那一身道行竟毫无作用,完全看不透那雾气有何蹊,又足足许多时日未能找出敖惜春下落。 她什么心情? 她能是什么心情? 那个小丫头可是她从小看著长大的! 当真恨不得將那几个人活活撕了! “我已控住他们三魂七魄,稍后便让他们带咱们去找营地,等到地方好好盘问,定然能寻回你家孩子。” 离心光说到此处时,忽忆自身际遇,不由平添几分真情实感,她眼含幽幽怨意望向江浸月,后者下意识仰首望天,不敢声。 “事不宜迟,即刻过去瞧瞧,看是何方神圣在弄这些鬼崇勾当。” 林江道。 他確实也颇为好奇。 能在敖寧眼皮子底下劫人的这般大雾恐怕当真和齐王的原初大雾有著莫大关联。 大兴北边,清凉北风送爽,吹散夏日炎炎,带来一股独属北方的舒爽清流。 一处山峦连绵、树木相依之地,聚集了不少人影。 最外层是山石树木构成的迷阵,常人踏入立时迷失方向,宛若鬼打墙般绕著同一棵树转个不停。 中间是数名斥候,在安全区域来回巡代,若有人碰巧闯入此层,便依对方实力处置。 最后则是一层淡金薄膜,宛若球体半扣於地, 薄膜上方涌动著浑浊金云,恰似风拂海浪捲起的奔腾浪涛般翻滚不息。 罩中有人搭起大帐篷,顶篷尖耸,布慢垂落地面,摆设桌子,放置物件。 一位矮小老头此刻正趴伏地上,以手轻抚生嫩草芽的泥地。 “好土地,真好,真好啊。” 他起一把土,凑近鼻端深嗅,脸上露出陶醉般的喜悦。 正欲以舌轻舔,忽闻帐篷帘子掀动。 回头一警,见一黑衣人步入帐內。 黑衣人神色复杂地凝视老头: “大人,镇北亦搜过,仍未见人踪。” “南侧呢?” “南侧图门大人正施术掘地三尺,亦无线索,想必不在彼处。” “这边找不到,便往东西搜,区区个小丫头,能藏匿到何时?” 言毕,老头毫不在意地捧土,继续贪婪吸嗅。 士兵神色骇然,可正欲退出去,临去之际却猛地想到了什么,便是强行回头,胆怯地问了一声: “大人,兄弟们都想问问,咱们在这拖了这么久真的没事吧?” 依原定计划,劫人之后便须即刻撤离,不料法门突生变故。 这才滯留至今。 况且,虽老头言明是因现今天机不生,致使图门大人法术失效,然图门大人神通非凡人所能比擬,法门怎会如此轻易失效? 无论怎样思索皆觉蹊蹺。 “你们就放心好了,图门大人会身化和虚幻境,现在只差一步命定就是点星,这般本领,哪怕是正面和大胤那个点星撞上都能离的了,怕什么!” 老头实因这黑衣人屡屡搅扰其清閒时光而恼火,当即忍不住厉声喝斥。 见黑衣人似欲言语,老头顿时大怒,径直从旁抄起一根军杖,狠抽向黑衣人小腿。 只听咔一声脆响,黑衣人一声闷哼,捂住断腿,估计口不能言了。 老头便揪住其脖颈,直將他摔出帐篷,这才继续捧土贪婪深嗅。 如此舒坦地享受片刻后,忽闻帐外又传来动静。 帐帘应声掀开。 “又有什么事?” 老头满脸不悦地望向门口,才见走进的竟是先前派出的几名黑衣人。 “你们找到了?” 他下意识问道,却条然察觉这几名黑衣人神色有些异样。 仔细一瞧,他们正看著帐篷顶流口水,嘴里里发出无意识的啊啊。 老头心下一惊,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帐篷又被掀开。 他看到一个俊俏公子带著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一个面若冰霜额头上生了两根龙角,一个满眼疲惫,容貌上像是个只有小二十岁的姑娘,实际气质上却好像已经年过半百。 “你们是谁?” 老头骇然惊问。 三人对视一眼: “这人就是他们的头了吧。” “看著像。” “抓起来问问。” 眼见著三人逐渐靠近自己,老头缓缓张大了嘴。 喉咙当中发出了悽厉的惨叫声。 老头蹲在地上,口水直流;不远处,几个人正围著一个水潭看。 只见原本平平的水潭渐渐浮现变化,其中缓缓映出一片翠绿。 林江沿著水池边一看,这才发现其中映衬出的乃是大片的草原。 这片草原之上,林江看到了许多巨大的营帐,营帐层层堆叠,高耸入云。 看到这片建筑物,离心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草原人。” 林江心下瞭然。 上次来到这儿时,他就听说过草原人的名號。 作为居住在大兴正北方的邻居,那个国家,正如林江所听闻的诸多歷史故事一般,和大兴的关係相当紧张。 儘管国力稍逊大兴,但草原的骑兵战术在常规士兵战中胜过对方;点星战上,大兴无法召集三倍於草原的高手,外加上前朝列国战后,点星数量不多,死一个就是真死了一个,以至於双方高层力量其实都不愿贸然出手。 此外,近来草原与大兴的通商者数量增多,双方关係逐渐缓和,许多人以为草原人近期不会再生事,谁知竟在此地见到了草原人的营帐。 画面飞速在池水中流转,眾人很快明白了这伙人的意图。 草原的老可汗前几年爭斗受伤太重,折损了寿命,眼见寿元將尽,营帐中的各个“巴特尔”便蠢蠢欲动,一些人想凭武力强攻,另一些则打算暗中下手。 碍於大兴这个强敌,许多草原人並未公开爭斗,其中有人盘算著使用阴损手段。 他们联络大兴境內的暗探,探查大兴近况后,便派人潜入了大兴。 这老头便是其中一支人马。 他还有个顶头上司,名为图门,此刻正在南方寻人,尚未抵达点星关。 待眾人读取完老头记忆,离心光挥手间,缠绕的藤蔓缓缓消退。 远处的老头挣扎两下,身体骤然腾空燃起烈焰。 他纹丝不动,任凭火焰吞噬全身。 “这是何故?”林江皱眉问道离心光显然熟知草原人手段,解释道: “他体內被下了禁制,一旦有人窥探其神魂记忆,草原人所谓永恆的长生天便会降下焚身烈焰。” “咱们不是已看完了吗?” “正是。” “既已看完,焚烧有何用? “因施术者是我,长生天未能察觉。”离心光指向自己:“將军府专司肃清环伺大兴的豺狼。 北境草原、南方沼泽、西部群山,你以为这些邻居慈眉善目?他们无时无刻不凯著大兴的广家疆土。” 敖寧警了眼离心光。 他刻意略过了东境大胤,但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她无心爭辩,一则此言不虚,二则眼下既得线索,她只欲即刻诛杀图门,救回惜春。 “巴特尔为何人?可是此次行动主使?”敖寧追问道。 她定要將幕后黑手悉数铭记。 以后是真碰到这些人,定要把他们全都弄死。 “巴特尔不是人,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称呼,叫勇者,一般都是各个大营长的领袖,可汗的有力竞爭者,大部分都是点星道行。” 离心光幽幽一嘆,语气夹杂几分无奈: “草原人能將点星聚集一处,大兴却做不到,分明大兴的点星境更多更强。” 言毕,她知此事无解,索性摆手道: “既寻得蛀虫,当速速清除。” 离心光率先动身,眾人紧隨其后。 北风呼啸卷过营地,將血腥气冲淡些许。 图门盘坐土坡,左手托著皮鼓,右手轻叩鼓面。 “咚、咚。” 闷响在荒野沉沉迴荡。 又敲两记,他骤然眉。 此地確无人跡。 “怪,巴特尔大人所赐大雾当无紕漏。” 他来之前其实试了好几次这雾气,每次都能让他顺利转移。 哪怕是巴特尔大人给他施压,他也能顺利借著雾气逃走。 绝对是最顶尖级的宝贝。 可这次为什么失败了呢? 难不成— 周围有什么东西干涉影响了雾气? 他想不明白。 正当图门收起鼓,打算换个方向再拍打尝试时,他脚步忽然一顿。 好像.· 有人过来了。 ps:又修稿子熬了一宿,脑瓜壳子喻喻 第二百六十章 我何德何能,三个点星来打我? 第261章 我何德何能,三个点星来打我? 图门用手抚摸过自己的头顶,当指尖掠过两卷盘发中间的寸头时,他的头皮感受到了些许阻力,指尖也体会到了毛刷般的触感。 这是他的一些小习惯,大凡出些什么事情,他总习惯这么做。 他缠绕在腰间的鼓面正在微微颤动,发出轰隆隆响声。 有人进入了他的搜寻范围。 有可能是他要找的目標。 好事。 倘若真能抓走那个大胤的小丫头,大胤自然会和大兴交恶,到时候不用说別的,青泥洼必定会受影响。 青泥洼不仅是连接东方大胤的海港城市,因其沿海的地理特性,眾多商船也频繁停泊於此。加之此地临近北境,诸多源自南方的粮草皆由此途径运输,对於大兴的北部战线至关重要。 只要他们能將此地扰乱,北方一直在压制著草原的军队自然会受削,大兴也势必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对付大胤海军。 正欲朝鼓面震动的方向走去,可就在这时,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图门低头,注视著不断波动的鼓面。 那起初轻微的动静正在不断增强,而且越来越大! 图门艰难地咽了口睡沫。 鼓面不仅能找寻他想找的人,还有另一项能力,那就是预警。 若有气息强大的存在冲向此地,整面鼓也会发出轰鸣巨响。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的目標进入此地,而是有人找过来了! “啪!”图门思绪仅飘忽一瞬,腰间之鼓骤然炸开,轰然进碎。下一秒,一位头顶顶著龙角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她身著淡蓝色劲装,容顏清冷,本是个绝色佳人,但此刻面目凶厉如杀人的恶鬼。 “你把惜春掠走了?她在哪!” 图门认识眼前的女人。 这是大胤的点星。 他打不过点星。 图门二话不说,指尖疾掐。他身周盪起徐徐震颤的鼓声。 “咚!咚咚!” 鼓音轰鸣处,烟燻焦味自图门周身瀰漫,浓郁漆黑转瞬浸透四野,化出苍凉战场。 此乃他的虚幻境! 六重天中少有人掌握此大法妙方,图门已经算是此中依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见沙场间浮现虚幻人影,那是木与皮铸的机关兵卒,跨骑战马,手提弯刀圆盾,背负长弓。 为首者驾御格外高大的木马,身覆厚实兽皮战甲,掌中人高弯刀锋芒漂冽。 首领未给敖寧喘息之机,巨刃直指其躯!发出似如野兽般的豪叫,眾兵齐冲。 木马蹄踏大地,扬起飞沙走石,携狂风嘶啸捲起尘暴。 此境专克兵阵:若遇同等铁骑,敌无破解之法硬撼必亡;木兵不惧刀劈、水浸难透,寻常焰火亦难焚烬。 即便独战武夫,犹具奇效,大多数武者两拳难敌四手,定是要挨打的。 眼见铁骑洪流袭来,敖寧面色不变,左臂伸出,食指指尖骤然凝出炽热。 一滴纯黑液体悬於指端,形如泥浆,漆黑表层下却泪染著深邃暗红。 仅液体显现剎那,图门顿感灼热气浪扑面压来! 敖寧伸出手指,轻轻一弹,漆黑泥浆滴落在蔓延的荒芜战场之上,旋即疾速拓展。 最初仅在敖寧脚下,剎那间便吞没她周遭,復如滔天巨浪般急剧扩张。 磅礴热力自泥浆原点汹涌而出,向四方八面席捲。 犹若海上漂泊的孤舟忽逢狂,眼前骇浪滔天! 所经之处,烈焰焚地至尽,连焦土亦被灼成漆黑,继而泥泞泛红。 冲入泥浆的木兵瞬息化作熊熊燃烧的火团。 火焰尚未燃尽,便被黑色巨浪无情吞噬。 这浪潮非坎水离火,实乃火土泥崩。 此非虚幻境,仅单纯法门一击,便彻底压制了图门的虚幻境。 图门面容雾时惨白如纸。 他自知与正牌点星差距甚大,却未料如此悬殊。 只是— 图门本无意正面交锋。 他放出自己虚幻镜完全不是为了伤敌,单纯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他从怀中掏出牛皮袋,立时打开袋口,雾时一股雾气涌出。 雾气一如雨后初阳时的晨靄,毫无异样。 然而图门身置雾中剎那,身形骤然透明。 前次大胤点星未识破此雾,今次亦必不能! 图门冷哼,正想把袋子开的更大,却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摸了几下,空空如也。 他脸露茫然。 他立刻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口袋。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雾呢? 图门心口募地一跳,下意识偏过头去,望见不远处佇立著个瘦削男子。 这男子面容白皙,身材不高不壮,也没有肚腩,肤无半点默黑,颊上更无伤疤。 委实丑陋。 偏是这丑汉指尖缠绕著几缕稀薄雾气。 图门凝神细看,竞是自己丟失的雾气。 他思绪雾时僵滯,纷乱如麻,心头百转千回,最终只茫然抚向自己的短寸髮根。 不远处又浮现一道人影。 那是名女子,手中倒提一柄通体由巨木熔炼的长刃一一握柄处是结枝干,刃身则是整段树干。古木泛著冷硬金铁光芒,一侧削出锋锐薄刃,树冠削作持握状,盘的树根则收束为森然刀尖。 此女他虽未见过,但那对那奇树却早有耳闻:大兴有位点星將领,执巨木横扫千军,所到之处敌尽溃灭。 眼前景象与其传说不谋而合。 那边的大胤女子是点星,持巨树的是点星,弹指收他雾气的怕也是点星。 图门脑內仅剩一句詰问: 我何德何能,竟值得三位点星联手剿杀? 这成了他存世最后的念头。 图门尚未及反应,三道汹涌的乱无术便劈头盖脸轰至他身上。 剎那间,他的身躯被三股狂暴然息彻底贯满,周身经络惨遭肆意衝撞,三魂七魄更是被狠狠挤压,再也无法固守本位。 只见那小一號的灵魂尖啸著从图门七窍中挣扎爬出。 左耳右耳是左手右手,两个鼻孔化作左腿右腿,头颅硬生生自左眼挤出,右眼竟被烈息“噗”地顶飞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敖寧闪电般出手,一把住图门灵魂,硬生生將其从躯壳中揪了出来。 图门在敖寧掌心死命挣扎,徒劳地想要逃脱,却只进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哀豪。 敖寧顺手从怀中掏出个形態古怪的圆形小盒,开启后露出盒底红得发艷的胭脂。 她毫不犹豫地將图门灵魂对准胭脂盒一摁,灵魂瞬间没入盒中。 她轻晃两下胭脂盒,又从怀中拈出个剪裁灵巧的小纸人,指尖蘸取一点胭脂,精准点在纸人脸颊两侧。 一阵风掠过,小纸人竞摇摇晃晃地从地面立起,站定在敖寧跟前,努力仰头望向敖寧。 “敖惜春在哪?” “那片大雾本可引她前来,但她入雾后,便消失无踪。” 小纸人细声细气地回答,大兴语尚不流利。 “不见了?!” “是,我们亦在苦苦搜寻她。” 魂灵既已被拘入这纸人躯壳,生死荣辱尽繫於敖寧之手。 故此,其所言断无虚妄。 “这究竟是何方妖雾?为何人会消失?你们为何要用这般凶险不稳的法门?!” 敖寧眼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是大人赐给我们的,应该是很稳定的,可这里似乎潜伏著什么,干扰了雾气,便出了岔子小人还在解释,敖寧却已发梢尽指天空。 她猛然抬手,狼狠一掌將小人拍扁在掌心。 黑红色的浆液从指缝间渗出,悽厉的惨叫声响彻四野。 对方的魂魄已被灼灼烈焰彻底吞噬殆尽。 即便如此,敖寧的面色依旧阴沉如铁。 未寻到敖惜春,一切皆是徒劳。 她愁苦地揉著额角,又重重拍了两下,震得周遭空气砰砰作响。 此时林江,听完小纸人的话语,短暂沉默沉思。 干扰源? 难道一一林江骤地想起自己的雾气小镇,脸色瞬间变得万分古怪。 莫非敖惜春陷落其中? 他来不及细想,立即闭紧双眼。 片刻后,石穴中的替身霍然睁眼,略略適应躯壳,便火速冲向门口。 推开大门,喧囂声浪迎面扑来。 他正置身一家包子铺里,老板娘抬头警见林江: “东家,您回来了?” “嗯。”林江迫不及待追问:“最近镇子里可有外来人?” “有啊。”老板娘頜首,“一位老人,还有个小姑娘。” 果然如此! 思绪重回本身,林江立刻看到旁边还在恼怒发疯的敖寧,寻思片刻,道:“我会些卜算手段, 说不定能找到那小丫头的方向。” “当真!” 敖寧直接跳到了林江面前,两直眼晴直往外放光。 虽然城內已经派遣过卜算师了,但那些卜算之人皆是没能够查出敖惜春下落。 可林江不一样啊! 刚才三人联手,敖寧已经能看得出来,林江势必有点星道行,他的卜算手段又怎么能是其他人能够比的? “且放心,全力以赴,当会查到些內容。”林江又是拍著胸脯保证。 “若是能行,大胤愿赠予公子千百奇宝。” “如此言重。”林江摸了摸小山参脑袋:“那姑娘是我家孩子玩伴,自会伸出援手。” 敖寧重重点头,退到一边,不再打扰林江。 林江也寻了一处空旷地方席地而坐。 他禁闭眼睛。 已是操控上的石头人,打算和小镇里面的两人接触。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寻回 第262章 寻回 敖惜春紧紧盯著不远处的那家滷肉摊,她把食指放在微张的唇边,用舌尖轻轻舔。 舔著舔著,涎水便淌了下来。 她侧头看向身边那个眼戴玻璃镜片的老头: “我饿了。” 老头苦笑著嘆息一声:“小祖宗,这地界儿的东西吃不得,你不也清楚吗?” “可人家真的都饿了呀。”小姑娘的声音委屈极了。 老头听了,无奈地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这才伸手入怀,摸索出一小块干硬的饼子, 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將这乾巴巴、一碰直掉渣的饼子在手心,目光却又飘向远处铺子里那油亮肥润,切得整齐、扣在热腾腾米饭上的滷肉,小脸上的神情反而越发难过了。 她不甘地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小块金子: “你看,我有金子!要是在青泥洼,我能吃好多好多好东西!” “这里你也能管饱吃,可出了镇子,肚里的东西都会凭空消失,你不照样要饿吗?” “.—.好歹让我这阵子多吃几口嘛。” 小姑娘低下头,眼中泪光闪动。 老头只能再次揉著发痛的脑袋。 他姓苟,爹当年许是一念之差,给他起名叫愜之。 连起来就成了苟且之人。 但他真不是。 他骨子里早就揣著副闯荡江湖的热肠子,年轻时便离了故土,漂泊四方,在纷扰的江湖里习得些卜算的本事,倒也结下几位可交的贵人。 后来有人问起名讳,他实在羞於启齿这全名,便索性取了外號,人称卜算子。 至於下算子怎么摊上这小丫头的因为他欠儿啊。 卜算子一见到小丫头,便不由自主想起前两天在北镇外偶遇她的情形。 当时那小丫头风尘僕僕,见了他之后就问青泥洼在什么方向,不料才交谈几句,便有岁徒衝过来意图劫持她。 见小丫头惊慌哭闹,卜算子如何忍心? 便当即动用当年从铸念司得来的几件宝物,迅速解决了那几个恶人,將她救下。 谁知那不过是个小小前哨,后面还跟著大批身手不凡的好手。 卜算子本事平平,难敌眾多敌手,只得在小丫头的指引下仓惶逃入这座小镇。 进入镇子后,那群恶棍果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跡。 而小镇的诡异之处也逐渐显露。 卜算子曾到过这一带。 他在京城有位铸念司的友人,来此探寻秘宝,不慎被山石活埋,困顿良久。 后来卜算子收到一封不明来歷的信件,才知具体位置,遂赶往这处山洼,千方百计將人救出。 他分明记得那是两座山谷的交界处,入口旁立有石碑,却被沉重的断龙石封死。 他是在侧坡挖了通道,最终靠铸念司的宝贝破壁而入,救出同伴的。 可眼前哪来的这样一座镇子? 镇中虽市井喧囂,百姓淳朴热情,但越是人声鼎沸,下算子便越觉得此处阴森疹人。 而且这镇子布局明显也不对。 吃喝多,其他日用品少。 就这么一个小镇,哪来这么多人吃饭? 还都吃的这么好。 他询问小丫头才知晓,她是从大胤来的,先前遭遇贼人突袭,再睁眼便到了此地。 她一心回青泥洼,因此出镇时遇上了卜算子。 那时小姑娘就饿,卜算子原本以为她存著戒心,没碰镇內食物,却不曾想她其实已享用了不少镇中美餚,离镇后却陡觉腹中空空荡荡。 如此情景只让卜算子觉得说不准是那地下遗蹟当中放出了什么东西,只恐此地待的越久,风险越大。 只好无奈地带著小丫头离开此地。 刚出镇子没多久,便又撞见巡逻的列人。卜算子力不能敌,只得咬牙折返向这镇中奔逃。 他们匆匆钻进密林,糊里糊涂兜了两圈,竟重新绕回镇內,外面的追兵便不再尾隨。 如今当真是进退维谷。 留在镇中,危机四伏;离开此地,却也险象环生。 卜算子只觉头痛欲裂。 正焦灼思量对策时,忽见远处来一个面貌寻常的中年男人。 卜算子原以为他与街上寻常路人无异,却不料此人径直趋至二人面前,稳稳驻足。 卜算子顿时心头狂跳,慌忙將手探向腰间布袋。 袋里装著不少铸念司护身的宝物。 凭这些能对付此人么? 卜算子清晰警见男人目光落到小丫头身上,细细端详片刻后,长长舒了口气,眼神才转向卜算子。 “你是卜算子?” “.阁下认得我?” “我认识你朋友铁皮子。”林江用石头人砂纸磨礪般的嗓音道,“你们俩怎会来此?” 卜算子心头微动:铁皮子的朋友? 他不由忆起京城的老友。 他那位朋友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却是为人中龙凤,总能找到天南地北各处朋友,想来在这地方遇到一个他的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可他依然紧绷神经,牢牢护在小丫头身前。 卜算子遂將两人遭遇详尽道出,林江听罢轻轻頜首: “你们只管顺著镇子直直向北出城,中途定有人接应。” “当真?” “外头贼匪已被扫荡乾净,只管放心去。” 卜算子微微頜首,眼下別无选择,只得信他了。 “且慢。” 临別之际,林江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此地设有隱秘,你之前来过这地界救他们,知晓也便罢了,但且千万不要同外人说。” 卜算子慌不忙的点头。 便是借他百个胆儿,他也绝不敢將此密事泄露分毫。 林江又俯身蹲在小丫头跟前,声调柔缓些许: “你也莫要乱讲哦。” 敖惜春困惑地眨巴著眼晴端详林江,条忽抿唇一笑: “你真好看。” 林江只觉心口募地一室。 这小丫头— 不太一般啊。 “包在我身上!打死也不说!”小丫头信誓旦旦拍著胸脯,不料肚子雾时咕嚕作响,她慌忙埋下脑袋,唇瓣委屈地起,眼角泛起湿漉漉的泪光: “若能赏点儿吃的,便再好不过啦。” 说到吃食因为这身体乃是石头做的,留下吃的又没有乾坤袋,容易腐烂,却是没有能吃的东西。 略一沉吟,索性扬声唤来滷肉摊主,令其留了冒尖一碗滷肉饭,又往饭中注入生烈,才递给小姑娘。 “快吃吧。” “可这—?哪能填饱肚子呀?”小丫头比比划划,“之前我吃了两个鸡腿,一只烤鸭,还有个大烧饼,结果出去之后肚子里又变得空落落的。” 要不是石头身体,林江额头上已经开始继续冒汗了。 这小丫头真能吃啊。 “我给的便能顶饱。” “哦。” 敖惜春捧过碗筷,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滷肉醇厚鲜香,滋味甚好,她眉眼弯弯地绽开笑容,隨即便大口大口扒起饭来。 不多时,碗底空空,她將空碗递还给林江: “吃得好饱呀!多谢啦。这颗金豆子给你。” 说罢,她又从怀中摸出一粒金灿灿的小豆子,执意要往林江手里塞。 林江摆了摆手: “留著吧,一顿饭罢了。” “爹爹教导过,不能白吃白喝。” “你信守承诺,便是最好的回报。” “好!”敖惜春收起金豆,认真点头,“绝不吐露半个字。” 卜算子这才牵起小丫头告辞离去。 临別时,小丫头回头朝林江用力挥了挥手。 林江頜首静立。 並非他不想相送,实则是那具石棺的庇佑范围有限。 石头身躯越接近边缘便越僵滯难行,若贸然逾越,只怕难以折返。 待两人身影隱没於远处,林江侧首问身旁滷肉铺老板: “外面布有迷踪阵,他俩无碍吧?” “东家放心,这两位已往返数次了。” “哦?” “这小丫头此前莫名现身镇中,外头搜捕得紧。您既认得她,我们自然就暗中护著了。“ “那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在此处?” “您也没问吶。” 林江:“...— 这雾气完全来自於他的记忆和意识,自己发展到现在明显具备了一些智能。 林江心知雾中眾人皆有灵识,他有所感应者,雾气里的身影亦自会有相应, 三者之间究竟何等关联,他尚难理清头绪,只觉得此地凝成的法门隱隱透著熟悉感。 暂时按下纷繁思绪,石人合起双目。 待到神思归返本体,又静待片刻,估算下算子与敖惜春应已远离那片地界,这才起身指向某处: “在那儿,她身旁还有个同行者。” “恶贼!?”敖寧鬢髮间火星条地进溅。 “非也,是个护她周全之人。”林江沉声道,“事不宜迟,速往此向。” “走!” 眾人毫不迟疑,即刻朝著所指方向疾行如飞。 一路毫不停歇,风驰电约莫小半个时辰,终在通往北镇的官道上,望见尽头晃动著老少二人身影。 卜算子眼见疾驰而来的车队时,敖寧已纵身踏著马背凌空飞掠,流星般坠向小丫头跟前。 她一把住敖惜春双手,焦灼地上下检视其是否有伤。 结果发现这小丫头一点伤没有,而且还精神抖数,也是大喜过望,直接抱住了对方。 敖惜春从没见过自己这位小姨情绪如此激动,她也是下意识的伸手拍了拍敖寧后背。 敖寧这才缓和过来。 她看著敖惜春,问: “惜春,你之前在哪?” 敖惜春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秘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公子手下有別的势力? 第263章 大公子手下有別的势力? 当天下午,一眾人回到了青泥洼。 吕刺史眼见人被寻回,喜不自禁,一蹦三尺高,在屋子里反覆步。 当即便解封了城门,又匆忙去寻那户时常与刺史府往来的酒家,订下了一桌丰盛宴席,意欲款待眾人。 而其他人则立刻將敖惜春送还到敖秤身边,以免这位父亲继续忧心如焚。 待到敖秤见小丫头向自己奔来,他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一把將爱女拥入怀中,久久抱紧。 这位皇子眼角亦隱隱浮现出些许泪光。 都说帝王家自古情薄,然则眼前所见,敖秤分明更像一位正常的父亲。 仔细检查小丫头周身未曾清减半分之后,敖秤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万分感激地望向眼前眾人,双手作揖,腰身深深弯下: “多谢诸位恩义,大胤定当铭记於心,永世奉各位为上宾上客。” “客气了。我等只出了搜寻之力,还是这位先生护得小姑娘周全。” 林江並未揽功,径直將手引向身旁的下算子。 卜算子正兀自发证,全然不以为此事与自已有干係,待林江话音落下,方募然回神。他下意识屈指点了点鼻尖,面上显出几分茫然。 啊?我?此事竟还和我有关係? 本来把这小姑娘送到地方之后,下算子都打算回去了。 这般大人物的华盛典向来与他无涉,一则格格不入,二则料想诸位贵人至多赐些金银便会打发他走。 万不料此刻竟被推至台前。 卜算子呼吸不觉微促,抬手用指肚推了推镜架上的横樑,將两片玻璃镜片向上顶起寸许,用这来遮掩自己心中的情绪。 未等他言语,敖秤已然抢步上前住他手腕: “先生大恩,没齿难忘。若缺金银,大胤府库任君取用;若求法门,顶尖秘典必当奉上。凡先生所求,无不应允。” “这般厚赏,倒真不知该要何物了。” 万千渴求之物骤然堆到眼前,反叫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那您便先想,想到了什么都可以和我提。”敖秤大手一挥:“此绝非客套之言,乃是我大胤肺腑之心,还望各位莫要推辞。” 卜算子点头,侧到一边去思考自己该要什么东西,想著想著竟嘿嘿笑了起来。 有点像是路上白捡了金子。 只不过在场无一人对他这般形態表异。 管起因是什么,管初心是什么,他救了人,该是他的东西就应该是他。 言罢,敖秤仍將小姑娘紧紧拉在身侧,片刻不容远离。 敖惜春也怯怯地低下头,显得颇为不安。 静静等待片刻,未闻预料中的责骂,敖惜春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庞,望著父亲: “阿爹?” “嗯?” “你不训我?” “我为何要训你?” “因为我私自出去,而且这次走得很远“这事岂能怪你?”敖秤轻抚著女儿的发梢,“除了那些劫你的列人,又有何人有错?” 小丫头没错,她当时老老实实的,在车里等候。 青泥洼护卫没错,他们当时严阵以待,防著贼人。 敖寧更没错,远处忽然来了死士,她自然需要先行清理那些敌人。 敖秤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去怪罪其他人。 “嗯。” 小丫头乖巧頜首,这才放下心来。 此事显然给敖秤留下颇重的心理阴影,恐非一时半刻能够消散。 稍稳心绪,敖秤便立即將目光投向敖寧,问道: “可查到此事系何人所为?” “已查清。” 敖寧直接將草原之行所知稟告敖秤,敖秤听罢,眉宇间登时掠过一丝戾气: “草原—呵。” 敖秤將此事深深刻入心底,虽未作声,然面上神情却阴云密布。 显然,此一事生仇,深刻如刀,刻印在敖秤心中,纵风沙走石,恐不能消除。 敖秤只嘆大胤与草原相距甚远,若欲调兵征伐,必得借道大兴。 纵有强军在手,然大举运兵过境,大兴断然不会应允。 他心中无奈,只得暂且將此事强压下去,重打精神,笑对眼前眾人: “小女安全回归,本应是我做东道主请各位,可惜此处不是大胤,只能暂托吕兄筹备晚宴,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推辞。如此喜事,自当不醉不归。” 当夜宴上,大家吃喝丰盛,多是沿海新鲜鱼类,搭配著北方特產的肉菜,氛围甚是热闹。 其他宾客大都万分自在,唯独卜算子吃得有些不安適。 他坐在主座旁,算是相当重要的客位,不少青泥洼官员都上前客套,弄得下算子浑身不適。 不如让他在江湖上闯荡,碰到仗义的豪侠,一杯酒、一碗蚕豆,他就能与对方畅谈整晚;但若让他与眼前官员碰杯,他就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再爬。 另一侧,敖秤在吕刺史引荐下知晓了离心光的身份,得知对方是將军府將领且身怀一定道行后,异常兴奋,与离心光深入探討如何对付草原人。 此事无人掺和,只他们二人谈得愉悦。 江浸月自己几乎没出什么力气,见养母没有再来抓他的念头,他鬆了口气。 正欲多喝两口酒缓缓心神,就见小山参拉著敖惜春小跑近前。 小山参在江浸月面前站定,双手叉腰,敖惜春也瞧向江浸月: “这就是你说的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 “没错!很厉害!是我师傅!真的很厉害!” 小山参声音洪亮。 江浸月哑然失笑。 小山参本就喜好学武,从前就一直想拜江浸月为师,时间流逝,小山参对江浸月的称呼也悄然变化。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呀?” 江浸月温和笑问。 “她想要学很厉害很厉害的功夫!这样一来在外面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小山参指著敖惜春,敖惜春也是学著小山参之前教她的抱拳礼,左手成拳,右手成掌,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给江浸月做了个礼节。 做反了。 江浸月哑然失笑,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坐著的敖寧,敖寧则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应当是默许了。 江浸月起身,笑道: “行,今天就教教你们。” 她乾脆带著两个小傢伙在屋子里面扎起了马步,看著敖惜春这一副认真的模样,敖秤忍不住哈哈大笑,走到自家女儿身边,双手放在她胳膊下,把小姑娘轻巧地举了起来,原地转圈。 这让小姑娘非常不满地乱蹬双腿,尖叫起来: “阿爹!我要变得很厉害,快放我下来!阿爹,快放我下来!” 主客欢顏,只剩下敖惜春恼怒地乱喊乱叫。 卜算子看著这一幕,也是微微授了授鬍鬚他当时救这小丫头,可能主要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幕吧。 又是忽然想到自己途经那诡异的雾气小镇,以及那说是认识铁皮子的“朋友”,心中不由得又生了几分疑惑。 便是乾脆从怀中取出了那能与京城联繫的册子。 写在这书册上面的內容,京城那边即刻便能看见。 但其字数颇有限制,写完一句话之后又需三个日月起伏时光来恢復功效,只能说应急还行,若用来交流,总归还差些意思。 便是提笔,顺手在上方写下: “见君,已安全,遇一奇妙人,称呼为君之好友,似江湖郎君,君可识否?” 关岩看著书本上內容,也是不由得暗自思付起来。 江湖客? 他上次见过玄,对方分明一副道士装扮,应当是认不错的。 如果自己这位老朋友当时真遇见了玄,那这书册上写的恐怕是他见了个道士。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別自己胡乱猜想为好,便是轻轻合上册子,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安然闭上双眼。 片刻之后,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已没入一片幽暗虚空。 “酒蒙子老哥,酒蒙子老哥。” 轻声唤了两声,等待片刻之后,酒蒙子的声音果然在黑暗深处响起: “我在。” “多谢老哥此番施以援手。” “无妨,这次我其实並未做什么。” “我那老友说他遇到一位我的故人,帮了他许多,他说的那人可是酒蒙子老哥?” 听到关岩此问,酒蒙子却微微迟疑了片刻: “那不是我。” “啊?” 自己这老兄弟说的究竟是谁呢? 正当他暗自思量,大公子声音从他耳畔响起: “那是我的手下。” 闻得此言,关岩才恍然大悟。 难怪对方认识自己。 看来当时託付酒蒙子老哥时,大公子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他心中涌起感激,连连拱手称谢数声。 正所谓一报还一报,他此刻恰好欠大公子一情,然当询及大公子时,对方近来確也无事需他相助,只瞩他盯紧京城动向,关岩自是满口应承下来。 待退出那片漆黑后,关岩不由陷入深思。 大公子的手下— 他们这伙人某种意义上亦算是大公子魔下,但终是借那些棺材才得以聚首互递消息。 而如今这手下却截然不同。 想必非眼下集会中人。 这般推想— 大公子座下是否暗藏其他势力? 关岩止不住暗暗思付。 林江缓缓睁眼,发觉自己正身处青泥洼的客房中。 夜色已深,万籟俱寂。 琐事已打理得七七八八,此刻的林江终得片刻独处。 他平摊开手掌,一缕淡淡雾气正於掌心徐徐盘转。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临海岸 第264章 临海岸 淡淡的雾气在林江的手掌心中盘旋,这些雾气毫无意识,只是自顾自地转著圈。 这是林江当时从图门身上得来的。 他已將这团微小的雾气携带在身上好几个时辰了,经过一番细致的调查,林江確信这雾气正是原初大雾。 只不过其浓密度远不及齐王手中的那缕。 看样子草原上的点星也並非易与之辈。 感受著指尖縈绕的雾气,林江忆起了今日小镇內发生的种种。 小镇中的雾气乃是意外催生,其本质繫於林江的记忆深处,其中居民种种反应亦多源自林江自身。 那里的雾气与原初大雾略有几分相似,但展现的形式却截然不同。 林江的雾气呈化形態,而原初大雾则为跨空间。 然而..· 为何如此? 林江轻轻摩指尖的雾气,一丝淡淡的凉意悄然浮现, 踏入此界后,林江已许久未曾动用头脑,但今日感受的这份奇奥性令他心头难以抑制地涌起痒意,便索性凝神细思起来。 他的雾气小镇与他心深处紧密相连,凡心之所念必有所映照:而点星的虚幻境亦以內心为基释放而出,两者实有几分相似。 莫非—· 虚幻境正是原初大雾与使用者內心交融所成的法门? 將汹涌的情绪注入无时无態的原初大雾,竟能创出干涉周围方寸的强大法门? 林江觉得此法或许可行。 若虚幻境的原理当真如此,他或许能以理论之道將此传授给玄。 但该如何將自身情绪注入原初大雾呢? 情绪源自三魂中的人魂,实则七情,是否要让人魂去趋近原初大雾? 深思熟虑后,林江径直把沾染雾气的手指按在额头正中央,这雾气徐徐渗入三魂七魄深处。 剎那间,雾气便缠绕上了三魂七魄內的人魂。 林江感受到一丝清凉。 却未见丝毫变动。 情绪这等虚幻之物,实难与实质性的雾气相融。 可林江却莫名总有一种感觉。 方向上应该是没错。 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丹方里面是否有类似之物? 丹术和律令蕴含最初的登仙之妙,按理应当记载虚幻镜之本质。 林江即刻闭目,等再睁开时,已身处宫殿內。 他迅疾朝旁招手,唤来小金人。 “可存与虚幻境相干的丹方?” 小金人微微頜首,径直牵引林江朝书库走去。 抵达之后,林江却困惑地眨了眨眼。 不见书山。 甚至至无一叠书成堆。 书架上唯孤零零放著小小一册,与周遭高耸书堆截然不同。 若非小金人引路,林江恐难察其跡, 他径直取来那册,定晴一瞧,丹方名曰“临海岸”。 这名字颇为怪异。 单见书名,林江著实难解其法门。当即翻开一阅,仔细研读。 片刻之后,林江倒吸一口凉气。 丹术所述海岸,绝非寻常“海洋” 据丹术所述,天魂为无极,乃人与天道之连接;地魂为地府,乃六道因果之轮迴。此二者终属“外界”,系人降生后与世间之关联。 唯徘徊坟墓间的人魂,方彻底属“人”。 於修道者言,多数士人执著天魂,欲借天道共鸣,顺天求道,故天为最上。又不少修行者感悟世因,所求万事万觉,奔觉者而去,故主修地魂,地为其中。 而人魂唯我,原论认为其涉七情六慾,难容天道,为天所困,乃下下之途,故无人修习,为最下等。 可册中笔者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求外不如求內,哪怕人魂再不受待见,当三魂齐聚之时,“真知”所现,也是人魂为主导。 他求的就是“真知”。 然此等求索,绝非令原初大雾与人魂简单相融。 单凭一人的七情六慾难以触碰原初大雾。 需要修行者往更深的方向深入。 只不过这书册如此之薄,林江已然隱约猜出后方的內容。 他仓促向后翻阅。 果然,这本册子的撰著者也未能真正將此法定运转至终点。 他在书写之际,道行已与天道彻底绑缚,踏上一条顺势而为的路途,若强行探寻那构想之境, 恐致一身修行尽废。 这条未竟之路,终成笔者的遗恨。 至於临海岸所及的海林江翻至末页: “我穷尽数载钻研此法,终究受己身道行所累,也曾將此法引荐於诸多同道,然则掌握原初大雾者,无不行天道之术:欲修行至掌控原初大雾,却文必循天道之路。 “除非后世得遇身怀先天求金之体者,否则此路终究无从探寻。 “前日,我作最后一次尝试,终究未能亲眼目睹。 “只在踏入那目標之地的前一瞬,听见了浩浩汤汤的水流奔涌之声。 “那应是海了。 “此身空憾失沧海,唯盼后人临海岸。” 此即为“临海岸”。 看罢这小册子,林江不由得咋舌惊嘆, 其实他在修习其他丹方时,並未感到这些丹术比现在法门胜出多少,毕竟所有修行道行应日益精进。丹术虽包罗万象、威力更强,可繁复难行,鲜为眾所接纳。 直至翻阅这小册子,他才豁然惊觉,或许初代仙山者座下学徒已然將修行之路推进至深远之境。 而今这方天地何以至此当真仅因前朝混战,有人刻意裂解法门,以致道途崩毁? 抑或说, 当初分裂法门之辈,其真实图谋究竟为何? 虽似无据的阴谋揣测,林江心头依旧泛起一丝寒意。 他迅疾压下杂念,暂不去想远古旧事,重將目光凝於书册。 这书册上只记录了一个笼统的法门,能让人沿著人魂不断深入,至於能不能成,成了之后会出什么事情,林江一概不知。 但他还是想要试试。 於是他乾脆叫来了柳芳月和络离,让二人护法。 尤其是柳芳月。 这次林江探求的法门主要涉及灵魂,必须让她提前准备。 柳芳月闻言,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布好法坛。 见万事俱备,林江收束心神。 他调整体內气息,紧闭双眼, 原初大雾顺著灵魂深入,越走越深。 没什么反应。 还不够。 林江继续將原初大雾推入深处。 伴隨著力量探入,一股难以言传的感受骤然袭遍全身。 忽然,林江只感觉自己仿佛坠入某处,思绪剎那深入,而后越坠越深。 本来在宫殿中等候的柳芳月,忽然疑惑地轻一声。 她与林江的联繫断开了。 但变化远不止於此。 现实中,打坐的林江周身翻涌出缕缕雾气,雾气中人声鼎沸、嘈杂奔涌食物的香气,晨间街市的叫卖,夹杂著诸多难言之物。 整个居所內,原本的木地板渐渐被细密的黑色石粒覆盖。 粗糙的平地之上,聂立起高耸建筑,刺耳的嗡鸣撕裂黑夜;驛站的侧面,蔓延出直衝云霄的巨大榕树。 盛夏已过,榕树顶端却突兀地响起一声刺耳蝉鸣,周遭温度隨之骤升,蒲扇轻拂之声悠悠长长。 离心光骤然睁开眼晴,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中。 由铁和构成的床铺、白色石头地板,褪色的木头柜子上方摆放著一个奇特的宝物。 那物件既像一面镜子,又像一把扇子,下方有个宽大的座位,上方铁壳內正旋转著扇片,送来沁人的凉风。 虚幻境! 离心光心中骤惊。 这是谁的虚幻境?为什么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起身,下意识地想用虚幻镜抵抗。 但立刻她就发觉,自己的法门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动著。 皱眉。 以这样的速度,她至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启动虚幻境来对抗, 这? 虽然离心光知道某些点星的虚幻境有专修限制,若未能提前准备对抗,一旦陷入便会受到严重影响。 但如此压抑的感受,她確实是第一次经歷。 索性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想要寻找这法门的源头。 推开门后,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远处墙面有一个挖出的空洞,阳光从空洞中洒入。 如此奇异的建筑结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正寻思之际,忽闻背后传来脚步声,侧头望去,发现敖寧正朝自己走来。 离心光客气地行了一礼,敖寧也拱手回礼。 “敖大人可知这是谁的虚幻境?”离心光问道。 敖寧听闻,目光遥遥一侧: “我刚才正在外面巡逻,路过大人的住所,就见房中乍现烟雾,等回过神来,便成这般了。” “朱大?” 离心光眉头微皱。 他怎么忽然用了虚幻境? 有敌人? 还是打算袭击自己? 都不像啊。 虽与朱大有过节,但离心光能看得出朱大性子亲友人,既然江浸月在此,他不会真的和自己撕开脸皮。 “离大人,感觉这像不像衝击虚幻境?”敖寧见离心光思索,忽然道。 闻言,离心光微微一愣。 好像.....確实啊! 如今这虚幻境稀奇古怪,体感上极像六重天衝击虚幻境时带出的效果。 可那些虚幻境往往异常疲弱,好比今日遇到的图门,甚至无需对冲,仅用点其他道行便能湮灭与这里的全然不同啊! 离心光脸色愈发古怪。 当真会有人临突破时的虚幻境就强於我经年修炼出的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是我大兴的东西? 第265章 这是我大兴的东西? 离心光和敖寧確认了当前的情形。 朱大也就是林江,似心有所感,步入自己房中,闭关以求衝击虚幻境。 只不过大约无人告知他,首次衝击虚幻镜时,虚幻镜可能失控,自体內漫溢而出,致令附近方寸之地墮入其中。 不过,虚幻境既已凝成此状,足证林江已近突破此法瓶颈。 倘若此刻借虚幻镜与之硬碰,恐致其衝击失败。 他们刚並肩协作过,即使离心光对林江观感一般,此时添乱断然不可行。 再者,虚幻境內尚有他人,林江衝击瓶颈之际,难分心顾及其他。 她二人道行高深,能在此法中如常行动,他人则—— 须知虚幻境充斥满溢心绪,道行浅者涉入其中,甚或可能心智被噬。 两人稍议片刻,便立时下了决断。 “先去把其他人找来。” 她二人可撑此虚幻境,他人却未必能当。 便立刻在这诡异房中搜寻起来。 二人隨即察觉走廊尽头,墙壁一处抠出的方形空洞。 看似连通外间,不知其外究竟何等景象。 等两人凑近那空洞旁时,却发现那非全然虚空。 房顶確凿被抠出一洞,洞中却非空无一物。 离心光伸手向前一摸,摸到了透明的硬物, “琉璃?” “我见过西域的琉璃,样子很像,但没几个做的这么透明的。” 离心光未想太多,她目光越过眼前的琉璃,看向外面。 很混乱。 她看到了符合大兴风格建筑,却也看到了一些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一些由石土组成的盒子立在地面上,看上去像是给人居住的地方,地面之上有著几户胡人的炊饼店,而这炊饼店却立在,由黑色石头铺成的路上。 而在这片陆地上,离心光清晰望见若干纯粹以精铁铸就的奇异法器。 其形制酷似攻城器械,能在黑泥地面上撒丫子狂奔,速度极快。 “这些皆是你们大兴的器物么?” 敖寧禁不住发问。 “我没瞧见过”离心光微微摇头。 “那些土石堆叠的方匣是何物?” “应是房舍。” “那些铁铸的法器竟在地上奔走。 “形似铸念司所述木牛,但是这是铁做的。” “果然是大兴造物。” “木牛至今尚未现世,铁兽定然也非大兴所出。” 敖寧凝望外界良久: “瞧起来还是像大兴。” “底下的炊饼摊与食肆街確似京城风貌。” 离心光轻嘆一声:“为什么只有小吃?” “这地界很繁荣。” “但大兴確实没这么繁荣。” 离心光確实不知道这虚幻境当中映射出来的地方到底是哪,也许是更往西的地方。 按照探子说法,林江自幼分明是没有离开过白山镇,他理应没看过这些东西。 可离心光同样瞭然,以林江年岁,根本不应触及虚妄境的门槛。 用常理衡量林江没啥作用。 说起来你有没有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敖寧忽然又开口道。 “你说哪里不对劲?” “我的流转越来越不顺畅了。” 离心光细细感受了一下。 確实。 她体內的然像是被什么限制了一样,流转的越来越不顺畅。 皱起眉头。 这小子的虚幻境確实要比想像的还要诡异。 不能耽搁了。 “赶紧找人。” “好。” 林江感受著一种诡异的下坠感。 既奇妙,又混沌。 宛如在梦中沉浮。 这种混沌令他无法掌控身体,也无法辨析自身处境。 林江思片刻,察觉思绪被拉伸得异常漫长,本该仅几秒的事,却被扯得过於遥远。 他觉得这样不行。 他伸出了手。 “啪!” 林江对准自己脸蛋子抢圆了就是一下。 啪! 只听一声脆响,刺痛感在脸上蔓延。 林江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朦朧大雾中。 这里是原初大雾? 尚未回神,募然传来轻微的海浪声。 准確来说,像是海。 用手向前一拨,雾靄顿时向两边散开。 一片黑色的“沙滩”呈现在林江面前。 这是一条由纯黑泥土构成的海岸线,连接著一望无际的海洋。 海面波澜不惊,平静如镜,显得寧静而祥和。 林江走到海边,才发觉整片海洋澄澈透明, 他稍作感受,顿觉这里酷似自己的內视宫殿,应该並非真的是世界上的某一处实质性地点,而是由然和思绪组成的空间。 正当林江寻思之时,募然察觉眼前海洋泛起细微涟漪。 眨了眨眼,本透明的海面之上竟陡然浮现一抹色彩,犹如染料倾入海心。 林江盯著海面看了两眼,忽见那色彩凝聚成一幅生动画面。 他看到离心光和敖寧正在一户高耸的房楼之间前行,而在他们旁边,一辆小轿按著喇叭行过。 林江:“?” 这哪啊?咋还有这玩意? 林江凝神细望远去的小轿车,才觉其正后方拖曳出一道淡淡的雾痕。 他脸色雾时变得复杂微妙。 难不成.—· 自己踏入这片无垠大海之际,体內蕴藏的息悄然溢出,幻化出那小镇般的景象? 这算不算是虚幻境? 当玄向他讲述虚幻境时,林江本以为自己突破此法会遭遇重重阻碍。 却没料到,竟是如此·.简单? 林江立即收敛心神。 首先他尚不確定这究竟是否为虚幻境,且即便属实,自己也不过藉助前人遗留的道路罢了。 千万不能把別人的努力默然於心。 止住心头思绪,林江再度凝视这无波的沧海,画面之上,二人显被那小轿车惊了一跳,她们遥遥望著车尾,议论声亦飘入林江耳畔。 “是大兴造出来的东西吗?” “大兴应当造不出这些。” “你不骗我?” “我閒的骗你做什么?” 林江能清晰看到二人额角渗出薄薄汗珠,他稍一感知,发现自身携裹的暑与湿正笼罩这大雾之境。 似乎正因如此,那两股无息时刻侵扰著二人。 林江沉吟片刻,脑海陡然冒出个念头。 自己的无息能否穿透海面传递至两人身旁呢。 即是想到了,那自然要试一试,林江便凝神聚气,对准眼前平静的水面轻轻一吹。 这次他选择的是生烈。 一缕生无自他唇间逸出,飘入大海,无波的镜面募然泛起圈圈涟漪。 炎炎烈日下行走的两人似有所感,瞬息止步,指掐法诀戒备,隨即发觉这拂面清风並无丝毫敌意。 林江清晰地望见她们面面相,眼含疑惑。 “朱大?” 呼唤两声,林江未作应答。 此刻他心底唯余汹涌的欣喜。 成了! 竟真能藉此地传递烈息! 狂喜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 欣喜未平,他心念已转至另一尝试。 闔目静思片刻,海上景象缓缓流转:皎月悬空,星河璀璨,一座灯火阑珊的繁华小镇静静臥於两山之间。即便夜色已深,仍有居民未曾歇息,酒肆中欢歌高举,街巷间友人提灯笑语。 包子铺的老板娘若有所思,抬首凝望,目光仿佛穿过海面与林江遥遥相对, 雾气小镇既源自他的法门,周遭异象既能通达此海,操控小镇又有何难? 林江目注小镇,再度尝试,轻吐一口寒。 下一刻,小镇上空纷纷扬扬飘起莹白雪片,隨风漫舞,笼罩了整片天地。 这刚入初秋的小镇竟在这一刻裹上了一层银装素裹,镇子里面不少人都仰著头看天骂贼老天。 小镇居民骂归骂,林江却是高兴的很。 自己的然息吞吐出去有效果! 本来他还深感头疼到底该如何妥善处理雾气小镇,毕竟石头人行动起来实在不太灵便,真要遭遇好几个高手来袭,雾气小镇极容易被攻陷。 现在他能够直接將自身然息源源传递进小镇,无论之后邀熟人前来疗养,抑或敌人来犯时用自身然去巧妙干涉,皆是绝佳场所。 而且,这奇巧手段似乎也能延伸到其他棺材之上。 京城那边姑且不论,踏云霞处林江確可布设一道雾阵,待得踏云霞若有变故,他亦能及时支援妙极! 林江按捺住心中翻涌的兴奋,缓缓蹲在那一滩幽蓝海水前,一股强烈好奇心油然腾升。 这奇异海水究竟为何物? 人魂深处藏有一片“大海”,其中满溢澎湃情感与纷飞思绪,而自身道行却能够借其勾连现实世界。 这让林江不由得心生一念: 原初大雾修行至深境界,岂非能达成心想事成之玄妙? 昔日仙山上的那些超凡仙人,是否亦是如此这般? 他对这般无上法门了解实在浅薄,只觉得点星之后诸多奥妙术法大抵皆与此息息相关。 可嘆所学实在有限。 不过当下这疑问即便请教齐王,恐怕齐王亦难详解。 却不知国师在此道上已行至多远。 他摇了摇头,敛起杂念,决意此后要勤来此探寻,潜心钻研这神秘境地。 他转身欲离,募地警见沙滩远处似有一处极为熟悉之所。 定睛一瞧。 林江望见沙滩远方巍然聂立一座孤高山峰,周遭环绕著残破塌的城郭,天穹宛若覆著一幅硕大无朋的幽暗幕布,其上缀满无数熄灭了的黯淡星辰。 而在那巨大幕布笼罩下,城市废墟之上赫然聂立一座灯火通明的华美宫殿。 这岂非正是我的內视宫殿? 这两处秘境竟是相通一体?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青泥洼就不要来了 第266章 青泥洼就不要来了 林江立刻回到了內视宫殿当中,他来到了之前能看见外面城市的那处地方,遥遥向远方望去。 他目光越过那些城市,確然看到夜幕之下多出了一片漆黑的海滩。 林江清楚地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向那边望时,肯定没有这东西。 他不由伸手挠了挠头。 看来自己钻研这项法门研究得深了,也会给內视宫殿增添些新奇之物。 只是这宫殿距离海滩略远,若要步行过去恐怕需费些许时间。 而且还得穿越下方那片废墟, 想到这里,林江不由招呼过来旁边的小金人: “你们之后会重建下面的废墟吗?” 小金人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拍了拍胸脯,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林江跟小金人对视片刻。 他早已察觉这些小傢伙並非纯粹的然息,他们明显拥有自身意识。 而且他们知晓一些林江不知晓之事,从这点便看得出,他们不像雾气中的居民般是林江意识的延伸,而是真正具备自身思维的小生灵。 思考片刻后,林江径直问道: “你们原来是住在那处吗?” 小金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確实如此。 “待柳芳月学会你们的语言,日后若能交流,务必把所有情况告知我。” 小金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边事情基本交代完毕,林江便退出了內视宫殿。 青泥洼还被自己雾气笼罩著,得儘快解除这项法门才行。 “刚才你感觉到了吗?” “有一阵风是吧?” “这小子肯定在看著我们。” “说不定只是意外。” 敖寧说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离心光两眼:“感觉你似乎不太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离心光说到这里,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我確实不喜欢他,招人厌的傢伙有谁会喜欢?” 敖寧盯著离心光看了片刻,神情中明显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辜负了你?” 本来怒气冲冲的离心光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话可不能乱讲!”离心光咬牙切齿:“他可没负我。” “也就是说你们俩如今感情还不错?” 离心光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倘若敖寧不是大胤贵客,离心光早就动手了。 这人怎么半点眼力见也没有? 敖寧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尷尬: “在大胤就看不懂人情世故,我不知道你这么恨他。” “我倒也没那么恨他——”离心光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咱们还是儘快找找別人吧,逛了好几圈啥都没瞧见。” “好。”敖寧老实闭嘴了。 “你们在找谁?”林江问道。 “在寻被困在虚幻境里的其他人— 离心光猛然回头,恶狼狠地瞪住林江。 林江原本一副好奇模样,但瞧见离心光眼神时,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上挤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怎么了?” “你还真好意思问。” 离心光没好气儿的道。 不过此刻她环顾四周,方觉察此地已復归深夜的青泥洼。 夜风轻拂过面,繁星缀满夜空,周遭街道寂静,唯独远处有打锣之声传来: “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转角处,瘦削的中年男人一边敲著锣鼓一边前行,他警见街边三人时,雾时吃了一惊。 待发觉三人皆是活人后,打更的方才鬆了口气,而后疑惑地望向几人,问道: “您三位深更半夜不睡,在此可有事?” 他是青泥洼衙门的外籍,自然不识三人,见其衣著华贵,只当是富家子弟,便好心多提醒了两句。 “方才你没看到什么东西吗?”离心光直接问道。 “啥?” “高耸的石头房子,会动的铁牛。” “您是不是糊涂了?”打更的眼神愈显古怪,“这深更半夜,街上哪有那些物事?” 离心光不禁眉头微。 难怪先前她与敖寧一人未遇。 看来是道行不足,压根未被纳入此法门当中。 莫非我们俩就白白遭了这一晚的罪? 离心光愈发怨愤地瞪向林江。 林江仰头望天。 “若几位无事,速速归去吧,青泥洼夜有宵禁,真若被官兵逮著,莫怪在下未提醒。” 打更的实难理解三人意图,只得低声嘟,旋即快步离去。 他边行边侧首警视三人,步履分明朝著衙门而去。 为避免误会,三人索性径直朝驛站行去。 “以后你若是要修行虚幻境,可以找周围人先说一说。”离心光警了一眼林江。 “我这不也是没想到吗。”林江尷尬地笑了笑。 “你虚幻境里面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哪来的?”敖寧也忍不住问道:“都是大兴的东西吗?” “有一日做梦,梦中有一仙人,仙人给我指路,带我去了一方寸人间,在其中度了三十年光阴,学了许多东西。”林江一本正经。 敖寧著实吃惊: “当真?” “你別听他胡说,这小子满口胡话,十句话里有八句假,剩下的两句还都言过其实。”离心光立刻道。 林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仰首看向半空中的月亮。 大兴也只有一个月亮。 那究竟是此地的月亮,似如家乡,还是家乡的月亮似如此地? 心中思绪繁杂,最终只来得及长长嘆息,轻声呢喃: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离心光惊奇地瞧了一眼林江: “你这般诗赋,不去京城內考取个功名,著实有点可惜了。” 林江摇头,笑而不言。 小时背诵诗词,却不是在这边拿来谋地位的。 最主要的是大多数诗歌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唯独只剩下那么几句,倒不如自己放於心中,全当是对故乡的留念。 翌日一早,吕刺史便为林江备好了整列车队。 隨行车队的有眾多木匠与梓人,还有满载著从城中运出的粮食。 这些皆是吕刺史特意馈赠林江的。 同时,他还为林江引荐了几位城中大商贾。 如今友情相助的人力物力终需林江亲自接洽后续生意。 待诸事商议妥当,车队便径直启程归返营地。 望著徐徐远去的车队,离心光凝神静立。 “你不隨他们同去吗?” 敖寧不解地看著离心光。 离心光摇头:“我与他们並非同道。” 敖寧著实难以揣度这位大兴將领的心思,只觉她思绪纷繁复杂。 转念又想到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欠佳,若言语不当恐再生, 便紧闭双唇不再作声。 离心光未再理会这位大胤点星。 她募地转身步入青泥洼街巷,不多时寻得一处寻常宅院。 驻步於宅门前轻叩,门扉半启,探出一张厚施胭脂的俏丽面庞。 姑娘眨了眨明眸: “令牌。” 离心光径直自怀中亮出令牌一晃。 姑娘这才侧身让路,任她步入宅门。 进来后才发现姑娘头颅下方赫然是一段长蛇身躯,弯弯曲曲盘踞於青石砖上蠕动。 她毕恭毕敬地向著离心光躬身行礼,离心光置若罔闻,兀自步入房內。 房间宽阔空旷,其中竟无其他事物,唯有一张方桌静静安放,桌面上搁著一面明镜。 她行至镜前,自桌底取出香炉与长香,持火摺子点燃,恭敬供奉於镜旁。 稍候片刻,镜中便幽幽浮现一道人影。 戴著驴子头套的男子端坐镜前,凝望离心光: “离大人,青泥洼情况如何?” “蓝科人慾在此建镇,林江已掌控虚幻境,法门强横至极,连我亦能被压制。”离心光道:“一月后国师南下巡游,眼下精力不当倾注北方,莫再遣江湖客前来。” 驴子头默然良久,微微頜首:“有理。尚有其他事吗?” “暂无。” “那也请离大人南下。” “好。” 驴子头抬手掐断香火,起身径朝茶铺走去。 不多时,他便至一张长桌前,桌旁正坐著书生、將士、老者与老妇。 眾人见驴子头现身,皆肃然起身,躬身行礼。 驴子头摆手: “青泥洼有变故,北上计划取消。” 听罢,眾人俱是一证。 书生脸上雾时涌出难掩的喜色一一天降福运!不必赴死了! 他向来视青泥洼为凶煞魔窟,多少高手皆是有去无回,自认此去亦是九死一生。 正绞尽脑汁寻思推脱北行之策,未料喜讯竟凭空而至。 驴子头却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见其远去,书生方暗自舒气,忽闻身旁老者猛击桌案: “怎的突然绝了这差事!” 书生嘴角微搐,侧目望向那老者。 但见对方面色涨如猪肝,青筋暴突,显是难以接受此事。 书生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此人困守六重天境界已久,寿元將枯,或於明年,或在下月,说不得哪日便撒手尘寰。 昔日也曾是叱吒风云的豪雄,如今为延残喘,听闻將军府有秘法可强拔点星,才巴巴赶来效力原指望著此行搏个参將功名,未想差事骤然成空。 眼下国师肃清吏治,下回派遣尚不知猴年马月,自是怒火难遏。 “老兄弟,切莫急躁,这终究是府上的意思。” 书生此刻心情甚好,便宽慰了这老伙计几句。 可老头哪里领情,竟怒目圆睁地瞪视过来: “胆小如鼠,贼头鼠脑,莫非队中有如你这般贪生怕死之徒,此事才难以成行?” 书生闻言,当即不悦地驳斥道: “老伙计,你若执意赴死,便自个儿去吧。” “哼!” 老头愤然拂袖而起,独自扬长而去。 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嫗沉默半响,终轻嘆一声,起身紧隨其后。 书生冷一声。 这两人真是自寻死路啊。 待离了营帐,老头转身望向老姬: “糜音夫人,现今这些小子委实不成气候。” “他们自有其虑,老身也能体察。”糜音嘆息道,“此前也曾遭遇一陌生江湖客,险些命丧其手。” “江湖之上,死死生生,原是寻常之事。” 老头浑不在意地回应。 “那常先生,你意欲何为?独自前去?须知姜小姐已然殞命。” “那自然不成。”老头授须道,“老朽有些门路,可联络上草原之人。” “你竞打算引狼入室?!” “此乃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常先生冷笑道,“让草原那些莽汉先行探路,倘若能夺得宝贝,將军定当重赏吾等!” ps:又熬了一宿,刚写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有都是人会去 第267章 有都是人会去 朝阳初升,无垠草原上瀰漫起一层淡淡的薄雾。 雾气尚未凝实,远处忽而拂来一阵风,將它悄然拂散, 牛羊成群结队,悠然漫步於辽阔草野。远处点缀著数座营帐,这些帐篷巍然耸立,大如小山丘。其中最大的营帐內,正欢歌载舞,喧囂鼎沸。 帐中辟出一片宽阔空地,地面被层层牛羊皮毛覆盖,仿佛铺著厚毯。衣著暴露的舞女恣意扭动腰肢,惹得帐內男人们哄然叫好。 大帐最上首设著一张披裹兽皮的座位,椅上跨坐著一个男人。 他赤著上身,打著赤脚,兽皮隨意披在背后,肚腹浑圆,形似一面硕大皮鼓。 膝头与四肢黑,双手凝结著厚厚的、岩石般的污垢,散发出刺鼻的怪味。 此刻他面前摆著火炉,炉上架著整只褪毛的羊,铁签贯穿羊身,僕从在一旁徐徐转动签子,炙烤羊肉。 油脂从羊肉上滴落火中,磁磁作响,香气瀰漫。 这看似粗獷的男人,却专注小心地执刀,从羊身上切下刚烤好的一片肉,蘸些许盐末,送入口中。 咀嚼片刻,脸上漾出满意之色, 他慵懒地胃嘆,极其舒坦。 继而又慢条斯理地用一方丝绸拭了拭嘴。 不知如此讲究之人,这一身航脏垢腻又从何而来。 咂尝几口后,男人搁下刀,深长一嘆。 在旁边,一名身穿厚绒毛袍的高大男子手持高口细颈杯,为他斟了一杯酒,问道: “阿古拉大人,为何如此忧愁?”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胖乎乎的阿古拉接过酒杯,饮下一口酒,嘆道: “西方有一种红彤彤的植物,晒乾后磨成粉末,撒在肉上,味道绝佳。我曾从游商那儿尝过一次,甚是难忘。可惜咱们离那边太远。终是难得” “若能攻下大兴北部,可直通西方群岭,沿那几条商路而行,若能维持,红粉便源源不断。” 听罢,阿古拉冷哼: “真当攻陷下来了大兴却也苦闷,只怕那群蛮子会把商道尽数毁坏,哼!” 他口中的蛮人即是可汗手下其他“巴特尔”。 草原上,多数人游牧不定居,商队本就稀少。各部族之间多以刀剑相见,四处抢掠为生。 自家所產有限,哪如抢夺来得痛快? 阿古拉向来厌恶这些內斗,消耗之下,已多次错失进攻大兴的良机。 “只要您成可汗就行。” 下属在溜须拍马,阿古拉却默不言。 老可汗病重,巴特尔们皆王位。 其中强於他的不乏数人,他实无自信。 就在此时,大帐外忽然走来一名矮小女子,额头缀著白月牙头饰,皮肤微棕,容貌寻常。 女子缓步走到阿古拉身旁,悄声道:“大人,有两件事。” “瞧你神情,一件是坏事,另一件也是坏事?” “一件坏事,另一件却不是坏事。” “说吧。” “坏消息是,咱们派去青泥洼的人都死了。” “图门给点星抓了?” “不敢確定,但恐怕是的。” 计划虽败,阿古拉未见多少不悦之色,只微微点头: “辛苦了。” 他面无波澜,然熟知这位巴特尔脾性者皆明,其心绪实非愉悦。 只不过暂且还没到发作的地步。 “另一件事呢?” “大兴將军府的眼线传讯,道是青泥洼藏有宝物,欲將此消息献予大人。” “这探子可信否?” “大兴当中的江湖客,恐是只为自己利益。” “哼,”阿古拉轻蔑一哼:“恐是宝藏凶险,他想诱咱们派人探路。” “那依大人之见,咱们去不去?” 阿古拉思考了一会,忽然一抚手掌,笑了起来: “去,当然要去!人家既诚心送宝至草原,咱们岂有不纳之理?” “那要派何人前往?” “派谁?咱们一人不派。”阿古拉冷然一笑:“我多少故交皆遣人於大兴,只需放出一丝风声,那群愚人定如草原上嗅到腐肉的禿鷲,令其与大兴人廝杀去吧!” 老头摩著掌心的三界碑,眉头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手中这件传递讯息的宝贝,原是一只鹿的头骨,因分作三片,大兴人偏爱附庸风雅,便称作三界碑。 只需將字跡写在纸条上,连同此物投入火中炙烤。待纸条烧成灰,上面的字跡便被宝贝吸纳,瞬息间便能跨越千里,直达对方之手。 他已將此间情形尽数告知草原使者,如今只待来人。 老实讲,交代完毕,他的心也兀自擂鼓般撞击胸膛。 於理,他自知此事欠妥,然实属无奈。 他快死了,真的油尽灯枯,江湖郎中所製药石,已续不得他的残喘;苦修的功法,亦挡不住光阴的侵蚀。 再拖下去,恐第二日都睁不开眼晴。 他儿子已先他而亡,安眠於故土;他孙子亦早逝,长眠在老家;至於曾孙,本就疏离,他也不愿烦扰。 若他死去,纵使尸身送回故里,曾孙也未必肯將他埋入祖坟。 或许曾孙早忘却他了。 想到自己將闭目於棺之中,四周冰冷死寂,无法再思,百载修为隨风逝去,一缕孤魂飘荡无踪,便有一股深彻骨髓的恐惧骤然涌起。 如同刺骨寒流,直贯脑髓。 老头受不得。 绝对受不得。 他必须得拿到东西,求得正道,法以点星。 老者再次摩掌中三界碑,许是心绪烦乱,亦或年事已高,只觉喉间一阵乾涩发紧。 他早已离了茶铺,不便討水,便环顾四周寻觅。 不多时,一条平缓的河流映入眼帘。 他至河边,屈身掬起一捧凉水饮下,喉中焦渴稍解,这才凝神望向水面。 水中倒影纤毫毕现: 鬢角染霜,眼角密布沟壑,皮肤上褐斑深烙。 这面容似曾相识。 老者恍惚忆起年少时仿佛见过这般垂暮之人,可岁月渺远,早已模糊不清。 正待起身之际,他忽见水影中多出异物。 倒影背后,赫然探出一颗驴头。 那驴首枯稿歪斜,空洞眼窝直勾勾盯著他。 老者周身血液骤然冻结,猛一回头。 身后却空空荡荡,唯余寂寥野风。 莫非眼了? 恰在此刻,低沉男声如冰锥刺入耳膜: “你把大兴的事,捅给草原了?” 老者瞬间如坠万丈冰窟。 老头本能地就要向前逃窜,可即刻,一只冰冷的手重重压住了他的肩头。 “无论你如何行事,都不该將此情通报予草原。那群人是饿狼,只食血肉腥气,稍有一丝跡象,便会蜂拥而至。” 流水声在老头背后轻起涟漪,驴子头自河中悄然探出身躯。 浑身滴水不沾,语气仍是平淡柔和,低声道: “你如何得知此事?莫非糜音夫人告密?” “夫人虽同你一般垂垂老矣,寿元无多,却深知何事当为、何事当讳,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驴子头略带惋惜,“可惜你不明白。” “贱妇!”老头嘶声厉啸,既已被擒,岂肯束手待毙? 他猛地回身,自怀间抽出一根细线,对准后方狠厉一掷! 驴子头竟纹丝不动,任由细线穿透身躯线影划过之处,仅余一滴猩红,切口渗出清透水液,仿若无阻。 而驴子头背后的树木也被线条划过,这是挨个侧倒,砸在地面之上,扬起高耸尘烟。 “身化术!” 老头直勾勾盯住驴子头,眼中掠过一丝贪婪。 这正是他渴求已久的法门。 以身化烈,延寿数十年! 那么多人都学得了,不成点星也学得了,为何他学不得? 为何他得不到这寿元?! 这思绪才刚从脑海当中闪过,老头忽然觉得自己肩膀处一痛。 侧头一警,方才被驴子头触碰的肩膀已悄然变得焦黑。 仿佛鲜血从肉中尽数流失。 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涌向脑海,刺痛得他张大嘴巴,喉咙里只发出无声的哀豪。 “曾几何时杀夺寿之人的豪侠,没想到最终也变成了这般模样。” 驴子头深深感慨道。 谁?他说的是谁? 老头耳听著,脑海当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了源自於许久之前的往事。 他想起了许久之前,他还意气风发时,也是大兴刚成立没多久时。 前朝尚有遗毒,横贯整个天下。 有日他过一户村子,村中孩童总是消失,经过细查才发现,竟是村中有一老人为了延年益寿, 將孩儿抓去,夺灵食血,將肉水煮,认为这样能得了寿命。 他杀了那老人。 此刻的老头才忽然想,自己当时在水面当中看到的人究竟是谁。 那苍老的面孔同自己曾经杀死的老人几乎一模一样。 疼痛感已经彻底麻木了脑子,老头最后还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全身漆黑,化为一整块木炭。 驴子头轻轻一推,木炭应声倾倒,碎成一地粉。 他略作整理,从袖口取出手帕,拭净指尖污渍。 將军府所为皆系大兴,纵容手下作恶、收纳顽徒亦可,但若伤损大兴根本该杀之人自当诛之。 老头虽死,后患犹存。 他已將事告诉草原。依草原人的性子,必会生事。 如此是否需该派人去青泥洼守著? 派谁去? 驴子头忽忆起京城那个书生他好像挺適合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让我去?送死吗? 第268章 你让我去?送死吗? 书生看了看手中的悬红书,又望了望驴子头,再低头凝视悬红书。 脸上缓缓浮现出深深的绝望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我又要去青泥注? 而且此行竟只剩我一人? 莫非我无意间开罪了驴子头?难道他想遣我去送死? 书生脑中翻涌出种种猜疑,却始终想不透驴子头缘何令他担当此任。 “不必胡思乱想,我叫你赶赴青泥洼,並非探查那宝物之所,而是让你提醒吕刺史,提防草原人可能来袭,多作防备。” 驴子头岂会不察书生的心思? 为防他半途逃脱,便略作解释。 闻听此言,书生稍稍鬆了口气。 只要不是只身赴险就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內心仍不免泛起些许忧虑。 独自前往遥远之地,若途中撞见草原人,丟了性命岂非不妙? 眼见书生犹疑不定,驴子头轻轻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 隨后他將手探入怀中,摸索片刻后取出一只样貌奇丑的玉兽。 这东西活像只蛤,周身布满坑洼斑点,眼珠斜吊著向上翻瞪,若非玉质製成,恐怕拋到街上也无人理会。 “此乃玉宝家,带著它能为你命里增添一丝福气。虽说难保你金刚不坏,却能助你消灾解难。 你带上它去吧。” 书生眼中泛起喜意,立时双手捧过这玉宝贝。 他所修行的是文道,体魄比起那些武夫屏弱太多,若途中真遭遇坎坷波折,轻易便会丧命。 这等能避灾解祸的宝物,对他而言无异於多添半条性命,原是重金难求之物,今日承蒙大人相赐,自然如获至宝。 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才道: “如此,在下先去整理行装了。” 语毕,书生匆匆离开了茶肆。 望著书生远去的背影,驴子头眼前忽然浮现出林江的脸。 如今林江也在青泥洼,为蓝科安置家业儘管从未有人在青泥洼见过他踪影,可不知为何,驴子头心底总蒙绕著隱隱的直觉。 那块地界,说不定真与这小子脱不开干係。 大兴东部马鞍村,坐落於北海关之外,距离北部防线尚有一段路途,属於青泥洼通往北部防线间的歇脚点。 最初是一群贩马之人聚集於此,有人偶然眺见远方一座形似马鞍的山峦,便顺势唤此地为马鞍往来购马的商贾渐多,草原上亦偶有和善的行旅,人群匯聚又散去,最初的一个马棚变成两个马棚,两个马棚就变成了一户村子。 村落里既有不少草原牧民,亦有许多大兴百姓,堪称这片地界难得和睦共处之地。 一家简陋酒肆中,几个风尘僕僕的江湖客正溜溜吸著面。 他们皆是大兴人面相,或因常年浪跡江湖,皮肤晒得黑髮亮,身形也颇为魁梧健硕。 窗窗吞完麵条,又要了两小盅烧喉的烈酒,彼此相敬饮尽,为首的汉子才压低了粗嗓: “青泥洼藏著硬货。” “消息保真?” “眼线从大山那边听来的,大山嘀咕这件事情好久,为了这事,咱们还折了个眼线。” “那头野牛办事向来稳当,连他都念念不忘的肉,准是块肥。” “先支个手下去探探路,用鱉宝法摸摸深浅。” 念头一起,几人血脉里已隱隱泛起躁动。 匆匆扔下几个铜板结帐,他们便消失在麵馆门口。 踏进一座院落,庭院萧索空荡,並无多余杂物。 便是有人生火,有人写字,有人拿出了个三瓣骨头组成的三界碑,开始放在手中摩擦。 须臾,火舌舔上盆沿,字条与骨碑同时掷入熊熊烈焰。 烟气缕缕上升,落到了青泥洼之外的泥沟中。 “开工咯!” 监工双手拢作喇叭,提气长啸。 清越的吆喝震彻林间,钻入眾人耳鼓。 伐工挥斧开道,木匠紧隨其后,採石匠凿击山岩,砖瓦匠堆砌基台,偌大工地上百工活计井然有序地铺陈开来。 林江初次目睹这般“大兴”土木的景象。 诸子百家各有章法,木工匠作之道亦不例外。 但见两名老练樵夫绕定巨木,斧刃起落间进出浑厚歌谣: “哎~巍巍青山吶,铁木立千仞!” “嘿!哈!钢牙咬山魂!” “嘿!!斧劈金石痕!” 每唱一句,利斧便深深啃进树干,如热刃切脂。腰身粗的巨木应声轰然倾颓,砸起满地烟尘。 树影方倒,几名学徒已疾步上前拖运木材。 而在远处,两个一边发出“哼哼哈哈”声音,一边缓缓行动的树人肩膀上也扛著木材,帮著运输。 这两个树人是离心光留下的。只不过比起有自我意识的法宝,两个更像是一个只能自主运行物件,行动起来全靠別人命令。 瞧这忙碌景象,林江只觉得小村搭建的速度,应当要比他想的快上许多。 他也能分辨出来,这些学徒多无道行根基,师傅们则多是一二重天的修为。 林江不由想起踏云霞途中所遇山贼。 那群人修为与此间匠人相差无几。 只不过盗匪將伐木的手段用在了劫道上, 看著眼前场景,林江心尖微微发痒。 自己若出手相助,工期或可快上几分。 但他仍先寻到监工,问询可有禁忌不妥。 监工眼见林江步而来,脸上顿时堆满惶恐之色,姿態毕恭毕敬。 早在启程前,为防止手下人滋生事端,他便事先特意瞩託过几个工头: 此番的东家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务必谨言慎行。 监工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待林江发问后,监工却一时有些发懵。 他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也曾替不少有真本事的人物办过差。 那些本领高强者虽能移山平川,手段远比寻常人更迅捷精妙,却绝不愿亲身下地操持这等粗活。 在他们看来,这般作为无异於糟蹋了苦修多年的道行。 脸都丟不起啊! 但是如今这位主动问有没有活能帮忙的,著实少见。 “我暂且不知您有何般道行。” 见监工问话,林江略一思索,乾脆至一棵大树旁。 身子微沉,双掌倒扣树干。 “啵。” 树干应声而起。 监工:“?” 监工猛然忆起,自己临行前曾在市井听得说书先生讲江湖豪情,其中便有一豪侠能倒拔腰粗的垂杨柳。 因为这段子,城中好些江湖客险些大打出手,有人断言倒拔树木须得惊天神力,若借利器斩断倒非难事;也有人辩说既有断树之力,岂有拔树不能之理? 奈何他们皆是外堂之人,既无人能一刀斩断腰粗树干,也无人能將此巨物连根拔起,只得逞口舌拳脚之爭。 彼时监工只当看个热闹,真未料到不出两日,竟亲眼得见这般真功夫。 观林江轻鬆之態,监工揣测,即便赤手挥拳,对方怕也能隨意断木。 监工擦了擦岑岑冷汗: “您今天且隨意去寻些粗壮的树来拔一拔,但切记不可贪多,亦莫拔得太过惹眼,招惹土地公不快可如何是好?” 林江点头应下,转而欢欢喜喜拔树去了。 有了他这人形大运的加入,没用多少时间旁边的樵夫们就都不挥斧头了。 眾人围立一旁,喷喷称奇。 平生未见拔树如草般轻巧。 见林江下场,江浸月也起了爭胜之心。 她虽无这般神力,但抽出腰间长刀,她也是能一刀放倒一棵树。 两人加入,伐木速度陡增。仅半柱香功夫,就干完了樵夫两日的活计。 待两人较劲似地斗了一个时辰,整片林子的木料竟备得齐齐整整。 樵夫们自然也没閒著,他们转去修整木料。 这些活可就不是林江和江浸月能处理的了。 光靠力量不行,还得有技术。 这般流水作业,屋架搭得飞快,眼见著首栋房屋便要立起来了。 拔尽周遭树木的林江,驻步眺望自己的杰作。 望著远处热火朝天的人群,他心头泛起暖意。 江浸月逕自跌坐在地。 细密汗珠早已沁满她的额头。 单论气力与耐力,她终究及不上林江。 林江哈哈大笑两声,把江浸月从地面上拉起来。 此时正值中午,远处伙夫已经开始撬起瓦盆,招呼眾人过去吃饭。 林江也是抬著脚,正打算往那边。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他脚便悬停在了半空。 林江皱起眉头。 有人到了雾气小镇旁边。 谁这么不长眼?赶吃饭时候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好个烈日当头 第269章 好个烈日当头 趁著吃饭的空档,林江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耳畔重新响起大海的声音。 第二次来到这片无波的海岸,林江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对法门的掌握又提升了一节。 体內並未溢出丝毫息,法门依旧如常流转运行。 上一次的虚幻镜分明是意外,这次才是寻常情形。 於是重新將精力凝聚於海面之上。 轻轻一挥手,海面的景象顿时变幻。 林江能清晰地看到热闹的小镇如常运转,街道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看样子前两日突降的大雪並未影响镇民生活,至多路边几人偶发嶗叻几句“贼老天”罢了。 林江迅速发现小镇中一处与眾不同之处。 目光远眺,径直落在一户做汤麵的宅邸內,那里有四位江湖客正在吃麵。 这些人皆血肉之躯,並非林江雾气幻化而成。 其中两男两女,皆显年岁不小,一副风尘僕僕之態。 侧耳聆听,他们四人私下討论之声也清晰传入林江耳中: “这里真有宝贝?” “许是有。” “没跑错地方吧?” “上面来的信,青泥洼就是这个青泥洼,路途就是这个路途,只要上面没搞错地方,那我就没带错路。” “等著在镇中找一找。” 林江收回心神,细致观察起眼前几人。 这些人是將军府的? 不像。 步入小镇后,林江大抵能看出他们体內的深浅。 若未施展法门遮掩道行,其中实力最强者也不过四重天境界。 剩余三人更是连內堂境都未迈入。 上次姜小姐已在此陨命,若將军府派人前来,必定是人数更眾、本领更高、行事更周密的队伍。 林江甚至做好了在此遭遇离心光的准备。 结果竟只来了这几个小傢伙? 这有悖於林江对將军府的一贯认知。 那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定是打探到情报才找到此处。 思付片刻,林江决定再观察观察。 看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镇子的饭菜著实美味。” 將眼前吃食扫荡一空,队伍里最年轻的小伙不禁感嘆。 他们这等江湖客,日常吃喝其实不少见。 山间的野味、城中的面点皆尝过。 但像镇里这般滋味,委实罕见。 单是这碗麵条就鲜香盈齿,恨不得把碗底汤水都啜净。 沿途更有不少小吃摊,除常见点心外,还有些几人从未见过的稀罕吃食。 臂如某家铺子把馒头碎裹了蛋液鸡丁,下油锅炸得金黄酥脆。 虽多吃易腻,空口尝上一两块却极是油香。 听著年轻人的感慨,其余三人默然不语,只警觉地环顾四周。 “怎的都不动筷?” “透著股邪乎。”领头的女子压著嗓子。 “邪乎?这镇子不挺寻常?”年轻人满脸困惑, “寻常?”女子他一眼:“既无通往外界的车马商队,吃喝营生又远超其他行当。市集如此喧腾,镇民个个富足。可这富贵,凭的是哪般?” “这?” 小伙子显然不曾思虑这般深远,在他看来,一个镇子既然存续於此,必有存在的缘由,不必深究细想那缘由究竟为何。 可一经提点,他方才恍然醒悟。 的確透著一丝古怪。 人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富裕起来,正如干他们这一行的,无不需要提前踏勘风水,审视门面,来回奔波多次,方能自山底洞窟掘出真金。 小镇之上,除却贩卖食物的商贩,那些食客也必定囊中充裕方行。 要不然,他们凭何享用这般美味? “稍后我们寻间客栈,找个僻静角落,抓人问问,若是问不出所以然,再用宝法来寻。”女子伸手拭去额角汗珠,“我觉著镇子如此富庶,兴许与咱们要找的那件宝物牵连。” “言之有理。” 几人点头称是。 他们起身预备外出,却骤然察觉外面街道翻腾滚滚热浪。 连空气仿佛都灼烤得微然扭曲,街对面那卖葫芦的吆喝声竟被乍起的噪蝉鸣淹没。 “这鬼天气,乍暖乍寒。”女子低声地咒骂一声,“伏天明明早该逝去?” “时值初秋,倒也寻常。”旁人附和道,亦以袖口抹去额汗,“晨晚凉透,午时滚烫,握过去便成。” 虽然这话在理,但女子总觉得这突来的炎热有些奇怪。 她自个儿弄不清楚,便暂时搁在心底。 几人离开麵馆,在热闹的城镇中到处询问,试探性地打听镇上有什么宝物。 大部分镇民摇著头表示没听过, 不过为首的女子运气略好些,她碰到了一个面容木訥的男人,打听片刻后,对方说道: “镇里宝贝?我不晓得,但镇上有个老头见识广博,应当知道,又是个好心人,你们去问他他准会回答。“ 女子点头,又问清那老人位置,记在心里。 接著便带手下几人一同前往老人住处。 他们从热闹的镇中心离开,很快到了镇外一处偏僻林间,在那里,发现了一座小院。 小院掩映在林木中,用树枝围成的柵栏圈起,院內很朴素,一个面容和蔼的老者正在浇菜。 老人显然看到外面来访的四人,微笑著看他们: “几位,天这么热,可是来老汉这儿喝水?“ 女人使了个眼色,本想直奔主题,但天气越发炙热,刚想开口,喉咙里像要冒火。 於是乾脆改口: “麻烦借我们几碗水。“ 老人笑著將他们请进屋里,各自倒了碗清水。清冽的水滑过喉咙,几人身上的燥热顿时消减大半。 女人趁思绪清明之际直接问道: “老先生,镇上可有什么奇闻异事?“ 老头闻言明显露出疑虑: “几位打听这个做什么?“ “有位京城的说书先生在收集民间故事,出手阔绰,我们兄弟几个挣点辛苦钱。“ 老人面色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摇头: “都是些陈年旧时的传言罢了。“ “您老就说说看,又不会碍著什么。『 老头固执地摇头,显然不愿多谈。 女子软磨硬泡半响,见对方始终抿著嘴不作声,最后只得又討了碗水,默然坐在那儿。 待老头转身的工夫,几人立刻聚拢压低声音: “姐,这老头肯定藏著事儿。 “我眼瞎还是耳聋?用得著你在这儿说废话?“女人翻著白眼冷斥道。 “那咱们该怎么办?” “你脑子不会都就著屎拉出去了吧?这还用老娘教?” “这不是得请示您吗。” 小伙子脸上挤出汕笑,而后也將目光投向背对自己的老头。 他舔了舔发乾的嘴唇,悄然走到老头身后。 “老人家。” “软。” 老头闻声转头,剎那间,一道寒光已在年轻人掌心闪现。 年轻人手腕猛坠,匕首直插老头心窝。 利刃毫无滯涩地没入胸膛。 老头身体一僵,直挺挺向后砸倒地面。 气息全无。 年轻人指腹轻抚过匕首,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困惑。 方才匕首刺入时,竟感受不到半分阻力。 仿佛穿透的並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嫩豆腐。 这感觉未免太过蹊蹺。 “怎么了?” “没事。” 年轻人甩甩头。 许是自己腕力暴增,功夫精进了呢。 接下来只需开坛做法,以刑魂之术抽走老头的魂魄,再扎个皮影假身置於此处看守。 这套路数,他们早已驾轻就熟。 初时以金银收买消息,却总遇上贪得无厌之辈。 后来改用暴力逼供,耗时费力动静又大,很容易引来城镇当中的衙门衙役。 虽说那些衙役水准未必有多高,他们毕竟是大兴的皂服,真要是杀了伤了,那么大兴那边就会下悬红,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可就是大部队了。 试了许多手段,到最后发现,还是刑魂法最为稳妥。 又没有声音,又能儘可能得知所有线索,灵魂还不会撒谎。 一举三得。 至於死了人怎么办。 只要远离城镇,便能安稳蛰伏许久。 毕竟邻里之间哪有那么勤奋见面?几日不见也属实正常。 准备妥当,正要取材料开坛作法,四周的热浪却陡然凶猛了几分。 小伙抬手抹去额前汗水,汗珠正沿著鬢角滑落。可就在他掌心刚掠过眼角,视野里,那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体竟募地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 ·—啊? 太热眼了? 脑子尚未转过弯,一阵剧痛已撕裂般攀上手腕。低头望去,只见臂弯处红肿如桃,手肘已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那个木訥男人就立在他面前,枯瘦的手掌按在他畸形的胳膊上,毫无波澜地问: “疼么?” 迟来的痛感终於炸开,青年猛地抽气,爆发出嘶哑的悽厉惨叫,整个人跟跪欲倒。 男人一把扣住他手腕: “站稳,摔了对身体不好。” 青年人脸都被嚇绿,他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而他的手腕之上却传来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让自己的手已经融入了一块石头当中。 惨叫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烈日当空,酷烈的暑气蒸腾大地。 就在这片能把人烤化的刺目光线下,他们惊悚地看著那面无表情的男人,像揉捏软蜡一般將自己的同伴。 硬生生团成了一个肉球。 第二百六十九章 钱儿在 第270章 钱儿在 女人骤然瞪大双眸,骇然直视身侧的面无特点的男人。 这人是什么时候到我们身边的? 目光又是一晃,落到了那男人身边被团成的肉球上。 她的这个小跟班四肢已经被拧断了,这男人就像给草绳打结一样,把他的四肢打结到了一起。 跟著自己有两三年的小傢伙现在还活著,但却不如死了,他张大嘴巴,喉咙当中发出无意识的惨叫声。 “真吵。” 无表情的男人对著他的后颈踩了一脚,年轻人一下子闭嘴了。 很有可能就这样永远闭嘴了。 女人顿时变得惨白。 这人诡异骇人!不是善茬! 不待思索已將手按向腰间匕首。 指尖方触及柄端,便觉整柄利刃竟如烧透般滚烫。 一股灼烫直透指心,她手腕骤颤,匕首应声滑落地面。 当螂一声脆响,女人额角汗珠如雨淌下。 不知是因这突发的惊惧,还是周遭热浪实在酷烈难当她急促喘息,正欲扭头招呼手下速退,却骇然警见几名同伴早已瘫倒在地。 汹涌热浪裹缠四肢,眾人脸色涨红,周身僵直难移分毫。 竟是热毒侵体了。 女人这才发现,周遭气温又是凭空向上多了许多,烤得周围空气发出一种焦肉的味道, 林江俯身拾起匕首,將其递至女人跟前: “给,你落下的物件。” 女人垂眸审视那铁器。 刃身已隱隱泛出赤色,显是温度高绝。 她喘若拉风箱,双腿打颤几难立稳,连一句硬话都挤不出。 只得跌坐地面,勉力支撑身躯。 “前辈恕罪——-晚辈等误入宝地,绝无惊扰之意,但求前辈网开一面,必当厚礼相酬。“ 女人侧目扫过臂膀,袖笼早被汗液浸透,周遭热气蒸腾而上,骤然在布料表面凝出霜白盐晶。 林江至女人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我好心告诉你们人在哪?谁知你们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下了杀手,现在倒有脸求我开恩?” 女人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她下意识侧目警向一旁。 那本该横陈著老人尸体的地方,此刻竟空荡荡的。 事情还不明摆著吗? 这男人分明是下了套! 就像是江边钓鱼的下了鱼饵,这分明就是来钓他们的啊! 一念及此,悔恨如毒藤般绞紧她的心臟。 早知如此,就该亲自来,不该放手让那小子动手。 若是她亲自查探,或许便能察觉异样,选择更稳妥的路。 林江隨手拖过一把椅子,径直跨坐其上。 他鬆开了对石头人的掌控,那石疙瘩浑身顿时鬆懈下来,上半身依旧绷得僵直,胳膊却已无意识地垂落。 全身上下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怪诞, “先给我讲讲什么是憋宝,再讲讲你们是谁,要是能让我听顺耳了,把你们放了也不是不行。” 女人能明显感觉周围的热气稍稍散去了一丝,看样子是这男人为了避免自己因酷热昏,略微收了点力。 可即便如此,她浑身上下仍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无奈之下,只得在灼人的热浪中,艰难地梳理思绪,缓缓开口: “南方憋宝,北方相灵,前者搜罗天下天材地宝,后者辨別人间万物之灵,我等来此只是感应到此地或有灵器灵物,绝无半点冒犯之意。” 这话林江还未置可否,络离却在他脑中直接开腔: “东家,莫听这人胡言乱语,相灵宝,这两门皆是牵羊派系的分支,属羊信一路,乃外八门里的盗门。他们搜罗天材地宝不假,却多是以盗取到手,再转手牟取暴利。凡被此法门沾染过的地方,往往灵气尽失,生机断绝。” 林江听闻,缓缓点头: “明白了,原来就是贼啊。” “贼———”女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来对方分明知晓憋宝的底细,不过是故意在戏耍自己。 但她丝毫不敢发作,只得继续介绍: “我们来自『钱儿在”,里面大多都是我等这般寻宝人,四处奔波,只为博一口饭吃。今日冒犯贵地,实是我们首领得了您的消息。您若愿意放我们回去,必有重宝奉上。” 林江寻思片刻,又问向了络离: “你听过这门帮的名字吗?” “有所耳闻,这是大兴当中相当有名的贼门,其中以摸金搬山居多,手里也犯了不少命案,在江湖当中名声很差。 “虽然还不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但也似如过街老鼠,哪个江湖客真要听这人是钱儿在的, 定是腰捂紧自己口袋。免著钱丟。” 看出来了。 就这种行事作风,在江湖上名声好才怪。 一个贼头子盯上我这地方了? 想来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群牵羊贼人,盗到自家面门上来了,如若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偷东西,那林江大概给他们个教训,之后可能也就不会再深究。 只可惜这群人行事作风狠辣,他们手中恐怕也已经死了不少人。 喉,林江也不想杀人啊。 你看他多好的心肠。 那就·直接杀了? 林江陷入沉思。 总感觉这几位还能再废物利用一番,真要是直接杀了的话,稍微有点可惜。 从这群人口中,肯定是问不出幕后黑手了,他便起了念头,想把那贼头引诱过来。 上樑不正下樑歪,他们这群人都是这般德行,上面那个贼头应该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宰了那贼头,也算为地方除个祸害。 况且,那贼头看似与將军府不是一路人。 极有可能,还有另一伙人盯上了青泥洼。 至少林江得先弄清是谁主使的。 心中打定主意后,这个面无表情的石头人缓缓起身。 “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女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江浸月疑惑地望著晚餐时分才回到营地的林江。 “我去了趟青泥洼,又採购了些吃喝。” 林江倚在树旁歇息片刻。 这並非虚言,方才他確实折返青泥洼做了些交易。 不过在这之前,他也去了一趟雾气小镇。 在那里老虎袍子久违的开了个荤。 把这几號人做成依鬼之后,他就能藉助对方的身份使用联络法门,把这贼窝的老大给骗过来。 只是这消化吸收尚需耗费些时日。 趁著这段时间,正好把村子建起来的。 江浸月能瞧得出来林江应该是还有什么事没和她说,只不过她也不太在意。 待到下午,两人又一同去给石匠帮忙。 不过忙活半响后,才发现两人凿石的手艺皆不精到。 他们俱非专业石匠,凿出的石料精糙差异甚大。 负责此道的老石匠起先还满面笑容相迎,但眼睁睁瞧著石料被这般糟蹋,终究绷不住了。 末了,他忍无可忍地寻到监工,监工方才硬著头皮找到林江与江浸月,恳请二人略加收敛。 两人这才知晓自己凿出的多半是废料,只得老老实实做搬运活计。 如此埋头苦干五日,在这几位修为精深者襄助下,整个营地进展一日千里。 现在营地当中共有九户半成品,六户成品房,如果是原来的工部队,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没办法建出来这么多房子。 而也就在当天晚上吃饭时,老虎袍子从林江袖口当中探出头来: “东家,悵鬼做完了。” 林江闻言,也是立刻放下了碗筷,立刻就去寻了一处远离营地的地方。 单独把老虎袍子放了出来。 老虎袍子趴在地面,先是扭了两下,而后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它此刻竟像是个活人般,立在林江面前, 林江心头也是生了惊奇: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老虎袍子还没搭话,灯笼就先从林江袖口当中探了出来: “东家对下人好,给了这浪蹄子许多肉食,其中大多都残留著灵性,这蹄子得了其中精华,修行自然是一日千里,按照这速度,估计用不了,恐怕就能化了形態了。” 林江能听出来灯笼语气酸溜。 但林江还是稍微有点好奇: “珠子老哥修行已久,为何他没能化形呢?” 听林江忽然提自己,珠子老哥也冒出来了脑袋: “老弟,宝器主要看其原型原身,袍子妹子本就是血肉之躯,她修行起来自然要比我们两个强出许多。” “唉,就是不知道小女子什么时候能够获得身形,这样才能夜半长长久久陪在东家身边。” “你这贱人!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別的想法!” 老虎袍子勃然大怒。 “行了行了,先办正事。”林江轻笑著压下了几个宝贝,老虎袍子也是又晃动了一下身体。 她齿间的牙亮了一下,细小的灵魂顺著牙齿的缝隙当中爬了出来。 女人直接掉到了地面上,她挣扎了一会儿,就像是初生的胎儿一样,缓缓爬了起来。 她试了试自己的四肢,调整了一下身体,眼见著状態好了一点,才朝著林江方向行礼: “东家。不知有何吩附?” 林江脸上露出了相当和蔼的笑容: “去联繫一下你们老东家,告诉他,你们发现了一件大宝贝!” 第二百七十章 北先生 第271章 北先生 “您是想把我那老东家引诱过来,然后一网打尽吗?” 女人歪著头问道。林江点了点头。 “可能略微有些费力。”女人如实说道,“他们不止一位东家,通常四人共同行动,別称呼东南西北;接收消息的是东位,他得讯后会告知其他三人,再由他们判断此次该不该来。” “你有几成把握?” “若仅诱使他们来青泥洼侦察此地,约莫七成把握,但来的必然不是他们四人,而是另一伙专门的探子。” 说到这里,女子悵鬼顿了顿:“那些探子自称『安寧心”,寓意派遣后便得安寧,极为难缠, 不太容易欺瞒。” “一群贼人,行些不正经勾当,倒如此讲究名號。” 林江摇头嘆道。 “西当家曾在京城读过书,最爱钻研这些辞藻之事。” “你说这群探子难对付,是怎样个难对付法?” “关键在於隱蔽,他们会分批潜往目標地,彼此互不相识,按序调查情况;只有所有人安然无恙,四位当家才可能出手。” 林江用手指轻叩额头思索。 眼下听来確有些棘手。 “这另有一点。”张鬼话未竟,“若是想將四位当家一网打尽,绝无可能。哪怕遇到珍稀宝物,他们也极少全体现身。” 一群盗贼,竟这般谨慎。 不过细想也是,这么一伙人,若稍有不慎,要么已被江湖同道灭除,要么早被官府擒获了。 他开始活动久未运作的大脑,一个接一个的主意飘过脑海。 忽然间,林江的思绪凝聚,一个绝妙的主意闪现其中。 “有七成把握能把探子们引来吧。” “对,至少七成。” “让探子们去你们之前待的那个小镇,我自有方法把所有探子全都弄出来。” 这些探子对於旁人而言著实令人头疼。毕竟,即便时刻开著观然术,他们的头顶也未必会亮著代表敌意的红色光芒。 大多数恐怕仅显示代表思考的蓝色。 然而这对林江来说就全然不成问题! 別的镇子里面全都是活人,他们混到活人里面肯定不好找。 但自己的镇子不一样啊! 自己的镇子里面可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要是什么时候突然多出来了一大把的活人,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就算为了以防万一,也只需要开一下观术。 误入此中者,脑袋顶上肯定没那么多蓝色。 这不就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陷阱了吗? 待到擒获这批人之后,林江便得设法將那群贼首诱骗而来。 操作虽稍有困难,但他说不定能成功! 只待后续能否顺利实现。 马鞍村中,原本躺在草蓆上的中年人猛地坐起身。 他探手入怀取出三界碑,轻轻摩碑面。 几行文字悄然浮现在碑上。 “北沟子,烧鸭子,有狗。” 因三界碑上方承载文字有限,持碑交流时往往需先擬定特定暗號。 北沟子意指青泥洼,烧鸭子喻指物品品相绝佳,如同油光发亮的熟鸭,末句有狗则暗示家宅看护严密,难以下手。 中年人掂了掂手中玉牌,眉梢微挑。 隨即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行至一处空地,探手入怀摸出一枚小巧口笛,压於唇畔用力一吹。 锐鸣瞬间划破寂静,响彻四野。 笛声消散后,他又在原地屏息静候片刻,不一会林间就冒出来了几道身影。 几个汉子身形魁梧,古铜色的面庞刻满风霜,一身僕僕征尘。 “青泥洼来消息了。” “怎么样?” “確有宝贝,但恐怕有麻烦。” “怎么说?让下面的人跑一趟?” “这趟——咱们还是得出个人。”中年男人沉声道,“既是草原来的风声,终究得上心。” 四人面面相,谁也没声。 最终,几道目光齐刷刷钉在提议的中年男人脸上,只一眼,他便瞧清了这群“同伴”的心思。 眼角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额头上也冒出来了几根青筋。 他终究把涌到喉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行,这趟我带人去。但宝库里那件『不离心』,我得带上。” “你要拿它?” “不错。” 这名字一出口,其余三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当年在大兴荒墟中掘出的异宝,看似古朴手环,却能抵御诸般法术侵扰,端的玄妙。 古怪的是,这般灵物竟无半分灵识波动,沉寂如顽石。 他们琢磨多年,始终参不透其中关窍。 平日差遣下属办事,断不会动用此物。 本来正常出一趟悬红,是不可能让下人拿这东西的,但中年男人毕竟是东西南北当中的北方, 而且其他三人这次也不去,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这物件说不定还真能救他一命。 三人隨即頜首应允。 中年男人见状,心头顿时安定了不少。 除开必备的摸金手段外,他主修的就是遁地术与钢筋铁骨皮,前者能在危机来临之际让他修地钻入地底,后者则能在突袭时保他不至於毙命於拳下,一旦拿到了不离心,他就能免疫一切乱之术。 凭这五重天的修为,只要不遭点星境武修猝然发难,他绝对平安无事。 况且此番他藏身於部眾人群之中,纵使敌方真有点星高手,也得先揪出他来! 一次侦察任务能准备到如此周全,中年男人篤定绝无差池。 “我下午就动身,三日即至目的地,若遇硬茬,再唤诸位增援。” 路行三日,钱儿在首领北先生勒住汗津津的快马。 他凝目远眺,只见前方赫然横亘著一片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 入口处,一条宽阔道路延伸入內,其中隱隱传来嘈杂喧譁之声。 依照传讯所述,此行的目的地就在那片森林深处。 北先生侧目环顾,身边几名探子亦是茫然相顾,面露犹疑。 此行他带了六名探子,其中四人曾踏足过青泥洼一带,对周遭地界略知一二。 “你们可识得这个镇子?此地便是北镇么?” “回大人,这並非北镇,”一名乾巴老实、形似农夫的汉子套拉著眼皮,低声回道,“若要寻北镇,还需继续南行一段路。” “怪了,”另一人接道,声音里透著疑惑,“小的记得,这周遭似乎並无村落集镇。” 荒无人烟之地忽然现出此等兴旺聚落,实属蹊蹺。 尚未踏入森林入口,北先生心底已莫名泛起重重疑虑。 他摩著腕间手环,沉吟少顷,终是扬手吩咐: “二人成组,分批潜入。第一组进去后速速寻人核对,若无异样便即刻折返。” 北先生身侧眾人静默不动,个个显出曙不前之態。 北先生见状怒,直指方才答话的二人: “就你二人,进去!” 那二人雾时面如土色。 我们明明已应声稟报,为何还要担此探路之责? 满腹委屈涌到喉间,却在触及北先生目光的剎那,硬生生被咽回肚里。 只得垂头丧气地打马走向道路正中。 其余斥候紧抿嘴唇强忍笑意。 六人选二,谁冒头谁认栽。 “就近扎营,等他们回报。” 北先生挥手喝令。 余眾纷纷下马,卸下行囊寻了片临时棲身之地。 安营甫定,恰逢饭时。 然此行当自有规矩,断然不会生起明火,俱是各自摸出隨身携带的乾粮,权且对付著嚼两下。 吃罢乾粮,注视著日头缓缓向西山沉去,待那夕阳掛上山顶之时,先前派出的两人竟仍未归来。 北先生心底悄然升起一缕不安。 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念头在心头迴荡,终究不由得萌生了退缩之意。 宝物虽珍贵,又怎及性命紧要?此等诡异之地,莫如先行撤离? “大人,前头有人现了身。” 一名下属稟报,北先生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自己遣出的那两人正鬼鬼票票地立身林边。 双方隔著段距离对视,那二人朝大部队方向招了招手,示意眾人靠近。 “他们俩倒是无恙,大人,咱们可要一同过去?” 闻此问话,北先生眉头却无声紧。 他总觉何处透出蹊蹺。 “你们二人先过去,分批前往。” 北先生轻拍就近两名探子。二人倒无异议,当即打马往林子那方奔去。 眼瞧著他们聚首密谈,一番言语下来,未见异状,北先生心头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他却仍驻马林外。 又望著四名手下策马隱入密林深处,北先生继续伏在山坡后静候。 待到夕阳完全没入山峦,皓月攀至中天,大地遍洒银辉之时,派出的四人竟再次出现在林子边缘。 北先生凝目望去,那四道身影也齐齐回望。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北先生方向扬起手臂。 “大人,似乎並无异常。” 留守的末二名手下刚开口,北先生的目光却如鹰集般锁住林边四人。 静默须臾,忽地出声: “你们不觉得,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得过分?” 此言一出,两名手下才猛然惊觉。 方才四人扬臂的幅度、摆臂的姿势竟毫釐不差。 这绝非临时能成,非得经年累月磨合不可。 更何况. 借皎洁月光,眾人此时分明看清,四人脸上正掛著弧度完全一致的笑容。 嘴角裂开,露出洁白牙齿。 北先生顿觉寒气自脊骨窜起,冷汗雾时浸透重裳。 不妙,必须即刻脱身! 正当他急欲调转马头之际,眼角忽警见月光下聂立著一道身影。 林江望著这人影,缓缓摇头:“你这人,还就不进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手环 第272章 手环 林江於今日中午透过雾气察觉附近有人踪跡, 当时他並未亲临青泥洼,而是以雾气中瀰漫的然息瞬间制服了那两人,利用石头人强行逼出他们的口供,才惊悉东南西北中的北竟亲临此地。 然而彼时他无法確信北是否藏有逃脱之策,为避免打草惊蛇,便以雾气幻化出那两人,稍作接触试探对方。 若能引诱北先生进入镇內,便可稳妥地送他驾鹤西去。 但这傢伙却似患被害妄想症般,首次不进,再次不进,第三次竟妄图自行逃离。 林江忍无可忍,当夜便以棺材传送而至他奶奶的,你不进去,老子就出来揍你! 北先生此刻岂看不出眼前这男人危险? 他身体骤然一僵,一个激灵,周身竟发出噗嚕一响,竟直接从地面消失无踪! 林江眼珠子瞪大。 赫然发现地面多出一个窟窿! 土行之术? 他一步跨至窟窿旁,顺手击毙两个探子。 之后,林江眸中闪过精光。 眸子深深倒映之处,地表正下方一团息正疾速移动,显然正朝远方逃窜。 林江猛然提速,剎那间便至那无息前方。 隨之,双手如戟猛刺向地底,“嘿!”双臂陡然发力上挑。 土壤轰然炸裂! 连同其中的人也被震飞而出。 北先生旋转著飞腾至半空,身体裹挟著泥土,周遭仿佛降下泥泞之雨。 他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摇晃几下才落到地面。北先生难以置信地瞪著林江,又望向地面的空洞,脑袋喻喻作响。 嘛玩意? 江湖中不少强人,確会以各种手法应对土行之术,这大多需藉助符篆法门方可。 单凭蛮力將地面掀起,尚属首见! 林江见人出,径直调起一口寒,朝北先生吹去。 寒风拂过,周遭地面覆上淡淡白霜。 寒流径直蔓延向空中的北先生,顷刻间笼罩其身,肉眼可见寒流將其全身覆盖。 北先生心头骇然,升起阵阵茫然与惶恐。 这又是什么法门? 口中竟能吹出百里寒霜? 这等诡异手段岂是凡人所及? 寒过盛,他一时难以掌控身躯,只能眼睁睁受寒流侵袭。 当那息触及左手手腕时,看似普通的手环竟微微颤动一瞬。 下一刻,寒骤然消洱,北先生浑身上下恢復清爽。 “嗯?”林江低哼一声,声音里渗出疑惑。 倘使寒气是逐步消散,他尚且不以为意;偏偏北先生的息剎那间荡然无存,如同被抹去一般。 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林江不由得绷紧心神,直接跃至北先生面前,凝神一拳直击其头部。 北先生本在窃喜手环奏效,欢喜未定,却见林江已欺至眼前。 眼见对方试探性挥拳砸来,北先生瞬时警惕顿生。 凭他本领,挡此拳本该轻而易举,然这男人先前掀地之力绝非寻常可比。 还是谨慎行事,接而化之,伺机立刻逃遁, 他全力运转周身铁布衫法门,意图以双手硬扛。 拳掌相接的一剎那,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重!太重了! 北先生双目圆睁,猛然察觉硬接之举何其愚蠢。 然而此时已无暇多想,整个人被狠狠按入地面,隨著巨力递增,筋骨嘎哎作响。 他竭尽全力,於脚下施出土行之术,整个人瞬间坠入泥土,才免於被压碎。 不料林江紧追其后,一同没入大地。 两人如巨石坠落,在泥土中飞速下沉,越陷越深。 北先生瞳孔骤缩,眼中溢满惊骇。 对方宛若一头蛮牛,力气无穷无尽?! 北先生一时竟束手无策。 倘若此刻解除土行之术,必会立刻封死於泥地之下,那悍然大力无可抵挡;若不解除,只怕会被打入无底深渊! 念头飞转的瞬间,北先生只觉已难维繫土行。 他眼中泛起一丝绝望。 片刻之后,满身泥土的林江拎著一具户体从棺材中爬了出来。 北先生已是全身筋骨尽断,身体扭曲变形不成人样,而他的七窍也都塞满了污泥。 土行之术解除后,深层的土壤立时將他裹在原地。 结果林江不確定此人究竟是被自己打死的,还是死於术法的反噬。 拍去身上的泥土,又將棺材里的泥土扫净,林江这才疑惑地盯著地面上的尸体。 刚才交手之前,林江本以为以这人展露的本事,应当是位高手,却没想到自己仅挥出一拳,他便已不支倒地。 这多少就有点奇怪了。 他是靠什么抵挡住自己烈息的? 林江好奇地凝视著尸体片刻,隨后隨手將其扔到一旁地面。 既然想不通,不如直接尝试一下。 林江朝户体吐了一口寒气一一倘若对方真有道行,此刻户体必將冻结;若他身上藏有法宝,寒无便无法侵透。 想到就做,林江直接对准户体喷出一口下去。 隨著寒涌出,尸体瞬间被这股寒笼罩,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实白霜。 林江紧盯著蔓延的白霜,眼睁睁看著它覆盖到尸体左腕,隨后尸体猛然闪烁一下,霜层便凭空消散不见。 蹲下拉开尸体袖口,林江看见尸体的手腕上套著一只手环。 手环通体洁白,浑然一体,材质似石非石,泛著金玉般的温润光泽。 他顺手將手环授了下来。將尸体推向一边,林江朝手环猛地吹出一股寒然。 寒然触及手环的剎那,环身果然闪烁起来,正向外瀰漫的寒气骤然熄灭。 林江饶有兴趣地捡起手环。 有点意思。 竟能阻断息。 戴回手腕,体內流转的然却並未受阻。 看来这手环只会干涉触及自身的无息。 正思间,林江忽觉体內传来一阵躁动。 仔细感知,竟是一群小金人正主动向他传递感应。 林江心头微讶。 平素小金人向来安静做事,从无这般举动。 今日为何转了性子? 他下意识警向腕间的新手环。 必是与此物有关。 全无半点耽搁,直接就进入了內视宫殿当中。 而在此处,他也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小金人。 小金人明显很激动,开始围著林江一圈一圈的绕,一边绕一边跳,显得很高兴。 林江也跟著他们转圈,瞧著这些小金人看: “是不是我新拿到的那个手环很重要?” 小金人们齐刷刷的点头。 “这东西是作为宝物重要,还是说有其他功效?” 又问,但这次小金人们却是互相对视,明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江乾脆抬起手: “认为这是宝物的站到左手边,认为还有其他功效的站在右手边。” 小金人们立刻开始分队,其中有两成占到了认为其实宝物上,六成占到了还有其他功效上,剩下的一成在中间打架,明显谁都不服。 林江算是看明白了。 这手环肯定是有宝贝功效的,但相比起来,还有一些隱藏的能力更为重要。 具体是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但是弄来这宝物的人肯定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林江也是不由得再次摩拳擦掌起来。 到时候先把这个北先生练成悵鬼,这样一来就能把其他贼头给引过来了。 到时候自己自然能从他们口中套出线索。 马鞍镇內,钱儿来剩下的三人围坐在桌子旁边。 他们手里拿著叶子牌,一边向下扔,一边嗑著瓜子。 等牌打到一半,其中最高状的汉子忽然道: “老北已经去了那边好久了,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不晓得。” “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出事了,咱也就不要过去了,万一也丟了性命呢?” “也是。” 几人认为这话有道理, 他们能活到现在,主打就是一个怂。 能不自己上,那就不自己上。 不过也就在此刻,会说话的汉子,忽然感觉怀中一烫。 他直接一伸手,掏出来了怀中三界碑。 盯著三界碑上看了两眼,这汉子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什么玩意?” 其他两人直接把头探过,汉子本想把三界碑收起来,可动作终归慢了一步。 被剩下的两人看到了。 只见上面写著: “北沟子,將军府至宝,成点星奥妙,北先生要独吞!” 几人面面相靚。 感觉手里的牌瞬间没意思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们去吗?我不去 第273章 你们去吗?我不去 围坐在桌子旁的几人沉默片刻,最终由刚才拿出三界牌的那位决定继续打牌。 另外两人在沉默片响后,也陆续拿起牌来,一张一张地往下拍。 三人就这样,待到眼前的牌都打得所剩无几,这才停下手。 “你们打算过去吗?” “过去?我才不过去。谁知道那地方现在是什么样。” 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 “而且这事未必是真的吧。真有什么能让人登点星的妙法?” “我觉得也是假的。说不定是探子没有眼力见,看到一件宝贝,误以为有这等能力。” “不一定吧我听说將军府那边確实有不少点星,就为这事,京城的国师不还打算南下去问责將军府吗?” “你这又是从哪打听出来的?” “你別管,反正我有些消息渠道就是了。” 听拿出三界碑的汉子这么说,其他两人也抬眼望向他。 两人先对视一眼,隨即压低嗓音道: “老南,这是谁传给你的消息?” “是我手下的一个探子。”被叫作老南的高大男人沉声回答。 “你手下这探子倒是对你忠心耿耿啊,老北干了什么都得向你匯报。” “老北这人多少有点不靠谱,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好。” “真的?”有人立刻冷笑一声:“说不准我们身边也被你安插了眼线吧。老南啊,这么多年了,难不成咱们兄弟之间就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老南沉默不语。 另外两人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剩他孤身一人。 老南抬手揉揉额头,幽幽嘆息。 他独自起身,径直走向房间, 进门后,紧闭大门並锁紧,装出一副伤心神色。 然而一进房內,他立刻在近旁翻找起来。 很快便找出几件形貌奇特的物件。 这些都是他多年私藏的珍宝,件件皆是压箱底的宝贝。 收拾完毕,他一把推开窗户。 立於窗畔,左右环顾,確认四下无人后,才纵身跃下,顺手关上窗扉。 不去北沟子?岂有可能! 他深信这位跟隨多年的心腹手下,对方传来的消息十有八九千真万確。 这可是登临点星的契机啊! 点星! 二字代表著天下至高无上的实力。 悠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不惧外物突袭而猝死;若投靠一方势力,更能享尽荣华富贵! 即便浪荡江湖,不依附势力,也能聚敛天下財富。 多么美好! 八重天与九重天虽在其上,但那等道行非凡俗所能企及,暂且不提也罢。 至於那两位兄弟,老南全无心思理会。 他们如何看他,便任由他们,横竖这宝物他势在必得! 急忙加快脚步,连夜启程,选出最俊的那匹骏马,用鞭子挥出最响亮的声响。 所幸这里距离青泥洼確实不算太远,按照自已探子提供的確切位置,大概只需一天一夜就能抵达目的地。 此行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在於该如何收拾自己那位狡猾的“老伙计”了。 北先生尚且掌握著相当繁杂的手段,他那一身钢筋铁骨外加上遁地之术,实在就是天生的摸金行窃之才。 老南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当自己赶到地方的时候,北先生已经把东西拿走了。 只不过老南胸有成竹。 在他们哥儿四个当中,他是最能打的那位, 正面碰上了,谁也不虚谁! 心中正暗自高兴著,他忽然感觉脚下马匹微微一滯。 紧接著,这马竟猛然一个急剎,老南差点从马上飞扑出去。 虽然他轻功身法尚可,但他左脚却未能及时从马蹬中抽出。 马轰然倒下,他也隨之倒伏於地。 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回头一看,惊觉跨下的马正口吐白沫。 显然是中了毒! 老南目睹此景,面色陡然大变这毒他岂能不识? 这正是他们四人中东方的剧毒! 啊妈了个得儿! 这小子也直奔青泥洼去了! 可他只杀了马吗? 若仅仅毙了马,届时换一匹便是。 老南思付著,顿感背后阴风嗖嗖。 下一刻,他的肚腹如遭刀绞。 原先因愤怒涨红的脸庞,瞬间变得铁青。 他,竟闹起了肚子! 该如何描述呢。 幸运的是,那老伙计尚念一分同僚情谊,未下致命毒药。 但不幸的是,此刻腹中绞痛如潮,若硬要强撑赶路,恐怕只得一路喷薄前行了。 “我日你妈!” 老南的悽厉惨豪响彻整个平原。 “將军府人?” “將军府,鲁康。” 书生鲁康恭敬地向吕刺史行拱手礼,吕刺史端著茶杯,悠然品了一口,上下打量著这“年轻人“按將军的意思,草原那边有贼莽盯上了我青泥洼的宝贝,想要来这边闹事?” 吕刺史言罢,神色略显古怪地盯著书生: “真的?” “真的。” “为何来告诉我?” “您是这里的刺史,我们自当稟报您。” “我的意思是,依將军府行事作风,难道不该直接派人將那宝贝取走吗?” 书生额头紧张地冒汗: “岂有此理?我们將军府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屑此鸡鸣狗盗之事!” “当真?” “当真。” 吕刺史又抿了一口茶。 他越听越觉不对劲。 撇开將军府一贯作风不提,单凭他刺史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青泥洼中藏有宝物? 还是那种值得草原贼人专程来犯的物件。 我知道我很有钱,但这些钱都是我这些年和大胤做生意攒下来的,他们现在都放在青泥洼的宝库里。 草原人若想夺走这些,须得先破北方防线,或在彼处边疆山区旁挖掘沟渠,新建水军,自海路攻来。 话虽如此,经歷了“朱大”一事,吕刺史深知人不可貌相,纵使对方姿態谦恭,他仍认真对待此言。 “我暂且不知那中有何宝物引来贼人凯,若先生得空,我便差遣人手,望先生指引一观。” 这书生在听到这话之后,脸色骤然一变, 指引?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也过去一趟? 不要啊!那地方简直有去无回,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我过去的话说不定也会死掉啊! 书生还未开口,吕刺史就已察觉到他神色变幻不定。 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先生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 “我来之前听闻,那地方凶险异常,还是別去了,去了恐有性命之忧。” “凶险?”吕刺史一拍桌案:“那不更该去吗?万一我青泥洼有百姓误入其中怎么办?” 书生脸都绿了。 这老头怎么还是个种啊? “不过先生放心,若真惧怕风险,只需带我们到附近指认即可。” 话已至此,书生实在无法再推拒,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隨后刺史让书生下去歇息,很快又召来了自己的心腹手下。 这手下正是先前领林江和离心光入城的將领。 他亦有五重天道行,在城中虽非顶尖,却熟读战法,论及带兵之能,远比那几个六重天更为出色。 在军中,个人道行固然重要,然带兵打仗如同弈棋,关键在於能否將棋子置於最紧要之处,这比能打更为要紧。 譬如將军府大將军及其副將皆是八重天,大將军初晋不久,副將乃是成名宿將,但大將军仍是大將军。 “吕大人。”將领面见吕刺史后恭敬行礼,静候指示。 吕刺史便將將军府有人前来一事直接告知將领:“你隨那將军府之人前去探查,务必万分谨慎,对方心狠手辣,指不定会兴风作浪。” “您不必担忧,我將领几兵士前去,若那人真敢滋事,就地正法。” 將领冷笑一声:“將军府之人胆大包天,国师虽需顾及大兴,行程放缓,但终將抵至。此刻竟敢派人前来。” “彼等或许非存恶念。虽行事阴狠,然將军府多属兵部,尚忠心於大兴。不如多信几分,或许实为警醒而来。” 吕刺史出言回护,將领置之不理。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至营中调来副官及数位通晓军阵的好手。 一切就绪后,牵了数匹骏马,寻到那位將军府的书生。 他领队在前,眾人策马疾驰,向目標地进发。 路途不远,几个时辰后便抵近书生所指的地点。 行至附近一土坡,书生勒韁止步,无论如何不愿再前:“那片密林深处有一谷底,宝物便在其中。但险情四伏,切莫轻举妄动。” 將领凝望森林方向,微微頜首。 他確实没有进去的打算。 又不是话本故事中那些不听劝告的愚人,明明旁人都说有危险,还偏要进去一探究竟。 那是傻子。 他可不是。 “待在这里建几个哨站,有人过来时招呼一声就好。” 將领说道,又侧头扫视了一下周围。 这里距离那位京城来的公子新建的村子似乎颇近,届时可以与他们合作。 念头才闪过,將领猛然扭头喝道: “谁!” 周遭的兵士们立刻拔出武器,齐刷刷看向后方阴影。 而在那片暗色中,一缕淡淡烟气裊飘出。 带著一股诡异的芳香,瀰漫了四周。 林江操纵著石头人朝森林边缘行去。 先前他听见森林外传来嘈杂啪声响,猜测或许是那些贼人作崇,便打算过去察看一番。 等抵达石头人可移动的边界,林江借其视线望向了远处的土坡之上。 没有眼皮,无法眨眼,便这般死死盯视。 山坡上,一群人正激烈搏杀。 林江: “? 第二百七十三章 怎么全都在外面打架? 第274章 怎么全都在外面打架? 东西二人乘著快马,了一整天的时间,赶到了目的地。 两人抵达后並未直接进入眼前的森林,而是停下来稍作休整。 “老南估计没个三四天根本离不开茅坑,我们只需对付一个老北就行。”西方说完,目光投向远处的森林。 他眼底深处泛起一抹深沉的激动与贪婪。 若探子来报不虚,这片森林简直就是天大的机缘! 直接跃升至点星境界显然不现实,但哪怕只获得一丝半点有关点星的馈赠,也足够受益。 何况北先生没什么杀伐手段,真要交锋並不困难。 “还是你我二人合拍。”西方收敛心思,故作深情地看著东方,將炼製的咒毒金纸悄然置於背后:“这机缘,定是咱俩的囊中物。” “咱俩谁跟谁。”东方笑呵呵道,左手暗暗紧毒药包。 先潜入探查,倘若真是顶尖秘方,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眼睛当中满是对对方的讚许。 可就在二人慾入林之际,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阵踏踏马蹄声。 蹄音沉重,猛然叩击地面,引得二人心头跟著突突直跳。 一股不祥预感悄然升起。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们不敢有分毫耽搁,麻利地躲至土坡后,屏息探头,朝马蹄声来处窥望。 雾时便瞧见那身披重甲的兵士。 两人心猛地一沉。 竟是官家的人! 这些官贼,为何总能寻到此处? “娘的,晦气!” 东方不由暗骂一句,狼咬著牙根。 他们几次欲盗宝物,皆是被这伙官贼识破,为此还折损好些弟兄。 故而歷来绕著官兵走,绝不敢正面硬碰,枉送性命。 “咱———·就这么撤了?” 西方在一旁压低嗓音问,语气里的浓浓不舍。 东方听得一清二楚。 他也咬著牙根摇头道: “当然不能撤!撤了,老北岂非要独自应付这些官家贼寇?” “对,那可不成!”西方也重重点头,“咱是生死兄弟!至死都要相互扶持!” “生死兄弟!” 两人一拍即合。 “看来他们还未打算进林子,咱们趁机赶紧溜进去!” 东西压低身子,打算贴著边缘绕行,直入林中。 可两人才刚从土坡后转出,那高头大马上的將士便如猎集般敏锐回头,骤然拔出弯刀,直指东西二人藏身处: “谁!” 东方见行踪暴露,又恨恨骂了句“贱狗”,旋即从怀中掏出个香囊似的布袋,利落地解开狭窄袋口。 下一瞬,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便自他手中香囊飘散,乘著初秋的凉风瀰漫开来。 马上的將士猛然抽动鼻翼,眼神剧变,立即掩住口鼻厉声喝道: “闭气!” 他魔下几名士兵慌忙捂鼻。 可惜他们动作终究慢了一拍,其中修为最浅者已在马背上无力晃动两下,眼看就要栽倒。 恰在此时,那书生策马掠至土兵身侧,自怀中取出一支毛笔,闪电般在其额上书就一个“立” 字。 那本应中毒倒下的士兵竟真摇晃两下,稳住身形。 “竟还有文法修者?” 东方一眼便识破书生路数,顿时倍感棘手。 这法门行者正面交锋能力不强,甚至可称为体魄纤弱,风稍大便可能伤及腰肢,他们每日的术法次数亦极其有限,有时仅能写出四五个字便耗尽力量。 可偏偏就是这寥寥数笔,竟能使周围他人获得非凡之力! 將领眼见无后顾之忧,又发现了贼人方向,当即一声爆喝,策马疾冲而去。 可刚扬起马鞭,他便身形晃然不稳,整个人被掀下马背。 摔落地面后,回首望去,才发现所有马匹皆倒地不起,口中白沫横溢。 愣了须臾,再看向那两个朝树林飞遁的贼人,將领顿时怒火如炽: “你们敢杀我马!” 东方闻听此言,竟回首笑一声: “就杀你马!” 他所施之毒专克官兵,即便毒不死人,也足以让马匹毙命。 这种官兵少了马匹,便如瘤了腿一般,纵披全甲,又怎抓得住这群飞贼?不杀马,还杀什么? 情况確如他们所料,没了战马的將士根本追不上几人,只能在后面提刀狂追入林。 书生於后方高呼將领,可此时將领哪还顾得上这些? 从山头直追到山脚,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两个贼人扑至森林边缘。 將领气得鬚髮戟张。 以此二人之矫捷,一旦入林便再难追捕! 修然, 这將领分明瞧见两贼撞上无形壁障顿时发出悽厉惨豪,周身竟腾起青灰烟雾。 將领骤然止步,惊骇地望著那两个人。 清晰目睹两个贼人扑通栽倒森林边缘,再无一丝声息。 这分明已是两具户体。 將领脊背骤然渗出冷汗。 好嚇人! 先前书生提及此地凶险,他虽入耳,却未料到竟如此骇人! 他后撤,一步一挪,万分警惕地退离森林退到安全距离,立刻折返身,一路小跑奔向书生方向。 衝到书生身边,双手撑住膝盖,喘息不止。 “这地方真危险。” “我早说了,此地凶险至极。” “日后必须加派人手严加看守此地。” 將领低声嘟,目光扫过横躺在地的马匹,又懊恼地按住了额头。 这可如何是好? 马匹尽亡,如何返程? 虽然青泥洼不算太远,那是有马的前提下;若只凭双脚跋涉,只怕得耗上好几日。 何况此番出行,他们是身披全副申胃的。 全甲啊!除去头盔,其余披掛齐全。 纵是武夫负此重甲,也绝难疾行。 將领略一思道: “附近有个聚落,不妨去那里看看。” “行啊。” 书生倒是无甚异议,只要不踏入这片林子,一切都好商量! 书生將自己的脖子深深缩进肩膀里,竭力降低存在感。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往旁警去。 目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朱大?不,其实是林江。 书生心头一惊:原以为这镇子大抵安全才答应探看,未曾想甫一到此,便撞见了熟人! 林江轻轻侧过头,略显困惑地打量著那书生: “他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或许是车马劳顿所致。”將领亦淡淡地警了旁边的书生一眼。 方才这位用字法为他们解毒,將领身为京城来人,颇有些好感。 虽然不解一介修习文法者为何加入將军府,但对方身上確实少见文弱酸儒的酸腐气。 作为带兵打仗的將领,他颇为喜欢这样的人。 林江也盯著那书生的脸庞看了一会儿对方的头上正透露出惊慌紧张的黄色光晕。 看起来似乎十分畏惧他。 他觉得似乎曾在某处见过这书生。 难道我之前冒犯过他吗? 林江沉思良久,最终仍毫无头绪。 只得无奈地摇头,隨即转向眼前的將领: “你的意思是,附近有一处秘境,里面极为危险?” “是。而且离先生相距也不算太远。”將领心头不由得微颤,忆起方才目睹的场景:“如若先生得閒,请派人前往守著,以防附近樵夫误入其中,不幸丧命。” 其实那附近设有迷阵,樵夫本难进入。 至於你所见的两人之死,乃是我用暑与寒反覆躁多次,体內息崩炸,自然难以支撑。 如此殞命,岂非当然? 不过想到青泥洼將领让自己监视自家小镇,林江仍不免忍笑。 他只能维持面无表情,略略頜首: “我已知道。几位可在镇內暂歇,明日青泥洼商队送来食物时,你们可隨其返回。” 將领闻言明显鬆了口气,感激地向林江致谢。 等到几人准备离开时,林江文仔细打量了书生: “你要是真不舒服的话,我帮你看看。” “我没事,我一点事情都没有,我身体倍儿棒,我贼健康!” 林江疑惑地看著书生,实在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暗示什么。 待离开林江身边后,书生这才鬆了口气。 不过,他心中立刻涌起了一丝好奇。 他之前確实知道林江带著一大批兰科人离开了京城,但后续他便不再负责临江事务,自然也不知道对方的去向。 现在在此遇到林江,他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好奇。 难道对方也是为了那件宝贝而来? 之前將军府的人接连死去,这和他是否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书生就將所有想法都压了下去。 应该不可能。 青泥洼这边出事之时,自己正派人监视林江,那人还在京城中閒逛,根本未曾离开,又如何能跑到青泥洼来杀人? 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林江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紧闭双眼,片刻之后,他的思绪便回到了那个小镇之中。 两个尸体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老虎袍子手拿灯笼,紧紧盯著地上的尸首。 来回奔波比较麻烦,林江乾脆暂时將老虎袍子留在小镇里面。 现在正好让老虎袍子吃掉这两人的尸首。 不过,林江也略微有点好奇,这两个人究竟是探子,还是东南西北四人中的两个。 如果是东南西北的话,他已杀了一个北,现在又来了两个,仍然缺一个。 最后一个哥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会是跑了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南:人生苦啊 第275章 老南:人生苦啊 等到老南抵达这里时,已经又过了两天。 一路上他骑马奔波,累得很,临近目的地时实在撑不住,想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歇脚。 原本想去北镇,但他从未来过青泥洼,只能靠道听途说,循著路走。 走著走著,果然到了一处聚落。 可是,这里不像城镇,倒像个正在修建的村子。 他坐在新砍的木桩上休息,环顾四周,看到这里除了他,还有不少人。 其中大部分是附近村子的樵夫,还有几个要去青泥洼的行脚商,老南甚至还看到一个肤色微棕的江湖客,那人正与当地人交谈,说要找一个叫朱大的,传递先前约定的消息给他。 老南看得出,这人气质和自己略有相似,大概是干些见不得光的行当,但具体干什么却不知道。 他不在意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儘快赶去目的地。 但老南心里明白,他去得最晚,在兄弟们互斗时已无胜算,若真赶到那儿,多半会看到一片狼藉。 来这儿的路上,他確实思索过,现在赶去是否还值得。 可他不甘心啊。 苟且了一辈子,临了却被兄弟暗算。 这两天他觉都睡不安稳。 连梦中都能感受到那股悔恨! 还有腹部隱隱作痛。 这或许是泻药的药效未退。 反正,他就是满心不服气。 哪怕什么都捞不著,他也得凑到旁边去瞧瞧! 瞧一眼就成! “老乡几个,喝口水啊?” 忽地远处走来个梓人,给围坐著的行客一人递上一碗水,老南也接过这碗水。 凉颶赋的,他此刻可不敢喝,喝了怕是又会喷射。 他就乾脆只把水碗在手里端著。 边上那几位倒是都一饮而尽,有个路过歇脚的行商还笑呵呵打探: “瞧您几位模样不太像大兴人啊?乡亲们都是哪的人啊?” “说是叫蓝科,之前遭了难,家国变故,暂时落脚咱们大兴歇歇脚。”梓人也笑著解释,“恰遇上位心善又有钱的大老爷,正张罗著建个村子收留他们。”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嘿,运气可真好。我就没撞上过这等阔气的大老爷。” 有钱? 老南精准捕捉到这个词。 眼下东南西北四个兄弟只剩他独一个,横竖不行就再弄笔钱,然后卷钱跑路。 草原那头也交代了,大兴这地界也待了,径直往西南奔,出了大兴国境,寻个小国安身立命。 凭他的本事,再配上足够的钱財,足够让他在小国里过上神仙不换的日子。 既然这村子的东家是个大户,那自己何不从他身上·借些钱財来? 少借,那可不算借,您瞧我被兄弟暗算得如此淒凉,权当行善积德了。 心意一定,老南也紧跟著探问: “这当真是不世出的大善人,要是有机会,真想拜会拜会。” “大老爷去青泥洼採买些物什了,估计小半个时辰准回来。” 小半个时辰值得等等。 到时谨慎试探,若真是阔绰,身边又无顶尖护卫,便寻机摸摸金看看。 便是坐在这树桩上等著。 又把水放在太阳下面晒。 等到这碗凉水被太阳晒成温吞水时,周围的路人也散去大半,只剩他和那个面色阴沉的江湖客。 老南喝完温水解渴,忽觉那人侧头直直地盯过来。 对方目光似两把锋利的刀子,颳得老南浑身不自在。老南往左挪了挪屁股,那人视线就追到左边;往右蹭了蹭胳膊,对方目光文盯向右边。 终於,老南憋不住了: “你瞅啥?” 江湖客面无表情地锁住他: “你是贼。” 老南脸地黑了: “老哥,几个意思?我就在这儿歌个脚,你胡什么?” “你头顶那股贼气正盘绕著营地打转,我和东家有交情,断不会让你得手。” 男人神情纹丝不动,仿佛在陈述天经地义。 贼气? 老南被这词唬得一愣。 他早听说江湖上有人精通观气术,能辨人顶门流转的心思。 可贼气是什么路数? 自己不过转了个列念,竟被当场识破。 真他娘撞了煞! 这两天是不是犯太岁?做点事就有人搅局? “老哥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地盘你守著,我绕道,可也別来招惹我。要不然撕破脸皮, 谁都落不著好!” 老南心里早发虚,嘴上却挺得掷硬,梗著脖子拋下话。 说罢起身抬腿要溜。 刚迈出半步,腕子骤然传来铁钳般的力道。 侧头一看,才发现那男人正木著脸,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腕。 “你还不能走。” “你他妈又想干什么?” “大兴这一边登门拜访,总得带点礼物。我这次出来匆忙,没预备什么。瞧著你倒挺合適。” 男人这话一出口,老南的脸地绿了。 这人脑子有病? 刚动了个歪念就被逮住? 你他妈到底谁呀? 老南心知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 自己好互有武夫的道行,即便打不贏,脱身总该不难。 他猛地一咬牙,发狠往外狠抽胳膊,意欲强行挣脱。 瞬息间,一股恐怖力量从臂膀传来,关节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一股阴寒刺骨的息隨之猛灌入体。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剎,老南已被人反拧胳膊,硬生生摁得跪倒在地。 他懵然地眨著眼,连带腹部都痉挛抽动起来。 过了好几息,才惊觉自己竟被一招制住。 艰难抬头,压著他的男人身影逆光高站,后脑勺处悬著的太阳泼下刺目白芒,晃得老南眼前发。 “做礼物的,不听话怎么行?” 一股透骨寒意直老南背脊。 他张大了嘴,慌忙嘶声告饶:“好汉饶命!” “好汉?我不是好汉。”男人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我是杀手。” 老南面色惨白。 他確定了。 这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老南感觉自己眼前已经有点发黑了。 “我?”男人想了想,很认真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断离別。” “东家,这几个悵鬼炼成了。” 老虎袍子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朝林江方向吐出三道魂魄。 魂魄正是钱儿在等三人。如今老虎袍子座下四只依鬼,除方骨头未曾更替,便是眼前三位。 先前那队鬼已被林江遣入宫殿读书。 他懒得起名,便託付柳芳月与络离看管,命其陪侍络离观览归家乡。 归家乡进程照比之前好了不少,可络离却卡在了一处地方,平添一点人手也好。 至於最初由眾山贼炼化的凶戾鬼將,老虎袍子无处安置,索性放归。 柳芳月开坛作法,为其妥善超度,送其重入轮迴。 悵鬼离体后,石头人虽失凭依,然小镇中瀰漫的雾气与悬停的灯笼恰能代其职守。 林江便令老虎袍子携灯笼暂驻镇中。 这两件宝物亦不觉孤寂:石头人本是承载林江意识的躯壳,而林江自会常归巡视,宝贝们权当替东家打理產业。 炼化三人毕,林江当即召其聚拢,亮出那枚玉鐲: “此物从何得来?” 三只悵鬼目光紧盯手环,只迟疑瞬息,其中一只抢先嘶声道: “当年我们四人青春正盛,曾共赴南疆。在苍溪城畔泰安镇附近偶遇一处遗蹟。彼时二十七人结队而入,其间经歷尽数忘却,待重见天光时——唯剩我四人活著出来,手中只著这枚石鐲。” “半点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 “你们当时受伤了吗?” “我们当时也没受伤。”几人回忆著说,“全身上下都没什么事,道行甚至都往上提了些。我们当时一致认为,应当是在地宫里得了机缘,参加的类似试炼,这才获此良缘。” 林江的眉头缓缓起。 探索遗蹟死人很正常,有时出来的人多了反而更可怕。 如今这四人出来什么都不记得,实在诡异。 据他们说得了机缘道行精进,林江对此隱隱存疑。 修行路上看不见摸不著的坎坷太多,他们遇到的未必是好事。 但无论如何,林江已將那个地方深深铭刻於心。 待村子大致搭建完成,他便决意一路向南,先探查南方可能爆发的饥荒,顺道探寻那处遗蹟。 恰巧听闻铁皮子提过国师已然启程,只是未知將军是否备有应对之策。 暂不多虑,林江只能嘱咐袍子和灯笼严守这个小镇,隨后缓缓睁开双眼。 马车悠悠停下,林江身后的板车上堆满了以煮石术炼出的暖石。这些经打磨的石块置於特定位置后,能汲取地热,將暖意散播在镇子间, 时值深秋,北方的冬雪凛冽而坚硬,须及早防备。 这些木屋难以及时建造御寒的厚墙。 北方富庶的城镇多数购置这类煮石,按精確的间隔与序列布置於地面,以此维持周遭温暖。 石旁常挖掘水槽,夏季灌入清水,能一定程度抑制其热量流失。 若非梓人告知,自幼从未踏足北方的林江对此必然浑然不知。 马车甫一停稳,不远的监工便匆匆小跑至林江身旁。 林江见他步履急切,不明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 2 见过贴近林江耳畔旁边,压低声音嘀咕了两句。 林江听著听著,脸色也变得有点奇怪: “有人抓了贼?还要找我?”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份宝物 第276章 两份宝物 “所以你就这样把他抓来了?” 林江注视著眼前面无表情的断离別,嘴角微微抽动。 “是。”断离別指著胳膊严重变形老南,“此人是钱儿在的南当家。我曾在悬红榜上见过他出自牵羊一门,我素来不喜这群人,便又给你擒来了。” 林江打量老南,张了张口又止言,终究吞咽不语。 四位当家確已尽落他手,只是林江未料及他们竟以此顺序归案,且最后一人偏被断离別所捕。 此刻的老南极其菱靡,显得万分疲惫。 他侧过头,目光在林江和断离別之间游移,嘴角禁不住抽动了一下。 断离別。 这个名字他岂会不知? 道上无人不晓其赫赫威名。 当今大兴的暗杀第一人。 暗道上確实有些点星,多为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寻常根本不会现身。 断离別却截然不同。 他身为点星,竟满江湖四处游荡! 只要出得起钱,甚或可让他杀一条狗! 自然,那笔费用极其昂贵。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老南本以为今生与这点星无缘,不料竟在此地被人擒获。 因此,这眼前的俊俏年轻人是谁? 断离別和他交情深厚? 他富甲天下还是手段超凡? 又或者两者都有? 反正他没心情想了。 他肚子又开始疼了。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去茅厕了。 “此人暂且羈押,我自会料理。”林江摆手示意,也是叫来江浸月,让其帮忙上前將人押离。 老南本身道行不俗,本是內堂高手,然断离別实力过於霸道,致使他未能反抗便遭废了筋骨。 待贼人押下,断离別自怀中取出两个精巧锦盒。 “先前承诺你的资料,奉上。” “稍待,我唤另一个人来。”林江所指自是玄。 他谋求宝藏,本意非为珍物,而是欲令玄凭空获巨额財宝,冲刷命格阴霾。 玄自然站在旁侧。 林江吩咐婭娜去请,小姑娘办事利索,须便引玄至二人身旁。 离林江多时,玄气色渐佳,然道袍已重返破败,乱发散落,形貌復归林江初识之状。 待玄到此之后,目光落到段离別身上,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三人走到了新建的一间空房间当中,其中中指摆了一张大桌和几把椅子,落座之后林江才道: “此地新建,尚且没有什么能用来招待的吃喝,还望不要介意。” “无妨,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喝的。” 断离別將两个盒子放在桌上,道: “这是故乡的秘宝,右边这个则是前朝周国的秘宝。两位所需的资料全在里头,儘管取用。” “我以前还未问过,你老家在哪?” 林江忍不住问道。 断离別的相貌確实不似大兴人。 “我?”断离別陷入沉默,仿佛陷入悠久的回忆,“是个遥远的西方小国。后来发生了灾难, 如今已不復存在。” 他脸上毫无表情,宛如敘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似乎故乡於他,已无多少执念。 “很远?” “確实遥远,不凭特殊手段,单用车马,大约需走七八年光景。” 林江眉梢不自觉地挑动了两下。 那的確相当遥远。 他自己驾车去蓝科都无需如此之久。 看了一眼玄,后者摇了摇头。 玄也不想选这个。 时间实在太久,路程也太远,儘管他道行高深,但就这么一身贫瘠,真要离开大兴,指不定会死在哪个山洼里。 於是,他们將目光投向另一个盒子。 前朝周国遗宝。 “周朝末代之王专修车驾之术,当年乃是爭霸天下的强者,但其手下將军叛变,导致周王被生生困死在城池中。他原本名號为霸帝,临死之际改称哀帝。” 断离別也向林江他们讲述起周朝往事,说到此处,不禁胃然长嘆: “那时有人重金雇我前去搭救,怎奈那处实在凶险万分,我拼尽全力赶到,却终究晚了一步,反几乎將自身也折在里头。” 林江忍不住文深深打量了断离別几眼。 不愧是点星,未曾想他竟活了如此悠长岁月。 “他弥留之际,確曾告知身边之人將毕生积蓄尽数藏匿於周国境內,后来我也试图寻觅过,却终究查无踪跡。 “不过后来,江湖上也渐次冒出诸多传闻,说是哀王遗產重出江湖。我便也兴致盎然,让手下去寻,搜寻至今日,便积攒成了这么个盒子。” 断离別伸手轻敲了敲盒子: “后来探查才知晓,哀王將自己遗產送入玄奥无形之境,正因如此,常人才难以寻得。” “那是什么地方?” “是他的虚幻境,在他死亡之后不受控制,陷落入一片虚无大雾之中,携带著他的宝物一併进入。” “周王的宝库当中有些什么呢?” “先前我说了吧,他修行的是车驾之术,这种术法又叫兵行,当年天下一百零八法之一,除去周国当年四下征战掠得的金银钱財以外,他遗留的宝物也大多和这法门相关。 “其中包括哀帝的整部修行法门,包含一架长御九霄战车,除此之外,在爭霸末年时期,哀帝似乎还做过一些研究,但具体为何我尚不知晓。” 林江点了点头,算是明了了。 就算除去法宝,这长御九霄战车也足以让玄破了命格。 “这宝物如今位於天下何方?” “大兴以西戈壁,上有城镇浩然巍然,远方有村镇留砂遥遥相伴。抵至彼处,便接近虚幻境边缘。此盒中藏有进入其境浅层的手段,届时尔等自可探看。” 言及此处,断离別目光转向林江: “你想隨行?” “啊?莫非—我不能去?” 林江茫然道。 “交易未竟,我便多赠你一言。”断离別缓缓道,“人各有命。以天生横財之躯与以生来赤贫之体,同赴富贵险地,你说,富贵谁拿,险谁拿?” 断离別话音落下,林江神色陡然凝重。 忆及过往数次歷险,每近宝物之际,玄真总会因种种波折,要么没看到没碰到,要么压根没去,最终皆由自己亲手尽取宝物, 这么一搞,经典白忙乎。 念及於此,林江不由得悠悠感慨道: “人之命格究竟是什么啊?竟能影响人至此。” 听到这句话,断离別忽然冷笑: “命?命为天註定,你我自睁眼伊始,该往何方,终至何处,便已註定。他修行破命而立,却又怎知这破命本身不是命中注定?” 他起身,似乎不愿就此话题多言。 只转身向外走去。 “今日交易已成,我当去京城取回物件。现下与你並无仇怨纠葛,料想不必再见。待下次重逢,必是因有人託付任务,届时是取你性命还是助你一臂,也未可知。” “那你可得多准备点人手,脑袋要是丟在我手里,我可不知道给你埋在哪?” 断离別听到这话,竟是真的沉默了一会。 “若是那般,烦劳去趟我的故乡,找个高处,风景好的地方葬了吧。” 言罢,头也不回,径直前走。 待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玄不禁小声嘟: “这人真会再来么?” “不清楚,也许吧。” “那还是別来的好。” “確实。” 未掌握净无尘和大雾虚幻镜前,若断离別当真再来,林江確实会觉棘手。 而今习得这两门术法,面对对方的虚幻境,他足可硬抗,再以乱反制。 纵使一对一不能斩杀断离別,林江亦觉对方討不得好。 当然,他也未起轻敌之念,断离別毕竟成名日久,上次多半是轻敌才让他有机会得手,其身上保不准还藏著压箱底的绝技。 正如同玄所言,还是不见为好。 当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那两个木盒时,玄伸手拿起周国遗宝的木盒,感慨地轻嘆: “看来该告別了。” 既然林江不能同行,那便独自离去吧。 只是相处日久,即將分別,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林江趁此间隙,直接问道络离归家乡的研读何时能完,络离听了思索片刻,回答说因增加了人手,大概只需整整一个月。 林江闻此,心中稍安,隨即转向玄道: “再等一个月吧,那时天气会凉爽些,秋天青泥洼会结李子,总要尝一颗再走。” “言之有理,我很少来北方,李子的滋味尝得不多,確实该细细品一品。” 玄笑道。 在玄离去后,林江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木製长椅上。 他闭著双眼,轻轻摇晃著椅子,听著耳畔传来的哎呀声,不由得想起断离別对“命”的阐述。 命乃天註定。 先前他所阅丹方提及,修士多乃天道之徒,生取自自然,死归於自然。 真正的点星便是大道成者,正因如此,活时能將心境化为实质,死后亦能遗留天象变化,此乃天道。 世间天道究竟是什么? 想到那悬浮於星空的巨大棺材,林江只思索其中主人究竟是谁。 闭目沉吟片刻,忽闻营地外传来呼和声。 似是有人寻他: “北王府来人,此地管理何在?” 林江感觉这声音颇觉耳熟。 隨即起身,朝外走去。 来到门口,向外望去。 营地门口站著三位兄弟。 这三位— 不是曾三兄弟吗? 林江忽而想起,赵老好像就在北方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重逢 第277章 重逢 曾三兄弟正骑马前行,为首的大哥曾目双手握著韁绳, 在他们背后还跟了一小堆的士兵,全身备甲,面无表情,显然都是精兵汉子。 欣然地左右环顾,他看著周围生机勃勃的景象,眉头不由挑了挑。 “这背后庄家倒是够有钱啊。” “这些梓人不是老吕提供的吗?大哥是怎么看出有钱的?” “此地贸易商道都已提前准备,”曾目指了指他们马蹄下方这条明显刚开拓出来的道,“若是单纯梓人开荒,大抵不需要来回往这里运货。想来这背后庄家是打算力推这地方,之后纳来人群, 让这里成青泥洼副镇,过商路。” 听到大哥的解释,两个兄弟也明白了。 曾言不由得感慨一声: “这对咱们北王府来说也是好事啊。” “如果这镇子的主人安纪守法,那確实是好事。”曾目摇了摇头:“咱们之前见老吕的时候, 他不是同咱们说过吗?这人本事很大,似乎是个点星,又是从京城来的,我担心是京城可能对咱们这边下手。” 曾闻听之,摇了摇头:“怕他做甚?京城那些点星各个有名有姓,没事閒的怎么可能会离开中央大城出来受苦?不足为惧之。” 曾言无奈起来。 自己这位大哥行事谨慎,却有些谨慎得过了分,许多时候他都会隱隱觉得天下有不少人对北王府持著恶意,认为不少人都是奔著害王府来的。 而自己的三弟又是有些鲁莽,会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年轻人架势。 如果老爷子都不在他们身边,那这两人偶尔就会如此这般。 他夹在中间,他头疼啊。 当他们正谈著话时,忽见远处走来一人影。 三人凝神望去,仔细一看。 三人不免有点发愣。 眼前来者看起来好生熟悉! 单凭这副面相,哪怕只看过一次,便是这辈子难以忘怀。 这不是林公子吗? 曾目立刻翻身下马,朝著林江方向快走两步,来到对方面前: “林公子!” “曾兄弟!” 几人重匯,彼此也是满脸带笑。 他们交匯之时,把躲在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给挤了出来,小山参用手抓住林江的袖口,盪啊盪。 曾闻看到了这小傢伙,也是半弯下了身。 “你好。”小山参单手掛著,空著的胳膊用来打招呼。 “你好。”曾目也是许久没见这位灵草君,只觉得小傢伙更灵气了,笑著招手回应。 “刚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呼喊『北王府』,就在猜想是不是赵爷的府邸,没想到一出来瞧瞧,果然是诸位。” “是啊,北王府正是赵爷府邸。”曾目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江,只觉得这段时间未见,这位少年才俊的气质愈发出眾,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亮感:“林兄弟可是这处镇子的庄家?” “是我。” 林江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阵阵嘈杂之声。 这些蓝科人也都瞧见了门口的马队,眼神中交织著好奇与不安。 林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毕竟背井离乡,刚安顿下来就遇见行军之人经过,心中自然难定。 於是不再多言,立刻热情地招呼眾人进入里面搭建好的房屋。 待眾人坐定,曾目才看向林江: “林公子,你不好生在苍松呆著,为何跑到这儿建镇子?” “此事说来话长。”林江简要把蓝科的事情向三人讲了一遍,三人对视了一眼。 若换作他人所为,他们三个多半会认定那人別有用心。 然则林江—兄弟仍铭记当时林江义无反顾踏入那片疫病之地他的话,毋庸置疑,不会有坏心思。 只是· 兄弟几个也是不由得想起来了那所谓“点星”的言论。 他们知道林江本事高,但应该还没高到这个档次。 “那么三位为何来到此处?” 林江向曾家三兄弟探问道。 “接到消息称与草原有染之人现身附近,我们便立刻赶来查探。毕竟这是北部军职责所在。” “说来,大將军那边出了紕漏,你们未受波及吧?”林江眨了眨眼,冷不丁询问道。 他们兄弟几人分明也是行伍之身,此刻国师正南下直奔大將军府邸,难道不会牵连他们? “自然无碍。”曾言轻轻摇头,向林江阐述: “大兴军伍分为两脉,一脉是南方集团,乃当年大兴征战天下时追隨將领们聚合而成,即现今將军府。另一脉则是镇北府,也即我等所属北王府,主要为抵御日益猖獗的草原蛮族而设立。” 至此,曾言忍不住沉沉一嘆: “南方军那些人嗜好纷繁政爭更甚於保家卫国,故歷来与我们不睦。此番他们自惹祸端招来国师问责,只当是个教训罢。” “大抵不过是个教训罢了。” 一直默的曾闻募然开口。 他却素来寡言,仅拋此句便口端坐。 这话倒让林江心头泛起几丝困惑。 然曾闻毫无解释之意,只顾独自垂首静坐。 最终还是能言善道的曾言替林江分说: “南境那群蛮人凶险程度不低,若无大將军坐镇,大兴必遭侵袭。国师首要之责是护佑王朝, 故大概率不会真取其性命。” “还是杀了为妙。”曾闻又冷冷道。 “这实在不妥当,眼下暂无人能替代大將军之位,真若杀之,反倒令南部兵部与京城关係愈发紧张,纵使国师能够弹压一切,九重天终究並非仙人,只会在国中留下累累血债。” 曾目对兄弟的想法深不以为然, 然而,听完这番话后,曾闻却是冷笑一声,摇首道: “留著这样一个隱患在国中,终將酿成滔天巨祸,形势当前,岂能抱有妇人之仁?” “此非妇人之仁,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为何不得已?天下谁有如我大兴这般强盛?来犯之敌,一概击退便是!” “现今国势不稳,若当真陷入战爭泥潭,只怕越陷越深,岂能如此短视,不懂大局为重?打到最后,就算是京师能活下来,其他人呢?” “切莫为所谓大局观而放纵贼人!我大兴儿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两人激烈爭执片刻,这对兄弟的理念显然背道而驰,互不相让。 最终,旁观的曾言出面打圆场,好不容易將二人劝解开来。 不过,此刻兄弟二人仍在彼此赌气,宛如倔强孩童般互不理睬。 林江目睹此景,不觉哑然失笑。 此类事情,向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由得他们爭执去吧, “你们在找草原人,我恰巧抓了一人。” 林江忽地开口,巧妙转移话题,此言一出,瞬间吸引了眾人目光,生著闷气的两人一时间都放下了芥蒂。 “那是江湖上钱儿帮的飞贼首领,他们似乎与草原人暗通款曲。” 此事林江是从悵鬼处得知的,据说这四人皆受草原钱財资助,以牟取暴利,此次来青泥洼,也是奉草原之命。 至於那几个已死的,林江自然无法向曾氏兄弟交人,儘管他们知他身怀能產出依鬼的袍子,可那些人终究是在雾气小镇旁惨遭屠戮。 他实在无法解释小镇与他有何关联。 但所幸方才捕获的老南尚在人世,他便可直接交给兄弟三人。 作为四个贼人之一,老南心中必定藏匿诸多可交代的秘密。 兄弟几人满腹疑团,林江转身便去唤了婭娜,命她速將老南带回。 未几时,老南便被牵回屋中。 他一踏入木屋,环顾周遭,惊觉眾人目光如炬般锁定自己,略一沉吟,便扑通跪倒在木板地上“爷爷们,饶命啊!” 声泪俱下,涕泪交横,好像马上就要喊出来一句“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切莫杀我!” 曾目走到这个相貌无奇的中年人旁边,绕了两圈,他敲著脑袋仔细回忆片刻,似乎確实从自己思绪的深处拎出了这人: “南方头目?” 老南低著头不敢声,曾目对著他的脚踝狠狠踩了一脚。 老南立刻发出一声悽惨的嚎叫,直接蜷缩著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流著眼泪,恐惧地看著曾目: “是,我是南方,原名唤作何源,马鞍山人,爷爷们你们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肯定知无不尽,言无不答。” “到时候带你回去,你有的是时间交代。” 曾目把这人交给了自己的手下,手下將其五大绑后,直接扔在马上。 扛著老南的士兵放下对方后嫌弃地摆了摆手:“这廝肉臭,烂的噁心。” 老南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不语。 拿了人之后,曾三兄弟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这次来此,他们虽也做好了拿人的打算,却万万没想到,抓到了这么一个人物。 钱儿在的贼人极其狡猾,平常情况下,三人还真不一定能抓得住。 “我们三人还需回去復命,赵爷若是得知公子你在此地,一定欣喜异常。” 曾三兄弟无意久留,便直接给林江留了个位置,打算径直离去。 “何日无事?总该提前准备准备。”林江问。 不过说这话之后,曾目也是思索片刻: “这两日应该是不行了,府里有客人,待我们回去问问,下次专程来接公子。” “那便静候几位兄弟了。” 上马而挥手告別,林江看著几人背影,心头也不由生了些好奇: 他们说的这北王府客人,又是谁?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客人 第278章 客人 北王府不位於青泥洼旁,附近也无繁华城池, 亦或可说,整座王府便是一座雄踞的城, 它毗邻胡苦山,扼守百里绵延的山关,东接青泥洼,西连子玄城,关隘之后耸立著王府,王府周边散落著星罗棋布的村镇。 广的耕地环绕村落,猎户聚居之处专事围猎,亦有精於锻造的匠人村落。 聚落彼此勾连,部分聚落成镇,零星几户为村。这些聚落连绵相扣,如锁链般镇守北境,严防草原铁骑南下。 府邸的“府“字高悬於北境边关。其后院未见奇异石,唯有青石铺就的广阔校场。立於那巍峨的茶台,可眺望层叠的山峦关隘一一若生变故,王府便是首当其衝的屏障。 高高的茶台之上,赵老斜倚长椅,一腿隨意搭著,悬壶倾酒成一线,仰首接入口中。雪白裘衣半掛肩头,內衬薄衫难辨冷暖。 他对面坐著个束髮朗目的中年男子,唇角含笑端著白玉杯,端详著杯中佳酿:“草原奶酒確別具风味,虽不烈却绵长醇厚,甚合我意。“ “若爱饮,便率军深入草原。“赵爷抹去酒渍,“多取几贼首级,美酒自然尽入囊中。『 如此放荡不羈,喝了两口,才是警了眼眼前男人: “而不是到我这里来蹭酒。” “若不是大伯疼我,我也不敢来这里。” “我疼你?”这话令赵爷顿时气笑了: “小时候我確实疼你,无论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我总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现在看来,我疼你简直疼到了狗肚子里。真想知道你哪来的胆量,竟敢找上门来?就不怕我將你扣下?” “您不会的。” “我不会?” “是。”中年男人恭敬地点头,“您最疼家人。” 赵老朝旁侧地板上狠狠2了一口浓痰。 眼前这人,也姓赵。 他是大皇子。 赵鸿煊。 原本名字最后一字当是宣,占卜显示其命中少水缺火,於是在名中添上了字。 又因皇室之名需复杂些,如此平头百姓才难念得出、读得懂。 他们读不懂,皇室自然显得高人一等。 “大伯,前些时日您遭贼人偷袭,受了伤,那时我实在繁忙,未得空探望,不知您如今伤势如何?” 大皇子赵鸿煊又恭敬地为赵爷斟上一杯酒,语气谦卑,儼然晚辈侍奉长辈。 “托你的福,损了些宝物,人倒未死。”赵爷冷冷警了对方一眼,眯起双眸:“受伤时,碰上一个精於药病术的,她偷袭得手,害我落下许久病根。我归来后细查一遭,发现那人竟是將军府手下。 “將军府,不正是你手下的人么?呵呵。 赵爷的话语字里行间已透著浓浓威胁,然而赵鸿煊依旧镇定自若,仅面上显出一丝哀伤: “此乃我管教不力,那女人现已身亡。还望大伯恕罪。” 赵爷沉默不语。近来北方军势鼎盛,他分身乏术,无暇探查將军府之事,亦不明那偷袭者生死。然基於他对侄子的熟知,那女人十有八九確已身亡,但多半非为赎罪而亡,乃是遭其他意外。 赵爷凝神敛思,挑动眉梢:“你今日到底为何前来?如今大脑壳欲南下,此际你何不去寻大將军,反来找我?” “唉,大伯此言差矣,我实在须求得庇护。”大皇子嘆道:“將军心思诡异,久已不见人影, 不知他施了何等邪术,强行召出眾多点星,此番引来国师,我以为南方不可居,故前来投奔您了。” 赵爷停下动作,轻轻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盯著赵鸿煊。 赵鸿煊仍是那副温和的笑容掛在脸上“我想赵爷您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赵爷一言不发。 从逻辑上来说,自己这位侄子这么做確实是合理的,如今整个大兴上下,但凡知晓內情的,无一不看好大將军的衰败。 谁都清楚,只要国师抵达南方,大將军必定难逃一劫。 但这话从侄子口中说出,赵爷总觉得莫名不对劲。 放弃將军府等於彻底放弃皇位,他与老三明爭暗斗多年,真若放手,恐怕难以保全自身。 可要说侄子图谋什么,赵爷確实琢磨不透他只带了一小匹部队来北王府,周身別无他物,按照他的身份来说,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而且赵鸿煊道行也远不及他们天赋异稟的父亲,將来或许能借外力强冲点星之境,但绝非现在。 单凭他在北王府,绝无可能掀起风波。 思来想去,赵爷终究缓缓摇头: “你另寻他处吧。” 赵爷总觉这侄子定无善意,绝不能容他滯留北境。 更何况, 他这种身份,只带这么少的人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唉,可怜大伯都不愿意收留我。” 赵鸿煊闭上双眼,仿若真心悲伤。 喝了这杯酒,便自行离去吧,大伯就不送了。” “大伯当真绝情。” “呵呵。” 赵老对这小子厚顏无耻的话早已置若罔闻。 赵鸿煊终究举杯饮尽,旋即起身,朝著大伯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他翻下高墙,来到下方校场,同带来的亲兵低语几句,那几人便打马绝尘而去。 赵老缓缓起身,至城墙边,苍劲的手掌按住冰凉垛口。凛冽的寒风掠过他厚重的大袄,將宽大袖袍吹得猎猎作响。 直至那支马队豌蜓远去,融入茫茫烟尘,赵老方压低嗓音,向身侧幽幽吩咐: “缀上我那好侄儿,盯紧了,瞧一瞧他究竟意欲何为,窥一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赵老身后空寂处募地盪起一丝轻笑,那笑声踏著风声条然掠走,遥遥坠上了远去的马队。 难猜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待彻底送別对方,赵老方才坐回案前,举杯独饮冷酒,默然独对高台之上彻骨的寒风。 “老爷子。” 背后突兀传来呼唤,他侧目一看,却是曾目悄然而归。 赵老径直倒满一盏,推至曾目面前。曾目接过小抿一口,连连摆首: “草原蛮子的奶酒,委实不烧喉,又是腻,不好喝。” “你这做属下的,多少也该虚应一句场面话。” “属下只道您不喜逢迎。与其说那些虚虚的客套,倒不如直接告诉您。” “你这混小子。”赵老还是看自己带出来的兵更亲近些:“新村子可有异动?” 听到这里,曾目嘿嘿一笑: “您定是猜不到,那镇子到底是谁建设的。” “討打是不?知道我最不喜这般弯弯绕绕,偏来这里说这些话。” 赵老扬手,作势要打,后者一边笑著一边往后撤,避开赵老的手。 他也不再开玩笑,便將自己在镇子当中遇到林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赵老。 赵老听闻,眼神不由兴奋起来: “千想万想,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哈!等过两日备上些牛羊,直接带他过来。” “是。” “殿下,咱们去哪?” 广阔平原之上,赵鸿煊背后的几个亲兵压低声音询问。 他们明显也有点茫然。 自家这位大皇子办事总是“深沉”,思绪就像一滩看不见底的深潭,难以琢磨。 他们虽是被调过来保护殿下的亲兵,可这並不代表他们了解皇子的一举一动。 赵鸿煊笑道: “王府不留咱们,咱们便去青泥洼好了。” “可青泥洼大概和王府是一条心,您在那里住几日还好,久了恐怕姓吕的也会开始踢皮球。” “没关係。”赵鸿煊摇了摇头:“青泥洼不留我,就去北镇,北镇也不行的话,还有別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嘴角向上勾起一条弧线: “而且我听说,有个新建的小村,里面有个很有趣的人,我觉得还可以去那边先看看,若是他肯收留我,那我便住在那里了。” 眾亲兵面面相。 不知道皇子说的是谁。 本书至今小结 本书至今小结 爷爷们好,这里是南原! 开书到现在一眨眼也八十万字了,感觉应该简单小结一下,一方面是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简单讲一下最近的事情。 这本书是我在起点的第二本,主要是本著“训练如何把控世界观和构刻人物”来书写的,但情节上选择的过於保守,导致可能没什么太多的波澜,有些日常偏过头了,这个之后会有所调整,也是给我自己提了个醒。 其次就是关於成绩。 这本书的成绩比例值其实是照比上本书好出一倍有余,就是在相同的人数下会有更多人喜欢这本书,但吸量程度照比上一本相差了足足十倍,导致这本吃不到流量,只能靠热情的大家支持了。 说实话,没有成绩焦虑是不可能的,我的工作肯定不止於起点,但现在其实是自由职业者,起点也肯定是占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现在也属於顶著压力创作。 我现在基本上每天早上九点醒,一路干活干到凌晨四五点,饶是这样,我也只能保证文字坎坎创作完成。 相比起站点当中其他人的文采奕奕,我的天赋其实很差,在文字领域熬了生生十年,才勉强摸到入门的门槛,就算如此所有文本都是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一字一句修出来的,不光是这本,上本也是如此,所以我在创作当中消耗的精力也相对来说更大,更令人疲惫。 (错別字多也是因为改稿改的头晕眼,我二次翻改都会添加削减文字,一般错字都是从二次翻改的句子里出来的) 若是说书中谁最像我,可能是陈大酱。 一生操劳至此,疲於奔波,困於文感,越过门槛,却难瞧云间。 只可惜我没有林江,也没有宋厨娘,只能念叨苦练就是基本,想成就得有功。 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诸位不用担心切书,这本书的大纲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在把故事讲完之前我肯定还会继续写下去,毕竟切书是对读者的不尊重。 言及於此,只剩感谢,谢谢诸位爷爷,若非追读热忱,难成本书,南原给各位爷爷磕个头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归家乡 第279章 归家乡 余下几日,风平浪静, 村子按部就班地建设著,在金子和林江他们的协助下,整个小村逐渐面貌一新。 林江偶尔在青泥洼与小村间往返,一方面置办些日用物品,另一方面则是极力游说商人们来此建立商会。 蓝科人留下的成年劳力实在太少,活下来的主要是男性都是孩子和老人。虽然这两类人能勉强干点活,但想靠他们支撑整个村子的產业,颇为勉强。 如今大兴这种规模的村子,多数靠著耕种实现自给自足,但蓝科人確实做不了这事。 且不说开垦农田耗时许久,就是將种子播下直至收穫,若无精通耕作的行家在场,短期內也难以运转起来。 因此,村子暂不能以耕种为主业。 那么狩猎呢?更不行了。 附近林地虽有猎物,短期维持村庄尚可,若长期依赖,既非倚靠深山,又不毗邻大森林,猎物数量定然不济。 思前想后,这小村作为南来青泥洼的中介路口,实乃最佳选择。 於是规划,当先修路,再备马匹,然后建起驛站,引入商贩按理说,让一个村子直接走到这一步,总会有些吃力。 然而,蓝科人有的是金子! 您觉得我们小村子前途渺茫? 不妨掂掂我挎兜里的东西。 路太遥远了? 您再晃晃我挎兜里的东西。 担心货物滯销? 请自个儿碰碰我挎兜里的宝贝。 商为钱来,钱为商开。 这叫招商引资。 这就是为什么林江这些天来回往青泥洼跑。 实际而言,这效果相当不错,大多数商贩在见了银钱后都动了心思,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定要去村里寻个好地方。 今日一早,天色暗沉阴鬱,似有雨意。林江不愿冒著雨水赶路遭淋,便未出村,而是暂留在一户小宅中歇息。 本来梓人和蓝科人慾专为林江建造一座大宅,但他认为人手吃紧,该先集中精力让眾人都有屋居住,日后若有余力再置办。他自己便也安顿在了这样一处小宅里。 紧邻著江浸月。 玄则住在村子另一边,两人平日还是儘量避免相见。 此刻,他正蹲在门口,手里端著一碗缀了滷子的麵条,仰头望见远处有木匠拿著刨子刮削木板那木匠手头利落,一下又一下,刨落的木纷纷扬扬隨势飞散,他便骂徒弟没用心看顾。 倒显得分外热闹。 正瞧著,忽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侧目望去,警见一伙人骑马迤逾而来, 林江只一眼扫过,目光便迅速锁定了为首的中年人。 这人,绝对不凡。 且不论他身后跟隨的那一小队训练有素的护卫,单是他周身散发的那股非凡气度,便绝非等閒之辈。 这又是哪来的贵人跑到此了? 林江凝视著那男人,男人也回望过来,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隨即翻身下马,缓步朝林江来。 “兄台,还有面吗?我们日夜操劳,赶了许久的路,委实有些倦了。” 林江直接用筷子指向远处,麵摊旁,婭娜正麻利地派发今日的伙食: “去那领就行,三文一碗,滷子另加两文。” 那颇具贵气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便率著手下径直朝麵摊行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都端著面折返而回。 林江清楚地看见,先是中年人的隨从吃起了面,而后中年人才慢条斯理地动筷。 无奈村中无处可坐,男人吃了两口,略作思,便挪到林江身旁,也蹲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般一左一右蹲著吃麵。 吃了两口,男人忽而感慨: “这地界真好。” “这地界確实挺好。” 林江听闻,郑重地一点头。 男人不免异地看向林江: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这般说?” “你是个有眼光的人,自然说得对。” 那男人忍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 “你这回答著实有趣。”他笑著道,“我姓赵,名大富,是南方来的商贩,此番本打算去青泥洼那方做点生意,途中偶过此处,瞧见你们村子,觉得此地实在不错,便想著能否在此经营些买卖。” “只消是诚心做生意,那自然是欢迎的。” “不做生意,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面碗已空,摆在脚边,自称赵大富的中年人站起身,授了授那因过长而扫到地面的衣摆: “这几日我们得先去趟青泥洼,筹备些基础物资,待再过两三日便回,最后还望先生能在村里给我们留个好位置。” “早点来,兴许能早些抢到好地界。”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走开了。 望著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林江眉头不易察觉地微挑。 这人谈吐客气,举止温和,面上瞧著倒像个正经好人。 只是他举手投足间,总透著一股让林江心头异样的气息。 横竖瞧著,都不太似那寻常富商。 想著自己也须得继续云游四方,终究不能久留於此。 而镇上鱼龙混杂,保不齐真有些心怀回测之徒,婭娜年纪尚幼,老阿帕又远在京城,终究得寻个更稳妥的人留下照应。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额角。 实在不行,下回去见赵老时,从他那儿借个得力的师爷来镇守便是。 正思虑间,一滴微凉的雨水猝不及防地沁上了他的脸颊,抬头望去,那层厚密的乌云,终於沉沉地落下了水滴。 秋雨,悄然而至。 这天儿,也该转凉了。 回了房间,躺在仅铺著薄薄一床褥子的木板床上,林江闭上眼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间,耳畔传来女子的低唤: “东家。 “东家。 “归家乡练成了。” 林江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回味著,这才恍然发觉刚才是络离在身侧轻唤。 林江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脑袋,缓缓清醒少许: “这么快?” “您请来了帮手,几处纠结已久的瓶颈豁然贯通,而这些法门,悟通便算掌握。” 林江心头並无半分喜悦。 新得的丹方固然可喜,可法门一旦学会,玄便得动身远行。 当初修习此法,只为让玄遇险时能隨时归来,如今功成,纵可刻意隱瞒不宣,也终究徒劳无益。 他思绪翻涌片刻,强行压下心底那一丝纷乱的杂念。 与其空想,不如藉此机会探究归家乡的运转之理。 此法能令人瞬息回乡,林江疑其与大雾关联,若能精进参悟,或可往返自如。 於是他调用记忆,將这段时日依鬼们学得的东西尽数收入脑中。 片刻之后,林江已將这门法门彻底吸纳於心。 他凝神体悟,愈发察觉此法门玄妙异常。 此地施展超距传送,终究需藉助原初大雾之力,此丹术亦不例外。 然与齐王那般蛮力驱使之法相较,归家乡驾驭雾气之术,显然更为精微玄奥。 整个丹术仅分两部:其一为“思”,需持丹者心怀故土之念,此念如钥,可引原初大雾定位归乡之途。 其二为“开”,乃以这思绪为钥,视原初大雾为门庭,奋力將其推开。 其中最大艰险,在於如何耗用最少雾气推开此门。 雾气过盛反为大患,盖因原初大雾凶戾异常,稍失控制,便会迷失方向。 倘若仅落於空处尚有转圜余地,致命之处在於原初大雾之中,本无上下四至。 其传送落点,绝非仅限於陆地之上。 九幽地底、无垠深海、或是苍穹绝顶,皆有可能。 纵然是林江,若被拋掷於天涯海角的石棺壁內,亦难逃困死绝境。 极为凶险。 所幸丹方已经把这部分比例调平,无需林江尝试。 同样的,这第一步,林江似乎可以实验一下。 因为其检索的条件好像是思绪,而並非真正意义上的家乡。 想到了乾脆便试试。 闭眼按正常手法搓出第一颗归家乡。 摊开手掌,一颗泛棕泛灰的小丹丸现於掌心。 未经修改的归家乡,依其药性,服下后应当直达记忆中最深刻的所在。 白山镇虽是故乡,但京城与苍松留给林江的印象更为鲜明。 他略作思,决意在吞服后专注想像京城。 毕竟苍松也算故土,此番首要验证的是丹药能否指向其他地点。 丹丸入口,一股息立时自喉间涌起,顷刻间奔流至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京城景象在林江脑海中一笔一划渐次成形。 修忽间,喧囂人声钻入耳畔, 林江骤然睁眼,一个路过的书生被惊得跟跪倒退数步: “这廝凭空冒出来,好生骇人!” 书生瞪圆眼睛低声嘟。 林江此刻却无暇顾他,当即环视四周。 只见街市熙攘,远处提著鸟笼溜达的老翁清晰可见,此地定是京城无疑。 看来只要对此地思念足够,確能抵达心之所念。 那么·—別处呢? 譬如踏云霞。 他对那处景致记忆犹新。 当机立断寻了个僻静角落,再搓出一颗归家乡。 仰首吞服,闭目凝神。 熟悉的压迫感再度袭来。 林江猛然睁眼。 周遭是茫茫一片水域,天空当中狂风呼啸,周围大浪奔袭,高耸的浪头直接拍到了林江的脑袋上,差点给他摁下去。 自己——落海了? 这他妈给我於到什么鬼地方? 第280章 「外面」 第280章 “外面” 林江颇为狼狈地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 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浑身湿透,林江在海面上左右扫视一遍,完全没有看到附近有什么能著陆的地方,索性放弃探索,直接动用棺材回来了。 他使用暑將自己周身衣物烘乾,又坐在棺材旁倚靠片刻,开始思索刚才的经歷。 按照刚才的实验来看,归家乡確实非仅指广义的家乡,诸如京城这样他居住过许久的地方,只要他將意识集中於此,便可前往。 至於那种有印象,但停留短暂的地方,则无法前往。 一旦选择错误的位置,便可能被隨机传送至未知之地, 十分危险。 总的来说,归家乡无法替代棺材,但若某处地方林江已铭记於心,这丹药便比棺材方便得多。 获知这些特性后,林江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待玄启程时,给他准备一个药葫芦,倘若遭遇危险,只需吞服一枚,便可直接返回安全之地也算是件好事。 思绪寧静下来的林江脑中却忽地微微一颤,一个念头骤然顺著脊背窜入脑海。 倘若他追忆那已逝的故乡,又会前往何处? 林江心头不由得战慄。 归家乡,归家乡啊。 这颗丹药的核心功效,便是助人重返那久远的家乡。 他的故乡,是否还能回得去? 要论记忆的深刻程度,林江甚至能清晰勾勒出曾居住的那条街道的每一寸轮廓,完全符合归家乡的启动条件。 这念头方浮心头,林江便再也按捺不住。 归家乡之术依仗的是原初大雾,他的家乡所在,可也有那勾连天地万象的迷濛雾气? .—..试试! 他径直將丹丸吞入口中。 林江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条並不繁华的街道。 周遭淡薄雾气悄然瀰漫,渐渐笼罩了他的周身。 下一瞬间,一股奇特的挤压感传遍全身,耳畔风声呼啸,喻鸣不止。 未及细辨风声,一股狂暴气浪猛地袭来,催动了他的衣袖和发梢。 林江骤然睁眼。 一片浩瀚无垠的斑斕海洋在眼前铺展。 远处大浪奔涌,无数或球形或立方的庞然巨物无声漂浮其间,林江却仿佛听到一片轰鸣。 他垂首低看。 遥遥远去,一具巨大棺,正逐浪渐行渐远。 林江现在脑子是蒙的,他体当中的无息甚至都有点杂乱。 他能察觉到小金人们在那一瞬间炸开了锅似的涌动起来,有的疯狂奔逃著,有的相互衝撞著, 还有的瘫倒在地面来回翻滚。 就连柳芳月和他周围的鬼们透过林江的眼睛环顾四周,他们之中哪怕是见识最广的柳芳月, 都从未目睹过如此景象,紧张得灵体都在不断闪烁。 林江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稳住了心神,他尝试著舒展了一下躯体,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四周无边无界,宛如身处於一片浩瀚海洋之中。 他遥望著远方的棺材,凝神感知了一下,发现自己还能与它保持联繫,慌乱这才缓缓褪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家乡太过遥远,在吞下归乡之丹后,当他沉浸於往昔家园的幻想时,林江未能成功返回故乡,反而直接被送到了外部空间。 这里是棺材之外,他无法呼吸,但得益於身体的特异体质,並未感到任何不適。 同样,这片空间和林江记忆中的“太空”稍有不同。 至少在他认知中,星体不可能被远处无形的大浪推盪著移动。 但, 终归不是家乡。 他遥遥看著远处隨著“巨浪”翻涌的球体,其中正有一颗炙热的火球,散落了热量在他的身上。 哪怕是他,此刻也感受到了一股热力。 却又像是遥远的记忆当中,夏日的烈阳之下,晒著太阳。 林江闭上眼睛。 终归还是再见不到那车水马龙。 让身体在这片星海中隨波飘荡,片刻之后林江才睁开眼晴。 他收敛心神,重新凝视前方的棺材。 此地的视野远超內饰宫殿中的所见,棺材內部的世界显得异常朦朧,难以辨识具体细节。 太阳和月亮是两个小一號的星体,环绕著棺材徐徐转动。 林江距离著远,看的不太清楚,但可能是因为到了外界,不藉助外物亲眼所见,他亦能看出著两颗伴星之上所蕴含著的滚滚息。 这並非是实体,有人施展出来的法门。 同样的,林江也清晰看见在那环绕棺材的日月之外,还有一件特殊物件正悬浮於半空。 那是一座宏伟的宫殿。 宫殿的外形与林江內饰宫殿的外侧惊人相似,堪称一模一样,与棺材保持著绝对平行的速度。 宛如这棺材的卫星。 林江確实想过去一探究竟,但距离实在遥远,他奋力做出游泳姿势,却无法移动分毫。 凭藉现有手段肯定无法抵达,唯有期待之后在大雾中寻觅一条通道过去。 感觉看的差不多了,林江也是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 就在这一刻,林江忽然感觉心头漏了一拍。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违和感的驱使之下,林江再次看向了了远处的棺材。 仔细观察之下,棺材本身並无任何问题, 但这巨大棺材正沿一条多彩的“河流”漂流,而河流正后方似乎隱藏著什么东西。 那仿佛是一片空无。 这条载著棺材的河流本身色彩斑斕,林江难以形容那具体色调,只觉得像將彩虹揉碎、交融, 再倾覆於一片深蓝幕布上,其色明媚又惹人欣喜。 然而棺材后方的河流之中,却有一个鲜明的空洞。 整个空洞將河流顺著中间一分为二,就像是位处於河流当中的巨大礁石,奔流的河水无法將其冲开,便被外力切割。 过这一块礁石是完全透明的,林江盯向其中之时,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棺材顺著河流漂流,空洞紧隨其后,两者仿佛永远维持著恆定的间隔,无法靠近彼此, 然而看著漂流的方向,林江只感到棺材在刻意躲避空洞。 再次凝视空洞片刻,林江心头猛地升起一阵恐慌。 他不明所以,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那方悄然袭来。 他眨眨眼。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触动。 这触动他曾在內心宫殿中深刻体验过,也曾於风鰲山旁清晰感受到。 俯瞰地图之时,小金人標记出的猩红点位。 被大兴人称为灾厄的苦难存在。 这些足以让大兴陷入万劫不復的灾厄,正从巨大的空洞中汹涌流淌,奔向棺材。 林江猛睁双眼。 他一把推开岗岩棺材盖,翻身而出。 確认身处青泥洼旁墓穴时,林江才长鬆了口气。 终究回来了。 棺的传送距离果然惊人。 身体倒是无恙,可衣物就糟透了。 整件外衣彻底硬化,稍一触碰便如同敲击碎玻璃般,“啪”一声应声碎裂,碎屑纷纷落回棺底。 他脸色微沉。 一会儿该怎么回去?衣服碎尽,岂不是要半裸而行? 思虑片刻,林江索性又躺回棺材里。 指节重重按住太阳穴,衣不蔽体此时反成了小事一桩。 脑中骤然浮起一个尖锐的疑惑。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尾隨棺之后的空洞,源源不绝地倾泻出灾厄洪流,一路奔腾注入这具棺材。 林江终於彻悟深海里为何漂浮著如此密集的红点。 敢情全是那鬼东西播撒出来的。 不行,对红点的认知依旧太过乏,还得揪住小金人问个明白。 他心念一动,合眼片刻便抵达內视之境。 此刻的宫殿內简直乱作一团。小金人们惊惶失措,满地乱爬;悵鬼们呆立原地,茫然无措;柳芳月不知从哪扯了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横樑上晃晃悠悠地盪著鞦韆。 林江气急,一伸手就把柳芳月往下拽,拽下来了。 让她在旁边地面上老实躺好,林江连忙招呼了正在那里嬉戏打滚的小金人们。 小金人们终於聚集到他的面前,林江像阅兵一般威严地审视著他们。 “你们都看到刚才那一幕了?” 点头。 “你们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点头。 “外面有一个宫殿,和现在的內视宫殿一模一样,咱们宫殿的地图是不是那传来的?” 点头。 “你们之前是不是在尝试对付红点和空洞?” 点头。 “我现在在青泥洼,棺材这一边刻了试药人几个字,这地界和你们有没有关係?” 点头。 林江沉默片刻,忽地追问: “世界是个棺材,曾经是不是有一位很厉害的仙人死在了里面,后来才化出这般世界?” 说到这里,小金人们明显地面面相。 他们个个都显得不確定,只有为首的那个略略迟疑,轻轻点下头。 “棺材的最旁边处叫做天涯海角,在大兴的视角当中是一片通天盖日的红色墙壁,墙壁当中被挖空,里面也有个宫殿,也和我的內视宫殿一样,那里也是你们造的?” 点头。 “你们来自於仙人赠丹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前站到我左手边,如果是之后站到我右手边。” 林江高高举起双手。 小金人们齐刷刷站到了他的左手边。 他们来自於第一个仙人吃下仙丹之前。 第281章 过去发生了什么 第281章 过去发生了什么 小金人们围绕著林江在那转圈圈,林江则是坐在这个圈中间,他一只手著自己的下巴,用手指节敲打著脑袋。 长久以来,他在大兴经歷的所有见闻正缓缓於脑海中连缀成长线, 按照时间顺序推演,初始之际,大抵应该是有一位仙人陨落於棺木之中,而这棺柠漂泊於浩瀚的星海之中。 此后,或许因这位正派的仙人法力非凡,纵然身死道消,其血肉精华亦能衍化为山川湖海,使得原本安葬他的棺柠在悠久岁月的涤盪中蜕变成如今的世界。 而在人类开始於这片大陆之上繁衍到第一个人登上山峰吞服仙丹之前,便是这些小金人们活跃的年代。 此间,他们驾临棺之侧,掏空其內部,筑起繁华城邦,又於苍穹之上创造了悬浮宫殿,俯瞰凡尘方象,尽览世界版图。 观此可见,小金人们所掌握的文明水准远超出他的预料,甚至在仙人尚未显现的时代,他们便能以这般手段实现类仙之功。 然而彼时,他们明显深受红点威胁之苦,否则也不会特製出一个监视红点的监察系统。 隨后,有人攀登仙山,摘取金丹,化作当世仙人。 然而仙跡显现之后,小金人们似遭巨变灾劫,致使他们所创立的城镇沦於荒芜。 儘管林江所涉的內视宫殿並非实体的存在,但凭藉其近乎实相的逼真度,他坚信此物非凭空所妄。 石材崩塌:梁桂倾顏,其跡必依真境: 然林江实难思及,小金人们神通广大,远胜大兴整体,竟亦悄无声息,化为云烟。 莫非便是那些红点之故?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確实如此, 此刻,那些红点正潜伏在幽深的海洋底部,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压制。 若它们突然齐向大兴中央聚集涌来,凭那个数量,纵使所有点星集聚合一,也未必能拦得住。 想到此处,林江已感头痛欲裂此事著实棘手。 首先,单凭林江一人之力,断无可能將整片汪洋中的所有灾厄悉数清除。 即便他能调动大兴所有点星,可依据之前清除北方灾厄致使数位点星负伤的先例来看,想逐一涤盪殆尽,所需付出的精力与时间绝非朝夕。 其次,距离委实太过遥远, 所谓天涯海角,名不虚传,远若天涯,渺似海角。 若不藉助玄妙法门,真要徒步抵达,怕是得耗费十数载光阴,期间还要途经诸多四方小国,瞧著便觉麻烦最后,还有最要命的一点。 那些红点仍在持续增加,棺外虚无的空洞,正一刻不停地向棺內排遣著灾厄。 林江感觉自己的髮丝已开始飘落。 他深深嘆息一声,目光落向周围几乎转出残影的小金人们,伸手便拦住了它们: “且慢转悠,我有话问你们。 小金人们应声而止。 “你们既已探查清红点的真正源头,那么,可有良策解决此劫?” 小金人们点头。 林江眼眉不由微动。 他本只是隨口一问,没成想这些小金人还真有些能耐。 “现在能告诉我吗?” 小金人们闻言,围住了尚躺著的柳芳月,利落地將她抬了起来,扑通扑通地將她运到了林江面前。 待他们放下柳芳月时,其中一名小金人才挥动手腕,地在地面上划出一行林江完全无法辨识的奇异字跡,隨后便將柳芳月戳醒了。 柳芳月起身凝视著地上的字跡片刻,轻声道: “东家,这个词意为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那里存储著你们对付灾厄的手段?” 抬过来柳芳月的小金人们点头。 林江瞭然,又看向柳芳月。 “你已通晓他们的文字了?” “远说不上精通。”柳芳月摇头道,“自您得了那份丹方,我有了文字对照,才勉强领悟了其中含义,由此方能尝试破译。时至今日,也仅能读懂一些关键语词罢了。” 柳芳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 她確已倾尽全力,但癥结在於小金人无法言语,不懂大兴语言,致使柳芳月研习这文字煞费苦心,然即使这般勤勉,也难以完整掌握。 作为一种交流的文字,却只能凭其形貌硬猜涵义,靠反覆询问小金人点头摇头来確认正误,还得兼顾丹方研习— 幸而柳芳月心性近似悵鬼,少有个人情绪波动,若换作常人,怕是早已不堪忍受。 “已然足矣。” 如今目標已明,林江心里便也知道了该去往何方。 一路向天涯海角而去,途中路过登仙之山之时便上去看看,那地方必定也藏了许多线索。 不过动身之前,林江还得妥善安置蓝科人的村镇,更要拜访一下赵老。 一是希望赵老能派人照拂这个村镇,二是想问赵老手上可有史书之类的文献。 论及歷史,无论是原身还是林江,所知仅至前朝初年。 大兴之前乃是乱世,诸国爭霸;乱世再往前推则又是个璀璨盛世,唤作大延;而盛世之前究竟是什么,林江便茫然无知了。 他要溯源追寻小金人们的真实身份,从尘封的歷史中入手自是更便捷。 凡所行必留痕跡,林江相信自己总能寻到关於小金人们的蛛丝马跡。 若赵老那里一无所获,便只得再去寻那迷途船,向齐王探问了。 念头渐收,林江正打算离开內视宫殿,柳芳月却忽然又叫了一下林江: “东家,您后院树上有个棺材,最近不大对劲。” 听柳芳月如此说,林江也是不由心生好奇。 他起身之后,直接让柳芳月带著自己过去看看, 片刻,柳芳月就带著林江到了树下,她伸手一指,林江也看到了那一个说是有问题的棺材: “我白日里曾听著棺材当中传来喻喻响声,本以为是又有他人联繫到了这棺材,想著帮您记下,可靠来之后却只听到里面有海浪声,其余一无所有。您要不瞧瞧?” 林江一看,棺材正是自己上次听到有海浪声的那一个。 看样就是同一个。 他靠到这棺材旁边,伸出手,照著棺材上方敲了敲: “有人吗?” 棺材当中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的话哎一声。” 棺材当中安静无比。 林江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柳芳月: “下次若是又有了动静,直接唤我一声。” 柳芳月点头。 而后林江也是重新睁开双眼。 他依然置身青泥洼,佇立於那口熟悉的棺材旁。 没料想此番试丹,竟牵扯出这许多事端。 只是那归乡丹药,何以將他引渡至那片奇异的所在? 是单纯的偶然,抑或是自己身处那地界已经是原初大雾边界了? 归家乡確实找到了他家乡的位置,但原初大雾只能供他走这么远,卡死在那里了。 林江暂时理不清头绪,外界之广博对他確然超乎想像。 日后若有缘得见国师,倒是能就此事请教一二。 想来国师对此应有所知。 至於眼下.. 还是思量如何顶著这身破烂不堪的衣袍返回聚落才是正事。 总不能真裸奔回去吧。 林江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村子里。 途中他偶遇一支商队,画万象化身一只飞鸟,轻盈地叼走几件衣物,並拋下些许银两。 商人们被这突兀的景象惊得发懵,但他们察觉那鸟儿颇具灵性,误以为是过路的堂信,遂未追赶。 正因此,林江返村时才未半身赤裸。 他悄然潜入房间,正打算换衣服,忽然听到桌面上传来了细声。 侧头一看,发现小山参正在那里环抱著双臂,紧紧盯著自己。 “坏傢伙!你又自己出去要了!” “我去的是青泥洼,在那里做些生意,你不是不喜欢做生意吗?”林江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你去青泥洼你会换一身衣服!”小山参嗖的一下子就窜到了林江的脑袋顶上,开始抓他头髮:“带我出京城之后也不带著我出去!你太坏了!” 林江感受著自己头顶的压力,哑然苦笑。 也不是他不想啊。 雾气小镇那边倒还好说,林江其实没去过几趟,大部分时候交给石头人就行了。 这次吞服归家乡,结果导致衣服炸掉完全就是意外情况,没想到被这个小傢伙给逮到了。 当然,林江也感觉这次没带著小山参很正確。 毕竟棺材之外的空间显然不適合正常生物生存,小山参虽然是植物成精,但恐怕也没办法扛得住那么凌乱的能量衝击。 就是让这小傢伙不高兴了。 “坏傢伙,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才把衣服给弄坏。” 林江想了想,指了指天上。 小山参跟著林江手指往天上看,才疑惑的问: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有的。” “有什么?” 林江沉默片刻: “有曾经的大侠们为了保护整个天下而建立起来的宫殿。” 小山参闻言,也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哇。” 林江哈哈笑,小山参一下子回了神,又开始抓他头髮: “你一定又骗我!” “我可没骗你。”林江推门而出:“我是没找到该怎么上去,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带你上去瞧瞧。“ 小山参这才安静下来。 此时阳光正旺,恰是午时,他便打算去找玄交付丹药。 寻到玄时,只见他正与江浸月在一处,对面却坐著三位熟人。 曾三兄弟。 第282章 灾厄 第282章 灾厄 曾三兄弟坐在茶桌旁,与玄、江浸月閒谈。 说是閒聊,可眾人初次相逢,林江缺席,一时话语凝滯,话外大多都是问一问林江情况。 曾三兄弟讲了林江在苍松之时捨身救了两城之人,是值得託付的侠义之客,而玄和江浸月也讲了京城的这位公子同他们经歷的各种事情。 “而听下来,公子还是一如以往那般,胸怀侠义。”曾目不由得感慨一声,而后也把目光投向了江浸月:“倒是没想到公子会和江捕头成挚交好友。” 北王府或多或少也参与了大兴的斗爭,对於江浸月这种颇有身份的京城中人,虽不能说是十分了解,但也或多或少听过其经歷过往。 其他东西暂且无妨,主要是她离心光养女的身份在北王府这边有点敏感。 江浸月也是听出来了曾言的话外之意,满不在意摆手: “我之所以从京城离开,就是因为和家母闹了些矛盾。” 她话止於此,並未多说,曾三兄弟也没细问。 正谈论著,曾闻耳力绝佳,瞬间捕捉到身后脚步,转头便见林江步而来,脸上顿时漾出笑意,欢快地向林江方向招手。 其余人也纷纷望来,桌畔那股僵持的气氛雾时烟消云散,眾人態度也隨之舒缓许多。 “林公子,你可真难寻啊。”曾言笑道,“我等专程来找你,却碰见这两位朋友,他们说你离村未归,归期难测,害我们好一番苦等。” 江浸月侧眸一警林江:“林公子时常这般。” 林江嘴角轻轻一颤: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每日奔忙,总归不时离村。” 江浸月淡淡扫了林江一眼,林江微侧过头。 在林江脑袋顶上的小山参直接双手抓住他的头髮,用力往上拉扯,林江笑的更尷尬了。 最终还是曾目出面调停: “今日我来,原是为请公子去趟北王府,没想在此撞见公子的两位朋友,索性一道同往。” “不会叨扰吗?”玄问道。 “怎可能叨扰?”曾目摆首,“为招待公子,老爷子特意备下整牛整羊,谁料厨子尽心过度, 菜是备得略多,多去几人反倒刚好。” 林江闻言,朗声笑道: “今日天高云淡,全当结伴游赏,料想老爷子不会计较。” 闻听此言,江浸月与玄方頜首示意。 两人心底悄然涌起几分好奇, 北王爷。 此人在京城中几近隱匿,却真真正正握定整个北方军权。 对於如此在朝堂之上鲜少现身,却能以名震朝中宵小的大人物。 这般位尊权重之人,究竟会是何等性子? 玄和江浸月手心微微颤抖, 他们所在的大帐之內一片喧闹,眾將士围在一旁热烈鼓掌,而在大帐中央,林江正与北王爷角力。 二人完全没料到事態会如此发展。 起初刚来时,一切都很好,北王爷性格豪迈爽朗,见曾三兄弟领著林江的朋友前来,更为欣喜即使得知江浸月的身份后,他仍无半点不悦,依然热情款待。 宴席正如曾三兄弟所言,牛羊佳肴不缺,烹飪方法极简,多以撒盐烤制为主,然靠近草原的肉品质上乘,无需繁复的烹飪手法,表面的鲜美油脂足以令人垂涎欲滴。 直到那时,营帐內一切如常,眾人照旧吃饭做事。 可酒过三巡,赵老爷子似有醉意,他盯著林江看了半响,忽然问林江的本领是否比从前进步许多,林江自是不作隱瞒,如实相告。 这一下子勾起了老爷子的兴致,非要与林江比试一番。 林江推辞不过,只得劝说真刀真枪过招太耗时间,不如先单纯较量力气试试。 江浸月和玄本以为帐中会有人劝阻老爷子,谁曾想周围士兵听闻此事,竟纷纷围拢过来凑热闹。 非但无人阻拦,反倒都在一旁拍手叫好。 尤其是小山参,更是在桌上不嫌事大,一边跳一边让他们比划比划。 就在这阵喧闹声中,两人便在帐內比起力气。 赵爷毕竟久经沙场,也修习了武夫本领,郁力不小,可这纯粹角力,他確非林江对手,林江甚至没使多大力气便將老爷子摔倒在地。 后者直挺挺躺了须臾,才不服气地瞪著林江: “你要真和我正面斗法,定不是我对手!” “你我比的可是力气,力气上你就是不如我。”林江哈哈大笑,伸手去拉赵爷,后者这才借著他的胳膊起身。 珠子从林江袖口当中探出半边身子:“老东家,您这老身子老骨头的就別在这和年轻人较劲了,伤到了就不好。” 赵老直接就狠瞪珠子:“娘的,我瞧你就是跟著这小子混的好了,连我这老东家都不认来!” 珠子嘿嘿笑,又偷偷摸摸收回林江的袖口了。 赵老嘆息,揉著腰部:“老了,真是老了。我年轻时一个能打十个你这样的。” “那您还真是能打。” “哼,臭小子。”赵老坐回主座,“你既然来这边建村子,是不是打算就此投奔我?爱惜你小子本事,若能去草原那边杀几个蛮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一方大將。” “我確实没这心思。”林江说到这时轻轻嘆息,脑海不由又浮现上午所见的画面。 想到那盘阵留下的巨大空洞,他顿觉大兴城內的爭斗索然无味。 赵老敏锐察觉林江情绪有异,乾脆问道: “你小子,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確实有些。”林江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发现江浸月和玄都正担忧地望著他。 连小山参都安静了,正转过头,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著林江的眉眼。 林江沉默片刻,觉得单凭自己应对不妥,在场之人皆可信赖,稍透些许亦无不可。 便是道: “我有一功法,可观天象查四方。” “那倒是厉害。”赵老听出了林江的弦外音:“你看到了什么?” “环视四海八荒,天涯海角之际,浊浪滔天处,侵扰大兴的灾厄铺天盖地,而在此世之外,灾厄仍在源源不断涌入。” 林江以极简之言描述所察,其中蕴含的讯息却是惊人。 赵老闻言,眉头微,默然无声。 倒是玄脸上透出些许困惑,低声问: “啥是灾厄?” 此事江湖未传,玄也未隨林江同去孙忠处,故好奇道。 “便是咱对付白子风那次,他跌落的那片地方。”江浸月点明。 闻听此解,玄登时回神,脸色骤然一变: “那玩意儿,天涯海角周围全是?” 当日那白子风,一位六重天高手,跌入灾厄后便化作怪物,玄已觉棘手万分,实难想像那污浊之物若遍地皆是,该是何等恐怖景象。 赵老亦是沉默片刻,方才道: “这事老光头曾提及。“ “国师?” “是。”赵老道:“当时那老光头找我喝酒,他同我说而今本应是统合力量对付灾厄,然外敌不可见,大兴中人便是难以拧成一根麻绳,而他也难以久离京城。” “国师是有什么苦衷吗?” 九重天高手本应无拘无束,就算是在京城维持秩序,也不可能太过受限才是。 “主要还是我那老兄弟。” “哪位?” “屁股坐皇座上那个。”赵老摆手。 林江恍然。 皇帝啊。 在场恐怕也只有赵老敢这么称呼皇帝了。 “我那老兄弟和国师乃是至交好友,当时他们为了抵抗灾厄,確实做了许多谋划,不过现在老兄弟重病,应当託付了些话给老光头,自此老光头就少离开京城。 “如若不是这次大將军犯了忌讳,我想老光头也不可能动身。” 说到这里,赵老脸上也多出来了一丝苦笑: “灾厄很棘手,但如若说为了对付灾厄,让我等儿郎和草原人联手,那也是必不可能的,双方之力必定会在这战场上牵扯。哪怕你告诉我明天將永坠西山之下,今日草原人也不可能踏入大兴半步。” 言及於此,他也是嘆道: “南部那廝大抵也是如此。” 林江不言。 此事没办法解决,哪怕是林江,如果真站在赵老的角度,恐怕也会这么选。 “不过我这若是有什么能够提供帮助的,你儘管同我说,”赵老大手一挥,“这事我还是做的了主的。” “那不知赵老这边可有比较全的史书?” “史书?”赵老没想到林江竟然要这个: “我確实有藏书库,但不確定里面有没有你需要的,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 “多谢赵老。” 几人重回各自位置上,正打算继续吃喝,忽然这大战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了个士兵,脸色紧张他飞快来到赵老身边,压低声音在赵老耳畔旁边耳语。 士兵是想把声音压住,奈何在场这些人道行都挺高的,对方的话还是流入了眾人耳中: “南方將军府,出现灾厄了!” 林江听闻至此,眉头立刻皱起,他马上便闭上眼睛,顷刻之间就来到了內室大厅。 三做並作两步,急匆匆朝著地图室方向走去。 等来到此处之后,林江也是看向了南方位置。 他清楚的看到,那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地图上, 出现了四个红点。 第283章 大將军 第283章 大將军 大兴以南,跨过一条名为“清河”的长河,聂立著一座大城,唤作川来城, 此城原名为船来,取义星河之上商船客船往来如织,后来归属大兴治下,首任刺史颇通文墨, 便將船来改作了川来,沿用至今。 如今的川来城,既是將军府所在,亦为守南军集结重地。 今日城中却称不上热闹,大多百姓紧闭门户,蜗居家中,屏息敛声不敢外出。 他们只敢透过窗缝小心窥探。 只见街道两侧肃立著密匝匝的士兵,面容冷峻如铁,硬生生在长街中央辟出一条通道, 此刻,正有两人沿著这条青石路径缓缓行来。 其中一人全身覆满坚实錚亮的鎧甲,浓密胡茬布满下頜,双眸却锐利如星,相貌英朗,自有一股卫国儿郎的漂然气度。 他身边的另一人穿著长袍,面容显出中年人的沧桑,眼角刻著岁月的细痕,头顶则光亮可鑑。 阳光落在上面,分外耀眼灼目。 两人便这般踏著青石徐徐前行。 国师目光扫过两旁寂寥的街道,轻轻嘆息: “这长街上啊,除了你魔下的兵卒,竟是空无一人了。” “国师驾临。閒杂人等自当肃清。”中年男人的语气依然无波无澜,异常平和。 国师摇头: “我所见与你不同。我以为,人声鼎沸、烟火气足,方可称其为城。” “百姓不知我等筹谋,往往不遵管束。若任其隨意,难免將大兴要务泄露敌手,此乃大忌。” “泄露敌手”国师低声重复著这个词,忽而抬首,似笑非笑地看向大將军, “你心中所想的敌手,莫不是指我?” 大將军默然不语。 国师轻轻一笑,並未多言,只是悠閒地背著手,哼著小曲儿,一路朝前步。 没多久,大將军便引国师来到城市中心,一座繁华府邸嘉立於此,府门前士兵肃然守卫。 见两人走近,士兵立刻推开大门。 国师立於门前朝里张望,却未发现任何典雅的假山假水,只见外表华丽的府邸內部已被彻底改造。 正场儼然是校场,旁边摆放兵器架子,几处堆砌著桌椅,上方陈列著沙盘和地图。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更像一处行军总署。 『我刚到川来时,本地富商联手建了一座大宅,希望我住进去。我確实住了进去,后来调查发现他们与南部贼人通信,属叛国行为,便直接取了他们脑袋。之后,我就將宅子改成了这般。” 大將军介绍完毕,便领国师径直进入正厅。 厅內空无一人,只摆放著两把椅子:一把主座,一把客座。 大將军坐在主座上,国师坐在客座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国师依旧笑看大將军,只是此刻已直切主题,不再绕圈子。 “知道。” “早在你们起初闹腾之时,我就告诫过,你们如何闹腾皆可,但有些东西可碰,有些东西绝不可碰。 国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最终彻底消失,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你犯了禁忌。” “我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大將军仍维持那副漠然的面容: “大兴南方蛮人进攻愈发强盛,北部草原亦是如此,如今国內分裂,並不安生,这几年时间已严重损耗了大兴实力,若再这般继续,最终大兴必毁於內忧。” 大將军言至此处,目光紧锁国师,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接续道: “我寻得法门,能安全驾驭灾力,使大兴中那些此生再无缘荣登点星者得点星之力,此后推举大王子登位,可让大兴內获数以千计之星,届时国力將空前鼎盛!整个天下亦尽归大兴手中!” 话音未落,大將军脸上终於进现炽热的狂热,他起了身,高挥拳头,好似大千士兵都在他魔下“国师!老师!您昔日亦教导过我!您也申明过,大丈夫生於世间,当保家卫国!我如此行事,可助大兴成天上明灯,令陛下为万古一帝!这番举动,何尝不为保家卫国?” 慷慨激昂道尽后,大將军情绪渐趋平復,狂热悄然褪去,復归一副沉静的面容。 他重新坐回位置: “国师,您觉我说的有问题?” “若你借的是別物,能达到这般成就,听你这番话,我或许会起身鼓掌,感慨我大兴国出了位好儿郎。”国师摇了摇头:“但你借的是灾厄。” “为何灾厄不可?” “我之前就说过,那是侵蚀天下生灵之恶的域外之物,灾厄现世,尸横遍野,天下无光,故不可。” “但我已將这灾厄注入数人体內,他们都达到了点星境界,虽不稳定,却全无失控跡象。” “那仅是一时,你未见过灾厄真身,不知其多么危险。”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大將军恼恨低语:“总这样说,却从不示人,我一无所知,何以信你?” “我没法带你看。” “为什么?” “你承受不了。” “我八重天的道行都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你若学的是术法,或可一试,但你学的不是。” “去他妈的。” 大將军恼怒摆手,而后似终平静下来,望向那始终无波的国师。 他方才情绪激烈,义愤填膺地说了许多想法与计划,国师那颗硕大的头颅却毫无波澜,仿佛寒潭深水,不见半分涟漪。 国师只是听著,字句皆未入心。 见这般反应,大將军心中瞭然,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涩: “还是不行么?” 国师声线平稳如古井: “交出所有涉事参將,自囚南疆三载不出。如此,你仍是大將军。” 交出所有参將,就代表著让大將军势力失之一臂,在南疆停留三年不出去就代表著阁老文臣派会在大兴当中独步三年时间。 如此一来,他推崇的大皇子自然是没有半分办法当上皇位。 大將军长长调理了一下呼吸,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国师又是接著道: “而且,还有件事,你必须要和我说。” “什么?” “是谁教的你这个手段?” “你说哪个手段?” “你是怎么把灾厄灌入他们的身体的?”国师说到此处,语气已是愈发冰冷:“此番手段绝非常人所能及也,这天下之中无人能做得到,你不可能做得到,我也不可能做得到。” 大將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我怎么做不到?” “是吗。” 国师话语停顿片刻,忽然抬头: “你不是方长卿,你是谁?” “我不是方长卿,谁又能是方长卿?” 大將军语气语气当中已经完全听不出来刚才的激动了,正相反,他话语中正有一种异常的平静他脸上甚至都露出了一副淡然的笑容,和他那一幅络腮鬍子般的样貌全然不同。 国师不再看眼前这个男人,他起了身,目光越过对方身体,越过了川来高墙,直投向远方。 远处,半空当中,猩红的裂缝撕开蓝天,伤口一般的裂痕停留於半空当中,无声的哀豪响彻四方。 而在那伤口当中,则是露出其中怪诞的画卷。 驴子头將茶水捧至头套下方,送入头套內部。 谁也瞧不出他是如何饮茶的,却能分明见到白烟正顺著驴子头的口眼部位升起。 茶铺內外一片死寂,今日茶铺当中的江湖客多半死气沉沉,有人趴在桌子上,有人紧张的蹲在门口,还有人今天压根就没来这里。 说是去更北边出任务了,但不管是谁都知道,这根本就是去北方避灾了。 旁人或许稍晚才得消息,但他们身为將军府中人,早知今日乃国师抵达川来之期,大將军要亲迎国师。 国师待大將军如何,几乎就决定了將军府將往何处去。 这些江湖匯聚而来的门客自不明上层安排,至於此地管事的驴子头,又向来绝口不提此类事宜如此茫然无措之下,人心不免惶惶。 尤其是他们这里距离川来还不算是太远。 真要是出什么动乱兵荒,恐怕他们这块也会遭殃。 “大人。” 糜音行至驴子头身畔,先躬身行了一礼,才压低声音询道: “有无需我们准备之事?” 驴子头放下手中茶杯: “紧张了?” “不曾。” 糜音夫人垂首应道。 话虽如此,她心底怎么可能不慌乱? 她为求將军府延寿秘法而来,眼见好不容易熬过心关,却先是遭那不知名的江湖客欺辱,又经常先生一番怂,此刻又逢此事。 老太太不免怀疑自己是否跟错了人,想著届时是否要另寻依靠。 “放心便是,將军从不亏待追隨之人。” 驴子头递给老太太一张麵饼: “晚间食烧鸭,临了用这麵饼裹著鸭肉吃罢。” 老太太接过麵饼,此刻却是无心吃饼。 只长长地短嘆一声,正打算跑到一边喝茶解闷,忽然感觉脚下地面微微颤动。 孩然抬头,急切地向川来方向远望。 哪怕距离遥远,几人也能清晰地看到远处天空上仿佛染上了一片深红的色泽。 宛如有人將血泊泼洒到天上,浸透了半边天际。 第284章 南下援助 第284章 南下援助 林江盯著地图上那四个包成一圈的红点,脑门上也冒出了冷汗。 四个灾厄! 林江早就知道大將军断不会坐以待毙,之前也猜想过大將军会用何种手段,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將军竟是打算力大砖飞,直接用力量取胜,靠灾厄的数量压制国师。 四个啊! 即使国师本领超凡,灾厄的威力也著实强大。 他现在离国师所在之地遥远,自然无法得知那边情形,心头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焦急。 九重天能扛得住四个灾厄,连番轰炸吗? 林江希望可行,却文心中没底。 正当他思考之际,忽然看到地图上出现了一些变化。 似乎有流光溢彩,向那四个红点的方向聚集而去。 下一刻,犹如彩虹般的流光,从四个红点的最中心乍现,如奔流的河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漫涌。 那四个原本聚集在同一位置的红点,顷刻间就被推向了四方,同时这无比澎湃的洪流向其中之一匯聚而去。 林江眼睁睁看著被洪流吞噬的红点闪烁了两下,消失了。 嘶!好强的道行! 林江这地图的比例尺不小,图上只移动了一小截,现实中红点或许已被国师打飞了极远。 他甚至不清楚国师究竟是怎么打飞那些如自然现象般的天灾的。 而正当林江以为地图上那片七彩顏色,犹能如战神般大杀四方时,虹彩却悄然消散。 剩余的三个红点並未消失,而是重新向中心区域聚集。 此外,林江甚至发现另有两个红点出现在大兴境內,正以极缓的速度朝国师斗法的方向蔓延。 红点竟也有援兵? 见双方似乎陷入僵持,林江终是冷静下来。 大兴並无类似电话的器物,纵使用法宝传递消息,也难免滯后。 最南边將军府遭逢灾厄的消息传到最北端北王府时,恐怕南方战事早已持续良久,而且照目前情况来看,国师也不止处理了一个灾厄。 看来此间战况依旧惨烈,大將军確实寻到了拖住国师的法子。 此刻林江知晓,自己在此焦虑亦无济於事,索性睁开眼晴。 而他也警见赵老正皱著眉揉按太阳穴“那竖子,竟敢用这般手段对付国师!” 他声音压下,语气里裹著明显的怒火,最后更是恼火地朝身边座位狠拍一掌,掌落处,那实木扶手应声破裂。 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立即朝下方士兵招手道: “取镜子来。” 手下士兵闻言不敢耽搁,立刻疾步向外走去。 趁这间隙,赵老面带愧色看向旁边几人: “突遭要命变故,怕是怠慢诸位了。” 林江三人自是不以为意,唯独小山参不明所以,好奇地连声追问: “怎么啦?发生何事啦?” 赵老未显怒,只是沉重嘆息,解释道: “大將军为对付国师,在南方引发灾厄,其势浩大,这是公然犯了大兴忌讳。” 小山参思索片刻,在脑海中整理总结了半响: “是坏人?” “坏,这可当真太坏了!” “那咱们得过去帮忙啊!”小山参顿时精神抖擞:“我是大侠,大侠就该帮別人!” 赵老不由得惊奇地看向这小傢伙。 上次与林江接触时,虽知有此小傢伙,却不晓其性子;今番一见,见其竟有这般念头,不由得心生欢喜,哈哈笑道: “言之有理,心怀侠义者自当惩奸除恶,害人之贼终归不得安生。那姓方的曾几何时確实是护家卫国好儿郎,此刻却只是个害国恶贼罢了!” 言罢,就连赵老也不由得长嘆一声: “但那廝招来的灾厄太过强横,寻常兵力难以抵挡,我確需去寻京城老友,看他们有多少能驰援南方的。” 恰在此时,士兵赶了回来,怀中揣著一面镜子,镜框镶著一圈金边,瞧著倒是个玲瓏宝物。 赵老接过镜子,毫不避讳旁人,逕自在上面拍了拍,对著镜面呼喊: “老郝,老郝。” 林江不解其意,倒是江浸月略一思,低声对林江道: “京城法祖姓郝。” 镜中很快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你这老头,別拍了,刚才我本打算传讯於你,你这廝的消息太慢了。” “你奶奶的!老子在最北边!这已经够快了!” 赵老斥骂一声,旋即正色道: “京城怎么样?有多少点星能去南方援助?你能去吗?” “我去不得,老光头跟我说过,无论如何法都不能离开京城,但苏元香能去。” 江浸月又是压低声音给林江介绍: “文祖是这个名字。” 又听赵老继续问: “除了她呢?还有谁能去?小三手下那些人应该会去吧。” 镜子的人盘算了一段时间。 “梁画山能去,但他最近道心微微不稳,法门只余八成。若给足银子,郭老板也能去。一二三公子和虞衡亦能调动,宫中大致能去半数,焦公公那一系也可出力。” 镜中老人缓缓念出这么一长段名字: “南方派系定然指望不上,方长卿正是他们的人,他敢如此行事,必是早已通了气。小三么-他也会派人来,但据他所言,现如今大將军拖住国师,定然是要在大兴境內趁机做些事,需留人手盯梢。” 赵老爷子微微頷首。 三皇子话虽似有藉口之嫌,但无论如何他是愿意出人的,这便足矣。 “天之灾劫,往年间也曾对付过多次,今日无非再多应付一回罢了。” 说到此处,赵老侧过脸,目光落向林江:“小林,可要一起南下?” “自然。”林江轻笑,“若南方真乱了,日后我岂不就吃不到南方送来的米和鱼了?” “哈哈,言之有理,大兴不能乱,真若乱了,哪还有每日吃酒吃肉的好日子?” 林江也询问了江浸月和玄,他们二人也將一同前行。 玄自不必说,他本就意在一路南下,届时无论对付灾厄还是寻宝,他都须在南方停留颇多时日。 至於江浸月— 她的情况略显微妙。 离心光乃是將军府將领,此次事件她大约也捲入其中。 江浸月显得闷闷不乐,此刻情绪明显低落恐怕此番南下,江浸月亦是打算质问离心光一番。 然而临行前,林江尚有事需料理。 蓝科人的村庄建设仅完成小半,若缺他经营,林江的確忧虑婭娜能否妥善管理,他便直接寻到赵老,討得一位专才相助,在他离开时帮衬一二。 赵老自然应允了。 安排妥当后,赵老告知他们明日须连夜起程。 赵老无法携大部队离境,毕竟作为北方守关,若带走多数將领,只会招致草原人南袭,届时腹背受敌。 於是精挑细选后,他只带了一位点星將领和自家宝库,便如此轻身南行。 见他这般简装模样,林江也猜到了老爷子上次如何负伤。 当夜,林江急急带著討来的师爷回了营地。 向婭娜简单介绍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之后,她忧心望著林江,生怕这位救命恩人遭遇不测。 可惜这姑娘纵有相助之心也无力施展。 她刚修行大录,虽说天赋尚佳,奈何时日太短,仅摸到二重天的门槛。 莫说帮忙,即便隨队南下、车马劳顿也足以令她垮掉。林江轻拍她肩头宽慰两句,便安顿她歇下。 见夜色已深,林江也欲早歇,好在次日隨队南行。 他回到房中盘膝坐定,正待调息,心头却忽然一动,清晰听见一具棺柠旁传来人语声! 那正是通往京城的棺木。 內阁诸人? 此时密谈?莫非也在议国师之事? 心念及此,林江索性闔目凝神。 听听他们说什么。 转瞬之间,林江的意念已落到京城暗室的棺木处。 厚实石墙外,內阁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 “此番襄助国师,究竟作何安排?” “磨磨功夫就行了,也不用刻意去帮,若是国师能身负重伤,对咱们来说自然也是极好的。” 林江闻言,眉头微微一动。 嗯? 內阁这些人也打算动手脚? 第285章 乘船 第285章 乘船 林江本体离那棺材尚远,不过是借其听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全无被人发觉之忧。 毕竟人都不在旁边,就算是这些开会的阁老把大门打开,也只能看到一个棺材在那里面躺著。 只管放心大胆地听。 果然如他所料,会场当中立即有人发问: “何不趁此良机全力襄助国师?事成之后,国师便是站在了我们这方,大殿下自此之后再无爭夺之力,我等自可乘势而起,成就宏图。”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少人频频頜首,纷纷称是, 方才说话之人却发出一声幽长嘆息: “列位同僚所言,在下岂能不知?京师乃我大兴根本,若並非迫不得已,我等又怎会对国师这般?” 言至此处,林江竟从语声中捕捉到一丝隱约的硬咽。 他不禁暗惊:此乃何方高人?竟能修出如此精湛的厚顏功力!观其境界,怕是要压我一头!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耳熟啊。 林江听著这声音,仔细构想了一圈,脑海当中已经渐渐勾勒起来了一位熟人的面孔, 周参深。 这分明就是这位內阁阁老啊!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听到他的声音。 果然啊,论起不要脸,薑还是老的辣。 鸣咽声歇,屋中人皆唉声嘆气,周参深也是趁著这个时候讲起来了所谓究竟为何: “国师神威盖世,当世无敌。纵使法祖文祖联袂出手,亦非其敌手,真想对付,恐怕只能连携城中大多点星才能做到。若三殿下果真登临九五,且京师依约不理朝政,倒也无妨。然这般好事, 岂有轻易成就之理?” 周参深话音落地,满室唯余一片沉寂。 林江听到这里,也是明白了这些人想要干什么。 照常理,大皇子部下设计坑陷国师却未竟全功,只堪堪將其拖住。若国师脱困,大皇子在朝必失人心,此时正是三皇子藉机发难的良机,按理他也当出力相助国师。 然癥结恰好在此。 国师道行实在是太高了,好似城中高阳高悬,恰如烈日灼空。 老皇帝可驾驭,但两位皇子却远无此能。 作为一位皇帝,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自己身边有一个没有办法驾驭、实力远超自己手下所有人的不可控因素。 哪怕这个不可控因素,表面上表示自己绝对会对大兴忠心耿耿,可皇帝多疑,口头的承诺並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安全。 故此番波折,三皇子一方亦不愿深涉其中。 此举看似愚不可及,实则也存悖谬,然立於诸位皇子的立场之上,却又无比合理。 不能为我所掌控之力,便非好力。 林江不愿置评此事。就个人而言,他只觉这帮人利慾薰心,已是看不清眼前光景。 “那接下来怎么办?不成也要暗中下手?” “,话怎能这么说?国师终归是大兴的柱石,我等只盼他不阻了三殿下的路罢了,自然断不会真动手伤人。只是此番遣去的將领们,倒也无需全力以赴,做做样子便罢。” 屋內又有低语之声传来,这般分寸於他们尚可容忍。 此事议定,几人会议也散了。 待到窒穿收拾东西的声响过后,林江不再侧耳。 他径直敛了神思,思绪再度飘回远在青泥洼的村落中。 在床上躺了片刻,林江霍然坐起。 这事,儘量还是別藏著掖著了。 翌日清晨,眾人抵达青泥洼城內。 由此南下,最迅捷的路途是乘船,且必须专乘青泥洼的兵船。 那船装载著大胤的秘法道行,能確保风雨无阻、顺风顺浪。 从此地航行至极南之城仅需四日海程,这般速度直逼天鸟高飞。 待抵达南方港口后,眾人还需换乘马匹,届时需得尚须驰骋数日。 登船之后,眾人各自安顿了隨身行李,林江趁机找到船舱中正清点宝物的赵老,简明道出昨日之事。 “他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我在京城有些耳目,自然是亲耳听闻。” 林江含笑回应。 赵老不由得细观林江: “原以为你是个热血侠义的少年郎,不料眨眼间也坠入了浑浊染缸。” “此事非我所愿涉足啊。”林江无奈长嘆,“您可知我爷爷?” “昔闻其名,交情不深。” “我爷爷有件至宝,京中多人凯窃取,我亦是顺势受迫而行。而那些人前段时间甚至暗害了我爷爷的老朋友孙忠,我若不是这般,怕不是早就被那群人吃干抹净,连骨髓都掏空了。” 赵老想起了苍松那位疯疯癲癲的老头。 当那时,那老头子在京城里头折腾时,赵老恰巧在北部收拾草原人的入侵,因此他確曾听闻过京城公子的种种事跡,却並未相熟。 当时京城中传言那位公子手中有神仙妙术,赵老对此之以鼻,未料歷经多年后,那群人竟仍在为此奋斗。 那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倘若你所言属实—喉赵老长嘆一声,继而按压起自己的太阳穴。 他沉思片刻,发觉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如今別说是他手中缺少督察之职,纵使赵老真有此权,如何辨识对方是否尽心尽力? 此刻他唯一可做的,唯有先將此事告知那些定会相助的点星,嘱其提防这些人,以免对方暗算。 “老爷子,您不必太过忧虑,我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极其隱秘,绝不会被发现。一旦內阁有所动作,我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林江诚恳地道。 听闻此言,赵老微微点了点头。 言罢,林江隨即起身离开船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江前脚刚走,赵老眼前的袋子便传来一阵里啪啦的嘈杂声: “大人,这小子是不是在说谎啊? ), “我觉得是,內阁那群人精明如猴,秘密会议怎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偷听到?” “那他究竟有何目的?挑唆咱们和內阁?” “可咱们和內阁的关係本就不佳。” 袋中眾宝贝你一言我一语地爭论著,直至赵老轻轻拍了拍袋子,才安静下来: “別尽说些无谓的话,这小伙子未必说谎。” “那他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仍有宝贝不安地问。 “或许是孙忠吧。他在京城可是有些手段的。” “老爷,您还是多加小心吧。我知道您向来赏识有天赋的年轻人,但並非所有年轻人都怀有好心。” 赵老听得心烦,朝著袋子重重一拍: “有什么话去找珠子说!我已派珠子跟著那年轻人,这次见面,珠子既然没来找我,他便不会是坏人。” 宝贝们立刻声了。 他们虽不轻信外人,却无疑信任自己的同僚。 安抚好宝贝们后,赵老仍下意识地望向林江离开的方向。 当时初见林江,他原以为不过是在江湖中遇见一位值得提拔的年轻人,可后来林江杀了那书童,赵老便知此人本领不凡。 后来小伙子说要週游天下,赵老也觉他理应外出闯荡,哪料他径直赶往京城,在京中盘桓一番后,再露面时,赵老竟有些难以参透他了。 莫名地,赵老在他身上窥见了些许国师的影子。 说话总藏半分,又暗含后手。 不过他比国师好一点,他藏得不多。 林江初次在船上过夜。 床板轻轻摇晃,恍若置身无根的浮萍, 这般悠悠晃晃令他难以欢喜,躺在那不稳的萍上,晃动的滋味委实不舒服。 第一晚他睡得颇不安稳,次日需调息舒缓精神;第二晚依旧无法適应;至第三晚,他索性不眠,专心调息。 影响虽未及身心根本,但他终究对这脚下无根的漂浮不甚习惯。 几日间,唯一让他慰藉的便是江上鱼饭。 那是船上常见的鲜食,纯粹由新鲜鱼烹製而成。 简单蒸透钓上的鱼,一旁放酱料,边食边沾。 刚出水的鱼尤为新鲜,入口柔嫩滑顺,分外可口。 第四日晚,吃完饭的林江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 明日便抵达目的地,他需要保持精力,时刻警惕旅途。 躺到床铺上,林江闭目养神, 感受著床铺轻微的摇晃,林江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向遥远的天际,飘向那棺材般墙壁与苍穹之下完全一致的宫殿。 他仍在思索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疑问已在他的脑海盘桓数个夜晚, 思绪如同隨波逐流,不知不觉飘向不可知的方向。 可就在这时,林江忽觉內视宫殿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 心念微动,他径直进入內视宫殿。 刚踏入其中,便见小金人们神情紧张地在地面翻滚。 下意识走近其中一个,刚要开口询问,它便猛地原地弹起,紧紧抓住林江的衣角就往宫殿深处拽。 林江满面困惑,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了地图房。 紧接著,他眼睁睁看著那小金人朝地图上一跃,精准落在一处红点旁。 它焦急地拍打著地图的位置。 那红点赫然就在汹涌的海浪中央! 林江立刻对照著地图看去,脸色骤然一沉。 小金人指向之处,正是他们计划前行的航线。 而那团象徵灾厄的红点,正挡在航道的正前方! 第286章 这玩意能不能吃?尝一口。 第286章 这玩意能不能吃?尝一口。 林江立刻把眾人唤醒。 这夜半三更,几位有道行的人物尚且无碍,船家门却是昏昏沉沉。 船家本有两人,一位掌日航,一位司夜航。 此刻那掌日的船家正揉著惺忪睡眼,他眼底藏著怨气望向林江,却又碍於林江是隨北王爷同来的贵人,只能將不满强压在心底。 赵老也有些疑惑地看向林江: “小林,夜半三更召集大伙,有何急事?” “航路前方浮动著一团灾厄,若不调整航线直衝过去,凶险难料。” 听闻此言,赵老面色更显犹疑。 他踱至船首,凝眸远眺。 海面一派死寂。 在大胤术法的护持下,连拂面的海风也轻若游丝。 全然不见半分危机潜伏的跡象。 赵老沉吟少顷,自怀中取出一只铁鸟。 他手指抚过鸟身,那小铁鸟便振翅腾空,向著林江所指方向疾飞而去。 做完这些,他才挥手示意: “诸船员暂回歇息,但需隨时待命。” 多数常人这才各自退去。 觥玄与江浸月並未回房,他们默默备好各自的法宝兵刃,凝神待发。 而赵爷带来的那个將领也没有离去。 那人是个粗糙汉子,背后背著一把长戟,看上去是个標准的武夫,此刻,他也持著武器,警惕看著四周。 赵老亦守候在船舱旁,定睛那远方海平线。 他將手掌拢在耳侧,侧耳倾听,口中低沉地反覆呢喃: “前可有何?” “前方静无浪。” “前可有何?” “前方静无浪。” 赵老就这般毫无倦意地诵念不绝,充任著全船的耳目斥候。 就这样念叨了足足半个时辰,赵老终於回过神来,朝著林江方向摇头道: “前面什么都没有,你的法门是不是出错了?” 林江眉头微皱,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按理来说不应该出错才对。 他屏息凝神,又內视向宫殿中的金人们。 然而此刻小金人们依旧焦躁不安,为首的那个更是急得满地打滚。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船已行驶了半个时辰,按理来说该和那灾厄碰上了才对。 林江左右环顾,却什么也看不见。 正当他皱眉思索问题所在时,忽觉呼吸间,一股轻微的杰息涌入体內。 宛如当时在姜小姐的百园中一般。 察觉到这点,林江心头一凛,猛然张口向旁边空中猛吸一口。 大量气息涌入林江口腔,他感觉口中似多了一物。 牙齿咬合,只听咔嘣一声,林江將口中物尽数咬碎,吞咽入腹,金色液流漫涌四肢,奔流不息。 林江脸色顿肃。 这周围肯定有东西! 而且还是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 想到这些,他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来到船头,对准眼前航行的方向便是张大了嘴。 凭藉著感觉猛地向下一咬。 还真让他咬到了什么东西。 也是用力向外一撕。 只听撕拉一声。 林江还真的用嘴扯到了什么东西。 赵老目瞪口呆看著林江的方向,眼珠子瞪的贼大。 欸不是,吃喝这法门是你这么用的吗? 而且你究竟咬了什么东西啊? 还不等赵老反应过来,那道被林江撕开的空洞中已泄出刺目的明光。 屏障上豁开的裂口里,初阳的光芒正泼洒在甲板上。 赵老猛地回过神。 夏末的太阳升起得仍比平日早得多,清晨鸡鸣之前便已跃出海面。 尤其在晴空万里的海面,本该早早望见初升朝阳,此刻却仍是夜色沉沉。 看来是这道无形的薄层,將整艘船笼住了。 眼见林江用牙撕咬著屏障,其余人也清晰望见,那层透明的阻隔仿佛被刀刺中的筋肉般,骤然痉挛著收缩了一下。 紧接著,割裂的豁口里竟涌出淡红色粉末般的液体。 这液体的表面正蕴藏著一股奇异的芬芳,在阳光下流淌得飞快,瞬间堵住破口,令四周重归一片漆黑。 当其触碰到船体甲板时,原本沉寂的木板竞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似乎只是一个须臾,这扭动著的木板便已化作一条活鱼。 这鱼落到其他甲板上,立刻便蹦跳了起来。 而当大鱼身体触及甲板,连带附近区域也飞速发生异变。 有的化作蚌类,有的则成了其他品种的游鱼。 大船上,守护船只的术法竞未起半分效用,瞬息就被攻破。 照此蔓延,恐怕顷刻间整条大船都將化作海底生物。 船上的几人,也势必隨之坠入下方那片被粉色液体浸透、正不断翻腾化作游鱼的诡异海洋。 船体猛然剧烈晃动,有道行者尚能稳住身形,那毫无根基的船夫却几乎在顛簸中被甩飞出去。 赵老疾掐指诀,数道流光立时从袖中飞出。 瓶罐、珠宝、书画琳琅满目,悬空散逸灿烂华彩,耀人眼目。 他们飘到空中嘰叭喳喳,赵老立刻大喊一声: “把人扶住,千万別碰那些鱼,也別碰那些粉色的液体!” 宝贝们齐声呼应,径直朝著周遭人群飞去。 在他们的相助之下,那些摇摇欲坠船上的凡人也终於稳住了步履,免於落海丧生。 见此情景,赵老手中掐起指诀,眼中骤然闪现精芒。 自他体內,一道富丽堂皇的光辉进发。 耀眼宝光向四方辐射,赵老脚下木板隨之较裂。 並非狰狞破碎,却似宣纸上徐徐晕开的墨痕。 古鼎、珠璣、玉宝等无数珍奇异宝从中奔涌,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空中更传来腰鼓嗩吶之声,驱散了周遭黑暗。 宝气愈发浓烈,其色非俗世金银可擬,青若远山初染,蓝如深海之渊,赤近熔炉深处,白胜雪山之巔,环绕赵老旋转,宛若伴星环绕恆星。 虚幻境! 昔日面对书童时,赵老伤势沉重,外加上三小宝罌粟侵蚀灵肉,他无力调用虚幻境。 如今却不同,他的伤痕虽未全愈,但驱动虚幻境已无碍。 环绕赵老的宝光如液態流淌,倏然与眼前大船合为一体。 整艘船舟隨即被宝光裹覆,原本在下撞击船身、意图同化的游鱼,亦被驱散。 晃动逐渐平息,但危机未消。 四周仍被一片漆黑浓夜笼罩,他们脚下的海洋也依旧被粉色液流包裹。 赵爷环顾四周,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虚幻镜正被缓缓侵蚀。 若继续抵抗,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虚幻镜就会被腐蚀殆尽。 主动出击亦可,赵爷有信心硬顶掉这灾厄,但他估计著,真若如此做,恐怕又会身负重伤,回北方养伤。 赵爷侧头望向將领方向,打算与之商討对策。 就在此时,他发现林江不知何时已至船边,正紧盯著船下的水面。 他这是在干什么? 赵老心头顿生疑惑。 就在此刻,他看到林江直接挥手接取旁边的粉色液体,竞然用手捧起一滩。 赵老顿时瞪大眼睛! 他能清晰地看到,林江身上的衣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各种陆上生物,然而皮肤完好无损,依然半点尘埃不染。 对此赵老並不意外,以身硬扛灾厄也是一种手段,只是他不解林江为何突然这么做。 就算扛得住,这显然也非明智之举。 而后,没等赵老回过神,他便见林江直接將液体往嘴里送去。 林江竟把这玩意儿喝了!赵老满脸茫然:“?” 只见林江咂了咂嘴:“味道还不错。” 啊?味还不错?这东西真能入口?你修炼的当真是吃喝法门,而不是什么古怪法术? 短暂的震惊之后,赵老的双眸陡然亮起。 他快步走近林江身边。 “小林。” “嗯?” “你能一口气吞下它们吗?” 林江环视四周,表情略显为难: “吃掉倒是不难,只是我吃得不够快。” 赵老眨眨眼: “那你听说过海纳百川之术吗?” 第287章 海纳百川 第287章 海纳百川 林江听到这名字,不由得微微一怔,紧接着他的脸色也显出一丝异样: “这功法你好像和我说过。” “我有吗?”赵老听到后,自己也略显茫然。 “当时你管我这吃喝之术就叫海纳百川来着。” “哦。”赵老恍然想起来:“当时我以为你已经学了海纳百川,就是顺口一提,现在看来,你应该还没学过。” 林江侧目看向觥玄,只见觥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别看我,我也不会啊。” 觥玄主要修炼的是外奇门,吃喝不过是入道的根基,而他后续的精力全倾注于“玩乐”上,这门法门他确实不曾听闻。 “这是其实并非是纯粹的吃喝修行之术,其修成之后吞吐之间便可夺尽周遭炁息于己腹中,只是搭配上吃喝更加厉害罢了。” 赵老简单解释了几句,林江此刻的表情略带微妙: “听名字就能猜出来这法门奇效,可你让我现在练吗?” 时间怕是不够吧。 林江自觉在修行上天赋平平,丹方学得快,全因内视宫殿当中还有个学习小组日夜兼程。 如今教我,怕也未必能速成。 “不用学,至少这次你不用学。” 赵老摇头,随即向林江解释道: “海纳百川之术,又叫吞云吐息之术,核心要点在于一个吸与纳。年轻时分在草原上行军之际遭遇过草原人的箭雨侵袭,难以突围出去,后来借助法坛之力,勉强强开了一次这道法门,方才突破重围。” 林江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 自己学不会,但是可以和赵老合作。 赵老负责吸和纳,自己就负责把他纳过来的东西全部吞下。 听着活像是填鸭子,但现在看来倒确实是最好的手段了。 “这手段终归权宜,而且我尚且不知你这消化本事是否有上限,吞食灾厄太多,会不会引起内炁不适。” 赵老面色郑重: “林公子,愿意一试么?” 林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内炁不适? 林江只是觉得挺香的。 “来!” “好!” 赵老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幻境正被逐渐压缩,毫不含糊,直接一招手,一口大钟赫然出现在面前。 这钟足有两人高,通体漆黑,质地沉厚,显然是件上等宝贝。 赵老一把将它扛起: “老伙计,把尾盖开一下。” “嗯……” 大钟发出极其低沉的女声,随后林江便清晰看到它尾部那块如盖子般的构造瞬间掀开。 “?” 钟是这么用的吗?我武夫蛮夷,你可别骗我。 赵老才不管这些,他扛稳大钟,略作调整,将钟尾的缺口精准对准林江的嘴。 他直接面向前路方向: “我要动法门了。” “好。” 林江收敛心思,沉心静气。 紧接着,只听赵老一声低喝,钟口内顿时发出一声震荡嗡鸣。 刹那间,无形的烟云雾气自钟内汹涌散出,它们翻卷徘徊,眨眼间化作一道急旋的漩涡。 周遭那些淡粉色的液体以及海面漂浮的鱿鱼,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攫取,齐齐腾空而起,卷入涡流,飞旋着没入那口巨钟之中! 海纳百川,外加口腹吃喝五脏术! 林江骤然感觉大量炁息汹涌涌入体内。 这次灌输的速度,比上次他在百园所经历的还要迅猛许多! 并非指其量比百园更大,而是这一波的灌入比当时更为猛烈。 毕竟那时在园里,林江是一口一口细嚼;而此刻是囫囵吞枣般一并吞下,此中流淌自然不一样! 他的吃喝之术也是头一回全力运转起来。 但不得不承认,这“灾厄”的味道尚可。 被粉色液体触及的多数东西都化作游鱼,经由赵老“纳”术之后,其个头大幅缩小,汇入林江口中,犹如品尝精华的鲜鱼汤一般。 周遭一圈人此刻尽皆愕然,江浸月和觥玄倒显镇定,毕竟他们目睹过林江开山吞土的场面,对其吃喝能力有所了解;唯那随赵老前来的将领,多少有点骇然。 他忍不住瞪圆双眼望向林江方向,稍观片刻,自觉目光过于直白,遂收敛眼神。 可收敛未几,他又斜目偷瞟那边。 好怪,再看一眼。 两人协力之下,面前萦绕的粉色液体被拉扯着吸收殆尽,夜幕从中向两侧豁开,耀眼阳光重洒海面,引得大海荡起层层波纹。 “正是此时!启船!” 几名船员慌忙欲扬帆起航,可就在他们进入船舱后不久,白日航行的船长猛然大吼一声: “大胤的法纹坏了!” 大兴的船要么靠划,要么靠风,有大胤的法门之后倒是可以仅依靠法门前行。 如今船上大胤的法门失效了,临时用力夫来划船,时间却也来不及。 原本紧盯林江、带着吞噬天地之势的将领立刻回过神来,他反手自身后猛力拔下那柄长戟,整个人旋即跃至半空。 紧握武器,将领对准船只后方悍然刺去。 那原本仅一人高的长戟骤然暴涨,化作十余倍长度,伴随着砰然巨响深深贯入海中,掀起高过船身的巨浪。 这将军的双足也重重踏在了风帆之上。 伴随着他手臂发力猛转戟杆,戟把位置猛然暴涨,瞬间增长,推着整艘大船加速向前猛冲。 船上许多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掀得东倒西歪,更有几个船员险些坠落海中。 其中一人倚靠的围栏本就被粉色液体腐蚀,底部滋生着贝类般异物,经此猛烈一冲,围栏咔嚓一声断裂,那船员惊呼着向海面坠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轻嘿,一道小巧身影倏忽闪至他身侧。 只见一个船上从未见过的灵秀小姑娘,身着粗麻衣,素手一探便将他凌空提起。 她迅捷地将几个几近落水的船员尽数拽回甲板。 “呼呼哈!本大侠来也!” 小姑娘脆声高喝,身形闪动又奔向他人救援。 大浪滔天之中,船只轰然冲破了浓重的夜幕,初升的曙光顷刻间将整艘大船映得通明。 许多未曾经历过大风浪的船员,望见远处那轮跃出海面的朝阳,眼中已不由自主地滚下热泪。 他们日常航海中,早已习以为常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然而直到此刻,才真正领悟到这画面的美丽之处。 当船只继续向前冲荡了一段距离后,先前支撑武将的船杆终于支撑不住,顺着根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猛然向甲板砸落。 为避免船杆砸破大船,武将迅疾落下,以手中武器一挑,将整个船杆径直抛向一旁的海面。 船杆坠入大海的同时,船体周围响起噼啪声响。 当确确实实脱离灾厄时,将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而,赵老与林江却未曾松懈半分,两人回首远眺,打量灾厄的现状。 却见他们身后,一个漆黑如罩子的物体正半扣在海面上。 黑罩子旁的海域波涛汹涌,凝神细看,竟是大量海水倒灌而入,化作游鱼朝四方奔流。 一见此景,赵老顿时皱紧了眉头。 “这些鱼若流入大海,日后游至岸边,被人钓起,岂不伤人?” “按照它们碰到什么就能将之变为鱼的特性,无论渔网或鱼竿,恐怕都抓不上来。” 林江轻声嘟囔,心知这物体危险性极大。 现在这灾厄才初现海面,或许影响甚微,但若延续日久,海底所有鱼类恐尽被特殊鱼群取代,届时不仅无鱼可获,连海下诸多矿物也可能遭转化。 林江曾于地理课昏睡,不明若整片大陆下方支撑尽失,究竟会坠沉,抑或因某种玄妙物理而飘浮。 但他笃信绝非善事。 此刻,灾厄似察有物自其身躯遁出,其裂口蠕动着,整片漆黑夜幕竟缓缓向船只逼近。 按照大船现在的速度,恐怕一会也会被追上。 “来得及把这全吞下吗?” 武将急问。 林江与赵老皆默然。 林江腹中固然尚能容纳,如此匆忙囫囵进食,却使他无暇转化。 现在他肚皮都滴溜圆,再往下硬吃东西,恐怕是有点费劲。 最关键的是, 哪怕是使用海纳百川之术,这速度恐怕也不足以把转化的地区尽数吞噬。 “赵老。” “你说。” “海纳百川,又叫吞云吐雾,这个吐,能做到吗?” “可以。”赵老又扛起了这口大钟: “你有办法?” “可以试试。” 林江回忆起自己初次遭遇这灾厄的时刻。 当时他凭借铸念司的点星宝刀,一刀劈杀白子风,并将白子风身后的灾厄劈出一道裂口。 他当时运用的正是自身炁息中的生炁。 他觉得自己的炁可能对这些灾厄有效。 赵老并未多问,直接架好洪钟,将钟口精准对准林江所在位置。 林江毫无保留地将刚才溢出的炁息及体内可调用的所有炁息悉数汇聚于口中。 生炁、湿炁、寒炁这三门炁息悉数压在舌尖。 吃喝为补,吞云为辅。 加之融入了原初大雾的部分法门。 林江将这段时间所学尽数压入口窍之中。 吐纳! 一道无色气流顺着林江口腔当中涌出,自那钟内溢散。 “嗯?” 古钟忽然发出了一声疑惑声音。 下一瞬, 大雾蔓延整个海面,远处阳光之下透着七色光芒。 (本章完) 第288章 一口气能吹死灾厄?还真能? 第288章 一口气能吹死灾厄?还真能? 浓雾蔓延向那片漆黑的夜幕。 雾气扫过的海面顷刻间凝成一片坚冰,冰面上骤然涌现凛冽寒流,在初升的朝阳下蒸腾起缕缕白烟。 阳光穿透雾气,洒落冰面,折射出一片七彩光彩,炫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大雾与灾厄铸就的黑夜猛烈交撞,两者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激烈碰撞,而是瞬间交融为一。 刹那间,天幕中笼罩的夜幕仿佛膨胀了一圈。 赵老立刻侧首望向身旁的林江。 虽未出声,眼神却分明在问: “你确定这方法真的有效?” 眼前的黑色夜幕不断膨胀,众人本能向后倒退两步,然而话音未及,整片夜幕竟骤然脱离海面,悬浮向苍穹。 赵老清晰看见这圆滚球体表面正泛着七彩光芒,宛如宫中侍女用角皂洗衣时,脸盆里偶然荡起的绚烂泡沫。 “啪。” 腾升至半空的气泡骤然炸裂,旋即如暴雨般喷涌出厚重黑影。 不少黑影径直跌落在船板上,定睛一瞧,竟是那些扭曲摆尾的鱼群,眼中闪烁着诡异光芒。 刚瞧见过这些鱼类异样的船员们魂飞魄散,跌倒般踉跄后撤。 他们很快发觉甲板上这些鱼并无异常,如同鱼牧时分正常捕捞的鲜活渔获,在木板上蹦跳翻腾。 随赵爷的将领谨慎地凑近,用手指轻弹其中一尾。 略微触碰后,他当即向旁侧点头: “像是寻常海鱼。” 赵爷也是踱至鱼群旁,俯身端详片刻,面色忽然一动: “不寻常,炁韵浓重。是宝物。” 说完这话之后,也是凑到了大船旁边,看向周围。 这才察觉,四围海面竟已凝成冰原,方才坠落的鱼群未入海水,反在冰层上扑腾弹跳,有些已被寒霜封住,维持着半凝固的挣扎姿态。 当然,他们的大船也被冻在了冰面上。 这般情势莫说启航,便是挪动半分也极为艰难。 此刻的赵老终归是忍不住侧头看向旁边林江,后者正深深喘息,明显是稍微有点用力过度。 他原以为林江至多逼退灾厄。 但刚才…… 他奶奶的,一口气给灾厄吹死了! 赵老只觉得自己脑门子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但更多的却是埋藏在他心底当中的一股炽热。 那他, 是不是能逐步把所有灾厄全都解决掉? …… 冰面上的鱼群尽数被打捞至甲板上,林江宛如享用零食般,一个个将鱼儿送入口中。 鱼儿一入口,他便咀嚼不到两下,便化作鲜美汤汁,滑入喉咙,进入腹中,旋即化作一股炁息在体内游走,补充他方才的消耗。 这些鱼类全都是宝贝,里面蕴含着的炁韵相当充足,正常人吃的话也会受益良多。 但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刚才这些鱼类所营造出来的异常,除了林江之外几乎没人敢吃。 但觥玄和小山参还是尝了几条。 觥玄是仗着自己有吃喝道行,小山参则是单纯嘴馋。 只不过他们俩吃了两条之后也整不动了。 他们消化炁的本领还是远不如林江。 于是乎这些鱼类就全都成了林江的小零嘴了。 吃下鱼后,不光能恢复消耗,林江的道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攀升,他才刚迈入三重天境界不久,这炁息就已经开始朝着四重天的一角逼近了。 林江也是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声: 想要修行的快,还是得打野啊。 这次去支援国师,他身旁也聚着一群群的灾厄,只是不知这些灾厄能否食用。 倘若真能入口…… 又该是何等滋味? 想到这里的林江不由得有些感动,感动的泪水都从自己的嘴角流了下来。 远处浮冰的尽头,跟随赵老前来的那位武将已将方天画戟深深刺入深海之中,他朝着船头方向朗声高喝: “开船喽!” 随即猛地一推戟柄,将这块庞大的浮冰徐徐推入海面之上,平稳前行。 实属无奈,当下他们离港口已不算遥远,但那艘船却已彻底报废。 船上众人自是无法凭游泳抵岸,唯有仰仗道行深厚的那位将领充当“船夫”,撑着巨大浮冰一路驶向港口。 所幸这位将领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兴致勃勃地划动着这般庞然浮冰,兴冲冲的倒像是个孩子。 “吕先生倒是好雅兴。“林江又吃下一条鱼,瞧着那正撑着兵器昂然前行的将领笑道。 那将领姓吕,名石,乃赵老心腹所倚重之人。 其人一向沉默寡言,极少出手,然方才对付那灾厄所展露的本领,令林江觉得赵老带他出征确有其理。 “莫看他平素一副冷淡模样,”赵老轻摇其头,“行围打猎,纵马驰骋便属他最起劲。分明已有不低的道行,偏还能跟手下那些愣头青滚得一身泥污。这小子,倒不像块正儿八经当大将的材料。” 林江细想赵老性情,脸上浮现些许微妙之色: “这不与赵老你如出一辙么?” 论起没大没小,赵老手底下的人也差不多。 赵老闻言登时憋红了脸: “那能一样吗!我这叫与民同乐!” 林江嘿嘿一笑。 “小林,你想学海纳百川吗?”赵老生硬的转移话题。 “想啊。非常想!”但是这转移话题对林江很有用。 赵老完全没有藏拙的意思,很快就把这法门尽数给林江讲解了。 整个法门其实并不算太难,其主要就在于用口窍模仿乾坤袋的手段,但其训练起来却不怎么方便。 因为最开始这法门每个大周天只能用三次,必须得勤学勤练才能发挥其真正威能。 林江简单掌握之后,就对着眼前一堆鱼试验了一下,而他这第一次吞吐也是直接吸掉了小半个鱼堆。 虽然效果还行,但是和赵老之前施展的法门相比,确实还差了不少。 只不过就算如此,林江也是心满意足。 这本事简直比丹方都搭调。 三次练习结束,鱼堆没剩下多少,岸边估计还得有个把时辰才能到,船上众人又是无所事事起来。 林江先是用手指戳了戳躺在甲板上的小山参,后者肚皮滴溜圆,被林江戳了一下之后也是立刻摆了摆自己的细手,推搡开了林江: “别闹。” 看的林江直乐: “你这次在船上也救了不少人吧。” “我可是大侠!”小山参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本来想起身再给林江呼呼哈嘿的比划两下,但她折腾了两下,便顶着大肚皮躺下了,“大侠就应该帮人。” “是是,大侠真厉害。” 听着林江夸奖,小山参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又逗了一会小山参,林江也是侧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赵老,他左右环顾两圈,确定周遭无人投来目光,才压低嗓音道: “赵老,我心底一直有个颇为失礼的疑问想请教您。” “有多失礼?” “难说对您而言算得几分失礼。” “净说些屁话。”赵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我是想问,以如今大兴的局面,您老人家为何不去争一争那皇位?” 相比起明显已经离心的大皇子和暗中图谋的三皇子,林江觉得赵老比这两位更适合得多。 赵老闻言,却是噗呲一声失笑出来。 林江被笑得有点懵。 笑罢,赵老无奈地叹息一声,道: “此事确实少为外人所知。不过既然你有能对付灾厄的手段,同你讲讲倒也无妨。” 赵老从怀中摸出一枚古铜色的小铃铛,轻轻摇晃两下,两人周遭霎时腾起一圈水幕般的光影,俨然已将声音隔绝。 确认法门无误后,赵老才道: “小林,依你之见,这大兴,究竟是谁在管?” 林江本想说是皇帝,但一思及赵老的态度,稍作迟疑,改口道: “是点星们在管理。” 赵老听林江如此作答,眼中不由得掠过一丝讶异: “你小子倒是敏锐,比我想的更聪慧些。” “所以说,殿下和陛下都只是点星斗争推到明面上的幌子?” 林江又是压低声音问。 赵老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说对了一半。” “一半?” “嘿嘿。”赵老忽然笑了起来:“当初诸国纷争,你猜最能打的是谁?” “嘶。听您这意思,肯定不是国师了。是皇帝?” “就是我那老兄弟。”赵老这才哈哈大笑起来:“他道行实不及国师深厚,然而修的是灭杀之道,掌管刑杀司,正面交锋,举世无敌。当年也正赖他与国师一文一武,合击四方,方扫尽周遭余国,铸就今日之大兴。” 林江这才恍然大悟。 两位皇子能力平平,仅乃点星争斗的幌子,但皇帝却实力超群。 诚然,这位皇帝乃开国之君,曾亲历沙场奠基基业,岂可能未具深厚道行傍身? 哪料数载之前,皇帝莫名身负重伤,终诱使那些潜伏的点星蠢蠢欲动,生生将两位皇子牵扯其中。 此事与孙忠当时所告略有细微差别,然自孙忠角度观之,或正是两位皇子发挥自主主观能动性所促成。 念及此处,林江也忍不住问: “赵爷,皇帝究竟是个怎样人物?他执政时期我年纪尚小,只听得说是为天下贤主,更多的便未曾听得了。” “他啊。”赵爷嘿嘿一笑:“他年轻时候可是个暴君。” “啊?”林江脑袋顶冒了个问号。 他想了想大兴境内,虽然有些地方确实乱套了,但是那大多都是在皇帝倒下之后发生的事情,倒下之前还是没啥问题的。 能把国家管理成这样的,会是个暴君? (本章完) 第289章 这些灾厄足够拖住他们步伐 第289章 这些灾厄足够拖住他们步伐 赵老瞧见林江这么一副疑惑的样子,却是颇为高兴的轻笑了两声,随后也是边回忆边解释道: “我那兄弟年少时狂傲不羁,素来轻视无道行者,认定天下该尽归其掌,遂登大宝。可刚坐上那位置,他就察觉一事要紧。” “何事?” “他甚是贪吃,偏不会厨艺。征战之时,尚可凭借道行强忍;待尘埃落定,本想好好犒劳一番,却发觉身旁无人擅烹。一时没好气,只得亲自动手,结果制出一块焦炭般食物。” 赵老憋着笑,林江则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不成的大哥还能蹲在宝殿上烤肉?结果把肉给烤糊了? 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林江莫名其妙感觉这事儿还真挺有可能的。 “这本来是个小事,他只需再去寻个厨子就够,可转眼间就发现大兴刚打完一仗,国库空空如也,他又压根儿没有赚钱的本领。 “不会赚钱倒也无妨,反正东西嘛,抢来便是,以物易物也未尝不可。但大兴之外,尸骨累累,田野里倒有几个种地的,甚至还有人易子而食。他厌恶那番惨景,看着就烦躁不已。 “最终,他发现这打下来的国家简直一片狼藉,他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压根儿没影儿。这令他暴跳如雷。 “于是乎,他找到了国师,又找到了文祖,再找到法祖,最后也找到了我,和我们几个商议。 “我还记得他当时说的原话。 “这鬼地方烂透了,老子要美女,老子要吃肉!老子要住进最气派最大的宅子!老子受不了那些哭嚎声,大半夜吵得人睡不着!你们这帮家伙给老子想个主意!” “然后呢?” “然后啊。”赵老又是摸了摸下巴:“我们几个就瞎捣鼓到了现在,捣鼓出来了京城,捣鼓出来了大兴。 “捣鼓到后来,这老兄弟发现这天下许多事情他都没办法亲力亲为的完成,老兄弟不太喜欢搞那些费脑子的事情,总是说自己武夫蛮夷也,就干脆招收天下才子,帮忙干活。 “后来,办事的才子多了,也出来了几个有天赋的,成了点星,不过他们也有了些自己的心思,认为自己说不准也能得更多的利益。” “那为什么不处理一下?” 赵老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江: “自大兴建立到现在,我杀了三个,国师他们杀了七个,我那个老兄弟杀了十个。结果后来,我那老兄弟最喜欢的女子死了。” “被报复了?” “没,是大兴内出现了数个灾厄,点星不够用,她独自对付一个,结果死了。” 林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来老兄弟的想法也就变了,他带着些信得过的人组成了议会,虽然名义上还是皇帝,但大事小事都同我们一并商量着解决处理。 “你现在所见京城中的中立派,便都是议会的人,我们也是如今京城实际的掌权者。而现如今除非点星沾染了灾厄,否则我们几个大抵不会轻易出手。” 讲到这里,林江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当时赵爷您负伤,难不成就是因为有人染了灾厄?” “我当时去拜访一位老友,他是位居士,专门研究灾厄,却未曾想见面时,他已被那股力量迷了心窍。如今想来,大将军能使灾厄手段,说不准正是我这位老友的杰作。” 言及于此,赵老忍不住长长叹息: “本以为老兄弟还在,局面就还能维持,可几年前他自己也出了状况,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林江点头,大致明白了大兴当下的真实情形。 两个皇子如同支起的傀儡,在台前卖力表演。 他们背后所谓的将军府与文臣阁老,也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将军府和文臣阁老当中的点星。 其余人是他们力量触须的延展。 只不过因京城真正的掌权者尚在,彼此终究未彻底撕破脸面。 赵老倚身船沿,本欲吹拂海风,却发现自家这灵物已将海风尽数隔绝于外。 他面色倏然一沉,屈指轻叩铃铛。那宝物即刻会意,周遭流光微漾,在林江与赵老身前绽开一个孔洞。 谁知涌入的风竟被困作漩涡,化作尖啸罡风,吹得二人衣袖乱舞翻飞。待到赵老眉峰紧锁前,铃铛已灵巧合拢屏障。 赵老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悒,不知是因这灵物愚钝未通心意,还是忆起了故交旧事: “当年我那老兄弟曾问,世间能否修出个通天彻地的真仙?但见他呵气便引山珍海味自来,挥袖即化绝代佳人相随。一人便是一方天地,天地亦归一人掌中。若得这般神通,自然不必理会红尘纷扰俗事了。”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么如今这天下恐怕还被当初登山吃仙丹的仙人掌控着。” 林江轻声嘀咕道。 赵老闻言惊讶地看向林江,随后哈哈大笑: “你和国师说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我和国师想法一致啊。” 林江回应道。 “你可千万别和那个老光头太像,他心眼子太多,一个能当八个算。” 言罢,赵老也是叹息一声: “那老光头就是藏着掖着不告诉我老兄弟究竟怎么了,这次去找他,我定要掐着他脖子好好问问。” “您别给他掐死了。” “你可真会贫嘴,我要是能给他掐死,那我也能把灾厄掐死了。” 赵老摇了摇头,说完这些之后,他忽然正转向林江,盯着林江一会儿。 “林公子。” “这忽然太客气了,我有点不适。” “常理来说,对付灾厄恐怕需要复数点星以上,而且还有极有可能在此番之中身受重伤,但公子你不同。” 赵老缓缓道: “公子你的吞吐之术竟能对灾厄造成如此明显的影响,此等能为已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及,此番驰援国师,恐怕主要要仰仗公子了。” 言及于此,赵老双手抱拳,朝着林江方向深深一揖。 这一下反倒令林江微微一怔,他立刻伸手搀扶起赵老: “此事义不容辞。更何况于我而言,这些灾厄倒也算得上美味。” 赵老嘴角难以遏制的抽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他尚是首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灾厄。 “快到了!” 忽闻船头方向有人唤了一声,几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浮冰已然靠近岸边。 赵老轻轻一招手,四周隔音屏障悄然消散。 那岸边并无港口,想来海面上除了岔子之后,浮冰终究偏离了既定航道,未能将林江他们送至正确方位。 不过上了岸总归也能辨识方向,几人也便不甚在意。 周遭众人已是匆匆去拾掇行装,赵老亦是先去了一趟船舱,想必是召集他的“宝贝”们开战前会议了。 林江也打算回船舱整理行囊,可正要迈步时,却瞥见江浸月正静静凝望着远处彼岸。 林江微启双唇,却终究寂然无言。 他明白江浸月在望什么。她即将要见到离心光了。 到那时,她又能与对方言说些什么呢? …… 川来城远郊,巍峨山巅之上,一位年轻修者正搭眉远眺,目光如炬,穿透层层雾障紧锁前方。 只见着他凝视的远方正被一阵厚重的雾气所包裹,而在他倒映的双眸当中,一颗硕大的光头正漂浮在半空当中,其身周闪烁着七彩流萤。 流萤之外,无数混乱线条弥漫如无垢乱麻,向那光头的方位疯狂缠绕、侵蚀,却始终被无形屏障阻隔在外,半分难近。 “第三次冲击失败了。” 年轻人立刻朝着后方报告,而站在他的背后,则有着四人聚在一起。 其身后不远处,四道身影静静伫立:两人披坚执锐,俨然军中将领;一人古铜色的上身筋肉虬结;另一人双目覆着布条,宛如盲者。 他们皆是将军府下将领,其中不乏道行高深者,被留在此处看守国师。 “这光头果然厉害,已经有几天了吧,这么多灾厄给他围着,竟然丝毫不见他有疲态。” “毕竟是国师,九重天啊。这世间能有多少到这一步?” 说到此处,刚才念话的将领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些许不安: “将军的计划真的能行吗?如此拖下去,我感觉未必能杀的死国师。” “你且放心好。”盲者冷哼一声:“就算是解决不掉国师这段时间也足够将军办完事情。” “四方已有支援来,咱们的灾厄真能困住国师那么长时间?” 刚才发问那人又问。 盲者对于他这话却是满腔的不在意: “之前又不是没对付过灾厄,你难道不知道灭除一个灾厄需要多长时间?哪怕是那个光头也得费良久精力,才能将灾厄解灭,按照大将军推算,这些灾厄足以将国师困于此地十二年,哪怕是四方来援,未有满年,国师又怎么可能轻易而出?” 听闻他这话,其他几人也是点了点头。 确实,灾厄难缠早已不是一年两年,这东西比起自然灾害,更主打一个难缠,而且炁灌入其中都会异变。 哪怕是点星,想要处理也要很长时间。 肯定没问题。 (本章完) 第290章 不是,还真拖不住啊? 第290章 不是,还真拖不住啊? 梁画山随手将眼前画卷一甩,画卷中立刻飘出飞鸟惊鸿、游禽走兽。 这些灵动的动物皆由墨痕勾勒,于草间轻行,于山间连跃,前仆后继扑向那片正闪烁着璀璨阳光的山林。 墨痕触及阳光的瞬间,竟无凭燃起烈焰。 火焰炙烤下,小动物们飞快缩小,周身散发出古怪的“焦味”。 它们原地挣扎片刻,便纷纷倒伏在地,空气中竟飘散开烤肉般的焦煳气息。 梁画山收回手,凝视地上那些墨兽的残骸。 “我作画时,并未勾勒肌肉纹理与内脏。” 画终归是画,并非是真实的,但是经过眼前阳光灼烧,虚假的画也变成了实际存在的活物。 这虚幻境要比他想的更古怪。 “你这算不算是偷懒了?”他身旁立着一位衣饰极尽繁丽的女子,她歪了歪头,好奇询问。 那身长披的衣衫似前朝深衣,下摆并非裙装,而是直垂地面的半桶形。 衣袖色泽亦迥异于大兴流行的素雅青蓝,以玄黑为底,其上却如百齐放,明艳生动,直教人眼缭乱。 就连女子妆容浓艳,脸颊覆着厚厚的胭脂,眼尾抹着深红,却不显臃肿,反似肌肤天生这般莹润,分外夺目。 梁画山瞥她一眼,神色冷淡:“画为形神兼备。若一根皮毛一根皮毛地堆砌,便失其画意。” “欸,这事情小女子确实不知,他日若是梁大家再同小女子夜半挑读时细细讲解,小女子自然欢喜不尽。” 女人说到这里时,本就嫣红的面庞似乎更添一抹绯色。 她这般艳丽倾城的模样,若置于旁的男人眼前,必教其心动不已,可梁画山此时的面色却冰冷如霜: “一二三,你少在这儿说这些絮絮叨叨的闲话,此番前来岂是供你消遣的?” 梁画山声音低沉压抑,令那女人轻咬樱唇,泪光隐隐泛起。 不过她倒也乖乖缩到角落,不再言语。 但这只是片刻,女人很快又扬起精神,凑近梁画山身边: “梁大家,听说您府上前阵子来过位十分俊俏的小伙子,妾身后去寻他,竟不见踪影。您若是再遇见,可否为妾身引荐引荐?” 梁画山终是忍无可忍: “他早就出京城了,我能怎么帮你引荐?你这般空闲,倒不如同我好生想想,如何应对眼前难关。” 女人这才闭口无声。 梁画山开始揉按额角。 这女人叫一二三,名字相当随意,性格也相当随意,曾有许多人都说他这名字是代称假名,却又拿不出她真名的信息,便是一路顺承着这个名字念了下去。 她修行的法门乃是情爱,年轻之时,为了冲击点星,结果炁息倒流,烧坏了脑子,见到谁都想要谈情说爱,可成了点星之后,她命格也变得异常特殊。 寻常人只要盯上她的美色,答应和她成婚,第二天可能就会因为各种意外而陨命。哪怕是本身道行高,不出三天也会被折磨的欲仙欲死。 而虽说达到点星境界能够无视她的命格所克,可点星境界往往都有着自己的所得所求,像是梁画山这样有执念自然是不可能和她成亲,而就算是没有执念的点星,又何必同她在一起? 是小妾不够香艳,还是歌女不够迷人?何必非跟她搅在一起? 这次偏偏是他俩先碰上了,为了对付那本就棘手的灾厄,梁画山只得与她暂且同行。 只不过未过多久,他便后悔了。 着实不习惯。 揉了揉眉心,梁画山重又望向眼前这片阳光明媚的森林。 若非此刻正值清晨,而那远处的森林竟烈日炎炎,他恐怕也认不出此地方为灾厄所在。 既然发现了,总得想法子解决这场灾厄。 寻常对付灾厄,无非两种手段:一则以数量迭加的虚幻境硬撼,此法虽简单粗暴,却极易自损;另一则是寻出灾厄的“根源”,将其击破。 “你可有什么想法?” 梁画山侧目望了一二三一眼,一二三本来正埋头抠着手指,闻声也抬起了头。 她仔细想了想: “既然是阳光有问题,那应该是光源的问题吧。” 光源。 梁画山仰首凝视天空。 天上悬着一个太阳,森林内外皆是同一个太阳。 想来并非太阳的问题。 那么,还有何处能有光呢? 梁画山伸手又从怀中掏出画笔,随手描出几只飞鸟。 正待他欲将鸟儿抛向半空之际,掌中鸟兽却忽地微微一颤。 他皱眉垂首看去。 那几只新生的鸟禽竟在掌心激烈挣动。 初临尘世的鸟兽宛如正遭烈焰炙烤,尾梢处那蓬翎羽已然显出焦痕。 “灾厄蔓延过来了。” “是啊。” 两人言语并无什么波动,只是感觉四周气温骤然炙热。 环视四周,只见森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周围,细碎的金光洒落身上,灼热的炙烤感从碎光处传来。 梁画山冷哼一声。 灾厄已蔓延至此,还慢吞吞地搜寻根源,实在不合梁画山的性子。 在京城里他为人和善好说话,在外遭遇这等纯粹灾祸竟畏缩? 那一身道行岂不枉修? 以他为原点,汹涌墨浪骤然奔涌四方,被墨迹禁锢之处,瞬间褪尽色彩,只余单调黑白。连那灼烤阳光也被逼退,只剩空中几道坠落残痕。 梁画山掏出怀中画笔,轻点旁侧树木,树便如暖雪消融般,缓缓化为一滩,消失无踪。 他估量下速度,远眺森林,只觉微感头疼。 依此消散速度,虚幻境恐需耗时良久方可解决。 思绪至此,梁画山忽感头顶阳光炽烈暴起。黑白边界处腾起油墨火焰,眨眼间便化回那炽热殷红。 灾厄已经开始和虚幻境硬碰硬了。 接下来就是硬实力的比拼。 一二三并未施展虚幻境,两人在同一地点施展虚幻境必然相互干扰;她若想帮助梁画山,便只能另觅他处。 她四周张望一番,正欲寻个合适位置突围离开,却骤然察觉不远处隐约有一行人正向此地行来。 眨眨眼,一二三的视线刹那间便被为首那位俊俏男子牢牢吸引。 好生俊美! 那美男子的容颜犹如轻柔羽毛,悄然拂过一二三心弦,顿时令她原本脂粉描画的脸颊泛起一抹嫣红。 她刚要开口言语,忽见俊俏男子朝这边招手呼喊: “梁大家!” 梁画山闻声扭头,面现讶异道: “公子?你亦在此?” “梁大家,烦劳撤一下虚幻境。” 梁画山:“?” 我才刚打算用这虚幻镜和灾厄斗一斗,你就让我把虚幻境关了? 看了看林江,又忽然瞧见其袖口当中藏着的小山参,梁画山面孔微微一抽,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随手一挥。 墨痕自他周身飘散,林间重现苍翠,唯有火焰依旧灼灼跃动。 梁画山与一二三循声望向林江,只见他身后探出个眼熟的老者,扛一口大钟,横置在林江身前。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老者竟然是赵允襄赵王爷。 他怎么在这? “劳驾二位让一让。” 林江话音落下,两人虽不明其意,却也不作干涉,默契地侧身让开。 就见林江猛一吸气,钟口骤然生出磅礴吸力! 烈焰狂风立时席卷林木,无根之火率先窜动,瞬息间汇入钟口,尽数没入林江腹中。 紧接着,万千细碎光点自树梢叶隙间倏然改向,如流萤般纷涌投向钟口,一并被林江纳入口中。 瞧见这一幕的两人一下子懵了。 一二三还好,之前毕竟没见过林江,只当时有什么奇妙手段,但梁画山就不一样了。 他曾经随着林江走了一段路程,虽然知道林江武夫本领高超,修行的也是吃喝法门,可当时林江这吃喝还没这么诡异吧。 吃点什么山石泥土也就罢了,这可是灾厄啊! 你…你,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林江这一法门收效极佳,只片刻之间眼前灾厄就被撕扯出来了一大片裂口,原本还能和梁画山虚幻境对抗的灾厄此刻已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可这还不算完。 等眼前树林已是七横八歪时,林江立刻改了一下法门,自他口腔当中,大雾喷吐而出,眨眼之间就包裹住了四周树林。 雾中隐隐可见人影晃动,些许未曾见过的事物也一闪而过,但这些东西都只是维持了小片刻便消失不见。 等梁画山回过神来,刚才莫名出现在前路的那片森林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湿润的泥地泞在路畔。 梁画山看了看周围的泥地,又看了看远处放下大钟的赵王爷和林江哈哈大笑,把手放在了太阳穴上。 没了? 他对付了大半天的灾厄就这么没了? 而且看上去消失的如此草率。 我这是在做梦吗? …… 高山之上,正使用目视之术的年轻人猛然怪叫一声,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整个人向后跌坐,大喘了两声气,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向背后。 今日守在山顶上的是那赤着上半身的筋肉大汉,他正生着火,烤的牛肉,用小刀片下来小块入口品尝,见这位心腹斥候如此紧张,这汉子也皱起了眉头: “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灾厄被人除掉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从京城方向来了这么多点星,灾厄不消才不正常。” “不是!”那斥候摸了一下脑门子上的冷汗:“是有人一口气就给灾厄吹散了!” 正打算吃肉的壮汉停下了动作。 他眉头挤在一起: “哈?” (本章完) 第291章 必须把他们拦住! 第291章 必须把他们拦住! “你的意思是说,下面这群人中有一个能用一种诡异法门,施展后,灾厄会在瞬间被清除?” “是。”斥候垂首回答眼前几位大人的问话。 “你是不是太累了?总盯着国师那边伤眼睛吧。” “我看了好久!肯定没看错!”斥候急了,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法门没问题。 被唤来的几人面面相觑,四人脸上尽显不信的神情。 他们四人道行非浅,自然深知灾厄究竟何等棘手。 点星都难免受伤,而解决一个灾厄往往耗费漫长时间,即便是远处强如那大光头,也需长时间积蓄力量才能消除其一。 当听闻斥候说,有人竟能用如此荒谬的方式直接将灾厄清理时,他们脑中同时闪现的念头都是“绝无可能”。 只不过,毕竟在将军麾下打拼多年,这四位不会仅因心中怀疑就去质疑此事的合理性。 “还能找到那些人吗?” “能,虽未敢在他们身上施术法,但仍可大致推测其方向。” “好。”盲眼走到年轻人身侧,将手搭在他肩上,“你继续盯梢他们。” 斥候闻言立刻催动秘法,朝远方森林间望去。 盲眼单手掐诀,刹那间,斥候目中所见的景象便悉数映入了他的眼底。 只是较之斥候,他目之所及更多、更远。 他不敢肆意探查四周,小心翼翼地敛藏着自己的视线。 未过多久,他便发现了那一支于森林中穿行的队伍。 定睛一看,纵是盲眼,也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小队明面上行进的,竟赫然有四位点星! 赵王爷及其亲将,梁画山,还有一二三。 一二三一直缠着的,是哪位俊朗公子? 盲眼可能是听过这人的讯息,但他不负责京城事务,对于这些“老朋友”之外的人,他实在认不太出来。 眼看他们快要抵达国师旁边的灾厄,盲眼心中逐渐升起一抹不安。 如果真像斥候报告的那样,一队人马能用诡异手段迅速解决灾厄,那么用灾厄困住国师的计划岂非立刻泡汤? 盲眼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紧张。 旁边的其他三人不清楚盲眼看见了什么,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干等实在无聊,于是开始一边观察国师方向的情况,一边闲聊起来。 从当前天下局势聊到将军府中某些人阳奉阴违,做事敷衍了事,当话题转到南疆妞哪部族的臀部最翘时,却见远处的盲眼倏地松开斥候的肩膀,踉跄倒退几步。 “居然真有人能这样对付灾厄?这是什么本领?哪门子的本领能这么用?” 只见盲眼喃喃自语一阵子,竟直接蹲了下来,开始揉自己的脑袋。 他甚至都把遮住脑袋的黑布揉了下来,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干枯皮肤。 瞧见他这副模样,旁边的几人大惊失色,急匆匆围拢过来: “怎么了?” 盲眼男子听到同伴的声音,这才缓缓抬起头。 几位同伴能清楚地看到这人脸上正挂着茫然无措: “下面来了个怪物,他把灾厄下锅烹了……” “?” 几人听得脑瓜发懵,只觉得眼前这位是不是在共享视野时遭遇灾厄反噬,弄得精神错乱了,而刚才负责观望的斥候立刻出言解释,表示下方队伍中确实有个年轻人以独特手段活吞了灾厄。 闻听此言,留守的几人终于绷不住了。 若是说这人通过什么玄妙大法门把灾厄给消灭了,那么他们几位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远处国师已经给他们展示过了,现在忽然冒出另一个本领高超者,顶多会让他们认为是国师的后手。 可把灾厄活吞了是什么意思? 灾厄这东西表现出来的模样大多都是各种天灾,这些东西真的能动口吃下去吗? 几人茫然无措,完全想不明白。 倒是那高壮汉子猛地回了神: “他吃的速度快吗?” “很快。没用多久就解决掉了一个灾厄。” “他到国师那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半日,最慢三日。” “这怎么能行?”高个男人脸色铁青:“得赶快通知将军才行!不然等他们把国师放出来,那皇子计划岂不是全盘皆输?” 其余人随即回神,盲目男子也迅即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 他飞快用袖口擦了擦镜面,接着取出一炷香,手指在香头一捻,火星立时燃起。 香烟袅袅之中,镜面上也浮现出一张男性面孔。 他留这些络腮胡子面容,面容坚毅,身上穿着甲胄,周围传来了噼啪声响,似乎正在同什么东西厮杀。 此人正是大将军。 只见这镜面当中有血飞溅,大将军也是抬回了手。 他握着一把长刀,侧目看了一眼镜子: “出什么事了?” “将军,有一伙人已经快靠近国师了……” 盲眼立刻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大将军。 上面那头的大将军皱了皱眉,又是立刻一抬手中长刀,只听噗呲一声,鲜血再次溢向半空。 此刻的盲眼只听到那镜子对面传来了南疆人的惨叫。 看样子大将军是趁着这时间跑去南疆杀人了。 他站在血雨当中,沉思片刻: “皇子快到京城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让国师回京。我手头还有点事,你们去通知周围参将,让他们往这边聚集。不求杀,只求拖。” 说完这话之后,他也是直接切断了联系。 唯独只剩下眼前这几人面面相觑。 “将军让咱们拖延,咱们怎么拖?” “只能靠人数了吧,托将军的福,参将的数量其实不少了,虽说本领尚不完全,但好歹算是点星。” “可对方皆是正牌,刚才我见明确已有四人,算上那年轻人大概五个,西北方向还有焦公和郭财主,正东方是三殿下手下,林林总总算起来恐怕有小十位。这还没算上文祖。” 盲眼开始掰着手指头查数: “京城小半的点星全都过来了,个个都有本领,个个都是强者,咱们参将现在合计十七人,其中还有一部分在那驴子头身边。真拖的过来吗?” 说到此处,他多少也有点头疼。 本来这次参将仅仅只是为了打个掩护,自有灾厄拖住点星的步伐,没想到忽然出现了年轻人这么一个异类,迫使他们必须下场。 “拖不住也得拖,更何况咱们其实只要拖住那支队伍就行,其他人暂时还没办法快速攻破灾厄。” 高个将领哼了一声:“先去支呼一声驴子头,让他带人过来,而后就是离副将了,她现在在哪?” “她在护送周围村庄的人离开。” “她干这事?现在这时间,她有心情干这事?咱们那么多手下都能办这事,她非要自己亲自去办?”高个咬牙切齿:“妇人之仁!就知道她满心都是自己的盘算,不值得信任!” “你打不过她,说话小点声。” 盲目闭嘴了。 “也去把消息告诉她,她终归是将军府的人,会来的。” …… 离心光悠闲地侧坐在树藤上,那树藤宛如游蛇般,缓缓爬行。 树藤旁,不少百姓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离心光面无表情,既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忽然,队伍中传来一声孩童轻啼,离心光侧头望去,只见一位母亲紧抱着不足盈尺的孩子,孩子骤然哭泣,母亲努力安抚,却始终无济于事。 这位母亲满面疲惫,忽觉离心光正紧紧凝视着她,尽管离心光一言不发,她却面露极度惊恐之色。 她紧张兮兮地将哭闹的孩子搂入怀中,惴惴不安地望着离心光。 离心光略作思索,轻轻拍了拍身下那植被藤蔓交织的巨物,霎时伸出一条藤蔓,轻柔地朝母子二人蔓延。 母亲脸色煞白,本能地护住孩子,身子微微发颤,仿佛要为孩子承担责罚。 而当藤蔓轻抵他们面前时,她才突然察觉,藤蔓毫无攻击之意。 她战战兢兢地凝视藤蔓,赫然发现枝头快速结出一颗鲜红果子。 那果子散发着奇异芬芳,看上去甘美诱人。 母亲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看向离心光,离心光微微颔首,她才将果子摘了下来。 她先是自己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在确定里面没有任何毒素,才给自己孩子吃。 孩子尝了一口之后,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不哭不闹了。 离心光不言,只是抬头看着自己背后遥遥的长批队伍。 这些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川来的人,有一部分传来附近村落的人。 大将军做这筹谋时,其实已经把川来不少人都转移出去了,但此刻整个南疆边界都成为了大兴点星的战场,余波多少还是会影响到周围村镇。 她接到的任务是随机应变,此刻正好用不到它,她就带着自己的手下把周围的居民全都转移了。 只是看着这颠沛流离的流民,离心光心底仍是出了一丝波澜。 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她重新收敛了心思。 而也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片蒲公英的白蓉飞了过来。 她伸手将其接下,只听到其中传来了孩童般的欢笑: “有人要到国师身边了!东北方向!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离心光眼神微微一动。 京城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本章完) 第292章 拦截 第292章 拦截 林江调理呼吸,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一二三正蹲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 “小郎君,你长的实在是太好看。” “我知道。” “小郎君,小女子以后能跟着你吗?” “抱歉,不太行,我很忙。”林江果断地摇头。 “那小女子能和你结亲吗?”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林江再次摇摇头:“姑娘你定会遇见更合适的人。” “小女子倒觉得没几人能比公子更好。” “多谢夸奖,但还是不行。” 倒不是林江觉得一二三不好看,也不是林江萎了,主要是赵爷已经告诉林江一二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虽说林江的命格极为硬朗,但他从未被精虫上脑,更无需勉强地与一二三牵扯关系。 而且,即便他正打算多添一位点星的“朋友”,也绝不可能在此刻牵扯进这等事情。 倘若万一他的命格压不住对方,于紧要关头遭遇厄运,那你说这多难受。 一二三听罢神情顿时萎靡,却仍侧头凝视林江,久久未曾离去。 林江默不作声,倒是小山参悄然探出头,她细细瞧了瞧一二三,眨了眨豆丁一般的小眼睛: “你也很好看呀。” 一二三盯着小山参凝视片刻,脸颊微红: “小女子觉得你也很好,你愿意和小女子成亲吗?” “我在画册子里看过成亲,可我没看懂,成亲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山参歪着头问。 “成亲就是两个喜欢的人啊,天天呆在一起。” 旁边的梁画山实在忍无可忍: “一二三!你正常点!公子正在休息呢!” 一二三眼圈陡然通红,开始咬紧嘴唇,但终究委委屈屈地离去了。 林江只得干笑两声,只觉点星独特之人众多,可谓无奇不有。 此刻,他们一行人正在空地上休憩,连续奔波了一天,虽说道行均颇高,但川来已近在眼前,仍须调整一番状态。 林江也趁机去查阅了宫殿地图,核实了红点的数量。 地图显示,剩余灾厄共六个,三个环伺国师,余下三个则散落于与林江一行截然相反的方向,似是阻截其他前来支援的援手。 他摇摇脑袋,抬头望去,新月已然高悬至半空。 远方更现出一片七彩霞光,宛若另一轮烈日悬于苍穹,映亮半边天幕,恍若一片微型白昼。 或许是林江的错觉,隐约间他瞥见那白昼中心,仿佛有一颗光头悬浮,所有光芒皆似由此头顶倾泻而出。 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国师这脑门真够亮的啊。 “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抵达了。”赵老估测距离,向身后众人道。 众人皆点头回应。 老实说,众人至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此行本已备尝苦斗,却未料一路竟半战未逢,多数灾厄被林江一口吞没。 此时最显疲态的当属赵老,次为林江; 前者几度充当厨师,后者则因吃得多而倦惫。 正待继续启程,还在那边委委屈屈的一二三眼睛忽然一动: “有人。” 随他话音落下,远处骤然荡来一道虚光,光内有徐徐流水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琴竹丝弦之妙。 而听这声音,林江思绪骤然陷入迟钝,可马上他内视宫殿当中便传来温吞光辉,不仅将他笼罩,还将他身周的几人罩入其中。 来自于外部的干扰霎时之间便消散无形,本没能对几人造成影响。 丹术,净无尘! 专门用来对付这种干涉思绪的法门! 这是有人用虚幻境偷袭! 一二三神色愈发委屈,竟以袖掩面,发出抽噎般的低泣: “你们真当好生过分,小女子不过是与友人们结伴同行,竟遭此等针对。” 泪水顺着她浓妆艳抹的脸庞蜿蜒滚落,却未沾染半分胭脂。 泪珠坠落地面,顷刻间便化作汹涌水流,顺着她脚边奔涌开来,竟汇成一片翻腾的泪海。 这水流显然并非攻向林江几人,即便如此,林江凝视泪海时,心头仍悄然掠过一丝悸动,仿佛许多离愁别绪正悄然涌起。 被此术波及者反应自是更甚,仅片刻,悲泣之声便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啜泣片刻,忽见一株藤树拔地而起,借着远处国师光头上投来的灿然阳光,树木瞬息吸干周遭泪水,于顶端结出一颗硕大果实。 离心光自树后踱步而出,纤手轻挥,巨树骤然消散。 四周光景复归如常。 自她身后,数名衣着各异的江湖客手持兵刃缓步走出,他们或紧张或振奋,目光尽数锁定眼前众人,暂且未动。 “一二三……十一个。那姓方的果然弄来了不少劣等点星。”赵老环视一周,冷冷一哼,却毫无惧色,“若全是正牌,倒快赶上昔日沙场之景了。” 这些杂牌子对赵老来说顶多只是费一点心力,但他们数量多了却也能造成威胁。 当然,这十一人并非皆是乌合之众。 以离心光为首,其中蛰伏着三位镇南老将,他们警惕地扫视着众人。 然而此刻离心光的目光却全然未在旁人身上停留,她只是微微侧首,死死盯住了队伍中央的江浸月。 她没有畏缩,脸上反而浮现出压制的怒意。 她猛然转头,紧盯林江: “你带她来此?此地岂是她能涉足之处!” 林江尚未应声,江浸月已一步跨至他身前。 她同样直直迎上养母的目光,轻咬下唇: “离大人,口口声声一切为护大兴,这便是你护佑大兴之道?” “大皇子登殿,四海自平,此便是护佑大兴。” 离心光强压背后蠢动欲扑的众人,凝视江浸月,叹息道: “小江,你向北,离开这片林子。他们不会死,我亦不会死。但你尚无六重天,你可能会死。” 江浸月不言。 她轻轻合上眼帘,长长吐出一口浊重气息。 随后,自腰间缓缓抽出一把森然长刀。 她的炁息悄然流转,徐徐升腾,须臾冲破五重天关隘,安稳踏入六重天之境。 甚至还由往上平白拔了几分。 离心光神情变得有点僵硬。 那并非讶异,而是…… 一丝无可奈何。 她其实早就看出来江浸月压着修行,也知道江浸月是怎么想的,可她本以为此刻江浸月会更聪明一点,直接从此处离开。 但江浸月此刻这一行动,却无疑彰显了其态度。 “当真如此?” “无论江浸月或离浸月,皆会如此抉择。” “唉。”离心光长叹一声:“你不听话了。” 江浸月脚下忽然一动,一瞬竟有藤木直接从她足部皮肤当中窜出,深深扎根于地面之上。 她尚且没来得及反应,木灌就朝着她身体上爬去,硬生生给她扣在了原地。 “你不愿意走,那就在这里留着吧,至少我还能看到你,看到你便安心许多了。” 离心光淡然抬手轻挥。 背后众人猛然如潮水般扑上! 虚幻境相互之间会对冲掉,所以点星交锋往往不会在第一时刻使用这法门,而是尽数用乱炁法开门。 此混战自前朝之后又甚是少见,哪里有什么组合的章法?几乎全是各凭各的本事。 林江将一缕炁息压在喉间,忽见眼前三人疾风般掠来,一人冲锋在前,双人紧随于后,竟是严整之势。 好瞧得起我。 他目光一历,开口骤然喷吐,开口一吐,暑炁骤然奔涌,冲向三人。 落后的两人早有准备,一人掐决,一人持盾。华光自掐决者手中倾泻,落于持盾者身上。盾牌骤然凝聚出一层薄膜,横亘于前。 暑炁与盾光猛烈交撞,盾光明显被压了一头。 可无论如何, 盾光依然将乱炁术死死挡住! 前冲那人自腰间拔出长枪,对准林江胸口便是一刺: “得罪了!” 林江以胸口硬接,只觉像是被人用木棍戳了,脸色有点凝重。 此人道行不低,并非参将,恐是正牌点星。 其身后二人为参将。 “你倒还挺客气!”林江一记肘击直轰过去。 这武将抬臂硬挡,两者碰撞刹那,竟被震退数步。而其脚下泥土与周遭树木骤然崩裂飞溅,身后持盾与掐决者踉跄倒退,几近趴倒。 这位武将倒是安然无恙,手中枪翻飞,掌心伤口飞速愈合。 他显然也修习了武义力气,此刻脸色略显僵硬,紧盯着林江那件已被撕破的上衣,道: “我修行至此,从未遇过在力气上能压我一头之人,你是第一个。” “你刺得也挺痛的。”林江瞥了眼刚爬起的两个参将:“你后头那两位不太行啊,感觉反而成了累赘。” “离将告诫我,务必阻止你动用虚幻境,莫怪我以多欺少。”将领低声道:“你尽管放心,我不取你性命,顶多让你受三年之伤,若你即刻退去,则免遭此劫。” “你倒还挺好心。”林江挑眉道。 他确实想动用自己那不知真假的虚幻境,可现在被这三人盯着,林江确实寻不到什么好机会。 法门动用之后,他需要深入意识深处,在这么一位点星武夫面前如此做,多少是有点太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了。 眼眸一侧,梁画山和一二三面前共计四人,赵老面前三人,自己面前三人,吕将领则是单独和一个正牌点星将领互殴,已经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来是有点私人恩怨。 毕竟是将军府的地盘,还真是靠人数给他们压住了。 林江也能瞧得出来,这群人只是打算拖时间,只不过就算是拖时间,也确实效果显著。 现在该怎么办呢? 林江盘算着自己手头的本领,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了一股微妙波动。 有点奇妙的熟悉感。 便是干脆朝着面前卯足了劲吹出一口寒炁,两个参将又是急匆匆架盾联防,结果这次连带着屏障一同被冻在原地。 趁着对方乱了针脚的空挡,林江侧头一看。 瞧见觥玄在背后鬼鬼祟祟掏出来了张完全没见过的符箓。 觥玄在符箓上轻画两笔,而后对着自己脑门位置上一贴。 只见那符箓正上,虹光乍现。 “请祖师爷降身!” 林江一愣。 觥玄这是把好用的祖师爷请下来了? (本章完) 第293章 这是你期望的吗? 第293章 这是你期望的吗? 觥玄其实刚一交战便侧身退至一旁。 他虽有心相助,但离心光所言不虚,在这剑气纵横的战场内,他与江浸月所能做的确实有限。 六重天修为固然已在江湖声名赫赫,可细细衡量,又如何能与点星相提并论? 多数副将级数的人物,觥玄尚可勉力周旋,却也绝称不上游刃有余。 毕竟他们曾与周参将交手,那结局也并不美妙。 场中激战的众人,自然更无暇顾及他与江浸月的存在。 江浸月受制于人,又是离心光的义女,将军府诸将拼斗时无不刻意绕开她。 而觥玄则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无人分神留意他,也无人认为他能对这凶险战局产生丝毫影响。 于是,觥玄悄然觅得一方僻静角落。 他目光迅速掠过混乱的战场,自怀中郑重取出了道符箓。 他从未想过就此遁走。 早许久之前,他便有着临时提升自身道行的手段。 那就是请祖师爷法驾垂临的手段! 这法门当时在对付周参将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用了,只不过当时林江把东西都吃了,他才没用这法门。 他师父早年间便传授过沟通祖师的符咒,但说实话觥玄并不确定那玩意儿到底算不算是真正的祖师爷下,但那法门足够强,他就觉得可以把对方当成祖师爷来看。 觥玄咬破手指尖,在符箓上方书写下早已烂熟于心的图形,随后调用炁息,将法门注入其中。 随着真炁源源注入,觥玄顿觉周身经脉传来锐利的刺痛。 他对此早有准备。 以他现在的道行施展更高超的法门必然会引起反噬,没跟着林江之前,他用这招保命时,往往都会浑身喷血,现如今倒不如说已经好了不少。 感受着冥冥之中那天空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垂目下来,觥玄的炁息也尽数贯注进入了符箓当中。 “请祖师爷降身!” 听他这一声骤然的喝声,本处正在交锋的几个点星瞬间回了神,其中一个正围攻梁画山的参将顺手从腰间摸出一片柳叶,对准觥玄便抛去。 叶片划过地面,坚硬的岩石泥土尽被厚重的风撕裂,即便仅是一叶,却也展现出开山之势! 此物若击中觥玄,不死也得重伤! 然而叶子刚飞不远,其四周便乍现一股墨色,转瞬将叶片包裹,化作一滴深墨,坠落地面。 只听轰然巨响,其坠落处炸开丈高泥土,如降一场犀利细雨,遍地飞洒。 梁画山轻点毛笔,冷眼瞥向参将: “这点微末伎俩尚不足我应付,竟敢在此分心?” 那参将面色凝重,正欲再从怀中掏出物品投掷,却见指尖已然化作漆黑墨色,滚滚流淌。 他大骇失色,慌忙运转炁息,施展身化法,才免于四肢被卸。 觥玄那边已无人顾及,他便直接将符箓抛向半空。 身边深光一闪,一道虚影瞬间显现在他身旁。 虚影恍惚,形象模糊,唯有道人的装扮依稀可辨。 身材高挺,头上戴冠,光是在那里站着,都能吸引旁人目光。 他侧头看着觥玄,瞧不出神态,只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强烈的疼痛让觥玄忍不住咳出两声,一股鲜血自口中喷涌,溅落在地。 他擦了擦嘴角,估摸着祖师爷动起后,自己还能撑五息左右。 环视一圈。 该支援谁? 心中升起冥冥预感。 要么赵老,要么林江。 选林江! “劳烦祖师爷驰援友人!” 言罢,那光团状的道人只是向前一指。 觥玄动了。 他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疾冲而出,刹那已至林江身旁。 与林江交锋的将领瞬间懵然:不是,你请出祖师爷,却让祖师爷操控自身?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虽脑子僵滞,他还是条件反射性地出枪。 枪尖本指喉咙,轻一晃动,落向肩膀。 卸下肩头,对手便难动弹。 林江伸手欲为觥玄挡下,觥玄却递个眼色,低语道: “虚幻境。” 两人合作日久,林江立时明白觥玄是要他用虚幻镜。 心中微颤,略一思忖,最终决定信任觥玄,随即闭目调息。 恰在此时,长枪刺中了觥玄身躯。 然而伤口未绽血,取而代之是一团紧簇朵,七彩瓣四散,飘落四方。 朵犹如溅开的猩红血珠,瞬间遮蔽了将领视线。 将领毫不讶异。 六重天者本就尝试冲击点星,精通三法亦非奇事。 他当即猛挑长枪,枪尖附上乱炁术,欲借势卸去觥玄一臂。 耳畔却闻一声凄厉惨呼,细听之下却发现,那并非源自眼前道士,而是……自己手中兵器! 当下垂首一看,发现那相伴多年的老伙计此时竟扭曲如环,枪身上段盘若铁圈,细观之下,酷似乡下顽童把玩的破铁环。 将领的脸色骤然一变。 手中的武器虽非顶尖宝贝,却也与他相伴多年,蕴藏着几分不凡的道行。 结果竟被一个六重天弄出的法门拧得扭曲不堪。 嘶—— 就在这一愣神的瞬间,将领蓦然发觉周遭已然弥漫起一阵迷蒙的雾气。 抬头望去,只见林江周身已被一层氤氲雾气紧紧裹住。 不妙!竟让他施展出虚幻境了! 将领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思,立时一拍胸膛,欲以己之虚幻镜硬抗林江。 然而方一运转炁息,便惊觉丹田之中凭空多出一股诡异的雾气。 这雾气在他经脉间游走流转,聚散飘忽,彻底阻断了法门的运行。 按旁边传来夏日蝉鸣,遥遥一看发现天空已经变成了响日中午。 远处正发光着的国师光头,已俨然化作天空中的正午太阳,旁侧那些灾厄亦蜕为几片云朵,悠悠飘过,阴影倾洒地面之上,令光阴忽明忽暗。 “你!” 离心光冷冷瞪向不远处的将领,将领脸上立时浮出尴尬神色。 他清晰觉察自身体内炁息正被周遭燥热之中喧嚣的蝉鸣所扰动,全然无法聚成常态。 怪不得离心光叮嘱自己务必阻止那人开启那虚幻境。 若被困于那虚幻境之中,恐怕至少需小半柱香光景,才能调集周身炁息,催动法门应对! 实属棘手。 不远处原本牵制着其他点星的一众参将分明也遭了这突兀而至炁息的侵袭,他们道行不及正牌点星,抗衡此乱炁之术的能耐亦差之甚远。 好几人登时面色涨红,动作骤然僵直,岂能再行拦截之务? 而林江他们这一派系则正相反,这几人完全就感受不到任何炎炎暑炁,周身都裹着一股清透的爽利。 赵老惊愕侧头望向林江方向,却见后者身影已然无踪。 原先所在之处唯余一株高耸榕树,树下隐约人影梭梭晃动。 这小子还真会用虚幻境啊! 而且这功效还挺强的! 虚幻境展开之后无外乎攻伐、守备、增强法门,或者削弱敌手,也许有一些虚幻境会展露特异本质,但着实少之又少。 像是林江这般,既能靠着炁削弱他人,又可以协助他们自己人,已经是着实少见。 而且, 赵老能明显看到这虚幻境当中有许多他并不认识的东西,虽起都在遥遥远处,赵老看不清楚,可哪怕只是管中窥豹,他也觉得那些东西并不简单。 收敛心神,赵老重又盯住拦截自己的几人,嘿嘿冷笑,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只棒槌: “今儿个就敲敲你们那不忠不义的脑壳!” 话音刚落便抡锤砸向对方脑门,那几人慌乱欲闪,却听棒槌嘶吼一声:“呔!尔那恶贼,躲个几把!” 如此粗鄙言语,似有扰乱心神之效:三人中那个正牌点星颇为伶俐,急撤躲开;另两位参将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赵老对准头颅猛力敲击,一锤便飞一颗头颅。可因身化之故,参将未死,脑袋又悄然生长。 赵老复又狠敲。 小片刻后,地上溅出数个惊恐面庞的头颅,于地面惶恐地滴溜溜打转。 偏偏两个参将还是没死,但他们已经完全没了心思再争斗,只想想尽快转身逃离此处。 离心光脸色分外难看。 整场战斗最难解决的一个是赵老的虚幻境,一个是林江的虚幻境。 赵老的虚幻境只需要开启一瞬间,其中百般宝物就足以令参将减员,也正是因为他这项本领强横,才能单杀其他点星。 林江这个就不用说了,一旦被他乱了炁,便是需要许久才能重新积累法门。 她沉定心思,一步步朝着林江方向走去,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树木破裂之声。 感受着自己法门的异动,心头微微一颤,离心光下意识侧头。 这才发现,在这虚幻境奔涌的炁之下,江浸月身体周围的树木已经开始层层崩裂。 她从树木当中挤出,一步一步朝着离心光方向走去。 仍有些树藤爬在她半张脸上,深深扎根在她的皮肤之下,脚踝部分的鞋子已经彻底磨破,脚掌处错纵生长出数根藤条。 每走一步,那些藤木都会牵动皮肤血肉,似如有人正用刀子切她脚踝。 可江浸月脸色却全无变化。 她就这么有些僵硬,却又执拗的走到了离心光面前。 “如此这般,当真是为了大兴?” 她呢喃着道,举起了刀,挥向了离心光。 离心光本想用手去挡,却有瞧见江浸月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娘。” 恍惚了一瞬,等在回过神来,离心光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已经多出来了一道伤口。 江浸月拼尽全力,却也只能在她身上留下这一道刀伤。 可明明对离心光来说,这刀伤应是不痛不痒,只需要用身化术就能轻易解决。 然而, 难言的疼痛却直钻心肠。 (本章完) 第294章 我能吃灾厄,为什么吃不了你? 第294章 我能吃灾厄,为什么吃不了你? 拦截的队伍被打崩了。 准确而言,是那些参将被彻底击溃了。 拦截者一共十一人,其中七位参将,四位正派点星;一人和赵老带来的吕将领不知何踪,剩下三个。 三个应对五个肯定十分吃亏,可这七位参将却地弥补了劣势。先前林江未使用虚幻境之时,这些参将们的支援价值极高,确实完全压制住了敌方援军。 然而在虚幻境下,乱炁术对参将的影响极其明显:好几人直接丧失战力,余下的也只能苦苦支撑。 剩余将领的压力骤然剧增。 “离将!边撤边打!” 正牵制赵老的将领急急朝后方呼唤,却一侧首,猛然瞥见离心光身上赫然多出一道深深伤痕,而她面前,江浸月紧握利刃。 将领无比清晰地看出,离心光的心绪完全乱了。 在弥漫乱炁的虚幻境中,心神大乱的离心光实力骤然折损大半。 虽然不至于被江浸月击败,任谁都看得出,她已被江浸月死死拖住。 腾不出手对付旁人。 战到此刻,他们实则输了一半,不少参将甚至失了战意,若非点星们还硬守着,恐怕早已转身逃遁。 余下的两位点星对视一眼,却仍未撤退。 抗住,还能再扛一阵! 能多拖一刹,便多一刹机会! 赵老瞥了剩下二人一眼,眼眉微动,已洞悉其想法。 “小林,听见我说话吗?” 赵老压低声音。 “可以。” 林江的声音在赵老耳畔悄然响起,赵老才发觉肩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小巧的虫子。 “你这变化之术倒是有趣。”赵老赞了一句林江,接着道: “你直接往老光头那边去,我来施展虚幻境。” “好。” 在场众人中,唯林江能毫发无损通过灾厄,其余皆不能。 同样,只要林江抵国师身侧,自能解其困境。 林江未耽搁,立时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只是在临走前,他刻意瞥了觥玄和江浸月一眼。 前者的祖师爷确实维持不了多久,在帮助林江后,觥玄立刻让祖师爷将他往后一拽,脱离主战场,避免被不明攻击击中。 此时觥玄身上沾满鲜血,唤来祖师爷给身体带来巨大负荷,致使皮肤下的血管大多爆裂。 林江迅速在他体内注入一股生炁,外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觥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随即察觉异样,立刻悄悄躲到一旁树后。 而江浸月那边林江也不太好说,到底需不需要帮忙。 皮肤下蔓延着木藤的江浸月身手状态明显不如全盛时期,可这样的她,却能够将离心光压制住。 林江也是用生炁简单给她治疗了一下伤势,随后便振翅而飞。 等他离去后,背后的虚幻境瞬间模糊。 一名将领微愣,心中并无重负消解的欣喜,反而面色阴沉,立即高呼: “林江离开了!” 闻此呼唤,将军府众人忙四下搜寻,试图定位林江,可四周空空荡荡,毫无踪迹。 他怎么逃走的? “同爷爷打还敢分神!”赵爷哈大笑一声,直接抬手一挥,身上宝光四溢。 近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大鼎腾于半空,而后之后自高空当中飞速垂下,对着眼前众人猛砸了过去。 下方一众将领也总算是回了神,顾不得再去找林江,只能把精力全都放在眼前。 没办法了,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去想别的吧。 …… 林江所化飞虫腾至半空,借月华清辉倏然展翅,眨眼间已化作玄鸟疾掠,如箭般直指灾厄。 离开战场后,耳畔明显安静了下来,远处流光四溢,亮如白昼,与天空皓月争辉,林江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越向那边飞,周遭便越是寂静。 待到天空几朵云遮蔽了月光,林江也已缓缓逼近了灾厄与国师所在。 他得找个合适的地方潜入了。 只要能到国师身边,林江就有把握将周围的灾厄慢慢啃噬殆尽。 国师想必也通晓类似海纳百川的手段吧。 林江正如此思忖,忽觉不远处涌来一股低沉的压迫感。 他下意识侧目,发现不远处半空悬立着一个男人。 男人浑身浴血,手中拎着一把长刀,浓烈煞气自他身上滚滚蒸腾,血肉与鲜血粘结在他的发梢,也粘连在胡须上。 “如此飞鸟倒是罕见。” 林江心头一沉。 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极其不适之感。 非是因对方道行高深,也非因那层层外溢的煞气。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此人时,心头便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恶心。 这感受,正如他第一次在地图上看到猩红小点时一样。 灾厄。 炁息很浓的灾厄。 如果将军府的参将们利用秘法将灾厄压缩成珠,纳于己身,从而换取强大力量,那么眼前这人分明便是伪装成人形的灾厄! 而且不是一般的灾厄。 一团看起来像是人的东西,和之前临江吃过的那些灾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前者顶多只能算是无意识的天灾,这玩意分明就是充满恶意的人间载体。 “你就是林江吧,这手变幻之术连我也几乎难辨真伪,莫非是丹方中的法门?”大将军凝目细察那幻化之兽,由衷赞叹:“不愧为仙人传承的顶尖法门,奥妙玄奇。” 林江略作沉吟,撤去化万象之术,瞬息现于半空。 他立时催起踏云霞,又将脚下炁息层层堆厚,顷刻间如腾云驾雾般悬立。 但这手段毕竟仓促,他能感觉到今天使用踏云霞的距离正在飞速缩短,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他就会从空中掉下来。 只不过这架势也确实让他能和大将军遥遥对视,气势上不至于被压下去。 “大将军?” “是。” “我听说你姓方。” “方长卿。” “我叫林江。” “久闻大名。” “我想进去。” 林江指向旁边那一片由灾厄构成的墙壁。 “我不能让你进去,你的法门太过诡异了,灾厄本该是此世天灾,可你却能吞噬他们。我还期望靠他们重建大兴伟业。” 林江冷冷打量了一眼方长卿: “如今这光景,你当真是在重建大兴?整个南方已乱如沸粥,此地地面宛如新犁翻过,我只见你在毁掉大兴。” “一叶障目,偏狭之见罢了。”方长卿微微摇头:“你可知道我这一身血腥,刚才是从何处归来?” “你说。” “我去了南疆。”大将军脸上泛起笑意,他摊开手掌又紧握成拳:“灾厄之术果真是强横,南疆那些守人根本不堪一击,三两剑便斩落他们首级。现今南疆高手一脉已被我屠灭,你说这怎不算维护大兴?” 言及于此,方长卿缓缓张开双臂,他陶醉般的闭上眼: “国师老糊涂了,对这力量避之唯恐不及,可这法门却能让整个大兴成为天下最巅峰之国,让大兴多出数以千计的点星,令点星道行突飞猛进,如此一来,岂不可以轻易踏平四方?将整个天下尽数掌握于手中?” 林江注视着方长卿,轻轻挑动眉头:“你可知灾厄是从哪来的吗?” “国师言称天外来敌。”方长卿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模样,全然看不出半点狂热迹象。 “既然知道,你就不怕法门失控,将那天外之敌引来吗?”林江追问。 “你看我可有丝毫失控之兆吗?” 林江紧盯着方长卿,他能隐约看到这男人背后拧作一团的扭曲炁息。 祂们似乎察觉到了林江的目光,缓缓汇聚。 林江能听到, 他们在窃笑。 此刻的林江明白了。 哪里还有什么大将军。 这只是一团灾厄罢了。 于是, 林江直接一转身,对准困着国师的那一大团灾厄就冲了进去! “想跑?” 方长卿将刀横起,他身体骤然化作一条长线,眨眼之间就到了林江身边! 八重天外加上灾厄的武修速度已经远超林江所见过的所有敌手,其一刀砍下,直指林江脖子!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瞬时之间金石交错震响,震得四方轰鸣。 这一次,林江明显感受到了一股疼痛感自脖子传来, 他在空中翻滚两圈,稳定身形。 脖子上有道很明显的红印,但却距离将他斩首还相差甚远。 “金性不坏,不愧是丹术,恐怕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杀得了你了。” 大将军手中多出来了一道锁链: “那便只好将你永生拴在此处了。” 言罢,他骤然把锁链向下一扔。 原本只有一根的套索,在他手中立刻分散开来,化作铁雨一般,猛然下坠。 一旦被这些东西捆住,恐怕真就会被拴在这了! 怎么办? 用炁? 他炁大多数都是乱对方炁息的,面对这种宝物突袭,恐怕效果有限。 躲? 大将军功夫比他深的多,他踏云霞的距离也快用完了。 事到如今…… 林江直接不避不多,张开嘴,动用起来尚且并不熟练海纳百川。 锁链的方向在这一瞬间稍稍出现了些变化。 而这也给了林江机会。 他直接一口咬到了铁链上! 方长卿只觉手中宝贝颤动了一下,他低头看林江这才发现林江正像是啃面条一样,吃着铁链尽头位置。 感觉到了方长卿目光,林江嘴角也是裂开了个笑容。 你,方长卿。 你现在也是一团灾厄。 我能吃灾厄,为什么吃不了你? (本章完) 第295章 这就是我的撤离路线! 第295章 这就是我的撤离路线! 方长卿奋力一拽铁链,链子从中间骤然断裂,留在林江口中的那一截他未曾收回。 林江还是直接向着嘴中一嗦,剩下的铁链便尽数到了他的口腔内。 张嘴咀嚼,自林江腔中发出铁块崩裂的噼啪作响声,他也是仰头看向方长卿,嘴角咧开,露出干净牙齿。 “你这法门还真是奇妙。”方长卿忍不住感慨一声:“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见过许多修行吃喝之法者,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 林江嘿嘿一笑: “你大凡可以猜一猜。” 方长卿摇了摇头,没有猜谜的意思。 其实林江也不知道自己的法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联想到小金人就在自己内视宫殿当中,便估计着自己能吞噬灾厄,大抵也是他们当年处理灾厄的手段。 此时面对大将军,林江心知自己道行远不及对方。 毕竟这人成名已久,又是镇南将军,属八重天,体内再度灌入数种灾厄,就这副德行,天下能有几人打得过? 他定然敌不过。 但他能啃! 管你使出何种手段! 统统啃掉便是! 和方长卿扯完闲,林江察觉脚下踏云霞所剩无几,索性伏身深蹲。 一味挨打可不行。 得主动出击! 他腿部骤然发力,猛蹬云霞,借着这股全力冲击,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跃而出! 空气瞬间被他撕裂,风声都被甩在身后,背后气流竟凝聚成三个圆环。 这股纯粹依靠肉身爆发的磅礴气势极其惊人,连大将军也不由得眉头微微一动。 先前大将军虽也展现了惊人速度,却是凭精妙身法,非是蛮力。如此狂猛的冲撞,纵是北方草原蛮子也极罕见。 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却也是挂起了兴奋的笑。 “哈哈!好啊!” 直接将刀一横,空中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对准林江的方向便是猛地一刀砍下! 两道影子在空中交错,一声巨响炸破半边天。 林江倒飞出去,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完全破损了,皮肤下方也隐隐滚烫着鲜红,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感顺着他的皮肤每个角落传来。 林江表皮上没有受伤,内在也没有受伤,但就是很疼。 刚才那一瞬间,林江只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十刀。 不,可能还打不住。 二十刀?三十刀?也许更多。 终究还是,纵使习得武艺、正面交锋,在大将军手下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方长卿冷目凝视林江,欲再进击,却忽感身体陡然生出一丝异样。 他垂眸看去,赫然发现自己方才挥刀的小臂上,深深印着一个齿痕,上方已被撕去一大块血肉。就连他那柄征战沙场的利刃刀锋,也分明凹陷着一个咬口。 只是大将军伤口中淌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七彩如流沙的光芒,随风缓缓飘散。 他瞥了一眼伤处,随即,目光沉沉地投向远处的林江。 林江口中正嚼着什么,几下之后便咽入腹中。 瞧见方长卿目光,也是回了一个笑容。 方长卿手腕轻甩,那处创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疾愈合。 不过一个呼吸,伤势已尽数修复如初。 连刀锋上的豁口也消失无踪。 “你这法门确实不凡,本念着日后与你好好商议,看能否携手合作。可如今看来,若留你一命,必成心腹大患。” “那你不如束手就擒,定在原地,容我饱饱啃上两口,如何?” 方长卿并未理会林江这句话,他只是在空中双手握紧刀柄。 刀刃上方猛然浮现出一道淡淡光色,那色彩与方长卿伤口淌出的几乎完全一致。 林江不知对方意图,心底却悄然涌现一丝淡淡不安。 他干脆将所有炁息压至喉咙,对准方长卿方向猛力一吹! 数股炁息汇成洪流,面对这滔滔炁息,方长卿眼神沉着,身形却陡然化作一道锐利直线。 直逼林江!他身躯悍然冲入炁中,这足以干涉寻常点星的炁流对他近乎完全无效,林江甚至清晰看见刀光掠过之处,炁息被生生一分而二。 炁息翻涌,纵使寒霜在方长卿体表凝冰,暑炁令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这些依旧未阻其分毫。 来了! 林江双臂急向上格挡,瞬时间一股悍然巨力传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钻心剧痛。 可, “嗯?” 挥刀的方长卿却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刀被黏在林江身上了。 此刻的林江正咬紧牙根,在他身体周围正浮现出来了淡淡的乳白色。 丹术,净无尘! 这法门不仅能规避一切外界干扰,让自身心静无神,还能在一定程度形成防护。 当这防护将两人勾连时,便会生出类似粘结的奇特效果。 林江正是凭借此法门,强行将自己与方长卿暂时绑在一起。 此刻的林江朝着方长卿诡异地嘿嘿一笑,随即张开嘴,猛地朝其脖子咬去。 那模样,活似一只凶猛的野兽。 方长卿冷哼一声,左脚瞬息抬起,对准林江胸口便是一记迅疾正蹬。 力道看似轻巧,林江甚至未及合拢嘴,便被一脚踹飞。 眼看林江倒飞而出,方长卿正要追击,却发现其倒飞速度竟骤然加快。 似乎是在主动催动法门后退! 方长卿眉梢微皱,但立刻察觉林江倒飞的方向大有蹊跷! 他这竟是直接朝着远处灾厄的方向飞! 方长卿这才猛然醒悟。 方才他动用此法门将彼此粘合,原来就是为了此刻调转方向! 借着我的力道后撤! 此刻的方长卿不及细想,周身劲力勃发,便要追击。 偏偏在这一刻,数股异样的炁息蓦地从体内腾起。 暑炁灼热,寒炁刺骨,虽融为一体,却瞬间扰乱方长卿的动作。 乱炁术!? 是什么时候中的? 虽然方才林江迎面吹来一口乱炁,却已被他一刀劈散,周身亦无半分炁息残留。 快速动用道行压制住身体当中紊乱的炁息,方长卿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刀好像也遭受到了影响。 那上方沾染了些许炁息。 他心头陡然一凛。 方才他和佩刀,确确实实都被林江咬了一口! 莫不是那厮趁机将乱炁注入了他们体内? 这么说的话…… 当时林江咬他吃东西是假,给他身体当中留下炁息,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施展乱炁术让自己飞速靠近灾厄才是真! 这小子心思够刁! 方长卿眉头一皱,直接从腰间拿出了个样貌奇怪宝贝。 那是两枚以绳索相连的金色球体,形似军中的绊马飞石。 “歪了他身体,斜了他方向,让他飞到彼方去。” 方长卿从怀中拿出一小块金子扔到了球体上,金子立刻便融入其中,而他也猛的一甩手。 绳索金球破空激射,曳出一道凌厉弧光,直扑林江! 整条线条在空中骤然消失,又在片刻后直接出现,此刻已至林江身旁。 这东西一旦命中,林江自然会被它牵住,被拉扯远去。 这样他想要趁机进入灾厄屏障、到达国师身边的计划也就不攻自破。 然而,就在法宝即将触碰林江的瞬间,眼前由灾厄所成的屏障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中迸发出一股七彩的虹光,瞬息间化作奔流的液体,将正飞向此处的林江包裹。 金色球体落在液体上时,刹那间涌起缕缕白色烟雾;它一半化为焦炭,另一半失去支撑,从空中缓缓坠落,渐行渐远。 眼见液体渐渐收回,林江的身体也消失不见,方长卿的眼神终于阴沉下来。 国师。 看样子他腾出了一只手,把这小子拽了进去。 方长卿并未离开,只是原地伫立,久久凝视着那灾厄之地。 久久凝视。 …… 林江只感觉自己好像是躺到了一片流水当中,这股液流顺他的皮肤之上流淌,将原本他身体上的疼痛感尽数抚平。 紧接着,林江感受到了一股挤压感从液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虽然这话不太好,但是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吐出来一样。 “呕。” 这不对吧,怎么连呕吐声都有啊! 林江手脚并用地扒开四周粘稠的液体。 他立刻从中走出,回头一看,只见一条硕大的青鱼正在身后与自己大眼瞪小眼。 那是一条硕大的青鱼,小半个身子漂浮在七彩的液流中。 而鱼的嘴角处正滴落着涎水,一路蜿蜒向上,连在了林江的身体上。 林江紧闭双眼,只觉一切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 缓了缓神,林江这才环视四周。 这是一片被漩涡环绕的空地,周遭尽是无上无下的彩色液体,宛如海洋般泛起微涟。 空间中,数个浮岛般的场所正缓缓漂浮,望去可见山峰、青石板路,甚至还有几间房屋。 他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国师,准确地说,是那颗散发着光芒的大光头。 在七彩区域的中央,国师立于一间半毁房屋的屋顶,手中掐着法诀,宛如在操控周围液体。 感受到林江的目光,国师终于侧首,向他望去。 国师露出了一个耀眼的笑容: “公子,你怎么费尽心力跑到这个危险地方来了?” (本章完) 第296章 你不再是大兴人了 第296章 你不再是大兴人了 “国师,可受伤否?” “没受什么伤,只不过也确实难以再调动大法门解决灾厄。” 林江坐在国师面前,国师一手掐着法诀,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摸索。 他取出一片碎布,径直往林江身上一贴。 那布条顷刻间从他胸口蔓延开来,眨眼便覆盖全身。 下一刻,一袭得体的长袖衣袍已然裹住林江。 “这本领当真厉害。” 林江抚摸着崭新衣袍,由衷赞叹。 “待此事了结,我可授你此法。” “有劳国师。” 方才林江周身上下仅剩一条裤衩,若非方长卿交手时存了几分体面,不曾攻他下路,此刻他怕是要在国师面前护住要害了。 正因如此,国师才施法为他捏了件衣衫。 衣冠齐整后,林江即刻将外界之事简略禀明。 国师听罢,眼中骤然掠过惊异之色,上下打量着林江: “你竟能吞噬灾厄,化其为己身之炁?” “是。” “这都是无实体的东西,你要怎么吃?” “就……” 国师信手一招,远处翻涌奔腾的彩色液流之海,瞬间便分开一片规整的空白区域。 在那片区域内,林江看到一团深邃、凝如实质的漆黑。 那就像是无光的黑夜,其中甚至隐约可见流动的形成。 五指隔空一抓,那团灾厄立时扭曲变形,恰似被无形之手揪住的发辫,硬生生被拽到林江眼前。 国师意图不言而喻,期待林江亲身演示。 林江也是不客气,一口就照着黑漆漆的夜幕咬了下去。 只听“嘶啦”一声裂响,眼前的沉沉夜幕竟被林江生生撕开一大块。 那缺口边缘宛如破裂的厚重黑绸,剧烈翻卷抖动,而在破口之后,林江也能看到自己刚才所来的森间。 只不过那视野歪曲,看上去像是被人拉扯向自己这方的画布。 国师凝视着正费力咀嚼的林江,眸中终于迸出浓重的讶异: “你如何做到的?”林江沉默片晌,含糊其辞:“略懂些旁门法诀。” 他实则不明就里,按理吃喝吞吃绝无可能有这般奇效。 “匪夷所思!凡俗血肉竟能炼化这无形无质之物?” 林江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国师的眼神当中似乎是多出来了一些狂热,这让林江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两下: “国师方才不也将那灾厄扯过来了么?” “岂可相提并论?”国师当即摇头,“我不过微缩周遭方寸,将那灾厄所在平面挪近些许,其本形分毫未改。” 言罢,国师稍敛心神: “你一次可吞食多少灾厄?” “周遭这些…当能尽数吞咽,只是吞罢需费时消解。” “善。”国师指诀轻换,四周液流随之扭曲变形。 一道空隙被刻意洞开,周遭诡异天象裹着灾厄缓缓自四面挤迫而来。 “此地还剩下三处灾厄,你我二人先选一处作为突破口,如此一来也能顺利离开。” 林江点了点头,也是不由得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 悬于半空的方长卿眼帘微动。 他清晰地看到下方那道灾厄聚成的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 果然,那姓林的小子虽然正面斗法的本领照比自己差上一截,但其手段千奇百怪,又专门克制灾厄,就好像是苍天专为自己做出来的宿敌一般。 方长卿长叹一声,心中有股难言的气闷。 很快,三者中最薄弱的黑夜灾厄便开始向内坍缩。 来了! 灾厄消失的瞬间,一股流光溢彩的七色液体奔涌而出,宛如自天穹垂落的瀑流,砸落在地,发出震天轰响。 一道夺目强光自缺口迸射,紧接着,一道霞光直直朝他疾射而至。 方长卿双臂架起,以刀相扛。 刃锋与虹光交错的刹那,他整个人被震得不由自主倒飞出去,如坠云端。 足足在空中翻滚了七八圈,被推向远方才勉强止住。 重新抬头,凝望那灾厄的方向,那团黑夜已彻底融入七色洪流,无影无踪,剩下的两团灾厄明显试图两两相夹。 可尚未合拢,一双巨掌便从缝隙间猛伸而出,狠狠扼住两方。 那手掌猛然发力,两团灾厄内部顿时泛起七彩虹晕,甚至其中一团如先前消逝的黑夜般,骤然向液流深处坍缩。 方长卿此刻竟生出些许幻听,犹如七色液流中传来嗦面条般的窸窣声。 但当他屏息细听时,只余水流滚滚的低沉嗡鸣。 林江那怪诞法门,无疑给他烙下深刻烙印。 不过此刻的大将军无暇旁顾。 洪流骤分,液体两开,一名光头耀眼的男子自液流中缓缓踏出,舒展身躯后,面含微笑地向方长卿走去。 “我出来了。” “我不瞎,我看到了。” “你知道了做了这事的后果吧。” “我之心意皆是为了大兴。” 国师紧盯着方长卿,而此刻,他脸上也全然不见半分动摇。 他真心实意地如此认定。 最终,国师幽幽长叹一声: “我本以为好言相劝,终归能令你迷途知返,不过此刻看来才算明白,你已彻底堕入灾厄。” 言毕,国师眼中再无半分怜悯: “方长卿,你叛国了。” “无人可说我叛国!”方长卿眉头骤然紧锁,原本平稳的语气中骤然燃起怒火。 国师却默然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 玉牌形似龙盘,中间刻着一个兴字。 玉牌形似盘旋之龙,正中刻着一个“兴”字。 当目光触及此牌,方长卿的脸色骤然僵住。 此乃建国初时,诸多点星合力打造之宝器,无灵无情,无需细软,除了坚不可摧之外,其实算不上是一个顶尖宝贝。 而此物唯有一用。 便是记载大兴国民之证。 凡生于大兴者,必为玉牌所铭记。 世人或许终身无缘一见,然其大兴之份,玉牌了然于胸。 “你取此物何意?” 方长卿语声微颤。 国师未答,仅缓缓言道: “方长卿,自此刻起,汝非大兴之民。今入国境,便为窃国之逆贼,罪不容诛!” 话音未落,其手执玉牌陡然闪烁微芒。 无形之物被瞬间铭刻其上,恍惚间,似有某种事物悄然变易。 此刻,方长卿不再是大兴人。 他成了入侵大兴的罪人。 这所谓“法门”其实对方长卿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他的身体不会受伤,他的道行不会受损,不会有稀奇古怪炁进入他的体内捣乱。 但…… “我守了南疆这么多年,从刚进军队之时就一直在这边守着,守成了中郎将,守成了副将,守成了粮草将军,最后守成了大将军,这么多年了我杀了多少要入侵大兴之贼人?我为这大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现在你告诉我,我不是大兴人?” 方长卿自喉咙当中发出一股撕心低喝: “我这皆是为了大兴!也许有些大兴百姓死去,可这是必要的,你不能因为我在此用灾厄对付你,便迁怒于我之身!” 国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方长卿已经彻底被侵蚀了,他甚至丝毫不认为自己害死大兴百姓有问题。 这放在以前的守南将军身上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只是一团披着方长卿外皮的怪物罢了。 方长卿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重新冷静了下来,抬起刀指向半空当中的国师: “既然我不是大兴人,那只要把你杀了,重新把那玉牌夺回来,我就又是大兴人了。” 紧接着,他忽然一挥手。 国师下意识垂头看向远处林间。 只见那处,一些猩红色的光点正遥遥闪烁。 …… 赵老踩在一个参将的身上,他朝旁边啐了口痰,笑道: “没拦住老子吧。” 旁侧两个点星将领手持武器,警惕着看着其他人,他们明显累了,此刻还大口喘着粗气。 离心光则是还在同江浸月缠斗,剩下的其他人也暂时没什么心思管这闹别扭的母女二人。 经此一战,全场并无人死去。 到并非是不想杀,主要是真杀一个点星这么点时间肯定不够,哪怕是后来赵老开了虚幻境,他也必须要保证能够把场面压制下来,所以没有选择杀人。 只不过打到现在,最终还是赵老一行取得了胜利。 南方将领们拦不住他们了。 赵老冷哼一声,侧头看了一眼半空。 远处天空当中已是能看到七色洪流,国师半悬,明显是逃困出来了。 他松了口气。 这老光头顺利出来便是好事。 大将军是肯定打不过老光头的。 到时候只要自己和文祖赶到现场,就能稳杀大将军了。 忽然,赵老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低头,发现正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参将正无意识的打颤。 他脸色青绿,身体发抖,而在其嘴角位置甚至开始向外流淌乳白色泡沫。 不止是他,周围其他的参将也亦如此。 本来战败的他们还远远不至于死亡,可现在这几人就像是要被剥走了性命一样,齐刷刷的倒在了地面,痛苦挣扎。 怎么回事? 这突发的异常让离心光和江浸月都不由停下了动作,所有人全都看向了南方军的这些参将。 只见…… 他们张开了嘴巴, 红色的珠子顺着他们的口中流出,滚在地面上。 (本章完) 第297章 我杀不了你,他可以 第297章 我杀不了你,他可以 “怎么回事?”赵老一脚将身边参将踹远,随即怒目圆瞪,死死盯向不远处的守南将领。 守南将领脸上堆满了茫然,低头看了看在地上挣扎的参将,纷纷摇头: “完全不知道,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多年来,将军府启用参将,不少将领甚至目睹了他们的成长。 历来参将们生龙活虎,敢与将领们一较高下,哪里见过这般痛苦模样? 刚刚负责拦截林江虚幻境的那位将领,向前轻迈一步,用枪柄碰触其中一个参将。 可当枪柄触到对方一瞬,他的身体陡然向内猛一收缩。 转瞬间竟升腾至半空。 只听骨骼噼啪震响,肉体飞速扭曲变形。 仿佛遭悍然外力挤压,眨眼间压成小小圆形肉块。 肉块最外层血肉迅速蒸发,化作猩红烟雾飘散;深处浮现一颗猩红珠子,静静悬浮半空,散发低沉阴郁气息。 梁画山瞬间忆起,当日击杀周参将,其身体也析出此物。 眼下此物批量显现,梁画山急切喊道: “参将本领尽数藏在其中,里面封锁着灾厄!” 众人一听,皆是下意识后撤,还以为这群镇南将领又要耍什么招,未料那些将领面上竟也都是困惑之色。 而就在这刹那的愣神间,那些红色珠子骤然腾空飞起,径直朝着半空中最璀璨的方向疾驰而去。 赵老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些东西出现究竟是为何! 必是国师已挣脱制衡,方长卿不敌其威,索性将附近参将悉数斩杀,意图夺取他们的力量增幅自身! “休想得逞!” 赵老猛地怒吼,诸多宝贝的宝光再度自他身畔闪烁,在那宽大却略显肮脏的衣袖底下,迸出众宝贝的呼喝: “宰了那几个龟孙!” “哈哈!” “算我一个!” 只因宝贝数目甚多,声音嘈杂混乱,除了领头一个还算清晰,其余的皆挤成一堆乱嚷。 紧接着,它们便跃跃欲试地聚拢起来,直直冲向上空那些红珠子飞去。 七个远飞的红珠直接被拦截住了三个,然而当宝贝们想要拦住剩下的珠子时,那四个珠子上方竟是直接绽放出来了深红色的光芒,一瞬间便把宝贝们尽数推开,荡到了两边。 宝贝们尖声哭喊,拼命地连滚带爬,却终究未能拦住这些灾厄。 “奶奶个腿的!”赵老怒吼一声,衣袖猛地一掀,地面上的宝贝们瞬间便被他收回袖底。 紧接着,他探手从怀里一掏。 取出一匹造型奇特的木马。 他直接翻身跨坐其上,猛然喝道:“驾!”,木马前肢骤然腾空。 而它屁股后那麻绳粗细的马尾,如螺旋桨般极速飞旋起来。 只听嗡的一声,赵老便骑着飞马破空而去。 守南的点星狠狠咬牙,想强行拦截,可不远处的梁画山和一二三早已挡在面前,将他们死死拦住。 眼见赵老身影越来越远,剩下的守南将军已是彻底没了心气,只能留守在原地。 仰着头摇摇,看着天空,沉默不言。 …… 几个猩红的点珠缓缓飘落到方长卿身侧。 国师瞥视一眼这些猩红的点珠,双手掐出道诀,身旁七彩洪流骤然激荡,直奔大将军汹涌而去。 大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口看似非大兴金制的小钟,对准彩色洪流猛地一抛,那小钟霎时膨胀变大。 钟中传来一个咋呼呼的女性声音,大声叫嚷: “哈哈!这里胡哨的东西能有什么本事?” 两者相撞之际,那咋呼声立即迸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挡不住!挡不住!根本挡不住!饶命啊!” 尽管哀嚎连连,方长卿全然不理会那宝物的乞求。 他一手按住金钟,漠视其惨呼,另一手横起长刀,低声咕哝: “老伙计,接下来就靠你了。” “陪了你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今日不过是再陪你疯一次罢了。” 方长卿紧紧握住长刀,稳稳将其置于那些红色珠子上方。 刀刃上方瞬间浮现出层层裂纹,猩红的珠子如血流般注入其中。 刀身开始剧烈颤动,裂缝顺着刀柄一路延伸至大将军身上,将他整个左半边身躯层层撕裂开来。 他脸上毫无波澜,随手一拂,金钟便惨叫着从空中坠落,不知所踪。 色彩斑斓的洪流继续逼近方长卿,他横刀一斩,刀刃径直将液流从中截断,上下分离,一分为二。 方长卿感受了片刻,发觉自己的身体应该是撑不住几刀。 几个灾厄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了,哪怕是他也没办法抵抗住。 他又抬头看向国师,国师脸上永远都是那一副没什么变化的笑容,而在他的背后不远处,正有个人影飞来。 方长卿认识那个人。 赵允襄,赵王爷。 他也是八重天,虽然根基没那么稳妥,但他法宝众多,本领自然也是极高。 可方长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畏缩之意。 现在也没有退缩的机会了。 方长卿身体半弓,眼神一厉,身体化作箭,直冲国师! 国师凝视着方长卿,眼神当中露出来了些许严肃: 兼容了这么多的灾厄,方长卿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恐怕很难对付啊。 捏起法门,轻轻弹指,国师手中出现了一块小巧的七色宝石。 弹。 天空之两道色调交错,刹那之间又分离。 方长卿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半边身子已经彻底炸开,杂乱的灾厄在其中流转,向外逸散,天空当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微红的光芒向外溢散。 但天空当中本灌注着的半边七彩色调也已经随风消散。 乌云不在,天空当中只见炫目色调,半边天上点满星辰,月悬高空,撒一片银白落四方。 他咳嗽了两声,仰头看着国师,月光顺着国师的耳后散落,此刻天色甚是好,他甚至都能看到缠绕在月上的那片波动的纹路。 国师垂头看着方长卿,摇了摇头: “你弱了。” 我弱了? 我吸收了这么多灾厄,反而弱了。 之前这么多的灾厄都能限制的住你,为何现在我却弱了? 方长卿疑惑不解,但还是握着长刀。 他不能放弃。 他还能继续。 正面作战不行,他还有别的方法! 只见本来覆盖在他手腕上的裂纹开始进一步蔓延,几乎只是一个眨眼间,便充盈到了他的全身。 他的肉体正在徐徐扩大。 如果引爆自己体内的灾厄,足以将周围夷为平地。 这里有很多点星,自己将他们一并炸死,足以让他们陪葬! 忽然,方长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消失。 乱炁术? 还是专门针对灾厄的乱炁术? 这是…… 方长卿抬起头,只见天空中的最后一团灾厄已然消散。 林江踏着悬浮的飞岛,对准下方猛然吹出一股澎湃炁息。 那炁奔流不息,缓缓环绕上方长卿的身躯。 先前,国师临出之时布下法印,所有灾厄均向着林江方向缓缓聚集,并被其尽数吞入腹中。 三股灾厄已被彻底转化,林江的道行终于突破界限,攀升至四重天境。 这一次,他选择了燥炁。 在乱炁术影响之下,方长卿周围堆积的灾厄开始如雪般融化。 方长卿膨胀的身躯随之徐徐收缩,渐渐恢复原状。 他咬紧牙关,猛然朝林江掷出长刀。 林江径直张开大口,狠狠咬住袭来的刀刃。 刀身被咬碎大半,瞬间失了力道,坠入林江掌中。 方长卿挣扎爬起之际,腰腹传来剧痛。 低头,只见国师已至身前,轻描淡写探出手掌,一击洞穿其腹。 他紧咬着牙关,双腿一缩,对准国师方向猛的就是踹出一脚。 双足落到国师身上,空中炸开一声巨响,国师飘然向后倒退,脸色仍然没变。 而更远处,几件咋咋呼呼法宝骤然射来,直奔方长卿面门。 方长卿一挥胳膊,直接用肉体将这些法宝硬扛下来,随后低喝一声,体内炸出裹着昏红的黑光。 法宝们惊呼一声,噼里啪啦四散向着旁边飞去,炸的像是天,乱的好像下雨。 甚至有几件上方燃起了黑红的火,开始哇呀呀怪叫起来,到处乱转。 骑着木马的赵老总算是赶到了战场,他衣袍随着风呼呼作响,袍子下方的宝贝们如同流水一般响动。 “姓方的,你可真是狗啊!大兴待你不薄,你竟办出此等荒唐事来!”赵老指着方长卿的鼻子就骂。 “我之所行皆为大兴!”方长卿哈哈大笑,“老光头!你杀不死我!耍宝贝的,你也杀不了我!你们两个都没这个本事!你们两个还差的远!” 方长卿喝道。 “是吗?”国师说到此处,脸上忽然露出了个笑容:“我杀不了你,还有别人能杀你。” 方长卿闻听此言,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安。 好像…… 缺了个人。 林江?! 他去哪了! 下一瞬,他只觉一股逼人压迫从背后袭来。 回头一看,发现林江已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背后。 林江周身裹着炁,直接翻身一脚踹中方长卿的肚子。 如流星一般,两人自空中下坠。 遥遥远处,天际之上,似如有一颗流星自高处落下。 林江无任何保留的把身上炁息尽数向自己脚下灌注,而在他的法门之下,方长卿身体当中的灾厄也是彻底无法维持。 他手中没了武器,只能用双手拼了命的去抓着林江脚踝,试图把他的脚从自己身上移下去。 可此刻的方长卿哪里还能角力的过林江? 而在遥遥远处,地平线上,太阳已经探出一角。 那刺眼的阳光晃的方长卿神思一乱。 他侧头向着那方看去。 阳光太刺眼,晃的他直流眼泪。 方长卿最终松开了手,只最后看了眼太阳。 (本章完) 第298章 京城生变 第298章 京城生变 阳光散落,碎石飞沙。 地面上是一片破败的城市,这是之前的川来城,在大将军和国师斗法之际,川来城于下方遭受到了两者法门对撞,已是残破不堪。 而川来的广场正中间,此刻则是有着一个深深的大洞,洞内正中,方长卿正半瘫着倒在里面。 他四肢已经彻底化作烟尘消散,而那缺口当中流淌着的并非是鲜血,而是一股子黑漆泛着异彩的色调。 林江踩在他的身上,他身体上的衣服又炸开了,滚滚热浪混着炁向上蔓延,林江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于双乱炁术的冲击下,方长卿的炁脉早已断绝,他只是紧紧盯着远处初升的太阳,良久不语。 国师和赵爷自空中飞了下来,也落到了方长卿的身边。 此刻胜负已定,两人也不打算再对眼前方长卿做些什么,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看着他。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国师问。 方长卿转回头,看向了正踩着自己的林江。 凝视林江片刻,从喉中艰难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是大兴人吗?” 林江把脚从方长卿身上移下,眉头微皱: “我是,你不是。” 方长卿身体溃散的速度骤然加剧,他挣扎着动弹两下,最终才把自己眼中的愤怒压下去。 他艰难指向自己鼻子: “你,吃了我。” “什么?” “你吃了我之后,我的法门就都会归你所有,你也能成为大兴的助力。”方长卿紧盯着林江:“你有这个道行,你能做到。如此一来,我便是换一个方式保护了大兴。” 林江立刻向后微缩脖子: “你好恶心。” 方长卿终究按捺不住,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色: “我这一生皆是修行道行,被你吞服足以令你道行再上一层楼!” “我觉得你恶心,我不吃恶心的东西。”林江断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那你当时还咬我一口!” “那是为了施展法门。” 方长卿合上了双眼。 他周身炁息剧烈起伏翻涌,终是如潮退般归于沉寂。 “罢了。”方长卿摇头,心知最后时刻已至,缓缓望向国师: “若国师还愿助我,便将我埋在这南疆。点星死后当生天象,这天象……或可助大兴暂退外敌。” 话音散尽,他气力枯竭。 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哪怕是看不清,也只觉得阳光舒适。 曾在南疆守了许多年,旧时无人陪伴,每日清晨时分,遥遥靠着新日初生。 此刻身死之时,身边也无一人,只剩阳光陪着自己。 方长卿忽然想到,自己刚才似乎是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这好像和自己原本所期望的并不相同。 直到那飞灰化贴近面庞,方长卿才呢喃道: “我做错了吗?” “自你涉及这灾厄开始,便是无半分正确可言了。”国师叹道。 方长卿闭上眼睛,形骸渐渐化作点点微光消逝。 身形溃散处,八颗殷红如血的珠子骤然坠出,落到地面,滴溜溜的转。 而在这中间,一缕淡淡的魂魄飘飞着,似乎只是方长卿残留的一角。 阅读过大覡录的林江能看出来,这是记载着记忆的人魂。 也不知道是国师施展了手段强行留下了这一缕人魂,还是方长卿自己留下的。 国师广袖轻拂,珠子便稳稳纳入其掌中,人魂也飘动到了他的身边,被他握在掌心当中。 四野寂然,杳无天象,亦无任何异动,点星死后,本应汇聚出天地异象,此刻却半点没有。 就好像只是死了个普通人一样。 国师闭目,发出一声低沉喟叹。 也许自方长卿堕入灾厄的那一刻,命上那颗星就彻底消失了吧。 国师手掌心中浮现出了一道裂缝,这些珠子尽数被他扔到了缝隙当中,人魂却是被他所持,并未动弹。 “结束了?”赵爷盯着那巨大的坑洞,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结束了,他死了。” 赵爷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是轻声叹息。 镇南镇北,细算下来,两者皆是将军,却不想这位在赵爷看来颇有建树的年轻人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说来,这灾厄究竟是怎么侵蚀的他?他又是从哪学来的手段把灾厄塞到一般人身体里?” 林江忽然问了一句,国师端起了手里人魂: “查一查就知道了。” 言罢,国师对准眼前人魂轻轻一点。 下一刻,这人魂竟似如顺着中间所展开的书,把其中包含的所有内容都悉数展现在了几人面前。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方长卿训练士兵时候所残留的一些记忆碎片,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多值得注意的东西。 国师手指轻轻在这飘动的镜像上一点,下一刻,众人眼前的这副景象也忽然发生了些变化。 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向前转移,而在小片刻之后,也终于停留在了一黑漆的房间当中。 在这里,他们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将军,只要有了这法门,我大兴自然能成为天下百万之众,万王之王。如此一来,岂非人人皆是点星?” 林江凝视着眼前这屏幕,看到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人,正在这上方对着眼前大将军笑道。 他忽然,发现说这话的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好像…… 是当时去到蓝科村子的男人! 林江侧头,刚想要把这件事情同国师和赵爷说,却忽然发现这两人的表情要比自己的还要难看许多。 便是立刻意识到,他们两人恐怕认识这男人。 “这人是谁啊?” 林江忍不住问道。 听他的话,两人也是齐齐侧头看向林江。 对视一眼,赵爷才叹道: “这是……我那大侄子,现在大兴的大皇子。” “嘶。” 这法门竟是大皇子告诉的大将军。 大皇子又是从哪知道的? 不对! 这人现在竟然在蓝科村附近! 林江眼睛一竖,直接就急匆匆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国师和赵老,两人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国师不耽搁,将手指压到了自己耳朵位置。 只见他似乎用了什么法门,开始聆听极远的声音,而也就在这片刻之后,国师的脸色骤然发生变化。 “怎么了?”赵爷立刻忍不住问道。 “大皇子正在京城,动用灾厄攻打皇宫。” 国师声音低沉。 …… 斥候收回了千里目视之术,此刻他脑门子上已经满是汗水了。 全死了。 大将军也死了。 这他妈的怎么整? 他就是个会千里之术的小兵啊!你让他对付这群人? 不行,这件事情他肯定处理不了了,得尽快通知大皇子。 他立刻拿出镜子,飞快联系上了大皇子。 片刻之后,镜子当中虚影呈现,只见一男人站在其中。 样貌儒雅温和,面带微笑,俊朗如玉树临风。 正是大皇子。 “殿下,这边出了些意外状况……” 斥候连忙将刚才发生之事尽数禀报大皇子,大皇子听闻之后,闭上眼,长长叹息: “没想到啊,方君最终还是死在了南方。看样子你说的那年轻人,就是林江了。” “林江?林生风的孙子?” “是啊,他大抵是继承了丹术,却不想这丹术还有专门对付灾厄的部分。” “大殿下,眼下该如何是好?”斥候声音紧张,茫然无措。 “你自己撤下好了。放心,此事无需顾虑,我已经到了京城,是我赢了。” 斥候隐隐约约能听到镜子对面传来了火焰炙烤的噼啪声,已经些许喊杀和惨叫。 这是京城该有的声音? 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又问了一句: “我之前瞧过文印,当年林生风修习归乡丹方,能从极远处瞬间返回故里。若这小子也有如此玄妙手段,岂不是能用丹药将身侧的点星全都立刻送回京城?” 大皇子闻言轻笑: “归乡丹,服之回归故乡或记忆至深之地。然点星之中,家乡在京城者寥寥,以京城为铭心之地的人虽有,最危险的便是国师,我也有准备。” 顿了顿,才缓缓继续道: “除非他能修改丹方,但那是源自天道之物,他绝无此能,这世间也无人有此本事。” (本章完) 第299章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归家乡 第299章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归家乡 在方长卿死后,其他人很快便聚集到了破败不堪的川来城内。 林江看到了好几位熟人,也见到了几个素未谋面的点星。 不过离心光等镇守南方的将领并未到来,林江不知其去向。 与认识的几位点星简单寒暄后,林江的目光立刻被一位身着长袍的贵妇人所吸引。 这位贵妇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眉眼间透着一股柔和,眼角下方点缀着一颗泪痣。即便在炎炎夏日,她仍穿着一件高领长裙,裙身宽松,遮掩了身形,林江难以看清她身材如何。 只是她的美确然出众,不同于一二三那种妖娆中带几分天真的明艳。 她更像是一整天静坐桌旁、手持书卷、细细品茶的女子。 对方显然注意到了林江的注视,侧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这次是江浸月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林江身边,给他介绍: “这位是文祖,京城三位顶尖之一。” 原来她是文祖啊。 林江之前没见过文祖,本来以为那应该是个白胡子苍苍的老头,没想到竟是个这般的女子。 不过比起文祖,林江更是把目光落到了江浸月身上。 此刻的她状态显然极差,周身青紫交加,肌肤之上凝固着厚厚的血痂,隐约可见筋肉纹理间蔓生着树木般的藤条。 很难想象,这稍稍一动,将会疼成什么样子。 “你没事吧。”林江对着江浸月施展了些许生炁,江浸月的身体上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许多。 她稍稍活动一下胳膊,低声对林江道谢。 只不过林江仍是能看出她眉目之间的哀叹。 想来她最终还是没能和离心光和解。 收敛心神,国师走来,目光扫过众人: “方才我接获京城急报,趁我等大多离京,大皇子已率部直攻京城腹地。”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刚消散的轻松瞬间凝固,空气骤然绷紧。 一位须发赤红的老者箭步上前,圆睁双目紧盯着国师的光头:“国师!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大将军殒命后,大皇子身边充其量只余副将!那位虽为八重天,可单凭他一个,强冲京城也太过匪夷所思!” “不光是那副将,大皇子本身也并不对劲。”国师沉沉摇头,“我刚才查了方长卿的记忆,发现最初这将灾厄引入身体批量制造参将的手段,就是大皇子教给他的。” “这!”红发老者顿时更显焦躁,“那这该怎么办?这里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了,就算咱们几个个顶个用上道行,恐怕也得小三天时间才能回去吧!京城能扛这么久吗?” “我有一法门能够连通此地与京城,但最多只能带我先回去,几位先往回赶,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国师伸出手指掐算一番后,判断时间差不多,便是打算催动法门直接离开。 不过马上,旁侧林江直接举手: “我应该可以把大家都带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林江。 先前见识林江道行的几位点星静默无言,倒是那红发老头嘴快似铁皮子般,脱口而出: “这位朋友,未曾谋面,您是何处人士?所言妙法为何?” 林江未答,径直伸手一攥,轻轻一搓。 数颗丹药霎时浮现掌心。 “归家乡?” 众人凝目望去,郭老板一眼辨认出那丹药。 林江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皆闻名于归家乡这丹妙之术。 只不过…… 这声名赫赫的丹药似乎略有限制。 “公子,您这丹啊,鼎鼎大名,我等早有耳闻,”郭掌柜踱步至众人中间,笑呵呵对林江道: “服下后,只需闭目凝神,顿生腾云驾雾之感,转瞬重归魂牵梦萦的故土。确系灵丹妙药,可我们几人鲜少京城为家者,就连我这种长期住在京城的,也怕是难靠着归家乡回京。” “对啊。”赤发老头挠头:“洒家住在西北河,离京城也不算太近,真要腿跑,快不了多少。” “几位前辈无需家乡是京城,只需要吞服此丹时,内心当中回忆京城里印象最深的地方,这丹药自能送几位前辈到达那里。” 听闻林江这话,几人才重新看向他手中握着的丹方,脸上也皆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只要去过,就能再临?” “倒也并非,唯独京城才能这般。” 主要是因为林江在京城生活的时间久了,他对京城印象很深,所以归家乡才能让众人回归。 真要是其他地方,他的丹方也不行。 话已至此,唯独只剩下红发老头那边开始挠着头,茫然不解: “京城啥不一样……” 国师过去对着他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 “废话怎么这么多呢。” 红发老头闭嘴了。 眼见着国师都这么说了,其他点星当即也不推脱,每人迅速取了一颗丹药,先在手中仔细端详,确认无恙后,随即直接送入口中吞下。 些许雾气在他们身旁浮现,飘摇而起,直冲云霄。 这也是林江第一次看到吞服此丹药之后究竟是何等情况,不过此刻他心中也是来不及过多感慨,直接将丹药吞入腹中。 他闭上眼睛,周遭腾起云雾。 京城那熟悉的小巷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他的身体也化作虚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 大皇子放下镜子,遥遥看了一眼旁侧街道 此刻,京城天光刚明,本来应该是个安静祥和的日子,在这街道上,却充满了躁乱不安的喊杀之声。 远处街道尽头,京城守卫的士兵正在和一群形态诡异的纸人缠斗,这些纸人看起来像极了大户宅子里面的丫鬟下人,身上穿着短盖短裤,脸上却是涂的惨白,唯独只有腮部印了两块红。 和他们缠斗的士兵皆是京城当中的精锐,其身体正上方正闪烁着些许微光,显然是吃了道妙之术的增幅。 这些纸人就像是无穷尽也一般,又根本不和眼前士兵正面交锋,是飞到士兵身上,将他们缠住,让他们根本顾不得其他。 这场仗已经打了小一天了。 昨晚的京城本来一片祥和,然而,却不知为何,自京城街头巷尾处忽然出现了强烈的炁息,似乎是有本领强大者斗法,紧接着便是这街头巷尾当中如海一般的纸人。 这场突袭又快又急,若非护城军皆是精兵,恐怕第一个照面就得死伤过半。 “皇子,该走了。” 双目圆睁,似乎不会眨眼的青年人站在大皇子身边,明显大了一圈的声音笑着道,大皇子点了点头,才闲庭信步的从战场当中穿过,直朝着远处的皇宫走去。 为了这一天,他准备良久。 京城当中剩下的那些点星都由他亲自制成的参将拖延,单论实力的话,他的那些参将是不可能打的过正派点星的,但是三两为一组,让那群点星这段时间没办法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却是不难。 没用多长时间,两人便走到了皇宫正门口,而此刻的皇宫也是早已严阵以待。 负责守卫皇城的精兵们左手执兵刃,右手持盾牌,在护城河前方构筑了一道防线;他们周身闪烁着淡淡微光,细看之下,些许文字在肌肤上蜿蜒游走。 “余将军,交给你了。”大皇子拍了拍身边青年的肩膀,青年哈哈大笑,用力敲了敲胸脯: “且放心好了!” 那青年不眨双眼,先用手向着自己后背方向一拍,一件几乎拖地的披风便出现在了他的背上。 而在他的手中则是紧握一把刀刃细薄如纸、直若笔锋的长刀,其形似成年人身高。 守在皇宫正前的将领头目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盾牌,额头上已经开始向下流淌冷汗了。 他自然认识眼前两人。 大皇子倒是无所谓,主要是那看起来热情的青年人。 镇南副将,余温允,八重天,其道行甚至还要比大将军更深一些! 他全不擅长任何行军打仗,也不擅长处理任何公文,除了打架之外,余温允脑子里面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是大将军。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战场上正面遇到他,压力恐怕要比正面遇到方长卿都大出许多! 余温允脸上挂着顽石凝固般的笑容,紧盯着眼前士兵,放声大笑: “悲乎哀哉,竟要同京城同僚厮杀,着实令我心念悲亦!” “余将军此言差矣,”大皇子摇头微笑:“若不是这些将士阻拦,我们早已进入皇宫,我便能登上皇位,减少伤亡。因此,必须尽快清除他们。” “殿下圣明。” 余温允哈哈大笑。 那守门的将领吞咽一口口水,他完全没心情和余温允打什么口水仗,只是立刻向后一摆手,道: “结阵!” 随即将长刀横于身前,猛然蹬地而起,身形如一道火光般直冲兵阵。 双方刚一交锋,轰鸣声骤然响起,守卫在正门的士兵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飞出去,在地上狼狈翻滚。 青年站在士兵中间,环顾四周,赞叹道: “着实厉害!若是其他军阵受我此刀,怕连盾牌都要被劈开,你们却安然无恙!想来是平日苦练的成果!” 他语气听起来,宛如远道而来的将官在评价自己的子弟兵一般。 “余将军,也许不是他们厉害。”大皇子悠闲地走过地面哀嚎的士兵,来到将领身边,随后指向天空。 两人目光同时投向那里,只见半空中悬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衣袍长得异常,纵使飞在半空,也能一直从后摆垂到地面。 而在他的身上也正向外逸散处淡淡金色辉光,包裹在地面上这群人的身体上。 他听到了地面这两人的讨论,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皇子笑着挥手打招呼: “法祖,久疏拜访,许久未见,还望见谅。” (本章完) 第300章 来这里的可不止我一个 第300章 来这里的可不止我一个 法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大皇子,眼神当中全无半点情绪的波动。 他语气异常平静,缓声道: “你们犯法了。我许久之前就和你们说过,在京城当中是不许犯法的。不管是谁都一样。” 无根的锁链骤然出现,眨眼之间就覆盖到了余温允的身上。 余温允甩动了两下四肢,可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把锁链弄下去,甚至这些锁链还在这一刻更加紧了。 他眨眨眼,咧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 “法祖法门着实厉害!竟被限制的一动动不得!悲乎哀哉,着实丢脸!亏欠了这一身道行,真要是有个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法祖根本没理余温允,他直接看向大皇子。 凝视良久,长叹一声: “大殿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知道。” “为何非要做这般事情?” “还能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坐上皇座啊。”大皇子满脸的理所应当。 法祖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继续再和大皇子说下去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直接伸手朝着大皇子方向一点,锁链也缓缓朝着大皇子的方向攀去,似乎下一刻就要攀上大皇子的身体。 京城内不得犯刑罪,但凡犯罪者,不管是谁,皆会被法祖所记录。 站在法祖背后的,是他们经营了百余年的京城,哪怕是余温允这个道行高深者,一旦被锁链封锁,也是半点道行都用不得。 可大皇子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畏惧之色,他仍是带着那么一副风轻云淡的笑意,徐徐开口道: “法祖大人此言差矣,天下诸法皆是为了维护大兴之统治,万千之王权而存在,我为大兴之皇位继承,大兴诸法不应闲置于我。” 言罢,本来要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这些铁索上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层铁锈眨眼之间就将其自上而下完全覆盖。 铁链在空中不规则的扭动了两下,随后直接崩裂,落向地面。 砸出噼啪响声。 法祖目光紧紧落在大皇子身上。 “你做了什么?” “也许只是您认可了我说的话。”大皇子笑着道。 认可他这番鬼话? 他修行了这么多年,心思总不可能修到狗肚子里,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大皇子说了这些屁话就导致他对法理产生误判。 恐怕是大皇子使用了什么手段。 一些就连法祖都看不懂的手段。 看到法祖不再说话,本眯着眼笑的大皇子更是缓缓张开双臂,那笑容更盛。 他那半眯着的眼睛睁开,而原本只有两只眼睛的位置忽然如同绽放朵一般,出了七横八歪的眼眸。 有些横在鼻梁骨上有些则是斜着向下一垮,甚至有两个贴近太阳穴的交错在一起,其中瞳孔一直颤抖。 而伴随这些眼眸出现之时,他身旁于将军身上的铁链也在顷刻之间被铁锈所附着,散落向了四方。 余温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又是仰着头哈哈大笑两声,用自己手中那把细长的剑指向法祖: “幸甚至哉!殿下新得之法门天下无双,盯着书修改律法那厮,可莫要言我等以一敌二不雅不良。” 法祖压根就没有理余将军,他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大皇子,沉默片刻,忽然道: “你把他怎么?” “您说谁?我可没把什么人怎么样。” “我问你,你把赵鸿煊怎么了?”法祖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他足踏青石板,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阴沉。 法祖轻轻招了招手,天空投到地面出现了一道阴影。 从原本只有很小一块至几乎笼罩了法祖旁侧半边院子,只听轰然一声,似有巨物从天而降,把法祖身边的石砖砸成了粉末,把烟尘和土壤扬到了半空。 余温允朝着眼前一吹气,那些遮掩视线的烟土直接消散,只见法祖身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整体漆黑,表面如玉,上方刻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自己内满了金色,炁流顺着自中游走,微微发光。 法祖单手扶住石碑,用力一握,整个石碑就被他从地面上拔了起来。 他再度紧盯着大皇子,一字一句: “我最后问一遍,你把赵鸿煊怎么了?” 大皇子笑容更盛: “您在说什么啊,我就是赵鸿煊。” 法祖闭眼,长叹。 身影骤然消失。 忽然出现一道阴影笼罩了大皇子,他抬头一看,此刻法祖正举着高耸石碑,直接朝着大皇子脑门方向砸来。 一击猛砸,石崩山枯,京城入正门的整个地面被砸的飞起,石头宛若雨水一样自空中落下。 然而,此刻的法祖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 石碑正下方,大皇子只用单手就接住了折坠下的石碑。 他纷杂的复眼抬起,凝视着碑文,感慨道: “人终归需要条条框框的规则约束,有人言之为律法,有人言之为哲思,可这世间常态终归无序。” 随后,只是轻轻一推,法祖连带着石碑竟被直接推搡着倒飞了出去。 法祖携着石碑向后连退三步,这才稳定下了身形。 他紧盯着大皇子,表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大皇子张开双臂,缓步走向法祖: “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的京城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算过了,我的计算从来没有出过错。 “就算是国师一并回来,我也有办法把你们两个困在此处,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倒不如直接放我过去,让我去见见父皇。 “你且放心,我若是成了皇帝,我自然还会善待你们这些老臣。” 他笑得非常自信,似乎已经胜券在握,整个天下好像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法祖不言,周身涌光。 明显是打算和眼前两人硬打。 大皇子无奈叹息: “倔呀,你们这群人都太倔了。” 双方中间气氛阴沉,似乎一场血战即将一触而发,而也就在这一刻,大皇子眼神忽然一动。 他看到法祖背后亮起了一道相当刺眼的光芒。 凝神一看,竟发现有一颗光头从那石碑背后走了出来。 国师笑呵呵的看着大皇子。 法祖见着熟人出现,原本内心当中那些不安也骤然如同烟云一样烟消云散。 大皇子眉头挑动了两下: “国师,你回来的倒是真快啊。” “发现京城出了变故,自然要尽快回来,要不然可不知道祸害孩儿会把本家产业坏成什么样。” “光凭你们两个人可还不够。”大皇子又是摇了摇头。 “如若是之前,我大概会念一句,你何德何能可以把我们两个困住。”国师轻声叹息:“可这次去了一趟南疆。我也算是知道了你们这手段有多恶心。硬靠灾厄束缚着我们俩倒也确实是个办法。” 大皇子听到国师这么说,却是半点儿的喜悦都没有。 正相反,他皱起了眉头。 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照他对国师的理解,此刻的国师完全不会说这些话,这个老光头大概率会一边装作风轻云淡,先直接用自己现在能催动最猛的术法给他来上个迎头一棒。 而他这般服软…… 反倒更令人不安。 然而也就在他思绪刚刚冒出来的那一刻瞬间,他心头忽然一动。 自己布在京城里面的炁被人掠动了。 有点星到了京城! 而且不止一个! 皇宫内有,这是文祖和焦公一派,城外街道上有,这好像是梁画山他们。 窑子里面甚至都出现了两个,应该是老三手底下的点星。 他不笑了,笑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根据调查来说,理论上确实只有老光头那么几个能快速回城,而他也确实针对了老光头准备了一些余量,足够让老光头一段时间脱离战场。 总不可能是那个林江修改了归家乡的丹方吧。 ……不可能吧。 笑容渐渐转移到了国师脸上,他摸了一把自己那颗赠光瓦亮的光头,笑道: “看样子回来的不止我一个。” (本章完) 第301章 空洞 第301章 空洞 大皇子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双眼繁杂不规律地眨动。 他脑海中快速掠过诸多对策,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冲,径直扑向国师。 速战速决! 虽然城内瞬间涌现一大群点星,但他们赶到皇宫最快也需五六息时间。 也就是说,他并未完全失败,还有机会! 现在最紧要的是尽快解决掉这个最麻烦的老光头。 他手掌心立时浮现一道黑光,直直朝国师拍去。 国师紧盯着扑来的大皇子,未察觉其手中炁息有丝毫异常,恍如仅靠臂力挥出的一掌。 但国师毫无硬扛之意。 指尖轻掐法决,面前瞬现一层半透明屏障。 看似防御,却在大皇子踏入之际骤然向内合拢,意图直接将他扣住。 大皇子忽地收起探出的手,挥拳砸向屏障。 下一刻,国师构建的屏障应声而碎,四散炸开。 “哦?” 国师饶有兴致地打量大皇子,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刻意收回施展法门的手掌,改换另一只手破解法门。 想必是一次大周天循环仅能施展一次的法门。 而且无法远程施展,唯有命中才有效。 国师飞速判断,随即再度挥手前指。 刹那间,七彩液体自其袖口奔涌而出,只一晃眼便直扑大皇子。 液流瞬间隔断大皇子,与他保持距离,意图将其困于此地。 不远处数道人影已至,大皇子心知时间紧迫,只得低喝一声: “余将军!” 余温允腾空而起,猛朝国师冲来。 国师未看余温允,倒是法祖手持重石碑,径直砸下,欲将余温允拦挡。 眼看前路被阻,余温允哈哈大笑,发丝瞬间竖起,霎时染作鲜红似烈焰。 忽地折转,直冲皇城内宫而去。 同一时刻,被国师法门所困的大皇子,将那只凝聚法门的手掌按向自己胸膛。 霎时间,两人身形猛地一闪。 竟直接互换了位置! 借此良机,大皇子如点星拉满的重弓般爆射而出,直扑皇宫。 正如国师所料,他附着于手的术法确实是仅能在一大周天内施展一次的秘术。 此术一旦催动,便可令受法者与大皇子做过标记之地位置互换。 大皇子曾设下多处标记,其一便落在遥远的北疆。 彼处布满草原人的眼线,他原已盘算待国师折返时突施偷袭,将对方径直掷往那方绝域。 纵然国师再欲赶回,也需耗费不少时辰。 然而眼下此计已不可行。 国师定能洞察他的筹谋。 不如干脆利落,直接让自身与余温允置换方位,再令余温允阻截后方追兵。 余温允孤身一人,定然无法抵挡如此多星流境的围剿。 但…… 自己还能冲的过去! 眼睁睁看着皇宫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只要能顺利抵达那里,顺利见到父皇,一切问题便将迎刃而解。 可就在这时,天空骤然降下一道身影。 大皇子与那人迎面撞上。 一股强悍的力量猛然袭来。 抬头望去,发现林江正审视着他。 林江显然注意到大皇子的眼神,思索片刻,对他展露出一抹笑容。 大皇子的火气瞬间冲上脑壳,那些纷杂的眼睛也都竖了起来。 “你给他们的归家乡?”大皇子下意识地问道。 “欸,不愧是大皇子,真聪明啊!”林江笑呵呵地回应。 “你!”大皇子臂上青筋暴突:“你是如何修改天道所造的丹方?” “我不知道。”林江诚恳地摇头,脸上是由衷的不解: “我确不知这是天道所造。还请您赐教?” 大皇子太阳穴的青筋暴跳起来。 两人仍在持续角力,林江暗暗惊心,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大皇子力道竟异常恐怖,与他旗鼓相当。 随着力道不断攀升,他们脚下的石板寸寸龟裂,土块翻卷,碎石飞溅,蔓延的裂痕甚至撕开了两侧墙壁,引得远方的宫殿轰然坍塌。 这纯粹的力量对撼已然激发出惊人的威势。 “你为何不退!你他娘的为何不动!” 大皇子终是忍无可忍,嘶声暴喝,眼中似有怒火炸裂。 回到京城当中的几个点星已经彻底把他们两个给围了起来,远处的余温允想要回援,却被法祖和另外两位点星拦住,根本就没办法过来,只能急得哇呀呀乱叫。 直到此刻,他已经算是败了。 林江整理了一下脚步,因为脚底下的支力点一直在崩裂,两人正在逐渐向下坠落,他必须的调整自己的脚步位置才能保持自己不掉下去。 “大皇子,你一会要不老老实实跪下?”林江嘿嘿笑了笑:“周围的人都已经围上来了,凭你一个恐怕也斗不过他们吧。” 林江说的确实是实话,可惜这实话对于大皇子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刺耳了。 大皇子咬紧牙根,数双眼睛狠狠盯着林江,那眸子底的深处已经充满了怨毒。 如果不是这个人,那么这群点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如果不是这个人,国师不可能这么快脱困! 结果现如今他还挡在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 强烈的情绪却像一柄刺人的尖刀,不断切割着大皇子的心脏,剧烈的痛楚也在他脑壳里嗡嗡鸣响。 或许是这情绪的刺激,一阵痉挛猛地攫住了大皇子的腹部,强烈的恶心感自他胃底陡然翻涌而起。 他骤然张开口,有什么东西自他口中呕出。 正与大皇子角力的林江,察觉对方状态有异,眉头紧锁。 大皇子的下巴竟诡异地向下脱臼,嘴部两侧的皮肤甚至撕裂开来。 鲜血自下颚淌出,那些繁复的复眼齐齐向上翻白,不住淌下的泪珠滚落至下巴时,已然染成血红。 林江清晰地感觉到大皇子抵抗的力量正迅速衰弱,也能隐约看出有什么东西正竭力自对方口中挤出。 可…… 那是透明的。 完全透明,完全看不见是什么。 伴随着疑惑,林江的心头还涌起了一股不安。 占据大皇子身体的东西终于出来了。 却怎么也看不见? 瞬间,林江骤然想到了自己在外界看到的那个巨大空洞。 那个追逐着飘荡的棺木,不断向内注入灾厄的空洞。 空洞之内,一切皆无。 难道…… 是那东西? 大皇子的力量骤然垮塌,他这具身体再也无法抗衡林江,整个人直接软瘫,跪到了地面上。 林江顺势将他向后一抛,立刻有几个点星冲了上来,把大皇子接住了。 另一方面,还有人试图靠近林江,林江却只是朝他们猛一摆手,大喝道: “别过来!” 那几位熟人脸上顿时浮起困惑,终究还是依言止步,未再向前半分。 林江警惕地扫视四周,眸中微光闪烁。 他已开启观炁术,周遭驳杂的炁息尽数映入眼帘。 此处方才斗过法门,空中仍弥漫着大量散乱的炁息。 林江清晰地从这团混沌气息中,捕捉到一道清晰的痕迹。 这痕迹划过之处,气息泯灭,空无一物。 而在那痕迹的尽头,一枚浑圆的球体正徐徐飘向皇宫深处。 它并不算太大,只有后世篮球大小,整个球体看起来不急不缓,悠然自得,仿若闲庭信步。 “那边有东西!”林江低喝一声。 国师闻言,袍袖一震骤然挥向气息空洞处。 七色液流自袍底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那枚球体。 可那七彩流光却丝毫未能撼动球体,它径直剖开流液,一往无前地继续推进。 国师皱眉变幻指诀,液流刹那间溃作万千微尘,弥散开来。 湮尘浮动中,球体终于暴露原形。 所有人都瞧见了这诡谲之物。 “什么玩意?” 先前与林江争执的红发老头果是性急,探手便要拍击球体。 指尖触及空洞的刹那,整条胳膊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撕下,卷入了空洞深处。 他眨眨眼,惊讶的看着自己胳膊,随后便怪叫了起来: “不对!身化法没用!身化法用不了!” 听到他的惊呼,其他人也一下子止住了动作。 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那悬浮在半空当中的空洞,一时间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国师的法门没有作用,肉体硬扛身化术也不能起效。 这东西明显就是在向着皇宫方向飘,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江凝视着那空洞,仿佛又陷入幻听,听见了从中传来的一声声不屑的笑。 那空洞似乎在嘲笑着凡人的不自量力。 林江抬头望向空洞行去的方向,转头问国师: “那边有什么?” “那边是陛下。”国师道。 “皇帝到底怎么了?”林江又问。 “不可说,不可视。”国师含糊地说道。 林江不认为国师在故弄玄虚,他猜测皇帝身上必有某种禁制,一旦说破恐遭不测。 但这禁制已如此脆弱,倘若空洞撞去…… “皇帝死了,或发生类似的事,会怎样?” 林江最后一次问国师。 “京城必灭,大兴……或许能幸存?但最终会从中分裂成三国。” 林江了然点头,随后缓缓踱向那空洞。 他难以确定自己的肉体能否承受它,也不肯定法门是否奏效,甚至体内的小金人儿们也焦躁不安地乱窜,仿佛挥舞手臂试图阻止他。 林江长吁一口气,对准空洞,缓缓张口。 咬了下去。 当唇触空洞刹那,只听嗤啦一声。 空洞被咬下一块。 (本章完) 第302章 你这个肥皂泡怎么在这里? 第302章 你这个肥皂泡怎么在这里? 周围围观的点星们愣住了,国师愣住了,林江内视宫殿当中的小金人愣住了,甚至连一直向前漂浮的空洞都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半天没能往前飘动一刻。 林江没有尝到任何滋味,也未觉有炁流入体内,他只感到自己宛如咬了一团空气。 但眼前的空洞确实消失了一块。 没犹豫,林江继续张开口,这就像是抱西瓜一样,对着眼前的这个圆球啃了起来。 这东西虽然不小,但林江吃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练出来了,该如何吃得快,吃的猛。 三两口过后,下方球体就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等再看向眼前,已经再无任何东西。 林江轻拍手掌,正要说些什么,可当他张开嘴时,唇齿间竟骤然腾起一股白烟。 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两下,随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梁画山想要用墨色画出的睡莲撑住林江,可一道影子却直接到了林江背后。 只见一二三双手扛住林江,她垂着头看林江,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笑容。 “欸,公子长得真好看。” 也就是一二三生的足够漂亮,如果是别人做这个表情,定是一副猥琐表情。 梁画山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疾冲而来,一脚将一二三踹倒在地,待其趴伏后这才拉住林江。 国师自远处徐步而至,梁画山遂让开位置。 国师将手指轻轻搭在林江手腕上,细细探查周身,察觉其炁息平稳,法门流转亦无异状。 恍若过度疲劳引发的昏迷。 总归问题不甚严重。 他这才吁了口气。 起身朝旁侧文祖与法祖轻唤一声,继而压低嗓音细语数句。 两人听闻后,眼中顿现惊异之色,随即匆忙凑近林江身旁。 犹如托起稀世珍宝般,他们轻柔扶起林江,引领他缓步迈向王宫深处。 此刻,国师亦回过头去,目光投向身后。 不远处,余温允半跪于地,赵老携郭老板守候其旁,众多宝物环绕他雀跃不止。 “悲乎哀哉,未料殿下下场竟这般凄然。” 余温允虽然如此说着,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悲切的表情,那副僵硬的笑容就好像是被固定到了面庞上一样,永远如石雕一般的刻着,半点不动: “想来我这性命怕是留不了多久了。” 国师走到余温允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倒不如在临走之前好好同我讲一讲,大殿下究竟是从何处被灾厄所侵。” …… 林江脑子昏沉沉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一闭眼就酣睡了许久。 而此刻的林江只觉身上暖乎乎的,又有轻柔之物悄然擦拭着身体。 很舒服。 他眼皮微颤,眼珠向上使力,那瞳孔便似个开天辟地的小人儿,硬是将上下眼睑撑开了些许。 此刻他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榻侧有五名姑娘执着毛巾为他擦拭身体。 一人照料左臂,一人照料右臂,两人照料双腿,还有一人轻柔地擦拭着额头。 这些姑娘皆穿着统一的长裙,容貌皆颇出众。 看着应是宫女。 如此奢靡,实在不像话! 但林江刚醒转,脑子还不甚灵光,也懒得挪动身子。 那就再略享片刻吧。 林江边琢磨边暗自感受体内的炁息。 经历此战,那些吞吃的灾厄已被他彻底炼化成自身之炁,只不过尚有部分灾厄未及沉入丹田,就被他以吐息之法迫出体外,是以真正积蓄于丹田的,约莫仅存五成。 即便如此,这些炁息也足以让他冲破四重天,甚至直逼五重天。 如今,在这六炁之中,他仅余风炁与火炁尚未掌握。 却不知当他这副身躯达到六重天,突破至点星之上时,又会是何等景象。 在他心念转动之际,林江忽然察觉到内视宫殿里传来一丝异动。 他将目光投向其中,只见小人们围聚在宫殿中央,却像是遇见了可怖之物,空出一个圆形的空地,无一小金人敢踏入。 林江心底涌起一丝好奇,旋即却发觉宫殿中似有异物悬浮。 只见一道淡淡的痕迹横在空中。 如同一枚透明的气泡,静止不破。 ……这不就是我吞噬的那个大空洞吗! 林江一时怔住,他立即进入内视宫殿,而周围小金人见了他,则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齐刷刷冲到身旁,沿其身躯向上攀爬。 很快,他们都攀附到了林江身上,紧紧缠缚着他的四肢,不肯松开。 林江面部肌肉微颤了一下,他伸手指向那个肥皂泡似的东西,问: “这玩意儿是被我吞了才进来的?” 小金人们齐刷刷地点头。 嘶,这怎么还消化不良了呢? 他抖了抖身子,把他们尽数扒拉下来,随即缓步走到了漂浮的肥皂泡前。 那剔透的泡泡静静悬停着,毫无波澜。 “能说话吗?” 毫无动静。 “给点反应。” 依旧沉寂。 林江挠挠头: “你到底是啥玩意儿?” “无界。” 忽然,林江感到那肥皂泡中,传来一道辨不清男女的轻细声响。 他精神一振: “你能沟通?” 肥皂泡再次陷入沉寂。 林江嘴角忍不住咧了咧。 这下还真是拿这泡泡没辙了。 这片内视宫殿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神识之胃,总不能再把泡泡吞一次吧? 此刻在这内饰宫殿的是纯粹的神识意念,连实体口舌都没有,又能如何下嘴?硬啃吗? 他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用炁凝聚出一根小木棍,朝着眼前的肥皂泡又戳了戳。 林江此刻也发现,肥皂泡似乎失去了吞噬能力,无论怎么戳它,木棍都毫无变化。 甚至还能把它戳得向前飘动。 于是,就一路将它戳到角落去了。 当肥皂泡飘到宫殿一角后,林江才从身上掏出了两个倒霉的小金人: “你们俩看好它,一旦有事就立刻通知我。” 林江也是第一次见到小金人吓得脸色变了。 从原先那耀眼的金灿光芒变成了略带银白的样子。 只不过这两个小金人最终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接下了任务。 做完这事,林江侧头看向其他小金人: “我能吞吃灾厄,是不是你们处理灾厄的一种手段?” 小金人们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那我还需要去天涯海角吗?” 他们依然点了点头。 看样子天涯海角那边除了这项本领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林江忆起了初次遇见红点的那一刻,当时小金人们分明阻止了它的靠近。 可那时他分明已掌握了吃喝之术。 莫非重点不在吃喝之术,而在他的道行? 林江的思绪渐趋明朗。 初次目睹红点时,他的道行远不及今日,想来若要中和灾厄,须得掌握六炁之中的几种,否则恐难消化。 随后,他侧首凝望那个纹丝不动的肥皂泡: “那这东西呢?我也可吞食它,此情之前你们预料的吗?” 小金人们闻言,头颅猛然剧烈摇晃起来。 摇晃的几乎快要出现幻影。 也就是说,自己能吞掉肥皂泡的能力不是这些小金人给的? 那是谁给的? 丹方? 不对,丹方也是小金人们这边向,按理来说丹方能做这种事情的话,小金人们肯定是知道。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吧。 我感觉我也没啥不一样的啊。 林江思来想去大半天,总算是想出来了自己唯一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他来到了宫殿那个能够看到外侧的长廊处,遥遥看着远处城市旁边那片全无波澜的海面。 按照丹方“临海岸”所言,天下大部分的修士修行之路皆是行走于天道,临海岸则是一条尝试对人道长路的试探。 而林江傻大胆的进行了尝试了迈入人道,而在那之后,他也成功创造出来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海面。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有了对付肥皂泡的本事? 思寻片刻,林江最终摇了摇头。 现在线索太少,不能妄自下定论。 又是是叮嘱了一下小金人们一定要好好守着那个肥皂泡,林江也干脆把意识重新回归到了身体里。 他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正为他仔细擦拭面颊的宫女双眸相对。 二人默然相视片刻,宫女双眸渐次睁大。 她口中不禁惊呼: “公子!您醒了!” “嗯,我醒了。” “我这就去寻大人们。” 宫女将林江安置在床上,随即呼唤自己的同伴们,急匆匆端着水盆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林江独自凝视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林江嘴角微微抽搐,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你说这些姑娘也实在没个眼力见。 又懒得起身,干脆躺在床上静候。 迷迷糊糊地闭目养神片刻,忽闻房门被人推开,一阵清冷的秋日寒风顺着门缝悄然涌入,扫散了整个房间积攒的温热气息。 林江裹紧身体从床上坐起,偏头望向门口,这才瞥见国师领着两人缓步踏入房中。 一位是文祖,今日换上了一袭新裙装。 另一位则是个林江未曾谋面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上凝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 林江估计着这人应该是法祖。 国师走到了林江身边,笑道: “可无事否?” “劳您操心,我没事。”林江起了身,“大皇子和他手下怎么样了?” “余将军已经被抓起,其他人也都尽数被杀被抓。至于大皇子……”国师沉吟片刻:“他丢了性命,已经死了。” (本章完) 第303章 公子不论需要什么,大兴都能给于公 第303章 公子不论需要什么,大兴都能给于公子 “死了?” 林江皱起眉头。 他还记得之前自己与大皇子角力时,对方还生龙活虎,活力四射。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这么死了? “当时接住大皇子的点星发现,大皇子早已殒命,甚至皮肤骨肉都已开始腐烂,如同已死去多时。”国师低声道。 闻此,林江心中了然。 恐怕大皇子早就殒了性命,那时被操纵的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要不是那肥皂泡着实强大,大皇子也展现不出来如此力量。 而待那肥皂泡离去,大皇子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 “可惜这样就无从得知,他究竟是如何被那泡泡附身的了。”林江轻叹一声。 “我们已然擒获了余温允,”国师却道,“但他道行高深,身负灾厄炁息,如今嘴硬得很,实在难以从他三魂七魄中,揪出那份记忆。” “余温允?” “就是之前跟在大皇子身边,总瞪着眼睛笑的那个人。” “哦。”林江恍然大悟。 那人的眼睛很有特点,圆溜溜的,不太像人类。 能被国师评价为道行极高,可见他的道行确实不低。 “我想或许可以过去试试。” 听到林江的话,国师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着急,倒是你的身体可好?”林江挥了挥胳膊:“没事,刚睡了一大觉,现在精神头很好。” “那也不急。”国师依然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和公子谈谈。” 言至于此,国师也站了起来,忽然郑重其事地向林江行了一礼。 不只国师,法祖和文祖也向林江方向行了礼。 这一下子让林江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匆忙站起身,正要拱手回礼,却听国师说道: “若非公子此番相助,大兴难免一劫,我等三人身为大兴护国之士,向公子行礼实为理所应当,望公子切莫推脱。” 林江听罢,最终一动不动,接受了这一礼。 在这之后,国师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随即轻拍手掌,房间内瞬时多出一张八仙桌。 桌上摆满了令人垂涎的珍馐美馔,分明意在邀请林江一同享用。 然而林江依旧穿着白衫衣,这般入席恐失风雅,遂欲下床更衣。 此时林江忽见不远处的衣架上挂有备好的衣衫,正欲自行动手,宫外宫女却匆匆而入。 不容林江客套,宫女们熟稔地取下衣服,细心为他更衣妥帖。 林江审视这身衣物,发觉其材质不俗,宛如昔日郭老板所赠那件青衫,便以手轻轻拉扯试其韧度。 果真诚然牢固,毫发无损。 国师这番情景,也是笑着对林江解释道: “这是以大兴一块宝布所制的衣服,虽非至宝,却坚实耐用;除非再碰上方长卿那般精于刀法的高手,公子不必忧虑衣衫破损。” 林江干笑了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当国师说出这句话,他反倒感觉像是给这件衣服判了死刑。 希望没事吧。 着衣之后,林江才正式入桌。 看着桌上酒宴,他倒是也没先动筷子,反而是看向了眼前三人。 果不其然,国师率先举起酒杯,言道: “之前尚未自我介绍,想来公子只知道我是大兴国师,不知道我真实姓名。我姓王,名俞年,字庆之,修行至今枯长了许多岁数,白生了一身道行。得之这大兴国师位置许久,一直护持大兴至今。 “这两位则是我的同僚,掌管大兴法门的郝大壮,和修习大兴文法的庄莲,想来公子之前也见过。” 法祖闻听国师呼其名时,面色骤变: “都告诉你了!我叫李云文!” “人之所名,受之父母,大壮啊,你还是别说了。” 法祖脑门上青筋暴起,胡须几欲飞扬,忿然撸袖挥拳,直击国师而去,却被国师以袖口轻巧挡下。 法祖气极无奈,只得悻悻重新落座饮酒。 林江此刻知晓了京城三位护持之人的姓名,目光不由得在法祖郝大壮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挺接地气的。 应该能和陈大酱有不少共同话题。 法祖察觉到了林江目光,叹息道:“我是农民的孩子。” “农民的孩子是挺好。”林江道,“若连地都不会种,那大概也写不出什么好的法条。” 法祖闻言,眸中微动,下意识多看了林江两眼: “能有公子这般识见之人着实少见。我收的弟子,至今仍有许多未能领会何为法之一途,着实令人头疼。” 林江脑海浮现出前世所见几则新闻,无奈地苦笑一声: “研习规则者若是浑不知百姓疾苦,终归不妥。” “言之有理。”法祖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林江能看出,法祖初时言语间隐带几分戒备,此刻却消散了不少。 他那幽怨神色,如今也分明只锁在国师一人身上了。 国师全然佯作不见,只执起桌上酒壶,将琼浆倾倒入眼前夜光杯,随后双手端起,由衷向林江拱手: “如公子这般轻易制伏灾厄法门的,我行走世间多年,确是首见。只是不知此妙法可否推广?” 言及于此,他立刻补充: “自然,大兴绝无白取公子妙法之意。宝库之内,但凡公子看上之物,但取无妨;公子心头所求,只需一言。想来纵是公子欲让一二三为婢侍奉,她也当无推拒。” 林江嘴角抽了抽:“您要不还是换个人吧。” “没有家室还漂亮的点星女子着实少见,一二三算一个。”国师道:“甚至还是稚子身,因为想和她洞房烛夜都死了。” 林江:“?” 欸,你这老光头嘿。 文祖叹息: “这老光头一紧张就容易愈发口无遮拦,他今日便是如此。” 林江嘴角不由一抽,深深一叹道: “非是我不愿,实因我之情形特殊,这道无上法门,确乎是无法传授他人。” 林江也清楚,整个棺材四面八方尽是红点,光靠他一个人想要把这些东西全清理掉的话,总归是有点费劲的。 如果有一批他信得过的点星,也掌握了这般妙法,那他自然能够省去不少功夫。 只可惜,那神奇小金人及巍峨宫殿皆是独此一份,他确实无可奉告。 “当真……半点法子也无?”国师面上虽纹丝不动,但林江已然听出,其语气中浸着几分失落。 “倒也不是”林江凝思片刻,道:“不日我将启程前往天涯海角,那方天地,存着些能克制灾厄的手段。若侥幸能取回,或可解除这祸乱天下的灾殃。” “天涯海角……”国师于舌尖斟酌了两遍这地名,“昔年大兴为丈量此方浩瀚之世,曾遣数支队伍深入天涯海角。其中一队,便有令祖父与孙忠。” “此事孙爷曾和我说过。” “公子此番前往天涯海角,可需大兴派遣人马随行?” “这倒不必。只需三两好友,数匹好马,便足以。” 天涯海角路途遥远,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何况他还需去一趟蓝科那边,探一探登仙山的情况。 倘若队伍中有人本事不够,反而容易成为累赘。 那些本事高强者,多数又不易离开京城。 其中有几位是林江信得过的,临行之前,他自然会去询问。 “若是公子需要大兴提供任何援助,大兴必当义不容辞。” “如此,我定不客气。” 谈笑渐止,林江便又看了国师一眼。 他觉察出国师似有未尽之言,仿佛还有话要说。 “国师莫非还有何事要说?” 国师语顿片刻,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犹豫之色。 林江不急不躁,直接举筷,细细品味桌上的菜肴。 待到盘中菜肴已尝小半,国师终于开口: “我确实有件事欲托付公子。” “请讲。” “但此事又不能细说细谈。” 林江先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国师这是在说皇帝啊。 大兴皇帝现如今的状态稍微有点特殊,没办法详谈,林江虽然很好奇,但他知道像是国师这样的人大抵不会做什么无聊之举,不能说就是真不能说。 “那我该怎么做?” “下午时分,烦劳公子随我等前去一趟刑部,我想请公子试试,公子可否处理余温允身上的灾厄。” “好。” 听闻至此,林江也大抵明白了。 恐怕皇帝身上的事情和灾厄有关。 “然后就是……”国师言及于此,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公子内心可自做估量,但任何猜想都绝对不能说出来。” 瞧见国师这副表情,林江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至于此,国师脸上重挂笑容: “话说了这么多,眼前的菜都凉了,公子快来尝尝,许多菜品需要热着吃才香。” “那我自然不客气了。” …… 酒足饭饱之后,国师三人暂且离开了。 京城当中动乱刚结束,他们仨人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等到下午时分才会过来带着林江前往刑部地牢。 而此刻的林江也是在外面搜寻了一圈,寻的几个人问问,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小家伙。 只见小山参正坐在宫中一块石板上,双手杵着下巴,有点忧虑的看着天空。 (本章完) 第30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第304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林江瞧了一眼小山参,又瞥见不远处一群宫女正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她,眸子深处仿佛闪烁着光芒。 想来这小家伙确实惹人喜爱。 他径直走到小山参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山参原本还在愣神,被林江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她立刻站起身,朝着他比比划划。 待到认出是林江,这小家伙倒没像往常那般咋咋呼呼,反而低下了头,头顶的叶子也略显萎蔫。 “怎么了?又怪我没带着你?”林江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小山参。 当时临去主战场前,林江担心小山参会沦为山珍片,便暂时托付给赵老照料,故而她虽参与了最终战场,却只经历了半程。 “林江。”小山参委委屈屈地抓住林江的衣角,扯了扯后垂头摇晃着:“我好弱啊。我帮不上你的忙,我本想着跟你一道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却发现打不过那些坏蛋。” “那些人可是顶尖的大坏蛋,真要硬碰硬,我确实不是对手。” 一对一他现在大概能对付一个普通点星,虽说打不死,但绝对能把对方揍得找不着北。 八重天?还是算了。 “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惩恶扬善,这样下去,我怕是永远都做不到了。”小山参的声音更难过了。 林江将小山参小心捧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放柔了声音: “神草君,你仔细想想,当初是为了什么想当大侠?” “为了……为了惩恶扬善?” “这‘惩恶扬善’四个字,你觉得哪个分量最重?” “我…我觉得都挺重要的。” “是啊。无论是‘惩恶’,还是‘扬善’,都很重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小山参听至此处,也是重重点了点头。 她心头那些阴霾似乎被一扫而尽了。 心思纯净就是有这点好处,许多凡尘是经历多了的人若是陷入了这心境上的瓶颈,思绪大抵上会卡住许久。 小山参就不会了。 “那神草君日后可还愿意在一同随我同行?” “当然!”小山参重新恢复了精神,一掐腰,道:“我要随着你去扬善!” “那就好。” 林江笑呵呵的揉了揉小山参叶子,小山参也傻笑着回应。 而也正在此刻,林江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宫女走来。 后者在瞧林江之后,盈盈向着他行礼,道: “大人,国师让我带着您去刑部。” 林江仰头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烦劳了。” …… 林江很快便被宫女引至刑部。 前往此处的路上,他瞥见几张相熟的面孔,皆是当初在刑部见过的旧识。 他环视四周,未见高轩踪影。 经上回那事,林江已深知高轩心思太过阴沉复杂,实在不宜深交。 余温允没有被关在地牢当中,按照他的道行,什么地牢旷野,高山流水,把他关在哪并不重要。 林江沿宫道向殿内望去,只见殿心悬着几根乌沉铁链,链上吊着个男子。那人上身仅着薄衫,琵琶骨被两根宝光流溢的铁钉贯穿;腰腹丹田处紧束的皮带上,密密麻麻倒插着一圈寒光凛凛的钢针。 这些东西,完全就是针对于丹田部分的炁息流转,算是一种假借于外物的“乱炁术”,被扣上之后哪怕是八重天也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除此之外他周身并无新伤,唯有一双圆睁的眼睛凝固着石像般经久不变的僵硬微笑。 国师正凝神立在余温允面前,闻得身后步履声,侧身回望,才见是林江到了。 他笑着朝林江点了点头,等着林江走到自己身边,而后一并看向余温允。 正被挂在半空当中的余温允瞧见这两人,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国师!你把这位公子寻来了?悲乎哀哉!看来我要做这公子腹中食粮了!” “若是个香软姑娘,我倒有兴趣咬上两口。”林江毫不掩饰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可惜你只是个糙汉。” “哈哈!不是女儿身,当真愧对公子啊!” 余温允再次朗声大笑,那神情全然不似受刑的阶下囚。 瞧着他这副模样,国师长叹一声: “原本的余将也是这副性子,却哪有这般疯癫,只是不晓得那臭小子究竟对我大兴子弟兵办了什么恶事。” “我试试?”林江指着余温允。 “烦劳公子了,若是公子都没什么手段,那怕不是也只能将他送了铡刀下。” 林江凝视着余温允。 在炁的感知上,林江暂时未能察觉余温允有何独特之处。 他的身上确实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怪味。 凝视时间长了令人稍感不适。 吃掉对方显然是不可能的,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林江找不到任何可下口的地方。 动用炁吧。 林江径直走到余温允面前,干脆利落地伸手摁在对方头上。 紧接着,他将周身炁息注入到眼前男人体内。 随着炁缓缓灌入,余温允的表情尽管没有丝毫变化,但脸上却渐渐浮现出道道青筋。 青筋一路蔓延至脖子、攀至上身,再延伸至胳膊处,冷汗也顺着他的身体悄然流淌。 “这位公子,你这手段若是去刑部的话,想来高轩会非常喜欢。” 林江沉默不语。 他留意到对方额头上出现了异样。 余温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自那最中央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刻,一颗鲜红的珠子直接从额头间挤出,轻盈漂浮在半空中。 余温允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他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头颅,猛然晃动两下,而后颓然垂首,已是半昏半醒。 国师此刻径直向空中虚抓,那悬浮的红珠立时落入他掌心。 这珠子形貌极似参将体内之物,色泽却更为幽邃,隐隐沁着暗红血光。 当属同类邪物,只是对林江而言愈显腥秽。 林江目光重又投向余温允,对方正甩着头,缓缓抬起面庞。 那凝固的笑容仍刻在他脸上: “还说你不是行刑官……小刀割肉于你不过开胃之肴……“ 话音至此忽顿。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当中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紧接着两行清泪竟自眼角垂落,无声滑落至颌边。 林江大为震惊。 竟有这样一位将军被自己折腾哭了? 难不成这法子真是折磨人的手段? 余温允哭到极点,蓦地低下头,泪水不住地流淌,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呢喃: “悲乎哀哉,我竟是犯了如此滔天大罪!直欲将自己活埋于山峰之下!” 他声音颤抖,悲伤由衷,眼泪仿若打心眼里涌出。 他那原本凝固的诡异笑脸瞬间化为同样诡异的哭脸。 瞧见他这副模样,国师竟是好像也心神受到冲击,用手在眼角处抹了抹:“太好了。” 林江:“?” 不是,你跟着哭什么?你好像和他关系没那么好吧? 林江感觉这老光头要么是演的,要么哭的就不是余温允。 只不过这两个大老爷们对哭的景象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国师很快就重新调整好了情绪。 他走到余温允面前,问道: “余将军,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大皇子又怎么了?” 余温允闻声,抬起头看向国师,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我亦不得而知,当时将军府决定支持大皇子时,皇子似乎就已不太对劲;可后来交流久了,我又感觉他身上的那股违和感消失,想来是那时我也被乱了心性。” 将军府支持大皇子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这个时间还挺长的。 只可惜大皇子已经死了,三魂七魄也消失无踪,想要查清他当时究竟做了什么,多少有些困难。 “悲乎哀哉,国师,我实无颜苟活于世!惨遭奸人乱其心志,竟险些将大兴置于死地险境,愧对社稷苍生!请押我至南疆,斩首示众,将我头颅供于那连绵峰峦之下。想来山灵有知,我一身道行必化天堑横绝,永镇南疆,令外敌无从踏足。” 余温允仍是泪流满面,国师闻言,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太过浪费。方长卿临死前已将南疆守军剿杀近半,彼处十余载难复元气,断无力再犯大兴。依律……你当褫夺官职,发配北疆戍边。至于腰间这条禁炁的腰带……” 国师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约莫也不会替你解开了。” “如此也好,我应当能从草原上的几个巴特尔同归于尽。” 此话说完,国师和林江暂时也没必要继续在这留着了,接下来刑部的人会接管余温允,只不过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放下余温允,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对方的演技。 不过国师倒是相信余温允真的没被灾厄继续控制,毕竟他手里这颗红珠子份量可不轻。 等到两人离开刑部之后,国师一言不发的在前方领路,林江也一路尾随在后方。 一路往深处走,越走林江便发现这周围的人越少,直到最后整个长廊之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而林江也发现,他们所走的位置好像已经到了皇宫深处。 他环视四周,只觉得周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就好像此地这些连廊无穷无尽,若是有人被丢在其中,恐怕会彻底迷失方向。 直到走到这皇宫最深处,国师才停下脚步。 林江抬头一看,发现面前是一个高耸的、紧闭着的大门。 大门朱红,封闭的严丝合缝。 国师先是凝视了这大门一会儿,随后转头看向林江: “公子。” “我在。” “陛下就在里面。” “需要我做些什么?” 国师沉默片刻: “公子可否看看……能否吃了陛下?” 林江:“?” ps:有一段感觉不对,重新改了,导致这张发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305章 皇帝已死 第305章 皇帝已死 “国师。” “你说。” “我不吃人。”林江表情罕有地严肃起来:“当时我确实咬了一口方长卿,但那血肉事后被我吐出来了,我把刀咀嚼了,但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吃,哪怕是其法门道行远超于我,吃下之后足以让我境界向上提升一层,我也不会吃他。” “哪怕这对那人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宁可直接给他个痛快。” 国师闭上双眼,深深叹息一声,却最终默然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此事倒也无妨,事情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公子还有炁息可用,我只是提一个备用方案,确实并无恶意。” “无妨。”林江轻轻摆了摆手。 国师侧头,回望背后那扇高耸的大门,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忧愁。 “这里是皇宫偏宫,当初陛下出了事,他便让我将他带至此地。我在附近蜿蜒的长廊设下法门,长廊之内,外人踏入皆会迷失方位,无法寻得归路,更到不了这扇门前。久而久之,此地自然寂静无声,再无闲人踏足。” “我曾听闻,皇帝染病后,有不少医师前仆后继来此,意图为他医治。” “起初确有其事,那时我们甚至请来了你的祖父。” “爷爷?”林江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讶。 他细思片刻,模糊记忆中,极年幼时,爷爷确实离家甚久一段时日,只是彼时究竟发生何事,他一无所知。 “正是在你祖父倾力相助下,我们才最终建成这座偏宫,使京城得以安立至今。” “不曾想过祖父竟有这般本事。”林江叹道。 “你祖父为抵御灾厄远赴他乡多年,在此道的洞察上,恐怕连我都难及其项背。” 国师微微侧首,目光投向林江:“我从孙忠处知悉你祖父心神受创。国库内藏有能滋养三魂七魄、醒神明慧的灵丹,我会调出,盼能对你祖父有所助益。” “多谢。”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接下来所求,是要劳烦公子以身犯险。眼下这些微薄酬劳,远不能抵消其间风险。” 国师目光重新落向眼前紧闭的大门: “陛下现状颇为特殊,实情难以言明。若道破,则京城三日变天,将深沉于大地之下,所以不得说。但…… “公子您,或许能化解陛下此劫。” “不是我自吹自擂,这事在我面前应该不成问题。”林江虽然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但他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一切都交给我”的模样。 “接下来我会将此门扉打开一道小缝隙,烦请公子由此进入殿中。殿内矗立有一石碑,其上篆刻着陛下遭遇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公子一看便知。” 国师向林江介绍道: “公子若是能成,大兴举国上下皆会乘念公子恩情,公子若是不成,也千万不要贸然尝试,如今,这天下唯独只有公子一人拥有消除灾厄之力,于我来看,公子可是要比这门后那个老不死重要千百倍不止。” “我尽力而为。” 国师不再多言,只是再度向着林江方向拱手行礼,深深地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转过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眼前的大门。 看似石制的大门在这一刻泛起层层涟漪。 门扉本身没有任何动静,也未如国师所言那样打开一条缝隙,但国师却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似乎示意林江穿过这关闭的大门进入。 林江没有直接向前走,他顺着袖口一掏,把刚才旁听一切的小山参取了出来。 小山参此刻脸色略显紧张,她虽刚对林江说过自己打算跟着他一起扬善,可万万没想到一转头就听到了这么多事。 只不过她的小脑袋瓜里想了想,最终直接一掐腰,神气十足地开口: “你好!我是小山参!” 其实小山参这两天一直很懵,她不太明白什么叫做灾厄,也不明白林江当时吞下的那个气泡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这些都是顶尖的大坏人,坏到连形态都失去了。 现在看来,皇帝也被那个大坏人伤到了,而林江似乎有对付大坏人的能力。 林江很少骄傲,小山参觉得这样不行,她得替他骄傲! 国师也注视着这个小家伙,他一直知道林江袖口里藏着这小东西,也知道梁画山对小家伙的执念,他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 “你好,我是大兴国师。” “烦劳国师照看一下神草君,里面的东西恐怕不适合小孩子看。” 神草君一听,直接生气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大,我说不定比这光头都大!” 林江哈哈大笑,转身便进入大门中。 小山参气冲冲地跺了跺脚,朝着大门的方向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才转过头,仰着小脑袋直视国师。 她的目光落在国师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上,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 “你脑袋好亮啊。” “我觉得脑袋的亮度体现了一个男人的英俊程度。”国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小山参虽然没太听明白国师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眼前这个光头是在胡扯。 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发问: “你是不是很厉害?” “我确实挺厉害的。” “那你能教教我吗?我想知道怎么变得厉害。” 小山参问道:“林江特别厉害,虽然他总劝我只需心怀善念就好,但我还是想变得更强些。” 说到这里时,小山参又忽然紧张了起来: “那种歪门邪道的变强方法我可不要!” 国师本来还想说话,却被小山参这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他盯着这小家伙看了两眼: “你这些念头都是从哪儿来的?” “画本子里看的,上个月北境新出的那本畅销插画故事里,就有个大侠练了邪门功夫,虽说功力突飞猛进,可人也成了坏蛋。” 国师不禁失笑:“这你大可放心。倘若我传的法门都被视作邪路,这世间便无人敢称正道了。我确实能教你些东西。” “好!”小山参认真的点了点头:“多谢你!” 国师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江这么喜欢这小家伙了。 …… 当林江脚步踏过门扉之时,感觉这扇大门宛如一片水流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隐隐阻力,林江脚下用力一踏,这股阻力顷刻间烟消云散。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一处宽广的大殿中。 大殿四周不见一扇窗户,也没有任何火把之类光源。然而就算如此,林江仍能清晰地看清殿内每一处细节。 地面上整齐铺着石砖,高耸的柱子支撑着穹顶,旁边正中立着一块石碑,高大而沉稳,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林江。 林江的目光越过石碑,望向后方大厅的最高位。 他看到了一口棺材。 整个棺材瞧起来并非华贵,正相反,瞧着万分朴素,看上去只是最普通的红木制成。 而在这棺材的正上方,又有人拿墨斗整整齐齐排了一大堆的墨线,再用如同小臂一般粗的红绳里里外外捆束。 棺材就这么半挂在空中,半点不动。 哪怕这个大厅当中光线明媚,可林江在看到那棺材时,仍然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整个空间当中都裹着一种诡异的阴沉感,而这阴沉感的源头自然就是眼前这个棺材。 而且林江似乎有一种感觉。 自己在盯着那个棺材的时候,棺材也在回看着自己。 凝视了一小会,林江最终把自己的目光移了开来。 他仔细看向了眼前这块石板。 石板上方刻下的几行文字也直接一并映入了林江的眼帘当中: “此地为必定命陨之皇帝葬身之处,切记,皇帝已死,棺材当中所存不为活人。” 仅看这第一句,林江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紧,而后他自上而下快速扫视其中文字: “陛下已死,身不可活,但得知此事者外出不可将此事言说,说活为死,说死为活,若千百万众哀哭陛下,则陛下重活,可活来陛下非陛下也,只会携之灾来。 “亦不可损陛下之身躯,否则其中大灾将如滔滔浪潮一般奔流不息,坏世坏人间。 “切记。切记。” 林江反复读了两遍,算是在心里面摸明白了。 有灾厄附身了皇帝,皇帝为保证灾厄不现,使自己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 灾厄似乎拥有诡异能力,可化死为活,国师在外宣扬皇帝重伤未亡,尚未咽气。 或许是动用了某种法门,总之是将皇帝和灾厄一同封印在了这口棺材里。 注视着眼前的棺材,林江骤然产生了一种即视感。 总觉得在自己原来世界的作品里曾经见过类似的人物。 摇了摇头,收敛心神,林江径直走到了棺材旁。 越是靠近,林江便越是发现这棺材上方的镇压意味愈发明显,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村中镇中镇压僵尸用的棺材。 正在林江打算把手放在棺材上之时,这棺材忽然颤动了一下。 “朕还活着吗?” 棺材当中忽然发出了低沉的问话,沙哑像是刀切。 (本章完) 第306章 雾里看过往 第306章 雾里看过往 低沉的男性声音从棺材中突兀地响起,嘶哑得如同两块干枯树皮相互摩擦。 “朕还活着吗?” 林江一听这话,眉头立刻紧锁起来。 没容他多想,棺内又响起一声追问。 “朕在问你,朕还活着吗?” “你已经死了。”林江直接道。 “朕死了?” “是。” “……” 棺中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里面的家伙似在深思,良久未发一言。 过了好半晌,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才勉强挤出了一句: “可朕如果真死了的话,朕为什么还会说话?” “死人说话正常得很。我也死了,照样能说话。” “你也死了?” “对。” 林江说完这话后,明显感觉到棺材里仿佛传来一道视线般的东西,自下而上地扫过他的身体。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你还真的死了。但看起来好像是活着。你真的很奇怪。” “所以说你确实是死了,你能说话也很正常。” “你说话对朕很不尊敬。” “你都死了,我还何必要对你尊敬。” 棺材再次沉寂,里面的人明显地思索了很久,迟疑片刻后,终于轻叹一声: “你说得对。朕已经死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对朕太尊敬了。” 此后,棺材中再无任何声音。 林江不知里面的人是真闭了嘴,还是仍暗中观察自己。他此刻无暇理会,直接伸出手,对准眼前的棺材按了下去。 棺材上那股令人不适的阴森感觉越发浓重。 不过林江此刻也压抑着心绪,小心翼翼地注入一股炁息到棺材中。 随着炁息涌入,林江明显地感受到一股强劲阻力。 而且这股阻力…… 竟大得惊人! 一时间,林江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激烈较劲,甚至隐约间开始反噬他的炁息。 林江眉头紧锁了起来。 好生猛! 此刻的林江也一下子火气上涌,他猛然调动起自己已掌握的几股炁息,卯足全力猛烈地往棺材里面灌注,硬生生地将那斥力压制了下去。 而伴随着他法门的运转,周遭的空气也浮现出细微扭曲。 冬日飘雪纷飞,夏日灼热炎炎,雾气蒸腾而起,瞬息间化作一片干裂。 天地万象围绕林江身边流转,就连空间也显现出微微扭曲。 可同样的,棺材内部的阻力也愈发强大。 二者僵持。 林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照此僵持,未必能将棺中灾厄驱离。 还需更强力量。 思忖稍顷,林江一面维持炁息输送,一面闭上双目。 他的意念旋即沉入那片黑海之畔。 此处最易驾驭原初大雾。 现在这几个炁息暂且不够,那就再补上原处大雾! 林江眸中精光乍现,倾尽全力向外猛推。 原本平静无澜的海面陡然掀起一道浪潮。 而在那棺材旁边,林江的身体旁边也逐渐涌现出了一层雾气,将整个宫殿围拢。 殿外,正为小山参讲解基础术法的国师心念一动,下意识侧首凝视眼前紧闭的巨门。 心里也是浮现出了惊讶之情。 公子这是在里面做了什么? …… 此刻整座宏伟宫殿之中已弥漫着厚厚雾气,重新睁开双眼的林江环顾四周。 他已无法窥见周围物事的任何影子。 唯独那只始终搭在棺木上的手掌仍能昭示他,这大兴皇帝的棺木便近在身侧。 感受着灾厄渐被自身压制,林江心绪总算稍稍安定。 然正当他沉思之际,却蓦然察觉周旁雾气悄然生变。 整片雾气迅疾凝结,仅在瞬息之间便于中央汇聚成两个小小人影。 同时,模糊不清的浓重雾霭也在这一刻异样流转。 地面由青石板幻化为湿软泥土,屋顶化作遥不可及的苍茫天穹,一股浓郁血腥味陡然刺入鼻腔,抬首极目远眺,惊见远处耸起一座诡异城池。 林江俯首垂眼,发觉脚踝处已被血染烂泥地浅浅浸没,而身旁不远处卧倒一个士兵,那士兵身着从未见过的奇异衣甲,胸腔遭人残忍剜开,心肺已杳然无踪。 “老头,你干嘛一直背着棺材?” 一道稚气未脱的童音响起,林江侧目,瞥见身前立着两个半大小子。 一个面色微显苍白,步履虚浮;另一个肤色黝黑,看上去应该是时常在田里玩晒出来,脑顶发茬短促,碎发支棱蓬乱。 两人皆裹着粗麻衣裳,裤脚衣襟沾了斑驳血点,背上都驮着小箩筐,筐里堆着些铠甲碎片似的铜铁牌。 林江眨了眨眼,略一沉吟,顷刻了然。 他清晰地觉察到,周遭光影尘埃仍是雾气所化。 而他这原初大雾有一个功能,便是将人意识当中的回忆过往勾引出来,随后具象化出一副又一副的场景。 自己为对付棺中灾厄,将原初大雾顶了进去,虽效果极佳,却也引出了雾中皇帝的思绪。 也就是说,眼前这俩小家伙里,必有一位是皇帝。 他又凝神细瞧这两个半大小子。 发觉那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隐约有些眼熟。 好像是…… 焦公公。 这个面庞黝黑的,多半便是皇帝了。 正思忖间,那黑小子便皱起眉,径直凑到林江身旁,一脚踹向他小腿: “老头,发什么愣?” 嗬,这小子,脾气倒挺冲。 那此刻……我扮的是谁? 林江沉思之时,大雾中一缕简单的思绪,悄然映入了他的脑海。 他此刻的身份,似是当年战场上的拾荒客,略通些许力夫之道。曾娶妻生子,奈何诸国乱战起,妻子惨遭屠戮被烹,儿子失散,待寻回时,只余半截断手。 眼前这俩是他徒弟,拾荒客教他们扒取死人身上的衣物。 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过往迷雾里的人无法与他交谈,林江便随口回应了两句: “你们两个为什么背着这小筐?” “废话!我们俩要捡东西!不背这小筐,难不成要手捡?” “我也要拿东西,比你们俩劲儿大,背的东西重,拿的东西也多。” “死老头。”黑皮小子咬牙切齿:“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 随后,这两人便转过头,继续在偌大的战场上搜寻着各种物件。 此刻,林江也发觉,即使自己不动弹,他的视角也能随之移动。 像是观看影片,但他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故事的发展。 林江倒是不在意,反正不过是过往的回忆罢了,不如趁此时间一探前朝究竟发生了何事。 反正这棺材当中的灾厄还尚且没有被消除。 场景中光影飞速流动,无所事事的拾荒并未持续太久,仅仅数息之间便被抛在身后,画面转换过后,林江发现他们一行三人正蹲伏在一处高耸土坡背后。 黑皮小子紧张地探出目光越过土坡,林江也随之望去,只见他们方才穿行的战场之上,一群轮廓模糊的人形生物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那宛如行尸术催生的僵硬走肉,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茫然的徘徊。 “这群龟孙跟疯了似的,尸堆在哪就往哪钻。”黑皮小子压着嗓子嘟囔,“猫在这儿……该不会被闻见吧?” 眼见无人回应,他嘴角撇了下,到底没再出声。 耐着性子等了一阵,他明显发觉外面那群怪物毫无离开的意思,索性扭头盯向林江:“老头,你家哪儿的?为啥出来干这狗屎的活计?” “南方人,都死绝了。和外面地上躺着的也差不太多。”林江顺口应道,“你们俩呢?打哪儿来?” “你这老头真不上心,不是跟你说过吗?”黑皮小子咕哝着,“我俩神城来的。” 神城,这名字林江隐约有那么一点点印象,有一些画本子里面会写这名字。 好像是前朝尚未破裂之时,上一朝代首都之名。 只不过因为前朝打的实在是太凶了,导致许多资料都消失殆尽,难知其真正情况究竟为何。 不过前朝乱战明显也是打了很多年,如果这黑皮小子真的是皇帝的话,那么他活的还真够久啊。 林江正寻思的时候,旁边话止不住的黑皮小子也是嘿嘿笑了起来: “之前倒没和你说,小饺子原来家里穷,活不下去,就想进宫谋一口差事,干脆手起刀落给自己阉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进宫,神城就直接炸上了天!” 旁边本来一直没说话的白脸少年,在听到自己的好友这么编排自己之后,脸一下子就憋红了,他咬牙切齿的冲到了这黑皮的身边,挥起拳头就想打对方。 只可惜光论打架上,白脸小子明显是不如黑皮的,还没个三两下子就被打趴下了。 “你别说我就你这德行,你这辈子也未必找得到老婆!”眼见着打不过,白面小子只能嘴里逞强。 他的全身上下最硬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这张嘴了。 “哈哈!老子之后要当人上人!老子要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当老婆!夜夜疼爱她!你就在旁边眼馋着去吧!” 直接给白面小子说哭了。 这下子给黑皮整慌了: “你一天天怎么老是哭唧唧的,一点也不男子汉大丈夫。” “不是男子大丈夫就不是吧!” 黑皮:“……” 他憋了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最终侧头看向了林江: “老头,你不是说你有本事吗?你会什么?那些大老爷们擅长用的法门?” 林江想了想: “不一定。” “什么叫不一定啊。” 因为我最近忙着没看丹方,不知道丹方里面有没有。 “可以试试。” “真的!”白面小子一下来了精神。 林江此刻心中倒是也生了好奇。 自己真要是交了这雾气法门,会有什么效果? 能不能造出来一个雾里的打手? 试试! 反正自己教雾里的人也不会真的影响到现实,肯定没问题! (本章完) 第307章 必斩天下贼人,还世间朗朗太平 第307章 必斩天下贼人,还世间朗朗太平 归家乡修行结束之后,林江便匆忙急切地前往南方,协助国师,然后在打完这一架之后,又是一觉睡到现在。 从这个角度看,他这已算得上忙得脚不沾地了。 正因如此,他丝毫没时间给伥鬼们布置新的学习任务,自己也未曾来得及翻阅其他丹方。 此时恰好利用这个空隙,探查一下是否有适合的丹方传授给他们二人。 “你们都想学些什么本事?” 林江直截了当地问眼前两个半大小子。 白面小饺子急不可耐地应道: “我想把根长回来!我要娶老婆!那种屁股大的老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黑皮不屑地啐了一口,讥讽道:“老家伙,若你真有大本事,就教我把天底下所有人都打趴的本领!现今那些高高在上、自恃能耐的人实在可恶至极!我厌恶他们,一心要将他们揍趴下。” 林江凝神专注地凝视着眼前这两人。 焦公公暂且不提,他之前仅有一面之缘,并不熟络。 倒是这皇帝,性子方面确实与国师所言极其相似。 确实有“暴君”的底子。 于是林江一边维持炁息源源涌入,和灾厄奋力较劲,一边示意小金人们为自己介绍介绍,看看有没有适合这俩小伙子的丹方。 小金人们听到要求后思索片刻,凑近低语讨论一番,接着领头的那个迅速溜向宫殿深处。 不久后,它便捧着两本书奔回。 这两本书同样是第一册,主要简要介绍丹方并列出目录。 第一本唤作“心连骨”,阅读时功效看似最朴实无华的治疗药物,只是效果夸张到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 但当林江仔细研读丹方原理,他才发现此单方并非单纯治疗,而是将所受之伤以特定手段转移出去。 例如有人向丹术者挥刀斩臂,此人便可将伤势封存入丹。若将此丹置于石块,则石体自行崩裂;若置于敌身,则对方手臂相应位置骤然绽裂创口。 而这丹方当中对于受伤的定义也颇为有趣。 纵使受刀者经长期疗养已然痊愈,纵然体表无痕,于丹方眼中仍属“负伤”。 除却衰老之外,凡外力所致伤痛皆可被丹方储转。 这法门相当厉害,不过对于林江来说,却稍微有些似如鸡肋。 主要由于他独特的身体特质,导致林江根本不会受伤;即便是在与大将军这般顶尖高手交战时,他虽感剧痛刺骨,却依然毫无伤势。 至于治疗他人,林江则拥有最基础却异常卓越的生炁;只需一口,疗效便极其显著。 若非今日一时兴起,欲指导雾气修炼,林江原打算于未来才研习此丹方。 另一套强力丹方名为“无自在”,林江细阅后,面色微变。 丹方所述,此术主要功效旨在清除“垃圾”;修行后,指向目标之物一点,那物便即刻化为烟消云散的空洞,彻底消弭于尘世之间。 整篇记载上,笔者大肆吹捧其清理垃圾的效率之高与效果之佳,尤其明言此法可精准解决堆积如山的厨余垃圾。 然而,既然小金人将此丹方交付于他,便证明此术确实具备强悍杀伐之能。 想来这丹方当中所指的垃圾,可能不光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垃圾”。 这法门对于当下的林江而言相当实用适用,虽说经过这段时日的修行,他已然掌握诸多手段本领,但对付八重天之境,林江确感棘手,许多拳脚功夫实难欺身而近。 而这般简单粗暴却杀伤力巨大的手段,对他倒确实是个上佳补益。 简单敲定这两道丹方后,林江将思绪拉回当下。 他重新看向眼前两个半大小子,道: “我曾经学过两个乡间法术,说不定能够帮你们解决问题。” 听了他这话的黑皮一下子就撅起了嘴: “乡间法术?门梁抬高些挡孩子乱跑?拿个灯笼晃晃便叫招魂?这些路数我门儿清。可我从没听过能给人续上根儿的乡间法术,更不晓得什么法门能把那些高来高去、翻天作乱的大贼头给掀下马来。” “你就说你学不学吧。” “你好歹给我们俩演示演示。” 林江虽未学过这两道丹方,但此地本就由他心神所聚的雾气凝结而成,形态如何变化全随他意。 还对付不了自己捏出来的两个雾气人了? 于是他朝着不远处一块由雾捏成的石头上方轻轻一敲。 雾气散去了。 黑皮小子本来还不屑一顾的眼珠子立刻就瞪的滴溜圆。 林江也是趁着这个机会趁热打铁,又朝着小饺子的裤子里面一点。 小饺子立刻就感觉下面传来了一些异样,他连忙把自己本就松垮的裤带往这旁边一拉,朝着下面一看,当即就哇哇怪叫了起来: “噫!冒头了!真冒头了!” 林江却又摆了摆手,小饺子立刻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没了!又没了!” 小饺子立刻抬起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林江,林江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要是给你治好了,你这法门岂不是不想练了?” “我练!我可劲练!我玩命练!” 小饺子立刻跪下来给林江磕头,脑瓜壳子磕得作响。 旁边的黑皮小子看到这一幕,也直挺挺跪下来,朝着林江方向深深磕头: “爷!求你教我这法门!我是真想把那帮狗娘养的全都弄死!爷,您要是愿意教我,我愿为爷送终!” “行。不过我这法门比较难学,你们两个想要学明白可能得多些心思。” “只要爷您愿意教,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反正是自己的雾气,林江也就没多告诫什么。 照着丹方,一字不差地告诉他们所有内容。 只是这丹方着实复杂,处于记忆中的两个半大小子学起来格外困难,他们只好用背筐里死人身上扯下的布,歪歪扭扭地把文字记下来。 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把所有东西都记录了下来。 两个小子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捧着字迹歪扭的破布,仿佛捧着天赐的珍宝一般。 稍后,黑皮小子望向林江时,眼神已截然不同。 心头掠过万千思绪,他又是砰一声跪倒林江跟前,再次叩首: “师父在上,弟子赵六郎,日后必当为您养老送终,尽心孝敬您!” 旁边小饺子也猛然回神,匆忙跪伏于地,朝着林江方向磕头。 他全无黑皮赵六郎那般能言善道,只顾砰砰重磕脑袋。 原来皇帝名为赵六郎。 林江一听名字,便知对方家境一二。 那赵爷是赵五郎?还是排行更大?不过林江忆起赵爷真名赵允襄,想来赵六郎登基后,兄弟几个皆改了名。 林江凝视这两名少年郎,心头不禁萌发一念: 若有人知晓这大兴正值壮年便登顶的皇帝跪我,恐怕得有几人当场心梗。 只可惜此处云雾弥漫,一切皆根据皇帝记忆虚构的幻象,非真实往事。 真是可惜啊。 耳听着远处的嘈杂声渐渐消失,林江小心翼翼探出头,重新审视那片原本百鬼夜行的战场,此刻凶悍恶鬼已尽数消失,连准备清理的尸体也无影无踪,只剩暗红的鲜血深深沁入泥土。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赵六郎非常殷勤地问。 我哪知道你们该去哪。 林江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随口问道: “咱们现在在哪?” 赵六郎不明所以,小饺子却利落地抽出背后箩筐里一截断剑,在地面草草勾勒出一幅地图: “咱们这地界藩王称周,在很南边。” 林江仔细端详着地图,小饺子的笔法略显稚拙,不过还是勉强认得出来。 此处对应着的应该是大型南方。 周…… 应该是后续的周国。 结合断离别所赠的前朝藏宝图位置,他迅速锁定了当下的方位。 同时,他也发现,倘若小饺子的地图无误,那么在这乱世之前,前朝所统辖的疆域,竟比如今的大兴国大上整整一圈。 神城作为其首都,坐落于现今大兴更偏西南的方位,几乎紧贴林江记忆中地图的中央。 再往南前行一小段,大约便是蓝科了。 神城显然依附着当初登仙的仙山而建。 收回思绪,林江随意一指现在大兴京城的方向,道: “去这里吧。” “这里我记得好像没什么人。” “这样才安全。” “也对。” 讨论结束,三人利落收拾行囊,准备一路向东北进发。 正要向前踏步之时,林江却忽然发现,周围景色开始慢慢变成了虚幻雾气。 景色似乎开始慢慢的飘忽加速。 也不知道是因为达成了什么指标才导致着雾气出现了变化,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不符合历史的事情,导致雾气出现了异常。 不管是哪一种,都能给林江积累下经验,也算是好事。 也就正在这时,林江忽然瞧见赵六郎看向自己,那少年郎眼中灼灼像是燃烧着火,点燃了星光: “师父,得了您所赠的法门,我必定会斩断此乱世,还着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本章完) 第308章 应该和我没关系吧? 第308章 应该和我没关系……吧? 雾气如走马观一般飞速变化,林江这次的则是化作了如同旁观者一样的角度。 他看着那个背着棺材,后背佝偻的老头带着两个少年郎,开始一路朝着东北方向前进。 这一路上,林江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能够似如控制石头人一般控制这老头的一些细微操作,却又没办法大幅度改变他们仨人的路线。 流淌着的雾气就像是裹挟着一股强力的惯性,强行改变的话阻力极大。 看来此段路途深烙于赵六郎记忆,坚不可摧。 林江就在旁边一页又一页的向下翻看。 光阴在步履间飞逝,初时三人频遇国崩流窜的兵匪灾民,刻意绕行至愈北地界后,匪影渐稀。四野竟如荒原,唯有过路灾民偶现踪迹。 同时,这一路的旅行之上,赵六郎和小饺子的本领也在稳步的增长。 作为旁观者的林江明显能看出,他们两个学的确实是自己传授的丹方。 小饺子的重心主要放在自己那宝贝命根上,经过一段短暂的休憩之后,他能将部分伤势轻松转移到周遭的石头草木上方,但这根部的损伤毕竟时日已久,他目前这点道行肯定难以痊愈。 赵六郎的修行则顺利得多。 无自在毕竟是杀伤力惊人的丹方,哪怕只是刚入门不久,已足以让赵六郎在挥拳踢腿时,轻易达到碎石断树的惊人效果。 而这法门最为神奇之处在于,无论是碎石还是碎金刚,赵六郎所需耗费的力气完全一样。 属于无视护甲,直接打真伤了。 在旁边旁观一切的林江本以为这段无法撼动的梦境是皇帝的记忆在自行修改林江教学法门所带来的影响,却没想到雾中的赵六郎还在使用丹方。 搞得林江也并不确定接下来雾气演绎的事情究竟是当年真实的历史,还是以赵六郎生平撰写演绎出来的“画本子”了。 不过事情已到如此地步,林江便索性继续看下去,实在不行等出去后再向国师询问当年的具体情况。 作为旁观者的林江,静静目睹着这两个半大小子一步步长大,很快便有了更多成年人的样貌。 赵六郎的身材明显魁梧了许多,脸上甚至还生了些络腮胡子,可惜小饺子仍是一副白皙的面孔,面无胡须。 显然这段时间的修行未能让小饺子恢复男性的阳刚之气。 而此刻的雾气,也渐渐弥漫到了一处比较特殊的地方。 正在向北旅行的几人,忽地撞见一伙逃难的灾民,而在他们背后,则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追兵。 他们一行三人藏在一处林子中,赵六郎悄然探出头,望着远处那些紧追难民的追兵,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无论到什么地方,这群人都如同路边野狗拉的屎一般恶臭难闻。” “是屎也没办法。”小饺子轻叹一声,“那边有条隐蔽的小路,咱们循着那边走吧。” 话虽如此,赵六郎却毫无离开的意愿。 “这里人这么多,你贸然冲上去,肯定不行的!” “之前路上碰到那伙山匪不都被我杀了吗?还怕他们干什么?” “可那些是匪,这些是兵,匪和兵终究是不同的。” “他妈的了!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匪和兵哪里不一样?分明就他妈一模一样!” 赵六郎狠啐一口: “小饺子你在这儿备好丹药,我去会会这群匪!” 话音未落,赵六郎便猫下腰,迅速顺着森林潜行而去,只留下小饺子一脸茫然无奈。 片刻之后,不远处那群兵匪们即将追上难民,正待那最前头的首领狞笑着拔出长刀,向跑在末尾的老人狠命劈砍之际,赵六郎突然自森林中暴跃而出,忽若一阵风,落在那兵匪面前,猛然一拳挥出。 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拳落到那兵人的胸口处,却是霎时让其整个上半身化作尘烟,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这忽然出现的一幕,给后面的兵都吓得有点发懵,赵六郎也趁着这一刻冲入了兵阵当中。 他双臂如割麦镰刀般扫过,无论对方身披何甲、是否抵抗,皆被拦腰斩断,法门尽碎。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场面实在是有点太过诡异,这群兵甚至都尚未来得及集成兵阵,士气就已经乱的一塌糊涂。 这等追砍平民的士卒本非有骨气的汉子,眼见强敌在身边肆意杀戮,哪里还有死战之心 无不狼狈打滚,抱头鼠窜,满场尽是鬼哭狼嚎。 林江也在旁见证了这丹方大发神威的场景,内心对这法门更深了一层了解。 不过,此地仍由他的雾气构成,赵六郎的攻击多少有些雾气碰撞的意味,若想彻底研透这法门,林江恐怕还需亲自动手一试。 正当他思索时,猛然瞥见那群溃兵之中,一人显得与众不同。 那人身体晃悠、目光呆滞,活脱脱被周遭惨状吓呆一般。 可当林江视线触及此人,一股不安感骤然而生。 凝神细看,竟赫然发觉眼前身影并非他的雾气所化,而是一团凝聚成人形的灾厄! 怎么回事?浓雾之中怎会浮现灾厄? 此刻远处的赵六郎也发现了这癫狂之徒,他默不作声,踏步前冲,朝对方头颅猛砸一拳。 可一击落下,对方仅踉跄后撤两步,身躯却毫发无损。 赵六郎面色霎时凝固。 而那疯子猛地张大嘴巴,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自下而上骤然一刀撩起。 赵六郎匆忙后撤,胸口仍被划开一道血痕。 林江脸色陡然阴沉。 不行,他那雾气本质恐怕难以抗衡灾厄。 他立即驱使那老头身躯,径直朝那人形灾厄冲去。 眼见师父疾驰而来,赵六郎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急匆匆喊道:“师父!小心此人!他鬼祟的很!”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师父抓住背后常年背负的巨大棺材,悍然甩起,对准这人重重砸下。 只听哐当一声,疯癫男子就被拍到了地面下面。 赵六郎:“?” 他感觉脑子顿时卡住了,一时间思绪竟运转不畅。 林江并未理会赵六郎,只是低头凝视棺材内部。 在拍落灾厄的刹那,林江驱散了棺材底部的雾气,径直将灾厄扣入其中,随后又将自身炁息注入棺材内,使之化作封印灾厄的最佳容器。 而被关入棺材的灾厄,此刻已失人形,其整体化作深蓝色液体,其中闪烁着璀璨星辰,看上去无比绚丽,就好像是有人顺着夜空当中裁下一刀,把一片月色寄在其中。 只可惜这般瑰丽的存在对尘世却是致命的灾厄。 处理完这团灾厄后,林江真切感知到自身抵抗着的整体灾厄强度大幅减弱。 他心中也是滋生出的一丝了然。 恐怕是皇帝体内的灾厄顺着原初大雾流出来。 此处本就是皇帝记忆的延伸,附着其上的灾厄碎片自然能在此相遇。 倒是好事! 如此步步消解,林江有把握彻底拔除这祸患。 远处的小饺子也终于是回了神,他急匆匆的来到了赵六郎身边,为他搓出一颗丹药,给他吃掉。 而很快赵六郎胸口上的伤痕就像是褪皮的虫蛇一样,脱落了下来。 小饺子现在道行尚浅,他的丹也没办法承载着伤痕太长时间,便是干脆将其扔到旁侧一棵树上。 等丹炸开之后,那棵树木也顺着中间截断,其刀痕方向就和赵六郎受砍的位置一模一样。 赵六郎也是相当兴奋的来到林江身边: “师父!我还以为之后再也见不着您出手了呢!之前您教了我们俩法门之后,就一直对这事避而不谈,我们俩问您法门,您也是有时能回答,有时回答不了,亏着我还以为你老糊涂了呢。” “你这小嘴真和抹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应该赏你两巴掌。” 林江没好气的看着赵六郎。 这老头当然不知道丹方了,知道的是我! 扯了两句闲之后,赵六郎才终于看向旁侧这些人。 受救的人们此刻也才缓过神来,他们齐齐朝着一行三人跪拜磕头,其中甚至有不少在往下哗哗流眼泪。 “你们这是从哪儿来?”赵六郎疑惑的问。 难民当中立刻有个看起来相当精壮的汉子回答: “禀恩人,我们从北方国大彦而来,原大彦将军杀了我国之陛下,登基之后凶残不已,斩千百人为享乐,我等受不了,活不得便是从中逃出,希望能去南方避灾避难。” 赵六郎听闻此言,脸色也是一下阴沉了下来: “倒是没想到北方也是这德行……” 听了这话,这领头的汉子,脸色也是一下变得紧张了起来: “恩公是从南方来?南方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赵六郎叹息一声,把南边的事情都告诉了眼前灾民。 灾民闻言,脸色大变,难看至极。 南方肯定是去不得了,现在那边打的脑浆都飞出来了,他们这伙难民过去完全就是给人餐桌上送肉羹,半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可不去那边的话,他们又能去哪? “你们这儿有地图吗?” “有。” 为首的汉子顺着怀中一掏,拿出来了张地图,摊开给几人看。 “哪里是你们国度?” “这里。” “继续往北走的话是哪?” “是一片浩瀚草原,不过那上面有凶残蛮人,被他们抓了大抵会被放到火架上烤。” 赵六郎皱起了眉头。 这下子可不好走了。 感觉不管往什么方向走,都容易送了命。 此刻的林江也是凑了过来。 仔细一瞧,林江眼眉也是微微一动。 这大彦的国都……不正是京城所在位置吗? “难不成把这打下来了?”林江嘟囔了一声。 而他这话也被赵六郎听见。 只见赵六郎摸着自己已经稍显有些发长的胡子,在原地左右走了两圈,随后猛一拍手: “师父说的对,往什么地方走都可能逃不了,就把这城打下来!以后咱们就在这安家!” 林江:“?” 欸不是,大兴京城建在这里和我没关系吧。 应该没关系吧,这里是雾气,应该是皇帝的记忆,就算自己不说,他们最后大概也会做出这种决定吧。 ……应该? (本章完) 第309章 此地即为大兴(大章) 第309章 此地即为大兴(大章) 在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赵六郎郑重询问了旁边的逃难者们,是否愿意随他返回对抗那位暴君皇帝。 逃难者们听闻后,面上未见多少喜悦,反是面面相觑,最终由带头的男人压低声说道: “小伙子啊,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可那弑君贼人本领太高,单靠您可能不敌啊。” “他能有多高的道行?” 赵六郎神色微露不屑。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继而压低声音: “这位篡位的将军,乃是天下顶尖高手,是点星。” 闻听此言,赵六郎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中年男人开始介绍这位将军: 将军名曰“黄无极”,高深的道行未带来平和性情,他残忍嗜杀,自私自利。 凡道行不如己者,他皆视为喽啰,最多只能充当自己打牙祭的添头。 自打任将军之时,他便这般。 先前将军时,南方神城的强大修士们尚能制衡他,他明面上尊重道行不及己的仁德君主。 但神城崩毁之后,他再无顾忌,径直杀了君主,登上皇座。 他此刻全然不认为大彦是自己故乡,反倒是想一把火把大彦彻底烧成灰烬,然后借着从这国家当中烧出的余烬,逐鹿于南方,参加这天下征讨的大战。 如此治国理念,也自然就导致其治下民不聊生,掠夺财富的士兵数量极多。 说到这里,这中年男人不由得深深叹息感慨。 即便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任何与赵六郎一同离开的打算。 “你们不跟着我回去,那你们能去哪?南方那边我们刚来过,更是一派人间地狱。”赵六郎问道。 一群难民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垂着头低声说:“可能会往东走?往西走?我们也不知道。” 赵六郎本想继续劝说,却终究被小饺子拦住了。 中年男人不再多言,他带着身边的难民匆忙逃也似的,朝西边走去。 临走前,他特意从身上掏出一小块干粮,递给了赵六郎。 这是他们唯一能给出来的东西了。 手持干粮,目送远去的人群,赵六郎沉默不语。 他随即转身,径直继续向北而行。 又走了几个白天黑夜,他们一行人总算是到了附近的一户村子。 刚一进入村子,林江便是清楚看到许多如同山匪一样的士兵正在掠夺粮食,抢夺钱财。 赵六郎目睹这一切,自是勃然大怒,他也不管不顾那些,直接就向着敌人方向奔袭过去。 依靠着丹方法门,拳打则死,脚踹则亡,这些匪贼在他面前简直就像是由泥捏成的一样,根本就不是其对手。 没用多长时间,这些匪贼便被打的如落流水一般,死的死逃的逃。 “乡亲们,没事了!” 赵六郎擦了把脸上鲜血,终是露出了笑容,对着远处躲在旁侧的村人们道。 村人当中也立刻走出来了个老人,其相当热情的把一行三人招呼进了自己的家中,备上了好酒好菜款待他们。 得了反馈的赵六郎也是照比刚才明显开心了不少。 这老人给他们准备了难得的烧鸡以及一壶刚从树下挖出来的女儿红。 菜量不算太多,但是在这灾年当中,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好食好物了。 酒过三巡,没怎么太喝过酒的赵六郎也是稍稍红了脸,眼见着气氛正好,赵六郎刚想要问这老先生村中有没有有志之士能和他们一并行动,老头却是先他一步开口: “几位爷,明日早上还请您各位尽快离开吧,上面那边派来了兵,我们帮您拦着。”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赵六郎也是一下子醒了酒。 他皱起了眉头,直接一拍桌子: “这怎么行?你们放心好了!但凡那些兵匪敢来,我定能一个个全都解决!” 可听他这话,老头脸色却照比之前更加为难: “爷,要是您在这留着,那些兵过来了,势必会在我们村子死战,我们村子里面的劳力大多数都已经死了,实在是扛不住啊……” 赵六郎虽然年纪还不算太大,但是经历了这一路上的坎坷波折之后,他哪里还听不明白眼前这老者的言外之意? 眼前这老者分明就是在含蓄的告诉他: 我们村子实在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尽早离开吧。 他沉默了许久,又看向了眼前老人,话卡在口中变换几次,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旁边的小饺子拍了拍赵六郎的胳膊,道:“我们明天就走。” 在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这老头的脸上也是总算露出了一丝的轻松。 他又是好言好语的同着眼前两人说了些吉祥话,最终才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一间上房,而自己则去睡了柴房。 只不过就算如此,赵六郎仍然是一副心气不顺的样子。 当天夜里,他辗转反侧许久,却仍是没能够睡着。 直到第二天一早,赵六郎的神色却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并没有和这户村子当中的人们告别,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向着北前进。 “老赵,你没事吧。”小饺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六郎。 “没事,”赵六郎回了小饺子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世上终归会有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但我也相信这北境不可能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子。” 怀揣着这信念,赵六郎继续向前。 一户一户,一家一家,遇贼打贼,遇匪杀匪。 在林江的视野当中,除了小饺子和赵六郎之外的其他人影都像是流水一样快速在他们身边掠过,隐约能看到有凶悍者,有面善者,也有那些年轻气盛者。 而渐渐的,他的背后也多出来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先是一些一看起来就十分年轻的小伙子们,然后是一些看上去更为沉闷的青年人,最后多出了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那就像是随着赵六郎前进的一股股浪潮一样,从最开始只有小鼓小鼓的涓流,直到最后变得极多极大。 他们没有武器,就干脆从村中拿出来砍柴用的刀,他们没有铠甲,就干脆只用柴火当作防护的护盾。 奔流不息,直至淹没了整个南方。 而赵六郎也总算是在这里守下了一个聚落地。 然而当人数多起来之后,他们的队伍也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大彦那位新任皇帝的注意力。 一些试探的军队也是出现在了赵六郎的对面。 这些军队明显就要比之前那些一打就跑的兵痞强出了不止一分半点,哪怕是赵六郎面对他们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吃力,只不过就算如此,赵六郎也是硬顶着打了回去。 连战连胜的赵六郎也渐渐成为了当地的英雄,那些对篡国之人不满的将领们也都带着自己的手下来投靠他。 而这接连得来的战果也让赵六郎变得愈发傲纵了起来,他没管手下人的劝告,直接就带着一批自己信得过的精锐,打算直冲大彦,和那残酷暴君正面相对。 然而这一次,赵六郎也是遭遇到了生平最大的挫折。 他攻伐到敌军城下之后,先是是杀了几个有本事的将领,最后又来到了大彦的大门前,将其薅出来了个硕大空洞。 如此一举也是终于引来了大彦当中那穿着龙袍的男人。 大彦现在的皇帝,曾经谋反的将军,残暴的统治者、弑君者。 那人身材宽胖,样貌丑陋,赵六郎对这人不甚在意,认为自己也能像是之前一般将其轻易拿下。 结果双方交锋之中,赵六郎压根都没碰到这皇帝,胸膛便直接被皇帝一拳贯穿,生生打了个半死。 这个时间他还没有点星的境界,不会身化的法门,一击贯穿胸膛的伤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事实上他也确实半死了。 大彦皇帝哈哈大笑,想要把赵六郎撕碎,周遭赵六郎的兄弟们拼了命的把赵六郎抢了下来,但也被大彦皇帝杀了大片。 小饺子在人群当中拖着赵六郎的腿玩命往回跑,被皇帝扔出的石头彻底砸烂了下半身。 如若不是及时吃下了保命的丹药,恐怕小饺子和赵六郎会当场死在战场上。 逃回来的赵六郎身心俱疲,他是第一次严肃对待起来了眼前的敌人。 如此本领也让赵六郎几乎没什么办法攻破,身化的法门能保证他哪怕整个上半身消失了,也能靠炁重新凝聚回来。 除非赵六郎也修得了点星。 察觉了这件事情的将领们陷入了人心惶惶当中,哪怕是在这个年代,神城之外的点星仍然不算是太多,一个刚踏入修行之路尚且没有多久的小伙子,怕是掌握了相当玄妙的法门,也根本没有可能杀的了皇帝。 他们害怕了,他们自然也就逃跑了。 赵六郎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他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打赢那个皇帝。 于是他找到了林江。 听了这事之后,林江其实也挺好奇当时赵六郎究竟是怎么赢的。 他总不可能真是天赋异禀,临阵强冲了点星吧。 他实在是想不到,便是干脆告诉这小伙子,如果他能找到一个极其擅长乱炁之术的人,彻底乱掉对方的炁息,说不定能把那个皇帝宰了。 赵六郎听闻此言之后,也是略加深思,便是直接暂时抛下了自己好不容易组织下来的聚落,一个人跑了。 他离开之后,聚落当中便是一下子慌了神,许多人都认为赵六郎这是彻底怕了,根本就不会再回来了,本来聚集起来的人心也慢慢散掉。 除去小饺子和林江之外,也没人相信赵六郎会再回来。 林江完全不认为赵六郎会在这里怯场,只不过他倒也是挺好奇,对方到底找回来了谁作为帮手。 稍微推动了一下雾气继续向前。 把时间推了大概七天左右,才发现赵六郎带回来了一个发际线看起来有点危险书生。 当林江看见这个面容温文尔雅的书生之时,他也有点傻眼了。 “师父,这是我寻来的才俊,本领高超,名做王俞年,是使炁的好手,本领相当高超,我们二人联手,一定能将那个皇帝斩于马下。” 赵六郎明显是非常的兴奋,林江则是在看了两眼这发际线相当危险的书生之后,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此刻的林江也算是明白了,之前国师说什么“有一日忽然顿悟,褪去了自己三千烦恼丝”,完全全就是骗人的。 他这个时间脑袋顶上就已经秃了一大片,等到了后世那个岁数,没有头发才是正常情况吧! 年轻的王俞年感受到了林江的目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瓜顶,他脸色也是变得有些微妙的奇怪了起来: “这位老先生,您为什么一直都在看我的脑袋?” “没什么,我只是看你额头,眼见上方金光灿灿,觉得你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将会变得非常厉害。” 王俞年虽然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但对方毕竟是在和自己说吉祥话,他憋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承您吉言了。” 不用承我吉言,日后你一定会变秃,也一定会变强。 只不过林江感觉现在他们的实力可能还是不太够,年轻的国师虽然有了点星的水准,但是一对一交锋肯定是谁都杀不了谁。 哪怕是丹方也起不到这么大的效果吧。 他是这么想,但赵六郎确实明显颇有信心,他直接集起来了剩下还愿意跟随他的人,打算直接向着那着皇城再冲一次。 不过这次他没揪出来几个愿意陪着他的,唯独只有小饺子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愿意再陪他闯荡一下。 同样的,还有林江附身的老头。 他们一行人把一切抛之于脑后,向着这皇城方向进发。 这次的赵六郎似乎学得聪明了一点,他不再选择正面冲入皇城,而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直接潜入了主城当中。 这原本大彦的主城此刻已经成了那位皇帝的乐园,其中酒肉铺子常见,妖娆美女遍地,甚至还能瞧见当街欢爱之人,全然不避讳周围目光。 赵六郎他们瞧着周围的情况,明显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只不过他们也并未在此处发作,而是一路借着王俞年的手段向着皇宫当中潜行。 他们这一路上的潜入在林江的视角看来简直就像是某种惊险的潜行游戏,虽然林江知道这几位主人公肯定是不会死,但他附身的这个老头死不死他还真不知道。 倒是给旁边观影的林江看上劲了,如此身临其境的潜入代入感当真挺高。 只可惜现在他单手还是得扶着棺材祛除灾厄,要不然当真打算把乾坤袋拿出来,取一些零食边吃边看。 总归在这一路有惊无险的潜入后,众人总算是来到了那皇帝寝宫之中。 此刻的样貌丑陋的皇帝正享受着肉欲之乐,其注意力也似乎完全没在四周之上。 机不可失,赵六郎他们自然也是不含糊,王俞年直接动用自己法门,那熟悉的七彩液流出现在他身边,眨眼之间便奔向了皇帝。 如此液流瞬间就涌了皇帝一身,直让对方惊呼一声。 而这本领高超的皇帝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寝宫当中有贼人入侵,而他也是靠和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敏手法躲开了赵六郎的第一次偷袭。 他瞧见赵六郎,眼中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上次被你用鬼祟的手段逃了,这次竟然还敢出现在朕面前,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性命何其贵!” 赵六郎根本就懒得搭理他,连同背后这群愿意追随他的兄弟们一并前冲。 两边交锋,而这也是皇帝也是立刻展现出来了相当强大的法门,哪怕是使用了乱炁术,赵六郎的法门也很难对他奏效。 甚至……还越打越勇。 而旁边老头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这战场的正中,只能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林江透过他的眼睛紧盯着那皇帝,渐渐的他发现那皇帝的身上也多出了一丝不对劲。 那原本完全由雾气构成的身体当中竟是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灾厄。 而当这灾厄外显之后,几乎就是一个眨眼之间,他的整个躯体就尽数被灾厄所替代。 眼见着如此巨大的含量,林江也是挑动了眉头。 发展到这一步应该是已经脱离了历史,自己还是先把灾厄收了再说吧。 便是干脆调用起来刚掌握没多久的吞天食地之术,对准远处那团人形的灾厄就是一吸。 整团灾厄正高举自己手臂对准赵六郎脑袋上猛敲,可就被林江这一拉扯,他身形直接就被破坏了,一时间是站也站不稳,只能茫然的朝着林江方向看去。 也就这么一瞬间的空挡,赵六郎怒吼一声,直接一拳就打在了皇帝肚子上。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这皇帝整个上半身连同他背后的墙壁,一瞬之间被贯穿出了一个巨大空洞,而他身体在这一刻,似如画灰飞一般随风烟消。 他眼眸当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味道,可看的却不是赵六郎,而是林江的方向。 赵六郎之前这法门他知道,可那老头的法门他不知道。 可烟尘灰化的速度太快,仅是片刻之间便攀爬到了他的嘴边,连带着他的舌头一并化作飞灰。 他剩下的半边身子也直接倒在了地面之上。 体内道行在临死之际,如洪流一般向四周迸发,瞬时之间便掀翻了这皇宫皇帝,吹倒了四周墙壁。 所幸王俞年快速施展法印,把剩下众人护住,这才让他们没被这忽然吹来的风带走。 天空流过七彩祥云,好似火烧的夜霞,连绵成片。 真正的点星死后总会牵扯那天地变化,需要经年才能消退。 赵六郎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似如节后余生一般,小饺子则是连忙给还活着的伤员治病,保住他们性命。 此刻的林江也是惊讶的看着天象。 刚才他只是吸了一口那灾厄,甚至尚未来得及亲自动手,那团灾厄就直接被赵六郎给解决了。 难不成是…… 棺材里面的皇帝已经恢复了一定意识,开始自主排除灾厄了? 还是说…… 历史上就是这样的? 林江心中虽然有一定猜想,但是实在是不敢妄下定论,只能暂时先把这念头压下。 此处皇帝死后,剩下的那些兵匪自然不成问题,赵六郎干脆就直接横坐在这废墟之上,俯瞰着下面整个城市。 远处那异常天象所塑造的赤霞半披在他的身上,但是给他披了一件能看得见的风。 “妈的,这算不算是给城打下来的?” “算吧。”小饺子治好了伤员,也是站在了他的身边。 “之后这座城是不是就是老子的了?” “里面还有不少蛀虫,得清干净之后才是你的。” “那老子得尽快想个国号了!”赵六郎哈哈大笑:“大彦不好听,我得想个新的字。” 可他在那憋了半天,肚子里实在没几滴墨水的赵六郎忽然回头,看向了林江。 “师父,您觉得这应该叫什么?” 林江嘴角抽了抽,干脆也是一不做二不休,道: “兴天下之万世,我觉得叫大兴就不错。” 赵六郎闻言,在嘴中咀嚼了两次,嘴中仰头哈哈大笑: “大兴!大兴好啊!就叫大兴!以后这里就是大兴!兴天下之万世也!” ps:改了好几遍,又感觉不好断章,干脆就合章一起发了,抱歉! (本章完) 第310章 登皇位 第310章 登皇位 杀了那个皇帝后,事情却远未结束。 赵六郎坐在崩塌的城墙之上,垂头俯瞰下方那群陷入混乱的人群。 在那里,一些将士正快速集结成一支兵马,其中有些人似乎修行了眸法,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城墙旁的赵六郎。 其中好似将领的人直接拿刀指向他,似乎在狂喊什么,将领旁边的士兵们也振臂高呼,齐冲向这边。 “都各自找把武器,接下来恐怕还得再杀一些人。” 赵六郎哈哈一笑,起身面朝下方的士兵,直冲下去。 根本没打算寻找外面那些所谓的手下,皇帝死后,这些士兵对他不足为惧。 两伙人一交手,便血肉横飞。 凡是挡在赵六郎正面前的,都被他撕成碎片,从皇宫高点打到皇城街道,鲜血、内脏和碎肉铺满了石板路。 打斗得饿了,便顺手从街边铺子里抓起几块酱肉;杀得渴了,便从那溢满胭脂香的楼中提起一壶酒。 天空中徘徊的晚霞灼灼映光,远处的日月却随时间更迭。 望着太阳坠下地平线,月亮高悬于空,又待那月落之后,朝阳撕裂黑暗之际,城中余下的士兵终被尽数逐出。 擦拭脸颊血迹,赵六郎环顾周遭,瞧见地面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远处屋舍中隐约传来啜泣声,那是被抓来的姑娘们。 赵六郎不明她们是为何而泣,是因被士兵掳来,还是被街头的惨状惊哭。 即便此处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赵六郎却未将全城兵匪扫荡一空。 毕竟那群兵不是傻子,眼见不敌,惯于欺软怕硬者岂会全力死战? 冲锋的死绝了,余者自然慌忙遁走。 赵六郎蹲下身,随手从地上抓起一颗人头,捻在手中端详片刻,略作回想。 这似乎是第一个扑向自己的敌将,当时此人还边冲边嘶吼: “皇位是我的!” 接着身躯便被轰得粉碎。 赵六郎也琢磨不清,这家伙究竟是叫皇位迷了心窍,还是脑子本就不太灵光,但想到他追随的是大彦这位皇帝,一下子又释然了。 “可惜了,你这点道行当不了皇帝。”赵六郎咕哝一声,随手将人头掷向旁边地面,看着它骨碌碌翻滚,他也开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虽然攻陷了大彦,整座城池对赵六郎而言仍是个棘手的麻烦。 此地界委实不好管束。 城中寻常百姓已被屠戮殆尽,剩下的多是对皇帝胃口的劣迹之徒。 颇具讽刺的是,城里最好管束的,反倒是那些被抓来的歌女舞姬。 她们本就是被抓来的,谁来管都一样无所谓。 “师父,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赵六郎侧头望向了林江,问道。 林江摇着头说:“我也不懂治国,你不如多问问你身边的人。” 王俞年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赵六郎好像是没看到他,径直转头看向小饺子: “小饺子你怎么看?” 小饺子指着脑门:“我?我字都不认识几个,你问我怎么办?” 王俞年来回踱步。 赵六郎叹气: “唉,就没什么合适的人能用吗?” 王俞年实在按捺不住,轻咳了两声。 赵六郎这才好奇地转头,看向王俞年: “你嗓子不舒服?” 王俞年:“……” 不过很快他也就调整好了心绪,用手一撩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挂上了自信洋溢的笑容:“我自幼饱读圣贤书,但凡有什么问题,你们都可以问我。” 那模样略显自恋。 林江这才知道这个日后的大光头国师竟还有这般阶段。 赵六郎闻言一愣,沉吟片刻,忽然大惊失色道: “哦,对啊。怎么把你给忘了。” 王俞年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你想当皇帝?”赵六郎又好奇地问。 王俞年听到这里却直接摇头: “没意思,我可不想当皇帝。我好为人师,最喜给人讲课。” “给人讲课有什么意思?” “那可有意思,”王俞年哈哈笑着,“将自己所知所想尽数讲述出来,纵然对方听不懂,学不明白,也着实有趣,好似炫耀自己学富五车。” “你这话倒是直接,”小饺子嘟囔一声:“寻常人就算真好为人师,也大概只会说自己其实为了传播知识吧。” “人活一生无外乎为了炫耀和虚荣罢了。”王俞年也是全不在意,“我只是炫耀自己学富五车罢了。” “我实难理解。”赵六郎使劲摇头,“生平最厌别人对我讲大道理。” 话至此,他朝林江方向瞥了一眼,这才补充道: “当然,我师父除外。” 略作停顿,赵六郎笑着安排: “那我做皇帝,小饺子你当总管,当个公公正合适。王书生……你既喜讲课,就当个老师、当个师父,挺好。” “只教一人未免无趣。” “那便去教一国人,当国师。” 王俞年含笑点头应允。 赵六郎也随即煞有介事地向王俞年行了一礼: “国师,朕接下来该当如何?” “接下来……寻些可用之才吧。” “唉,话说得轻巧,如今这地界哪来什么可用人物?” 王俞年闻言,嘿嘿一笑: “我倒认得几位好友,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 王俞年暂时离开了城市。 赵六郎尚未寻到合适歇息处,城外骤然传来一片喧嚷声。他带着小饺子前去察看,发现竟是先前离他而去的旧部。 “他们怎会来了?”小饺子蹙眉问道。 “多半是望见皇宫飞上天了吧。” 队伍前列的几名大彦旧将踏入城中,眼见满地尸骸与远处被轰得崩裂的宫阙,俱是满面惊骇。 “您把皇帝杀了?” “费了些周折,终究了结了。” 赵六郎目光扫过人群,默然数着将领人数。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您简直就是我们大彦的英雄!”有几人满面欣喜,上来就握住了赵六郎的手:“接下来定要好好摆宴,款待英雄!” 赵六郎闻言,轻哼一声。 他哪里还听不出来,这群人明显是想把他当作大彦外来之人。 “无需如此客套了,”赵六郎环视四周,“各位随我去皇宫,咱们在那儿商议要事。” 言罢,他独自领先在前。其他将领闻言略有迟疑,但仍默然跟随。 没多久,众人便抵达皇宫。赵六郎走到皇座前,未登皇位,只侧头扫视身后众人。 “诸位,你们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一个年老的将领立即站出: “接下来,自当寻回老皇帝的子嗣,请其登基正位,继承大彦。届时您也可受封,成我大彦新将军。” “是吗?”赵六郎径直走上皇座,斜倚其上。 他冷眼俯视下方众将: “接下来,世间将再无大彦。 “唯有一个新朝。 “大兴。” 赵六郎此言一出,周遭众人一片哗然。 那些来自偏远乡镇的年轻人们倒是无所谓,毕竟对他们来说,大彦和大兴皆无关紧要,不过是名称不同罢了。 可大彦的原将领们显然难以接受,刚才开口的老头直接憋红了脸: “你!你竟也是谋篡皇位之人!杂种!” 赵六郎冷笑道: “攻城之时毫无建树,如今反倒指责起我,还要我去寻那如今不知所踪的旧皇子嗣。哼!他若当初与我并肩浴血,尚可一坐此位,现在的话,哪凉快哪待着去!” “祸国殃民之贼!你如此强夺大彦根基!大彦百姓岂会顺从于你!况且你这般行径,岂非与那篡位恶徒一般!” 老头也是急了,显然他是老皇帝一脉的得益者,此番亦寸功未立,倘若赵六郎真登大位,他那些荣华权势必将烟消云散。 赵六郎微微摇头,侧头看向林江: “师父,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林江转向眼前这些将领。 他们体内已经开始浮现类似灾厄的炁息。 看来这个回忆中让赵六郎产生强烈情绪波动的敌人都会变成承载灾厄的载体。 “我觉得还是全杀了的好。”林江道。 赵六郎无奈叹息: “可惜了。” 话音落下,他瞬间闪现在先前交谈的老头面前,猛然挥出一拳。 老头上半身立刻化作烟云消散。 周围将领们被这突袭击懵,一部分迅疾拔起武器意图反击,另一部分则慌忙拔腿就逃。 当然,也有几人持刀挺身,站到赵六郎身边。 宫中再度陷入混战,而这次赵六郎出手明显轻松许多,寥寥数招便将大半将领击杀。 自然还有一小部分腿脚迅捷,早已奔逃无踪。 望着遍地尸骸,赵六郎漠然毫无情绪波澜。 这些人在他攻打城市之时,几乎毫无贡献,然而在他获胜之后,却跑出来企图分取战利品,赵六郎决定理应全部处决。 至于那些逃脱的余孽,赵六郎不甚在意。 城市周边潜藏着诸多潜在威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数歼灭即可。 目睹此景,林江大抵明了为何日后赵六郎会被称为暴君。 确是一副杀伐决断的性格。 正思忖间,林江察觉自己操控的老者咳嗽了两声。 低头看去,才见老者以手掩唇。 将手摊开,刚才遮掩的手背处,出现了些许鲜血。 林江仔细感受了一下,脸色微变。 这老头,快死了。 (本章完) 第311章 两个师父 第311章 两个师父 林江附身的那个老头,快不行了。 这老头身体本来就有些问题,长年累月在战场上拾荒让他得了一身病。 而这趟漫长的向北跋涉,日积月累的疲乏终究化作压垮他孱弱躯干的沉重负担,让老头大半截身子沉沉没入死亡的泥潭之中。 林江并不知晓这老头若死了赵六郎会如何反应,但林江也无法强行借助阴冷雾气替他延续残喘的生命。 历史上应该就在这时间节点死去的人,让他就这般逝去吧。 此刻的老头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并未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赵六郎,而是兀自盘算着什么。 同样,登上龙椅的赵六郎第一日尚还欣喜若狂,待到次日,他那点纯粹的欢愉就如轻烟般飘散无踪。 因为他面临的可不是同之前一样的打打杀杀,而是这场惨烈战争结束之后满眼的烂摊子。 整个国土人丁稀疏如枯木,兵微将寡,城外四下遍布游荡的凶狠兵匪,众多地方不时连一顿饱饭都难以觅得。 大彦那个老皇帝如同在原地留下了一摊污秽,连收拾都来不及,就这么仓促离去了。 不堪入目。 而这满国的乱账赵六郎实在是没办法用丹方解决,甚至他连下手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他实在是没办法,也只能暂时先拉扯起来一批精锐,出了城之后清缴附近那些匪贼。 如此鏖战整整三个月,匪军已是对赵六郎闻风丧胆,硬生生被逼离了大兴疆域。 只不过这阶段的赵六郎心头还满是茫然,不晓得这一天天在外面打仗是否真的能帮到大兴。 从雾气当中看一切的林江确实能明显察觉到赵六郎这行为反而给他增加了不少声望。 贼人劫掠,赵六郎救援,纵使心如顽石也难免对他心怀好感。 如此也算是打下了一个好底子。 复又等了一个月,大兴周遭已全然不见大彦敌踪,王俞年也引着一众人等返回大兴。 这批人大多身着文人服饰,有的风流倜傥,有的桀骜不驯,个个皆是才华横溢。 林江从大批人中望见一个熟面孔。 年轻许多的文祖也混迹人群,随众人一同抵达大兴。 那时的文祖面容与如今八九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如今的她少了几分成熟稳重,焕发着青春活力,宛若少女般活泼。 望见文祖的林江推测法祖或许也在其中,但如今的法祖垂垂老矣,当时理应年轻得多;林江细细对照,暂未觅得年轻时期的法祖身影。 当然,法祖可能在之后才加入进来。 有了这批文人墨客加入大兴,内政难题瞬间大幅缓解。 赵六郎因而安心将国内复兴事宜全权托付给国师等人,自己则思索大兴的未来方向:是稳固根基、不理南方纷争,还是集结军队逐鹿南方。 恰在此刻,南方不知何处又冒出一支急行军,看上去像是逃难而来的兵匪。 赵六郎自然不肯放任这群兵匪闯入自己领地,立刻率领手下直奔南方。 没过多久,两方人马便在大兴南境狭路相逢。 兵马隔道对峙,无人轻举妄动。赵六郎策马极目远眺,望见远处队伍中的领队身影。 林江也透过薄雾看清了那将领模样。 那是个和赵六郎有七分相似的汉子,但面孔却明显更显沧桑几分。 他高踞在一架战车之上,后方拖曳着一辆板车,车上堆满密密麻麻的奇珍异宝,众人正喧哗鼓噪,欢呼雀跃。 “三哥?!” 赵六郎看清对方样貌后大吃一惊,对方同样如此,欣喜地唤了一声“六弟”,随即飞马冲至赵六郎身边。 兄弟重逢,欢声笑语中,隔着弥漫雾气的林江也依稀瞧见。 这人正是年轻时的赵爷啊。 年轻的赵爷显然也是位杰出的战将,当初神城崩坏后,他与家人失散,孤身在南方漂泊,途中结交了许多兄弟,并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收拢了神城四散的珍贵宝藏。 他这一路倒财运亨通,赵六郎所受的痛苦他丝毫未能品尝。 现今,听闻六弟已登基为帝,年轻的赵爷当即拍着胸脯承诺必全力辅佐。 于是,原本濒临衰败的大兴王朝陡然注入一股强大生机,渐渐焕发蓬勃活力。 一切欣欣向荣。 然而,就在此刻。 那个一直作为林江载体的老者,却悄然独自离开了大兴。 …… 老头离开了城市,他似乎欲向更北方向漫步,但他的身体终究无法支撑。 最终,他登上一座巍峨的山峰之巅,寻得一处光彩夺目的山崖,坐在那山崖旁的巨石之上,遥遥眺望远处的景色。 凝望云朵在风中翻腾变幻,目睹太阳与月亮的交替升起坠落地平线。 他在这里静坐了三天,纹丝不动。 终于,在第三天旭日初升之际,他身后传来赵六郎急促的呼喊。 “师父!师父!” 老人回首,见那身披铠甲的黑面郎君正疾步自山下向上奔来,身后还跟着小饺子。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历经诸多风雨之后,赵六郎早已不再如当初那般稚嫩。 他身姿挺拔、肌肉精健,眉宇间更添几分英武之气,诚然是人间罕见的俊朗儿郎。 可他此刻脸上却难掩紧张: “师父,你为何一言不发便离开?是城里有谁惹您不满吗?您直接同我说,不管是谁,我都能帮您斩了他。” 老头摇了摇头: “不是。” “那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若是不愿我当这皇帝,我现在就扔下这大兴,跟您一起走。” “也不是。” 老头又摇了摇头。 “那您究竟为何离开啊?您好歹和我说一说啊。” “我快要死了。”老头道。 赵六郎立刻瞪大了眼睛,小饺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您是哪儿受伤了吗?我这就为您准备丹药……” “我哪也没受伤,我只是太老了。我记得你的丹方救不了将死之人。” “可…可您不是点星吗?您会这么多本事,怎会因为年老而……” 赵六郎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这位师傅虽少出手相助,可教给自己的丹方绝非凡人可用,其身家本事,不该因衰老而亡。 老头闻听此言,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长叹一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称不上你的师父。” “师父?” “你的本领不是我教的。我几乎没什么道行,现在甚至连内堂都没有进。” “可……不是您的话,那能是谁呢?” “仙人。” “仙人?” “是啊。“老人眼神略显浑浊,仿佛陷入回忆,缓缓说道:“我身上一直有一位仙人,我看不见他,却清晰地感知到他。每次传授你们法门时,他总会附着于我,那时我便无法掌控身体,却清楚地记得发生的一切。“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不过是个沾了他光的普通人罢了,我不配当你的师傅,你也无需为我养老送终。“ 赵六郎闻言,用力摇着头。他疾步来到老人身旁,径直跪下。 小饺子亦然,紧随其后,来到老人身边,毕恭毕敬地跪下。 “如此说来,我们其实有两位师父:一位传授我们知识、解答疑惑之人;另一位则是养育我们长大之人。二者并无冲突。” 老者听闻此言,嘴角微扬,脸庞浮现一丝笑意。他轻轻颔首,随即双目徐徐阖上。 在这寂寥之地苦守三昼夜,他体内最后的那抹精气也随之消散殆尽。 眼见老者倒下,赵六郎急忙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小饺子则发了疯似的搓动丹药,竭尽全力试图治愈师尊。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徒劳无功。 老者缓缓抬手,推开了小饺子手中的丹方。他以沙哑低沉的嗓音轻声道:“我有些疲倦了,容我就此躺下吧。” “可师父……” “莫要不听话。你们往日总违拗于我,此番该好好听我的了。” 赵六郎心知言语无用,唯有不住地滚落热泪。 老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四周,忽然与林江的视线相对。 他眨了眨眼,仿佛确认了林江的存在,脸上漾开笑容: “倒是个好生俊俏的仙人。” 林江沉默不语。 “仙人啊,这两个孩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年纪其实还不算太大。行事总归会多有些冲动,您能否多抽出些精力帮衬他们?” “他们早已踏上正途,无需我帮衬,也必定能顺着这条路坚定前行。” “是吗?” 听到林江这话,老头如获重诺,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微笑。 他最终合上双眼,气息全无。 旁边的赵六郎和小饺子泣不成声,悲恸难抑。 两人良久才止住泪水。 暮色渐沉,山路蜿蜒,赵六郎背着老人的尸身,用绳子缠住彼此腰部,一路稳步朝山下走去。 “仙人,你还在吗?”赵六郎问。 “……我在。”林江回答。 “师父,你还在吗?”赵六郎又问。 “我在。” “……你不在了啊。”赵六郎再次流下了眼泪。 他听不见林江说的话了。 神城破灭中相依为命的兄弟,一步一印间,失却了两位师父。 一者隔着黄泉,另一者隔着岁月。 又怎何能见? (本章完) 第312章 一目流千尺 第312章 一目流千尺 林江感觉自己手边上的棺材稍稍震颤了一下,他眼前一直都在维持着的景象,也在此一刻变得稍微有些虚晃了起来。 在没有了视野的支持之后,林江似乎都有点看不太清楚,眼前雾气当中发生的情况了。 他重新拧了拧心神,先是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手边棺材当中灾厄的含量。 很快,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喜色。 棺材当中的灾厄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消散了,虽说里面还剩下一些生根的顽垢,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剔除,但这对于林江来说已经算是大有进步了。 而且林江甚至能感觉到这棺材里面的皇帝意识好像也在慢慢的苏醒,从混沌重新转向清明。 看样子在这雾气当中搜寻灾厄确实可行。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林江宁静心神,重新将思绪灌在眼前的棺材上,那原本朦胧的雾气又再度变得凝实,不过这次林江的视角并非是依附在某个人的身上,而是变成了一副俯视的角度,居高临下的观看着赵六郎剩下的人生。 赵六郎带着老先生的尸体返回后,为他举办了一场极为隆重的葬礼,最终将他埋葬在大兴后方的一片平地上。 埋葬了这个养育自己的师傅后,赵六郎在大兴的皇宫中供奉了一块牌位,上书“恩德妙法仙尊”,时常前来供养香火。 虽然赵六郎从未言明这块牌位是为谁而供,但林江大致能猜出这是为他准备的。 林江本来也是明白,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雾气凝结而成的,从道路上来讲,他不应该动如此情绪。 但人终归难逃情感,心念至此,如果再用什么雾不雾的阻隔情绪,总归还是太过于愚蠢。 更何况以往的种种迹象已表明,雾气或许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与其执着于雾气反馈是否真实,不如全心全意投入其中。 只是自从林江依附的这位老先生去世后,他眼前雾气流淌的速度较从前快了许多。 原本许多细节,林江还能通过老头的视角亲自参与其中,但如今他只能以更高的视角,观看着大兴的每一步发展。 随着雾气的裹挟,林江的视野开始沿着岁月飞速前进。 原本残破的城市中涌出蚂蚁般的人们,里里外外地进出着,一点点重建家园。 那些废墟般的断壁残垣渐渐恢复了往日模样,周遭破败的村落也依次焕发生机。 整座城池开始一寸寸向外延伸,逐步展露出当今京城的轮廓。 同样地,大兴的军队也从最初仅存的几支人马渐渐壮大起来。 林江不知大兴究竟休养了多少岁月,却清晰地目睹赵六郎慢慢成熟,又缓缓老去。 那个黝黑的青年,渐渐蓄长了络腮胡,鬓角染上霜色,面上笑容也日益稀少。 当他行至此刻,光阴骤然在他身上凝滞。 任凭周遭景象如何流转,于他却再无涟漪。 他道行已深,早挣脱了寿数的桎梏,却并未重返青春容颜。 似这般模样,反倒最契他当下心境。 与此同时,那些聚集在赵六郎身侧的人,各自也悄然有了变迁。 法祖悄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林江当时未察其来处,但想来他应不在当初那批文人班子里,他初登场时便是一副中年人的面貌,时常流露严苛而不苟言笑的神情。 文祖这些年容颜未改,唯独笑容中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王俞年亦是如愿披上了那身略显繁复的长衫,只不过他的发际线亦日渐向头顶攀升。 至于小饺子,他亦是长成了焦公公的样子,专司处理宫中诸多杂事。 林江特意观察小饺子是否寻回了昔日雄风,结果发现这小子虽已治好身上之残缺,但或因长期失其,他对美眷已无所求,一心一意投身于治理大兴之上。 林江尚不知小饺子是否当真遂了心愿。 大兴发展一派欣欣向荣,自昔日破败之城渐次攀升,然而恰在此时,南方赫然涌来一支精锐大军。 这支军队杀伐之气冲天,初至大兴南境,便直扑一个村落,未作丝毫打探,径直亮出喋血长刀,将村落屠戮殆尽。 此事很快传入赵六郎耳中,他勃然大怒,当即率兵南下。 两股势力迅疾交锋。 南方军队虽强横,来此者却非大军主力,赵六郎道行更远胜往昔,岂是这支孤军所能抵挡? 不消多时,这支南来军队便已死伤狼藉。 赵六郎擒获数名士兵。 他将俘虏带回,交与焦公严加审讯。 而学了转移伤口法门的焦公自然也是没费多大力气,就从群人的口中撬出来了消息: 这群人乃是位于南方的大枳国人,神城崩裂之后天下枭雄为了争夺权柄,但凡有点能力的皆集结兵马,兵锋四起席卷八方,欲将这广袤土地收归己有。 大枳实力相对羸弱,仅有区区数支劲旅尚可称道,故此便未曾将目光投向更激烈的南方主战场,而是决意挥师北上试探,希冀能先行将北部这片辽阔的平原纳入麾下。 未料竟撞见赵六郎这等异数。 赵六郎自身勇武非凡,麾下更聚拢着一众骁勇之将,又怎么能是这匹军队能打得过的? 洞悉当今天下格局后,赵六郎迅疾召集所有心腹干将,与之详议。 足足谈论了三天三夜,最终才由赵六郎拍板而定: 逐鹿天下! 困守孤城无异于坐以待毙,倘若不明天下大势,终将被南来雄师鲸吞,届时呕心沥血建造的大兴,也将化作一缕历史的尘烟。 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主动出师,先攻克邻近几座城池作为缓冲屏障,而后再徐徐图谋征讨天下! 悬浮在天空中的林江,感受到四周雾气正加速蔓延,也清晰地目睹赵六郎骑上铁马,率领身后将士们,一路向南方挺进。 首先是大枳,这个国家兵力虽弱,却展现出顽强的韧性。赵六郎耗费良久才攻破城池,用长枪刺穿那位君主的丹田。 接着是更南方的大鲁,赵六郎以速攻快速突袭都城,不久便将固守城池的主公头颅砍落。 急速流淌的画面里,唯有人群中央的赵六郎不变。 他骑在铁马上,每当他马蹄向前迈进,身后士兵便换一批,脚下泥土也随之变换。 他的背后是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每个地方的风格都截然不同,但不管前敌是谁,都会被赵六郎直接解决。 而随着这马蹄深踏泥土,其身上沾染的血迹越来越浓。 大浒、大辰、大乾…… 或是有名,或是无名。 直到最后浑身浴血的赵六郎从血色暮霭中策马而出。 他就好像已经杀疯,这整片天下没有一人能够拦得住他。 也就在这时,林江察觉到这个雾气的速度竟然开始变得缓慢了下来。 他也不由得泛出了一丝惊奇。 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出现了。 也正如林江预料的那样,正在疾行的赵六郎步伐渐渐缓慢了下来。 原因无他,赵六郎攻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后面的大兴已经难以消化他打下来的领土了。 因为出身本身就不算太高,赵六郎便几乎没屠戮过普通百姓,但这也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被他攻占下来的地方不可能立刻顺心于他,其中人心惶惶不安,哪怕是背后的那些文臣团们玩了命的想办法,也不可能让这已经吃成庞然大物的大兴顺利运行。 吃到肚子里的食物终归都得消化消化,大兴也是如此。 可又因为他打的实在是太过于凶狠,剩下的几个大国全都注意到了这个忽然出现的势力,甚至有一些离他近的为了防止他杀来,联合到了一起对付大兴,倒是给赵六郎平添了许多麻烦。 赵六郎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只能听从王俞年的建议,远交近攻,向着距离大兴比较远的周国和齐国投去了邀约。 而这两国也确实都回应了他。 三方国家在经过商讨之后决定联合,一并对付附近的敌人,这也成功让那时天下的局势从诸国混战进入到了多足鼎力之势,构成了一种满是摩擦的诡异平衡。 在这期间,赵六郎不能随意出动收拾敌人,可他又总归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皇城内他根本就处理不了多少折子,便是干脆带上几个随从,偷偷摸摸乔装离开大兴,打算顺路去窃取一些他国情报。 林江目睹着他去到了附近的一些村庄,去到了一些尚且还算是稳定的小镇,而当他到达一敌城的城镇之时,将视野的速度终于回归到了正常。 此城镇相当热闹,街道灯红酒绿,各种彩戏之坊络绎不绝,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这大灾大战年间的地界。 赵六郎和他带出来的那些兄弟们惊奇环顾四周,不晓得此处究竟是谁在维护。 而此刻的林江化作了一道虚影,跟在了赵六郎背后。 他眉头挑了挑。 雾气竟然慢了下来,也就代表此处的记忆相当重要,应该是占据了赵六郎相当大的一块思绪。 他会在这碰到谁? 正在林江寻思之时,忽然发现四周的声音好像都在这一刻变得极淡。 抬头一看, 只见不远处街头正有三位女子结伴而行,欢声不止。 林江瞧见他们那一刻,眨了眨眼,心头豁然一惊。 其中有两人他认识, 有一个他见过真人,看上去好像是妆容还没那么浓的一二三,还有一个他见过画像,是梁画山心之所执的叶挽妆。 那中间这个是谁? (本章完) 第313章 注定 第313章 注定 这三人皆是漂亮的女子,走在街上足以引得两旁行人侧目,就连林江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 倒非因其样貌有多么美艳,主要是其中两人林江确实认识。 如今瞥见过去的她们,他也难掩心中好奇。 三人中左侧站着的一二三,此刻脸上还未施脂粉,瞧着素面朝天,黑长的头发几乎及地,衣裙也比后世那繁复华丽的装束简朴许多。 她全然没有日后那种见人便强结姻缘的痴癫,反倒不苟言笑。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冰山美人走火入魔后竟会变成那般模样。 叶挽妆则是一副温婉舒雅的模样,气质同文祖稍有些相似,只不过文祖更为平和可亲,而叶挽妆的步态更显得含蓄优雅、贴合自然。 她这样貌确实姣好,也难怪梁画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林江再次仔细打量了中间那个女子。 样貌明艳动人,身着一袭武将风范的衣裳,发丝高高束起,扎成一个利落马尾,笑容宛若太阳般,能温暖周遭四方。 最为关键的是, 臀部颇为丰硕。 注意到这一点后,林江立刻猜出了她的身份。 想必这就是日后大兴的皇后了。 果不其然,林江察觉赵六郎望着这三个姑娘时,双眼瞬间发直。 常年征战的男人难得燃起了欲望。 只不过此刻,林江却皱起了眉头。 倘若这女子是日后大兴的皇后,那么赵六郎恐怕又要遭受人生中的重大挫折了。 他清楚记得,大兴皇帝之所以如此痛恨灾厄,正因为心爱的皇后死于其中。 而且仔细思量,如今走在这街道上的三人行日后有一人被灾厄击杀而死,一人死于铁蹄践踏之下,还有一个变成了癫子…… 林江不由得轻叹一声。 此刻的时光越是静美,林江心头的惆怅便越深。 赵六郎却浑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只会打仗的大兴皇帝一时不知如何与姑娘们交流,便僵硬地走到三个姑娘面前: “你们三位生的漂亮,能同我们喝个酒吗?” 林江:“……” 赵六郎一脸络腮胡子加上黝黑皮肤,干巴巴地抛出一句话,满是痞子气。 林江一时间甚至都感觉自己看到了体育生,如果赵六郎染一头黄毛那就更像了。 一二三一见到赵六郎,就满脸嫌弃地皱起眉头,叶挽妆则掩着嘴轻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中间那英姿飒爽的女子闻言,也哈哈笑出声来: “想和我们三个喝酒行啊,你先跟老娘过几招,只要你能活下来,老娘当你老婆都行!” “真的?” “真的!”姑娘豪迈地拍着胸脯,“小心点儿,真要被我打死了。我可不知道给你埋哪儿!” 一旁目睹这一切的林江,不禁轻轻眨了眨眼。 下一刻,他就置身于装饰着鲜红绸缎的富丽大殿里,巨大的金色“囍”字高悬在墙中央,在摇曳的红烛照耀下闪闪发光。 整个大殿四周挤满了人,林江认识的那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全都兴高采烈地举杯欢饮,一片欢声笑语。 林江:“?” 他扫了一眼那对新人,新娘顶着红盖头,新郎无疑是赵六郎。 旁边的叶挽妆优雅地拍着手掌,而一二三独自坐在角落郁闷地喝着闷酒,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新娘肯定不是她们俩,那就只可能是那个姑娘了。 欸不是,过程呢? 之前雾气都是快进处理,怎么这次连中间环节都直接跳过去了? 林江不懂,但是林江大为震惊。 远处高台上,两人相对而拜,倘若是传统婚礼,此刻应至尾声,可这是大兴皇帝的大婚,除去私事之外,他还得在此照应宴会场务。 林江瞥见不远处,焦公用胳膊肘轻戳着秃顶的王俞年: “老光头,皇室婚礼就这么操办?我怎么觉着你是把乡下喜事改头换面搬来了?” “我又没参加过以前的皇室婚宴,将就着得了。” “欸你小子!” 赵六郎举杯致祝酒词,随即邀众人尽兴享乐。 林江环顾四周,发现紧邻赵六郎的座位留有两张空置桌席,皆无人落座,而其中一张桌上供着牌位。 林江见状哑然失笑,他走到桌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酒毫无滋味,甚至连水都不如。 他放下杯盏,感觉四周的雾气又悄然涌动起来。 但见着自己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留了,林江也是看向了赵六郎方向。 不管未来如何,林江总归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一句祝福给他。 思来想去,却不知说什么,只能最后在消失之时念了一句: “新婚快乐。” 赵六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侧头看向了林江刚才所在的位置。 但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赵六郎身边的新娘轻轻拉开了盖头,那盖下露出的半张脸正是当时赵六郎在街上碰到的姑娘: “我的六郎哟,大婚之夜不看你这美娇娘,在看什么呢?” “我师父刚才好像来过了。” “师父?”新娘侧头看一下那两张空桌,“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有位师父,早就去世了。” “是啊。” 赵六郎点了点头,他走到了供着排位的那张桌子前,当他发现当中自己亲自倾倒的酒水已经消失不见之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还有一位师父,那是位仙人。” …… 此后林江眼中流转的岁月宁静了许久。 赵六郎的这位皇后本领非凡,在这纷乱世道中也修成了点星境界,成为他的妻子后并未固守于宫殿之内,而是随赵六郎共同纵横战场。 他人多为神仙眷侣,他们二人却是战场上毁灭性的两道狂流,但就这血液中沸腾着战狂本性的二人而言,战场反倒更加契合其灵魂。 于是林江目睹,纵然周遭血肉横飞,两人依旧含笑相偎,恩爱无比。 简直是将尸骸视作鲜般品味。 在连绵征战中,赵六郎的首位子嗣降生了。 林江竟未见皇后身形显怀的痕迹,不知是雾气省略了怀胎期间,还是点星境界能以某种秘法令母体于孕期中身形如常。 那初生的孩儿迅猛成长,在雾气的湍流推动下,尚在匍匐的婴儿瞬息已化为挺拔少年郎,同时其身边也悄然出现了更多孩童。 一个与皇后容貌极为相似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神情略显傲慢的小屁孩。 这三位皆是皇后诞下的子嗣。 林江勉强从那少年郎的身影上辨识出大皇子的几分风采,那副拽拽模样的小屁孩儿,或许正是他素未谋面的三皇子了。 老二是个女儿,林江未曾听闻其名,也不知她此刻究竟如何。 然而目睹赵六郎家中其乐融融的景象,林江的心绪愈发显得错综复杂。 悲剧终究会发生,但林江仍不确定那场灾祸究竟会在何时降临。 终于,这继续奔流的雾气,忽然微微一震。 林江也在这雾气当中嗅到了一股哀伤的气味。 以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是赵六郎的声音。 哀痛无比的声音。 (本章完) 第314章 国立 第314章 国立 雾气流淌的速度渐渐迟缓,周围流淌着的景色也慢慢变得平缓起来。 林江能感觉到无比浓烈的灾厄气息自远处奔涌而来,让他慢慢皱起眉头。 而原本如同隔着一层薄纱的惨叫声,在此刻也变得更加清晰。 在那其中还夹杂着哭腔。 林江抬头看去,四周迷雾消散,他此刻也出现在了一片荒芜战场之上。 战场的地面之上充满了死者的残肢,鲜血已经满盖了地面,许多将士倒在地面上,身体早已不具了人形,肢体扭曲,关节崩解,脸上都挂着整齐划一的笑容,就连那笑容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牙齿没了,眼睛也没了,只留下黑漆漆的空洞,凝视着天空,流出黑色的眼泪。 将士们明显是被灾厄所影响,已经从人变成了怪物。 远处,赵六郎半跪于地,他的妻子斜倚其怀,半身湮灭。 她那点星的道行与身化的法门似已彻底失效,下半身如同溃散的流沙,正随溃散的躯体不断流失着炁息。 创口显露的已非血肉,而是纯粹由炁构成的形态。 皇后的面孔也已经浮现出来了些许的变化,哪怕是即将身死,她的嘴角也是难以遏制的向上勾起,这左眼也已化作空洞的漆黑,眼泪顺着当中流淌出来,被污染的鲜血染成了纯粹的漆黑。 她也被污染了,所幸的道行还足够高,才能在这迷离之际仍保持着神智。 赵六郎喉间迸出凄厉至极的悲鸣,这位战场所向披靡的战神,头一次显出彻骨的绝望,双眸淌下滚烫血泪,竟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难以拼凑。 林江望着悲恸如斯的赵六郎,心中也不由得感慨。 说实话,因那雾气席卷太过迅疾,他甚至不知这位皇后名讳。 倘若这是一部林江正看的电影,那么这位皇后的戏份,不过是银幕上匆匆闪过的路人身影罢了。 但这是对于林江而言。 对于赵六郎而言,他们之间已然度过了数不清的漫长岁月,这彼此交融的时光,也铸就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而此刻逝去的爱人,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他心窝最脆弱的地方。 在赵六郎面前,一伙诡异的人形怪物正残缺不全地瘫倒在地面上。 它们四肢异乎寻常地修长,身躯漆黑如墨,全然不见五官特征,仿佛自最深沉的噩梦中挣脱而出的魑魅。 而这些人形的怪物身上也沾染着极其浓重的灾厄气息,令林江不由自主地紧锁眉头。 其中大部分已被饱含愤怒与哀伤的赵六郎击成了碎片,但这显然不足以将黑影彻底根除。 人形怪物仍在冰冷的地面无声蠕动攀爬,没却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如同印在地面的死物剪影。 赵六郎早已没了心思再顾及周围这些人形的怪物,林江轻叹一声,挥动袖口,随着炁流风吹,那些仅剩下残根的灾厄也开始化作烟尘消失。 然而纵是敌者尽灭,也无法挽回赵六郎心爱之人消逝的生命。 眼见怀中女子的身影愈发迅速地消散,赵六郎的双臂愈发紧地箍住那即将化为虚无的温暖。 他心爱的女子伸出手,指尖仿佛想要轻抚他的面颊。 女子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手指却只是无力地掠过赵六郎的脸庞,随即颓然垂落,再无声息。 “谁能救她啊!谁能救救她啊!师父!师父您在吗?求您救救她啊,师父!” 悲怆的大兴皇帝朝着空旷荒野连连叩首,可他叩拜的方向是错的,林江分明站在他身后。 林江的目光也落在那正缓缓消散的女子身上,他伸出手,尝试凝聚周遭的浓雾,为她重铸身躯。 那虚幻的雾气果真慢慢凝结,自下而上重塑出皇后的下半身轮廓。 然而林江瞬间察觉到,这凝聚的躯壳内空空如也,毫无灵识波动。 纵使他能以浓雾完美复刻出与皇后一般无二的外形,也只是徒有其表。 那不过是源自他自身模糊记忆的塑造。 奈何林江对皇后的所知实在寥寥,所能创造的,终不过一具空洞躯壳。 他最终长叹一声,放弃了修补。 造个虚假的幻影陪伴赵六郎,反而亵渎了这对痴情人。 四周雾气奔涌汇聚,又奔涌而去,在这涌动的雾流冲刷之下,赵六郎怀中的女子彻底化作尘埃,随风魂飞魄散。 赵六郎脸上的泪痕渐渐消散,只是那眼眸深处黯淡了几分光彩。 在挚爱死后,赵六郎便全力追查起那批神秘黑影的真实身份。 他找到王俞年,当时的王俞年亦不明其身份,索性耗费巨力于古籍中苦觅。 大兴库藏遍寻不得,便转向新征服之地搜寻。 诸地皆无,遂求助于盟友。 王俞年终查得,此奇特黑物乃神城最大残党所持。 彼等自称神城正统继承者,妄图再度定鼎天下。 亦是其时点星教最多、最悍之势力。 赵六郎闻讯,却未急于兴兵直取神城,他按下心念,竭力发展大兴,身如冰冷的行政机器般,全力以赴,擢升大兴国力。 于这全力的运转之下,大兴实力愈加强盛。 前来进犯大兴的国家立刻察觉自己已彻底不敌大兴,举国之力组织的进攻,在这缓缓崛起的巨兽面前,犹如螳臂挡车。 很快,周边的数个国家便被扫荡干净,然而大兴的盟友们也因种种变故而分崩离析。 齐国因国君之乱,在一场海风波中覆灭;周国的那位霸王则遭到周边国家围攻,抵抗未果,最终在凄厉悲鸣中将整个城池拖入一片茫茫大雾。 然而此刻的大兴已无暇顾及。多年的积蓄正为了这决定性一刻。 赵六郎重新披挂上当年的战甲,率领大兴最精锐之师,浩浩荡荡向神城进发。 然而此役,大兴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初次与神城中人交锋,他们便以诡异法门召来诸多异常天象;凡被此天象侵扰者,普通士兵瞬间化为怪物,即便是点星也难逃重伤之厄。 双方厮杀的战场化作一座死如绞肉机般的存在,哪怕是实力强劲的点星,亦成为其下亡魂的一部分。 叶挽妆殒命于此战,其他众多林江连名字都无法辨认的点星也悉数在此阵亡,化作天地间一丝残存的残像。 只不过那诡异的异常天象终究敌我不分,神城一方最终只能竭力拖延而无力击溃已愈发强盛的大兴。 林江无法确定这场血火交织的战争持续了多少年岁,但他却分明看见,在这场腥风血雨中,赵六郎的面容始终如一,不见丝毫波澜。 直至时光飞逝奔涌至终局,赵六郎终于止住脚步。 林江的目光悄然落向他的肩头,此刻的赵六郎仿佛心有所感,循着那道视线缓缓回首,与林江对视。 他凝望着林江的方向,却好似浑然不觉其存在。 林江亦微微侧首。 此刻身后尸骸与鲜血融汇成奔腾长河,汇成道道血色长堤,这条修罗之路,筑就了大兴的登天阶梯。 他终究杀穿了整座神城。 而此刻的赵六郎也终于从神城中寻获记录了资料的书籍。 他首次知晓,这天下竟有灾厄之名。 赵六郎暂无线索处理这无形无相的灾厄,可无论如何,天下终究落入他的掌中。 弥漫的雾气中,赵六郎孤身返回大兴,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冲刷净了他身上的血痕,而他也总算回到了大兴。 当他来到皇宫门前,下了马,随即一步步向着宫殿深处踱去。 赵六郎身上的鲜血渐渐褪去,那一身厚重的铠甲缓缓散落,金黄龙袍悄然披于其身,为他的前路映出光辉。 他来到皇座正前,而皇位两旁,已有许多人候着他。 有那个发际线岌岌可危的王俞年,有已然彻底成熟的文祖,也有初留胡须、额上添了几道皱纹的法祖,还有许多昔日追随他的将领们。 他走到皇位旁时,自神城出来后一路相随的好兄弟小饺子微笑注视着他。 当他转身坐上皇座,目光却落在自己另一手边的几个空位上。 他人生当中有三个很重要的人,最终还是没能和他一起到达此处。 林江飞速流淌的视野至此再度缓慢下来。 他终能在此处多看两眼皇位上的赵六郎。 恰在此刻,林江见赵六郎朝自己方向微启双唇: “师父,你在吗?“ 赵六郎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 可林江的视野终究追随着他。 那声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 林江再次回应。 这次,久经沙场的赵六郎仿佛听见了雾中传来的声音。 他脸上倏然绽开安心的笑容,宛若当年步出神城的少年郎。 至此,大兴正式接替了神城,成为了天下之共主。 大兴的建国史就此完成。 自此之后,大兴也是正式进入了平稳的发展时期。 似乎这大兴已经再无了任何的风险,似乎接下来的一切都会踏上正轨顺利进行。 但…… 林江很清楚,赵六郎登上皇位之后才是一切的开始。 灾厄,要来了。 (本章完) 第315章 皇子 第315章 皇子 最初创立的大兴一派繁荣景象,百官们勤勉地维持着秩序,武将们则奋力剿灭境内的敌人。 一场大战后,整个大地满目疮痍,伤亡惨重,必须经历漫长岁月的修养,才能重拾昔日荣光。 至此,赵六郎便涉足了他完全陌生的领域,内政之事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两眼一黑。 他自己尝试处理了两天公务,结果被搞得心烦意乱, 结果他自己批改的折子又是错误连篇,反倒让政务效果下降了许多。 最终赵六郎干脆也懒着继续处理这些内务了,直接将其尽数委托于焦公和王俞年,自己则和自家三哥在大兴各地奔波游荡,清扫各国余党,仅偶尔返回。 期间,林江始终未见赵爷提及的“皇帝烤肉记”,也不知是雾气略过了那段经历,还是赵老为快速描绘皇帝形象,刻意编造了这个故事。 然而思及国师天生秃顶却自诩“心断三千烦恼丝,身化天上九重天”,顿觉这群老者口中难有真言,大多经过个人“润色”。 后续赵六郎一边处理那些游匪,一边还在追寻着隐匿于大兴境内的灾厄,对他而言,这些灾厄不仅是撼动国家命脉的祸源,更是夺走他妻子的元凶祸首,若不是他肩负着国家重担,这一身超凡本领恐怕早已倾注于扫荡灾厄之上。 同样京城的国师也做了许多工作,早在建国之初他便派遣了船队前往天涯海角,试图丈量这天下的其他地方。 林江知道那是自家爷爷出海的航次,但因为视野没拴在那边,所以只能遗憾于自己看不到其中细节。 只不过这次雾气的主人公毕竟是赵六郎,林江也便收敛了心思,不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自打开始清扫“垃圾”之后,赵六郎归返京城的次数显著稀少了,有时甚至经年不回一趟京城,比起皇帝更像是个远征的将军。 所性他在朝中声望极高,本身道行又实在是高的离谱,再加上京城当中处理政务的全都是他的老朋友,他这皇帝的位置也是稳稳坐着。 终于,在结束一次向北方征程后,赵六郎重新回到了京城之中。 就在此次回京之际,林江察觉雾气的流转渐渐徐徐放缓。 估计这又是有个对赵六郎颇为重要的人物将在雾气当中出现。 他凝神屏息,环顾周遭。 待雾气最终止歇聚拢,林江方才瞥见赵六郎正栖身于一处幽静书房之内。 彼时,赵六郎悠然地翘着二郎腿,捧读着一卷书册,似乎正沉醉于这段稀有的恬静时光。 林江亦饶有兴味地扫视书房,发觉书架上陈列的大抵无甚诗文典籍,多半是运筹帷幄的兵书韬略。 他又轻轻靠到了赵六郎的背后,匆匆扫了一眼他手中那卷书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小人书啊!连环画啊! 仔细看了看,竟然还是那种带春宫图的艳丽本子! 你堂堂大兴皇帝,怎么偷偷窝在这书房里看春宫呢? 亏得林江现在没有实体凭依,否则必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赵六郎。 不行,也得让我好好品鉴品鉴,瞧一瞧你看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正在林江偷偷看着赵六郎的“精品收藏”时,林江耳尖地捕捉到书房门口传来轻微嗦嗦声,仰头凝神望去,只见一位年轻人竟径直走了进来。 只一眼,他便毫不迟疑地认出,这年轻人正是昔日与自己角力落败的大皇子! 较之那明显已显老迈的大皇子,此刻的他神采奕奕宛如青年,眉目间透着与赵六郎惊人的相似,然肤色分外白皙,恰与其父那粗糙黝黑的皮肤截然相反。 林江侧头瞥向赵六郎,却意外瞥见他眼眸中浮现出极为清澈的茫然。 林江:“?” 莫不是连亲儿子都认不出模样了? 眼前的年轻人似已察知赵六郎未认出自己,但面上神色毫无波动,只是向赵六郎恭敬拱手鞠躬: “父皇。” 赵六郎明显愣了许久,脸上才浮现恍悟的神情。 这时他才认出,眼前的大皇子竟是自己的儿子。 在恍神间,赵六郎猛然察觉自己已久未同家人言语,竟连长子成年都浑然不知。 亦如大兴诸多父亲那般,赵六郎不知该如何与亲子相处,又是忽然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份不怎么雅致的东西,便是立刻将其合上,偷偷摸摸塞到了桌面上那一大堆书本最下方。 他默然盯了大皇子半晌,直将对方看得心神微慌,才缓缓收回目光: “你来找朕有何事?” “父皇久未归宫,此番难得回銮,儿臣只盼见父皇一面。” “哦。” 二人这场久别重逢,便终结于如此干涩的对话。 旁听的林江禁不住扶额叹息。 他仿佛已窥见大皇子日后性情变化的根源。 这不正是失语的父亲与缺失的照拂所孕育的因果么? 纵然深知皇室亲情难与寻常人家并论,但赵六郎这般形容,终究显出几分不妥当来。 只不过出乎林江预料的是,大皇子只是含笑道: “父皇,先前文祖在院子里栽了些,这些日子盛开,煞是好看,摘些瓣做糕正好,父皇可要尝一尝吗?” 赵六郎实在找不出推辞的借口,便僵硬地起身,踱至自己儿子身旁: “带朕去看看吧。” 大皇子在前引路,赵六郎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人便踏进一处园。 赵六郎扫视四周的朵,只见它们多是橙黄色,夹杂些粉色。 在他看来,这些朵略显阴柔,年轻时他必然嗤之以鼻,但妻子钟爱,后来他也跟着喜欢起来。 只不过他这手实在是不巧,别说种了,就算是把戈壁滩上那耐水的刺球带来,都能被他活生生养死,也只好委托在这方面颇具雅致的文祖,让她帮忙在后园种些话。 不过,自从妻子死后,赵六郎就叫不出名了。 许是桂,或是杏?他心中没底。 他略侧过头,瞥见旁边石桌上摆着几盘碟碟精致的糕点。 大皇子领赵六郎至石桌旁,斟好茶后,赵六郎缓缓落座。 赵六郎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嚼了嚼: “太甜了。” “看样子下次做的时候应该少放些砂了。” 大皇子笑道。 “这是你自己做的?” “稍微了些心思。” “男孩应该学些更硬气的东西。” “父皇。”大皇子忽然认真地看向赵六郎。林江看得出来,此刻赵六郎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明显有些紧张,不过他仍然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天赋远远不如父皇,国师亲力亲为教导我许久,但我仍不得要领,道行难以向上提升。但听说父皇不喜管理文政,便将心思都放在这上。按国师说法,父皇更适合追求登峰造极的修行,若是被朝政束缚,恐怕反而影响道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帮助父皇分担重担。” 赵六郎没有说话。 “我自知与父皇接触不多,父皇或对我尚不熟悉,未敢断言能否担起国事,但盼父皇给我一个机会。” 听到长子这般言语,赵六郎方才略显异样地挑了一下眉头: “也罢,可我定要较你所料更为苛刻。” “恳请父皇务必更严厉些,若我力有未逮而冒然理政,实为天下百姓之大劫。” 此番交谈后,林江讶异地发觉,大皇子的风范与旧日印象迥然不同。 此时的他竟显得格外温雅,举止全无矫饰之痕。 然而,林江暗忖此或系伪饰,稍作思量,他仍觉应再谨慎观察旬日,方下判断。 随轻雾袅袅,林江的视线不免投向大皇子身上。 赵六郎心念显然相仿,那段时日他也难得久驻京城,细细审视着诸位子嗣的言行。 大皇子确实如他所言,文学、法律和政治皆精通,能迅捷处理一国诸事,为人颇为温和,每次料理政务皆以底层百姓为首。 二公主比起政务更精于修行,容貌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但性子极为清冷,对这位久未谋面的父亲深怀抵触之情,常将自己藏于深宫深处,赵六郎也甚少见过她。 至于三皇子,显然不及兄姐,修炼上不甚擅长,政务亦略显不足,但他善于周旋交涉,朝中诸多人都与他相处甚洽。 相处过后,赵六郎确信长子已具备继承大兴的资格。 他终是安下心来,将大兴种种事务全权托付给大皇子,自身则寻得王俞年,决意与之彻底了结灾厄之事。 目睹时间推进至此,林江亦察觉这一刻踏入“近代”,若孙爷当日所诉时间无误,那么再过七年,赵六郎便躺进这副棺材之中。 眼见着雾气继续流淌,林江也终于看到了那事情的起源: 国师查阅了诸多古籍后,发现那所谓的灾厄全部源自神城,然自从上次神城附近的交锋后,周围点星死去太多,神城已化作一片秘境之地,许多秘密随着城市的覆灭被深埋,或许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赵六郎了解情况后却是不信邪,决意带领一队人亲自前往神城探查,取回灾厄资料。 于是,一批从京城出发的队伍直奔昔日的神城而去。 (本章完) 第316章 污染 第316章 污染 当赵六郎决意启程前往神都之际,林江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雾气悄然流转。 他说不清这变化缘由,只是冥冥中感到一股莫名的违和感自雾气深处滋生。 他凝神仔细感知了一圈,却未能发现丝毫异常,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疑惑,目送赵六郎奔赴神城。 此番神城之行,赵六郎显然筹谋周详。 他直接带了数名本领出众的点星,又备下诸多秘宝,确保万无一失后,方率领一行浩荡人马,长途跋涉,穿越荒寂的西南地境。 耗费月余光阴,他们终于抵达神城附近。 举目望去,远处神城依旧满目断壁残垣,四下空寂无人。 正当林江欲凝神细察城中究竟尚存何物时,眼前雾气骤然大动。 他分明看见,那支正朝着眼前残城迈进的队伍,倏忽间竟掉转方向,人马顿显稀疏,仿佛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已自此城离开。 而赵六郎怀中,亦赫然多出了几个形貌诡谲的黑色匣子。 在瞧见这一幕之后,林江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反应一会儿才赫然明白过来: 雾气竟是将他们在神城中的经历完全略去了! 这? 刚才跳过相亲相爱的婚前恋爱也就算了,怎地连这至关重要的神城探索也一并抹去? 静心思索少顷,林江强自按捺下心绪。 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这状况恐怕和之前的并不相通。 先前整个爱恋画面被跳过,林江忖度那更像是赵六郎对那段“青涩”记忆怀有强烈的守护执念,加之那段经历本也无灾厄滋生,也并不需要林江到里面逛来逛去,于是就跳过了。 而眼前这神城则更像是其本身就潜藏着某种抗拒雾气窥探的力量。 看着归来人数明显少了一批的队伍,林江很清楚,此番赵六郎带去的皆是身负点星威能的高手,若他们尚且折损其中,此地恐怕绝非表象那般寻常。 看来纵然王朝倾覆,那庞然前朝遗留的断壁残垣,也绝非可轻易对待之物。 赵六郎很快拿着从神城取来的小盒回到了京城,随即与国师开始研究盒中封存之物。 整个盒子在林江看来毫无异常,上方亦未沾染灾厄那恶心的炁息。 但当林江透过雾气看向这盒子时,内心却升起了强烈的不安。 恐怕后续之事皆与这盒子脱不开干系。 果如林江所料,赵六郎回京后便与国师共同研究此盒。 他们将皇宫后方一处地点辟为实验场所,布下迷踪阵法,使人难以涉足其中。 此后终日沉浸其内,彻查灾厄根源。 阵法外日月飞逝,星辰流转,岁月点滴流逝。 隔着雾气,林江实难窥见两人研究所得,只偶尔感到那令人作呕的灾厄气息弥漫整片雾海,旋即又消散无踪。 终于,在雾气持续涌动一段时间后,其势渐缓,终归平静。 林江亦能感知,自己已行至赵六郎人生的尽头。 国师所诉说的那场意外就快要来了。 周遭的雾气重新凝聚成了逼真的场景,林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深宫之内。 此时国师和赵六郎正远远眺望着远处大厅中央的黑色匣子,在那匣子周围,几位修者正施展术法,仔细研究黑匣。 “只要校准盒子上的法门便能够同外界那空洞产生联系吧。”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 国师此刻的样貌已与外界所见毫无二致,那颗光亮如镜的头颅格外显眼,他面带几分忧虑,凝视着眼前的黑匣: “只不过这东西恐怕要比咱们想象的更加危险,若是成功联系上了空洞,光凭咱们大兴之力,怕是难以将其斩灭。” “总归是要试探试探。” 赵六郎无奈叹息道: “当今这天下恐怕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有你我二人这般本领了,西部群山之间那骑驴的老头算一个,东部大胤里面坐于树下的那女人算一个,零零总总算起来也只有咱们四人才有资格尝试对付那空洞,咱们都不行,怕是大兴再无办法。” 国师不言,显而易见他虽然觉得此次形势冒进,但也确实知道赵六郎所说的有道理。 九重天这道行,纵是前朝鼎盛之际亦属世所罕见,若等世间再育出几位这般境界的修者,所耗年月怕难以估量。 一味龟缩待灾厄临头终非上策,眼下既已通过研究探寻至根源,自当倾力一试。 “只可惜一直未能寻得你那位师父踪迹。”国师喟叹一声。 赵六郎翻了记白眼: “我已数十年未感应到师父垂目了,想来他老人家该是遨游天下去了吧。” 言至此处,赵六郎话语微顿: “老光头,你也毋庸过虑。此番不过浅试罢了,倘若这般浅尝辄止的试探都令你我难以消受,这世间恐怕更无人能制服那灾厄本源。” “终归要对未知存几分敬畏,你我对其所知仍是太浅。” “诚然。” 两人交谈间,远处端坐的几位修者倏然敛目睁眼。 其座下方位倏忽铺开八阵图卷验算,微泛青辉的流光于周遭盘绕游移。 这些光辉化作液流般的水渍涌上中间的圆台,一并灌入中间的匣子里,匣子的上方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些许变化。 那原本正方形的壳子忽然发出机械般的声响,其四角八方处产生了不规则的形变,化成了一个形象诡异的物体。 整个物体呈现半弧形状,上方外壁由类似钢铁的材质构成输液管道,通体漆黑,随着时间推移而膨胀。 林江紧盯着那东西,只觉得其样子像极了自己曾见过的某种事物,只不过此刻他瞧了许久,脑海当中却是半点思路也无。 而也就在这一刻,林江瞧见不远处有个修士也在紧盯着盒子,口中忍不住轻声嘟囔道: “这东西好像是心脏啊,就跟活着一样。” 林江这才恍然大悟。 确实, 那台子上的漆黑盒子现如今的外形正似如一颗被人刨出的心脏,宛如活物般跳动。 然而,在林江思绪刚变的那一刻,他忽然看到刚才说话的修者胸口突然裂开,整张脸在这一瞬间化作瘫软的肉泥,顺着面颊流淌而下。 血肉被剥离后的皮肤下方,浮现出颗颗璀璨的流光溢彩星辰,如同无数只眼睛齐齐扫视着周围。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遭所有人都当场惊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抽出武器,唯独那发生变化的修者一脸茫然,疑惑地环顾四周,问道: “怎么了?” 其余几个修者伸出腐烂溃烂的手,他们张大了嘴,下颚却坠落到地上,却用闪烁着星光的喉咙艰难地挤出话来: “你被灾厄污染了!” “我吗?!” 第一个被污染者神色骤变,立刻用自己彻底扭曲的胳膊,从怀中掏出一张星辰浸染的符箓,直接贴在额头上: “快杀了我!” 那些已然化为混沌星辰的修者们也毫不迟疑,直接向他发起了攻击。 他们的法门还未至,所处的空间便忽然掠过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辉。 待光芒散尽,方才所立之处竟化作大片残缺的空洞。 宛如被人以道法悄然抹去。 而那些修士也尽数消失不见,甚至就连衣裳都未曾留下。 赵六郎出手了。 他垂眸看向掌心,却见左手掌根处皮肉绽开一道血痕,血痕裂口内,一只眼球倏然翻滚涌出,与他视线相接的一瞬,砰然炸裂,散作漫天星辰。 远处那些消弭的石砖之下,显露的并非泥土,而是一片幽邃的深空。 深空中奔涌着墨色浪涛,浪尖上裹挟着各色光点。 仿佛这片大地之下,已然连通了那遥不可及的域外界海。 “怎么回事?” 赵六郎道行终究深厚,一时之间尚能压制住蔓延的侵蚀,远处的国师亦是以最快速度催逼出彩色流质,才确保身体无恙。 “怕是方才提到了祂。被这灾厄沿着话语溯流而来。” “真他妈邪门!” 赵六郎直接动用丹方猛地砸向最中间那还在不断跳动的心脏。 两者接触的瞬间,心脏也是消失在了原地,可惜消失的位置处却也是被蔓延的星海包裹。 这片星海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扩张,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彻底将整个后院侵蚀。 国师眼神严肃,全力以赴的施展法诀,七色的液体骤然之间包裹住了整个院子,这针对于灾厄无往不利的法门此刻却在这诡异的星辰面前吃了亏,两者仅仅第一次相撞,大片的液体就被同化,变作星辰继续扩散。 赵六郎也是连连催动法门,消除那些星辰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清出一块那块地方,就会出现新的缺缝,用了三四次法门之后,赵六郎终于是停下了动作。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发现自己整个左手处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星光。 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左臂斩下,可朝着自己伤口看去时,才发现自己的体内也已经堆满了星辰。 赵六郎沉默了片刻: “国师。” “什么。” “你先撤出去。” “什么?” 国师猛然回头,怒目看向赵六郎: “你想干什么?” 赵六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我拖住他们。然后你想办法,把他们和我一起杀了。” (本章完) 第317章 终能救下你 第317章 终能救下你 “老赵,你什么意思?” 国师猛然侧过身,双目灼灼地紧盯着赵六郎。 “朕或许能将这外溢的灾厄压制在院内……”赵六郎话音未落, 国师却猝然咆哮道:“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是要我独自逃命?告诉你,你才是大兴的主心骨!若需留下,也该是我留下!” 赵六郎默然不语,径直抬起那残缺的臂膀,正对国师。 国师瞥了一眼,骤然察觉那断口正汩汩溢出星辰光泽。 “朕方才迟疑片刻,已遭玷染,”赵六郎语调出奇地平静,“若将你留在此地,遣朕离去,朕怕是会将大兴化作一片焦土。” 国师紧闭双眸,凝神思忖半晌,终是狠狠一咬牙:“老王八蛋!老焦和你三哥,怕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他们不会那样做的,他们敌不过你。” “你妈的。”国师最终挤出一句低沉的粗话。 但他未曾犹豫,转身便朝院外疾奔而去。 待他离去,赵六郎指尖骤然掐起一道法诀。 背后墙壁猛然合拢,在它们闭合成型的刹那,上方骤然浮现层层迭迭的淡金色纹路。 城墙闭合,构筑成一方封闭空间。 确认此间灾厄暂时不会外泄,赵六郎终将目光沉沉投向眼前。 “真他娘的没料到,老子竟会折在这里。” 赵六郎无奈地以手按揉额角,话语里难掩深重叹息。 然而林江并未从其语气中听出半分哀戚,反倒捕捉到一丝释然。 言罢,赵六郎重又望向眼前狰狞盘结的灾厄,脸上竟缓缓绽开笑意: “朕这些年摧毁灾厄无数,似尔等这般货色,倒是头回得见。何不与朕好生斗上一斗,让朕痛痛快快尽个兴子!” 星辰全无反应,只是继续侵染着周围。 赵六郎哈哈大笑,冲向那片星辰之中,只留下一个背影。 …… 早在这团灾厄出现之初,林江便已尝试将其处理掉。 但在尝试后,林江清楚地发现,这些并非灾厄本体,而只是数年前的一抹残相。 灾厄近在咫尺,他却无法修改,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六郎身受重伤。 尽管他已遭受灾厄污染,但凭其九重天的道行,灾厄难以直接侵蚀。 然而,赵六郎很快发现,自己的法门难以撼动眼前灾厄。 他修行的丹方能轻松消除一切,如同垃圾般一挥而空,但切割灾厄后,反在原地留下更深烙印。 当下的凡尘如同一层薄纱,诡异灾厄则如自上灌注的水流,纱虽能阻挡水流,然效果有限;赵六郎的法门则似一把利刃,划过纱时,水不可断,却将纱戳出孔洞。 察觉此节,赵六郎果断放弃用法门消除灾厄,转而张开双臂,尽数吸纳灾厄于己身。 他要以身为容器,彻底吞没灾厄! 灾厄猛烈冲击下,他的体表浮现层层裂纹,四肢崩裂,肌肤老化,但眼神中毫无退却。 此法极效,周遭满溢灾厄迅速汇入其身,顷刻间,整个院子灾厄消散,重归常态。 可赵六郎原本中年模样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老态龙钟。 他用手掩住嘴,轻咳两声,摇摇晃晃地想向外走,却明显因一身灾厄而失去了力量,甚至没能再度打开封锁的门扉,便倚着墙壁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赵六郎靠墙壁上,用尽全力,朝外呼喊道: “唉,有人吗?能听得见吗?我把他们都吞了,但我现在快扛不住了。我要是死了的话,这玩意就又出来了!” 他本想大声呼喊,但喉咙已沙哑,除林江外无人能听清他的话语。 林江走到他身边,陪他一同坐下,将手放在赵六郎身上,注入雾气,赵六郎的精神才稍稍缓和些许。 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也逐渐迷离。 性命正飞快消散,难以维持原状。 而就在这迷离之际,赵六郎忽地侧过头,望向了林江的方向。 他凝视着林江的脸庞许久,终于释然地嘿嘿笑了出来: “总算是见到您了,师父。” “怎么样,你师父长得帅吧?” 赵六郎闻言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师父这般性情,但随即便绽放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哈哈!确实俊秀非凡,简直是天下万千少女都抢着要扑进师父您的怀里。” “我知道。” “师父,您的声音怎么显得那么远?我听不太清楚。” 林江循声望去,这才发觉赵六郎的耳朵已然彻底崩碎,其内竟是一片缓缓流淌的璀璨星辰。 “现在呢?”林江提高了嗓音。 “勉强能听清师父您说什么。”赵六郎含糊嘟囔着,转而望向林江,脸上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师父,我快死了。” “刚才一直想帮你,却没能帮上。” “无妨,师父您帮我已够多了。这一身道行全然承蒙您所赐,昔日您还屡次救我于水火。”赵六郎眼帘低垂,仿佛下一刻就要合上: “师父,您能再帮我一个最后的小忙吗?” “你说。” “我快要死了,我体内的灾厄大概会外溢出来,师父你能把他们封住吗?” “一会儿有人来帮你的。” “这样啊。” 听完林江的话,赵六郎脸上舒展开一抹放心的笑容,紧接着问道: “师父。” “我在。” “你知道死后大概会去什么地方吗?有地府吗?我能见得到我妻子吗?我能见得到我另一位师父吗?” 他一连抛出数个问题,林江思索片刻,逐字逐句答道: “死后,大抵会被迷途船接走,去见齐王。但我曾在齐王处未见到你妻子,也未寻得你另一位师父的踪迹。况且,”他顿了顿,“其实你并不会死。” “我不会死?”赵六郎垂眸扫了一眼自己残破的身躯,“我都这般模样了,还不会死?” “你会在一具棺材里。棺中的你或许尚存一线生机,却也不能说还活着。”林江语气平静道,“但无所谓,我会把你救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江已然清晰感知到,那封印着灾厄之源与大兴皇帝的棺材,开始了不易察觉的轻颤。 毕竟这样的真实环境还身处在那封印的宫殿当中,他的话语,自然一丝不漏地传入了棺中。 棺材里面的东西快要出来了,雾气也要消散了。 周围的雾气渐渐稀薄,眼前的赵六郎也在缓慢消散。 雾气中隐约传来国师的声音,国师显然是发现了尚未彻底死去的赵六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此刻的赵六郎最后看向林江: “师父既然如此说了,那便定是如此。那我便去前方等师父了。” “好,我也去前方找你。” 赵六郎闭上双眼,构成他身体的雾气彻底消散。 远处的棺材听闻了动静,上方本用来镇邪捆束的墨线根根崩断,棺材晃动着开启缝隙,流淌出封存的灾厄。 林江目之所及,流淌的灾厄所见的景象如出一辙,凡被沾染之处皆化作无边的星辰。 但……太弱了。 这片灾厄相比之前已弱了许多。 与赵六郎共存的这段时光严重削弱了灾厄,而在刚才的雾气中,林江已将其切分为多个小部分,逐一歼灭。 此刻的灾厄除了这同化的本领之外,几乎所剩无几。 林江缓缓走到流动的星辰前,伸出手探入灾厄之中。 没有任何变化。 正如同先前一样,除非灾厄展现出强力的物理效果,否则根本无法影响到林江。 然而,这团灾厄侵蚀周围的速度极快,目前看起来,其侵蚀的速度甚至要远远高过林江吃喝的速度。 “自大兴当中映出界海,看样子你和其他那些源自于大兴天灾的灾厄不一样啊。怪不得你能够吞噬大兴原有的东西。” 林江嘟囔一声,但他此刻心中却并无任何紧张。 他已经有了些想法。 林江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 归家乡。 当归家乡吞入口中,雾气瞬息弥漫,笼罩宫殿,林江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他永远无法回归的故乡。 顷刻间,雾气剧烈震颤。 宫殿墙壁在转瞬之间支离破碎,随风消散。 在门口守候的国师,与小山参一同眼神陡然一凝,他似有察觉,猛然推开紧闭的大门,向内望去。 紧接着,他的双眼圆睁。 装有皇帝的宫殿已彻底消失,宛如被某种力量连根拔起。 小山参惊得张大了嘴,久久才吐出一声:“哇!” 而后,她困惑地望向国师: “林江去哪了?他刚才不是进了这个房间吗?” 国师默然。 实际上,他也极想知晓林江究竟去向何方。 …… 林江缓缓睁开双眼,周遭宫殿已如砂砾般烟消云散,化为碎片在虚无中飘荡。 远处,一副棺材悬于半空,缓缓沉浮。 而在那棺椁之后,是一片浩渺涌动的“海洋”,其中堆迭着万千迥异的世界,随暗潮起伏。 自棺中逸散的星辰,在此间却如同离水的游鱼,急遽被周遭无边无际的虚空所侵蚀,自行化为一缕缕气息消弭无踪。 和林江预料的一样,那映照界海的灾厄终难真正承载界海之力,一旦被抛出大兴之外,它自然便烟消云散。 就在此刻,一只干枯如柴的手蓦地从棺中伸出,搭住了棺沿,用力将沉重的棺盖推开。 林江看见一具形同枯骨的人形,正缓缓从这棺材里迈出脚步。 他的眼眸里似乎彻底湮灭了神采,只余一片空洞,死死盯着林江。 一股源自本能的浓烈敌意,透过虚空沉沉压向林江。 压制灾厄许久,刚刚清醒的赵六郎明显还有着相当严重的“起床气”。 林江从赵六郎的身体当中感受到那一股厚厚的灾厄味道。 看样子终归是没办法彻底将灾厄消除。 “才刚说立刻来救你,转头就被打趴下,也太丢份儿了。”林江揉了揉胳膊,“六郎,你可得快点醒醒神啊。” (本章完) 第318章 一切还似故人模样 第318章 一切还似故人模样 干枯、形如树木,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光泽,但身形却并不干瘪。 赵六郎就像是和棺材与树木共生的植物,身体大小正常人类。 在他身上还披着那一件厚重的大兴皇袍,自肩头之上垂下,在这界海无处而来的流光当中荡漾。 头顶的通天冠半歪着,由玉石串成的綖(yán)在并无重力的空间当中左右飘散,半遮掩住了那已经没有眼皮的空洞眼珠。 赵六郎的头颅像是一颗骷髅,可林江仍然能看出赵六郎黑漆漆的眼窝当中看到深藏着的疑惑与回念。 但转瞬间,这一切就被混沌吞噬。 他头颅微微朝着旁侧歪斜,嗓子当中发出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朕,活着吗?” 界海不同于真正的宇宙,声音在这里还能自然传递。 “你活着。”林江道。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干枯的赵六郎嘴角发出噼啪作响声音,裂缝让他嘴角两边的皮肤炸开,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朕既然还活着,那你大抵就应该死了。” “不如试一试,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夺了我的性命。” 赵六郎崩裂的皮肤直达眼角耳根,笑容下方已经露出苍白骸骨。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疾扑林江而来。 快! 速度太快了! 林江同那么多人交过手,唯独只有方长卿才能做到如此迅猛的速度! 而现在衰弱至此的赵六郎竟然要比方长卿还快上几分! 立刻将双手护在胸前,紧接着便感到一股蛮横之力沿臂袭来。 他整个人被轰得翻滚而出。在这失重空间中,身形无法遏止地抛飞。 全无支撑的空间当中,他的身体根本停不下来,要这种程度继续飞下去的话,他说不准会变成一块永远在界海飘荡的石头。 不过林江却也早有准备。 在翻滚当中,他直接催动了棺材,眨眼落回青泥洼。 又于棺中疾速吞服归家乡丹药。 身躯虚化,转瞬消散,再返界海。 一来一去,甚至都没多长时间,便重新返回了战场。 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干枯如柴的赵六郎正死死盯着林江消失的方向;发现林江又出现在他背后时,那张干枯的脸上也明显露出了一丝“疑惑”。 “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江嘿嘿一笑,却是并未告诉赵六郎原因。 也就是吃下丹药之后他必定会被传到这个地方来,不然林江还真可能会飞跑了。 远处,赵六郎眼中的疑惑瞬间被灾厄驱动的攻击欲望淹没;他又一次如野兽般猛冲向林江,但这次林江早有防备。 林江再次被重重击中,整个人翻滚着向后飞去;但如同先前一般,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消失,又凭空出现。 然而,这次攻击后,赵六郎却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那原本干枯的脸部皮肤,正悄然重新焕发生机;而潜藏皮下的灾厄,流动速度明显迟滞了片刻。 在刚才赵六郎猛攻而至的刹那,林江选择完全放弃防御,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击。 可打不是白挨的,林江反手一拳狠狠轰在赵六郎脸上,将生炁灌注其中。 抚摸着自己面庞的赵六郎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他体内的灾厄亦在这一刻仿佛感知到威胁,径直操纵着赵六郎的身躯向远方飞遁! 祂似乎想要寻觅拥有实体的存在,通过吞噬来填补自身。 “现在想逃?” 汹涌的雾气骤然自林江体内迸发,瞬息笼罩四野,将正欲飘飞的赵六郎一把攫入其中。 赵六郎猛地挥手,直接驱散了周围这些雾气。 可他也骤然发现,周遭不再是浩渺的斑斓界海,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碧空。 两人悬于高空,下方繁华城池绵延,高楼刺破云端,喧嚷人群在街巷流动。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当流云拂过赵六郎的身躯,点点星辉竟被丝丝缕缕地带离;而灼目的天光倾泻在他枯槁的躯干上,将缕缕黑气寸寸逼出。 林江的虚幻境由炁构成,其间万物皆是他的炁息。 而他的炁息恰能中和灾厄。 只要对方被拖入了虚幻境当中,那林江其实就已经赢了。 赵六郎干枯的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吼叫,他体内的灾厄此刻终于显现出一丝类似生物的情绪,控制着他的身体径直冲向林江。 两人瞬间交锋在一起,林江立即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自赵六郎手心绽放。 丹方,无自在! 丹术的力量直接流过了林江的身躯,他的皮肤上首次淌出淡金色的光芒。 林江身上的那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化为灰烬。 然而,皮囊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层淡金色光芒。 法门自皮肤上流淌,两人中间的距离也瞬间就被推开。 林江此刻却毫无疼痛之感,片刻后他低头一瞥,惊觉上半身的衣衫已全然消失。 而他的皮肤也出现了许多缺口,上方正在向外散发光芒。 国师承诺的坚韧衣物在无自在的影响下根本未能坚持一刻。 看着那些缺口,林江略微有些心惊。 自己这是受伤了吗? 他上下打量一番,却发现这些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片刻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看样子身化金并非真正坚不可摧,专修杀伐之法的九重天也能勉强撕裂他的皮囊。 只不过这层皮肤一旦破损,便会迅速愈合。 身化法! 林江能感觉到,这应该也是身化法的一种,只不过他的身化比较特殊,得先有足够的火力破防他才能让他开始快速的自我恢复。 察觉此点,林江彻底抛却顾虑,他嘿然一笑,脚下踏云,直扑赵六郎而去。 瞬间混战在了一起! 一个干瘪的九重天,一个施展了虚幻之境的身化金,二者皆拥有强大法门,此刻却仅以拳头互搏。 拳拳轰击间,天空中的炁流皆被震开,向四周散去。 林江脸颊接连挨了数拳,而他亦狠狠一拳击中赵六郎胸口。 这一拳轰下,赵六郎早已干瘪的身躯终于不堪重负,体表骤然裂开令人牙酸的破碎声,林江的拳头如同洞穿朽木,径直贯穿了赵六郎的胸膛。 “抓住你了!” 一声低喝,林江顺着赵六郎的胸膛猛地向外一拽。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颗星辰流转的球体。那球体试图挣脱,林江却咧开一个冰冷弧度,对着球体便是一口。 咔嚓!球体上半部分应声没入他口中。略一咀嚼,滋味竟如块般脆甜。他毫不迟疑,对着剩余半份灾厄再次咬下。 仿佛听见掌中灾厄发出凄厉惨嚎,然而落入林江耳中,却宛若华殿雅阁内的琴瑟和鸣,非但未损其心绪,反叫他舔着嘴角,愈发畅快。 将掌心最后一点灾厄吸入腹中,感受其化作奔涌的炁息,林江满意地拍了拍肚皮。 吃饱了! 直到此刻,赵六郎终于侧过头,望向空中仍在悬浮的自己。 在彻底摘除体内的灾厄后,赵六郎渐渐平息了方才的狂躁。 林江转换周遭炁息,将原本用于干涉的六炁化为滋养万物的生炁。 原本燥热的天空涌出层迭乌云,聚拢的云层滚过阵阵雷声,淅沥沥的小雨随之坠落大地。 地上人群仓皇四散避雨,惊异朗朗晴空竟骤降甘霖,而云端的林江却紧盯着赵六郎。 赵六郎表层干枯的皮肤簌簌剥落,褪去的残皮下隐隐露出古铜色泽。 待干瘪血肉尽数脱落,显现在林江面前的,是个肤色黝黑的少年。 悬浮空中的赵六郎迷迷糊糊睁开眼,面色依旧苍白,气息尚未平复。 他视线虚浮游移,最终定在林江身上。 凝望那张熟悉的脸庞片刻,赵六郎苍白的脸庞浮现笑容: “师父。” 启程伊始林江便见过他如此模样。 归途终末之际,赵六郎重又变回这般形容。 就仿佛兜兜转转行过名为人生的漫长路途,终究回到最初起点,一切还似故人模样。 (本章完) 第319章 这是我师父 第319章 这是我师父 赵六郎身体状态仍显虚浮,但双眼中闪烁着灼灼光辉,紧盯着眼前的林江: “日夜在梦中思念,久久渴望见师父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话别说那么肉麻。”林江搓了搓胳膊,“你若是个漂亮女子倒还好,大老爷们的,这话语着实有些吓人。” 赵六郎闻言朗声大笑:“师父若喜欢漂亮女子,朕认识不少,只要师父想,朕立刻就把全大兴屁股最大的给您找来。” “……你这打小的志向还真没变过。” “您果然小时候就一直在看着我!”赵六郎眼中顿时光芒熠熠,他都不再用“朕”自称,“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和小饺子捡尸的时候。” “您为何偏偏选中我们两个?”赵六郎擦了擦鼻子,露出一副全懂的表情:“您定是看到了我们身上的非凡之处,才决定收徒。” “……倒也没有,我是为了来救你。” 赵六郎闻言,下意识歪了歪脑袋,脸上明显露出不解的神情,不知林江这话何意。 林江未作隐瞒,简明地将大兴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赵六郎。 赵六郎听着听着,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 “原初大雾把您带到了过去?” “是。” 感受到赵六郎施展的丹方后,林江心中自然了然。 那大雾中的经历绝非记忆具象,而是真实的历史。 毕竟丹方玄奥,若非自己回到过去,赵六郎又从何处习得丹术? “这法门我接触过,确实奇妙独特,一旦善用,便能无视咫尺之距,瞬息间跨越广阔天地。” “是因为原初大雾当中压根就没有时辰的概念,步入大雾之后,皆是在寻找位置。” 林江简单给赵六郎解释了一下原初大雾当中的种种,赵六郎听了一会儿,听迷糊了。 不是说他修行不精熟,主要是时间、速度、距离之间的关系他一时未能参透,在聆听良久之后,最终固执地道: “您当时在那里教了我们,又陪伴我们度过了那般漫长的时光,不管原因是什么,师父就是师父,我想小饺子也是这么想的。” 林江脸上泛起笑容。 在赵六郎的雾气中漫步一圈之后,他对这位大兴皇帝的性情有了深刻的体认。 他本就重情重义,哪怕林江并非是他心目中的“仙人”,他也不会心存芥蒂。 顶多只会感慨一声法门之玄妙,让刚出生未久的林江同昔日遥远的自己结下了如此深厚的联系。 二人闲谈终了,赵六郎左右环顾一周,方才疑惑地凝望自己所处的位置,当觉察自己正悬于半空之中时,他颇为困惑地低声念道: “朕会飞了?” “你之前不能飞吗?”林江问道,“你道行已然那般高深。” “那不一样,借助法门腾空终究是依靠外力,如今朕未动用任何法门也能自在翱翔,宛如身化飞鸟,将此挣脱大地束缚的奇妙当作了自身本能一般。” 赵六郎又是原地跳跃了两下,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于水流当中一样。 “可能是咱们所处的地点有所不同吧。” “嗯?” 赵六郎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发现了下方那些高耸的建筑物,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瞧见之后大为吃惊: “师父,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这些是我的虚幻镜。” “我是问虚幻境里面的这些东西,”赵六郎指着那些奇异的建筑,“这些我从未见识过。” “你从未见识过的多了去了。”林江挥手,收回了虚幻境。 赵六郎顿感一股蛮横的炁席卷而来,他此刻身子本就虚浮,这一冲险些乱了内炁。 所幸他道行深厚,片刻后便稳住了修为。 然而,当眼前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时,哪怕曾横扫八荒六合的赵六郎,此刻也禁不住瞪大了双眸。 他瞥见奔腾的世界在浪涛间翻涌,还瞧见远方漂浮的棺椁。 以及棺椁后那庞大幽深的空洞。 “这是?!” “这是……大兴之外。”林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空间,只能伸手指着那棺材:“那便是大兴,确切说是咱们的天地。” 赵六郎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着棺材,发现确实诚如林江所言,棺材内盛装的地形和绘制的地图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那天涯海角岂不就是这棺材旁边竖起的木板?” “正是如此。” 赵六郎的脸色益发惊奇:“当年朕曾派出过一批有识之士前往天涯海角,据说天涯海角当中建了一座大城,现在看来这究竟是何方伟力才能办到此事啊。” “此事我也在查。”林江沉声道:“到时候恐怕得托你在京城书库当中找一找前朝以及往前的历史。” “这事简单,老光头曾建过大书库,天下百书皆是在其中有过藏本,想来他一定能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赵六郎也凝神望向跟在棺材背后的空洞,他眉头轻轻蹙起,低声问道: “师父,那是什么?” “那是灾厄的源头,整个大兴当中所有的灾厄都源自于它。” 赵六郎瞬间缄默不语。 他聚精会神地紧盯着空洞,用手势比量道: “这么大?” “就这么大。” “这恐怕要比整个大兴都大了吧?” “看起来都有半个棺材那么大了。” “这该怎么对付啊。”赵六郎禁不住揉起了脑袋。 这东西实在过于庞大了,庞大到即便是九重天那般高深的道行,在其面前也犹如儿戏。 说是与天斗,完全不足为过。 “终归会有办法的。” 听到林江这话,赵六郎终于回过神来。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林江: “师父,你还说你不是神仙。” 林江嘴角禁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我又怎么是神仙了?” “如此地界,如此眼见,若非神仙,怎又能一目瞧之?”赵六郎理所应当。 林江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虽说他来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林江从怀中掏出‘归家乡’,径直递给了赵六郎:“吞服之后回想京城,就能直接从此处回去。” “归家乡?这丹药我认得。当年京城有位名为林生风的少年,自天涯海角归来后,便带回了一张丹方。” 林江轻叹一声:“那是我祖父。” 赵六郎闻言一怔,默然片刻,方道: “师父的爷爷该叫什么?” 林江:“……” 林江觉得赵六郎着实有些不靠谱。 他这副模样,哪里像大兴皇帝?分明就是个初入尘世的愣头青。 倒是他的相貌与此颇为贴合。 莫不是待在自己身边,他便松懈了心神?还是说,救他一命之后,三魂七魄重塑了? 但此事不便开口询问,索性当赵六郎本性如此了。 二人服下丹药后,身躯骤消于半空之中,唯见远处棺椁徐徐飘远。 …… 国师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当中左右找了好几圈,他仍然是没发现林江和赵六郎的身影。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额头上已经出现汗水了。 赵六郎生死无差,毕竟他与死人无异。 可林江绝不能有事! 那是大兴唯一能对抗灾厄之人! 必须启动法坛,用寻踪之术找人! 心念电转,国师再不迟疑,带着小山参便朝殿外掠去。 行至半途,廊柱旁忽响起熟悉话音: “老光头,何事这般匆忙?” 国师骤停回身,只见一位黝黑少年含笑立在不远处,林江就站在他身侧。 国师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 他先将小山参塞回林江怀中,双手急急检查对方周身: “你无事便好。” 赵六郎嘴角不禁抽动了两下:“我呢?” 听闻此言的国师冷冷地瞥了一眼赵六郎:“没死就行。” “你还真是冷淡啊。”赵六郎轻叹一声。 国师绷紧的脸总算缓和下来,随后郑重地对林江行了深深的拱手礼,身体半屈,头颅低沉,鞠躬鞠得很深: “多谢公子施以援手,若非公子,大兴前途无光啊。” “言重了。”林江轻轻搀了一下国师。 一旁的赵六郎也说道: “毕竟是朕师父,朕师父自然会来救我。” 国师听到这话后,本低垂的头颅也抬了起来。 他的眼眸中明显闪过一丝疑惑。 “师父?” “对,师父。” “对…对吗?”国师明显脑子卡壳了,“你师父不是早去世了吗?” “我不是和你说过朕有两个师父吗,还有一个师父是仙人。” “你是和我说过……”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即便是他这般通识古今之人,此刻也只是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眼见国师这副模样,赵六郎却是高兴得朗声大笑:“师父和朕说皆因原初大雾,我于此法门所知甚浅,你若真感兴趣,日后可寻师父细谈。” 国师脑中仍是一片混沌。 “暂莫提此了,”赵六郎抬手一指周遭慌乱的宫女侍卫,“宫中这是闹出何事,竟乱成这般光景?” 闻此一问,国师登时正色: “你离京这段时日,总有些没心眼的在搅风搅雨。”国师简单把文武臣子在京城当中搅风搅雨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六郎闻言眉锋微扬,无奈叹息。 “总有人不惜自己性命啊。” (本章完) 第320章 反正他也高兴不了多久 第320章 反正他也高兴不了多久 三人带着一根小山参并未急于在众人面前现身,他们绕了两圈,最终寻到了赵六郎的书房。 等到了地方,国师给林江披上了一身衣服,一直没好意思细问的赵六郎眼见对方裹上了衣物,这才迟疑着开口: “师父莫非有赤膊之好?” 林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衣裳全被你打烂了,你倒真能问出口。” 赵六郎顿时噤声。 料理完这些,国师方才自怀中取出一只纸鸢。 他对着纸鸢低语几句,便将它轻轻放出窗外。 不过片刻,书房外就急匆匆走来三条人影。 定睛一瞧,打头的是文祖与法祖,焦公紧随其后。 几人踏入房间,目光瞬间都落在了那肤色黝黑的少年身上。 法祖脸上疑云最重,毕竟他未曾见过赵六郎年轻时的模样;焦公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焕发青春的老友。 他原本木然的脸上骤然焕发出激动神采,甚至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擦拭自己眼角涌出的泪。 待平复了好一会儿心绪,才颤声道: “你这老不死的,总算肯起来了。” “哈哈!朕岂会如此轻易便丢了性命?” 赵六郎笑的欢心。 书房内的几人相互陈述了各自的情况。当焦公得知林江乃是传授他们法门的仙人时,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表情再度失控。 “老赵,你没拿我寻开心吧?” “朕拿何事寻开心,也绝无可能以此事寻开心。”赵六郎语带愠怒地开口道。 焦公虽说心下了然,但还脸上还是难言惊愕。 毕竟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在他们心中地位尊崇,以赵六郎的性子,定然不会在这样事上说谎。 可焦公毕竟无缘得见师父的容貌,更鲜少感其气息,此刻显得有些羞赧拘谨,目光锁定林江,忍不住嘀咕道: “当时我确实瞧见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和咱们已经死去的那位师父态度气质上有些相似,可这……” “你这小子,根生了就忘了师父了?”赵六郎轻戳焦公两下,令后者尴尬不已。 焦公不说话了。 林江则也是把原初大雾的事情简单和焦公说了一遍,焦公也是有些迷糊,听的不算太明白 倒是国师在诸多学问上的造诣远胜于他人,只需听林江讲述一遍始末,他便顿悟了“原初大雾无岁月”的含义,亦不由慨叹世间法门之玄妙。 说完这些,焦公大抵还是相信了林江的身份,但语气仍带着几分含糊。 “公子,我这一时改不了口。” “无妨。”林江却对此毫不在意。 “你这厮当真含糊。”赵六郎撇了撇嘴:“现在改不了口,不如讲讲朝堂的现状。” 焦公点了点头,把现在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赵六郎听完当今朝堂情况后,脸色愈发阴沉。 当听说大皇子与方长卿在京城反叛时,尽管他外表年轻,眼中却难掩一丝浓烈的悲伤。 深深叹息后,他满怀歉意地望向林江: “我家的大儿子给师父您添麻烦了。”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吧。” 林江回想起曾在雾气中见过的大皇子,那时他一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风采,学识才能也十分出众。 虽然因道行不足,算不上是完美的继承人,但无疑是帮了赵六郎不少忙。 最终却在灾厄的侵蚀下,大皇子昔日的风采堕落成了偏执的狂念。 正如方长卿和余温允那样。 “那时朕醉心钻研灾厄,一心只想如何彻底根除这祸患,竟全然没多瞧这孩子一眼……” 赵六郎语气间浸满悔意,也是忍不住唉声叹息,用手扶住额角。 林江也无法指责赵六郎做错了什么,毕竟他多年的努力终究找到了灾厄的根源,但误判了灾厄的强度,招致了祸患。一切因果债务都应归咎于灾厄,而非赵六郎。 赵六郎低叹一声。 然朝堂风波,显然不止于此。 焦公顺势续言: “如今南方军阀元气大伤,兵部那边,想必再无余力生事了。只是……” “三小子怕是会趁此机会闹腾吧。” “依三殿下的脾性,必会争上一争。” “唉。” 赵六郎流露无奈: “朕膝下三子,老大最好,却遭了劫数。老二一直怨恨朕,认为朕害了她娘,早已远走京城。老三……唉,这孩子。” 不言而喻,三个子女里最令人忧心的,正是老三。 他是真想坐上这龙椅。 “老赵,你待如何?” “过些时日,召老三进宫吧。”赵六郎一声长叹:“他身边那些祸国虫豸,也该清扫了。” “定在何时?” “再等四五日。”赵六郎沉吟片刻道,“趁现下朕仍有些虚乏之态,扫除这些污秽怕会辛苦。不若先放出风声,让那些渣滓聚拢过来,届时也好一并清理。” …… 大皇子反叛一事暂且告一段落。 这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是京城里的小商贩,都对此略知一二。 毕竟这绝非小事。 作为大兴的继承人,二公主暂且不论,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争斗早已是人尽皆知,如今争斗结束,皇帝又病重卧床,皇位的归属简直是不言自明了。 当下,京城中流言蜚语尽数不断,杂乱言谈层出不穷,街头巷尾之间总能听到对此事的讨论,甚至有些力夫在饮酒时,总会压低声音,细细念叨。 有些人推测不过数日,三皇子便会直接入主皇宫,荣登大宝,而另一些人则认为三皇子大抵还会守孝三年,如此才能算得上是尽孝心,让天下所有人认同。 而除去这京城当中的百姓们,就连三皇子一方所有人物,也都是这般认为。 皇城王府内,三皇子赵鸿言在桌子旁来回踱了两圈,脸上浮现止不住的笑意。 独自在书房中嘿嘿笑出声来,接着一屁股坐回原处。 刚开始还是小小的微笑,随后,声音就从喉咙当中露了出来,等到了最后,甚至猛拍自己的大腿,放肆大笑。 他是真没料到啊,自己大哥竟整了这般一出大戏。最终还把自己给葬送了性命。 本来在他们双方激烈交锋中,赵鸿言是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他大哥实在太过出色,诸般技能皆远超于他;当时若非大哥强行压制文臣言论,致文臣与之决裂,他当真是一点势力也难以获取。 虽然话不中听,但赵鸿言心知肚明,若非大哥前些年忽然行为失态,他根本连一丝机会也无! 如今倒好。 千般谋划,不及人家将胜利亲手奉至眼前。 这叫什么? 这就是天命如此! 天命赐予我皇位,那我就应该是皇帝! 这大兴自然也应该臣服于我的脚下! 眯眼靠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哼着小曲,赵鸿言甚至都已经想象出来自己日后坐在皇位上应该是怎样一副模样了,小曲也是更加欢快。 忽闻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老者笑容可掬地从门外步入。 瞧见此人,赵鸿言立刻展露笑颜: “周阁老,您怎么忽然来我这了?” “自然是为了恭喜您啊,陛下。” 周参深笑吟吟说着,同时躬身行礼;赵鸿言见状虽喜出望外,却连连摆手: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还没登基呢。” “您贵为一国之君是早晚之事,如今连国师都认同您了。” “国师?” 闻此,赵鸿言先是一怔,随即满脸狂喜: “当真?” “今日几人去探听了国师的口风,国师对您甚为欣赏。” 周参深机巧地奉承了一番,赵鸿言也即刻显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然而周参深实则说了一个小谎。 这些人确实去探听了国师的口信,国师也确实言明“现下应由三皇子登基”。 可其态度中隐约透着“事已至此,还能另选他人吗”之意。 显而易见,国师对三皇子并不满意,但如今也无可奈何。 “按国师的意思,五日后,盼陛下驾临宫中大殿,届时国师有话要与陛下谈谈。” “五日之后,前往大殿?”赵鸿言闻言脸上霎时露出忧虑的神色:“他会找我做什么啊。” 赵鸿言小时候可没少挨国师的手板,加之国师本领实在高超,赵鸿言难免心怀惧意。 “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国师一言一行皆是为了扶持整个大兴,如今寻您多半是想与您论一论为政之道。” “他那套陈规早就过时了。”赵鸿言冷冷哼道,却终究没多说什么,“五日后再去瞧瞧,想来他也不会如何。” 周参深恭敬拱手告退。 从书房离去之后,他侧头回瞥一眼。 书房中,赵鸿言依旧一副惬意自在的模样,偶尔还会露出嘿嘿傻笑,满脸的兴奋之情。 周参深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他最终摇了摇头,未再言语。 三皇子能力着实薄弱,若大皇子荣登皇位,大抵还能同手下那群点星周旋一二;可倘若是三皇子的话…… 终归只会沦为被架空的空壳。 五日后国师召见的应该不是三皇子,而是他们这一批人。 至于眼下,且让他暂且高兴高兴吧。 反正他也欢喜不了太久了。 (本章完) 第321章 有些事情得好好谈谈 第321章 有些事情得好好谈谈 五日之后,大殿之上,许多文臣纷纷聚在此处,身着朝服,脸上洋溢着胜利者那矜持的微笑。 “王大人,一会儿打算去哪呀?” “咱们朱雀街街口新开了一家茶坊,那里面的茶着实不错,届时我请李大人尝尝。” “今日还有不少政事要忙,恐怕难赴王大人的邀约了。” 官员们欢快地谈笑着,围拥之中,三皇子也微笑着与周遭众人交谈。 而在他们旁边,另有一小撮人静静聚着。 他们人数寥寥,同样穿着官服,但比起其他文臣,这些人显出一种清高的神情。 他们是文臣方的点星,文臣中修为最强者。 相较旁人,这些人面上并无多少欣喜,只侧目望向远处皇位,低声私语: “老光头这是要弄啥?” “不清楚,不过大皇子已逝,他该不会再为难咱们。” “未必见得,说不准那老光头自个儿想坐那位置。” “你也知晓他那性子,让他登基,他准定百般不情愿。” 几人喃喃几句,却毫无兴奋之意。 对他们而言,除非国师亲口告知三皇子可继位,才称得上定局。 现在? 现在顶多只能算是清除了南方军的势力罢了。 北方军可是还在呢。 正当他们议论间,远处脚步声忽而响起,众人侧头向上望去,只见一颗光头自庭后长廊方向缓步走来。 国师步入大殿正中央,他伫立于皇座旁,温和微笑,注视着众人。 下方文臣眼见正主到来,不约而同地朝着国师方向拱手作揖。 赵鸿言也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含笑问道: “国师,不知此行唤我等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讨?” “确实有些事情想同几位说,”国师低头扫视一眼全场众人,随即侧首,目光径直投向文臣当中的那些“点星”。 这几人接触国师目光之际,心头不由自主升起一丝不安。 怎么回事?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几人快速对视一眼,领头的强顶着压力一步踏出,正面对视国师。 “国师,您有事便快说罢,我们手中还有不少事务没有处理了,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我确实有事要和你们说,只不过现在人还没来全。” 人没来全? 话音刚落,忽然几个身影自殿四周方向悄然走来,房中所有文臣转向来人,霎时间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从后侧步上的是文祖法祖,他们分别侍立于国师背后左右,静默不言。 而除他们之外,另有一位身披华丽大袄、内衬衣物却稍显脏乱的老人,晃晃荡荡迈着八方步缓缓上前。 文臣们也认得此人。 镇北王赵允襄! 他怎么也在这? 三皇子望见自己这位大爷,脸色霎时变了变。 这位大爷曾声称对王位毫无兴趣,可三皇子心底总认定对方是在诓骗。 天下怎会有人不爱做皇帝? 如今他现身大殿,莫非是要抢夺我的皇位? 不及三皇子开口,众人眼中又步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黑皮肤的少年郎,宽宽松松披着一件黄袍,竟漫不经心地踱至皇座旁。 随即径自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微笑着扫视阶下。 底下的众多文臣惊愕莫名。 “这是何人?” “瞧着与陛下有几分神似……” “难道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子嗣?” “不…我见过他的!那是陛下年轻时的模样,正是年轻时的陛下啊!” 此刻的赵鸿言也紧紧盯住那皮肤发棕的少年郎,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仿佛石像。 良久,他终于从喉咙里失声惊呼: “父皇?” “你这臭小子,倒还有几分眼力劲,竟能认出朕来。” 赵六郎玩味地看着赵鸿言。 赵鸿言总算渐渐清醒,望着皇座上重返青春的父亲,思忖须臾,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不能不跪啊! 他想当皇帝的一切都有一个最终前提,那就是他爹管不了事了。 就眼下这情形,他爹哪里像是管不了事? 看上去分明还重返年轻了! 更何况这台上林林总总站着三个八重天和两个九重天。 这是什么概念? 下面文臣那一群点星,顶多就比台上的人多了那么一点点,本领却是足足差了一大截! 毫不夸张地说,这台上汇聚的便是当今大兴最强的力量! “父皇,您身体这是无恙了?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您既已康复,大兴便是重得领袖,此乃我大兴之福也!” 赵鸿言一张嘴,一连串马屁便流畅地从他口中滑了出来。 他背后那群文臣也随之跪下,向着赵六郎纳头便拜: “此乃我大兴之福也!” 赵六郎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下跪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自己儿子身上。 赵鸿言顿时感觉一层冷汗自背后沁出,眨眼间便渗透了后背的衣裳。 “小三啊,你是不是想当皇帝啊?” 赵鸿言的脑袋立刻波浪般拼命摇动,晃得几乎甩出虚影: “儿臣绝无这般大逆念头……” “说实话。”赵六郎语气陡然森严起来。 赵鸿言脸色刷地惨白,嗫嚅道: “只是……只是担忧国事……大哥谋反自取灭亡,二姐又执意不进京城。儿臣思虑社稷,便打算……暂且替您分忧,代为操持一二。” 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泪珠唰唰顺着眼眶涌出,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陛下,三皇子毕竟是好心,还请您莫要如此苛责。” 周参深在赵鸿言身旁,也为三皇子说了句话。 赵六郎的目光瞬时落到周参深身上: “朕没让你说话。” 手指轻轻一弹,周参深甚至不及反应,整个上身顷刻间烟消云散,只余两条腿兀自立在大殿之上。 那平整的切口滴血未流,唯见一团漆黑的焦痕。 眼见残躯砸落在地,周遭文臣霎时面无人色。 谁也没料到皇帝竟骤然痛下杀手! 赵鸿言尚未回过神来,待看清地上尸骸,脑中轰然巨响。 完了! 父皇要杀人了! 可他现在连动一下都不敢,只能跪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几个点星的面色骤然煞白,其中几人立刻转头望向大殿外,仿佛在寻找逃生之路。 忽然,大殿之外传来了一声惊蝉鸣叫,逝去的夏日仿佛瞬间回归,一阵燥热裹挟那几个点星,令他们汗水淋漓而下。 几人脸色剧变,迅速运转体内炁息,却发觉调炁艰涩异常,分明中了乱炁术。 而这法术着实厉害,眨眼间竟连他们的虚幻境界也被死死压制。 本在平常状态下,哪怕中了此术,他们也不致过于畏惧,毕竟身家命在此,即使受困,逃走尚有可能。 可……眼前这几位是何许人! 他们在全盛时期都未必撑得过一炷香时间,而今要和国师几人斗法? 赵六郎明显能瞧得出来下方这群人已经被限制住了,他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朕这番沉睡稍久,久到朝中某些人,业已忘却大兴因何而建。此等人物堆砌多了,便成了朝廷的垃圾。朕实在是不太喜欢垃圾,今日便是打算出手好好处理一下。 “列位爱卿,殿外已为法祖结界笼罩。问心无愧者,自可安然迈出这正阳门,归府好生安歇,明日照常上朝。纵当真做过何事,也无需忧心,你们自会归于应去之所。” 赵六郎言罢,阶下文臣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动。 “如何?都不愿走?莫非需朕相送不成?” 闻赵六郎此言,文臣队列中几位老臣方颤巍起身,缓步朝殿外行去。 去向何方,无人知晓。 余下众人见有先行者,亦纷纷起身随行。 有人神色泰然,有人面如死灰。 目送群臣离去,赵六郎转而看向殿中那几位点星。 他展颜朗笑,道: “接下来,该咱们谈谈了吧。” …… 一日之间,朝中文臣骤减大半,六位主修文道的点星强者仅余两位,也均被禁足府中,奉诏方可出府。 三皇子亦被关回其府邸,看情形怕是经年难踏府门一步。 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其中究竟,唯有些嗅觉极敏锐之人,隐约捕捉到京城上空深浓不散的血腥气。 翌日,城中快报骤传,皇帝已然苏醒,大兴重归安宁。 诸多原以为三皇子必承大统者登时瞠目结舌,全然未料皇帝竟会转醒。 不过这一切皆与林江无干。 此刻他正于皇宫后苑之中,同赵六郎及国师一道品茶。 赵六郎浅啜香茗,立即咂嘴摇头: “朕还是尝不出这茶的妙处,往后不如换作饮酒。” “白日纵酒,恐误正事。”国师淡淡道。 “此话说的,难道朕还能饮醉不成?” “纵不醉亦误事。” 赵六郎自忖辩不过国师,索性转向林江: “师父,您接下来可是要云游四方?” “云游倒也未必,当务之急须得西行一趟,寻那昔日第一位修行者登临的仙山。之后便思量直赴天涯海角,西境若无法抵达,便转道向东,借大胤渡海。” 林江亦无隐瞒,将此行计划对二人和盘托出。 赵六郎听到林江这么安排之后,也是问道: “师父,这一路上就你一人?” “还有小山参。其他人的话……暂时看情况。” 觥玄肯定是暂时没办法和他一起走了,毕竟他接下来必须自己独自一个人前往周国遗址冲击瓶颈,此事事成之前,他就算是想跟着林江他们一并走也做不到。 江浸月则是打算去往南方寻找离心光,上次一番大战之后,南部军一部分修者便是离开了大兴,不知去向,她自然要找离心光,否则自她内心的那道坎可能是过不去了。 至于别人的话,林江也确实没打算带那么多人。 “师父独自外出,朕心里总是不安生的,可怜我们几个老家伙,还需要留在京城处理事宜,不便离开,不知师父有无兴趣带几个人离开?” “谁?” “余温允和一二三。” (本章完) 第322章 天来神城 第322章 天来神城 听到这两个名字,林江再看赵六郎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赵六郎却也是从他眼神当中看出了一些东西,便是笑着解释道 “师父不必过虑,这两人其实并无您担忧的那般不堪。 “余温允本性豁达,修为超卓,于京城可调遣的战力之中,单论厮杀手段,他或比大将军更胜一筹。先前他受邪祟侵蚀,神智尽乱,而今体内灾孽已被师父尽除,断不会再起异心。 “至于一二三……您或许难以相信,她从前,绝非如今这副模样。” “我信。” “您信?” “我见过她从前的样子,如寒潭孤月,清冷得很。” 想到林江曾在悠长岁月中穿行,赵六郎也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一声叹息: “她命数如此,本应形单影只,从前她倒也不以为意。许多年前为冲击点星境,值此破境关头,正逢西陲妖邪大举进犯。彼时大兴帝国内部空虚,情急之下,她只能行险,施展了与自身根基不符的禁法,强行冲击那虚无缥缈的境界。虽侥幸登临点星,却也落得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能治好吗?” 林江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哪有那么容易。” 国师在一旁喟然接道: “修行者依天地炁息锤炼己身,讲究炼、合、补三法精进道行,一二三如今正是于这合字要诀上出了纰漏。 “她虽三魂七魄俱全,心意念头却被篡改。这般遍体寻不见半分损伤之人,纵使医术超群,也只能以调理温养之法,助其顺炁。” 这念头极不合时宜,然而林江脑中确实突兀闪过那句“你应该喝中药调理”。 不过目下观来,这调理之法似乎收效甚微。 “一二三本领不凡,”赵六郎接话道,“她身家命寄于烛,其烛威能莫测,有些点上可以创造幻境,有些则是可以破法门结界,天下许多棘手困境皆可依靠烛迎刃而解。” “只如此?”林江端详着赵六郎,“你让我带上他俩,不只如此吧?” “我确也有些私心。” 赵六郎也换了自称,解释道: “余温允道行终究高深,若彻底废其修为,再投入军营锤炼,终是折损人才。如今大兴境内八重天者只余七位,再折一翼,恐难应对灾厄。当下不便再重用他,令其追随左右更为合适。” 他稍顿,续言: “师父的功法专克灾厄,他体内若有病根,料想您定能化解。再者,弟子会献上封印他修为的宝器,此物在身,其性命便全系于师父掌中,不足为虑。” “那一二三呢?” 林江追问。 总不是为那张脸才叫她跟来。 京城适合的人选比比皆是。 无论是御前护卫,还是戍边将官,其中亦有精于点星的高手,且心性沉稳,更易沟通。 “其实这次西行,说不准真能治好一二三的癔症。” “此话怎讲?” 赵六郎叹道: “早年间我尚未受灾厄缠身时,曾在西方与一位骑驴老者谈论过一二三的病症。那老者自称有办法医治一二三,却不肯远赴大兴。我便想着日后得空,遣人护送一二三西去。” “偏他就遭逢灾厄,一直躺在棺中。”国师瞥了赵六郎一眼,“大兴城内唯他知晓如何联络那位九重天,这事自然拖到如今。” “西方亦有九重天?”林江大惊,“莫非是佛门中人?” “为何认定西方就是和尚?”赵六郎颇为不解,“佛门此前卷入战事,已是死了不少人,厉害的修士死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只剩下个八重天守关。不过他们也不在西方啊。” 林江干笑两声。 主要还是被某些文艺作品给带歪了。 “一二三的道行虽够,但思绪不稳,独行西去绝无可能。正巧师父您也要启程,这才想托付于您。” 赵六郎说到这份上,林江自然颔首应承。 此事算是互利互助,虽说其中有赵六郎自己的打算,但对林江来说其实也无所谓。 “师父,您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估计两三日吧。”林江在京城确实还有点琐事需要处理一下。 “到时候我直接给您准备几件顶尖宝贝,也让这些宝贝沾沾您的风采。” 林江承下了赵六郎的马屁。 之所以打算在京城逗留两天,主要是因为他打算去找一下梁画山。 林江打算问问梁画山是否愿意一同外出,毕竟他这次还打算寻找叶挽妆的遗骸,想来梁画山或有兴趣。 “对了。” 林江忽然转向国师,问道: “国师,你可知道前朝历史,以及前朝之前这天下是何模样?” “此事确实有所涉猎,但前朝之前的国家历史大多都已随岁月烟消云散,我也了解的不多。” “能同我讲讲吗?此事说不准同对付灾厄有关。” 国师闻听此言,脸色也是严肃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干脆道: “这其中种种我也需要对照着书本文册方能看出一二,不如咱们先去书库,边找边聊。” …… “事情大概便是这般。” 国师简单同林江讲述了一遍之前神国之事。 林江听的是兴致勃勃,但在他身边的赵六郎却已经是昏昏欲睡,全然一副困倦无比的模样。 显然赵六郎不太适合学这些东西。 他们一行人一同前往国师的书库,在那里,国师稍作搜寻,便迅疾寻到了林江所需的相关资料。 资料中详细记载了前朝的诸多史实,以及前朝之前的零星往事。 大兴朝的前朝名唤天来,被誉为天上之国,其开国君主乃是世上首位仙人。 那位仙人得道后,便觉察到天下民生维艰,百姓备受权贵欺凌,不禁勃然大怒,将那些显贵一一诛杀,并凭借其神力建立了这天上之国。 仙人成功建立着国度之后,他也并未就此清闲下来,而是选择将自己的法门整理出来,分享给天下众人,他们也掌握法门其道。 这天下八十一法便是自此衍生出来的。 然而建国之后不久,他便悄然消逝于天来之中,国家则自然地传至其子之手。 而他的儿子是这世间掌握“丹”“箓”二法的顶尖高手,凭借这两门法术,顺利继承了天来国,统治多年。 如同诸多国家一般,长久的统治总会滋生种种问题。 长久的安定生活使得天来国内涌现出许多点星者,而天来的统治政策多让这些点星者掌管事务。 有些道行高深者精于政务,一心造福天下;更多者却只顾自身私利。 结果神城中心尚能维持安稳,但越靠近边疆,压迫便愈发深重。 最终,众多点星者竟不将平民视作同类,将他们如牲口般圈养。 但点星与凡人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悬殊,纵使这些点星之人如此行事,也未撼动天来之国的根基。 相反,天来之国反而因这些点星者进入了一段快速发展期,正因如此,这位皇帝开始大力推崇点星成就家族,使帝国之内涌现出一批又一批以点星为首的新贵世家。 然而当他这般推行时,事情渐渐变得失控。 国内的点星者数量激增,天来的“肉糜”却不够他们瓜分了。 修行资源、奇珍异宝、名下土地的数量,乃至在天来之国的话语权,都成了点星者们竞相争夺之物。 最初他们尚能维持表面的和气,可越到后来,这些人便愈发明目张胆起来。 最终,在天来皇都神城内,数位点星激烈相斗,其中竟涉及数位八重天与两位九重天,致使神城小半区域在争斗中化为乌有。神城的皇帝终是察觉事态不妙。 然而这位皇帝却无计可施,毕竟城中点星数量实在庞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纵然他掌控仙人法门,也全然无法加以约束。 于是,他又出了第二个昏招。 他将天来域外领土分配出去,告知点星们,若能征讨成功,所得便尽归其有。 如此,城中点星自然兴奋地向外部扩张。那时的天下,怎是强盛天来的对手? 不出多时,天来便占领大片领土,从而成功转移了国内矛盾。 可这终归只是表面的欣欣向荣,天来内里的核心问题不光没有解决,反而还在这分封之下变得愈发严重。 随着领地越来越远离神城,霸占着那些领土的点星们也越来越不听从天来皇帝的调遣,等到了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一些远离神城的点星集结私军,打算袭击神城。 至此,天来国的根基逐渐开始动摇。 直到此刻,天来自然尚能掌控局势,毕竟神城内的维护派仍占主流,仍不乏人期冀天来延续。 然而某日,那位盘踞皇位多年的皇帝猝然驾崩。 无人知晓其死因,史书亦无记载,唯余诸多揣测流传。 或言其遭遇灾厄,或称其走火入魔,而其中最广为接受的,是神城中一群对其统治不满者联手行刺。 总之,在这皇帝扑朔迷离的死亡之后,天来随之崩毁。 原本作为大千妙法开辟之国度,最终也只在历史当中留下一道灰烬,随后便随着火焰彻底付之一炬,再不可见。 (本章完) 第323章 我等该去西方 第323章 我等该去西方 没有了皇帝的天来活像失主的疯狗群,原本在天来内部享有威望的老派点星们纷纷尝试拉帮结派,共同担起帝王职责;而外头飘零的点星们则窥见机遇,加紧招兵买马意图进犯神都。 偌大的皇城仅仅支撑了十余年便濒临崩毁,赵六郎正是在此期间降世。 后续的变局林江大致明了,总之这场旷日持久的混乱将天来彻底洗牌,最终洗出了大兴王朝。 而关于天来前朝的记载,确乎是寥寥无几。 纵是国师,也只知晓天来之前曾有过一个极度鼎盛的国家,但那强盛的国度却未见任何修行者,倘若没有第一位仙人现身,恐怕修行之道根本不会显于此世间。 了解到这些,林江顿觉天来的开创者那位仙人,宛若习得法门后普惠苍生的开拓者。 可他应未曾料到,亲手建立的国度竟以如此面貌终结。 至于那毫无线索的起始王朝,林江觉得十之八九就是小金人们栖身的朝代了。 基于他们对天涯海角以及界海的开发程度,对比天来的情况,林江真不好说这天来的建立到底是开正车还是开倒车。 显然,他这趟大兴之行必然无法再探清那最初王朝的旧事,若想深入调查,恐怕只得去那神城旧址碰碰运气。 一念及此,林江便直接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迷迷糊糊的赵六郎。 对方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 “师父?” “你前番去那神城旧址,不是得了个黑色匣子?” “师父是说……那个藏着灾厄的盒子?” 饶是赵六郎这般本事,听林江提及那地方,身体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次去西方,若是有机会的话,我打算去神城那边看一眼。”林江道:“你在神城里经历了什么?” “那地方……不好形容。”听到林江想去,赵六郎脸色也顿时严肃了起来:“师父你知道点星死后会产生天地异象吧。” “知道。” “点星道行深邃,死后必引发周遭天地共鸣,这本身即是一场无上机缘。昨日陨落的那些点星,因老光头出手封存其道妙,才未让京城天象遭受影响。然神城迥异:昔日神城崩毁,无数点星在乱战中殒命,又有谁能替他们收尸?” 赵六郎摇晃着脑袋解释道: “如今神城内混沌异象密布:前一脚犹踏坚实土地,后一脚竟被腾空飞石托至半空;这间房热得令人汗流浃背,隔壁房屋便足以瞬间冻毙六重天高手。 “我率众多好手前往探索,结果被那地方折磨得死去活来,乃至折损了一位点星。” 听起来确实挺危险的。 林江权衡了一下,届时他只在外围观望一眼,若能深入其中淘些历史资料,便冒险一探;否则多加珍惜自家性命,改道绕行。 仔细一想,自己这次前往西方事情竟然还真不少。 恐怕得上不少时间。 …… 京城外西郊小镇,承接部分畜牧产业,专供京中肉食。 处理不完的边角余料便就地开了许多肉摊,有专做卤味的大户,日日候着清晨红车白柜前来采买。 镇南偏僻处亦有一爿卤肉铺子,门前冷落鞍马稀,唯二三熟客常来取货,倒也勉强支撑至今。 这日铺里走出几道人影,俱穿着粗麻破衣,面容枯槁,显是上了年纪。 几人围坐木桌旁,桌上卤肉浓香扑鼻,美酒清冽生光,却无一人动箸。 愁云堆迭眉间,更有人不住抓挠衣衫,显出满身不自在。 “动筷啊,莫糟践了吃食。”一老者咕哝道。 “哪有心思下咽。这副肉饭吃完,便要永离京城了。” 另一人长叹。 他们是京城当中文臣,或是事情犯浅,再或者是用了些紧急的手段,总而言之是保住了自己性命。 可即便如此,若真让人撞见他们在此聚集,只怕项上人头不保。 正当这几人愁眉不展时,屋外传来一道苍老而低沉的嗓音: “如此好酒好肉,几位不品,那就由我笑纳了。” 众人闻言,无不心头一凛,下意识回头侧目。 初以为是朝廷派来缉拿他们的,待看清来人面貌,却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周…周老?你不是死了吗?” 来者赫然是周参深! 此时,周参深身旁还伫立着两名青年,似是护卫模样,可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周参深身上,仿佛不容他离去。 周参深听了他们的话,含糊其辞地道: “在京城当中混了这么多年,终归是有些能保住性命的手段。” 几位老者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皇帝的修为何等深厚,他们心知肚明,想在其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实属艰难,假死之举断无可能。 那就是大殿上死的其实不是周参深? 那是他的假身?还是别的什么? 几个老头尚且还在胡思乱想,周参深就已大步走到桌旁,夹肉喝酒,全然不顾他们投来的异样眼神。 眼见着几个老头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周参深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几个没脸没皮的老物件,摆着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是要给谁看?那姓赵的不仁不义,不顾我们这些老臣死活,你们要是这般受打击,那就直接进京城去找他手下那些鹰犬,定能叫你们尝尝什么叫做剥皮割肉的滋味。” 他这一吼,把几个老头吓得浑身一颤。 “这个……周老,并非我们情愿如此,实是我们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啊。”一个老人忍不住,幽幽长叹道:“这天下广阔,可环顾四周,竟似无处容身。” 周参深边狼吞虎咽边骂道:“这些年攒下的俸禄即便被查,你们手中定有闲钱,别拿那些废话搪塞我。若是无处可去,我倒是晓得一个去处。” “您说!”几个老者顿时精神一振。 “一路向西,出了大兴便有一尘国,国中有诸多咱们的势力,正寻求那登仙妙法。倘若成功,那负恩忘义的赵姓之人必遭报应。” 几个老人闻言面面相觑。 “您说的这个尘国,我略有耳闻,好像是拾荒蛮人一脉,主要靠着捡神城残余碎物为生,去这地界谋生活,终归还是不安全吧。” “若那地界不比邻神城,那我等去那方又有什么用处?有风险才能得回报!” 其中几人明显面露迟疑,一时间无人回应。 周参深此言确实有道理,可前去之路风险颇高,西部地区有实在是太过贫瘠,难以享受人生。 更何况…… 虽然说的义愤填膺,但他们大部分没有和大兴硬碰硬的胆子。 其中有一老人嗫嚅道: “虽然陛下对我等下手是狠了一点,但背弃大兴,终归是不太好吧……” “那姓赵都如此这般了,你竟然还对他不离不弃。” “并非不离不弃。” 这老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就连语气都往上抬了好几分: “我等毕竟为大兴旧臣,哪怕是大兴不待见咱们,咱们也不该如此反目!此为做人之根本!” 他这话语义愤填膺,桌上也确实有些人朝着他的方向侧头。 然而,没一人动。 这老人这之间只感觉身体好像都亏许多力道,没了力气。 “那便自便。你自寻去处。”周参深并未开口,他背后其中一个年轻人却是缓缓开口道。 声音毫无感情。 这老头嘴唇嚅嗫了两下,终究沉默着踏出房门。 待离开之后,他幽幽回望一眼,长叹一声。 只觉自己不仅与大兴起隙,同这些老友也格格不入了。 此念刚生,心口骤然剧痛。 他惊骇低头望去,一柄利刃已穿透胸膛。 …… 片时之后,方才离去的老者重返此处。 其他人一脸茫然,皆是侧头看着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去而复返? 这老人脸色略显僵硬,面上没有什么血色,甚至显得有些苍白。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周参深脸上: “细细想来,还是与诸位同赴西方为妙。” 周参深没有表情变化,他背后的两个年轻人却齐齐露出笑容。 几颗牙齿白皙明眼。 (本章完) 第324章 心中所执,心中所惧 第324章 心中所执,心中所惧 林江回到了京城那座大宅。 当时刑部郎中留下的大宅,如今已完完全全改作了一间饭堂,此刻这地方人虽不多,却也显出几分热闹。 林江才踏进门槛,便见一个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尝尝招牌菜。” 林江笑吟吟地挑了张大厅里的桌子落座。 店小二立刻麻利地报出几个菜名。 听着那些菜名,林江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多宋厨娘做的餐点。 当时那一道道家常菜精心编成跑堂的贯口段子,竟也别样夺人耳目。 林江随意点了几个常吃的旧日菜肴,小二也立刻去后厨报菜,只留林江一人静等。 稍顷,店门前缓缓踱来一位老人。正在用餐的几位食客,目光不由地被这身影吸引过去。 这几人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压低脑袋窃窃私语起来: “瞧起来有点像是梁大家啊。” “梁大家应该没这么老吧?” “我听说他们修行之人法门练得高了,是可以自行控制外貌长相,说不定是梁大家年轻的久了,想要换个面相?” “听着古怪,当真如此?” “我又没几分道行,全当是道听途说罢。” 虽说周遭有些人看似已认出了梁画山,可却无人主动上前搭话。 毕竟眼下仅是相貌相似罢了,贸然相询总归不大好。 梁画山行至林江身侧坐定,环顾四周后道: “早听闻此地开了家新馆,却从未踏足,也不知滋味如何。” “此间主厨是我曾雇的厨娘,若仍由她掌勺,滋味自然差不了。”林江笑道。 梁画山闻言轻颔首,继而问道: “听闻你在宫中蒙陛下召见,详询良久,陛下可是有要事寻你相商?” 林江是赵六郎师父的事还无人知晓,林江也无意告诉梁画山这件事,便随意地说道: “我有能处理灾厄的本领,皇帝托我去查明天下灾厄之事,这次去皇宫主要便是谈这件事了。” 梁画山了然地点点头: “今日寻我出来,也是因为此事?” “是,我打算往西走,途中大抵会路过叶大家身亡之处,便想问问梁大家想不想同我一并出发。” 听到林江的话,梁画山的神情却顿时僵住了: “我…我不行,我不去……” 梁画山几乎是本能地从喉咙中挤出了这几句话。 但说出这些话后,他却抿紧了嘴唇。 林江完全没料到梁画山的反应会如此激动,直到梁画山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神,才重新睁开眼。 “不必挂念我,林公子。” “梁大家,你在害怕?” 林江看出来了梁画山情绪的不对。 梁画山闻言,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害怕……也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害怕。只是每每想起叶大家,便恍若望见万丈深渊,既想要远远避开,却又忍不住想要坠入其中。” 他言语含混不清,虽并未承认,但林江确实从其话语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梁画山一直用叶挽妆本事高强、必有后手来宽慰自己,可若真到了战场,若真在战阵中央发现了她的尸骨,他极可能承受不住。 沉默须臾,梁画山复又轻叹: “我虽无法同往,但能赠予公子一件宝物。” “何等宝物?” “是我如今最得意的一幅画卷。”梁画山道,“此画虽未生灵智,却凝聚了我大半心血。若公子当真寻见叶大家,万望将此画呈她一览。” 林江承下此事。 现在得意画卷自然不可能在梁画山身上,正好店小二端着各色吃食过来,林江趁机言道: “先品尝美食,再说其他。“ 二人细品菜肴,饭菜入口时梁画山面露惊异: “味道甚好。“ “看来我这厨娘手艺又精进了。“ 林江亦觉滋味较前更胜,心下欣喜,又多用了几碗米饭。 吃喝完毕,林江觉此馆菜肴出色,便未打算寻宋厨娘。 正要与梁画山离去时,门外忽走来两人: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一个神情发愣的汉子。 那发愣的汉子见林江愈加怔忡,脸上却猛然绽出惊喜笑容: “少东家!您来了!“ 急朝厨房方向喊道:“宋娘!公子到了!“ 汉子那喊声透亮非凡,几乎在瞬间就响彻了整个饭堂,就餐的众人纷纷侧目,齐齐望向林江的方向。 紧接着,二楼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一个头顶菜刀、半透明的魂魄惊呼着飞身而下,砰然落到林江跟前。 “爷!您回来了!” 宋厨娘兴奋不已,绕着林江转了好几圈,蹦蹦跳跳,欢呼雀跃。 那位愣头愣脑的青年自然是陈大酱,旁边那个男人便是刘掌柜。 刘掌柜阔别多时再见林江,脸上堆满笑容:“少东家,好久不见。” “刘老板。”林江对这位并肩走过一段路的老板颇有好感,原不想叨扰,既然正面遇上,便热情打起招呼。 宋厨娘本想挽留林江尝尝他的手艺,但林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显得特殊,她索性将厨房事务交给备厨,随后在后院僻静处特意清出个位置,供林江暂歇。 只留下餐堂当中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个俊俏的公子哥究竟是谁。 梁画山想走,也被宋厨娘热情的拉下了。 宋厨娘没见过梁画山,只以为他是个和东家相熟的老人,拉人的时候自然也是干劲十足。 梁画山哭笑不得,但还是跟着留了下来。 几人来到后面空房,宋厨娘去厨房亲自下厨做几道新菜品,陈大酱则在一旁傻笑,唯独刘掌柜捋着胡须道: “少东家着实厉害,没想到您只在京城待了小半年,就经营起了如此大的一家饭馆。” 林江哑然失笑。 刘掌柜若知道自己成了皇帝的师父,恐怕更是会惊掉下巴。 不过刘掌柜的大多数消息都是从陈大酱这里得来的,后续种种事宜他也并不知晓。 “刘掌柜过奖了。” “像少东家这般,能在这般年纪就拉扯起如此大家业的实属少数,若是东家知道了,他定会非常开心。” 又念叨了两句: “您离开许久,信也很少,东家总是向我嘀咕您。” “这次我要一路向西走,途中自然要回一趟苍松,到时候亲自去听奶奶叨扰,想来她也不会不高兴。”林江笑道。 “若是这般,自是极好,老太太也不会老唠叨我了。” 说完这话,不远处的宋厨娘才端着香喷的吃食凑近。 林江尝了尝,只觉其味甚是鲜美,夸得宋厨娘兴高采烈,欢快地直转圈圈。 最开始时分宋厨娘确实是想成个食堂,但等到了最后,她的念想便不再只是单纯为了为客人们做饭菜,若是新出的食品能得到林江认可,那对她来说也是个莫大的鼓励。 她颇为欣喜,转到了最后,宋厨娘便凑到了陈大酱身边,作势欲抱。 陈大酱下意识张开怀抱,结果宋厨娘竟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宋厨娘霎时羞红了脸庞,身子若隐若现一闪一闪,陈大酱则是一脸失落,呆呆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 梁画山瞥了眼两人,低声问道: “这两人实属恋人?” “是。” 梁画山又瞧了瞧两人,不知忆起了什么,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缅怀的笑容。 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笔,悄悄朝两人方向一点。 下一刻,一道墨痕从笔中悄然飞出,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宋厨娘体内。 本来满脸羞红又带着些许遗憾的宋厨娘,蓦然间像是有所察觉,先是略感困惑地眨了眨眼,随后轻轻拍了拍衣衫。 片刻之后,她的脸上倏然显出惊讶之色。 林江眼睁睁瞧着宋厨娘飘到依旧满面遗憾的陈大酱身边,伸手。 轻掐了他一下。 陈大酱吃痛之下,本能般跳向一侧,继而疑惑地环顾四周。 发现是宋厨娘时,陈大酱惊愕得一时失语。 他抑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起来,先是连连指向宋厨娘,接着又指向自己。 宋厨娘拼命点头。 接着,时常习武的陈大酱缓缓走近宋厨娘身边,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次,陈大酱终于能真真切切地触碰怀中的姑娘了。 虽有一丝冰凉,他的脸上却绽出由衷的傻笑。 宋厨娘悄然滑落泪珠,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又微微侧首,唯恐头顶的菜刀触及陈大酱。 梁画山收回笔,非常满意的看着眼前一对人。 虽说一句话没说,但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此刻当真满心欢喜。 林江有点吃惊的看着梁画山,后者轻声道: “点身化墨,给她画个身子的手段罢了。” 言罢,梁画山也是朝着林江道:“那我便先回宅子了,公子临走之前可以来寻我,我将画卷给公子。” 林江点头,梁画山也转身告退。 时至梁画山背影彻底消失,刘掌柜才凑到林江身边,压低声音问: “少东家,那位是谁?我瞧他气质不凡,应当不是一般人吧。” “他是梁画山,京中有名的书画大家。” 刘掌柜闻言,眨眨眼,脸上顿时堆满惊愕。 梁画山?! 那不是京城中有名的点星吗? 他竟然和少东家这么熟? 一时间,刘掌柜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夸早了。 自己家这位少东家,可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 (本章完) 第325章 吃李,告别 第325章 吃李,告别 正当秋天,李子熟了。 这类果子和林江前世吃过的别无二致,都是入口微酸,继而回甘。 恰好熟透的李子难觅踪影,毕竟那恰到好处的光景转瞬即逝,无人能断言入口的滋味是否恰好甘甜。 往日的林江并不偏爱李子,他不喜那回口可能残留的涩味,但如今,倒也愿意品尝。 于是他买了一小筐李子回到宅院,小山参正在桌案上蹦跳着打拳,瞧见林江拎着李子,好奇地探过小脑袋: “这是什么?” “是李子。” “好吃吗?” “尚可。” “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小山参立刻雀跃起来。 “等我洗洗。” 林江走到院角水桶旁,舀水仔细清洗,挑了一颗最红润的递给小山参。 小山参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对她来说不小的果子,摇摇晃晃,宛如扶着个小篮子。 她凑近,怯生生地咬了一口,仔细咀嚼品味,一边嚼一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 “欸,甜甜的,好吃。” “是吗?那便好。” 见小山参喜欢,林江也拿起一颗品尝。 滋味确实酸甜相间。 吃过李子,他在院中张望片刻,很快便看到在庭院石桌前凝神画符的觥玄。 他正紧盯着桌上铺展的符箓,眼神全神贯注,以至于林江走近身侧,他都未曾察觉。 “道长。” 直到林江出声呼唤,觥玄才猛地回神,下意识转头望来。 “公子啊,”觥玄呼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我这突然出现在你背后也不止一次了,怎么还总被吓着?”林江嘿嘿一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筐李子,轻轻搁在桌上:“尝尝?” 觥玄停下手头的活儿:“尝尝。” 两人寻了个落座处,慢悠悠吃起李子。 不多时,小桌堆起小山似的果核,小半筐李子早已进了两人腹中。 “味儿挺不错,可不知和北方的相比如何。” “保不齐还没北方的甜。” “实在可惜。”觥玄轻叹一声,眼底泛起涟漪,侧首望向林江:“一年前若有人告诉我,我将被卷入点星大战,我定笑他痴人说梦。” “你道行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卷入其中何足为奇。” 觥玄默然思忖,纵是点星中人,也未必会牵扯进这纷繁事端。 “说来公子真乃我的贵人,若非遇见你,此生恐难觅点星之机。” 觥玄颇为感慨,话里话外带着不少伤怀,林江听罢却白眼一翻:“你我何须客套?倘若当日未曾相遇,只怕我还困在白山镇,费力修补那身炁息缺损。” 如今回望,二人相遇恰似彼此臂助,林江那一身修为若无人引路,不知要迷失何方。 “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那我也该收拾东西去找周国遗迹了。” “拿上这个。” 林江将一只精致的白玉小瓶子轻轻放到觥玄手中,觥玄接过来,小心颠了颠,立刻听见瓶内清脆的丹丸碰撞声。 “这是什么?” “归家乡,化万象。”林江缓缓道,“我炼制出的两种丹方。前者服下后,只需想一想曾经身处之地,就能立刻返回;后者则能让你的身体暂时化为他物。” “这两种丹方我确实听过,都是天下人想要的顶尖宝贝。”觥玄挠着头,愁眉苦脸道,“但就我这命格运势,真要拿着,东西怕会丢了吧。” “不会的。”林江又轻轻摇晃瓶子,瓶子顶端竟突然传出一阵软糯甜腻的女性声音: “老爷好。” 觥玄再度一怔,指着瓶子问道: “这是件宝贝?” “白玉宝瓶。”林江介绍道,“是我从国库顺手拿出的宝贝。她拥有压制命格之力,自身不受你命格影响,瓶内丹药自然也能安然保存。” “只要老爷肯带着妾身,妾身定会紧紧依附老爷身上,绝不让你弄丢这些珍贵丹药。” 觥玄闻言,郑重其事地将小瓶子收起,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他喉咙里哽咽着万千感激,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终是林江一挥手,爽朗道:“先吃李子,这水果易坏,千万别糟蹋了。” …… 觥玄先林江一步已然出发。 林江携小山参与江浸月行至城门口,目送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轻挥衣袖作别。 觥玄这场追星逐命的旅途,终究要靠自己独行最后一程,旁人无从相助。 然林江心中笃定,此番觥玄必有所悟,终将成就所求。 送罢故人,林江折返宫中寻到赵六郎。 此刻,赵六郎已为其备下三件大兴奇珍。 三宝之中,一件已生灵智,两件虽未启慧,却亦非寻常。 那有灵智的宝物是一部典籍,内中有女子声息萦绕,自称百事通。 此书乃文祖亲撰,详尽记载了大兴疆域之外诸多异邦的风土人情。 纵使再无法力,然于林江而言,此卷册之实用,尤胜万千顶尖法器。 另两件,其一为玄妙衣衫,据赵六郎所言,此衣坚逾磐石、幻化无方。 纵使仅存寸缕,亦能瞬息间重归完整,此乃国师感念前事之鉴,为了避免林江衣服再炸掉,亲手所炼之宝。 另一件则是个浑圆金元宝,入手沉甸。此元宝脱手后,心念微动即可召回,略一轻晃,便化出寻常金元宝数枚,当真是行走天下的绝妙盘缠。 三件宝物确实都无甚惊人能耐,但对于林江而言却皆为不可或缺之物,足见赵六郎挑选时煞费苦心。 “但求师父此行满载而归。” 赵六郎亦诚心拱手相贺。 “自当竭力。”林江说着略作沉吟,忽地眯眼一笑,“六郎,京城鬼市深处有座暗宅,你那三小子在宅中辟有密室。密室尽头停着具棺椁,不妨去摸摸那棺材,再渡些炁息进去。” 赵六郎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惊得怔住,满腹疑云未解。林江却未多言,径自出宫整备行装去了。 翌日一早,一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马车出现在京城街头,马车的车夫是个眼睛瞪的滴溜圆,半点都不会眨眼的奇怪男子,而马车车门紧闭,车窗虽然微微打开,里面却好像是蒙着一块黑布,根本就看不清其中具体情况。 在马车之内则是一个相当宽阔的房楼,内有二层,一层为大厅,二层为客房,共有四间,每个房间虽然不算太大,却也足够在这车马劳顿当中有一处自己的小空间。 马车是前朝周国的宝物,现如今的大兴已经没有法门能将其再制作出来了,国师曾在这上投入了不少精力,不过至今为止没有什么头绪。 现如今,这马车在大兴里面留着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便是直接给了林江,让他在路上能轻松一些。 林江在这车厢里面研究,他靠近房屋正北方的墙壁,墙壁上方有个窗户,将其打开之后正好能够看到余温允的后脑勺。 余温允也感受到了林江的视线,他脸上挂着相当明媚的笑容,直接就笑着问道: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吗?” “余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只是看看这小窗能通向什么地方。” “哪里算是客气!”余温允哈哈大笑,“我现在是待罪之身,若不是公子您向陛下求情,我这脑袋恐怕早就丢了,现如今我是您的家臣,您的吩咐便是我之天命。” 当时赵六郎是怎么和余温允说的啊? 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说的话,那林江大概会觉得这人应该是马屁拍的过分了,但这话从余温允口里说出来,林江却感觉他说的大概是真的。 眼见着对方驾车,林江也去打扰余温允,而是侧了一下头,直接看向了在大厅另一侧。 在那边,江浸月正在和手掌心的小山参谈论着关于武学的种种事情,而林江正对着的长椅上则坐着那衣着华贵的一二三。 此刻的一二三一直用袖口掩住嘴的位置,紧紧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一二三侧过了头,不再看林江。 这次要带上一二三,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一二三缠着的准备了,实在是没想到一二三竟然这么安静。 难不成赵六郎是对一二三下了什么禁法? “公子,您能不能,别瞧着小女子……” 一二三用非常低的声音开口道。 “嗯?” “赵兄告诉小女子,只要不那么时时刻刻缠着公子,他就让小女子随着公子走,让小女子寻一寻爱恋之情,可公子您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您真要是一直盯着小女子,小女子怕是按耐不住心中情念,就会被赵兄擒回去。” 林江听到这里,只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赵六郎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凭借道行,单独凭借语言,就能把这些人给弄的服服帖帖。 这方面的本领国师应该是没有的,要不然前段时间大兴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正待他心中思量时,林江忽然感觉内视宫殿的棺材处传来了异动,赵六郎的声音直接从他棺材里面响了起来: “师父?” 林江感受到了这个声音之后,眼睛也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赵六郎这是去碰了鬼市里面的棺材啊! ps:明天赶飞机,第二章可能会晚发一点。 (本章完) 第326章 我?我就是个山野少年郎 第326章 我?我就是个山野少年郎 林江迅速抵达树下的棺材,他瞥了一眼棺内,发觉赵六郎正饶有兴趣地左顾右盼。 他目光扫过一圈,却察觉自己的视线本就无法穿透那层幽暗,脸庞也自然流露出困惑之色。 身为九重天中鲜少失手的赵六郎,面对如此奇异之境,内心自然涌满疑云,如若不是此地是林江告诉他的,他恐怕现在已经尝试用法门把困住自己的地方打开了。 林江还未开口,铁皮子的声音便骤然响起: “竟然又来新人了!” “新人?” 棺中的赵六郎闻声眉头略蹙,显然在心底掂量着此词的深意,随即微笑道: “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此处又是何地?” “在此称呼我为铁皮子即可。” 铁皮子语带得意,俨然一副前辈指点的姿态: “这里是大公子的道场,你我皆是大公子慧眼选中之人,除我们之外另有一个酒蒙子和一个武痴子,平日我们在此互换情报,互帮互助,遵一事抵一事之则。” “嗯哼。”林江贴近原声,轻轻哼了一声。 铁皮子立刻停止了讲话,欣喜地嚷道:“这就是大公子了!” “大公子……” 赵六郎耳朵敏锐,只闻这一声响动,便已确知大公子的身份,他脸上表情泛起玩味笑容,低语道: “哦,大公子。” 林江察觉到赵六郎已识破自己,却不多言,只是压低嗓音,轻声道: “欢迎。” “多谢。” “新人,来到大公子的道场需得起个代称。我们该如何称呼你?” 铁皮子再次展露其嘴快的天性,摆出前辈姿态,直接询问赵六郎。 赵六郎略微思索,才道: “我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是个村间的毛头小子,不过一心向往修行罢了,唤我一声寻道子即可。” 林江听闻此言,倒是能感觉出赵六郎目光甚是深远。 所谓寻道,可能也是在寻找一条让大兴顺利延续下去的道路。 不过对于铁皮子来说,他耳朵里面也就只有村中毛头小子这个词了。 问完这话,赵六郎也随口问铁皮子: “不知兄台在何方高就?” “我在京城铸……”铁皮子顺口接道,话刚出口便顿住,生硬地压了下去,“只是在京城谋一份差事罢了。” “这样啊。”赵六郎耳听铁皮子声音里透出的年轻声线,心中已大致推断出他在京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之后只需再稍加查访,便能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当然,赵六郎此时是一副玩味十足的神情,只笑言道: “那就希望前辈能多多帮我了。” 这一下子让铁皮子来了精神,铁皮子立即朗声道: “求道一途确实费时费力,没有人引路的话大抵会走上歪路,但如若是你想要修道,大可以来寻我,无论什么修行上的问题,我都能给你讲下来。” 听着这番话,赵六郎的声音中带着隐忍的笑,他明显憋了好一阵子,最终才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实在是多谢前辈,若是以后我遇到修行上的问题,一定会来问前辈。” 铁皮子开始傻笑。 看样子他是真的喜欢有人称呼自己为前辈。 之前的觥玄显然比他年长些许,江湖阅历也更丰富,两人私下相见后,铁皮子便深知自己根本无法充当前辈。 至于江浸月,她极少在此露面交流,偶尔现身也只是匆匆讲一两句,铁皮子连充当前辈的机会都无。 此刻难得出现一位声音如少年的同行人,铁皮子顿时欣喜若狂。 知晓真相的林江竭力压抑吐槽的冲动,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主要是真要给铁皮子解释这事,林江还未找到恰当契机开口。 既然赵六郎乐意陪着铁皮子玩笑,林江自觉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眼下觥玄和江浸月皆不在场,待日后人齐些,林江便想简单说明身份问题。 反正彼此相熟已久,不必总隐藏身份。 正这样思索时,林江忽又听闻海浪之声。 他扭头望去那个早已诡异的棺材,而这次,林江终于在棺内察觉一丝异样。 那棺材之中…… 竟渐渐蓄满了海水!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情况,也是稍微有点愣神。 定神沉思片刻,忽然瞧见幽暗的海水中,竟缓缓浮现出一张女人狼狈的脸。 那是个中年女人,惨白的额头上突兀地生着两根灰暗龙角,青灰色的脖子与腮部密布着细小鳞片,身上裹着浸满污渍的粗布衣裳,多处破损不堪。 她相貌平平,然而那双眼睛却犹如镶嵌的蓝宝石,在浑浊海水下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泽。 女人脸上写满迷惑,显然弄不清自己为何突然置身于这狭小的空间,眼神交织着野兽般的恐惧与凶狠。 她并未张开嘴,而是脖颈部分鳞片动了两下,紧接着好像是语言的声音就从棺材当中响了起来。 隔着水流,林江几人竟也是能清楚的听到话语,只不过这腔调很是古怪,不像是用喉咙发出来的声音。 而且这话也不是大兴语,至少林江听不懂。 “这是什么声?” 铁皮子惊讶道。 林江清楚地看见,那女人在听到铁皮子的话之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而后唰地一下从棺材里消失了。 应该是直接切断了联系。 这人……好生警惕啊。 此刻再度凝视这位置,他已经能模糊感知到棺材周遭的环境,仿佛自身与这具棺木的联系悄然加深了几分。 凝神细察之下,他发现棺材似乎正沉在一片黢黑的深海水域之中,周围只有三两海生生物在幽暗里游弋荡过,别无他物。 大胤人? 这里是大胤的海域? 仔细瞧着这女人的装扮,她看起来衣衫褴褛,好像遭了难,或许也被困在某个地方了吧? 诸多念头在脑中飞速闪烁,感知也逐渐消逝。 棺材静静重归正常。 倘若没人再碰这棺材,估计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反应。 “这就走了啊。” 铁皮子有些后知后觉,竟不知是自己方才一番话才导致对方离去。 “今日主要为介绍此地新人。至于刚才那位,她性子或有内敛,之后我寻她谈谈。”林江寻了个理由将事情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铁皮子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失落。 “今日暂时到此为止,他日再说。”林江挥手切断了联系,临别之际,赵六郎忽又补了一句: “铁皮子前辈,下次相见时,务必教我些入门的修炼之法啊!” 铁皮子顿时精神抖擞,连声道: “好!下次一定好好教你!” 随后就断掉了。 耳听着对方一下没了声音,赵六郎也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师父,你是从哪儿找的这活宝啊!” “挺好的一年轻人,当时帮了我不少事情,你可别欺负人家。” “我怎么可能欺负人家,那可是我前辈。” 赵六郎义正言辞。 说完这话之后,赵六郎也才重新问林江: “师父,这地方是哪?” 林江简单给赵六郎解释了一下此地情况,赵六郎听闻之后也是语气了然: “倒是个交流的好地方。” “那铁皮子是我第一个碰到的,剩下的就大多都是熟人了,我本打算找个时间和他说明情况,但实在是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那今日师父说的那个大胤人呢?” “那也是个新人。只要触碰这棺材,就有一定概率进入这殿堂当中,不过可能是棺材位置罕见,也可能是每两个人中间需要缓一段时间,总之新人来的次数不勤。” 赵六郎听到这话之后,沉吟了片刻,也是建议道: “这般的话,我倒是建议师父不必着急在会上说明这件事情,以后若是私下见到了倒是可以明说。毕竟这地方还会来新人,若是已经形成内会,新人更难以介入。” 听赵六郎这么说,林江心下也是了然几分。 若是戳破之后,他们这批人自然会时常凑在一起,然而外界棺材若是再来一些新人,自然会感觉自己遭受排挤。 这能架构天南地北的棺材网络肯定还是有用的,先维持现状确实无妨。 “只是不知道那大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赵六郎说到这里时明显的了兴趣:“虽说我们两方私交甚深,但大胤国内事情我们这边也知之甚少,若是有一个大胤内部的眼线,能得来许多关于大胤的事情。” “别想那些国政之事了。”林江无奈叹息:“瞧她那个样子,像极了遇难之人,想从她身上你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可惜了。” …… 生长着龙鳞的女人从水下直接冒出了头来,她重新垂头看着刚才自己潜入进去过的水坑,眉头皱了起来。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低声嘀嘀咕咕一句,周围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此刻,正午的太阳挂在半空当中,气温却并不算太高。 女人侧着头回看旁侧岸边,荒野一般的岛屿之上唯独只有她一个人。 更远处,一艘破败的船只停在沙滩之上,海水顺着风荡出海浪,拍打在船支甲班只上。 她凝视着这艘大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重新看向了海面下方。 那礁石错乱之间,隐约可见一个完全由石头制成的棺材位于其中。 “有人的话……能不能帮得上我?要不要再过去看看?” 女人思索片刻,眼神迟疑。 (本章完) 第327章 荒岛难民 第327章 荒岛难民 赵六郎同样切断了联系。 林江感知着外面的马车,察觉到它才刚离开京城,正朝南方行驶,一路估计平安无事,便打算径直去书库研习丹方。 然而就在此时,林江猛然听见那棺材中再度传出一阵海浪之声。而那大胤女子竟也重新浮现在棺材里。 她的鳞片微动,一道略显古怪的声音自棺材中幽幽响起。 林江依然不解,只觉这话好似口音极重的大兴方言。 稍作等待后,女子的鳞片再度轻动,这一次,她的话语竟转为清晰的大兴方言:“可有人在?” 声音微带尖利,口音浓重,但确为地道大兴话。 闻此,林江立即应道:“有人。” “你不是刚才那人,你是谁?” 林江能清楚的看到棺材当中的女人脸面上再度露出警惕神色,只不过这次她并未直接消失,而是又询问了林江几句。 “此处乃是我的道场,其遍布天下各方,天南海北之人只需触碰特质棺木,便能于此交流,你定然也是遇上了一处棺材。” “棺材……是棺材。你是大兴人?” “比较擅长说大兴话。” “你的棺材在水下,甚是不便。” “你可自棺木取下一块碎片,这样即便不靠近也能联系上我。” 女人默不作声,却迅疾离开了棺木。 片刻之后,她便复现于此,身旁的海水全然消逝。 她浑身湿透,面容上的警惕明显褪去了几分。 “能听到吗?” “可以。” “好。”女人亦是开门见山道:“在你这里我能做些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一事抵一事,若能相助,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怎么个一事抵一事?倘若我欲得千万钱财,偿一朵可否?” “此地不是许愿之所,你有需求我们也未必能成。若是以此坑害同会之人,那你也大凡可以试试。” 林江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只不过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却能清晰地看到棺材中女人的脸上反而流露出些许安心的神情。 显然,对女人来说,林江直接指出这地方并非天上掉馅饼,反而更能让她安心。 “你叫什么?” “你叫我大公子即可,在这里大部分人都是用这一个代称。” “那你……叫我大胤人就行了。”女人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如此回应:“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把我从这孤岛中带回去?” 说到这里时,她的语气中明显夹杂着许多期待。 林江沉吟片刻,他先将手放在棺材上,尝试将“归家乡”沿着棺材传递过去,但很快就发现此举失败了。 “归家乡”毕竟有形有状,和常规法门并不相同,林江自然也无法将其抛到对方身边。 于是林江径直问道: “你在哪?” “你不知道你的棺材在什么地方吗?” “天下棺木并非是我建造,我只是窥得了这棺材当中的一角法门,所以说我只能确定这棺材位于海洋中间,却不能确定其具体位置。” 根据地图上所记录的,海上的棺材共计有四口,大胤那边有两口,无论如何也得缩小一下范围。 女人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乘坐大胤船只,自大胤东南部出海,欲往海外齐宁岛,途中遭遇暴风,船上的庇护法门被破,我也被卷入风暴,困于孤岛之上。” “好,稍等。” 林江听闻,立即走向地图屋。 来到这里,他立刻发现大胤东南方海域上,确实有一个灼灼闪烁的金色光点。 那金点斜下方却还有一小片陆地,其大小约莫是整个大胤的二十分之一。 这便是齐宁岛吗? 若是岛屿,是否过于辽阔了些? 再细看这光点后,林江的眉头微微蹙起。 因那棺材已颇为接近天涯海角,深海中隐隐泛着一层暗红光点。 虽距棺材尚有距离,一旦在海上行船失误,极有可能一头扎入其中。 甚至觉得,那女人飘落荒岛,说不定正是船只冲撞灾厄,未能操控得当,以致倾覆。 总之,在确定了方向之后,林江迅速折回棺材旁: “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会去联系大胤的人,让他们尝试去接你。” “好。” 女人应声后,话音稍作停顿:“我现在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若侥幸得活,定当竭尽全力偿还这份恩情;倘若未能……恐怕也只能有负于你了。” 她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但林江仍听出了隐藏的恐惧。 对这般饱经患难的人,林江无心苛责其语气,只是郑重承诺,一定会将此消息转告大胤人。 毕竟连他自己也无法确保能否成功救人,此刻就要对方千恩万谢,委实不符他的性情。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林江又是这么问了一句,而听到林江这句话之后,这女人却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良久,她才挤出来一句话: “你这棺材可有办法弄些吃的过来?我被困在这岛上已有很长时日了,如今手无寸兵,岛上凶悍的野兽难捕,周遭能果腹的野果也快采尽了,方才挪到你这口棺材旁,原是想入海捕鱼。可……周遭这片海域似乎不太对劲,其中甚至不见几条游鱼的影子……” 因为那海域的正下方潜伏着不少灾厄,恐怕不少鱼儿已察觉到异样,便不敢靠近了。 “你去找一棵能食用的植物。” “嗯?” 海岛上的女人不知道这自称大公子的家伙想要做什么,此刻的她也确实没什么别的法子,便只是在四周找了找,寻到了自己之前时常摘采的浆果处。 “到了。” 林江也是直接朝着棺材当中注入自己生炁,下一刻这澎湃的生炁便顺着女人手里锁片向外溢散了出去,眨眼之间就笼罩了四周这些灌木。 女人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灌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抽条,叶片变得苍翠欲滴,更为惊人的是,顶端的枝桠瞬间膨大,结满了累累硕果。 几乎眨眼间,那些浆果就变得浑圆饱满,沉甸甸地压弯了木梢。 下意识地伸出手,摘下一枚硕果,掂在掌心,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沉重。 她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顿时充盈口腔,腹中那令人焦灼的饥饿感瞬间舒缓不少。 直至此刻,她那眼泪不自觉地顺着眸中流向,滚落到了地面之上。 …… 在解决了对方饿肚子的问题之后,林江还宽慰了那人几句,表示每隔三天都会给她渡一道生炁过来,保证她能够吃饱饭,接着便重新闭目,专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到雾气小镇那边的石头化身上。 石头化身迅速动了起来,留在它旁边的老虎袍子正学着人样缓慢站立前行。两人在瞧见化身动弹之后,立即望向这边问道: “东家,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我要出去找找人。” 林江操纵石头化身缓缓远去。此时这片浓雾已笼罩周围森林,他即便走得稍远也无大碍。 不多时,他便抵达森林边缘。森林之外已竖起两座哨塔,青泥洼的士兵常在附近巡逻。 林江先前在京城简略地向赵爷提过森林之事,虽不确定守卫此处的士兵是否知情,但若想顺着马车传递消息,寻找他们最为恰当。 果不其然,远处哨塔上的几名士兵看到此处突兀出现的石头化身,明显露出惊讶之色,紧盯着林间走出的身影。 林江略等片刻,就见一个年轻士兵从远处走来。 对方身着厚重铠甲,神情严肃,紧张兮兮地盯着林江,却始终不敢开口与林江交谈。 “我有事情要找你们。” 林江忽然开了口,把这小伙子吓得立即将手握向腰间刀柄,结果一个失手,刀竟坠至地面。 林江沉默片刻,俯身拾起地上的刀刃,轻轻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无比尴尬地接过刀来: “您……您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说?” “烦劳去找大胤使节,他们东南齐宁岛附近有一艘船出了意外,有人被困在了那边,可以派人去找找看看。” 士兵:“?” 他是真没想到,雾气小镇里面的人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和大胤有关。 (本章完) 第328章 修得无自在 第328章 修得无自在 负责看守的小兵快马加鞭赶至青泥洼,根本来不及稍作歇息,便又急忙匆匆直奔刺史府。 那日,吕刺史正悠闲地品着茶,无所事事,沉浸于自己的清闲时光中,而眼见手下行色匆匆闯入,其眉头不由得下意识紧锁起来。 “如此慌张,不成体统!好在此时没有外人,否则非训斥你一番不可。” 赶来报信的小兵脸上顿时现出极为无奈的神情。 您这不是已经训斥我了吗?还说些什么啊? 这话,他自然丝毫不敢向刺史直言,待这位大人发完牢骚后,才立刻将在雾气小镇所遭遇的一切见闻悉数讲述出来。 起初,吕刺史还颇不在意,可随着叙述深入,他的脸色竟愈发变得凝重严肃。 被严密看守的神秘玄奥之境忽现一人,竟指使他们去向大胤通传消息。 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蹊跷啊! 他不免心生踌躇,照常理应派人再去那雾气镇子试探一番,但…… 此镇本是镇北王托他代为看管,虽与那位大王爷交情深厚,但事涉贵胄,若贸然处置确实不妥。 还是先将此事禀告镇北王吧。 于是飞快地打发走了手下。 他随即来到后院,找出镜子,按规范点上香火后,镜中很快浮现出赵老的面孔。 “老吕,怎么今天不去喝你的破茶?反倒来找我了?” 赵爷声音洪亮,笑得十分开心,吕刺史看到背景中金碧辉煌的殿堂,似乎不是北王府,而是京城皇宫里。 吕刺史也听闻了些天下大事,知道皇帝重登帝位,正处理朝中蛀虫,镇北王作为朝廷左膀右臂留京协助实属正常。 吕刺史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赵爷,赵爷听后沉思片刻: “那镇子里面出来的?” “是。” “那你就听他的话,把这事告诉大胤人吧。” “真行吗?”吕刺史眉头微蹙,“赵兄,并非我不信你,实是那雾气笼罩的镇子底细不明,多少予我透个口风罢。这样也好让我安心一些” “那镇子啊。” 言及此,赵爷脑海掠过林江的面容。 林江之前在北方的时候其实就简单和他说了青泥洼的事情。 当时托付他看顾那小镇时,赵爷尚且不晓得林江到底想要干什么;而现如今发生了这事,赵爷感觉林江可能早就有所安排。 又是想到他只不过是进了一趟宫,都莫名其妙成了自己那傻弟弟的师父,赵爷也是难免感慨一声人生无常。 “那地方,与我那弟弟颇有渊源。” 赵爷道。 此话非虚,林江如今确与赵六郎牵绊甚深。 话音入耳,吕刺史登时肃然动容。 赵爷的弟弟,还能是哪位! “赵兄宽心!此事我必办得稳稳妥当,安安好好!” ……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整整五日。 林江这五日近乎无事可做,尽数沉浸于钻研丹方。 他的净无尘已摸索得七七八八,如今,除己身之外,甚至可将附近一片区域笼罩于无尘之境。 凡处此境中,一切扰心惑神之术皆化为乌有,此地因此静如止水,心绪不染纤尘。 迄今,净无尘对林江而言仍是极实用的术法,纵使他掌控了数种六炁,也习得了几道丹方,最终的杀伐手段大抵仍要近身直战,依仗拳脚。 唯护持心志不染尘埃,方能让林江能够始终发挥出最大的战斗能力。 他亦深明,自己虽根基浑厚,硬功火候却稍欠几分,若单对单遇着寻常点星七重天的修士,压制对方可谓轻而易举,纵然难毙其命,也断不会令对手讨得半分舒坦。 可一旦遇上八重天的高手,他便只能依靠硬皮沦为单方面挨打的活靶子。 他们虽然破不了林江的防,但林江也没办法破了他们的防。 于是林江接下来打算好好研习一下自己当时交给赵六郎的“无自在”。 若问天下至强的杀伐手段,或许难分绝对高下,但无自在此等赫赫凶招必列名榜上。 昔年赵六郎未点星时,便凭无自在配合国师的乱炁术,悍然强杀了大彦那位篡位帝王,而这亦是林江所知唯一能破开自身防御的杀伐之术,横竖都值得一学。 于是他便在这一路上一直钻研这项法门,这么几天过去了。 这一日晚上,林江也是从自己房间当中走了出来,他仰头看着月色,呼吸了一下空气,找江浸月询问了一下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原来踏云霞附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大概就能到踏云霞,到时候林江打算上山去看一下那师徒二人。 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踏云霞出情况,因为他能感觉到棺材每天还都是有人打扫。 晚上还是江浸月做饭,而她这饭食大体上也只是给林江、小山参和自己吃。 一二三和余温允这般道行早已无需要吃喝温饱,江浸月虽然前段时间到了六重天,可不过点星终归需要吃食物来补充能量。 小山参和林江其实也可以依靠手段不吃不喝,但…… 他们俩嘴馋。 吃吃喝喝结束,林江望向一侧习武的余温允,其道行多遭封绝,然身化术及躯体之力犹存,每每余暇,他便授林江与江浸月些许武艺。 身为八重天之高手,学识广博,他仅从掌中倾泄点滴,林江便获益颇丰。 觉察林江凝视己身,余温允面上再度漾开那笑容: “公子!可愿再与我切磋?昨日授的招式若公子熟稔,此番怕要白白受公子责打!” “余将军说笑,在下武学疏浅,还需余将军不吝赐教。” 如此一番对答后,林江已立于余温允身前。 二人摆开架势,林江神情肃穆,余温允嘴角却噙着那仿佛恒久的浅笑。 以及完全不动的眼皮。 每每看着他的眼睛,林江都会想起那个“眼睛干不干”的老段子。 他们交手无需存力,因真斗起来难破彼此护身之防,唯一需忌惮者,便是莫要放肆过头,毁了道旁草木。 刹那间,两人已交手,拳脚肘膝交错之际,地面甚至微微震颤。 林江方才一拳本欲直击余温允面门,但余温允动作迅疾如电,他只得临时转为防守,用肘和膝格挡余温允的横扫。 “公子本领果然比之前强出许多!”余温允哈哈大笑,后撤两步,指向林江脚下地面: “不过控制力道的技巧还须磨练。大多武夫达到点星境界后不再精研外放,开山断流固然气势磅礴,但在对阵同境高手时,聚力于一点反而成效更佳。” 余温允说着便抬起拳头,挥出一记看似平直的直拳。 林江却能清晰地察觉他拳端之处微微扭曲,转瞬即逝。 前次比试中他曾挨过几拳,当时只觉剧痛钻心,确为此技精妙所在。 林江颔首,再度交锋。 乒乓作响声里,他的动作已较先前娴熟许多。 可惜最终,于纯近身战中林江仍被余温允压制。不动用丹方和六炁,他终究难敌这位将军。 眼见着肢体动作又是被限制,林江心思一转。 干脆在临落败之前,对准余温允方向直接一弹手指。 “嗯?” 余温允明显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一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一下子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臂处。 在那原本完好的胳膊之上,出现了一个相当明显的缺口,端起胳膊平视过去,甚至能够看到对面的景色。 余温允脸上也是难以遏制的浮现出来了惊讶的表情: “公子!此乃何其之精妙法门也!究竟是何般妙之法门?可能是我妄自吹嘘,但我这一身铁骨确实鲜有人能够攻破,公子只是一发弹指神通能做到这般模样,着实厉害!” “这是陛下常用的那个法门。”林江也是直接嘿嘿一笑,开口道。 听到林江这句话之后,余温允克的脸上也是才露出了一丝恍悟的表情。 赵六郎的法门可以说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触碰之处即化飞灰,顶尖的杀伐手段。 “怪不得!” 余温允也没问林江他是从哪学的,只是稍微晃了晃胳膊,身化法门奏效,那伤口之内也快速爬满了金属。 后期快速化作了皮肤模样。 修复好了。 林江也是对这次的成果非常满意。 经过这么多天的训练,他总算是能在手指尖上凝结出一小团无自在了。 并非林江不愿努力,实在是无自在修炼难度极高,昔日的赵六郎耗费数年光阴,仅能用手掌触碰时将人体上半身消除,林江仅用五天便能凝结出指头大小,这已是不少伥鬼相助的结果。 即便仅仅是一小截指头,法门也颇具威力。 因为无自在乃丹方所化,可以捏成小巧丹丸。 纵然只是指甲盖般大的微型丹丸,纵然只能存续三息片刻,林江依然可以将其弹射而出。 凡被无自在沾染之物,刹那便能使其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 这穿甲弹啊! 日后练习的久了,这法门只会越来越强。 旁边的小山参也是瞧见了这一切,她想了想,一路小跑到了林江身边,在他脚底下蹦蹦跳跳。 林江也是把这小家伙给端了起来: “怎么了?” “林江林江,你会不会什么大侠该学的本事啊?能不能教教我呢?” 林江听到这里还真卡住了。 丹方里有适合粗鄙武夫的吗? (本章完) 第329章 身可化万象 第329章 身可化万象 第二天一大清早,小山参睁大双眼,满含期待地凝视着林江。 林江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昨日我遍寻一番,最终觉得以身化作万物万象这门法术最为适合你。” “以身化作万物万象?”小山参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困惑道,“这和当大侠有什么关系啊?” 事实上,这两者确实毫不相干。 林江趁着深夜休息时潜入内视宫殿,细细翻阅对应丹方,却很快发觉多数丹方根本缺乏增强身体法术的能力。 似乎锤炼体魄之术本就不属丹道范畴。 无奈之下,林江索性决定将自己娴熟的化万象传授给小家伙。 毕竟她化形未稳,身躯娇小,许多本领难以施展,化万象恰能巧妙化解这一困扰。 若直言真相,以小丫头的性子恐会闷闷不乐,林江于是干脆忽悠道: “你觉得大侠只会打架斗狠吗?” “当然不是!”小山参猛地摇头,小脑袋晃得飞起,“那种人叫流氓!” “正是!”林江义正词严地回应,“我传你化万象,正是要你多修一门法门,岂不距大侠更近一步?” 小山参揉着小脑瓜苦苦思索。 她总觉得林江这理由分外牵强,但念及林江向来待自己极好,从未欺瞒半分。 于是小山参开始细致地进行自我欺骗,让自己相信林江说的都是真的。 眼见着小山参还在苦恼,林江干脆又问道: “小山参,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大侠?” “有!长夜江湖录里的肖大侠,身若登天虹里的陆大侠,还有……” 小山参说到这里时忽然瞥了林江一眼,便没再继续。 林江略感奇怪,但依旧顺着他的话说道: “学了化万象之后,你就能变成这些大侠的模样了。” 听罢,小山参立刻精神抖擞,在林江的掌心里兴奋地蹦跳起来: “我要学!我要学!” 旁边的江浸月捂着头,欲言又止。 此刻的林江俨然是在哄骗孩童,若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加之他所授确实为真本领,这场景多少显得有些微妙。 总算安抚好小山参后,林江欣然笑呵呵地讲解起化万象的奥妙。 之前梁画山教导小山参时,已为他奠定诸多术法基础,正因如此,小山参在学习丹方时,各类法门掌握得颇为迅速,林江对此也惊讶不已。 他着实没想到,这个整日吵闹着要当大侠的小家伙在修习术法上竟拥有如此卓绝的天赋。 就这样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小山参已经把最基础的一些东西给记下来了,虽然现在还做不到变化,但也算是入了最浅层的门。 此刻的马车也是慢慢缓了下来,余温允拉开了马车后方的小窗: “公子,踏云霞到了。” …… 林江走下马车,眼前的踏云仙山与半年前几乎别无二致,依旧云遮雾绕,一派仙气缥缈的景象。 只不过自山匪被清剿后,山脚下的镇子确乎比往昔更为喧嚣热闹了。 周遭村落的人们不再被阻隔往来之路,许多久未见面的乡邻终于得以重聚,而此地作为整片区域最大的镇子,自是人流汇集,村人们纷纷在镇外赶起了盛大集市。 眼下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辰,除却留在车旁看守的余温允,众人都已下车,打算领略一番此地风物人情。 然而一二三这身装扮实在太过惹眼,才一下车便招来周遭无数侧目。 那姿容更令好些少年郎看得目不转睛,半晌收不回目光。 林江瞧在眼里,暗叫不妙。 他倒不是替一二三操心,他主要是担忧这些年轻后生! 依照一二三的性情和命格,这群小伙子若当真靠近,怕是要无差别遭殃了。 思之可惧! 林江当机立断先带着一二三折返车厢。 “这般着实不妥,”林江道,“你太过引人瞩目了。” 一二三闻此言偏了偏脑袋,认真思索片刻,也不知那小脑瓜究竟如何转的,竟蓦然羞红了双颊: “公子可是不愿其他男子瞧见小女子?那小女子便只守着此处好了。” 林江:“……” 虽这话听着寻常,可配上她的语气动作,总透出股金屋藏娇似的违和。 林江欲言又止,沉吟半晌自怀中取出化万象: “一二三。” “小女子在此。” “你可算得绝代佳人?” “呀,”一二三颊畔红霞更艳,“这话本不该由小女子自矜,但论皮相之精致华美,天下能出小女子之右者,怕是寥寥。” “那你想想看,真爱是不看外貌的。你拥有如此芳华绝代的容貌,向外行走之时,大多数男子注视的皆是你的外表,有谁能窥见你的内心思绪呢?” 一二三听到林江这番话,脑子仿佛瞬间宕机了,她在原地沉思良久,头顶竟隐隐冒出缕缕青烟。 “吃下我这枚丹药,你便可暂时化作一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少说几句言语。如此情况下仍被你吸引之人,想必也能抵挡你的命格,确是你的天命之子。” 林江忽悠完毕: “要吃吗?” “吃!” 一二三一下子精神焕发,她微微张开朱唇,闭上双眸,朝向林江的方向,仿佛期待着他亲手喂食。 林江面无表情地将丹药塞入一二三手中。 一二三失落地自行吞下了那枚化万象。 服下这颗丹丸后,一二三的模样瞬间改变。 原本穿着繁丽黑色宫服、画着浓妆的艳丽女子,转眼间已化作乡间毫不起眼的土气村姑。 她虽年轻,却毫无特别之处,皮肤略显干枯,头发也质地不佳,像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模样,哪里还寻得见半点绝代美人的风华。 “公子这法术真是神奇。”一二三由衷感叹。 她虽通晓些变化法门,但大多只是障眼法,像林江这般似乎由内到外全然蜕变的法门,她确实是初次得见。 “稍后出门,你只需少开口说话,便能试试那些年轻人是否真心喜爱你这个人了。”林江道。 一二三闻言,轻轻摩挲着指尖缓缓思索:“可我如若连话都不说,他们又怎知何为我之真我?” “如果他们不被你吸引,你何必向他们言谈那么多?” 一二三拍着手,了然点头。 再下车时,林江还特地绕了个弯子,从另一边将一二三带下。 而先前那些引开注意的年轻人们却是全无动静,彻底无视了这个样貌平平的土妹子。 一二三瞧着眼前景象,眼底泛起落寞,默默垂首跟在林江身后。 在旁等候的江浸月瞧见林江身后的人,先是蹙眉细看了一会儿,才陡然认出是一二三。 “你给她变化身形了?” “是啊,否则太晃眼。” “就不能让她在车上继续守着?” “总不能一直守着,总有要露面的时候,权当提前预备了。” 江浸月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一二三。 若非跟着林江,江浸月定然认不出。 林江侧头,瞥见一二三这副失落模样,心头也悄然浮起一丝罪恶感。 当然这罪恶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自己这么办,就当是救那些小伙子的命了。 在这集市之上逛起街来,四周大多数都是卖村中新鲜菜品,偶尔竟能看到几户养鸡鸭鹅的,今天就去那边多挑了几枚蛋,又买了一只已经老的快走不动道的母鸡,打算晚上弄一锅老鸡汤喝。 两圈之后,林江忽然发现这集市当中有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个黑皮肤的小伙子,穿了一身道袍,他正在和卖菜的砍价,从四文钱一把砍到了三文钱。 那是当时牛粪村的牛蛮,也是现在踏云霞上面的入门弟子。 林江走到牛蛮身边,后者正好买完菜,一回头就看到了林江。 林江这样貌只要看过一眼,就大抵不会再忘记,牛蛮自然也是一下子就给他认出来了。 “公子!” 牛蛮万分欣喜:“您回来了!” “我打算回一趟老家,正好路上路过这里,就打算找你们叙叙旧。” 林江侧头看向远处山峰: “踏云霞怎么样?” “正在纳徒弟。”牛蛮老老实实的开口道:“刚开始的时候山上非常缺人,不过这半年我们也确实收了不少有前途的弟子,虽说他们道行还都不高,但好说歹说让踏云霞维持下来了。” “那就好。”林江点头,“他们二人如何了?” “您是说师傅和师兄?”牛蛮说到这里之时,表情变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微妙:“他们挺好的。” 林江一眼就瞧出来了牛蛮现在的脸色不太对,也是轻声咳嗽了一声: “有什么事还至于瞒着我吗?” 听到林江这么说,牛蛮才轻轻叹息一声: “在踏云霞赚外快银子,大抵都是帮助周围村落乡镇解决棘手难题,而南方有个叫做德旭的镇子,那里出了一桩棘手难案,师傅和师兄试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办法,现在正在愁苦呢。” “什么难案?可有死人?” “那倒是没有。”牛蛮摇了摇头:“是那镇子里面的大户少爷被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鬼新娘勾走了魂魄,日日夜夜要和那新娘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少爷?鬼新娘? 林江眨眨眼。 还有人鬼情未了啊。 (本章完) 第330章 还真是你啊 第330章 还真是你啊 林江从牛蛮那里听了个事情的大概。 自从打跑山贼,踏云霞虽还有些底蕴,但大多散给了周围村落,自家已没剩多少财帛,一路坐吃山空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正因如此,弟子们便开始了“短工”生涯:替附近农家寻走失的耕牛、料理无主孤魂、为邻村行祈福仪式、解决一些尚且还在附近游荡的山匪…… 这些零散活计踏云霞几乎一手包揽,就因为这地界官府势力薄弱,大多数本地人也都是认可,他们这份行动。 昔日内门弟子凋零殆尽,如今新弟子皆出自周边寻常农户,反倒更能适应这般挣活计过日子的光景,踏云霞也就在这平凡营生中步入正轨。 这回难住他们的案子,却源自一位富商公子。 公子是本地有名的风流纨绔,虽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但仗着显赫家世与尚算俊俏的面庞,惹得不少少女为之魂牵梦绕。 又兼不学无术的脾性,里里外外风评到底算不得好。 偏是这位公子,前些时日偶遇一鬼嫁娘,竟自此深陷情障不可自拔。 这一下,富商老爹实在忍无可忍了。 辛辛苦苦养大儿子图什么? 不就是为了续香火吗? 浪荡一点也就罢了,老爹自是无妨,倒不如说浪荡反而容易多几个继承人,更容易出几个大胖小子。 但若被那鬼祟蛊惑了心窍,那可万万不行! 这鬼祟…… 怎么可能帮你生孩啊! 我岂不是抱不上大胖小子? “大老爷直说,若自家儿子寻了个正经仙物化身的堂倌,面上或念叨几句,终究会应下。可这鬼祟既无堂倌凭据,又不能传承血脉,故他绝不容忍。” 听闻牛蛮叙述,林江张口欲语,却又咽了回去。 这理…… 朴素得有力气。 林江又问:“之后呢,你们如何处置?” 牛蛮低叹一声,续言: “师父与师兄知悉此事后不敢怠慢。师兄先行探察,孰料鬼新娘手段高强,一番争斗,师兄竟未能占上风。随后师父亲赴,同样败下阵来……” 言至此处,牛蛮以手覆面。 如今踏云霞顶梁柱不外乎他几人,可师徒联手竟遭对方痛击,实在束手无策。 “若非鬼新娘全无杀生之意,师父师兄怕是已难返山门。”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还在那镇子里吗?” “没有,那镇子离我们山门不远,师傅和师兄觉得对付不了,就暂时先回山门想办法了。” 牛蛮回过神来,目光落到林江身后跟随的两位姑娘身上: “这两位是?” “是我游历时结交的友人。” “如果各位有空又不嫌弃粗茶淡饭,不如先随我去山上歇歇脚。” “正好拜访老朋友,正有此意。” 林江先去找了余温允,然后把马车停靠在山脚的卤肉铺旁,给了小二一些银两,让他看守车子。之后,一行人沿着蜿蜒山路向山上行去。 上山的路途稍长,等走到山顶,牛蛮虽呼吸未乱,额上背上却渗出微汗。 毕竟他修行仅半年,道行尚浅,如若不是有着一身平常在农地里干活锤炼出来的身子骨,状态恐怕要比现在还更差劲。 说着,牛蛮侧头望向林江身边的那几位。 他们几个却全无疲惫之态,一路说说笑笑,好似这条长长的山路并不存在一样。 牛蛮心头微讶,但想到林江的身手,顿时释然。 真正踏入修行之后,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位林公子昔日制服山匪时所展现的本领究竟有多么高超。 一身钢筋铁骨一般的横练本事,就算是江湖上有名的武修大家也定然不是其对手,他又这般年轻,要么天赋绝伦,要么家境显赫。 像这般身手不凡的高手,他身边的朋友自然也非同寻常,非寻常之理可判。 到了踏云霞内部,虽道观外仍富丽堂皇,但一踏入大门,林江便见周遭物件朴素了许多。 毕竟建筑本身不能真拆来抵债。 沿途不少弟子向牛蛮致意,又好奇地打量林江几人,牛蛮未作介绍,径直带他们到正厅门前。 推门而入,林江一眼便认出了两个老熟人。 太南子和方轩子。 与上次见面时相比,两人面相并无甚变化,唯太南子脸上曾萦绕的那股疯劲已消减不少。 不过,当下两人皆紧锁眉头,相对叹息,显是颇为头疼。 闻门口声响,两人侧首望去,见是林江,脸上顿现惊讶之色。 旋即惊愕转为惊喜,两人当即顾不得忧愁,起身便迎上前。 太南子步子疾,超过前方轩子,至林江面前,便躬身长揖。 “恩公,许久不见,您这是回来了。” “客气了。” 林江扶起太南子:“正好要回家一趟,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二位。”又含笑扫视两人道:“听说二位被一女鬼打得落流水?” 太南子本待多叙,闻言提及女鬼,面色陡变。 他禁不住咳喘连连,脸上原先的真挚笑容立转尴尬神色:“技不如人,实乃技不如人……” “详情坐下再说。我记得上回你曾允诺,若我来访,必奉上一壶好茶才是。” “那是自然。” …… 几人用的不过是粗茶淡饭,虽简陋,却别有滋味。 新摘的时蔬佐以酱料,送入口中当真鲜香可口。 饭毕,太南子叹息道: “我这几天白日挨打,晚上也挨打,挨打不停歇。那女鬼不知修得了什么道行,身子竟如金铁不入,寻常的糯米符箓也近不得她身,费尽心思也伤不到分毫,真是邪门。” 方轩子在一旁补充: “确是如此,更要紧的是那鬼新娘相貌委实不堪,脸上好大一片凹陷下去,真不知那家少爷图个什么。” 林江本来是笑呵呵听着二人怨诉,可当他听闻“脸上凹陷进去好大一块”时,那满脸的笑意便缓缓凝滞了。 他神情骤然凝固,问道: “那女子凹陷的脸,是何模样?” “她寻常总是盖着红盖头,瞧不分明。自我与她交手,有次运气好,离她近了,便是掀开盖头看了一眼,见其正鼻梁处深深塌陷,似是被什么重物击打所致。” 林江嘴角难以自抑地抽动了两下。 起初,林江听闻女鬼不曾害人,本没打算过多理会。 可此刻听得那鬼新娘形容,他就觉得自己说不准真得过去看看。 这怎么这么像当时自己碰到的那位沈小姐啊! 林江记得分明,那起尸的沈小姐掐死亲兄长后便杳无踪迹。 彼时他初入道,与小山参过招尚能累得喘不上气,哪有余力追索。 后来走着走着时间太久了,他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绕了一圈之后,竟然从这个地方瞧见了。 这也算是…… 缘分? 林江不好讲。 “那个镇子大概在哪个方向?” 听到林江这么问,太南子微微一愣,忍不住道: “公子打算去会一会那女鬼?” “我可能和那女鬼有点认识。” 林江含糊地回应。太南子一听这话,顿时卡壳,憋了半晌才挤出: “没想到竟然和公子您认识,怪不得如此厉害,一身钢筋铁骨,却不曾伤人。” “要真没想好怎么夸,那就先停了吧。” 太南子闭了嘴。 几人径直离开,只留下牛蛮在山上。 他们很快在山下弄了几匹快马,太南子领头沿大路疾驰,不多时抵达目的地小镇。 小镇明显比踏云霞小得多,位于山匪骚扰区外,那时踏云霞闹匪患,这地方鲜少被波及。 在镇里随意逛了逛,很快找到一户大宅。 而此时,大宅外面也围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家丁打扮,中间还有个中气十足的高声呼喊: “少爷!您快回来吧!老爷已经不生气了!” 余温允目睹此景,直接笑出声来: “妙哉妙哉,这位少爷竟然还留在城中!我还以为他早已带着那姑娘私奔了呢!” “他之前确实有意私奔,却被家丁们拦住,后来索性就在自家偏宅住下,与他父亲僵持。” 太南子说到这里,语气颇为无奈: “起初,那位老爷想断了他家公子的伙食,不料每到夜晚,镇上便频现饮食失窃,贫道几番尝试追查,发现皆是那鬼新娘所为,无奈贫道实在不敌。后来镇上怨声四起,那位老爷实在无法,只得恢复了日常供给。” 这小两口谈场恋爱,竟闹得满城风雨,看这架势,折腾得可真不小。 几人未及靠近,林江忽闻不远处宅邸中传来一女声轻柔吟唱: “桐木寒井栖旧帷,蛛丝暗结月魄微。 “曾约三生井为证,哪堪一纸断魂催? “家声厉,心念悬,郎君生拆两处飞。” 那宅邸内闪过一抹红光,林江眼眸深处顿时闪烁出一道金光,也是直接看清楚了那红芒模样。 红色的婚服稍微有点陈旧,大大的盖头垂到了肩膀位置,手中拿着一把晾衣杆,上方还贴着林江非常眼熟的符箓。 最关键的是, 林江发现那盖头的正中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拳头印。 他收回目光,额头上冒出来了几滴冷汗。 还真是她啊。 (本章完) 第331章 有情人 第331章 有情人 沈小姐。 林江仅记得她的姓氏,全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竟真是她! 没想到这拳印竟至今未消! 小山参小心翼翼地从林江袖口探出,目光凝在那根晾衣杆上: “欸!这不是我先前掷出的那根么?” “正是。” 这晾衣杆源自他老宅,杆上留有觥玄的赶尸秘术。 如今沈小姐亲自执此竹竿,莫非她仍在…… 自赶己身? 林江一时竟语塞。 沈小姐飘荡于空中的唱段蕴含奇特意韵,家丁们听闻此声,眼底纷纷浮起恍惚神色。 他们下意识地向两侧退避,更有几人悄然指腹擦拭着泪珠,显是不忍打扰这对痴缠之人。 林江等人亦感到一缕炁息拂面。除却太南子与方轩子道行稍浅,其余人修为深湛,袭来的炁流未能侵扰分毫。 “如此深情,当真令人动容。” 偏生林江听见一二三的哽咽,侧目便见对方正抹着眼角。 ……也罢,这术法虽不甚高明,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有效果的。 只不过歌声才唱了没几句,就见宅院当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木鱼声。 些许泛着金色光泽的淡淡微光自人群中央溢散而出,片刻间便笼罩了四面八方。 宅院中的沈小姐发出一声低微的惊呼,随即立刻向院子奔去,迅速藏回了院子中。 “幸甚至哉,竟还有位僧人在此。想我去南境之后已多年未见僧人。”余温允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木鱼背后的法门:“终日能见到的唯有一个光头。” “他那是天生秃顶。”林江忍不住道:“当时还编了一段大道理,似乎显得自己很有禅心。” “哈哈!毕竟他那额头像是被诅咒过,甭管道行多高,也是半根头发长不出来,自然需要编些理由了。” 余温允显然和国师很熟,知道许多内情。 旁侧太南子师徒两人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但从描述中也能勾勒出一个性子有趣的光头。 逼退了沈小姐之后,附近的家丁们重新结成队伍,众人也是靠了过去,打算直接顺着这进去。 乌泱泱的一堆人直接引起了家丁们的注意,为首那个扫了一圈众人,目光锁定太南子身上,挤出笑容道: “太南子道长,您又来了。” 这个“又”字话里话外夹杂着诸多意味,可见这两天太南子挨了多少次打。 不过他们也完全没有把几人拦在外面的意思,直接侧身让开了路,让众人进去。 等来到人群正中央时,几人发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与一位中年和尚低声交谈。 两人也被外面的喧哗声惊动,眼见乌泱泱一大群人涌进来,微微一怔。 老人瞧见太南子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他还是朝着太南子方向欠身行了一礼:“道长。” “荆老爷,这位是?”太南子看向了那拿着木鱼的中年和尚。 老人一脸平静地答: “这位是灵空法师,明德寺高僧,周游四方,本领高超,几近内堂。太南子道长可能不太适合对付那邪祟,我便把法师请来了。” 太南子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微妙起来。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但话语最终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主要是他实实在挨了好几顿打,作为雇主,荆老爷已算脾气十分好的了;真要是碰到别人,前两次恐怕已给他赶出去了。 而那和尚嘴角亦噙着笑意,态度温润地开口: “道友,术业有专攻,贫僧早就听闻踏云霞大名,乃是江湖当中赫赫有名的武修宗门。可武者煞气对付某些邪灵确实效果不佳,倒不如让贫僧我来试试。” “这次倒不是我来。”太南子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向后一撤,将身后的林江众人显露出来。 林江瞧了那和尚。 对方向下低垂,看上去确实是一副慈悲模样,可他的鼻子嘴角却同样也是向下垂,给这一派的慈悲当中平添了几分凶厉。 这些东西混在他的身上,让他达成了一股奇妙的平衡。 看上去既不像是救苦救难的大慈菩萨,也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凶悍修罗。 更要说到更像是护法神那般,带着几分不怒自威。 “我们都是太南子的朋友,在江湖上稍微学了些驱鬼的法门,过来看看。” 林江笑着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这些人。 灵空闻言,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道: “若是不擅长对付鬼祟,千万不要勉强,毕竟鬼和人不同。” 他虽然话说的相当中肯,可语气里面却或多或少带着些倨傲。 显然是对自己降妖除魔的本领非常自信。 “我们皆是混江湖的,自然知道这些。” 听到林江这么说,灵空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 荆老爷自不会让这些帮自己的人离去,多一人便多一份把握,他只扫视了几人一眼,解释道: “我那痴儿就蜷在房间里面,死活不愿出来,遣人进去又遭那鬼祟狠狠打退,如今实在束手无策。不知几位可有良策?” “贫僧欲直入房中助施主斩除妖邪,这般便可携少爷归来了。”灵空率先开口。 闻此,荆老爷反而略带迟疑: “大师,那女子终究是一片痴情,若能驱离,便只请赶走,把痴儿弄回足矣。” 灵空眉头微蹙: “老爷确具菩萨心肠,遭此还怜那鬼祟,可此物终是未经堂倌证明,放任在外必再为祸,贫僧仍以为应尽快诛杀,免得后患无穷。” 荆老爷欲言又止,终是无言。 他并非忧心那鬼祟安危,实是怕若真下杀心斩了对方,事后恐引得痴儿大闹。 然荆老爷细思之下,觉今日难治,无非因女鬼护着痴儿,倘独剩痴儿一人,倒还能轻易收拾。 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旁观的林江目睹此景,眉头不由轻轻一挑。 好浓的杀机啊。 自从大兴有了堂倌之后,无论是妖物还是人,大多数都变得和谐多了,除了那些刚刚化形、混沌未开之物;剩下的妖物和人起冲突时,哪怕是气急败坏,最终也只会选择狠狠揍一顿那人,而不会真的下杀手。 驱魔人也是如此行事。 没想到这和尚竟是个传统派。 不过几人也没多说什么。 商议妥当后,他们一大群人便乌泱泱地涌入这院子里。 这宅邸的院子确实极大,显然是本地相当不错的一座宅院。 而进入宅院之后,四周却是一片寂静,就连外面家丁的操练声也仿佛随之消散,半点不剩。 灵空冷哼一声,走到众人面前,端起手中木鱼,轻敲了两下: “大胆鬼祟,还敢在镇子里面肆意妄为!今日贫僧便来替天行道,解决你这恶物!” 紧接着急切地又敲了两下木鱼,而那远处的房屋终于砰然一声打开了大门,有一个面相还算俊秀的少年郎手牵着盖着红盖头的姑娘从中走出。 那鬼新娘正是刚才林江在院子里看到的沈小姐。 这少年郎此刻满脸怒气,愤怒地盯着灵空和尚: “我们两人你情我愿,互诉衷肠,沈娘又完全没有加害我的心思!哪还容得到你这秃驴胡说八道!” 沈小姐此刻用悠长的语气开口道: “小女子生平只为寻一俏郎君,若是主家真恩准了我侍奉少爷,那我自然千百世随着少爷走……” 她刚说到这里,红盖头下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林江身上。 话卡住了。 林江能看到沈小姐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被吓到了。 那边的灵空全然不顾这些,眼见对方骤然没了动静,便暴喝一声: “妖孽受死!” 整个人猛然跃起,直冲沈小姐而去。 随着这动作,沈小姐这才骤然回神。 她盯着飞来的和尚,显然动了真火,径直一脚踹向灵空胸口。 这一脚迅疾如风,灵空大惊失色。 这不对吧。 哪有鬼祟用武学直接砸人的啊? 他急切地试图抵挡,可体质远逊鬼新娘,被一脚正中胸口,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倒飞而出。 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坐在地面上,额上也沁满冷汗。 灵空圆睁双眼,满面惊骇: “内堂?还是武修的内堂?” 他明显懵了。 这本领未免太强了? 而且为什么到了内堂还没拿堂倌证啊?! “哼!我家夫人厉害着呢!” 小少爷傲然一仰头,而后笑呵呵地环视众人: “你们几个尽快将他架走,顺带禀告我父亲,我便在这院子住下了。每日送些餐食来就成。” 而后他便打算拉着自己家新娘回方将,可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竟然拉不动对方。 这才发现沈小姐正紧紧盯着林江。 沈小姐把小少爷护到了自己背后,警惕无比: “林公子,好久不见。” “白山县时乍暖还寒,今日又快入了冬天,此一别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了。” 林江也是笑着道,而后看向了那个皱着眉头满脸疑惑盯着自己的小少爷: “看样子你是寻到了自己的情郎。” “是啊,他待我好极了,”沈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相当幽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怜我面上有损,总是不敢把盖头摘下来让情郎看。” 林江稍显尴尬。 那拳头印子还是自己打的呢。 “公子这次也是来抓我的?”沈小姐又问,她语气当中明显多出来了好几分戒备。 “这位道长是我朋友。”林江指了一下有点发懵的男人太南子:“我是听了他的事才过来的。” “这样啊……”沈小姐明显摆出了戒备的架势:“虽然当时公子帮我报了大仇,我理应尽数听公子的,但这毕竟涉及我情郎,势必不能后退半分。” 顿了顿,又道: “不见这段时岁,我修行道行向上平拔许多,公子若要硬打,可能会让您受伤,还是请您退……” 她话刚说到这里,身子却忽然一下像是失去了支撑,扑通一下倒在了地面上。 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少爷惊叫着趴下了自己爱鬼身边,慌张无比。 林江回头一看,发现一二三已经点起了一根红烛。 显然便是这红烛起了功效: 她疑惑的歪了歪头: “不是要打她吗?” 林江张张嘴,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本来是打算话遁的…… 算了。 林江蹲到了这一人一鬼有情人面前: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本章完) 第332章 她脸上这个印子是我打的 第332章 她脸上这个印子是我打的 骤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不知情的几人全都目瞪口呆,就连晓得林江本领不俗的踏云霞师徒二人,脸上也难掩几分惊愕。 毕竟他们只知林江武艺高强,对紧随其后的这些人却全然陌生。 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村姑模样的女子,仅轻轻点着一根红烛,竟令一个拥有内堂修为的鬼祟瞬间瘫软如泥…… 虽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表现力,但仔细想想,这手段其实强的吓人啊! 不知这貌不惊人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了得的手段又承自哪位高师? 旁边的灵空和尚更是瞪大眼张大嘴,挨了这一脚之后体会可是要比其他人更深,体感下来这女人恐怕内堂四重天都不止,很可能是五重天的高手! 五重天啊! 在江湖中,除去顶尖门派与京城之地,已然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巨擘了! 灵空本道今日必死无疑,哪料这等五重天的高手竟被她一举制服?! 着实匪夷所思。 荆家小少爷此刻才恍然回神,急匆匆冲至沈小姐身前,张开双臂牢牢护住她,横在林江面前: “你……你不许过去!” 声音微微发颤。 这小青年显然畏惧万分,可他居然硬生生扛下了内心的战栗,就这般立在林江跟前。 林江目睹此景,心中便明悟了沈小姐为何会挑中眼前这位青年。识人之明,果真无误。 “你且宽心,我等并非欲伤她分毫,只是若你二人这般僵持不下,再闹腾下去,只怕于谁都无益处。” 林江此言条理分明,那小少爷面上登时掠过一抹踌躇之色,却依旧杵在鬼新娘跟前,半点挪动的意思也无。 林江转头看向余温允。 余温允笑呵呵地上前,至那少爷身旁,伸臂便攥住了其后领。旋即单手便将少爷提离地面。 那少爷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旋即拼命挣扎起来,手足狂舞,意欲挣脱余温允的掌控。 奈何他全无法力根基,如何能逃出余温允手心。 眼看已将人制伏,林江索性又看了看沈小姐。 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瞧,林江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先前他道行不足,许多东西看得不甚明了,如今修为精深,看东西自然清明许多。 他能清楚地感应到,沈小姐体内有一丝极其淡泊的金炁,隐隐约约之间构成了类似于小金人一样的存在。 但和他这么乌泱泱的一大片不一样,沈小姐这里只有一缕气一个小金人,感觉上还挺摆烂的。 她是从哪弄来的这玩意? 莫非也受益于身化金? 但这未免也太弱了些。 身化金乃登仙路的关节,他未修术法时,筋骨强韧亦远超沈小姐。 而且仔细想来,是沈小姐先死了,自己后死的,莫不是当时老爷子疯癫之前,寻了几具尚且完整的尸体试验了一下? 林江尚且不清楚,事真要弄明白恐怕还得去找爷爷。 正好这次要回一趟苍松,到时候正好试试生炁能不能治好爷爷,倘若不行,他怀里还有几枚焦公给的“心连骨”,那玩意吃下之后可以把伤势转移出来,也可以试着用用。 林江并未理会这缕微弱的金炁。 他若当真动手,确实能将之收回己身,但沈小姐恐怕立时毙命。 眼前这小伙子定会找他拼命。 不如先解决眼下的家事。 林江看了眼太南子,太南子一下反应了过来,朝大院外高喝一声: “荆老爷,请进。” 声音飘到了院子外头,过了小半会儿,才有几个家丁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他们刚一瞥见院中景象,便立刻吓得缩回头去。 紧接着,只见荆老爷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从院外奔了进来。 瞧见被制住的儿子和那女鬼,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随即他也察觉,降住女鬼的并非旁边的僧人,竟是这个相貌极为俊朗的小伙子。 “多谢恩公擒下我这不肖子。”尽管心中疑团重重,荆老爷依然恭敬地道谢。 随后,他的目光才落到儿子身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开口: “你这逆子!怎就被这女鬼迷了心窍?她究竟哪点好?” 少爷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为人温和,性子极好,懂得体贴我、在乎我,从不会耍小性子!根本不像爹您口中那些门当户对的姑娘,满身臭脾气!她哪里不好?爹你就是看不起堂倌!” 荆老爷被这番话气得脑袋嗡嗡作响:“我何曾看不起堂倌?这姑娘她还根本不是堂倌!” “我愿为少爷去考堂倌!”沈小姐此刻浑身乏力,仍竭尽力气喊道:“只求父亲成全!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荆老爷神色略显动摇了一瞬,但他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你又不能给我们荆家传递香火,就是不能是你!” 小少爷闻言,怒火冲天,愤然吼道: “香火!香火!你是城隍老爷吗?满脑子尽是香火!而我就想不通了,为何非要将这香火传递下去?” 荆老爷一听,骤然勃然大怒: “到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现在你就该找个正经女子结婚生子!人不都这样过来的!” “到底是谁给你下的命令!”小少爷狠狠啐道,“凭什么到了年纪就非做这事不可!” 荆老爷气得脸色涨红如猪肝:“你这逆子!” 他猛地侧过头,目光扫视众人: “别人像你这般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林江谦逊地摆手: “在下暂时无意成家。” 荆老爷:“?” 一二三轻叹: “小女子倒不介意有个孩子,可惜至今未遇良人,自然也无儿无女。” 荆老爷视线掠过江浸月,转向余温允。 江浸月紧锁眉头,瞥了眼自己孩童似的身躯,愤愤哼了一声。 余温允察觉目光,朗声笑道:“悲乎哀哉,可惜我半生纵马漂泊,居无定所,无家亦无子。” 荆老爷茫然望向一旁擦拭嘴角血迹的灵空,灵空嘴角微抽: “贫僧是和尚。” 小少爷看向荆老爷,荆老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他本想借着火气说一句这些人都不正常,你不能和他们学,但一见他们几人展露出如此高深道行,荆老爷便将话全都咽回腹中。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若硬要与这女鬼厮守,家中银钱便分文别取,自己出外谋生吧!” “不拿便不拿!”小少爷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往后我自挣自!” 荆老爷气极,背过手转身疾步离去。 见荆老爷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余温允垂眸看向擒在手中的青年: “公子,可还要抓着他?” “倒不必了。” 余温允当即松手,待少年落地站稳,便立时踱回沈小姐身侧,两人旁若无人依偎低语。 林江微觉这少年行事莽撞,旁侧一二三却已悄悄抹着眼角,分明被这份情意深深打动。 老爷离去后,家丁们自然也未久留。 不多时,院里便仅剩他们几人。 太南子茫然四顾,荆老爷骤然离去,反倒将他们这群受雇之人弃置原地。 一时间众人满目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们还杵这儿作甚?”荆少爷瞟了一眼周遭,语气颇不客气:“爹都走了,难不成还想动我?” “倒也无此意。”林江蹲下身,俯在沈小姐面前,“沈姑娘脸上这印子,你倒也不嫌。” “为何要嫌?”荆少爷瞪眼哼道,“我看中的是她的内里,又不是这副皮囊……” 言至此,少爷忽然想到什么,精神一振: “慢着!你怎知她脸上有印?又怎知她姓沈?” “她脸上这印子是我打出来的。”林江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荆少爷闻言,脸色略微僵住。 他在那里思考了好一会儿,随后大惊失色。 他立刻看向身边的沈小姐,后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你!” “你先不必如此激动。”林江一伸手就将这位公子按了回去,“她这脸我说不定能给拉回来。” 本来如果仅靠纯粹的生炁,林江确实难治沈小姐这类鬼祟,但心连骨丹药能轻而易举地移除她脸上的拳印。 一听到这里,荆少爷瞬间安静下来,沈小姐则精神陡然一振: “公子,您说的是真的?!” “尽力而为之。”林江瞥了沈小姐一眼,“不过我帮你之前,有件事得和我说说。” “公子您尽管问。” “你死后魂魄飘荡的那段时光有记忆吗?” 林江先这样问道。 沈小姐死后费尽心思寻找冥婚许久,后来濒临消亡才求助觥玄防腐,如果这段日子她有记忆,林江就能确认是否为爷爷所为。 “我……那段时光浑浑噩噩,如同深梦酣睡一般,若说毫无记忆,反倒依稀记得些片段;可若说有记忆,又实在模糊不清。” 沈小姐细细沉思,猛然拍了下自己的脑壳: “好像还真有些记忆。” “什么?” “记得有一日我迷糊间,瞥见天际之上飘着一缕丝状光晕,混杂如线条般闪烁,那东西仿佛拿了颗金色丹药递给我,不知是否我的错觉。” 林江听了,神色骤然凝重。 这描述…… 像极了登仙山之人吞食仙丹! (本章完) 第333章 还卿容颜 第333章 还卿容颜 沈小姐于幻境中所见景象,竟与林江在青泥洼墓穴中目睹的登仙山壁画如出一辙。 彼时林江只道是匠人技艺粗陋,不知如何描绘仙姿,故而用杂乱的线条勾勒出如此抽象的形象。 此刻听闻沈小姐描述幻境中的仙人,他才恍然,或许那仙人的真貌,本就是由无数繁复线条交织而成。 这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林江断难相信沈小姐所见仅是纯粹的幻象,毕竟幻境与那登仙山壁画完全吻合的几率微乎其微,想来此事确与那神秘的仙人脱不开干系。 可沈小姐的这段记忆明显也是相当的模糊,若想从她口中寻求线索,恐怕难有突破。 思忖片刻,林江心中已有了计较。 既然问询沈小姐无果,那便探问她体内的炁。 于是林江佯装治病之态,正色道: “就是要修好你的脸,需要把脉。” 沈小姐闻听此言,先是看了一眼荆少爷,对方点头之后,她才缓缓朝林江伸出手,挽起袖口,露出一截肤色惨白的手臂。 林江毫不迟疑地将手指搭在对方胳膊上,随即向沈小姐体内注入一道炁息。 四个小金人仿佛收到指令一般,齐刷刷地朝林江指尖走去,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涌入沈小姐体内。 林江也闭上双眼,视野紧随着四个小金人前行。 这是林江首次以这般方式窥探他人身体,第一感受竟是……逼仄。 若说林江的经络是条条坚固宽广的康阳大道,那么沈小姐的经络便如山间荒芜的细碎小径。 这四个小金人也如同大城市中人初涉乡野,一路对周遭经络并不适应,走的有点艰难。 不多时,小金人抵达沈小姐丹田处,林江便在此发现了沈小姐的“内视宫殿”。 那是一座极其残破的茅草屋:栅栏倾颓,茅草屋顶亦坍陷大半;屋内一张破旧床榻上,侧卧着一个小金人。 纵然小金人四肢短促、面容模糊,林江仍从它倦怠的侧卧姿态中瞥见了那份深深慵懒。 简直就像是自己以前放假回家缩在床上看手机的模样。 那正在破旧茅草屋里蜷缩着的小金人,一发现身边出现了四个同伴,立刻从床上弹起。 它惊喜地奔至同伴身旁,与他们手拉手欢快地绕起圈来。 绕行一圈后,小金人们便用林江听不懂的语言低声交流起来。 片刻之后,他们停止交流,林江便估计他们已掌握了情况,接着问道: “可是知道怎么回事?” 他派出的那几个小金人点头。 “它是不是出自我爷爷的手笔?”林江指着孤零零的小金人问道。 小金人纷纷点头。 果然,老爷子当年在设法复活原身前,先找了些其他尸体尝试。 白山县目前就诈了他们两个尸,那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个成功了。 可为何沈小姐会生出这般幻觉? 难不成和登仙山这一法门有关? 思绪在林江脑海里盘旋流转,奈何线索寥寥,他终究难以勘破真相。 收敛心思,正打算收回气息,却忽然发现这在破茅草房子当中的小金人本来想和自己派出去的几位几位一起回来,林江也是一下子就惊住了。 这小金人要是真的跟着自己走了,那这沈小姐恐怕就没有道行,能够支撑自己了。 于是林江也是急忙叫停了小金人: “他不能跟着一起回来。” 听到这句话,那孤零零的小金人一下子就变得万分失落,难过的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其他小金人见状也是立刻给林江比划了起来。 其中三个凑到一堆,只剩下一个在那做出哭泣拧眼泪的动作。 林江只是看了这么一眼,就直接瞧出来了小金人们的意思: “你们的意思是说他太孤独了?” 小金人们点头。 林江哑然无语。 他也是真么没想到,修行出来的炁竟然会因为这种原因而抛弃自己的主人。 “那也不行,他毕竟是这姑娘的道行根基,真要是走了这姑娘恐怕维持不住。” 林江迟疑片刻,说道: “我之后会教这姑娘内视之法,大概会凝结出来心神来你这茅草房,到时候你同她好好相处,终归也是有个伴。” 沈小姐的小金人听着这话,僵滞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察觉到就此离去不妥,便独自踱回那座屋子,悄然凝聚出一把扫帚,开始仔细打扫起来。 目睹这番情景,林江便将小金人们招了回来。 待收起它们后,林江睁开双眸,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白玉瓶,从中倾倒出一粒“心连骨”丹药,轻轻递予沈小姐。 “你把这个吃下去,等伤好了之后再张开嘴。” 沈小姐虽不明白这把脉与服下那颗小丹丸之间有何必然联系,但还是温顺地接过了丹药。 她将手藏在红盖头之下,清晰的咀嚼声随之传出。 片刻之后,一丝疑惑声从沈小姐喉咙中逸出,她下意识地轻抚颈项,随即径直向外吐出一物。 她双手捧着,只见掌心托着一颗丹药,同方才吞下的那颗分毫无差。 “伤好了吧。”林江含笑问道。 “好了……真的好了。”沈小姐的嗓音中透着明显震惊。 丹药能治愈伤势本非奇事,但寻常皆应渐次修复愈合才是。 服下此丹,她脸上的伤转瞬便消逝无踪。 是消失,并非愈合。 这? 即便身为鬼祟,她也深感异常。 然而,更大的惊诧顷刻被心头涌起的喜悦淹没,沈小姐径直转向心爱的少爷。 她掀开盖头,下面露出的已非那张残破的面孔。 脸庞已全然恢复如初,虽肤色仍略显苍白,但那精致容颜已然重现。 “少爷,我好了。” 沈小姐声音当中打着颤,带着哭腔,可惜她这僵尸的身体,却似乎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而今甚至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荆少爷却是直接流了眼泪,冲上前去抱住了对方。 眼见着两人紧紧相拥,一二三再次伸手擦拭起来了自己眼角的眼泪。 等到这两人腻腻歪歪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其他人在。 两人这才分开,沈小姐因为已经是个死人了,脸色虽然扭捏,但是没什么变化,荆少爷却完全是一副红了脸的模样。 此刻的沈小姐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连忙走到林江面前,把自己吐出来的丹药双手并上,送了回去。 林江瞅了瞅那枚黏糊糊的丹药,直截了当道: “东西你先收着,只消扔出去,无论掷中何物,那一拳的劲道便转嫁其上。” 这丹药封存的拳伤,乃是林江当日克制了几分力道所致。 在江湖上,确也能算件厉害的一次性暗器。 然而林江今非昔比,眼下随手一拳,力道远胜从前,这丹药反倒于他无用了。 沈小姐愈觉此物神异,忍不住连连点头,旋即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俨然视若珍宝。 此事既了,荆少爷倒也言出必行,径直步入内室收拾盘缠,决意就此离去。 太南子见状,忍不住问道: “离家而去,你能往何处?” “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年轻的少爷显然未经世事险恶,仍带着几分倨傲道,“我欲去京城闯荡一番,开创事业。若有所成荣归,定叫那老家伙追悔莫及!” 只是说完这话之后,脸上对着林江他们浮现出了一丝歉意: “我那老爹确实没在此处,给我留多少盘缠,本想要宴请诸位,但若真是请了我这盘缠,可能就不够我到京城了,还请诸位见谅。” 林江摆手,并不在意。 唯独太南子轻轻叹息一声,这别人委托的活计最终还是没能达成。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人插手终归不妥。 待时他至多亲赴荆府,同那位老爷略作分说,免致父子反目,结下仇怨。 林江既已探知所求,便不再过问他们小两口之事。 既然是他们各自的选择,且前往京城的道路也算不上凶险,自然无需赘言。 眼看那少爷进屋收拾行囊,众人也准备转身离去。 不料此时,一直气息奄奄趴伏在地的灵空和尚突然起身,神色复杂地拦在众人面前。 “大师可是有事寻我等?”林江问道。 灵空轻诵一声法号,随即忍不住开口: “几位道友,方才贫僧多有冒犯,实在失礼。” 林江稍一思忖,料想这和尚是指先前态度倨傲一事,却并不在意。 毕竟对方不过神情偶露不快,言辞仍旧恭敬谦和,若因此耿耿于怀,未免心胸狭隘,甚是不妥。 “大师言重了,不知还有何事?” 听他这么一问,僧人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 他好似踌躇着什么,话语在喉间几经翻滚,片刻后方长叹一声道: “不知几位是否得闲,可否随贫僧走一趟明德寺?” “明德寺?所为何事?” 林江对此山寺略有耳闻,乃是附近颇负盛名的古刹。 此刻听他提起,莫非寺中生了变故? “正是。”灵空点头,“敝寺方丈前些时日突染怪疾,如今情势危殆。贫僧见公子手段非凡,只得厚颜相请,恳请公子前去一观。” (本章完) 第334章 灵空和尚 第334章 灵空和尚 这院子显然不是谈话的好去处,他们便干脆折返回踏云霞,打算在路上好好聊一聊。 临走之前,林江特地找到了沈小姐。 他还有些事情要和沈小姐说。 “公子。” 看到林江前来,两人便停下手中的收拾行李的动作。 沈小姐已摘下头顶的红盖头,露出那一副漂亮的面容,荆少爷则在房中忙着为她准备衣裳。 虽然宅子里所剩银两不多,但衣服倒不少,这一身红嫁衣出门太过惹眼,终归得换一套寻常些的装束。 这里衣服大多是侍女的,荆少爷显然很不情愿自己心爱的女人穿上这些,只不过在嫌弃之余,他实在弄不来更好的衣物,只得暂时先将就着用。 “恩公,着实是多谢您。”荆少爷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林江的手,连连感激道。 林江瞧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不是说不在乎她长相面貌吗?” “相伴一生自然不在乎,可对大多数女子来说,样貌亦是一生相当重要之物,若是能让爱人脸上无缺,我自然高兴。” 先不论荆少爷这话真心几何,单凭对方这说话水准,林江都忍不住要给他伸两根大拇指。 “听说公子与娘子之前相识,不知是怎样的缘分?”此刻的荆少爷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小姐的表情微妙起来。 真要论起来,她与林江有婚约? 算……算吗? 横竖林江是觉着不算的,只道两人至多因家中孽缘牵连,便说: “她之前家人不当东西,我给她报了仇。” 听到林江这么说,更是让荆少爷忍不住连连向着林江道谢。 待客套完毕,林江将话头转回: “沈姑娘体内炁息异于常人,可知需修习内视之术?” “嗯?”沈小姐显然茫然,见林江神色郑重,也不由紧张起来。 林江继续解释: “你炁息自生灵智,会凝结成一个小金人,他在你的丹府当中休息。如今偌大丹府唯他独处,郁结于心,恐碍修行。” 见沈小姐仍满面困惑,林江径直将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腕间。 “放松,感受炁息。” 炁息涌入沈小姐的身体,她的思绪也随之深入体内经络。 在林江的引导下,沈小姐的思绪逐渐深入。 她先是看清了自己的经络,接着又瞥见体内流淌的炁息。 这前所未有的体验直接让沈小姐思绪慢慢僵凝,只觉自己踏入了一片从未见过的玄妙之地。 行至一段距离后,林江终于将她带到目的地。 只见一个小金人正在屋顶上修剪那破旧的茅草房子。 当小金人察觉到背后传来声响,他猛然回头,直接望见了沈小姐。 小金人惊喜地从房顶跳下,绕着沈小姐高兴地转圈。 沈小姐此刻目瞪口呆,她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只得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小金人,好奇地逗弄着他。 小金人显得无比受用。 见沈小姐大致掌握了内视之法,林江便收回了法门。沈小姐这才后知后觉,眼中仍残留着几丝惊奇般的迷惘: “刚才不是幻觉?” “那是内视,不是幻觉。”林江道:“莫要怠慢他。” “自然。” 沈小姐也能察觉到这是自己的机缘,又小心翼翼打量了林江两眼,细声细气地说: “您教了我这么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倒也不必。” 沈小姐诈尸的事情现在明确与爷爷有关,而爷爷又疯了,这摊子烂事他肯定无力应对,林江觉得他还是赶紧收拾收拾为好。 若真是妖鬼倒也罢了,可这事儿毕竟同自己多少有些关联。 看向这两人,林江开口道: “二位在京中若觉得不顺当,可以去郭老板那里谋份差事,他收银子时虽好狮子大开口,但办事绝对稳妥。” 荆少爷一看就没多少处理商事政务的经验,对林江提及的郭老板并不熟悉,但他还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事情算是处理完了,林江最后向二人简单告别,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太南子专门寻了荆老爷,把儿子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荆老爷听闻后气急败坏,说随他怎么去,便不再理会这不成器的儿子了。 只不过他还是给太南子和灵空结了工钱,毕竟他们确实帮了不少忙,荆老爷也不是那种吝啬的铁公鸡。 拿完了应得的报酬之后,几人便顺着原路返回踏云霞。 归途之中,林江仔细对照了地图。 明德寺离白山县不远,若前往之,正可顺道归返一趟白山县。 既是顺路,林江便无了推诿之由,在灵空的连声道谢中询问起山寺状况。 谈及此处时,灵空神色略显凝重。 稍作迟疑,他才缓缓开口: “当年我离寺时,方丈身躯已每况愈下,每日走几步便觉费力。而今离寺数载,听闻他卧床不起,我遂寻访良医,图治其疾。” 语毕,灵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在此议无益,治疾之事,待面见病人再论不迟。” 林江察觉和尚似言未尽,必有心事萦怀。 “灵空大师,既已相邀,何不畅言?”余温允含笑而问,“推三阻四,不美不美!” 灵空听闻此言,终究还是深深地叹息一声,道: “贫僧其实已被明德寺逐出山门,此番回去,亦不知山门是否会接纳我。” “啊?” 此言一出,却是让周围的众人全都惊愕不已。 就连一二三都忍不住发问: “你既然都被赶出来了,为何还要给那方丈找大夫?” “虽说被赶出来了,但方丈对我有恩,我可不是无恩无义之人,方丈受难,我自然要想办法帮他!” 灵空话语铿锵有力,听来全然不似虚话。 林江正欲开口,小山参便从他的袖口悄然探出头来。 她满脸疑惑地盯着灵空,问道: “我听闻和尚被逐出山门多是犯了事,你犯了何事?” 听到这话的灵空也是一惊,他目光直接落到了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上: “妖物?” “堂倌。” “堂倌就好。”灵空点了点头。 “我猜大师你是难以抑制心中杀念吧。”林江伸手轻抚着小山参那依旧困惑的脑袋,脸上仍挂着半分不变的浅笑:“正常僧人,哪怕再极端,遇见鬼祟之时,口中也不会扬言将其打到灰飞烟灭,如此行径,太过有违慈悲之心。” 灵空道: “妖物有心有志,那便早就可以获得堂倌之证,就像是公子身边跟着的这位,一看就眉清目秀,应当是了不得的灵物。” 小山参听到这话之后,也是一下子就掐起了腰,洋洋得意的抬起了脑袋: “嗯!算你有眼光!我可是天下顶好顶好的宝贝!” 林江安抚下来了小山参,又是转头看向灵空: “那今天这鬼新娘呢?她虽然一直没拿堂倌证,可你也瞧见了,她本质并不坏,也没伤过他人。” 灵空沉默了。 坐在马上的身躯微微晃动,竟有些难以稳住了。 良久无言,众人也不着急,一边骑马,一边静静等候。 一路静候至踏云霞下的镇子显现,灵空才长叹一声: “贫僧,曾被方丈说杀心太重。” “瞧得出来。”林江道:“是因为原来有妖物对你做过凶煞事吗?” 灵空脸上露出苦笑,随后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 林江皱起眉头。 “当年方丈从战场上救回贫僧之际,便言明贫僧这副皮囊之下,潜藏着一颗杀心,他称贫僧为人鬼,说是被贫僧掌过之人会化作人伥,随贫僧而行。为消除贫僧身上的大杀念,才传授贫僧心经。” 灵空望着林江,悠悠长叹,轻声道: “施主想必知道,杀人之后皆能将其化为伥,如此杀性极盛,直惹得人思绪纷乱。” 林江默想起自己内视宫殿中的那群伥鬼,如今柳芳月正带着他们读习书文。 其面色微微变幻,僵硬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杀性确实挺大的……” “最初研读心经时,倒还能感受到身心平静,可越是到后来,就越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仿佛我除了吃、喝、睡之外,还有一项难以抑制的需求——那便是杀生。” 灵空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贫僧断然不会取他人性命,只不过偶尔会与一些不良寺人结伴开荤,狩猎杀生之事皆由贫僧承担,以此满足心中的渴望。 “然而,贫僧这般行径,又哪里是明德大寺所能容忍?刚开始杀兔子,后来杀鹿,再后来杀熊。贫僧唯独只能保证尽快杀了它们,让他们少受痛苦。 “终于一日,寺庙戒律僧发现了贫僧的行为,打算废除贫僧道行,并逐出山门。若非方丈慈悲为怀,贫僧如今怕只是个废人了。” “所以,下山后你就专挑那些没有堂倌证的妖物下手?” 林江忽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 正自述过往的灵空,突觉浑身袭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侧头看向林江,只瞧见那俊俏少年郎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面带笑容,全无半点异常。 (本章完) 第335章 回苍松 第335章 回苍松 林江笑容如常,就像是在和一位新交的朋友聊天聊地一般,语气当中全无半点变化。 可灵空确实能非常清楚的感受到,林江身上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这种压迫感让灵空后脊梁冒出来了些许冷汗。 然而,灵空沉吟片刻,脸上反而显出从容神情: “贫僧行走江湖多年,确实诛杀过不少妖邪,虽不敢断言所灭妖物个个为害,但贫僧敢起誓,从未杀过持有堂倌证的妖物。倘若他日遭妖物反噬身亡,那也是因果报应。” 林江凝视着和尚。 尽管其自称嗜血,周身灵炁却异常纯净,不见丝毫浑浊。 林江虽难确定他所灭鬼祟妖邪的数与无辜性,但仅凭灵炁的透亮程度,他便推断此人恐怕当真不曾屠戮尽无害之妖鬼。 毕竟大兴堂倌证极广,无证妖邪多为真凶邪。 “公子,贫僧行走江湖多年,也是瞧见过不少人,贫僧能感觉出来,公子您几位皆是有本事的人物。”灵空忽然道:“公子不满贫僧做法,说不准还想杀贫僧。” “你不怕?” “不怕,贫僧嗜杀,亦已备了被灭觉悟。若能与公子同行,只愿抵达寺院后再死。”灵空道:“此为贫僧微末心愿。” “我自不会杀你。”林江道,“佛陀亦有护法神,不怒佛面温和,一怒似如修罗,杀伐也是修行路。” “护法神……”灵空咀嚼着此词,无奈笑道:“贫僧道行尚浅,差得远呢。” “说来,我曾去过一趟风鳌山,在那里遇到了一位豪杰,也是个和尚,自称是明德寺弃徒,法号念缘,你可认识?” 灵空听后,脸色微微一变: “那人……算是贫僧的师兄。当时贫僧不是提到常给一些不良僧人弄些非三净肉的酒肉么?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每回都吃得最多。” “师兄?你们法号字头不相同。” 林江疑惑地问道,他本以为这两人会差一辈,不料竟是一辈人。 “公子有所不知,明德寺分设理院与武院,理院主修各类法门,武院主是修炼武学功法,锤炼身体。两院的法号传承各不相闻,若是能从两院中脱颖而出,便能将法号字头改为一,进入明德主院。” “这倒是个奇特的规矩。主院法号字头均是一么?竟无辈分高低之分?” “没有。” 灵空摇头道: “按照贫僧师父的说法,一旦入了明德寺便不分辈分,只是像我们这等尚未参透佛礼者,若没了辈分,定会乱了礼节;若是能得一道号者,便是无长无幼的同道中人,无非是有人先至,有人后至罢了。” 这明德寺理念倒是颇为新颖,林江也是记下了。 “谈及念缘,贫僧的确许久未见其踪影了,当时除了我们两人外,还有位念悟,也是个赫赫有名的顽劣和尚,贫僧三人能在寺庙逗留那么久,都算是老方丈的开恩了。” “他又是怎么个情况?” “他平日还算正常,唯独脾气极为暴躁,出手毫无分寸。那日武院比试,对手利用规则将他逼至台下,彻底激怒了他,竟至于冲上台卸下了对手的两条胳膊。此事件成为导火索,寺庙才召开会议,将贫僧几个刺头统统驱逐出去。” 说到此处,灵空不免流露几分对往昔的怀念,林江则难以形容。 明德寺中,已有卧龙凤雏两位奇才,不料还有冢虎之流。 天知道明德寺是遭了什么劫数。 闲谈至此,已近尾声,众人恰好抵达踏云霞,随太南子师徒共进了晚餐,一行人暂宿于此。 翌日一早,众人向太南子等人辞行。太南子本欲挽留众人多留几日,只是林江更盼着速归苍松。得知此意,太南子不再坚持,但盼下次重逢时,能多留两日,以便再行招待诸位。 林江等人未作耽搁,继续一路南行。 此番马车外还多出了灵空的身影。 他独自策马,与马车并驾齐驱,主动承担起探路的职责。 灵空知道林江此行是为回乡探亲,在获悉其打算先探亲再去明德寺的行程后,依然愿意结伴同行。 毕竟,目前看来,或许只有这群人能治好方丈的怪症,跟随他们的脚步在灵空看来也无妨。 余下路途颇为平静,倒是灵空常与余温允攀谈。 灵空渐渐发觉这车夫身上诸多奇异之处。 最为显著的便是他那双眼睛,仿佛从不眨动一般,自交谈伊始,灵空就未见其眼皮有过丝毫颤动。 其次便是此人似不知疲倦,无需睡眠。 每日夜幕降临,他便整夜大睁着那双怪异眼眸,直至天明。 寻常人见了,定会疑为妖物所化,但见识过诸多妖魔的灵空却能辨明,此人与妖物恐怕半点干系也无。 只是所修法门格外独特罢了。 交谈中,灵空更惊觉余温允对天下道法、诸般术数竟皆了如指掌,其道行精深、术法渊厚,远超灵空所能企及。 在他看来,余温允必定已达内堂境界,恐怕已是江湖罕见的六重天高手! 如此绝顶的高手,为何甘愿替人当个车夫呢? 车上那位俊俏的少年郎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灵空瞧得出对方本领极高,正因想到之前喂给女鬼的丹药能转走伤势,心头便萌生了一个大胆想法。说不准马车上那位少爷是点星! 因为在他看来,恐怕唯有点星能施展这般玄妙法术。 判断出这点后,灵空对林江自然愈发恭敬。 只是不知他是江湖上的哪位名家。 就这样,路途又经几个日夜,终至一天晌午,林江再度听到那喧闹的路边声响。 他清晨起身凑近窗边,推开一扇窗户,朝外眺望。 如同初次到来时一般,这条通往苍松的主道上,依旧车水马龙,挤满马车。 有来自四方的商客,有慕名远道而来的文人雅士。 他掀开帘子时,外面的姑娘们皆瞧见了这张俊俏的面容,又有几名女子羞红了脸,恍若先前情景重现。 林江含笑回应,旁边的一二三见了,思索片刻后,维持着自己变幻的形态,随后拉开另一侧窗户,朝外张望。 显然,她变化后的相貌毫无作用,只消趴在窗前,便无人理会。 这让一二三倍受打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江浸月凑近一二三身旁安慰她。 不料江浸月一现身,因车窗遮掩了她的身姿,引得不少公子哥再度朝此投来目光。 一二三愈发伤心。 林江并未留意那边的小插曲,此刻他归心似箭,只盼尽快抵达水行。 入城后,向余温允道明位置,余温允旋即加紧纵马,未过多久林江便回到熟悉的湖边,望见那熟悉的水行。 等马车辘辘停在大门口,便有几位伙计迎了上来。 他们看出马车华贵,还道是哪家贵客来访,待奔至车旁,车门推开,林江从容步下,才惊觉原是少东家归来。 几个识得林江的家丁,立刻上前恭迎自家少东家,余下几人则飞快进院禀报老太太。 林江招呼随行数人步入院内厅堂,未等多久,便见长亭那头走来一位老妪。 正是闻香怡。 见老太太现身,林江忙快步迎上,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闻香怡脸上漾着笑意,轻拍他后背: “欸,瞧瞧你,在外奔波这些时日,也不知顾惜自己,瞧着都清减了。”林江含笑松开怀抱。 身化金后形体本不该有变,但在奶奶眼中,儿孙没胖便是瘦了。 小山参灵巧地从林江袖口钻出,朝着闻香怡挥动根须,老太太也颔首回礼: “这些时日,有劳神草君照拂老身这孙儿了。” “不谢不谢。”小山参慌忙摆手,面露尴尬,“我倒是一直被照顾的那个。” 闻香怡温和笑着点头,随即如同连珠炮般追问林江: “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晚上可曾受了凉?我听说你在那儿开了一家店,孙儿真是厉害,才多久便创下这么大的家业……还有,可寻到了如意姑娘?” 说到这儿,闻香怡忽然侧过头,目光越过林江,看向他身后的几人。 瞥见余温允和灵空时,她只是礼貌微笑,微微颔首;可当视线落在江浸月和一二三身上时,却多停留了片刻。 随后,闻香怡脸上浮起一丝迟疑:“那姑娘年纪太小了些啊,还得过两年才行。” 林江:“?” 他总觉得再不让奶奶住口,对方会说出更离谱的话,赶紧轻咳一声,径直问道: “这两位只不过是友人。暂不谈这个。奶奶,爷爷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闻香怡面现忧色,欲言又止,可想到林江将在此住段时日,终轻叹一声: “你爷爷……病症加重了,如今躺床上都动弹不得了。” 林江闻言,眉头轻轻蹙起。 “奶奶,我能去看看爷爷吗?” “他那副模样,怕是不愿让孙儿看见……” “我说不定有法子治好爷爷。”林江忽道。 闻香怡侧目瞧着孙儿,却一时间感觉有些难言的感觉。 这段日子,孙儿经历了什么啊? (本章完) 第336章 治疗 第336章 治疗 其他几人暂住水行,闻香怡设下丰盛晚宴款待。 水行厨子穿梭忙碌,锅灶升腾起烟火气息。 虽已入秋,苍松气候却依旧温润。适逢鲑鱼洄游时节,河中最肥美的鲑卵纵是京城天子也难享其鲜,正宜待客。 宾客入席之际,林江随闻香怡往庭院深处行去。 她步履轻缓,两人沿长亭徐行。斜阳西沉,暮色悄然浸染,空气里渗着微凉。 闻香怡抚过亭栏,慢声问道: “这次归来能留几日?” “先待三日,再去趟白山,回来续留七日。” “之后呢?” “之后便离大兴,径往西南。” “怎又出大兴?”她话音里浸满忧色,“外头乱得很!前些时日南方战起,说是南疆贼寇破界侵入,好些高人斗法拼杀,搅得天地失色。你若遇见这些人…” 林江闻言稍怔,想起她说的当是自己驰援国师那场仗。 未料传闻辗转至此,竟作这般模样。 林江张了张嘴,本想向自家奶奶解释此情此景,可话到嘴边,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灾厄该怎么说?原初大雾该怎么说?一个登仙的仙人又该怎么说? 如若告诉自家奶奶,他如今是皇帝的师父,那自家奶奶脸上会现出怎样一副惊异神情? 这些话不一个夜晚详谈,恐怕难以明了。 只得暂改话头: “我在京城得天子赏识,领了任务,须去外面闯荡一番,奶奶放心,今日随行的几位皆是顶尖高人,世上罕有敌手。” 听到这话,闻香怡脸上依然挂着几分不安: “当真。” “当真。” “你没骗我?” “话确实未说尽,但也绝非欺瞒。” “那今晚咱娘俩好好聊聊,你试着说明白些。” “好。” 如此交谈着,两人终于抵达一间大屋旁。 屋门敞开着,林江抬眼便能望进里面。 他抽动鼻子,一股浓郁草药气味飘散出来。 一眼望去,靠着窗边的床铺上躺着一个老人,柔和的夕阳斜斜射下,光芒弥漫在整个房间。 几个下人正为老人擦拭身体,旁边一个火炉上煎着草药。 整个房间都是为了林生风准备的。然而此时,林生风已明显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躺在床上,睁着混沌的眼睛,茫然望着天板。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林生风侧头望去。 他看见林江和闻香怡,脸上明显浮现出仔细思考的神色。 思索片刻后,终于从脸上挤出一丝傻笑。 仿佛是看到了极为珍爱的东西。 然而,即便如此,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目睹林生风这般模样,闻香怡长长叹息道: “自从你走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便日益恶化,先是渐渐忘记如何进食,之后忘记如何言语,终至忘了如何行走。” 林江走向床边,擦拭身体的下人们悄然退到一侧,房内只余他们三人。 伸手握住老爷子的手掌,林江能感受到掌心传来微弱的温热。 林生风身上并无腐朽的气味,相反,林江嗅到了淡淡的草药香。 “这老家伙,当年偷偷瞒着我做了许多修行,如今虽已变成这般模样,但他道行依旧深不可测,五谷入而不出,身上洁净无瑕,我雇佣这些下人来为他擦拭身体,更换衣物,大多时候竟恰似拂去一件古物表面的尘土。” 闻香怡也缓步走到林生风身边,伸出手轻柔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终究舍不得将这老家伙丢在此处,任他孤零零落灰,于是多了些银钱,将这些人请来,仔细为他拭净尘土。” 林江亦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老爷子毕生的一切全压在孙儿的身上,终是让自己化作活着的枯木。 这份期待几乎化作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重重压在他的肩上。 但他还是迅速正了心神。 眼下手边的东西多半是治疗内外伤势的,对于这等精神上的严重损伤,林江着实不确定能否救回爷爷。 “奶奶,我打算动用一些在外学来的精妙法门,试着一试,看能否治好爷爷。” 闻香怡听了,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期待。 不过她仍是轻声道: “你可切莫勉强,这老家伙都这般了,伤了我孙儿反倒不妙。” “放心,断不勉强。” 话音刚落,林江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首先……先试试生炁。 他悄然凝聚起自身炁息,小心翼翼地探入爷爷体内。 片刻之后,那股力量宛如溪流汇入深潭,林江才惊觉发现自己爷爷体内的炁息底蕴,远超他想象。 单论其浑厚浩瀚,绝非寻常修者所能及。 只是此刻,这些磅礴的炁息宛如深邃的古井般安宁流淌,沉寂无声。 林江敏锐地察觉,这股力量似乎尘封已久。 他深知,贸然引动这般沉寂的巨力,恐怕会反伤爷爷的经脉。 于是他收敛心神,操控着自己的生炁,在老人全身经脉中谨慎游走了一周。 然而,并未发现任何损伤。 看来并非内伤所致。 林江缓缓退出内视,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老人脸上。 林生风的面色明显好转了许多,脸庞红润,甚至连白的头发都悄然透出乌亮的光泽。 然而,他依旧纹丝不动。林生风露出痴痴的笑,紧盯着林江。 生炁有点用处,但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林生风的身体确实更健康了,但就算能活下去,那被精神拖累的躯体也没有多大作用。 接着,林江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巧的白玉瓶,打开瓶口,倒出一颗丹药落在掌心。 心连骨。 这东西能将伤势转移。 爷爷这算是伤势吗? 算了,试试看! 林江便直接喂老爷子服下。 那丹药缓缓滑入他口中。 林生风咀嚼了一下丹药,片刻后又吐了出来。 林江把丹药放回手心,林生风却仍朝着他傻笑。 没用啊。 叹息一声,林江开始揉头。 所有的外力手段都没有效果。 接下来的话…… 林江确实还有一个方法。 内视。 他其实可以用自己的炁息潜入爷爷的思绪当中,这么做的话,他也大概能够找到自己爷爷的炁息根源。 但毕竟爷爷是受了登仙山所伤,其思绪当中究竟存在什么东西林江也不敢确定。 思来想去,林江干脆直接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净无尘”,而后再次将手搭在爷爷的手腕上。 开始内视。 思绪沉浸于那片由灵炁汇成的海洋,林江的意识顺流徜徉,向四面漫游。 伴随着思绪不断深入,林江很快抵达了炁息核心的所在。 他平稳了呼吸,径直踏入其中。 刹那间他周身戒备,可转眼发现,四周似乎并无任何异样发生。 “嗯?” 林江疑惑地环顾四周,终于察觉爷爷这片思绪海洋的异样。 杂乱非常。 四围的壁障是纯粹无际的空白,空荡得几乎一无所有,唯有脚下所踩的地面,铺展着大片瓣般的印记,繁复地铺满了地面。 眼前景象呈现一种奇诡的美感,仿佛置身遗世独立的空间,脚下踏着片片海。 而在那片空白空间的遥远边际,一道巨大的裂痕如幕布般撕裂了半边穹顶,林江从这个角度无法窥见裂痕之外的存在,却能清晰看到一股淡淡的金色流光,正沿着裂缝蜿蜒游动,泛起一束束光晕。 林江俯身蹲下,拾起其中一枚瓣,轻轻拈在指尖摩挲。 倏然间,似有画面在林江眼前掠过: 一个不及盈尺的小家伙,正在一棵老树下欢快地奔跑,视野的主人伸出尚且还未苍老的手臂伸了出来,摘下了那颗枣,递给了小家伙。 林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下方正在奔跑的小家伙是幼时的自己,伸出手的视角主体正是林生风! 他惊讶地看向地面上堆积的瓣,伸手又捡起几片。 第一片瓣中,他看见视野的主人正在山间攀爬,抵达极高之处远眺风景;第二片则出现在汹涌大海之上,视野主人与明显年轻许多的孙忠正于海面搏斗巨浪,从浓密雾气中,高耸入云的红色墙壁赫然矗立。 放下手中的瓣,林江终于明白了这一地究竟是什么—— 这些全都是林生风的记忆啊! 林生风的一生都凝聚在这些瓣中,就这样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面上。 林江也终于知晓林生风为何动弹不得: 记忆破碎了,彻底不连贯了。 上一刻,他还带着孙儿在山间品尝甘甜枣子,下一刻竟置身于和妻子争吵的场景;前一秒还在享受香浓鱼汤的美味,后一秒已与孙老在茫茫大海中忍受饥饿煎熬。 若人的记忆如此杂乱无章,自然无法行动。 然而,面对这一切,林江却束手无策。 他不知有何法门能重新编织那破碎的记忆。 只能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破损的瓣,朝着远处那道裂缝走去。 很快,林江便抵达缝隙旁,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朝缝隙内张望。 突然,一股强劲的风从中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注入林生风体内的那股炁吹散。 然而,就在这刹那间,林江终于看清了其中景象: 那是一座巍峨入云的山峰,山顶正上方绽放出太阳般耀眼光芒。 (本章完) 第337章 岁月如花 第337章 岁月如 林江稳了稳自身炁息,尚未被裂缝喷涌出的能量浪潮搅乱。 这山峰…… 凝视之下,竟与他当初观览登仙山幻象中的峰峦毫无二致。 果然,两者之间必有牵连。 学习完净无尘的林江再看着仙山之时仍然感觉脑子稍微有点嗡鸣,甚至包裹在他身体周围,保护着他的净无尘,此刻上方也浮现出了些许裂缝。 他迅疾侧身避开那持续外泄的气息,身旁净无尘才恢复如初。 侧目一瞥,只见裂缝涌出滚滚炁息,卷起地上的瓣升腾半空,在那纯白天地中纷扬如雨飘洒。 此景虽诗意盎然、美艳绝伦,但林江深知,那道裂缝正悄然侵蚀着林生风的精神。 若不知如何解决它,纵使他一片一片将整片海复原归位,此地仍会被风息卷乱。 于是他当即调动体内炁息,凝成似液态的浆状物,小心翼翼贴近裂缝,自底部向上逐寸填补。 虽然烈风呼啸,林江仍坚持一点点向上填补着裂缝。 起初极为艰难,他只能躲在裂缝旁侧,用气息一丝丝地糊墙。直到能将裂缝补到自己可以蹲在下方遮掩时,填补速度才骤然加快。 他就这样一层层、一块块地向上堆砌,过了许久,总算将缝隙彻底填平。 完成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空白的空间里再无劲风袭扰,地面堆积的瓣也开始顺着空中漂浮。林江再度看向海中心,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大片的朵间,竟生长出了一个极其娇小的骨朵。 他心中狂喜,连忙蹲下,轻轻拂开两侧的瓣。只见那小小的骨朵正轻轻摇曳着,缓缓向上拔高。 没有了外力的摧残,新的记忆重新孕育而生。 然而,就在林江心喜之际,他忽觉空间中荡开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他心头猛地一惊,立即从内视状态中退了出来。 回到现实,林江一眼看到的就是闻香怡满是忧色的面庞。 “孙儿,没事吧!”闻香怡声音急切万分。 “没事!” 林江急忙摆了摆手,立刻低头看向床铺上的爷爷。 当他望向林生风时,瞳孔骤然一缩。 林生风原本稳定的身体,此刻被一层透明如胶质果冻般的物质覆盖,使躺在床上的他不安分地扭动。 他张开了嘴,但喉咙发出的不是原本声音,而似婴儿啼哭。 可以清晰地看到林生风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年轻化,连身体都在急剧缩小,仿佛正向婴儿形态汇聚。 可这变化莫测,化作半面婴儿后,竟突地露出嘿嘿傻笑,身体又复原为苍老老者。 稀薄烟云般的气息从林生风身体溢散,林江嗅了嗅鼻子,房间里的草药味比先前浓郁了许多倍。 随着烟气向四周弥漫,木质地板悄然浮现朵朵玲珑瓣,远处湖泊中游鱼欢跃而起,天边半空甚至绽放出一抹绚烂的晚霞。 此刻黄昏已至,璀璨的晚霞高悬天际,令人目眩神迷。 这是…… 身化法出了岔子? 修行身化法后,身体便能化生万象,往往可变幻各异年龄样貌,大抵依内心最渴望呈现的模样而定。 但心境一旦波动,相应身化法自然也会生变。 譬如现今赵六郎是少年郎,往昔梁画山是青年。 这些变化通常平和悠然,而非骤然一蹴而就,哪怕是遭遇了什么强烈的冲击,但作为人的基础理性还在,身化法的变化就不会太过于严重。 可林生风不一样啊。 他的记忆彻底混乱如一团乱麻,连最基本的行动能力都已丧失。 他的意识简直如同初生婴儿般纯净,身化法门催动之下,更是将他推向最初的婴儿状态。 就在林江思索着是否该给爷爷上启蒙课时,闻香怡忽然伸手,握住了林生风的手掌。 “没事的,我在这里。没事的。” 她柔和的声音拂过林生风的身体,原本不稳定的躯体随之缓缓平静下来。 林生风抬起头,苍老的眼眸中映着闻香怡的面庞: “你是谁?” 闻香怡在听到这句话后,泪水夺眶而出。不知是被爱人遗忘的悲伤,还是见他开口说话的惊喜,一时情绪难以自持。 “我没见过你,可我总觉得该待在你身边。” 林生风嘶哑地挤出这句低语。 闻香怡终是难以抑制泪水,她张开双臂,直接将林生风紧紧拥入怀中。 泪水浸湿了床铺,也沾湿了林生风的衣袖。 林生风茫然不知所以,只能困惑地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他苦思冥想半晌,仿佛在斟酌如何安慰。良久,才从喉间挤出这么一句: “你哭起来不好瞧,还是笑起来好瞧。” 闻香怡一下子破涕为笑: “你这个老不死的。” …… 等林江他们赶回到饭席现场之时,天色已经相当晚了,上的吃吃喝喝大多都已经撤了下去。 厨子们眼见东家和少东家带着已经能走到的林生风从内房当中,也是立刻就知道接下来可能还会再有一场宴会,便是开始飞速起灶准备吃喝。 而林江也是除了灵空之外的随行几人全都叫到了一户小房当中。 闻香怡想要知道他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林江想解释的话自然需要些佐证。 要不然光靠他一张嘴,就想让闻香怡消化吸收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多少有点为难老太太了。 于是等到晚上时,闻香怡是在府邸当中找了一间隔间的房间,办了一个小一点的酒宴,开始招待几位贵客。 在此期间,林生风已经重新学会了走路、拿勺子筷子和吃饭。 这些最基础的记忆,本来就深藏在他那片如同瓣一样的海洋当中,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将其重新调用出来。 更深层的一些记忆,恐怕就得重新建立了。 但闻香怡对此却并不在意。 记忆是可以再次创造出来的。 此刻桌上闻香怡正在教林生风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林生风也是小心翼翼的动着筷子,把那些姜片从菜中挑拣了出去。 余温允看着林生风,也是不由得轻轻感慨一声: “曾几何时在京中见过林大家,那时还是如此,一副意气风发模样,没想到许多年没见,竟然这般了。” “您认识这老家伙?” 闻香怡有点惊讶的看向余温允。 在她看来,余温允年纪不算太大,口吻却有点难言的老成。 林江此刻也是轻咳了一声,介绍道: “奶奶,这位是余温允余将军,是当年镇南将军府的副将。” 闻香怡本来还在为林生风擦嘴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手腕甚至都稍微抖动了一下,把林生风弄疼了。 她先是疑惑的看向自己孙儿,然后又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余温允。 后者则是立刻摆了摆手: “折煞我也,当初乃是当初,如今我只不过是戴罪之身,跟随着公子一路向西南行去罢了。” 闻香怡:“?” 单单这几句话的对白就已经让闻香怡感觉自己的思绪都跟着有点烧了。 她那方憋了半天,最终才看向自己孙儿,问出了一句: “孙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好此时晚宴容孙儿给您慢慢的、细细的讲一讲。” 林江喝下一口茶水,徐徐将自己这段时间在京城过往之中所经历的事情尽数讲给了闻香怡和林生风。 林生风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 在他思绪深处,那片纯白的田当中,又是一朵七彩斑斓的徐徐绽放。 (本章完) 第338章 不见当年打虎人 第338章 不见当年打虎人 林江的故事从夕阳西沉开始讲起,直到新月再度高悬于半空之中,他这一段漫长的叙述方才画上句点。 这次讲述,林江隐去了自己与赵六郎的隐秘关系。 其实此事原本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就连余温允和一二三也只是知道皇帝非常器重林江。 同样,赵六郎眼下根本无法大肆宣扬“我有个师父,竟是这样一个少年”。 主要还是这件事情冲击实在是过大,除非赵六郎在旁边站台,否则就算他说出来,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纵横天下如此长时间的皇帝多出来了这么一个年纪还没有多大的“师父”,这事儿你不管和谁说,对方大概都会掏掏耳。 要么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压根就是一笑而过,认为林江在吹牛罢了。 毕竟众人总是相信自己臆想的图景,而非真实的来龙去脉。 不过即便是省去了这一环,剩下的故事也足够繁复曲折,完全不比说书先生的段子差。 闻香怡听完林江的讲述后,脸庞上弥漫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刹那之间,无数言语在她喉咙中打转,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前半段尚且能懂,但涉及修行部分的描述让她如坠云雾,只觉林江口中不断蹦出前所未闻的陌生词汇,若要真正理解,怕是需耗费漫长时间。 “总而言之……孙儿你如今已是钦差大臣,需一路向西南行去,寻找平复天灾的法门?” 闻香怡弯弯绕绕良久,终究未能弄清灾厄为何物,只得将其归结为导致大兴风雨失调的祸患。 她深知一些法力高强的修行者能压制天灾,便揣测那位大兴皇帝正竭力使王朝免受侵袭。 林江同样不知该如何向祖母继续解释这古怪的灾厄,只得点了点头,算是默然应承。 闻香怡听至此,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之色,相反,悄然浮现一丝忧色: “干这活多危险……” “奶奶。”林江无奈地笑了笑,“我如今的本领照比离去时强了不少,再加上周围这几位帮手协力,天下间几无人能威胁到我们,您便放心吧。” 话虽如此,闻香怡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色仍未褪去。 纵有千般合理缘由,同伴再是得力,在闻香怡看来,孙儿终究是要远行。 更是要往大兴之外去。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真正心安。 可她也无法再开口挽留,只得轻轻一叹: “过两日,你是要去白山的吧?” “是,我得去给爹娘上一柱香,许久未归,总该扫扫墓。” “这回,我和这老东西也一同回去吧。” “奶奶?” “我儿子儿媳病逝后,我曾去祭扫,在白山那边留了些人手照看药铺,看护墓园。”说到此处,闻香怡眼中掠过一丝落寞,“趁这次机会一同去看看,也算……一家人再聚聚。” “好。” 逝者难回,哪怕是丹方之中,也不见令人起死回生的妙法。 但无论如何,扫一场墓终究应当如此。 …… 苍松之中逗留两日,无事发生。 若说略有几分说道处,便是刘胖听闻林江骤返苍松,匆匆忙忙赶来相见,却恰巧撞见余温允。 这位斜封官虽无才干,却深谙大兴权势脉络。 眼见威名赫赫的镇南将军现身苍松,惊得刘刺史几欲下跪。只道自己又犯了哪桩事,惹得这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亲自来降罪。 毕竟苍松韩柏地处大兴腹地,刘胖麾下全无武艺高强的帮手可倚仗,身为斜封官,处世自当如履薄冰。 待确认林江此行与他无干,刘胖立时堆起谄媚笑容,执意要在此地大摆筵席。 遭林江一行婉拒后,终究只是简单用了便饭。 数日时光一闪而过,一行人决意径直前往白山。 此去白山途中,恰可先至明德寺方向,便打算顺道探望方丈境况,再求两根好香。 因为这次出行最终仍需乘坐马车返回,林江索性让两位老人也登上这架马车。 原本闻香怡打算婉拒,一辆马车已容纳三人,再添两位势必拥挤,但当众人踏入车厢后便发觉其中别有洞天。 目睹这辆马车,闻香怡才算彻底信服林江先前所言。 毕竟纵使林江如何吹嘘余温允和一二三,在那二人施展天崩地裂大法门之前,闻香怡多少仍觉仿若梦境,即便听闻一切,也总带着几分茫然。 直到瞥见这分明是件奇珍的车厢,她才猛然回神。 车厢内置有东南西北四间宽敞大房,恰最末一间可供两位老人栖居。 妥善安排后,众人这才正式启程。 路上行驶一两天光景,众人便望见远处地平线上浮现一座小镇。 平安宁静,丝毫不见异样。 抵达镇口之际,赫然瞧见此处竖一碑,又立一人。 石碑镌刻“三兴镇”三字,那人则是位样貌模糊的公子雕像。 马车途经之时,余温允多瞥石雕几眼,忍俊不禁笑道:“趣也妙也,他们这雕工倒颇见风范。” 林江也启窗观望。 眼熟至极。 这莫非是我? 此刻抵达恰值正午,镇内一派宁静祥和,道上黄发垂髫皆怡然自乐。 众人在路边搜寻了一圈,找到一家面馆。 进去后,发觉里面只售卖最普通的素面;若要添加荤腥,最多只能加两头蒜或滴一点猪油。 不过面条做得相当不错,既筋道又散发着浓郁的麦香,挑上一两根入口滋味极佳。 吃了两根面后,余温允瞥见面店老板的孩子在门口玩耍,便呷了一口面,笑呵呵地向孩子招手。 小孩有些疑惑地瞧着余温允,抱着球走到他身边。 “小孩,你们村子口那雕像是怎么回事?” “雕像?”小孩拍了拍脑袋,把大拇指含在嘴里啯,侧着眼睛眨了眨,反应片刻才道: “打虎英雄!打虎英雄!” “打老虎的?” “是!”小孩子点头,“之前我们村子闹了病,好多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山上有药,吃了药就能好,但山上有个大老虎,大老虎可坏了!必须要给钱才能上去。” 小孩描述能力略显生涩,但还是将这故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结果老虎死了?” “死了!被打死了!打死老虎的是李叔,但李叔是个郎中,不像是公子,李叔非让我们雕的时候雕公子……” 小孩困惑不解,旁边坐着的几人却大致猜到一二。 林江也未提自己打老虎那事,只当是途经此地,听了一个好生的故事,勾起些相似回忆罢了。 就这样吃完了面条,便上了马车,悠哉游哉地顺着大道远去。 途中路过一家郎中铺子,铺子门口,一个印象相当宽厚、老实的汉子正在扫地。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仰起头看向正在驾车的余温允。 汉子脸上显出一丝惊讶,似乎认识此人。 此刻的余温允也侧过头,瞥了一眼汉子。 他并未言语,回以微笑,便扬起马鞭,让马车悠悠前行。 乘着秋日的微风,缓缓驶离了三兴镇。 …… 马车缓缓绕了个弯,朝着旁侧茂密的山林之中行去。 只要越过这片山林,前方就是明德寺了。 先前三兴镇遇难,确有些人逃往明德寺,但大多数人已被老虎害死,加上这条路本就崎岖难行,明德寺的僧人最终未能抵达三兴镇。 林江对这寺庙颇感好奇。 来到此方世界,他未曾遇见几个和尚,而他所遇的那两个僧人皆是明德寺的逆徒,这不禁让林江对那寺庙生出几分好奇。 按照赵六郎的说法,大兴国的寺庙实力平平,真正强悍的都聚集在西南方,只不过当时诸国混战时,一些隐居的和尚遭人坑害,顷刻间死伤惨重,如今根本组建不出什么强大的核心战力。 这样一座山寺,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奶奶,你之前来过明德寺吗?” 林江侧头望向闻香怡,只见她正端坐窗边,推开窗向外眺望。 “曾经来过几次,寺庙规模不小,我们这条路并非主道,还需往前绕行。在正门处,能望见一条漫长台阶,香客络绎不绝地向明德寺而去。寺内香火鼎盛,求取财运与保佑平安者居多,我偶尔前往也是为咱们水行祈求财运。” 闻香怡的话语略显散乱,林江难以从中勾勒出山寺的确切模样。只好暂且将好奇心置于心底,待日后亲至其地,细细察看那山寺有何独特之处。 正当马车徐徐前行之际,林江忽闻远处传来些许嘈杂声响,马车也渐渐缓速。 “发生什么事了?” 林江问余温允。 “公子不妨出来瞧瞧,前方似有僧人斗殴,着实妙趣横生。” 余温允满面笑意,如睹奇观般兴致盎然。 林江亦心生好奇,索性推开车门,自侧旁轻步而下。 下车之后,他亦朝远处眺望。 凭借良好目力,林江清晰看见不远处林间一群僧人正在激烈交手,似乎是一众略显瘦弱的僧人围攻一个高大身影。 眼熟。那高大和尚的面容着实熟稔。 念缘! 林江想起,那不正是风鳌山的魁梧好汉念缘么? 他怎么在这挨打? (本章完) 第339章 灾丹 第339章 灾丹 灵空紧锁眉头,远远眺望着喧嚣的战场,凝神注视片刻,终于看清了中心那人的面容。 随即,他猛地向后一仰:“念缘?他怎么会和明德院僧厮杀起来?!” 话音刚落,灵空顾不上多想,眼见双方激斗愈演愈烈,眼看就要酿成大祸,只得纵马疾冲向前。 林江向余温允挥手示意,余温允也驾着马车紧随其后。 不多时,灵空的马已冲到战场边缘。 他来不及言语,直接从马上跃下,落到交战的僧人中间。 迅疾从袖中取出木鱼,重重敲击几下。 那木鱼声在混乱的厮杀呼喊中虽渺小如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片战场。 一众僧人顿时手臂一滞,动作纷纷僵持。 似是由衷难言的力气在他们的手腕上压着。 此刻,他们终于转向灵空的方向。 “诸位同僚,何必在此生死相搏?你我本是同门中人,如此相杀,岂不让金佛都落泪!” 灵空苦口婆心劝道。 这番话自他这个天生杀批口中吐露,带着微妙的讽刺,但也确实让眼前众人真的停了手。 灵空身旁的念缘闻言,满脸不忿,向旁狠啐一口: “这可不关洒家!洒家才刚到此,就被这几个小崽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洒家能怎么办?难不成任凭这几个小子把洒家的脑壳敲裂不成?” 念缘说完这话,一侧头便看向身边的灵空。 他凝视着灵空的面孔瞧了两眼,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惊讶。 显然,念缘已认出了灵空。 他尚未同灵空言语,对面僧人群中随即走出来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和尚。 那僧人打个佛号,目光却死死锁在念缘身上: “这位大师,我们对付的这和尚乃是我明德寺弃徒,明德寺早已明令过他不许进入山门外,结果今日他竟来到此处,我等戒律院自然需要秉公办事……” 话到此处,这严肃中年和尚目光落到灵空身上。 眨眨眼,明显辨认了一下。 中年和尚勃然大怒: “灵空!你竟然也回来了!” 这时,他才猛然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贼和尚,而是两个! 眼见戒律院僧众再度摆开架势,念缘哈哈大笑: “没想到老天爷竟是给洒家求来了帮手,洒家早就看你们这一群戒律院的秃驴不顺眼了!今日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你们!” 伸手一拍灵空后背,念缘笑道:“当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一会儿你我可一定要找个好馆子吃酒吃肉!” 灵空额头青筋暴起: “你能不能给我老实点!” 眼见一战似乎避无可避,灵空本能地就想拉着念缘逃跑。 可也就在这时,他忽闻身后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 下一刻,余温允便直接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只能瞧见他脚下忽然向四周涌起一片烟尘。 而这忽然出现的男人也直接让还打算继续交手的两方全都懵了。 余温允仍然保持着那副石头般僵硬的微笑,笑容全然不变: “诸位可否给我个薄面,莫要在此动刀动枪,我们车上还有老人,如此这般惊扰了他们,便不好了。” 其他几个和尚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念缘嘴快地嘟囔道: “你谁啊?你让洒家停手,洒家就停手,那洒家岂不是没面子……” 念缘的嘴实在太快了,虽然这话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嘀咕的,可他那大嗓门,哪怕是说悄悄话都震耳欲聋。 灵空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捂念缘的嘴。 只可惜余温允的目光已投了过来。 念缘只觉得一座山峦向自己压来,从未感受过的澎湃压力骤然顺着他的脊背爬上了脑海。 他本想说话,话语却都堵在了喉间。 自己在凤凰山上浴血搏杀磨砺的心气,此刻面对眼前这男人,竟稚嫩如同孩童谈论说书先生昨晚讲的段子般无力。 腿根登时一软,险些瘫跪在地。 最终,念缘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光秃秃的脑门布满细密汗珠,背后那件破旧僧袍早已被汗水浸透。 眼见这位强横的武夫竟被人一眼瞪得跪伏,旁边几个明德寺和尚瞬间僵住。 我了个佛陀在世啊,您是谁啊!?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戒律院和尚嘴唇翕动,脸上立时挤出笑容: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助。我等这就将这两位逆徒押回寺里戒律院,交由长老发落。” 余温允闻言,依旧保持着那副笑容看向旁侧几个和尚: “悲乎哀哉!本以为明德寺皆是宽宏大量的高僧,如今瞧来却如此小肚鸡肠,着实令人不齿!” 几个戒律僧欲言又止,唯有那中年僧人顶着压力,嗫嚅道: “您…您是何意?” “我身边这位兄弟听闻贵寺方丈负伤,特来为他疗伤,未料诸位竟如此行事。” 余温允摇了摇头,地边半跪着的念缘听到这番话猛然精神一振,立即抬头,急切说道: “洒家也是听说方丈病日益沉重,特地去西北寻了一奇人,他手中得了一枚良药,打算回来救治方丈,谁知你们那几个压根不理睬洒家说话,后来认出洒家就是一阵暴打,实在让洒家憋屈啊!” 听了这话,几位戒律院和尚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明显迟疑片刻,最终由中间的和尚沉声道: “此事毕竟是我等职责所在,得罪了几位,实在心怀愧疚,但也请诸位多担待些,寺庙自然有寺庙的规矩……” “就是说他们不能进了?” 眼见一股无形的威压缓缓笼罩身体,身为戒律院僧人,他终是闭目叹息道: “几位想进山门,我们断然没有拦阻香客之意,但这两位毕竟曾在山寺违犯清规,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望先生多加留意,莫要让他们单独与我院僧侣相处。” 说完,这几位戒律院和尚不再言语,只向车队众人深深一揖,而后转身离去。 随着距离马车逐渐拉远,队伍中较年轻的僧人忍不住悄声问: “师兄,真放任这些人入山门?如今方丈病体沉重,若真惹出事端怎办?” “你还瞧不清那边那车夫本领何等卓绝么?”领头和尚斜瞥小师弟一眼,语气无奈道,“方才那一幕不知是何种本事,若是些罕见法门还罢,他那是根深蒂固的真源威压。若是那般……” “若是那般?” “论本领来说,恐怕就连尚未生病的方丈,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小和尚听闻至此,眼珠子瞪得滴溜圆: “比还未生病的方丈本领更加通天,那岂不是到达了天上比肩星辰的手段?” “想来大抵是这样。” “可师兄,我不明白,这般本领之人天下能数出几个?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车夫?” 师兄说完这话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悠悠的马车还停在原地。 马车内的正主这次竟都未曾露面。 “我亦不解。” 师兄摇头,并未继续多言。 天下有几人那般本事之人驾车? …… 等到戒律院众人离去后,仍半跪于地的念缘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他本想脱口道“若无事,洒家这就告退”,可眼前男子的威压实在强大,一时竟连话都难以出口。 恰在此时,马车车帘掀开,林江迈步而下,轻声问候: “念缘大师,久违了。” 念缘闻声一怔,随即震惊地望去: “朱公子?!” 他只记得林江的假名朱大。 林江颔首回应: “自风鳌山一别,确是许久未见了。” 见林江走近,余温允当即收敛散发的威压,念缘顿觉浑身一轻。 他这才晃着肩站起身,露出一丝苦笑: “公子啊,方才可听见洒家与那些戒律院的秃驴讲话了?” “同为和尚,骂人秃驴是否稍有不妥?” 念缘愤愤然:“有何不妥?洒家看他们尽是生事之徒,不仅缺根筋,还脾气硬倔,活脱一群驴,骂了犹觉不足解恨!” 又低声嘀咕:“这次真求得一味良药,本想治好方丈顽疾,岂料他们充耳不闻,可恼煞人了!” 林江哑然失笑,便直接笑问:“你求来的丹药什么样?“ 念缘还稍有一点戒备,但想到林江是当初助他们解决风鳌山的英豪,断不会对这小玩意儿生出兴趣,便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子。 他轻轻打开瓶盖,快速让林江扫了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说: “这可是洒家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说是能治天下万物百病。” 尽管念缘展示时间短促,林江仍借那一瞬清晰瞥见丹药模样。 一颗通体鲜红的丹药,其上弥漫着林江极不喜的炁息。 林江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小玩意儿,他收缴了不止一次两次! 分明是压缩成团的灾厄。 “你这是从谁手里拿来的?”林江急促问道。 听其语气,念缘一时茫然,只是轻声道:“一个怪人,头顶戴了驴子头套,据说是西北那一片有名的怪医。” 竟然真是这厮。 林江脑海当中已经浮现出来了那驴子的头套。 之前争斗,将军府不少人都被生擒活捉,唯独还是跑了一批点星。 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收敛心思,林江立刻压住念缘手掌: “这个丹药不能给你方丈吃。” “啊?”念缘傻了眼。 (本章完) 第340章 明德寺 第340章 明德寺 听林江说自己手里的东西可能有问题,念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有问题?” “是。”林江点头:“此物北国之人服下后确能增进一层道行,但心性根基将被其中秘法悄然扭曲。而你所遇那驴头道人,实则是正被我大兴通缉的恶徒。他分明是欲借你之手加害方丈。” 余温允也在旁用力点头: “然也,我昔日便曾中此诡术,那时还道是为大兴倾尽心力,不想竟险酿大祸,如今思及,仍是夜夜痛心疾首,犹似刀绞。” “是…是吗?” 念缘脸上明显堆满警惕,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白玉瓶又往自己怀里收了收,似乎丝毫没有交给林江他们之意。 林江心知肚明,念缘根本未曾信他。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眼下全是己方一面之词,在外人看来,他们这一行不像来助念缘,倒更像是贪图他怀中的宝贝。 颇有几分“如此重宝,落在这后生手中实乃明珠暗投,不若交予老夫,方得发扬光大”的意味。 正当林江踌躇该如何向念缘证明之际,忽见已变了样貌的一二三,悄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红烛。除他与余温允外,旁人似乎都未察觉一二三这举动。 她专注地点燃红烛,当烛芯跳动起昏黄火苗之时,念缘却开口道: “这可是洒家大价钱请来的……” 他的态度,松动了。 红烛法门。 之前一二三曾施展过此法门,如今她再度催动,瞬时竟逆转了念缘的态度。 这法门真乃有趣。 眼见对方态度软化,林江当即毫不迟疑,迅捷返身登上马车。 片刻工夫,他便取下一只小箱子,径直递向念缘: “你这丹我们便买下了。” 念缘略感狐疑地伸手接过小箱子,刚一入手,一股沉重得惊人的力道自箱中涌来,险些令他失手。 这是何物,竟如此沉重? 他下意识将旁物搁置,旋即伸手掀开虚掩的箱锁。 霎时,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映耀在他脸上,眩目得令他不由闭眼。 金子! 纵是仅有这小箱之量,其分量却异常沉重! 念缘双目骤然瞪直。 “娘的……” 他只觉脑中昏沉,这一刻竟无暇思索这些金子可购何物,只得匆匆合上盒子,竭力塞入怀中。 又掏出个破败不堪的布囊,将盒子一塞而入。 那分明是乾坤袋。 光外表上来看却显得有点寒酸。 眼见这场交易已然达成,林江干脆俯身,轻轻将白玉瓶纳入掌心。 此物一到马车他便要立刻吞下,以免横生枝节。 手持金子的念缘此刻才后知后觉,脸上浮起一丝悔意,可指端触到乾坤袋后,那股懊悔便悄然消散。 旁观的灵空默然不语,对这些金银并不动心,只轻声道: “念缘,你接下来还打算赴山寺吗?” “寺庙那些人都不待见洒家,洒家如今药也没了,似乎去不去都无关紧要……” 念缘嘟嘟囔囔地絮叨,分明踌躇不定,终归长叹一声: “方丈毕竟曾待我等不薄,虽说戒律院的天天叨念规矩戒律,甚是恼人,可终究与方丈无关。洒家琢磨着,还是回去见他一面。” “那不如先随我们同行?” “好。”念缘搔了搔光头上已经掉了的戒疤,“洒家思量,若独自上路,怕又被戒律僧擒住。” 也不多停留,便径直顺着小路向不远处的明德寺行去。 又行不多时,便已踏上一处开阔的阳光大道。 明德寺与其他山间古刹相似,都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山脚四周环抱着一座镇子,唤作明德镇。 途中谈论时,两个曾在明德寺出家的僧人便向他们讲起这镇子的来历。 最初,明德寺与镇子相距颇远,寺中僧人若想下山办事,须先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 后来,大兴年间一位员外的妻子久未生育,特来寺中烧香求子,回去之后,他那久不受孕的妻子竟怀上了身孕,因此员外分外欣喜,在四周大力宣扬此寺灵验,引得不少富有的香客相继慕名前往明德寺。 远处镇民窥见商机,便陆续在寺庙山下搭建起一间又一间房舍,于此做起买卖,有些贩卖所谓“经山上大师开光的佛珠”,有些则本本分分经营着酒坊生意。 而山上的僧人们也在下面买了一大片的田地,租给附近的农户们,让他们来帮山寺产出粮品,赚取的银两,保证寺庙当中的僧人不必为了生计而发愁,能够专心致志将一切心思放在研读佛经上。 久而久之,此处便聚集形成了这么一个镇子,名字自然也就称为明德了。 “想当年洒家嘴馋之时,还常溜到这镇子里偷酒喝,被戒律院教训了不知多少回。” 念缘边说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壳,忍不住叹道: “洒家都怀疑洒家如今脑子不灵光,是不是叫那群秃驴给敲打的。” “你从进寺庙那会儿脑子就不太灵光。”灵空瞥了他一眼。 “嘿!洒家这小暴脾气!” 两个和尚在前面对低声交谈,后面的人则将马车停在了寺庙下方的停马处。 今日山寺依旧敞开着大门,许多香客正向上攀登,其中多数是从附近赶来的。 有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也有一看就是农户装扮的人,脸上带着苦涩的神情,仿佛生活中的所有不如意都倾泻在身上,化作无形巨石压弯了脊梁。 显而易见,这些人也打算前往明德寺,为佛祖上一柱香,祈求佛祖能设法缓解他们生活的苦难。 林江不知道那虚无缥缈的佛祖能否实现他们的愿望,但目睹他们眼中炽热的渴望,林江只能希望他们如愿以偿。 转眼就到了山寺门口,林江一眼便望见门口站着一排和尚。 其中几个眼熟的,正是方才与念缘交手的戒律僧。 他们完全没管周遭这些香客,只是时刻盯着山寺门口,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眼见念缘和灵空进了寺庙,他们立刻压低声音,向身旁一位老和尚低语。 那老和尚目光如电,不怒自威,听完几人言语后,猛地侧头,锐利眼神直刺人群中的余温允。 余温允立刻回望,与老和尚四目相接。 老和尚身体猛地一晃,踉跄两步,若非身旁戒律院和尚及时扶住,险些跌坐在地。 他眼中溢满震惊与不解,嘴唇颤抖,最终却未吐露半字。 林江用胳膊肘轻戳余温允,后者迅速垂下眼睑,敛去神情。 几位僧人相互交换眼色,最终,那老僧勉强稳住气息,迈着沉重的步子向众人走来。 “几位施主好。老衲一宁。” 老和尚在几步之外停住,对众人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紧张: “不知几位莅临明德寺,所为何事?可有要务需办?” 林江含笑解释道: “身边两位大师心系明德寺方丈安危,听闻方丈身受重伤,便急着赶回明德寺。他们恰好觉得我等略懂医术,便将我等带来此地。” 所言虽句句属实,老和尚听罢,脸上仍浮起一片疑云。 他捻着佛珠,目光在两位大师与林江之间来回审视。 “是为了给方丈治病?”老和尚问,捻佛珠的手微微一滞。 “正是。” 一宁和尚叹息了一声: “要不是老衲不相信各位,主要是之前山寺当中已经来了一位弃徒,当时喝醉了酒,在我们山寺当中大闹了一番,被我们擒了之后,竟也是要说来这里给方丈送药,今日你们两个也一并来……” 言至此处,老和尚忍不住深深瞥了眼前的灵空与念缘一眼: “当年在山上,就数你们三个最让人头疼。” “我们仨?”灵空一愣,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另一个常与他们形影不离的身影,“念悟?” “正是他。”老和尚颇感无奈,“你们三人当年可是明德寺出了名的刺头,为了让你们压住心中的浮躁戾气,重归佛途,寺里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都未见成效。结果这两日,你们竟不约而同齐聚这山寺之中,口口声声说是找到了医治方丈的法子,老衲这颗心啊,实在是七上八下,难以安宁。” 念缘与灵空不由得面面相觑。 若说一人是心血来潮,两人尚属巧合,而三人竟如此…… 这背后,隐隐约约就透出些蹊跷了。 林江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 “有人施展法门?” “不确定。”江浸月侧头瞥了眼背后两个和尚,“他们身上确无被施法咒的迹象。” “这倒是奇了怪了。” 单听描述也觉蹊跷,却又说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 “大师,我等也算有些本事,实在不行便将他们一并聚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弄鬼,一试便知。若真无事,正好也好为方丈瞧瞧病症。” 老和尚其实颇为踌躇,按规矩,这身份不明的一行人,无论如何也不该轻易带去见病势沉重的方丈。 然而他目光最终落在余温允那强行挤出的笑脸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缓缓颔首: “劳烦几位了。” (本章完) 第341章 臭 第341章 臭 闻香怡和林生风暂且无法掺和林江的事情,于是林江便让余温允陪着二老前往正殿,跟着香客们上香。 剩下的人则跟随林江一行人去拜见方丈。 在去见方丈前,一宁和尚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后院的戒律院,打算去找念悟,正好将他的事情一并处理了。 刚一踏入戒律院,远处就传来一阵谩骂之声: “老子好心好意来这儿给老和尚送宝贝,你们他妈的就这么对付我?一群狗娘养的杂种,没下面的瘪三,脑子灌了驴粪的烂人,恩字谱上没你们的名字,义字榜上容不得你们的姓名。恶心!恶心!” 样百出的谩骂让林江不禁惊奇,如此押韵又带节奏的脏话他只在小学生活里听过。 那时候的学生们特别喜欢将脏话编成一首首儿歌,当成宝贝一样往外唱。 这不重样的骂声愈发响亮,他们很快便来到院中,一眼瞧见院子正中绑着一个和尚,身旁站着几名武僧手持棍棒严加看守。 这被捆的和尚相貌平平毫无特点,唯独表情略显呆愣。 此刻他眼珠瞪起,眉头紧锁,似有业火在身燃烧,连绵不绝如炮弹般的谩骂正在他口中爆发。 旁边的和尚们个个脸涨通红,但出家人不能破戒,只得装作木头般杵着,竭力安抚自己勿怒。 一宁听着这连珠炮弹一样的骂声,那颗光头上的皮都皱成了一道道深沟。 “明德寺逆徒历来如此,我都已殚精竭虑盼他们回归正途,只可惜这份苦心多少打了水漂,最终实在不得已,才将他们逐出山门。” 一宁言罢,瞥了一眼灵空和念缘。 前者脸上露出愧色,后者则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不再理会这几个逆徒,一宁径直向骂个不休的念悟走去。 念悟听到脚步声,侧头一瞥,正瞧见一宁和他身后跟着的人群。 “老不死的!竟还有闲情来见我,后面还带着这么一帮……” 念悟嘴上仍是不饶人,只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林江一行人时,话语猛地一顿。 不再吭声了。 一宁:“?” 方才不是很能骂吗?此刻怎就哑了? 一宁本料念悟这厮会因这张臭嘴吃些苦头,却不想这货看人的本事似乎胜过自己,转眼就温顺如羊羔。 叹息一声,一宁还是摆了摆手: “给他解开吧。” 几个武僧面面相觑,方才被骂得窝着火未及发泄,如此便放了?太便宜他! 可眼前这位老僧毕竟是戒律院的长老,几人虽心中暗藏不满,也不能违拗长老的意思,只得僵着面容,解开了念悟的绳子。 念悟当即揉搓了下被绳子勒得发红的手腕,又狠狠瞪了眼身旁这群戒律院僧人。 不过,这次兴许是碍于林江他们在场,他竟再没开口,只是将所有话都生生咽进肚子。 “念悟。” 灵空快步上前,念悟见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灵空,你竟也在此?” “不只我,念缘亦在。” 灵空顺手一指人群背后的念缘,那和尚恰好踱到两人跟前。 眼见这三个僧人聚作一团,一宁额角猛地迸出几条青筋,昔日庙中种种事如潮水般涌回心头,害得他脑仁嗡嗡作痛。 “当初一入江湖,真是阔别良久,”念悟颇为感慨:“只是未料到,咱们哥几个当年自这捞泔水的地方被一并打出门,今日又一并回来,时命之悠悠啊。” 忽地将声气压低,念悟也斜着眼睛瞥向江浸月的方向:“那人是京都六扇门的江捕头,五重天还是六重天来着?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好手。你们如何跟着她来了?” 灵空亦是头回知晓江浸月身份,回想过才刚才发生的种种事宜,倒也不甚惊讶;念缘则是在昔日风鳌山便有幸见过江浸月,当时只是不知底细,而今了然于心罢了。 “事情原委如此……” 灵空将先前的种种尽数告予念悟,后者听罢,脸上也浮起了讶异。 且说今日回还此地也罢,竟连目的也都一致。 邪门了哎! “此事恐怕大有蹊跷,”灵空压低声音,望着眼前两位旧日友人:“你我三人还要继续在此留驻吗?” “我好歹也得把药给方丈。”念悟嘟囔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一枚良药。若是不亲眼看着方丈服下,我心头着实难安。” “那药是什么样?”念缘忽然问。 念悟一愣,不明白念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怀中布包掀开,露出了里面几张膏药。 那东西活像江湖郎中用来唬人的玩意儿。 念缘原以为念悟带来的会是和自己一样的红色小丹药,谁知他竟掏出了这东西来。 “你这东西管用吗?” “我这可是了极大工夫才弄来的,自然管用啊!” 眼见其他几人都是打算见方丈一面再动身,他们仨和尚便也下定了心思。 甭管怎样,先见见方丈。 有人最短住了十二年,最长住了二十六年,却始终通透不了佛心,明悟不了佛法,夜读时见不着别人,唯独那老僧,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仍耐心讲解佛法。如今这世道虽诡异,但终归不能忘却那份烛光下的情谊。 事已至此,众人的目光皆集中于一宁身上。一宁心知此时已无法阻拦这几位,只得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寺院深处走去。 他们穿过人潮如织的正院,绕开那些虔诚求香的香客们,步入更为幽静的院落深处。 在那片连绵的连廊之中,几人望见一间宽大的房屋。 房前散乱地摆放着十数个香坛,坛中密插着高耸的佛香,香柱交错如锯齿般,缭绕的烟云似墙壁般弥漫。 “自从方丈害病后,他那深厚道行反倒成了痛苦的根源,而今他无力控制体内这些炁息,我等便点上香,以此手段来压制他的修为。” 一宁解释过后,神情有些复杂地凝视眼前三个逆徒和一众陌生外人。 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诸位请进吧。” 亲自推开大门,引领众人步入香火缭绕的房间。 室内纤尘不染,一角立着几个书架,上方摆满佛经典籍;床榻旁安放书桌,显是供人研读所用。 床上躺着一位老和尚。 他正似酣眠,身披薄毯,纹丝不动。 此人形骸枯瘦,耳垂细长,眉须皆白,唇瓣微薄,皱纹自颈蔓延至面,刻满沧桑。或许病弱之故,他褪尽了僧人本有的慈祥仪态,反似一尊干枯的石雕。 哪怕是一大群人已经围到了他的身边,这位方丈现如今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任由周围所有人看他。 “先前未及探问,方丈所患何病?” 林江询问一宁,一宁见眼前这几位确实没什么异动,也是放开了直接说: “病源难测。数年前某日,方丈忽感不适,便命备一室独居。起初仅易倦乏,其后颜容渐衰,终至步履艰难,遂成此状。” “恐是天人五衰之兆。”江浸月道。 凡胎体内蕴一缕先天之炁;年光流逝,此炁渐弱,却存留不散。 一越临界,炁似逢疾风,自躯中急速逸散,乃为天人五衰。 此非疾病,实属命数之理,纵通天修为亦不可逆。 “怎么可能是天人五衰,方丈早已不知多少年前便已抵达六重天境界,甚至能够浅用虚幻境,恐怕无需多久便能登峰点星,此间寿命之悠长,岂能仅凭言语道尽。” 一宁颇为无奈。 话谈至此却已无从深究,林江果断蹲下身,伸手搭在方丈手腕上。 他轻柔注入生炁至其体内。 然而,生炁刚入,尚未搜寻,林江便觉察方丈干瘪的身躯宛如久旱焦土,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炁。 需要生炁? 见此法见效,林江不再犹豫,又多涌流些许炁息,片刻间便被方丈尽数吸收。 输送片刻后,林江感知对方身躯几近饱和,方才松手。 再看床上的方丈,那原本枯槁如竿的和尚,此刻面色已渐泛红润。 原本忧心忡忡的一宁见此情景,惊得双目圆睁。 他找了无数医者,用了万千珍药,皆未能缓解方丈半分症状,未料少年郎仅以二指搭脉,便让方丈重现生机?! 虽方丈尚未苏醒,但这无疑给一宁带来了希望。 他急步上前,一把攥住刚起身的林江之手,欲言又止,喉间哽咽难言,最终只挤出两声“谢谢”。 林江摆手示意无妨。 他环视周遭,确实一切平静无事。 三个和尚来此莫非真是巧合? …… 前殿人声嘈杂,热闹异乎寻常。 余温允领着两位老人在寺庙中缓步而行,他们刚买了一株上品香,正要去佛前敬献香火。 “烦劳余将军在此相陪了。” “哪里!举手之劳!” 余温允朗声笑道。 几人随队前行,不多时便来到正殿。 殿内供奉着一尊金身大佛,香客们络绎不绝地将线香插入香坛,跪拜祈祷。 轮到三人时,待一对母子离开,闻香怡正要举香插入香炉。恰在此时,林生风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闻香怡的袖口。 香没能插上去。 闻香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疑惑地看向林生风: “你这老家伙,怎么了?” 林生风不答,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佛像。 他猛地抽动鼻子,眉头紧锁: “臭。” “臭?” “有股臭味。”林生风呢喃道:“滂臭滂臭的。” ps:快百万字了,还是没啥量,可能百万字改个名字试试 (本章完) 第342章 夜探 第342章 夜探 一宁面对眼前这几位的态度已与先前大相径庭,原本他还是满心紧张,而今发现林江确有能耐治好方丈,那腔嫌弃登时化作热切。 当即便吩咐后院炊事房师傅备下一桌精致素宴安排款待。 将正殿里的老两口请来一同用餐时,方丈尚未清醒。 林江估摸着明日方丈便能将体内那股生炁消化殆尽,届时自会苏醒,有问题那时再问便是。 这顿饭吃得匆忙,素面用罢,一宁还想拉着林江畅谈明德寺渊源与佛法传承,林江却瞥见闻香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知有异,便婉拒邀约,打算稍后探问奶奶。 晚斋终了,各人回房歇息。 林江趁此机会,出门去寻闻香怡。 结果他脚还没迈出去,小山参顺着桌子轻盈一跳,嗖的一声就挂到了林江的脖子上。 侧过头,林江和小山参超近距离大眼瞪小眼,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小山参身上淡淡的角皂味道。 林江现在虽然不用喝山参汤了,但小山参却偏爱泡澡,偶尔还会买些角皂来清洗身体。 虽然现在化形还是不太稳定,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小山参愈发拥有了人类的习惯。 “你要偷偷溜出去?” “我光明正大。” “好,那我就光明正大地跟着你。” 于是小山参就这样挂在了林江的肩膀上。 出了房门之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明德寺夜晚闭门送客,少了香客的喧闹,整个寺庙比起之前确实安静了许多。 顺路走去,很快就到了闻香怡的方向,推开门,林江惊讶地发现余温允也在其中。 三人一见到林江来,余温允便直接给他拉了把椅子。 林江坐下后,疑惑地看着眼前几人: “今日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您为何一脸忧虑?” 闻香怡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生风便直接开口道: “在大殿里面闻到了一股臭味,好像是那个金灿灿的大家伙里有很不好的东西。” 林生风现在脑子还不太正常,说话像个孩童一般,很难把事情讲完整。 就像刚才他提及的那个金灿灿的大家伙,林江脑子里一时也想不起是什么东西。 所幸余温允白天始终保护着两位老人,事情的经过他尽数看在眼里: “白日里我们经过大殿佛像时,林先生发现金佛当中藏污纳垢,我运用了些法门仔细查探,发现金佛内部别有洞天,似是暗藏死炁。 “只可惜我没修炼过眼部神通的本领,真要看清里面藏着什么,恐怕得当场劈开金佛。我私下觉得不妥,就干脆等公子您空闲了再来寻您。” 余温允道。 大殿金佛藏污纳垢。 明德寺看上去这么正经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毛病? 今日见面之时,虽说戒律院形象多少有些过于严苛,但对林江来说,这种算是秉公着干活,三个之前被寺庙驱逐的逆徒过来,戒律院笑生生的招待他们着实有点不太现实。 这金佛乃是明德寺的门面担当,若是它出了问题,无疑表明这座寺庙恐怕暗藏不少小毛病。 “爷爷奶奶,你们二位先安心在这里歇息片刻,我和余将军去大殿查看一番,很快就回。” 林江温言安抚了老两口,随即与余温允一同出门。 他并未直奔大殿,而是径直转向了一二三与江浸月同住的房间。 至门前,他轻轻叩门,开门的正是容颜素净的一二三。 此刻她已卸去伪装,身上不再是那套繁复异常的长裙,只着一件简洁贴身的衣裳,脸上厚重的脂粉也消失不见,显出原本清丽的容颜。 猛然间瞧见这般清爽的模样,林江竟微微晃神,仿佛瞥见了回忆中那个一二三。 “诶呀,公子,”一二三乍见林江,双颊瞬间飞上红云,“夜半来寻小女子,莫非是想与小女子共度春宵?可惜眼下正与江姑娘闲谈,恐怕不便……” 林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嗯,哪怕卸了浓妆,这秉性终究未改。 他越过一二三向屋内望去,见江浸月也正松松挽着长发,换上轻便装束,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林江无奈轻叹,言道: “二位今晚若得闲暇,烦请照看一下二老。” 他飞快地将正殿发生的事情简述一遍。 一二三听罢,拿出来了个几根红烛点上。 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渐渐笼罩了四周,将这平静的深夜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公子且放心好了,这里有我们二人,势必不会有事。” 得了一二三保证,林江这才携着余温允和小山参,朝正殿方向走去。 夜深的寺庙里,只余几个巡逻的僧人值守。 接下来就这么直接走过去吗? 这些僧人必然拦不住他们,但林江仍想给这寺庙的僧人留有敬意。 毕竟未必所有僧人都心怀不善,此事需谨慎行事。 正当林江思索如何避开巡逻僧人时,他肩上的小山参忽地搓了搓手掌心。 随后,林江察觉小山参纤细的手掌中竟多出一滴墨黑的墨水。 她轻巧地将小手向外一拂,那滴墨迹便在他们头顶化作一片漆黑云雾的画卷,其中还微光烁烁。 见林江目光投来,小山参自信地挺起腰板: “这是梁大家教我的!” 梁画山的确教了小山参不少本领,只是与林江同处时,她鲜少展露身手,而今终于施展了一手绝技。 “神草君当真神奇。”林江称赞道。 小山参得意地将头颅高高仰起。 顶着那如漆黑乌云般的迷雾,他们仨悄然来到了正殿门前。 绕过入口,步入正殿,殿堂静寂无声,一尊金佛矗立大殿中央。 角落里,一个小和尚低着头,在摇曳的红烛旁昏沉睡去。 他该是在此值守的值夜小和尚,可这孩子终究没抵住疲惫,睡的早已不知天南海北。 林江凝视眼前大佛,观术自他眼底浮现: 只片刻,林江便见佛像正升腾起金色炁息,目下未见异常,反似蕴积着深厚香火功德。 乍看之下,那佛陀慈眉善目,俨然确确实实庇佑了一方百姓。 林江蹙眉,目光锐利地刺向金色气息的边缘。 忽然,他察觉金芒中混着几缕极难辨别的尘烟。 那是丝丝污浊的黑炁。 黑炁即恶炁,多为郁结的怨念,唯亡者尸身才会散逸此息。 先前这黑炁尽数被金光压制,才致林江未能辨清。 “黑炁源头恐在金佛之内,”余温允道,“公子,可要直接掰开这佛陀?” “且慢。” 佛陀外相终究是件功德宝贝,两人凭蛮力破开金佛不难,但当真损毁此等宝物,反倒不妥。 林江径直走到佛像前,将手搭在那莲佛座之上。 他体内的湿炁滚滚涌向金佛,宫殿内悄然蒙上一层薄雾。 正酣睡的小和尚无意识打了个寒噤,迷迷糊糊要睁眼,余温允已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头。 小和尚立刻又陷入昏睡,这次甚至侧躺在地板上,顺手抽出原本垫在身下的蒲团,枕在头下。 酣然入梦。 林江的湿炁迅速蔓延,瞬息便笼罩了整尊金佛的每个角落,金佛的形象也慢慢在林江的脑海当中被勾勒了出来。 不多时,他觉察到金佛莲台下方的隐秘之处,似乎有一道细小缝隙。 当意识更深入探去,思绪中那片漆黑海洋骤然触碰到什么,悄然漾开一圈圈细微涟漪。 林江的思绪一阵恍惚,周遭的雾气也在眨眼之间陡然浓郁起来。 余温允感觉到一丝讶异,侧目望去,却发现林江已和那金佛一并融入了雾气之中。 他眉头微蹙,凝神感知后,发现林江的炁息仍在雾气中毫无异样,便略一沉吟,并未踏入其中。 他尚且不知林江之法门具体为何物,但既然没有其他意外发生,便证明此法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贸然干涉他人之法门,绝非明智之举。 而另一边,林江的思绪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漂浮状态。 仿若突然坠入了界海之中,四周尽是无可凭依的空间。 片刻之后,这诡异之感倏然而逝,林江发现自己的视野似乎悬在了半空中,虽然可以自由移动,然而,躯体仿佛不在此处。 他目光流转四周,发现这是一片荒废的山寺,坐落于山峦之上,显然已许久无人造访。 此地长满了枯枝烂草,山寺旁的墙壁已是坑坑洼洼,破了多个洞。一座矮小的佛陀立于正中间,面部雕像因长年风吹雨打而磨损。 林江凝视这佛像片刻,便立即认出这正是自己在明德寺见过的那尊金佛。 但现在那尊曾繁华的金佛已显破败,看上去不再美丽。 自己这是又到了过去? 林江尝试靠近金佛,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触碰的感觉。 心中渐起一丝明悟。 这次恐怕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这一切。 正当他如此思量时,忽然听到寺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狼狈的小光头从门外走进。 那模样瞧着…… 活脱脱就是明德寺方丈幼时的样子。 (本章完) 第343章 金佛难成 第343章 金佛难成 虽然眼前的小和尚与床上羸弱枯槁的方丈面目相去甚远,但林江曾为老方丈注入生炁,对其骨相深印于心,自能从细微处辨出这小和尚的渊源。 他脸上沾灰,身上带泥,手中攥着些野果枯茎似的物什,回到庙里便走向一方精心收拾出的干净角落,坐下便啃起野果。 那双眸子透着麻木,显已如此度日良久。 几口吞咽下果子后,小和尚瞪着空洞的双眼凝视殿前金佛,久久无声,终化作沉沉一叹: “遭逢此劫的,为何偏是我?山寺已毁,天地茫茫,我又能栖身何方?” 虽不知他过往经历,此言昭然,他定是从那倾颓山寺中逃出的幸存者。 以其年纪推算,保不齐是前朝战火肆虐时,其昔日栖身古刹惨遭焚毁,他孤身仓皇遁离战场,方觅得这处安身之地。 只不过现如今这情况想建成日后明德寺显然不太现实,林江边也是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干瘪的小和尚躺在寺院的地板上,他失落地待了一会儿,却很快重振精神,开始清理山寺中的杂乱废物。 寺院外日月交替,景象恍惚变幻。 他身边的食物随着这如幻的变迁渐消又渐长,如此往复,庙中杂物日渐稀少,墙壁上原本破损的裂口都被小和尚用不知从哪弄来的浆糊糊了上去。 这本抱怨不知如何活下去的小僧人,竟了些时间把这寺庙打理得井井有条,俨然成了个能栖身的所在。 就在日复一日的清理中,小和尚一日摸到石佛背后,那里堆砌着不少断壁残垣,看似难以清理。 小和尚撸起袖子干了一整上午,终于将这些厚重的碎石清扫干净。 然而,在搬开石板后,他才察觉石佛下方竟刻着一行文字。 林江目光移到小和尚身侧,见那文字原是段佛经,小和尚轻诵几句,只觉体内炁息随之隐隐牵动。 这似乎是佛门的修炼法门,被铭刻在石佛背后。 可惜石佛破损严重,法门上半部尚存完好,下半部却模糊难辨。 纵然如此,小和尚仍欣喜若狂。 昔日出寺时懵懂无措,如今觅得正法,顿觉精神焕发。 而后他便盘踞山间,日夜苦修那石佛法门。 林江见他寻得一个破旧蒲团静坐其上,转瞬时光如梭飞逝。 不过片刻,小和尚已长成一位气宇轩昂、眉清目秀的大和尚。 他褴褛的僧衣变得洁净如新,曾经倾颓的庙宇也筑起新墙,虽不及日后明德寺宏阔,却已初现宝刹气象。 这颇似当今方丈的俊朗和尚某日打坐醒来,向石佛合十低诵佛号,开口时声线温润安和,早已褪尽稚气: “佛陀恩明,如今大兴之中佛门遭劫难,我门子弟多飘零无依,佛法散佚无踪,难得真经。自佛陀处得残卷,于佛法略有领悟,而今欲下山周游大兴,广布我佛慈悲于世间。” 说完,大和尚便向眼前石佛深深一躬,随即转身朝山寺外迤然而去。 林江见他离去,也微侧首看了一眼那石佛。 此佛陀相较初时残破模样已焕然一新,破损之处皆经上等匠人以泥石修复,面孔更被精雕细琢得栩栩如生。 慈悲的佛陀目送着远处和尚渐行渐远,无悲无喜。 及至大和尚走后,林江仅是一回首之间,便见佛寺建筑以肉眼可见之速蜕变。 原本不大不小的山寺被反复拆建,地上破损石板被换下,上好的青石板被精磨平整铺于佛前。 石佛身上渐次镀上层层金尘,初仅局部闪烁金光,终至通体金光灿然。 就连其座下莲,也徐徐染成金色。 这并非妙法,而是真有梓人前来,以金粉点点覆盖整尊佛陀。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当佛旁最后一根登高支撑的木柱撤去,金佛比之昔日矮小的石佛,顿显辉煌耀目。 待到金佛开光之日,大殿门外又踱来一位和尚。 这一次,那和尚已然挂满沧桑痕迹。 他老了。 不知历经几番奔波,这位方丈终将明德寺支撑至今,其间辛酸虽寥寥数语带过,林江却深谙他饱尝的艰难。 归来的老和尚再不见当年心气,他不复远行,留守庙中,潜心修行。 林江看着老和尚落座于金佛前的蒲团,周遭簇拥起众多年轻僧侣与四方涌来的香客。 众人虔心礼拜,祈望眼前冠冕堂皇的金佛赐予光明前程,林江却清楚看见,距佛最近的老和尚,眉头正悄然紧皱。 眉头最初仅是浅浅蹙起,后来越发深重,直至眉间结出厚厚川字,在额上烙下深深印痕。 周遭香客散尽,夜色愈发浓郁。 大殿之中,只剩下老和尚与金佛。 他仰首再望金佛,眼中早无半分最初的清澈光芒。 太过衰老的身躯,已使眼瞳变得混浊,待垂首时,干枯皮肤映满昏黄的眼孔。 怔怔看了良久掌心,终于长长一叹,从蒲团上撑身而起时,这位本具六重天道行的僧人,身形却显得分外勉强。 他拖着迟缓步伐行至大殿门前,殿门推开时,林江见过的一宁正立在门外。 一宁见过方丈,似察觉他略有不妥,便忍不住问道: “方丈,您脸色不太好。” “夜里研读佛经,见得书中趣事妙事,心下生出欢喜,便挑灯读了两三日,因此这两日精神才稍显困顿。” 一宁听了,脸上也现出忧虑: “方丈,您年纪大了,我知您一心向佛陀,可也该多顾及自己身体,长此下去,着实劳身伤神。” “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方丈声音微变,自己也即刻察觉,那略浮的语气旋即平缓下来:“不必担忧。” “唉。” 一宁轻叹一声,心知是劝不住了。 “先不提这事,西北闹饥荒,不少灾民逃来此地,你在近处收些粮食,为他们煮些稠粥,务必让他们吃饱。” “明白。” 一宁渐渐走远。 林江回想了一会西北地区何时闹过灾,却发现脑海中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难不成是年代太久远? 若是在自己出生以前,那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老方丈缓步来到大宅房门口,推开房门,临离开时,再度回头凝望那尊金佛。 他默然注视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林江正离不开金佛,忽见窗外黑夜于眨眼间化作白昼。 稍待片刻,便见房门被急急推开。 方丈神色古怪地从门外闪身而入。 他迅速合拢大门,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独自落座蒲团之上。 林江紧紧盯着他。清晰地看见,方丈身上正向外逸散出淡淡黑气。 枯坐半晌,方丈忽将手缓缓探入怀中。 他摸出个破旧布袋,伸手探入摸索,捻出件小小的东西,塞入口中咀嚼。 这个角度让林江看得不甚分明,他便将视线缓缓向下垂落。 直至视野落到最底端—— 他亲眼看见…… 这和尚, 竟在一根一根地啃食手指! …… 金佛身边的雾气骤然之间烟消云散,林江也是回了神。 他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大佛,突然发现了金佛的眼角之处,涌出了黑色的泪水,一路顺着其面孔向下流淌。 林江直接一侧身,转头来到了金佛背后的位置。 他稍微摸索了一下,发现佛陀里面做了一个类似于空口一样的地方。 将手放在上方,用力向内一按。 只听清脆一声响动,一股淡淡的恶臭气味便从空气中传来。 林江弯下腰,借着稀薄的月光向内部查看。 空室当中布满了指甲,一片一片的贴在其内部石墙之上,密密麻麻。 (本章完) 第344章 今日我将登点星! 第344章 今日我将登点星! “啊?这是什么啊?” 小山参将袖口当中钻了出来,小声惊呼。 刚才起大雾的时候,她并没能成功看到雾气当中都发生了什么,便是干脆躲到了林江袖口当中。 也就跟着林江第一眼看到了这玩意。 林江眼神阴沉。 这密密麻麻的指甲盖看着让人深感不安,如若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一幕的话,恐怕会被当场吓得昏厥过去。 林江虽然有点膈应,但更让他不愉快的还是指甲上方散发出的炁息。 臭味。 并非是灾厄的臭味, 而是一种灭绝人性之后所带来的“恶臭”。 其味道可不比灾厄好出多少。 “公子?” 余温允察觉到林江脸色微变,心中也不由泛起一抹疑惑。 他缓步走到石佛旁,与林江一同蹲下身查看其内部。 然而,当他瞧见那些手指时,余温允竟陡然泪流满面: “这么多的性命啊,究竟是何种人犯下这等滔天之罪!” 林江瞥了余温允一眼。 他大哭大笑绝非初次,好像情绪要远比一般人更容易走向极端,说不准是被灾厄附身后遗下的弊端。 “你可识得此乃何法?断不可能有人无端在此留下指甲。”林江直接问余温允。 余温允拭去泪水,原本的哭腔渐渐平息。 他凝视着那一堆指甲,端详片刻,揉着额角思忖: “我镇守南疆多年,确实曾见蛮人施展这般手段,有些人能吞食他人身体某部分来获取其思念与回忆,然其邪异程度与此处截然不同。” 林江闻此,默然片刻: “有无可能依靠吞噬手段汲取寿命?” 余温允再度陷入沉思: “武修与其他修行法门略有不同,一时之间让我思索能否实现,我也未能确定,但大抵可行,毕竟手指亦称三焦,实为身体延伸之处,某些秘法确能将寿元凝聚于指尖。” 林江稍作思考,复问道: “西北闹灾是何时?” “西北闹灾?那可有些年头了。”余温允细细追忆:“估摸有二十二三载了,当年西北突遭蝗灾,尽是修行的妖物,我们倾尽全力才寻得源头,将其铲除,风鳌山那片荒芜便是那时啃噬而成。” 二十余载…… 根据刚才雾气当中所瞧见的,当时那位高僧便已濒临枯竭,如今却仍苟延于世。 恐怕确系借由此法强行续命。 眼下唯余一惑,林江百思不解。 当初方丈初食手指之际,周身已有微弱黑炁逸散,可先前为其注入生炁时,体内竟无丝毫黑炁残留。 那般洁净澄澈,恍若一生未染罪孽。 究竟如何隐匿? 指甲放在金佛内部,依靠着每日来人祭拜所产生的功德压制住黑炁,这点林江能理解,可金佛毕竟不是方丈本人,林江在和他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石佛当中没有解释,林江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 直接去找那个方丈好好问问就是了! 如今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自然也不必再和对方客气,该拿下时就得拿下。 两人正欲转身离去,林江脚步却忽地一顿。 他用指尖在衣襟上轻轻一抚,才察觉那里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旁边,余温允脸上的泪痕早已冻成两道冰棱,他浑不在意地顺着脸颊向下一抹,直接将其扒下甩在一旁,随即展颜笑道: “公子,看来这位是想跟你我硬碰硬了。” 林江神色略显微妙。 见一旁小僧冻得僵硬,他朝那方向轻轻吹出一口温热的暑炁。 下一刻,小和尚周身便形成一道暖色微光凝成的罩子,他身子一暖,不再颤抖,翻了个身,摆出一个舒服的姿态,又沉沉睡去。 “施主当真心善。” 大殿门扉无声开启,那身形干枯的老和尚缓步而入。 他脸上漾着浅淡而柔和的笑意,目光温吞地看着林江。 正是白日里被林江注入生炁的方丈。 他看着林江,眼中波澜不起,甚至带着几分诚挚的感激: “若非公子这股生机勃勃的炁息,老僧怕是要再卧床三五日方能起身。” 随后,他语气中悄然带上一丝好奇: “老衲年少时,也曾行走江湖,见过几位医道大能,他们便有类似公子的妙手。只是这行当本就艰难,通常修到内堂境界才有此等手段。公子如此年轻,不知师承何方?” “这是我个人的修行法门罢了,白山那边有个林家,不知方丈可曾耳闻。” “林家……噢,林家。”老方丈轻轻敲了敲额头,仿佛骤然忆起一般,目光灼灼地紧锁林江的脸庞:“老衲想起来了,老衲确见过林家人,个个皆是出众的容姿,流光飞逝,竟是差点儿就要忘却了。” “不料竟是旧识。” “算不得熟稔,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方丈凝视着林江,眼底终是悄然漾起一丝微妙的憧憬。 非是对财宝的贪婪,亦非是对权柄的渴慕。 那更像是血脉深处滋生的原始悸动。 食欲。 “公子,你可曾留意佛像背后的指甲痕迹?” 林江转身望向那尊巨大的金佛,佛眼流淌的乌黑泪水正沿着脸庞缓缓渗落。 “这些……怕就是往日的难民吧。”林江一指身后金像,“二十多年前的灾民,你将他们的寿元尽数吞噬了。” “公子专程为查此事而来?”方丈浑浊的眼中透出极深的疑惑,“老衲当年行事极是谨慎,灾民流离者众,悄无声息少去几人也无人觉察。” “确然不易觉察。”林江目光森冷,上下扫视着这僧人,“你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公子所指何事?是说老衲……分食了那些难民么?” 方丈深深一声叹息, “那皆是他们自愿之举。彼时粮绝炊断,总有不得不舍弃之人。孩童、老者、身负伤残者。如之奈何?终归要埋骨于途。 “纵使敞我寺门,倾尽仓廪,亦难周全。其中或有家人苦求老衲收留,或自愿随老衲而去。老衲妥帖送归其肉身尘土,仅…余其一节指骨存念。” 老方丈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无波,直视林江双眼,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之事: “老衲以为,此举算不得恶行恶意。” 他眼眸澄澈无垢,话语坦荡无伪,神色更无丝毫动摇,分明是真真切切、坚信不疑。 “老衲供奉佛陀经久年月,倾尽心血弘扬我佛慈悲,然正因这番执着行持,反令老衲道行停滞于点星之前,久无寸进。老衲亟需延寿,故方择此手段。” “你倒是一言一行皆映如明镜。”林江摇了摇头:“可惜,此法终归伤天害理。你这是走上了弯路。” “那公子意欲何为?莫非要在这我这宝刹之中与老衲为敌么?” 老方丈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淡然的笑意: “公子此番前来,怕是有些不凑巧。” 他话音未落,周身沉寂的炁息竟如暗潮般节节攀升。 “老衲当年啖下太多秘指,染尽一身暗影,终为道途所羁。自忖这般修行,难窥点星门径,便寻得三位灵童,将一身贪嗔痴根悉数种入其心。今日三子历练功成,尽数归返,幸得公子一身勃勃生气,今夜,便是老衲破关点星,登临新境之时!” 他张开双臂,眸中骤然闪过一丝狂热: “今日之后,佛门自出新星,今日之后老衲再无寿命所限!” 林江以手扶额。 他瞥了眼余温允,后者径直迈步至明德寺方丈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方丈猝不及防,整个人如被抽中的陀螺般飞旋一圈,踉跄滚落林江脚下。 林江抬脚狠踹其膝盖,咔嚓一声脆响,膝盖应声折断。 方丈扑通倒地,身躯蜷曲匍匐,脸上霎时浮起阵阵茫然。 怎…怎么回事? 林江与余温允动作迅如闪电,方丈尚未来得及回神,便在懵懂间惨遭一顿痛打。 趴伏于地的方丈吃力仰起头颅,望向林江。 而在林江正后方,那尊金佛双眼淌着黑血,森然凝视着老方丈。 (本章完) 第345章 你们为啥这么能打? 第345章 你们为啥这么能打? 老方丈有些呆傻。 他才刚说完自己要突破点星,下一刻就被人如打狗般,在地面上一顿痛殴。 他那一身道行,在两人面前竟如纸糊一般,丝毫没有作用。 只区区几拳几脚,便将他直接打趴在地。 这……这对吗? 这显然不对。 自从放出贪嗔痴三人,等于他三魂七魄缺了一角,因此身体日渐憔悴。 与之相反,他的道行却日日精进。 如今,那三个小和尚回了寺庙,白天又吞吃了那般充沛的生机,老方丈感觉自己强大得可怕,自以为攀上了人生巅峰。 可他还没享受这巅峰多久,就这般被一巴掌打回现实。 他张开嘴,一口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刚才那几下子若放一般人身上早丢了命,而他近来堪堪掌握身化法,才保得性命。 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老方丈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两人: “为什么?你们两人为何拥有如此之高的本领?!” “每天睡满四时辰。”林江随口胡说一句,又是一掌打在了老方丈的脸上。 而这一次,他的掌心灌注了乱炁之术,横冲直撞的暑炁在老方丈体内来回盘旋。 老方丈本就半吊子的身化术瞬间失效,就连一张脸通红,身上的衣服顿时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如同中暑一般。 此刻,方丈终于察觉出来,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眼前这两人…… 一定是点星! 除了点星之外,没人能在如此简单之间就制服! 可他还是不理解啊。 这江湖点星本就少见,许多人穷尽半生都未曾得见一位。 为何自己今日面前就出现了两个? 而且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何偏偏是我要成点星这一天!” 老方丈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如悲泣般的嘶吼。 巧啊,真是太巧了,早些时候不来,晚些时候不来,偏巧这时候来。 简直就是为他预备的这一遭! 林江耸肩: “你权当运气不好吧。” “运气不好?” 老方丈又看向了林江背后那尊大佛,他喉咙中忽然挤出来了几声沙哑的笑: “运气不好……运气不好!我侍奉你多少年月!耗尽毕生执念,最终竟只得来一句运气不好!” 林江觉得这老和尚大约是背着自己在对金佛说话,可惜金佛不会回应。 林江也懒得理他。 “烦劳神草君去把寺中寺人们全都叫起来,真是三拳两脚把这人打死,之后反而麻烦。” 林江轻轻拍了拍小山参的脑袋,小山参立刻点了点头。 她从林江的肩膀之上跳了下来,身体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小丫头,蹬着两个小腿就往外面跑。 原先那身形若想唤醒全寺僧人,翻山越岭跨门槛、爬上床凑到每人耳边着实困难,此刻幻化人形倒能省不少事儿。 不料,尚未等小山参奔逃,这方丈已狠狠一拍地面: “休想!” 他竟还有后手! 寺庙之内藏匿着某些东西,能听从他的号令,瞬间将那贪痴嗔三人灭杀。 他们三人一死,依附之物便迅疾回归老方丈体内。 如此一来,也能以简单粗暴的方式让他突破至点星。 点星至少需三位点星才能击杀,这是铁一般的常识! 纵然临阵突破后,会留下沉重病根,道行亦将大幅回退,那也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逃脱,再寻些人重新汲取寿元,他便能存活,尚有机会突破点星! 他绝不相信,寺庙之内还藏着第三位点星,或者眼前二人中有一个是八重天! …… 江浸月和一二三在房间里磕着瓜子闲聊。 “小江,你对找个好相公真的没什么想法吗?”一二三颇感不解地看着江浸月,“找个相公多好啊,既能相依相偎,互诉衷肠,又能甜甜蜜蜜,携手白头。” “唉……”江浸月无奈轻叹,“前辈,眼下我确实暂无此念,况且对我等修行之人而言,情爱未必是必经之路。如今我只想在这求索之途上多行几步。” “唉,你这是还没遇上如意郎君罢了。” 一二三双手托着下巴,两条修长的腿在桌下悠悠晃荡: “那林公子你觉得怎样?” 江浸月仔细认真地思索片刻,缓缓摇头。 “他不好?” “非也。”江浸月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笑意,“他实在太好了,论相貌,足可在天下女子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可每见着他,我心中惟有感激与崇敬,这并非爱意。若仅因这些便与他相伴,岂不是反而耽误了林江。” 一二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 “唉,只可惜我对林公子怀着满心爱意,林公子却丝毫未回应我的情意。” “前辈……” “嗯。” “我这话恐怕不中听。”江浸月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您心中所怀的乃是博爱,并非仅系于一人,无论对林公子或他人,这般情意多数人未必承受得起。” 一二三张了张嘴。 她脑袋顶上开始冒烟。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了一样。 江浸月也不敢说话,她甚至有点后悔了。 其实登上点星者精神大多都不怎么正常,一二三更是不正常中的佼佼者,自己说的这一番话说不准会忽然让她情绪不稳。 而也正当江浸月寻思时,她忽然看到一二三回了神。 这令江浸月瞬时紧张起来。 “哎呀,这宝寺里头怎还有人放这般恶心的玩意儿。” 一二三随口嘟囔,接着一翻手,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截白色蜡烛。 她将蜡烛置于桌面,对着蜡芯轻轻一吹,上方即刻腾起摇曳的火焰。 然后什么事都没有,一二三也是把手肘垫到自己的脸下,就这么斜趴侧躺在桌面之上,任凭自己远长于常人的黑发垂在地面: “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小女子需得想想。” 江浸月忍不住侧头看向蜡烛。 不是。 您刚才做了什么啊? …… 什么都没发生。 深更静谧如常流淌,他布下的法门毫无动静,三个化出的僧人仍在房中安然大睡,未被半分波及。 方丈再次重重拍击地面,此时才惊觉,那留在寺里的珍贵宝物已与他失去了联系。 方丈:“?” 他错愕地张大嘴巴,冥思苦想,试图厘清眼前局势,半晌却只是悲切地闭上双眼。 看来……已全然无计可施。 听闻那小丫头已奔向寺内,方丈立时运转周身炁息,欲强行阻断自身经脉,就此了断。 然而,正踩踏着他的林江,亦借由脚掌源源不绝地将生机注入他体内,何处损伤,那生炁便即刻前去弥合补充。 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老方丈此刻才明了,自己竟连结束自己性命的权利都已然丧失。 大殿的门厅敞开着,老方丈只能望着那位小丫头步入庭院正中,左右环顾一圈后,挺直胸膛,朝着天空高声呐喊: “天亮了!快来大殿呀!” 那声音异常透亮,瞬间刺穿了整个黑夜。 寺院中立刻响起阵阵骚动。 老方丈缓缓闭上了眼。 听着外面渐渐传来杂乱的声音,他耳边只飘来和尚的阵阵惊呼。 这些僧人暂未知情,目睹老方丈被林江踩在脚下,欲上前解救。 但余温允静静立于原地,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便让这群僧人不敢靠近。 直至最后一字辈的老和尚们缓步走来,为首的一宁见到此景后脸色骤变,直接怒视林江: “你!你这是何意而为!明德寺好心好意让诸位进来,为何非要这般做?” 林江直接伸手指向后方金佛: “你们方丈食人寿命,这金佛背后有一空洞,内部放满了指甲,你们自己去查一查便知道了。” 这些僧人这才发现,那巨大的金佛双眸中正淌出滚滚黑泪,此刻已汇聚在横放的掌心之中。 一宁心神仿佛遭受重锤猛击,不及多想,立即带上几名纪律院的僧人,朝金佛方向疾步而去。 他们来到金佛背后,迅速找到林江撕开的那个缺口。 看到洞内景象后,两名较年轻的戒律院僧人皆脸色骤变,直接张口便猛烈呕吐,连一宁也脚步踉跄,晃了好几下方才稳住。 他们以香火功德为主的佛家修行,面对此等邪祟之物,尤为恶心。 因此,谁都未曾料到,这明目的金佛下方竟潜藏着这些东西! 周遭僧人都洞悉了事情缘由,一时间思绪纷乱如麻,如同被沸水灼烫般,全然无法镇定。 几名武院弟子压低声音嘀咕:“这莫非是有人设局陷害明德寺?又怎知这些指甲不是先掏空金佛后塞入的?” 几位小僧胡言乱语,一宁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他们看不出来,一宁岂能看不出? 根据指甲的陈旧程度,分明是按年份先后依次排列。 除非有人耗费近二十年光阴逐一在此粘贴指甲,否则绝无可能完成此事。 若是事到如今还自欺欺人,只会令人觉得恶心。 一宁神情复杂的走到方丈面前,他垂下头看着这位老僧,后者沧桑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为何啊……” 一宁声音颤抖,方丈却一言不发。 “为何啊……” 一宁跪在地面。 方丈一言不发。 (本章完) 第346章 杖毙 第346章 杖毙 林江没必要亲手弑杀老方丈,便施展乱炁术,将老方丈体内的道行彻底涤荡一空。 失去道行的支撑后,老方丈的皮肤霎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老,甚至比之前卧病在榻的那位更为枯槁。 他的生命本就是借不当的邪术攫取而来,被林江剥离后,更是瞬间濒临生命的终局。 此刻,他正处于短暂的回光返照之中,估计撑不到黎明,便将一命呜呼。 有几位年轻僧人强忍着恶心进入到了金佛内部,用细布把贴在佛内的指甲全都尽数拿了下来,将它们放在外面大殿地面之上,一片一片的罗列。 大部分僧人在看到这一些指甲之后皆是被扰得乱了心,甚至难以从头到尾将这指甲尽数数下。 最终还是大殿当中忽然多出来了个小丫头蛋子,手指顺着指甲上挨个查,查到了最后对着这些僧人道: “一共一百五十六片!” 小姑娘的声音清澈的响遍了整个大殿,大殿当中的和尚们陷入了沉默。 他们并不知道是否一指对一人,如若真是…… 便是百余条人命啊! 一时间有好几位老僧,脚步摇晃,几乎晕倒。 此一刻,明德寺那原本明目耀眼的牌子似乎变得血淋。 分别承载贪、嗔、痴的三名分身也赶至现场,相较其他僧人,他们显然更难以直面方丈本性的真相。 当三人目睹方丈时,正欲急切凑近探询其状况,却被林江提前拦下,将先前发生的种种详尽告知。 听闻自己便是方丈分离的贪、嗔、痴三恶根,三人神情霎时茫然失神。 多年来,三人固然自知其性情与禅修格格不入,却始终归咎于天生本性,以为自己不配修行佛门。 没想到事到如今真相竟是这般。 这三人中最激动者当属念缘: “这……这……洒家不信!方丈当时待我等何其仁厚,满寺皆轻我辈寄居,唯方丈肯同我言和,而今言其害我,洒家不信!” 他胡乱嘶吼两声不信,可再瞥一眼地上瘫倒的方丈,眸中却忽然掠过一丝恐惧。 忽然转身,径直朝寺外狂奔而去,乘着月色直接就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林江未加阻拦,这人现在恐怕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是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为好。 剩下两位僧人兀自不动,唯以复杂眼神死死锁住地上的方丈。 明德寺僧众亦然,直面那瘫倒不动、气若游丝的老方丈,诸僧心中一时竟难以凝聚半分愠怒。 唯余满心茫然。 这位方丈平日里常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日久天长,便在众人心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惯性。 这些和尚并非不能接受自家方丈竟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们此刻只觉得一切都如梦似幻,极不真实。 跪在方丈身旁的一宁沉默良久,最终才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他低下头,凝视着躺在地上的方丈,声音变得极其沙哑: “戒律院僧人何在?” 白日里阻拦过三名和尚的戒律院僧人们先是犹豫地互相观望,随后齐步向前,行至一宁身后。 一宁用自己的衣袖擦去脸上泪水,眼中已无半分温情: “明德寺一尘严重违反寺规,伤人百余,此刻必须以寺法严惩!” “长老!” 年轻的戒律院僧人们何曾见过这等阵势。 真要按照戒律院规矩行事,他们得亲手用棍棒活生生打死方丈。 让这些年轻和尚执行此事,他们恐怕都难以下手! 一宁毫不理会,径直走到一位戒律院僧人身边,伸手接过他掌中长棍。 那年轻和尚本想阻拦,却被一宁锐利如刀的眼神逼退: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犯下如此重戒,若不施以惩戒,明德寺的清规戒律岂不如同儿戏?日后我寺还如何以佛法普度众生?” 那和尚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唯唯退后两步,再不敢望向方丈。 一宁握着长棍,缓缓行至方丈身侧。 方丈听闻动静,拼尽力气抬起眼皮,望向一宁。 那双眼中已无半分气力。 “师父……究竟为何啊……” 一宁声音发颤。 一尘重新闭上双眼: “为了活下去。” 一宁沉默。 他颤抖着高举起长棍。 棍影轰然落下。 今夜,明德寺的方丈终究还是没能寿终正寝。 而是死在了庙中戒律之下。 …… 次日,明德寺寺门紧闭,大清早前来的香客被拒之门外,几个黑眼圈深重的小和尚好言相劝,告知寺中出了一点小小意外。 香客们满心疑惑,实在猜不透这山寺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们终究不敢强闯寺庙,只得询问明德寺何时才会重开。 小和尚们哪里知晓啊,只能搪塞道:寺中事情办完便会重开。 但寺庙中事还需多久,他们却也说不上来。 寺内,已解决方丈问题的林江收拾起行囊,打算直奔白山而去。 他们继续逗留于此已无太大必要。 毕竟此行主要就是为了处理方丈的事。 且不论如何解决的。 临行前,林江还打算再会一会灵空,他全然未料事情竟成这般,无论如何也需与灵空谈谈。 在寺院中寻了一大圈,未见到人,倒是遇见了似乎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一宁。 一宁瞧见林江,便打了个佛号,半弯着腰,望着林江的眼神极为复杂: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找灵空他们。” “那几个逆徒此刻正在后山位置,你顺着后院门出去,可看到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山路,沿着那小路一路向上走,就能见到他们了。” 听着一宁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林江忽然忆起昨日他对方丈的称呼,便直接问道: “方丈是你师父?” 一宁听到林江问话,不由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心绪似乎有些纷扰,最终却只轻轻叹息: “许多年前此地还非大兴之地,而是被西部一些国家所占据,他们其中一部分掌握着当年神国的奥妙,法门凶悍,目中无人,致使不少村落遭殃,我老家亦在其中。那时碰上老方丈,稀里糊涂地进了佛门。” “节哀。” “师父他心念入执,犯下弥天大祸,可即便我深谙此理,心头那份为人该有的情绪,仍旧如刀绞般折磨着我。”一宁紧闭双眼,“恐怕我还需些时日,才能将这情绪慢慢平息。” 旁人若说此话,多少显得矫情,可一宁确是那最有资格言及于此之人。 林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宁,只得朝他拱手告辞。 临行前,一宁却忽然唤道: “公子。您与那位先生皆非凡俗,离开古刹前,能否告知您的真实名姓?” “我?”林江沉吟片刻:“唤我朱大便好。” 一宁自是听出这名字虚妄,然此刻他已不甚在意,只是微微颔首,将这二字铭记于心。 林江未在寺中久留,径直依一宁所指,向后山行去。 不多时,他便踏上了那条蜿蜒小径,循路登高,至山顶,正见两名僧人端坐于崖畔饮酒。 是念悟与灵空。 林江未刻意收敛步履声,那边两人自然也已察觉。 二人侧目,念悟对林江尚不甚熟悉,灵空却已起身,向林江行礼。 “念缘没回来?” 林江环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个总是“洒家洒家”喊着的大和尚。 “他昨日离开之后,便是一夜未归,估计已经远离山寺了吧。”灵空道。 他也能理解念缘,当时念缘说是没有理由不该回山寺,但最终还是跟着回来了。 三人之中他其实算是最为冷漠的那一个,念缘却最是古道热肠,待自己有恩的方丈竟是这般模样,他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情况。 而今找不到他,几人却也并非太过紧张,毕竟念缘早已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林江便是转问眼前两人: “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现在方丈已死,他留下的贪痴嗔三项劣根也会随风而逝。 听到林江询问,念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未曾感觉自己和之前有什么差别。” 灵空略顿一下: “我却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这种感觉难以言表。” 见两人如此,林江寻思片刻,大概明白了缘由。 念缘念悟两人生活习惯早已固定,而他们身上的祸根并非严重干扰正常生活的存在,只是悄然融入人生点滴。 但灵空就不一样了。 他心底潜藏一股强烈的杀意。 这始终无法融入日常生活,他也竭力掩藏这股杀意在内心最深处。 哪怕这如同人生长指甲般是内心本能,他依然牢牢遏制,通过各种方法舒缓内心欲望。 老方丈死后,他自然没了这股欲望冲动,但这也意味着某一项本能就此消失。 肯定会有一种空虚感。 “终究会寻得新东西填上心中所念。”林江轻轻拍了拍灵空的肩膀,灵空嘴唇微微颤抖,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他默然,林江便看了看时间,只觉快到出发之时,便干脆转身离去。 眼望着林江离去的背影,灵空本能还想再道出话语。 直至那公子踏着灿烂的朝阳曦光远去,话却终究未出口。 只低声念了一声佛号,亦不知是为谁。 (本章完) 第347章 他没死? 第347章 他没死? 马车重新启程,径直驶向白山镇方向。 车厢内,闻香怡并未取出向明德寺求取的那束香。 昨夜之事,她虽未亲身参与,却也略知一二。 得知明德寺方丈竟是那等贼人后,她心中自然便断绝了使用这寺庙香火的念头。 这是为自家儿子儿媳预备的香,纵然算不上顶好,也绝不能沾染污秽。 而昨夜的喧嚣扰攘,令老两口辗转难眠,此刻白日里便在楼上厢房中补觉,未曾下来。 林江怀中摊着一本小人书,小山参泽端坐他膝上,小小的身子全神贯注于书页,俨然将他当成了一副活书架子。 但瞧见她脑袋顶那几片碧绿叶瓣簇拥着红艳艳的珠子,随着欢喜轻轻晃荡,林江倒也浑然不觉有丝毫不妥。 马车中央,江浸月舒展腰背活动了几下筋骨,随口与林江攀谈: “说来此番真是凑巧。若非你我同往明德寺,难保不会逃掉一个心思早已沦丧的点星僧人。” “大千诸事,往往暗藏机缘。” 林江满不在乎地随口道。 大兴这地界这么多修行者,点星中又存着不少稀奇古怪的法门道行,出现点缘分因果,也完全不稀奇。 “说不准真是那尊金佛显灵,实在不能容忍方丈堕落到这般田地,这才召唤咱们过来。”驾车的余温允朗声大笑,侧头朝车厢道。 “……或许吧。” 林江低低嘟囔一声。 他其实不大相信这方地界真还存有超越凡尘的上阶修士。 天涯海角边的废墟孤城;悬在古棺外的残破殿宇。若真有这般通天大能者,地上灾厄横行时不见其踪,偏为这点小事显露踪迹,未免太过本末倒置。 可忆起亲眼所见的点点滴滴,林江又觉得,或许真有一道玄妙难见的冥冥之力,推着他们踏入了明德寺。 即是离开了山寺,几人便也是没在这事情上继续说下去,唯独江浸月又是问了一句林江: “林江,你老家那白山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白山吗?” 林江想了想,道: …… 白山并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地方。 昔日,白山县作为防备西部盗匪入侵的哨站而建,大兴国为此投入了可观资金,然因地势崎岖、有山无水,最终未能形成一座大规模哨口。 随着西部战局变迁,焦点从西北转向西南,将军府顺利落成,白山遂失去了战略价值。 但投入的财富仍吸引了一些百姓定居于此,人们不求其他,有栖身之处足矣,于是扎根在此,凭借挖井化解水源之困,渐渐成为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城。 譬如此前的朱县令,虽赵六郎未因他脸上的红斑剥夺其官职,但最终仍被打发回白山原籍,此乃不受重视的明证。 若真要寻此处不寻常之处,顶多只道其北接明德寺、西靠白山派、东临吹风港,三大江湖鼎鼎有名的门派将县城环抱其间,令此地成为不少武林中人心驰神往的好地方。 林江放下手中茶碗,指了指身处的客栈: “譬如我们此刻所在这安乐客栈,其间便发生过不少趣事妙闻。曾几何时,不少江湖上的江洋大盗与正派侠士皆在此处交手,好些名噪一时的贼人亦是在此落网。” 化作女童模样的小山参正反手攥着筷子如匕首状,扒拉碗中米粒,甚至还沾了些在脸上。 闻听此言,她睁圆双眼: “这地方如此神奇?” “神奇。” “那你先前竟不告诉我!竟不带我来!” 小山参瞪着眼嗔怪道。 “那时城中变故确然太多。”林江应道。 小山参忆起那时林江父母新丧之事,脸腾地红了,赧然垂首低语: “对不住……” “有何对不住的。”林江哑然失笑。 同桌数人听闻客栈掌故,亦不由顾盼四周。 几人道行不低,自是一眼就瞧见房中屋中各角落多少有些刀痕空洞,落了灰尘。 瞧起来确实是打过几场的模样。 回白山县之后,正好赶上中午几人也就没先回林家老宅,干脆在这里吃了一口便饭。 主要是县城就算不大,等会回宅子再让顾工开始做饭,午上这一顿恐怕也是吃不得了,他们其他人还好,但是自家奶奶毕竟没什么道行,肯定要尽量吃满一日三餐。 厅堂中正为别桌布菜的跑堂听见议论,不禁轻轻叹息: “列位觉着趣妙,我们掌柜却为此愁掉了多少头发。这些江湖客动起手来,每每打砸无数桌椅,若遇上世家大派还好,尚能赔些银两;遇上囊中羞涩的,多是砸完便跑,难咯。” “你们家这馆子都快成为江湖上一传说圣地了,甚至会有些人不远千里来你们这边吃上一顿饭,住上一晚就为了看看能不能碰上江湖当中的大侠。”林江无奈摇头:“肯定比几张桌椅板凳多吧。” 跑堂的没就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看着林江和他身边的老两口: “几位是回来看望亲人的吧。” “是。” “唉,林大哥之前帮了我们馆子不少忙,当初有些人出事,受了伤,都是去找的林大哥帮忙,没想到老天爷专不看好坏人,竟让林大哥和嫂子先走了一步。” 跑堂的轻叹一声。 白山毕竟不算太大,林江小时候也确实非常喜欢侠客侠者,偶尔会往着客栈方向跑,两家也算是熟悉。 林江那边出了事情,镇子里面的人大多也都知道,后来什么林江诈尸,被火烧死,诸多传闻都在镇子当中传了许久,小半年时间过去,这些事情也都大多化作了巷口怪谈。 而今林江回来,跑堂的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倒是也没问那些传闻如何,眼见人还活着,那当夜传出的话,就必定都是妄传罢了。 说完这些,跑堂的便也是顺着旁边推车身上拿出了一坛酒,放在了桌上。 “这我们可没点。” “是掌柜的托我送给各位的,”跑堂的笑道:“一直没去山上祭拜林大哥,心中有愧,便是干脆拿出这一坛窖藏的黄酒,希望公子能代我们客栈敬上大哥一杯。” 林江拱手以示谢意,便将那一壶酒留在身侧。 他们一家人在白山中人缘甚佳,当中大多数人都乐意同他们家中多加些深交。 跑堂转身离去,几人随即继续用餐,唯独餐桌上的林生风面带茫然之色: “你们在说谁啊?” 闻香怡伸手轻握林生风的手掌: “我们在说……我们的孩子。” “孩子?” “是。” “什么样的?” 闻香怡一时不知如何概述孩子过往的一生,只得轻轻颤动嘴唇,最终叹息着低语一句:“是个很好的孩子。” 林生风显然未能领会,她的脸上透出忧郁与愁苦,亦夹杂些许茫然,明显这事对她来说颇难消化。 “公子,那边有几个官吏兄弟正盯着咱们呢。” 余温允举筷指向旁侧桌子,林江一侧目望去,一眼瞧见几个官吏惊骇地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他摆了摆手,对此不甚在意: “之前我顺着白山脱身之时,用了些遮人眼目的手段,现今得见我的人,确实可能会被吓到。” 余温允显然不甚清楚林江所指的脱身手段为何,只不过见林江没解释,他自然也没再多说。 只是继续用餐。待午餐结束,几人径自离开了客栈。 待到他们走远,一直紧盯着林江的那些小吏们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们迅速凑到一处,小声嘀咕: “你们说这林少爷究竟是人是鬼?那日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他浑身着火,一路朝镇外跑,还接连做了好几晚噩梦哩。” “当然是他娘的人啊!方才我隐约听得他说了什么脱身手段,总不至于有人为了脱身,真就把自己弄死吧?”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他既然活着,十有八九便是杀害朱县令的凶手,咱们冲上去逮住他?” 这几个小吏中领头的那个,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摇着脑袋道: “不成!这事我不干。天知道他多大本事,何必贸然冒险?咱们不如直接去寻主簿,请他定夺。”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几个小吏也无心再继续吃饭,草草对付了几口,便匆匆离开,朝着县衙方向赶去。 不多时,他们就回到了白山县衙,并很快找到了主簿。 “何事?” 此刻,这位主簿正端坐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斜睨着进来的小吏。 甭管他官职究竟多大,但那份架子倒是端得十足。 这人如今虽自称主簿,所作所为却已与白山县令无异。 毕竟,虽然他已将白山县的问题呈报上去,但京城那边对此等小地方毫不在意。结果便是,上面只令他暂代县令一职处理公务,丝毫未有派人接任之意。 “主簿,我们方才在外面碰见了那位林家少爷!” 为首的小吏急忙禀报。主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头问道: “谁啊。” “林江,先前被火烧的那个。” 直到此刻,主簿脸上才骤然掠过一丝惊骇: “嘶?这人不是死了么?” “主簿,眼下如何处置?”小吏又急切问道。 主簿闻言沉默了许久。 数月前,确曾有上峰寻过他,命他多加留意林家大宅,之后要么拖住他,要么自行解决此人。 主簿本就不愿沾手这等麻烦事,更何况那位据称来自京城的大人物,也早已许久未曾联络于他。 甚至他数次主动传讯都石沉大海。 主簿揣度,怕是京城生了变故,只可惜白山地处偏远,风声半点未闻。 思前想后,主簿猛地一拍椅子扶手: “走,随我去瞧瞧。” 这也是个机会,说不定能摸出点儿有用的消息来! (本章完) 第348章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第348章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一众人先回了林家的药铺,抵达时只见药铺正大开着门,门口有几位病人正在抓药,铺子里站着一个中年郎中,留着一撮长长的山羊胡子,年纪虽不算很大,却显得颇为精干。 他干活极为熟练,没费多少力气便诊断好了病人的病症,依症开出了药方。 待病人离开,郎中瞥见林江一行,脸上登时浮现出惊讶之色,随即快步走来,眨眼便至众人面前。 毕恭毕敬地朝闻香怡行礼: “夫人,没想到您竟忽然到此。” 说完,他带着几分惊奇看向林江: “这位想必就是林少东家了吧?” “你好。”林江并不认识这个中年人,却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闻香怡接着介绍: “这位是我在苍松招的郎中,他本领不错。后来咱们这院子空了下来,我便想着不能让你爷爷的心血白费,索性请他过来帮忙照看。” 中年郎中闻言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在下不才,年轻时曾在医宅学过行医的本领,后来成绩不佳让人赶了出来,幸亏夫人赏识,否则我恐怕早已饿死街头。” 郎中所提的医宅林江早有耳闻,是大兴颇负盛名的行医坊,后来规模壮大,转作培育郎中了。据说从医宅出师的郎中个个身手不凡,京中御医甚至有不少出自那里,而他们除开药方,主修的也是生炁术。 奶奶竟请了这样一位来坐诊铺子。 郎中迎他们进来,几人随他步入屋内。 除了郎中,屋里还有几个学徒模样的少年正收拾杂物。 徒弟们见师傅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不免好奇。 郎中遂径直向学徒们介绍林江一行,直听得这些孩子一愣一愣。 这些孩子多是白山县本地人,被父母送来学手艺,日后或开个小铺,或当个赤脚郎中行走四方。 林江环顾着大院。 此处已换了全新的生活气息,与记忆中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曾林江住的屋子分给了徒弟们同住,林江父母那间则归了郎中。 细微处也显出些变化。 一两处违和细节无妨,但点点堆积起来,便时刻提醒林江: 此地再不是原身记忆当中那一户宅院。 穿越后,林江已同原主记忆浑然一体,见此情景难免怅然。 但对林江来说,也仅仅只不过是惆怅罢了,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郎中算是帮着看宅子的,不让动房间反而不太好。 本来这位郎中还想留几人用午膳,但他们无意逗留,算清供品账目便欲离去。 一行人收拾停当,正待启程,忽见门前行来一队衙役。 定睛细看,来者竟是白山县主簿。 见对方率人而来,林江眉峰微动。 这人林江幼时见过数次,常替朱县令办差,连催缴税银亦是亲往。 彼时林家铺子算得县中大户,自然常与他往来。 “林老爷子!” 主簿刚到门前,目光便锁住林生风,当即展露热络笑容,三步并两步疾走而来。 林生风却被来人惊得身形微震,下意识后撤避让。 闻香怡护身在前: “大人是白山县主簿吧?我家老头子尚有癔症未愈,不过略能活动手脚罢了,还请您切莫惊扰他。” 主簿立刻停下了脚步,照着自己大腿上拍了两巴掌: “我瞧见林老爷子神采奕奕,还以为他伤势痊愈了,便是按捺不住内心欢喜,想要同老爷子重逢。现今一看,还是太过于心急了。” 主簿这番话滴水不漏,虽说听起来略显虚情假意,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江一行人虽能看出主簿必是有事蹊跷,但见他这般温和,倒是也未驱他离开。 “不知您何以不提前通告,便突然来寻我家老爷子,可是有何要事?”林江上前一步,拦在闻香怡面前,问主簿。 主簿下意识将目光扫过林江身后的那几个人。 闻香怡和林生风在他眼中微不足道,主簿深知他们的底细,知晓他们在苍松经营不小的家业,但与京中的大人物相较…… 不值一提。 林江身旁的几人看似也平平无奇,那年轻女子像个粗犷武夫,那一直挂着古怪笑容的男人,瞧着虽怪,但顶多不过一江湖客。 至于那位身着粗麻衣衫、行止别扭的女人,主簿更是全然不觉得她能有何特殊之处。 眼下看来这位身边并无高官。 瞧了一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主簿才慢悠悠开口道: “是这样的,之前李老爷子离开后,医馆还欠着一笔旧账未结清。” “什么账?” “朱县令去世前曾找老爷子治疗过脸上伤痕,给老爷子留下过一笔欠款凭据。我们县令府从不拖欠钱财,今儿正好有手下瞧见老爷子到了白山,便打算把这笔钱还了。” 一边说着,主簿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闻香怡。 闻香怡轻轻接过去,微微皱起细眉,直直盯着主簿: “您就为这点小事跑来?” “这可不是小事。” 主簿一脸正色,理直气壮道: “欠钱自然该还。” “您这话倒是没毛病。”闻香怡顿了顿,“那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要是几位得空,不妨去府上寻我,到时候定当好生款待几位。” 主簿说完这话,便径直带着手下快步离去。 眼看对方渐行渐远,林江也轻瞥一眼他的背影: “这人肯定藏着什么心思。” 还钱早就能还,他们这铺子现在也有人手在,何必拖到现在? 而且就算真要亲自把这银子还给林生风,派个手下跑一趟不就得了? “说不准是那些逃亡官员的暗哨,我这就朝京城方向传信,叫他们来处理此人。” 余温允干脆地说道。 林江微微点头。 让京城处置这厮便罢。 …… 主簿回到县令府后,即刻遣散了跟随自己的那几个跟班。 他今日未让跟班代劳,实因那几人不仅本领平庸,眼力更差,若不由他亲自督促,恐会滋生事端,甚或怠工贪墨他的二两银子。 苦于缺乏心腹手下,主簿只得事必躬亲。 他立刻翻箱倒柜,取出一本小册子。 此乃先前京城要员所赐的宝贝,言明可借它及时传递消息。 前段时日京城似乎生变,册子对面杳无音讯。 如今林江再临白山,他虽无意硬碰硬,却打算将此讯息传递上去。 其价值暂且不论,万一有用,便能从中分润;京城赐予的好处,远非小小县城可比。 即便册子当真失效,今日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损失罢了。 他略作思忖,将今日之事半写半藏,如此方能继续与对方搭线。 书写完毕,册子久无动静,主簿心头一沉。 看来联络确已中断。 他叹息一声,正欲合上册页。 恰在此刻,册面倏然微颤,竟凭空浮现一行墨字: “细讲,有赏。” 见此四字,主簿心思顿时活络。 他执起笔,嘿嘿一笑,飞快书写起来。 果然,自己没摸错方向。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 西疆尘国是整片大陆上相当庞大的一个王朝,它不临海,绝大多数资源都依赖一条横贯国家的大河,以及大河中心汇聚的广阔湖泊。 在综合实力方面,尘国远不及大兴,甚至被远远甩在身后;其内部又不团结,被军阀藩王割裂为各据一方。 然而,尘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优势:它毗邻前朝国都神城。 前朝势力庞然,鼎盛时期绝非当今大兴可比;即便朝政崩裂,神城周边仍遗留下无数珍稀宝物。 有些是城中高人死后遗留的遗产,有些则是点星大战残存的法门,这些宝藏引来尘国客的争抢,也使尘国在独特风俗下培育出一批批摸金校尉。 在整个西疆,尘国又被称为盗国,与老蓝科贼国齐名。 尘国中,有位李姓藩王,自诩为前朝皇室血脉,他的封地紧邻神城,并在此建了一座宏伟城池。 城池名为“扶神”,寄托了重新扶持神城的宏愿。 扶神城内,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宅,显然是富贵人家方能居住的居所。 大宅正中,周参深低下头,闭着一只眼睛,仔细审视着平整的桌面,又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 指尖上留下了一层淡黄的细沙。 “唉,这里哪都好,就是风沙太大,太容易让人迷了眼。” 周参深叹息一声,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人,是当初离京时跟随他的那人。 年轻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嘴角连一丝牵动都没有。 周参深嘴角微微发颤,他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眼前这人一如既往如此,都有些不像是正常人类。 恰在此刻,一个小吏突然从背后小跑而来,怀里抱着一个册子,毕恭毕敬地来到周参深身边。 眼见小吏走来,周参深反倒舒了口气。 他从对方怀中接过册子,翻开扫了两眼,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林江竟带着几人回了白山? 京城最后的水太浑了,周参深都摸不明白。 但他却能实实在在感到那姓林的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或是赵六郎布下的一步暗棋。 思忖片刻,周参深对小吏吩咐: “挑几名死士去试探,务必带回消息。” 小吏面露难色: “周大人,此地距大兴甚远,等死士赶至白山,怕是人早走空了。” “不知变通!”周参深斥道,“既已露了行迹,必留痕迹。派人去白山查那传讯者,岂非现成的线索?” 小吏连连点头,转身欲退。 周参深忽又抬手止住: “顺道料理了那传讯之人。我们远在大尘,此人留着终究是祸。” 小吏躬身记下,匆匆离去。 (本章完) 第349章 扫墓 第349章 扫墓 林江沿着山路向山上走去,正值下午时分,抵达时应当是午后较温暖的时光。 这条山道常有人行,道路干净平整,而整个地界说是山,其实只是个略见坡度的土坡。路的尽头是一片墓地,林江的父母就埋葬于此。 来到墓地,林江清晰地看见三个坟堆和一个坑穴。 最顶上的坟堆无碑也无埋土,仿佛一个深坑,其周遭却纤尘不染。 中间的两个坟堆各立一块石碑,分别镌刻着“林儒释”与“狄问蕊”的名讳。 林儒释乃林江其父,狄问蕊乃其母。 而在他们脚下,还有一个已被填平的坑穴,隐约间只余些许痕迹。 最顶上的坟堆是林生风生前备下的安身之所,他生前便置办妥当,就好像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一样,又因为他是从外面来的,似乎是不知道家乡,便把这里当作了归处。 总之在抛开那个坑之后,此处便算是林家祖坟了。 最下方的坑穴本是林江的墓穴,但埋入不久便被掘出。 谁能想到,历经诸事,最终长眠地下的是这对夫妇。 当来到这里之时,四周就变得非常安静,林家人以外的几位不太好参与进这件事情里面来,便暂时先撤到了一边。 就连小山参也被江浸月俯身捧起带走。 小山参尚不解眼前种种,还想与林江同处,然江浸月垂首于其耳畔低语数句,这原本还不怎么安分的小家伙,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林江望着眼前这两座坟墓,心中泛起万千感慨,原生的记忆与他的记忆交织纠缠,阵阵对过往的追思涌上心头。 朦胧间,仿佛看见昔日尚且康健的老爷子,带着原身的父母来到这后山的空地。 那时,老爷子就站在如今相同的位置,伸手指点着尚未挖开的空地,说那里便是他日后的安息之所。 父亲叹息无奈,母亲温言劝解,可老爷子却偏执得如同铆足了劲,执拗地非要先将坟墓立起,还要预备一具上好的棺木。 最终,家里终究拗不过老人的坚持,这那座坟茔终究还是立了起来。 待心神回转,那对中年夫妇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刚掘开的新坑上方已并排伫立起两座新坟,然而老爷子为自己准备的坟堆还空挡。 风顺着他的发梢下方吹过,将林生风的白发掠起,本应在外面的现在却躺在里面,本应在里面的现在却在外面。 世事无常。 老爷子缓步走到新坟前,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它们。 “他们……他们是谁?” 当林生风瞧见这两座坟堆时,眼中一片茫然。 他抬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仿佛遗忘了什么极为紧要的事情。 可苦思冥想许久,脑中依旧无法拼凑起那份急需的记忆,眼神顿时染上了深重的沮丧与失落。 “他们是你的孩子。” 闻香怡轻步走到林生风身边,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我的孩子……” 林生风咀嚼着这个词,这个词似乎无比沉重,直接压在他的肩上,他的腰忍不住弯了下来。 “我想不起来了。” 林生风嘴上这么说着,但两行清泪却从眼中滚出。 他手捂住头,隐隐的阵痛顺着头颅传来,许多记忆碎片在思绪中翻涌。 “疼,疼,好疼。” 林生风的双手紧捂脑袋,眼泪愈发汹涌,头颅仿佛快要裂开。 许多他本该记得的东西,此刻却随风烟消云散,不留半点。 “没事。没事。” 闻香怡见状,急忙靠到他背后,轻轻张开怀抱,将他搂在怀里。 林生风躁动不安的身体渐渐平复,但他仍抱紧头颅。 “好疼……好疼。” 林江一眼便瞧出林生峰此刻的状态极不对劲,当即走到林生风身畔。 他将手掌搭在对方肩上,体内生炁奔涌而出,汇入林生风体内。 随着这股炁息的涌入,林生风原本躁动不安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 而林江的炁顺着林生风的经脉向上蔓延,很快便再度抵达他意识所在的纯白空间。 此刻,这片原本宁静的空间里,骤然刮起沉滞的狂风,满地的瓣随之卷上半空。 无数瓣急速翻飞,仿佛要拼凑出一幕幕零散的记忆画面,却始终难以平息。 林江仅看此情此景,便大致明白林生风是在强行催动记忆恢复。 无奈他此前伤势过重,这般强行催念非但唤不起往事,反可能令其神智崩乱,招致反噬。 林江不由得微皱眉头。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林生风躁动的思绪。 然情势危急,不容耽搁,林江只得把心一横,死马当作活马医。 调动体内生炁,朝着漫天飘飞的瓣涌去。 当他的生炁触及瓣的一刹,些许声响瞬间传入林江耳畔。 “竹席沁凉如夜潮,红绳系着的银铃儿轻摇。” 仔细听来,这仿佛是一首儿歌。 一片瓣在空无的石海中,悄然落在林江的指尖上,他将其轻挑至面前,顺着他望去。 他看到一个样貌美丽的妇人,正抱着个孩子,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唱着这首舒缓的儿歌。 尽管她的样貌已有些变化,但林江仍能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年轻时的闻香怡。 而她怀中的婴儿,大概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重新抬头看向半空, 这样的瓣还有很多。 这一篇是牙牙学语之时,那一篇是踏入远行之日。 许多林江见过的,没见过的,他知道的,不知道的记忆在他眼前如流虹一样闪过,当曾几何时那些点点滴滴尽数映在林江眼前。 它们皆在空中飘飞,顺着风汇成了一条如同奔流一样的虹光。 正当林江凝视这些回忆时,他忽然发觉空无的空间里多了一些异样。 无垠水境之上,漫天瓣乘风而起。 褪尽了色彩的魂魄悄然,茫然仰望着天空,看着那些离自己渐行渐远的瓣,一言不发。 他如同丢了颜色一般,目送那斑斓从指隙滑向渺远。 林江能看出来,那半透明的身影是林生风。 林江伸手握紧方才凝视的瓣,缓步向林生风走去。 他将瓣放入林生风掌心。 瓣悄然融入林生风的躯体。 空中浮动的海,霎时间归于沉寂,又再度如雨点般纷扬落下,一片片点入地面那平镜似的水纹。 一些久远的画面重新浮现于林生风脑海。 他看到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街巷小跑。 他看到执拗的少年郎,离开学堂,被自己在后街巷中寻到。 他看到已是成人的儿子坐在桌边同自己对饮,笑谈年少时的莽撞。 他看到红灯高悬之日,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红堂。 这些欢声,最终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看到,山的彼端漫来一片黑雾,眼角已爬上细纹的夫妻二人,向雾中行去。 他们此一去乃是去救人。 可却没能救得了自己。 林生风睁开了眼。泪水早已浸透他的衣襟,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空学医术四十余载,治过许多人,救过许多人,却终究…没能救下你们。我这一身道行是为了什么啊。” 他已经想起了曾经的家。 可此刻的他才忽然发现,有两位很重要的家人离开了家。 他们出了一趟远门。 远到了他需要走完剩下的余生才能追得上对方。 (本章完) 第350章 逛一逛人间 第350章 逛一逛人间 上完墓后,但他们几个也没从白山离开,而是回到马车上,打算先送老两口回苍松,再从苍松多待几天。 林生风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原本丢失的记忆也在此番经历中得以恢复。 虽仍有许多记忆如同飘散的瓣般零落,但他确已忆起了自己的孙儿与妻子。 此刻马车内,林生风的手牢牢握着林江。 “孙儿,你,你真的活下来了。” “是,我真的活下来了。” “那法门竟真的有用……” 林生风话到此处忽地顿住,嗓子像被什么哽住,声音在喉间来回盘旋: “那是什么法门来着?那是什么法门来着?” 眼见林生风精神又显出不稳的迹象,林江急忙打断他的追忆: “不重要,这事真的不要紧。” “哦。” 林生风翻涌的思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林江心知肚明,此刻绝不能让林生风记起任何关于修行的事。 毕竟对方是因登仙山这法门而精神崩溃的,那隐患还蛰伏在老人思绪深处,只是被林江施以手段暂时封锁。 一旦被忆起,老爷子只怕又要重蹈覆辙,陷入那曾有的狂乱。 如今他能恢复如常的思维已属难得,还是让他好好静养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生风咕哝着,脸上又漾起憨厚的笑容:“孙儿,你往后就留在这儿了?” 林江闻言迟疑片刻,终是轻轻摇了摇头。 林生风脸上立刻掠过一丝惊恐: “孙儿,你要去哪儿?” “我可能得往西走。” “为什么?” “爷爷,你听我细细讲。” 林江再次将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向林生风讲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丹方的细节。 林生风思绪仍然不算是太过稳定,林江便打算尽量规避那些有可能让他思绪出现问题的话题。 听完林江的话,林生风明白了他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然而即便如此,老人脸上依然笼罩着难以抹去的牵挂。 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如今的林生风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绪都还更显稚气,他自然舍不得林江离去。 仔细思索后,林生风的脸上掠过一丝近乎恐惧的神情: “孙儿,你是不是要和那些天灾般的家伙交手?它们叫什么来着?像是……灾……” 林江顿时明白林生风说的是灾厄,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向他提及。 毕竟灾厄与他的修行法门息息相关,难保他忆起之后不会连带想起修行心法。 眼见林江沉默不语,林生风便觉自己猜中了对方心思,脸上越发急切: “不行,不行!那些灾什么的实在太危险了,你父母就是死在那上面的。” 林生风这句话让还在整理言辞的林江猝然僵住。 我父母死在那上面? “之前不是说是遭了瘟吗?” 林江脱口而出,脑海直接浮现林生风往昔的回忆片段。 记忆中,他看到那夫妻二人步入一片黑蒙蒙的大雾,但是夫妻二人的表现上看起来却并不像是真的朝着雾中走去。 他们就像是看不到那片雾气一样。 可记忆当中又那么明显,简直就像是唯独只有林生风才能看到的异象一样。 可如若记忆皆为所视所见,他既然看到了,又为何不阻止。 林生风拳头紧攥,朝着脑壳猛敲,似在强行从脑海深处打捞记忆,口中喃喃: “灾什么来着……那时镇子西边闹了病,我让他们去瞧瞧,后来才发觉藏着那要命的玩意。等我赶去平了镇子,他俩已病入膏肓,还染给了你……我拼尽所有也救不回,救不回啊……” 一边说一边哭,一边用力的用手砸脑袋。 林江立刻拉住了林生风的手心,又是朝着他身体当中注入了一些生炁,这才让林生风的情绪稳定下来。 按照现在林生风这样子,根本不可能正常探究当时发生的事情。 “不想了,都过去了……” 闻香怡连忙环抱住林生风,手掌一下下轻抚他颤抖的脊背。 他紧绷的身体这才如潮水般缓缓平息,但眼底仍浮着散不去的浑浊。 林江目光投向余温允与一二三。 还在驾驶座上的余温允无奈摇头。 武夫纵有摧山之力,却难捻这心尖上的细丝。 一二三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支赤纹盘绕的红烛: “小女子这红烛可暂锁记忆,止住思絮横流。但终是扬汤止沸,若根源不解,岁月侵蚀下,难保坚壁无隙。” “先把他那部分记忆封住,之后我再想方法。” 林江急促地讲完这话,接着,稍一停顿又补充道: “千万莫要去查看老爷子的记忆。” 林生风脑袋未受伤时,其修为道行本就不凡,却也抵挡不住登仙山法门的影响。 一二三的精神状态本就脆弱,若受此法门刺激,难保不会出事。 赵六郎让林江带一二三外出原是寻西方奇人医病。若在他手中又遭了难,林江没办法子与赵六郎交代。 一二三点头应允,随之点燃一支红烛。 一缕幽淡的熏香自烛芯飘散,片刻便弥漫整个房间。 因施展法门之故,她所披“化万象”幻象渐次消退,显露出原有的华美衣饰与真容。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观望,时光悄逝,足有一炷香时分,一二三方缓缓睁眼。 她略显疲惫,而眼见着周围这么多人瞧自己,蓦地羞红了脸: “哎呦,大家齐齐望着小女子,当真令人难为情。” 对方身上毫无异状,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香蜡散去,林生风忽觉一阵疲惫袭来,晃了晃脑袋,困惑地问道: “孙儿,方才是怎么了?” 他这已经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了,顶多只能算是个稍微有些糊涂的老人。 那一脑子的思绪应该已经在一二三法门的作用之下重新收拢,汇在他的头颅深处,如此一来林生风也暂时不会因为自己的记忆而把自己搞得濒临崩溃。 “无妨,可能只是您太累了,做了好大一场梦。” “哦,那便好。”林生风憨然一笑:“真是好大一场梦。” 闻香怡牵起林生风的手,两位老人便在靠窗的长椅落座。 见无事发生,林江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寻了马车一隅坐下,方才林老爷子的话语不由自主浮现于脑海。 西部的镇子。 往西应是白山派所在,可还有别的镇落? 林江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却空空如也。 这身躯的原主确乎极少西行,更少与白山派的江湖人士往来。 若想探听那边情形,怕是得寻白山派中人问上一问。 林江轻叹一声。 这事比林江想的到更是复杂一些。 不知道这一路探寻而去,可否能求得真相。 …… 林江一行人返回苍松后,休憩了整整五天。 这五日风平浪静,众人只是在此静养。 白天,林江陪伴着爷爷奶奶,三人逛遍了整个苍松,又去韩柏待了两天。 哪怕是恢复了一些思绪,林生风脑海当中也有许多记忆都随着时间渐行渐远。 曾经过往流走的岁月已经很难在拿回,但一路走下去自然会有更多的回忆。 一点一滴积累之间,总会重新写出林生风早已缺失的一生,将过往填满。 入夜后则筹划接下来的行程。 离开苍松后,他需再赴白山,顺道前往白山派,和侠客们打听当时闹了灾的镇子情况。 倘若小镇平安无事,便继续南下。 出了大兴边界,便是当年点星大战的主战场遗址,据传留有叶挽妆的线索。 之后将一路向南,在寻觅离心光与骑驴老人踪迹的同时,向着蓝科行进,力争于雾气弥漫之前抵达彼方,尝试登临仙山。 沿途纵然有些许风险,于这支队伍而言也不足为惧。 而在苍松居住的这段时间,余温允也把白山主簿的事情通知了京城。 这事会直接传到赵六郎耳朵里,按照赵六郎对他们这支小队的关注程度,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京城那边就会有人去白山县。 然后那主簿究竟想做什么,自然都能从他的嘴中敲打出来。 第五日,白日里便早早备好车马,欲趁着晴好天色赶往白山。 闻香怡与林生风一同出来送别,眼底满是不舍。 眼见林江去意已决,闻香怡挽留的话语在喉间辗转片刻,终是悄然咽下。 她只伸出手,为林江理了理衣襟,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兀自发怔的林生风。 “爷爷奶奶,孙儿告辞了。”林江上前拥抱了老人,随即转身登上马车。 闻香怡挥手相送,目光中满含眷念。 此刻的林生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看着渐行渐远的林江,张了张嘴,又是问出了当时林江离去之时问出的那番话: “孙儿,孙儿诶。你接下来要去何方?” 听到这话,林江的思绪不由得恍惚了起来。 他想起来上次离开苍松之时,那时,一路向着北走,那日为了防止爷爷担心,林江将同林生风说自己要远去登仙。 而今再用这话来说,反倒稍微缺些实际。 便是仔细想了想,道: “打算去逛一逛人间,看一看四方。” (本章完) 第351章 从北边来的碰到了从西边来的 第351章 从北边来的碰到了从西边来的 林江一行抵达白山镇后并未耽搁,简单在镇中采买了些补给,便径直驱车西行。 通往白山派的山路颇不好走,这些门派总爱将山门设在僻远之地,他们这马车本就略显宽大,想来更得费些周折。 就这么走了三整天。 行路间,林江顺口问起同行诸人对此门派可有了解。 一二三显然不通晓江湖中事。余温允则言道,所谓江湖客,无非一群身负本领却又不愿受朝廷管束的浪荡之徒罢了。 唯有江浸月,因曾在六扇门当差,与江湖人士多有接触,倒是对白山知之甚详: “白山派算得上名门正派,在江湖上行善积德颇多,纵是在朝廷眼中,风评亦是不俗。西边若有何疑难,官府偶尔也会寻他们相助。” 林江颔首,忆起当年于踏云霞时,似乎曾见过白山派的人。 不过彼时交情尚浅,连话都未曾搭上。 听江浸月所言,白山派应是个颇为通达好说话的去处。 如此便好。 林江一边思考着,一边靠近窗户。 他从窗户向外望去,发现前方道路上,另一辆马车正迎面驶来。 这辆马车略显风尘仆仆,设计风格也与大兴的车辆迥然不同。 车夫身着类似蓑衣的衣物,头戴笠帽,看不清容颜。 林江能感知到车夫身上有一股厚重的炁息,这往往是在战场上辗转生存过的人才有的气息。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林江回头瞥了一眼那辆马车的尾部。 对方似乎正朝着白山方向驶去,也不晓得要去那边做什么。 “那车有什么问题吗?”小山参跳到了林江的手掌心上,也是疑惑的看着马车轮子下卷出的滚滚烟尘。 “没什么。” 林江收回了目光。 这大兴当中什么人都有,这类马车他们在路上也遇到了好几次。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 三日后。 马车停驻在白山旁的安乐客栈外,斗笠男下了车,打开车门,从中步下两人。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其服饰虽价值不菲,却古意盎然,迥异于大兴时兴的样式,倒像是尘封古物中取出的衣裳。 紧随其后是一名女子,棕色的肌肤显现异域风情,上身裹着类斗篷的披风,下着筒裤,披风下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何物。 “安乐客栈,倒是个好名字。” 男子抬眼望见客栈门匾上那四个烫了金的大字,轻笑一声,率先迈步走入店中,身后二人无声跟上。 跑堂伙计眼疾脚快,见贵客临门便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三位都要吃点什么?” “招牌菜各来一份,少盐。” “妥嘞!” 跑堂的听闻是大主顾,眼睛顿时笑作两弯,转头朝后厨清亮呼喝: “招牌菜各备一份!” 男子等伙计报完菜,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捻出一颗小金豆,轻轻搁在桌面上: “你们这小县城里,近日可有新鲜趣事?” 那金澄澄的光泽一闪,跑堂的的眼珠几乎要掉出来。 安乐客栈毕竟见惯了南来北往的江湖客,他强自按捺住伸手的冲动,脸上堆满更殷勤的笑: “客官您可问到点子上了!今日清早便来了几位京里的大人物,县里上上下下张罗着,可不都是为了迎这几位贵客嘛!” 京城来的人?他们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毫无表情变化。 那男人转身将金豆子向跑堂一推,跑堂立刻笑逐颜开地将东西放到了手心。 又道谢连连,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跑堂走远之后,剩余三人才面面相觑。 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置于桌面之上,三人的声音便在彼此心头响起。 “京城居然忽然来人了。” “说不准是巧合?” “不大可能。”男人摇了摇头:“来之前我打听了一下这白山县,这地节在大兴当中不算是什么有名的县城,京城那群人都未必会知道这里,他们既然来此,定然有事要办。” 能办什么事情呢? 他们三个从大尘来的自然了然于心。 恐怕主要原因就是那条被传回到大尘的消息。 “这群大兴人果然警惕,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消息源头。”戴斗笠的男人小声嘀咕:“接下来如何?我们立刻撤离?” 男人尚未应声,那身披斗篷的女子却冷哼一声: “遗留此处的名册一旦暴露,必将泄露我大尘机密,必须即刻销毁。出发前主家早已言明此行或会危及性命,你我皆已立誓,怎到了关键时刻反而退缩?” “这岂是退缩?”斗笠男愤恨地瞪着眼睛:“只因此地已成龙潭虎穴,轻率送命实属不智!” “咳。”男人屈指敲了敲桌沿,争执的两人当即噤声。“无论如何,必须销毁那名册。此地又是地处偏僻,京城来者,大抵不过是些外派官员罢了,无须过于在意。” 话说到此处,那戴斗笠的男人也是终于止了声,不再多说些什么。 远处的跑堂们肩膀上也是躺了数个碗筷,直接一路来到了几人桌前,高呼一声:“菜来咯!” 男人看一下那些菜品,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此处菜品瞧起来倒甚是不错。先在这儿吃口饭,剩下的晚些再说。” …… “吃啊,你怎么不吃呢?“ 韩忘之使劲将手中的鸡腿往主簿嘴里塞,主簿被捆在地面,垂头丧气,仿佛丢了魂一般。 他蜷缩在那里,连张嘴都不肯,更别说说话了。 “韩兄,这位主簿今日似乎没什么胃口,你就别强迫他吃这些了。” 关岩在旁边的长桌旁悠闲喝茶,周围还簇拥着不少官员。 此刻,关岩正翻开昨天那本册子,仔细查阅内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真的,这是那些从京城逃出的贼人记录册。带回去之后,应该能查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主簿用绝望的眼神盯着眼前这群人,他低下头,心中充满悔恨。 昨日,京城官员即将抵达白山县的消息传来,主簿简直是欣喜若狂。 毕竟在他看来,这群人显然是为那册子而来,准备给他封赏的。 谁曾想到,真正等到之后,才猛然发觉…… 哪里是为了给他封赏啊! 明明就是来抓他的呀! 起初还好,这些官员刚到之时还一派和蔼可亲,甚至有人与他谈笑风生。 就在他打算讨要报酬时,忽然察觉一名疑似暗卫的人潜入他的宅子,竟将那本册子偷走了! 而那些从京城来的官员在仔细查阅册子之后,原本和蔼可亲的表情瞬间一变,立即面目狰狞地将他拿下。 他之前确实猜到了,册子的主人久久没有回信,可能是在京城出了意外,但他真没想到,京城竟会大张旗鼓派这么多人来收拾自己。 为什么呢? 他就只是一个小官啊!真要是派人整,他直接一封信传到韩柏那边,韩柏那边派过来一些人自己就受不了,何必从京城浩浩荡荡把六扇门给整过来啊! 自己这是得罪了谁啊! 算是得罪了皇帝他爹也不至于这样吧! 韩忘之坐了回去。其实他们都很好奇。 前几日皇帝忽然召韩忘之和关岩进宫,着实将二人吓得够呛。 不管是资历,还是本事,他们俩都只能算是新人中的新人,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宫面圣。 这也就导致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只能战战兢兢地面见皇帝。 结果就猝不及防地领下这么个任务。要他们即刻赶往白山县处置主簿一事。 韩忘之本已打算辞去六扇门之职,前往青泥洼追随林江,未料突然天降皇命。 旁的差事尚能推诿,天子圣旨却岂敢怠慢。 关岩更是满心茫然。 传召六扇门尚在情理之中,毕竟六扇门常理外务。 可宣他作甚? 他乃铸念司官员,按制本不该接外派差事啊? 纵然满腹疑惑,他却丝毫不敢耽搁。 临行前夕,皇帝还特赐他从国库调用一件秘宝的殊荣。 甚至能挑选拥有点星手段的。 直叫关岩受宠若惊。 总之这一行人半分不敢耽搁,在京城即刻登船,乘风疾驰至临近港口,又顺流直下苍松,马不停蹄奔赴白山。 全程竟打破大兴史册记录,不足七日便赶抵这偏远小县。 而事实也证明,皇帝好像确实神机妙算一般,白山县令手中确实有些不得了的东西。 “到时候把这主簿一并压回京城,到时候让大理寺细细审他一审。” 韩忘之照常下了命令,周围大理寺官吏立即拿出能镇压道行的重刑具,预备直接套上。 未料众人动手前,远处半空蓦地传来破风之音。 一道乌光闪电般闪过,一根黑刺骤然贯穿主簿咽喉。 主簿双目圆瞪,轰然倒地,双手死死捂住脖颈,身躯挣扎抽搐。 众人瞬间色变,骇然间全然未料此等变故。 又一道黑刺直扑关岩,韩忘之眼疾手快,抬手便擒住飞刺。 先前得朱大公子生炁滋养,韩忘之脖间暗伤已愈七成,历经生死险关后,道行竟精进一分,如今算内堂中高手。 “无恙否?” 韩忘之问关岩。 “无碍。” 关岩侧首望向行凶处,见远处围墙上立着三道模糊人影。 其身周缭绕淡淡薄雾,形貌朦胧。 关岩神色微动,探手入怀,摸出一根绳来。 此乃法祖炼制之宝,蕴含点星道行,专克不法者。 若对方未至点星,掷绳必缚,难逃困厄。 你说这几位巧不巧,正好赶上这个。 (本章完) 第352章 荒岛求生难 第352章 荒岛求生难 稍晚些时候,他们一行人将马车暂时停在一棵高大的树荫下,众人纷纷下车,便享用起今日的晚餐。 在白山苍松已备足丰盛的伙食,加上乾坤袋能有效保鲜食物,因此江浸月无需为大家烹制晚餐。 之所以选择在外就餐,是担心车厢内沾染浓重的食物气味。毕竟车厢夜间需供人休憩,若气味弥漫,不便居住,最终还须费力驱除。 刚用完餐片刻,林江忽觉内视空间有人呼唤。 他当即闭目入内,瞬间便抵达树下。林江辨出说话的是赵六郎。 见周遭无人,林江直接发问: “出了什么事吗?六郎?怎的忽然联系我了?” “师父。”赵六郎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抓到了。” “啊?” 林江明显是微微一怔。 抓到什么了? 这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一句,实在让林江有点晕乎。 赵六郎也迅捷地向林江解释: “您之前不是在白山碰到个瞧着有点儿古怪的主簿吗?我派了些人过去,直接就把那主簿抓了。” 林江闻言,额头上不由渗出两滴冷汗。 他当时顶多只是心中有些古怪感觉罢了,没成想赵六郎动作如此迅疾。 这才几天,居然就直接把人抓了。 “你可千万别抓错了人。”林江话中透着些许无奈。 “师父放心,这人确实不对劲,他手上有本册子,疑似关联着之前京都出逃的官员。” 竟还真有问题! “当时竟有几名刺客意图杀人灭口,还妄图抢夺那册子,所幸朕派遣这些官员之际,赐予了他们一件宝物,如今已成功擒获了那些人。” “那真是好事。” “可惜被捕的这几人乃是死士,眼见挣脱无望,便径直咬舌自尽,终究未能从中问出任何线索。但册子和主簿得以保全,现押至京城仔细盘问,应当能盘问出些事来。” 林江闻言,脑海中不禁浮现了那群人。 那群从京城逃脱的官员至今下落不明,其他人暂且不提,主要是离心光。 那可是江浸月的养母,此前二人交战,离心光声声说道是为了大兴,如今大将军已死,她却杳无踪迹。 而今林江最忧心的,便是离心光可能被灾厄侵蚀,以至失了神智。 倘若让江浸月和那种状态的离心光碰上,林江都不敢想到底会发生什事。 也正当林江思忖间,棺中其他人陆续抵达。 最先到的便是铁皮子: “大公子!” 刚一开口,林江便听出他语气异常兴奋,话中都透着欢快,只见棺中那张脸上已然笑逐颜开。 见他这副模样,林江也笑问道: “你这是撞上什么好事了?” “今日逮了几个大兴外来的毛贼,心中痛快。”铁皮子嘴快,当即顺口说了出来。只是话音刚落,他声音突然顿住,才接道: “可惜那几个是死士,咽气了。” 林江:“?” 这故事情节为何如此耳熟? 方才赵六郎提及派人前往白山,莫非那被派遣之人就是铁皮子? 林江突然侧首,目光直指赵六郎所在。 他清晰望见赵六郎此刻面上挂着一丝偷笑。 林江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不是林江的错觉,好像赵六郎重新回到年轻状态之后,其行为也似如外表一般,充满了孩子气。 其实他心中明了,依赵六郎的行事风格,确实多半会遣铁皮子去办。 铁皮子这小子,林江先前确曾见过,是个相当精干的兄弟。 尽管外勤并非铸念司本职,但赵六郎委实极可能交付些差事,好生磨砺栽培于他,日后若是各项都过得了关,赵六郎大抵也会重任对方。 此刻铁皮子显然仍想继续向林江讲述今日际遇,但涌到嘴边的话终是被硬生生忍了回去。 今日所办差事涉及些许政情,管住这张嘴、切勿多言方为上策。 于是他略显生硬地转了话锋: “不知酒蒙子老哥近来如何?似乎有段时日未闻其消息了。” “我在。” 觥玄乍起的声音惊得铁皮子一个激灵,他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老哥!许久不见,你上回做什么去了?怎么空了一回会?” “为求道做些准备。”觥玄话音微顿道,“我如今在东南梁河城,估计会在此地盘桓些时日。” 东南梁河。 这里离断离别给出的秘宝地址很近了。 觥玄大约是想一边在此地谋生,一边探寻秘宝踪迹。 林江隔着棺木瞧见觥玄衣衫又是污迹斑斑,甚至比从前愈发狼狈。 可他脸上却毫无不适,眼眸反而更添神采,精气神倒是不错。 眼见对方状态尚可,林江稍悬的心也放落几分。 觥玄过得还好便成。 “那地方离我这边稍微有点远,想见酒蒙子老哥恐怕有点吃劲。” “无妨,我可能会在那城附近闲逛,真要是到了梁河也未必找的到我。” 这边话头方歇,林江视线转向余下两副棺椁。 此番江浸月与那大胤女子也到了会场,江浸月仍是缄默如常,待众人话毕,那大胤女子才有些迟疑地用生疏的大兴语开口: “诸位,我有事想问几位。” “请讲。” “你们谁……会搭建房子吗?” 女人说这话时,语气透着几分无奈。 这一下子,会场骤然凝固了。 众人皆是沉默。 他们当中,有个死而复生的尸体,有个清贫落魄的道士,有个铸念司的年轻弟子,有个六扇门的捕快,最后还有位大兴的皇帝,可谓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皆有涉猎。 但偏偏,没一个懂得建房子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岛上总刮风下雨,”大胤女人无奈叹息,“天天任雨水浇打,迟早染病。我道行尚浅,无力硬扛,岛上又寻不到合用的山洞,便琢磨着自己建个房子。” 倒确实是燃眉之急。 若修为未至点星,长年累月受那风寒雨湿侵袭,极易落下病根。 在荒岛之上,疾患更是致命之忧,一旦罹病,生机渺茫。 “铁皮子,你都叫铁皮子了,会建房子吗?” “……大公子,您让我炼器,我还能讲个七七八八,可这工匠活计真不挨着。硬要我弄,顶多给您堆出个铁盒子。” 铁皮子是指望不上了,林江也寻思着自己能否借助棺材汇聚雾气来建房,只是当他将炁息注入棺材时,海底这件神器似乎联络不畅。 传递讯息、输送生炁尚可,但要在彼端凝结雾气,凭空造出一座房子,实在过于费力。 “我会一些。”江浸月忽然道。 “啊?”铁皮子有点懵:“武痴子姑娘,您竟然会这个?” “我小时候深深不愿意习武,总觉得除了学习武学之外,其他什么都好。文书和术法当时被管得严,实在没什么机会学,就偷偷跑出去看梓人搭房子。” 江浸月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带着缅怀。 她仿佛回忆起了久远之前的事,只可惜当时看管她的那个人,如今已不知去向。 既然江浸月懂这些,林江就决定维持会议,然后让江浸月去教导对方。 等林江睁开眼睛时,江浸月摆出一副疲累的姿态,朝二楼走去,似乎是想午休。 大概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将她所知的都告诉那大胤女子。 这算是江浸月第一次正式与会议中的其他人接触。 对林江来说,这确实是好事。 只是不知那大胤女子大致要多久才能建好房屋。 …… 敖欣辰用石制尖利刀刃砍倒了树木,她抹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看着旁边排列整齐的木材。 通常而言,她接下来应当打磨这些木头,但手头这把刀在岛上算是相当难得的资源,必须得省着点用才行。 真要是报废了,以后可能就得靠石块生砍硬磨。 所幸她身具些武夫道行,否则这些树都可能难以砍倒。 敖欣辰擦了擦汗水,拿起怀中水袋啜饮一口,灼烧般的喉咙终于润泽了些许。 事实上,她决意在岛上建屋,也是因为这座海岛远非想象中安全。 此岛屿幅员有限,中部盘踞着类森林地带,其核心处耸立高山。 她曾朝那个方向探索,深入至某片区域遭遇凶禽猛兽,为保周全,便退了出来。 这些野兽们似乎是记住了她的味道,会顺着她回来的路一路追击。 虽然敖欣辰已经斩杀了几只野兽,可她仍然内心有所不安。 唯独只有四壁坚实的房子,才能给她带来些许安全感。 况且尚不知要滞留此岛多久,有方居处终是好事。 接下来便如那位武痴子所言,先着手夯实地基,然后搭建墙壁,最后再把屋顶顶上。 如若可以,之后敖欣辰还打算再建出来些围墙,开垦片农地,借着大公子生炁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 这样一来她也能在这岛上安然活去一段时间了。 正当她边回想边准备立柱时,目光无意识投向远处的峰峦。 这一望,敖欣辰微微皱起眉头。 先前林木掩映,她所处角度难以辨清山间景象,亦未曾细观。 而今遮蔽尽除,偏又值天朗气清。 敖欣辰骤然发现远处山腰之上,似有物巍然矗立。 那轮廓…… 好像是一座宫殿。 (本章完) 第353章 白山派 第353章 白山派 马车穿越一条迂回曲折的小径,顷刻间便抵达了巍峨高山之下。 山脚下点缀着几座小镇,规模远逊于白山,甚或不及明德,宛如零星村落错落相连,聚合而成。 这些镇落与明德一般,皆源于白山派。 然较之明德,白山派鲜有事务可理,没人来拜佛祖,没人来求姻缘,功能性大打折扣,故而聚集之人本就稀少。 林江他们那宽阔的车驾甚至无法驶入镇口泥泞之地,因两侧狭窄的木栅阻隔,以防挤塌村民的屋舍;众人只得驻守车附近,购买些平常所需的吃食物件,唯林江独步白山派而去。 步入村中,循着略微崎岖的泥径行至遥山脚下,林江方才仰首眺望远峰。 诸多门派皆喜将府邸置于山巅,既可获登陟之磨练,亦能得修行之宁谧。 然白山派非如此计较清寂之派,故其山头不甚高峻。 山路平缓,欲登临下山,实非难事。 而此刻山门前却簇拥着不少人,多为青年男女;其中有的穿戴朴素,似是近邻的农家子弟,有的则身着华丽服饰,未知源自何方。 林江目睹此景,心头不免升起好奇,遂环顾四周,觅得一个正喋喋不休地与路人攀谈的少年。 眼见少年身上穿了一身稍显华贵的衣服,看上去好像是附近某个土大户的儿子。 他正纠缠不休地闲谈,林江当即识透其为十足的话痨。 然而想要探问消息,话痨实属上佳之选。 毕竟只要靠近他们,这群人便会源源不绝地把所有事情全都讲出来。 眼见被拉住的路人脸上露出明显的恼怒,对方一把将话唠小伙子推开,气冲冲地走远,话唠小伙子则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并未追上去。 此刻的林江抓住机会,径直来到话唠小伙子旁边。 对方一眼便看到了林江,脸上再度展露明媚阳光的笑容: “这位公子好,你也是来此拜入白山派的吗?” “这是白山派收徒大会?”林江听到对方说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算不得收徒大会,白山派兼有武馆职责,每年会有数月招收弟子,最终能留下的才能正式成为白山派一员。” 这话唠小哥确实了解甚多,三言两语之间便向林江讲清了这地方的来龙去脉。 林江了然点头。 他之前听过不少话本故事,那些说书先生常将加入江湖名门描述得比登天还难,好像这些门派是天上不可匹及的一颗星,永远高悬在天空之上。 现在一瞧,这些门派也得吃饭的,平常里总归也有一些自己的营生,就算是向外承包地皮当了地主,也总归不可能衣食无忧。 毕竟穷文富武,似白山派这般需练把式的,平日食肉少不了,不做些武馆营生恐怕难以为继。 “这位兄台,看你锦衣非凡,竟也来此学艺?” 林江环顾四周,发现如眼前这般华服公子实属不少,好些身后还跟着家丁,定是奔白山派而来。 “白山派毕竟赫赫有名,能讨学一两招,也可免些父亲唠叨。”话唠兄弟解释罢,看向林江:“兄台,你这身也是富贵打扮,为何倒来问我?” “因我不是来拜师学艺的。”林江道。 “哦?” 这兄弟登时来了精神,两步并作一步凑到林江身旁,瞪眼问道:“那兄台此来为何?雇镖?寻仇?踢馆?……诶呀,今番倒赶上有趣事了!” “找他们问个问题罢了。” 这人倒是个喜好看热闹的性子。 “什么问题?兄台何不问我,我家便在近左,这周边事,称我声‘万事通’也不为过!” 林江倒没隐瞒,只将找寻西部镇子的事告诉了小伙子。 小伙子听完之后却也是茫然的摇头: “西部镇子?这我属实没听过。” 又是重重地拍了拍额头,仔细地思考起来: “不对啊,这里已经是大兴的最西处了,再往西走是一处关口,出去就是离开大兴了,真要是有镇子,我们这些从小在西边长大的人肯定会知道的。” 他语气笃定,好像事情也的确如此。 林江微微皱起眉头。 那边真的没有镇子? 真要是没有的话,那自己父母当时去了哪? 正在他沉沉思思时,忽然瞥见不远处走来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颇具侠客高手风范。 林江多看了这人几眼,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而这位中年人也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目光环视着这群吵吵嚷嚷的年轻人,审视般地看着他们。 刚才还吵嚷着、打算继续拉着林江聊天的小伙子,在看见那人后,脸色骤变。 他压低声音,向林江介绍道: “这位是白山派掌门,白浩长。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强手!是内堂高手!都快到点星了!” 说罢,语气中透出几分向往: “真好,我日后会不会有这般高深的道行啊。” “那还真是厉害。” 林江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此人。 当时他对付风鳌山账房时,这人就在一旁挨打,还是他出手相救的。 此人,点星? 除非别有癖好,否则林江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点星高手何以落得那般下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吹嘘罢了。 反正突破点星的关卡虽有天堑之隔,但面对外行,总能轻易唬住。 远处的白山一众人在白浩长的带领之下正打算回山,白浩长也是继续环顾周围这些小伙子们。 紧接着,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林江脸上。 仔细端详林江面容片刻,脸上随即浮现难以置信的惊愕。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白山派掌门竟小跑着冲到林江身前。 他面带笑容,对林江拱手一揖道: “公子你好,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我。” “自是记得。” “没想到公子竟会忽然光临我白山派,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他径直招呼了一声,身后跟随的弟子们依旧满脸茫然,道: “今日招生事宜暂由你们代为处理,务必严格把关。” “是。” 众弟子齐齐应声,然许多目光仍牢牢黏在林江面上,其中几个曾与白浩山同行的弟子认出他来,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至于方才与林江攀谈的小伙子,此刻早已目瞪口呆。 先前林江分明说过是来此打听消息,可小伙子万没料到,白山派掌门这等显赫人物,竟会对他毕恭毕敬。 何等身份? 竟配得如此礼遇。他百思不解,只觉自己方才在贵客身旁口出狂言,顿时面颊滚烫。 可叹周遭无地缝可钻,只得脚尖狠刨,几乎快要弄出个京城皇宫。 …… “林公子今日光临我白山派所为何事?” 白浩长为林江斟上一杯清茶,随后温声问道。 两人其实并不熟络,不过仅有一面之缘。 白浩长如此礼遇林江,皆因那日惊鸿一瞥其展露的非凡能为。 这样一个看似年轻的修士,道行竟如此深湛,令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否乃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 此等人物,断不可轻易开罪,故而白浩长将其恭敬迎入,静待其言。 林江轻抿一口茶水,含笑回应: “白掌门客气了,在下此行,实是有事相求于白掌门。” “公子但讲无妨。” “敢问白掌门可知,这白山派附近,可还有旁的镇子?” 林江再度抛出心中疑惑,白浩长听罢,不由双眉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着。 显然,他陷入了良久的思索。 “公子所言小镇……恕我确实全无线索。倘若此地曾遭大灾,而我又近在咫尺,怎会毫不知情?” 这倒是个难以回避的疑问。 莫不是林生风记错了? 凭他当时境地,记忆有差倒也情有可原。 但林江心头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他思寻片刻,忽而道: “白掌门可有此间详尽的舆图?” “有。” 地图本就不是机密,白浩长利落地朝后方一扬手,立刻有弟子应声迎上前。 他同对方低语了几句,那人旋即快步走下,不多时便呈上一份精装地图。 单看外表,这地图便透着精致华美,显然费了大价钱打造的。 白浩长当着林江的面径直展开,图卷中的全貌顿时映入了林江眼中。 这地图描绘确实极精细,林江略一细看,便清晰地辨出周围村镇的详尽标注。 “这图做得甚是精妙。”林江不由得赞道。 “您也这般觉得?”白浩长声音里透出几分欢喜,“旁人所好不同,或爱山水,或爱美人,我却独爱这精妙的地图,痴迷得很。” “这喜好……确实少见。” 林江虽不解此好,却未多言,只是凝神问道: “白山派在哪?” “请看,就在此处。” 白浩长指向地图最中央的位置: “您瞧这四周,尽是环绕白山派的镇子,上上下下确实不见您提及的那个地方。” 林江紧随着白浩长划动的指尖,忽地开口: “稍等。” “嗯?” 白浩长疑惑地停下动作。 林江凝视地图。方才白浩长的指尖分明掠过地图上的一个镇子,却像是未曾察觉这点,信誓旦旦地说白山镇周遭空无一物。 林江径直将手指点在那处: “白掌门,这是什么?” 白浩长凝神看去。 “这里?这里是西渡镇啊,怎么……” 话音猝然梗在喉间。他面上神情骤然僵住。 这里原本有个镇子。 但是白浩长却将其忽视了。 ps:收藏增量跌底了,周一怎么也得找编辑聊聊新书名了。 (本章完) 第354章 往西渡 第354章 往西渡 “今日您到来之前,我完全没察觉这地图有任何异样。” 白浩长凝视着林江按着的那个位置,眼眸中瞬间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思绪。 他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脸色却明显僵硬了几分。 而林江也能从他的眸子深处看出来一丝紧张和担忧。 好像那镇子里面有些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刚才公子是说有个镇子发生了瘟疫是吧。” “正是。” “我刚才回想一番,发生瘟疫的似乎就是西渡镇。” 白浩长用力揉了揉额角: “我记得某日,自西方猛然飘来一股诡异黑雾,所过之处,无论人畜皆染上怪病,尤以西渡镇最为严重。镇民被困其中,几乎无法脱身。当时几个在镇外未染病的镇民发觉此事,立刻赶来向我们求助。 “白山派虽在江湖上有些声望,却对这等天灾般的疫病束手无策,因此我派人赶往白山镇,想要请一位赫赫有名的老神医。” 听到这话,林江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爷爷的面容。 “你们要请的人是不是林生风?” “正是。”白浩长点头道:“公子也知晓这位老神医?他本领非凡,周围一带不论谁患上疑难杂症都去求诊,他也总能妙手回春。” “那是我爷爷。” “啊?哦!怪不得我瞧着公子有些眼熟,您确实和您爷爷相貌相似。” 白浩长客套地说道。 林江心道白浩长多半并未看出自己和林生风的真正神似。 “然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江将话题拉回正轨。 “林生风老先生来到此处之后,察觉那黑雾非同一般,便径直赶往更南方,意欲解决源头。而小镇里的问题,则留给了他的儿子与儿媳。” 言及此处,白浩长用指尖敲了敲脑门,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苦涩: “可惜我的记忆到此为止,余下的全都模糊不清了。仿佛打那天起,这个镇子就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抹除了。” “你们门派中的其他人呢?” 听得林江发问,白浩长毫不迟疑,立刻朝后方唤了几声,很快便招来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 他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们: “你们可还记得南边曾有个小镇?” 两个徒弟闻言俱是一愣,相互对视着苦思良久,最终却茫然摇头: “不记得了,咱们南边……不就只剩一个关口了吗?” “以前你不是常去那镇子采买么?” 白浩长呵斥道。 男弟子向后一缩脖子,脸上委屈: “可师傅啊,我真记不得了。我要是真去过那镇子,天打……” 眼看嘴快的徒弟要起誓,白浩长手一伸便捂住了他的嘴。 待他咽回话头,白浩长才在地图上一点那镇子的位置。 “你再瞧这里。” 徒弟心里犯嘀咕,仍依言低头看去。 霎时间,他只觉脑中嗡鸣,双眼猛然瞪大: “这?西渡镇?我刚才怎么忘了?” 那女徒弟的反应如出一辙。 林江与白浩长对视一眼。 果然如此。 不止白浩长,其他知晓那镇子的人怕也遭了道。 看来那镇子比预想的更为邪门。 …… 林江一路走出阵子,回到马车旁,将方才探得的消息向马车上的同伴们详尽讲述一遍。 众人听闻此事,神色皆泛起些许波澜。 “骇人听闻,只要不提便会忽视,这手段像极了点星妙法。”余温允笑着晃了晃脑袋:“公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直接过去吗?” “直接过去瞧瞧。” 林江边说边在掌心轻轻揉搓,取出一颗圆润的丹药。 净无尘。 服下此丹后,即可免受干扰自我的法门影响。 虽说一行人修为尚可,但应对此物,除林江外,其余诸人皆显束手无策。 小山参和江浸月倒无妨,若遇灾厄侵扰,林江能轻易擒制,向其体内注入生炁,灾厄自消。 可最棘手的却是余温允。 身为武夫,纵有八重天道行,他对这方面能力的抵抗仍略逊一筹。 即便有能压制他道行的宝器,若他犯了癔症,那也是颇为令人头疼的。 每人分发三颗,余温允得四颗,装备妥当后,一行人便准备直接驱车离去。 正待此时,忽见远处镇口疾驰来一骑快马。 定睛细看,来者竟是白浩长率几位弟子。 林江略带困惑地审视着他们,白浩长翻身下马,朝林江微笑说道: “公子,此镇邻近我等门派,其中确有许多老熟人,事变牵连我帮甚深,我们此行正欲一同前往。” 林江目光扫过几人,欲言又止。 这几位心思虽善,然此事他们介入殊非所宜。 于是,林江委婉言道: “此行恐异常凶险,由我等前往足矣。” 闻此,白浩长神色微变。 他深知林江本领,如此强者既言危险,此恐非他们所能踏足之地。 白浩长依旧沉默片刻,向着身后的几位徒弟摆了摆手: “你们先回吧,接下来我独自应付即可。” “师父!?” 一个徒弟失声惊呼,显然不愿让师父孤身涉险。 退一万步说,他们便是守在镇外助威也好。 见众人毫无退意,林江无奈轻叹,随即目光转向余温允。 后者心领神会,脸上仍带着那抹浅笑,对白山派众人道: “诸位勇气固然可嘉,然不知深浅的勇猛终是鲁莽。若能承受此等威压,随我等同行也未尝不可。” 话音未落,厚重的压迫感已自余温允周身汹涌扩散。 方才还誓与掌门共进退的白山门人骤然脸色剧变,几名心志不坚者踉跄后仰,径直调转马头急退数丈。 仅瞬息之间,这位掌门身侧已无半个人影。 唯有白浩长掌门仍在原地独自咬牙硬撑。 余温允脸上掠过一丝讶色,侧目看向林江。 林江略作沉吟,微微颔首。 余温允这才敛起威压。 白浩长舒一口气,此刻方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望向远处低头沉默的随从,心中并无责难,方才那无形气场确实骇人。 若非他道行远超这些年轻人,恐怕也难以支撑,早就失了魂,就此逃走了。 随即,他带着惊悸之色望向余温允。 对方展露的手段远超他预料。 且不论威压本身何等强横,关键在于他们俱是策马而行。 寻常生灵对威压尤为敏感,这般手段惯常为修行兵道或武道者所用,其要义往往不在于慑人,而在于驭马。 若有纵马奔腾的贼寇遇上深谙此道的高手,无需绊马索,高手仅凭与生俱来的凛冽气势,便能令贼阵溃散,只因座下牲畜不听驱使。 而眼前这笑容僵硬古怪的男子,竟能将威压精准施于人,使其下方马匹安然无虞。 这般精妙绝伦的掌控能力,当真是匪夷所思。 道行绝非一般高超! 想到此处,白浩长再看林江时,眼神不由得微微变了。 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 本事本就非凡,身边的人更是身手卓绝。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竟半点名声都无,着实罕见。 “你们几个便不要留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了。”白浩长轻叹一声,朝身后摆了摆手。 几个弟子自知留在此地只能徒增累赘,便向掌门告别后,策马回了门派。 只剩白浩长一人望着林江等人: “几位,如今我能一并随行了吧?” 林江望着白浩长,略显无奈: “白掌门,你这么执着要去,这镇子肯定不只是嘴上说的如此简单吧?” 虽然白浩长的名声在外确实不错,但林江怎么打量他,都觉得他不似那种面对不可抗的危险仍会一往直前的人。 果然,听了林江这番话,白浩长垂下眼睛,无奈叹息: “在那镇子里有几位熟人。”他话虽未言尽,但字里行间都透着许多私心。 行侠仗义终究是需要动力的,这毕竟是一种随时可能搭上性命的仗义行为。 倘若县城里没有值得他舍命相护的人,即便是赫赫有名的白山派掌门,恐怕也不会这般冒险。 林江微微点头,算是允诺他暂时与众人同行。 内堂的修为确实不弱,足以与江浸月过上几招,并非拖累。 于是林江便爽利地从怀中掏出几颗净无尘,率先递予白浩长。 简短介绍了丹药功效后,白浩长郑重其事地将丹药纳入怀中。 虽认不出这精妙的丹方,他却深谙此类秘法在江湖上是何等珍贵。 这般丹药若流传出去,每颗恐怕价值百两不止。 做好准备之后,一众人也便顺着这稍显崎岖的小路向西方行驶。 林江这次并未坐在马车厢里,而是坐在车外跟余温允并排。 路上并未耽搁时间,白浩长在前方领路,他们众人在后面跟着。 等半山腰的太阳愈发沉下,心上的月亮挂悬半空,他们也终于瞧见这道路的尽头之处多出来了一些建筑的影子。 白浩长停下了马车,林江也顺着那建筑的影子看去。 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荒废的小镇,里面已经不见了任何人影。 恰巧月悬高空撒下一抹银色光辉,落到这镇子门口的碑上。 那石碑上方应当是刻着西渡镇三个字,可此刻前两个字却被磨得看不清。 只剩下一片血红。 (本章完) 第355章 死镇 第355章 死镇 白浩长望见镇口的石碑后,急匆匆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快步冲到石碑前。 他径直蹲下,下意识地伸手轻拂过石碑表面,只见上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灰。 瘟疫爆发至今已近一年光阴,整个镇子被世人遗忘,无人踏足此地,自然沾染了陈旧的尘埃气息,目之所及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斑驳痕迹。 林江也下了马车,紧随白浩长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对方服下丹药。 待到白浩长迟钝地将药丸含入口中后,林江才重新打量起这座废墟般的荒凉小镇。 “你来这里找谁?不妨提前告诉我们缘由,或许能帮你一同寻找。” 眼前景象破败不堪,林江心知多半难觅人影,却依旧忍不住问询白浩长。 后者费尽心力来到此处,白浩长心底终归藏着一抹微弱希冀。 这像一团闷在胸口的火,若把这团火扑灭,恐怕白浩长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再打起精神。 白浩长听了林江的话,微微一怔,迟疑片刻,最终才叹息开口: “是镇子南头的王夫人。” 林江本意只是随口听听,可“王夫人”三字入耳,他耳朵不由得悄然竖起。 旁边的一二三更是瞬间精神抖擞,她刚从车上下来,便一个箭步冲到白浩长身边,瞪圆了眼睛: “你是喜欢她吗?” 白浩长原想细细讲讲与这位夫人的往事,被一二三突然一问,话语顿时噎在喉间,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 他脸庞涨得通红,又瞥见一二三那双纯粹好奇的眼睛,话在喉咙里卡了半天,终是伴着一声叹息挤出: “也算不得是喜欢,只是我欠她份情谊,理应还的。” 话虽如此,但白浩长的语气却犹犹豫豫,无论谁听了都能立即察觉这位掌门的心意。 白浩长也觉自己说得有些欠妥,急匆匆补充道: “当初我行走江湖时,不幸遭到歹徒暗算,狼狈逃回南渡镇,恰巧踏入王夫人府邸,被她所救罢了。更何况她已经成婚……虽然丈夫已故……” 他话音到此,语气逐渐微弱。 林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还是个寡妇。 真是意想不到的桥段。 再看这位白大侠时,眼神已悄然变了。 “那时此地闹灾,我去请了林神医之后,本想去寻她,可当时就发现镇子进不去,在门口兜兜转转竟忘了这事,直至今日才想起。” 白浩长说到这里,语气中满是懊恼。 如若当时再早一些赶来,如若自己那日没离开镇子,如若……如若…… 太多的如若摆在面前,可这些都只是假想罢了,错过就是错过,白浩长终究再难找到王夫人线索。 林江正想再安慰白浩长两句,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石碑正向外渗出鲜血。 林江眼一竖,猛地抓住白浩长后领,将他向自己身后狠狠一拽。 白浩长狼狈地向后翻滚。 但涌出的鲜血并未沾到他身上。 只见石碑上方模糊的前两个字上,正汩汩流下血液。 血似乎想凝结成吓人的字,但操纵者似乎不通晓大兴文字,最终凝出些古怪符号。 林江看了一眼,觉得有点似小金人的字迹。 他冷哼一声: “吓人的把戏也不懂与时俱进。” 然后便朝石碑吹出一口炁。 生炁滚滚涌到石碑正上方,那上面粘附的血色污渍也随着炁息的涌动烟消云散。 整个石碑重归了原貌,甚至上面“西渡”两字都变得清晰可辨。 “看样子这镇子正欢迎咱们。”林江瞥了一眼外面全无生机的荒镇,“不如就此进去看看,省得让镇中主家等急了。” 一行人不再耽搁,立刻跟着林江走向镇中。 他们脚步踏入镇内,一眼望去全无半点变化,林江眼神示意白浩长,让他带路去寻找王夫人府邸。 白浩长强打着精神在前方领路,一边走一边扫视周围荒废的建筑,希望从中看到活人踪迹。 可这里建筑物虽还算完整,但地面上厚重草木和全无生气的房屋却告诉他,此地早已无人烟。 终归抵达一户大宅门前,这宅子也和路边那些荒废建筑一样,在浓厚黑夜的月光下显得阴森渗人。 白浩长走到大门旁,双手稳稳按住门板,调整情绪后猛然用力推开。 下一刻,门内传来一声惊呼: “诶呀!” 这突来的声音让在场众人为之一惊,齐刷刷望向院子内,却见院中正挂着几盏暖黄的灯笼,驱散了周遭的黑。 而在这院子的正中间,一个女人正将灯笼吊起在四壁,听到周遭动静后,明显受了一惊,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目光直直地撞上了白浩长。 “白大侠?” “王夫人!” 白浩长声音里明显带着颤抖。 林江此刻也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王夫人两眼。 她身上一件相对朴素的衣衫,却难掩那傲人身段,长发包在脑后,仍有几缕垂落至腰际。 面容白皙,皮肤细腻,眼角微垂,唇瓣薄薄,左眼下方一点美人痣,颇有一番薄幸美人的韵味。 怪不得白浩长会倾心于她,确实生的足够漂亮。 不过这对林江来说并非重点。 他侧头向后看去,只见刚才那条空寂的街道此刻已然人声鼎沸。 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亮了灯笼,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老人、青年、孩童…… 大多聚集在镇上,或做买卖吆喝,或沿街闲逛。 好一幅热闹景象,如同清晨大集赶得正盛。 可此刻仍是月黑风高,天上不见星斗,在如此浓重的夜色里,这小镇竟喧闹如斯,反倒透出浓浓诡异。 林江吸了吸鼻子。 没有臭味。 这镇子里闻不到灾厄的气息。 瞥了一眼从身边跑过的小孩。 并非虚幻的灵魂,而是拥有实体。 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发现净无尘确实还在继续启动效果,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幕并非是直击灵魂的幻象。 此刻林江心头不由浮现出一丝疑惑。 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镇子里面的人被困在其中了? 院子里的白浩长已走到王夫人身边,双手紧握她的手掌,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 “夫人,您没事吧。” “多谢您挂念,在此暂住尚安,身体无碍。” 王夫人声音软糯悦耳,却也带着一丝疑惑: “可白大侠,此地现已非常所在,大侠是如何至此?” “是这几位大人带我来的。” 白浩长立刻回身指向林江他们。 王夫人立即侧首看向林江他们。 她眼神先是好奇,紧接着目光定格在林江脸上。 盯着林江片刻,忽然轻声咦道: “这位公子生得与林神医极像。” 林江还没弄明白眼前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礼貌性的回了一句: “林生风是我爷爷。” 王夫人闻言,连连摇头: “不是林老神医,是林神医,林儒释。” “我父亲?”林江微愣,猛然记起林儒释曾在此行医,王夫人认得他也属常理。 “正是,”王夫人点头,“您是林神医的公子?林神医知您来访定当欣慰!” 林江隐隐觉出话音异样,不由眉心微皱: “我父亲在此处?” “自然?他夫人亦在。”王夫人神情坦荡,兼含不解,“您来此不正是为寻双亲?” 林江默然。 原身弥留记忆虽朦胧,但紧要之事仍历历在目。 那便是…… 父母已逝。 二人装殓棺中,葬入坟墓。 无迷途船前来相接。 也就是说,他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小镇里。 就算林江能够清晰分辨这些原身的记忆,它们依然在他脑海中徘徊。 他之前的父母仍未想到方法相见,而这份思绪似乎深深融入了他的心思深处。 这让他内心产生了一丝悸动。 这让他迫切想要去见见林儒释。 “他们现在在哪?” “从我的宅子出去,一路向东走,他们俩暂时住在最东头的那户宅子里,在那里临时开了个小郎中铺子,为城里的人治病。” 林江点了点头,随后瞥了一眼身边的同伴,沉吟片刻,凑到一二三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一二三,你暂时先留在这里。” 这里终究不算太对劲,把白浩长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一二三会意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安排完毕,林江立刻加紧脚步,急切向院外走去,其他几人也紧随其后,一行人匆匆前行。 一路上人声鼎沸,喧嚣吵闹声沸沸扬扬不绝于耳,林江随意扫过路上行人,但见大多神情怡然自得,他们似乎全然未受这诡异黑夜影响,只自顾自过着寻常人生。 经过向路人简单打听,林江终于来到王夫人所述的宅子。 这宅子外观不甚宽敞,甚而略显破败不堪,院外有个小院,原本明显存在诸多破损痕迹,但后经人手精细修补。 整个院子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院中林江瞥见一男子正静静捧着一本书专注阅读。 此人容貌确实相当俊秀,同林江面孔极是相似,胡子比林江多了一圈,下巴留了点点细密胡须,更添几分独特韵味。 此刻男子用余光察觉有人造访他的住所,便放下书本,欲热情招待。 可偏偏此时,他目光骤然落在林江脸上。 “林江?!” 那语气饱含茫然不解,惊讶不止。 (本章完) 第356章 父母 第356章 父母 林儒释猛地起身,手中的书本被撞落到地面,但他显然顾不得这些。 他径直穿过庭院向外走来,步履匆促,转眼间便到了林江跟前。 “江儿!你怎么来了这地方?” “……父亲。” 林江注视着林儒释,一瞬间,他并未感到预想的激动,但也绝非面对陌生人的感觉。 更似遇见了多年未遇的老友,可彼此间却有股难以言表的僵硬感。 犹如有人用无形的小锤轻敲着两人周围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看不见的隔障。 林儒释显然也因许久未见儿子而有些坐立难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侧头朝屋内呼喊: “夫人!夫人!” 话音未落,房内即刻传来脚步声。 一位容貌并不出众的女子从房中走出,边走边叹息道: “怎么突然叫我,正做饭呢……” 话到此处,她一眼瞧见林江,顿时喜形于色,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林江。 旋即张开怀抱,一把将林江拥入怀中。 林江清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些微温暖,宛如活人一般。 这抱住他的女人便是他原身的母亲,狄问蕊。 在抱着了好一会儿自己儿子之后,狄问蕊也是重新将其推到自己正面前,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下林江。 “欸,这孩子在外面一定没好好吃饭吧,看你这身体都瘦了,这件衣服是谁给你挑的啊,不怎么好看,等着娘带你去街上给你买两身新衣服。饿了吗?娘做了好吃的……不对,娘带你出去吃,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鱼,咱们今天就吃鱼。” 林江死而复生,体型是不会变化的。 他这一身衣服是国师给的,虽然算不上是太过漂亮,但却足够结实。 原身确实爱吃鱼。 他…… 其实也挺喜欢吃鱼的。 一时间,眼前其貌不扬的女子和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身影似乎有点重合。 林江鼻头稍微有些酸。 此刻的林儒释轻咳了一声,狄问蕊这才发现林江的背后还站着其他人。 她这才回了神,松开了一直拉着林江的手。 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发梢,随后才有些好奇的看向余温允和江浸月。 “两位可是我家江儿的朋友?快快请进,快快请进。”狄问蕊稍微有些慌张的打理了一下自己衣角,而后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这里有点破,若是在白山县的话,肯定能好好招待几位。” “夫人言重,早就听闻两位乃是附近有名的善人心肠,治病救人无数,早便心生向往,今日难得一见,实在深感荣幸。” 余温允的这一手马屁拍得十分响亮,就连林江都忍不住多看了余温允两眼。 之前与余温允闲谈时,他就感觉这位余将军除去一身厉害的道行之外,嘴皮子也相当优秀。 听说之前不少加入将军府的人都是他亲自游说的。 现在瞧着确实有可能。 余温允这番话立时让林江父母笑得眼眉都弯了起来,狄问蕊也直接问道: “这小伙子真好,你是林江的朋友吧,你叫什么?” “我姓余,叫我小余就行。” 余温允仍是那副略显僵硬的笑容。 余温允已是八重天境界,年纪可能比自家老爷子都大,幸而面容宛如青年,方能装装年轻。 眼瞧着狄问蕊就要拉几人出去吃饭馆子,林江却一把将她拦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才问道: “娘,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狄问蕊见儿子拉住了她,便转向身旁的林儒释。 对视一眼,两人无奈叹息一声,最终林儒释开口道: “我们那日来此镇治病,原本一切顺利,镇中众多病患的疾病已逐一痊愈。当我们准备离开时,镇外骤然被一片黑暗笼罩,将内外阻隔了。” “如此便出不去了?” “是的,”林儒释微微点头:“许多人都曾尝试沿着镇子边缘突围,结果进入那片黑暗后便迷了路,绕了一圈又重返镇上。我也运用了从你祖父那里学来的秘术想要脱困,但终究失败了。” 林江闻言,沉默不语。 他们两人的这段叙述逻辑分明,听来毫无破绽。 但林江的深埋记忆清楚记得,当时是父母归来后便一病不起,而非他们被困镇中悄然失踪。 旁侧江浸月闻言,不禁微微蹙眉: “若这阵子既进不来又出不去,吃食怎么办?” “镇中饮食衣物每至天明便焕然如新,从不短缺。便是随身物件、身上伤痕,翌日亦能复原。” 林儒释说着无奈一叹,反手指向身后破屋: “我俩终究是外来客,镇上已无合适住处,只得暂栖这荒废旧宅。偏生每日复原之力作祟,任我们如何修补,破屋终难修葺。幸而此地无风无雨,寒暑合宜,倒还住得下人。” “可满街商贩既不愁吃穿,终日买卖何物?” 江浸月眸中仍浮着几许困惑。 林儒释略作沉吟,缓声解释: “初时众人不过循旧例行事。后来发现白昼万物自新,镇上确也颓靡了许久。 “慢慢大家明白,人活着终需有个指靠。做些活计算是营生,日夜操持旧业,权当打发辰光罢了。” 林儒释虽然话说的轻松,可他脸上仍显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又何尝不是在监牢之中一种苦涩的乐中寻乐? 在这个永远不知何时会终结的诡异小镇当中,恐怕唯有这般日夜不休的操劳,才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存活的实感。 这两人敏锐地察觉到林江此刻表情的异样,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最终由林儒释向林江轻声询问: “江儿,什么事情你便直说。” 林江思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一声,将自己所知之事详尽地向眼前两人叙述了一遍。 叙述完毕,林江不禁多观察了他们几眼。 在大兴的众多法术典籍里,确实记载着一类茫然的鬼魅,它们懵然不知自身已逝,仍循惯性前行;然而一旦被点破真相,便会立时化为缥缈的魂魄。 林江其实并不确定他俩的确切状态,可真正化作虚无的魂灵,也比被禁锢于此、沦为地缚灵强得多。 魂魄只要未曾被打散,便仍有诸多选择:或如宋厨娘般修行作鬼修,或赴迷途船享受人间欢愉,亦可了却尘缘直接转世轮回。 哪个不比囚于这方寸之地强? 可是当林江说完这话之后,眼前两人脸上却是流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 但他们身体上并无半点反应,仍然是那一副血肉之躯的模样。 原来并非地缚灵。 “我们…在外已死?” 林儒释紧锁眉峰,却未反驳林江的猜想: “咱们家老爷子道行本事都不小,我原来也听他讲过种种江湖上的事情,没想到而今这般奇诡怪事也降临在了我们身上。” 又看向了林江: “小林,你和你这群朋友都江湖上走过一遭吧?” “是。” “他们江湖经验丰富吗?”林江看了看这俩人:“还……算丰富的。” “那依照两位高见,我们现在是死是活?” 林儒释在说了这话之后,立刻感觉有些不妥,便是连忙摆了摆手,道: “两位但讲无妨,此地古怪,自然也知晓我们俩状态可能不对。不必顾及我们。” 两人也是仔细瞧了片刻,最终还是江浸月摇头: “我本事不够,确实看不出来,也许二位不过是被困在这古怪地界,而当初回到白山镇的两个才是假死尸身;也有可能……二位早是魂魄,因此地界得以暂存。” 她这番话确实直截了当,一般人听了,难免会心生一丝迷茫慌乱,但这两人的神情却毫无变化,只是平静点头,仿佛坦然接受了。 狄问蕊还轻轻叹了口气: “儿子可不能吃我做的菜了,这地方的菜兴许是给鬼上供的,孩子吃了会闹肚子就糟了。” 见他们如此淡然,林江不禁有些按捺不住: “爹,娘,你们就……没什么反应吗?” “你这小子,还想让我们两个有什么反应?”林儒释笑着回应,“我们在这里一年了,这地方多诡异你也清楚,半年前我和你娘就商量过了,半年时光早让我们消化透了。” 几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哎,也别光我们两人说话,江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先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要在这里住下吗?”狄问蕊忍不住问道:“虽然这房子不太好,有点漏风,但这里不湿闷,也没虫子,被褥都很干净,白天好好打扫一下能睡得格外舒服。” “……我先研究研究能否破除这黑夜,或许将来能带你们离开。” 狄问蕊听到这里,眼神中清晰地流露出一丝失落,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装作无事的样子。 林江暂时向两人告辞,带着随行几人离开了宅院。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明澈,足以平息心情。 “公子,怎么办?”余温允问。 林江沉默不语。 他刚才在拥抱狄问蕊的时候,其实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哪怕那血肉再怎么真实鲜活,林江也感到底层皮囊下藏着如雾气般缥缈虚幻的存在。 以及…… 那雾气的核心深处,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恶臭。 灾厄。 (本章完) 第357章 是否为真 第357章 是否为真 林江望着余温允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须臾之后,又见他重破黑暗,折返而回。 “正如人所言,一旦踏入此地,若仅凭步行,多半难以逃出这黑夜。”余温允轻笑道:“但这黑雾并非坚不可摧,方才我稍加用力,似乎能强行突破。” 不愧为八重天的武夫,纵使道行受锢,手段也这般高绝。 林江亦悄然感应自己的棺材,那几个尚能启用的,皆可供他传送,归家乡设定的那几个地点应当也相差不多。 “公子,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余温允未提议直接毁去黑夜,反而转向林江询问。 毕竟此地存着林江的父母,虽未辨真假,二人行止却毫无瑕疵。 人皆有情,前朝神城时期或有人修炼无情道,大兴王朝却无此门法。 林江倘若心生眷恋,确在情理之中。 “而今……我确实有个法子能用。”迟疑了一会,林江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无法确知此地的本质。 若此镇乃是鬼镇,对林江而言,反倒容易应对。 背倚大兴,不管送去官府或如何处置,皆存转圜余地。 但他惧怕此处压根非鬼镇。 此地如若压根没有三魂七魄,只是潜藏极深的灾厄所造之所,那便麻烦了。 而他的这个法子, 正好能确定此处究竟有没有鬼。 “余将军,江姑娘,烦劳二位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即回。” “好。” 二人虽不明林江意图,但一想到林江掌握的这些本领,便也相信了他。 林江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 归家乡。 他把丹药送到嘴中之后,闭上眼睛,脑海当中构建出来的白山镇的景象。 刹那之后,其身影若云雾般消散,意识恍若穿越一层薄薄水幕。 待睁眼时,他已在白山镇街道之上。 未及逗留县内,他便催动踏云霞,足下生云,飞也似向镇外掠去。 只是片刻工夫,林江便远离了小镇,来到一片荒凉无人的荒野。 随后,他再度催动原初大雾,让翻滚的湿炁在周身凝聚成一片浓重雾海。 完成这番布置,林江开始在雾海中运起大覡录。 他先前曾强行催动过一次,此番再使,而今再用起来倒是要比之前更加顺手。 如此往复施展,直至皎月从苍穹西斜过半,林江耳畔才传来一阵叮咚流淌的水声。 来了! 他立刻循声侧首,只见浓雾深处亮起几点灯火,紧接着一艘巨船破雾而至。 船头之上,齐王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江: “你大爷的!就不能寻个好法子知会朕?偏在雾里一直丢法门,存心挑衅是吧?想打一架?” 林江见是熟人,脸上漾出笑意: “可不敢。实在寻不着门路,只好用些笨点子。” “不愧是朕生平第三讨厌的人。” 齐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朝着林江的方向一抛,林江伸手接住,打量一眼,似乎是根骨头制成的笛子。 “下次你在这雾气里面吹这个就行。” 林江听罢,兴致十足地将其凑到嘴边,用力吹了两声。 齐王脸上的表情再度濒临崩溃: “要不朕给你换个鼓吧。” “不用,我就喜欢笛子。” “你大爷的。” 齐王实在无可奈何,他从船上跳下,瞪视林江: “你小子今儿个寻朕过来是要干啥?” “寻到了一处古怪地方,不知那里是否为鬼域,想请齐王过来看上一眼。” “就这事?” “就这事。” “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好用的宝贝?” 齐王:“……” 他把两束发揪扯到太阳穴旁: “认识你小子也算是朕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话虽如此,齐王却并未推脱,只大手一挥,径直问道: “地方在哪?” “烦请借您船一用,如此过去快些。” 登船后,大致说了地点,待四周浓雾四起,仅仅用了小半柱香功夫,船便重新停靠在了镇外。 待停稳,齐王眉头紧锁,瞧着眼前这座荒凉的小镇。 “就是此处?” “正是。” 林江拉着齐王往镇里走,入得镇中,周围的景象果然如林江所料,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眨眼间,那座消失的热闹小镇便重新显现在他和齐王眼前。 街上几个行人忽见凭空出现的两人,皆被惊得一愣。 那副貌相荒诞怪异的齐王所引来的目光甚至远甚于林江。 而当齐王来到这个小镇之后,他的眉头也是明显皱了起来。 “如何?齐王?” 林江压低声音问道。 齐王沉默不语,猛地一把抓住旁边的一个姑娘。 趁着那姑娘还未回神,他低头便狠狠舔舐在对方手背上。 只听姑娘惊声尖叫,狠狠甩去一记耳光,随即仓皇逃离。 齐王脸上多出来了一个掌印,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反复抿了两下嘴唇,缓缓摇头: “并非鬼祟。” 林江听闻至此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是鬼祟,那是什么?” “是原初大雾。” “?” “朕不知你是否知晓,这原初大雾确实能构建出各种类似实体的影像,但这些大多只是基于记忆和过去的残像,并非真实。” 林江一时沉默不语。 他怎会不知。 现在那雾气小镇仍在青泥洼待着呢。 如此看来,这里必是由原初大雾构成的过往残像。 看来,当时的灾厄的确席卷了整个小镇;可即便如此,灾厄过后的镇子竟不知何故激起了一阵原初大雾。 大雾之中,昔日小镇中的人们都被记录其中,这就是为何能在此地见到已逝之人。 但同样,正常而言,原初大雾所创的镇子不该时时被黑暗笼罩。 难不成…… 此处仍有灾厄残留? 此刻的齐王见林江缄默无言,只道他未能完全领悟原初大雾的本质,便继续解释: “有时这大雾会猝然现于此世四方,随之涌现的是一些往昔景象,偏偏其中捏造之物与本人几乎完全一致,常有人为之沉溺其中。” “毕竟太像了。” 与其说是相似,倒不如说是被彻底复制了一份,记忆、性格和行为都完美地依照过往呈现,但内在的三魂七魄与肉身却截然不同。 这还能说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太像了。”齐王深长地叹息:“又有多少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过往思绪所牵绊。” 他好像也想起了齐国。 “齐王,你能找到源头吗?” “差不多可以。”齐王抬眼看向林江:“你要消除这里吗?” “有些事情,我得确认一下。”林江道:“但我还有几个认识的人在这个镇子中,我得把他们寻来。” “那便一并走好了。”林江很快带着齐王来到了先前余温允和江浸月所在之处,果然如他所料,两人并未离开。当看到林江身后的齐王时,两人表情顿时生了变化。 “齐王?”江浸月的脸上浮现了然之色,明白了林江所谓方法是什么。 “齐王阁下!许久未见!您上次说要请我品的那壶酒,我至今还未尝过呢!”余温允笑道。 齐王看到余温允后立刻转头望向林江: “你认识他?” 林江亦回问了一句: “你认识他?” “当初朕曾托付此人寻觅姜氏,谁知他是个背信弃义之徒。”齐王怒目圆睁,厉声斥责余温允:“那坛酒是报酬,绝不能予你饮用。” 余温允纵声大笑,却无意再与齐王谈论这件事情。 “只这些人?” “尚有其他人,散于别处。” “倒还带了不少人。”齐王瞥了眼余温允:“而且本领还都不小。” 未作耽搁,林江简略地向眼前二人说明状况,便率领众人疾赴王夫人府邸,少片刻功夫,已至府门之前。 刚抵门前,竟见白浩长颓然坐于阶上,与两只石狮并排。 一二三正在那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江微觉愕然,近前惑然问道: “白掌门,怎么如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白浩长虚弱地睇了林江一眼,口唇微动,却哑然无声,唯能无奈地挤出一声悲叹。 一二三立于侧,代其陈述: “适才白大侠向王夫人吐露爱意,岂料她突然变色,坚称忠于夫君,厉声斥责后,将他逐出门外。” 林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桥段。 不过他现在也来不及可怜白浩长,立刻就把现如今整个镇子的情况同几人说了。 闻听林江话语,白浩长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紧接着飞快地摇晃起脑袋,满是不信: “公子,你可莫要诓我,这镇子虽处处诡异,可我又怎能认不出来王夫人?” “我父母也在此处。”林江沉声道,“况且我诓骗你有何好处?” 白浩长嘴唇微张,明显还有一肚子话,最终却都压回心底。 一时间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江暂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安慰。 想办法留下镇子就能解决问题吗? 恐怕并非如此。 “行了,婆婆妈妈,朕时间有限,先随朕走。” 齐王不管这些,径直在前领路,众人紧随其后。 白浩长看着远去的一行人,终究起身,最后回望一眼那紧闭的王夫人家门,才转头跟上。 众人顺路一并向前,越过嘈杂人群,越来越朝西行。 终于,几人抵达小镇边缘。 此地比起镇中安静许多,唯有一片厚重的黑幕垂落于前。 而当他们一行人到此,林江突然抽动了两下鼻子。 他脸色变得严肃。 林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灾厄的臭味。 ps:提了几个新名字,编辑觉得不好给否了,改名搁置,还得再想想。 (本章完) 第358章 残存往昔 第358章 残存往昔 眼前这片深不见底的幽黑弥漫着灾厄的气息。 林江能清晰感知到,此地残留的灾厄实则微乎其微,几近彻底消散。 灾厄过于微弱,气息不足,林江方才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但同样的,林江也能感觉到,眼前的灾厄已与周遭雾气完全混为一体,若随意将其清除,恐怕雾气亦难以维系。 他罕见地沉默了。 林江背后的几人并未催促,唯独白浩长显得有些踌躇,迟疑良久,终于向前挪了两步。 “公子。”白浩长的声音将林江的思绪唤回。 “白掌门。何事?” “公子,眼前这……是何物?” 林江尚未作答,齐王已在一旁笑呵呵地解释: “此乃原初大雾与灾厄混融的根源。” 见白浩长面有惑色,齐王复又言道: “镇子如今的命脉本体,虚弱异常。稍加施力,便可将其摧毁。” 白浩长听闻之后,脸色变换了两下: “毁了,镇子里面的人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反正都不是真人,消失呗。” “这……就不能不将其毁去吗?”白浩长的嘴唇微微颤动。 “你瞧见那个漆黑一团的东西了吗?”齐王凑近白浩长的身边,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指着黑幕道:“这东西会自主生长,如今它可能只覆盖了一个小镇,数年后便将吞没周围这片森林,再往后连远处的镇子都将被吞噬,进入其中的人无不如坠火汤阿鼻地狱,你想尝试吗?” 白浩长听了这话,脑子明显迟钝了片刻: “会波及很多人?” “极其之多,任由其蔓延终将吞噬整个大兴。”齐王嘿嘿一笑:“朕就爱看这般景象。” 白浩长的话在喉咙里哽了一下。 他虽不知眼前这个古怪诡异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对方的话语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信服感。 王夫人若消失了怎么办?镇民们又该怎么办? 无数念头在白浩长心头一闪而过,终究却深埋心底。 当最终的话语从嗓子眼挤出时,喉尖泛起一丝苦涩: “王夫人……早就死了?” “死了,那边那个甚至连鬼魂都算不上。”齐王道:“灯见过没,你瞧见的那女人只能算是灯上的一幅画罢了,只是她可能在这里留的久,这幅画画的更细罢了。” 白浩长话尽数压在了喉咙里。 最终却只能悠悠叹息一声。 林江侧过头,瞧着白浩长。 “我会处理掉这些灾厄。”林江道,“我也会尽量试试,能否保住这个镇子。” “啊?”白浩长有点发呆, 齐王闻听这话,也是眉头微微一动: “小子,你可别托大,这玩意不像是人,拿不得拳头解决,什么都想要可能什么都拿不到。” “暂且先试试罢了。”林江摆手:“真不行我自然不会手软。” 林江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把灾厄和雾气分离开,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确实是天方夜谭。 但林江恰巧能操纵原初大雾,又克制灾厄,除了他之外,别人恐怕完全不可能做到这事。 “你这厮,”齐王本想再念叨两句,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确实也差不了多少,话就都卡在了喉咙里,一言不发。 林江或许能摆出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由雾气诞生的新意识说不准也是生命,又或者这些思绪凝结的镇民意念体既似真人,自不该袖手旁观。 但实则,这事对林江而言,却用不着什么太大的理由 只因为他可能会心意不顺。 哪怕知道这里那两人并非真正是自己的父母,真要将他们两个形态打散,林江就是不爽。 接下来他要西行,路上指不定会碰到多少麻烦,心意不顺畅的话,就有可能影响自身道行,影响自身道行的话,就有可能影响生命安全。 因此, 这心境须得通畅! 既然有这番本事,那就试试! 看能不能只驱散灾厄,而不把这小镇破坏! 驻足于这片浓郁的墨色边界前,林江凝神望去,发觉眼前这方黑幕宛如自天穹垂落的一匹完整绸缎。 齐王的迷途船行进时,天上也曾坠下类似之物,但眼前这方黑幕却要平整得多,全然不见一丝涟漪。 林江探出手去,周身气息如江河奔涌向其汇聚。 那黑幕仿佛被清风拂过,荡开一缕缕柔和纹路。 旁观的齐王眼见着劝不住林江,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看向余温允他们。 “你们不去帮帮他?这玩意朕深知其厉害,实属天灾一环,哪怕是再高深的道行误入其中恐怕也难逃厄运。他就这么闯进去,等再出来,那可未必还是你们认识的人了。” 话虽如此,但旁边一群人却纹丝未动。 “公子的本领高超,不劳烦我们担心。”一二三柔声道。 她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可莫名的,齐王能感觉出来,这是真心话。 齐王冷哼一声,正欲迈步上前,忽见林江周身猛然涌现出一层浓郁的炁息。 眼前那片无波黑幕竟如遇天敌般,明显畏缩起来! 齐王动作一滞:“?” 不对啊… 他生前也曾多次目睹灾厄肆虐,那时不乏好些目中无人的点星好手在其上吃了大亏,甚至不少就此葬身其中。 怎么这小子浑然不惧? 凝视片刻,齐王似陡然忆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这小子,灾厄怕他?” 余温允闻言,哈哈大笑: “公子确实如此,此天下之期盼皆系于他一身。” 齐王沉默不语,只凝望着林江的背影,看着对方抬手掀开那片深沉黑幕,独自踏入其中。 …… 林江步入了那片漆黑幕布构成的迷宫中。 眼前的灾厄相较于他先前遭遇的灾厄,已然显得能力薄弱。 它影响的范围、对周遭天气的干扰,乃至施加在林江身上的压迫感,都比那些真正的灾厄逊色许多。 只不过此刻的黑色已经和雾气彻底混为一谈,似乎很难将其分开。 林江盯着眼前这一切,仔细想了想。 想要靠手把这两者分拣出来肯定是不现实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思索,脑子里面却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雾气小镇。 从理论上来讲,他是不是可以把这整个雾气小镇完全吞入自己腹中,将其中的灾厄消化掉之后,再自己将其重新构造出来? 感觉上好像是可以做到,但这样会影响镇子当中的居民吗? 沉吟片刻,林江最终决定试一试。 于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 转眼之间,林江的四周一切好像都陷入了安宁。 唯独只剩下他的心跳和风声交相呼应。 而林江的鼻息之间也慢慢出现了些许雾气。 周遭的雾和他的雾混为一谈,先是被他吸入身体,然后又向外放出。 渐渐的,林江似乎进入了一种相当奇妙的状态。 一呼一吸之间好像都和天地共鸣。 在这状态之下,林江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缕缕灾厄正在自己的身体当中慢慢消融。 成了! 林江压下心中欣喜,一点一点,慢慢的将灾厄剥离。 而这些雾气在林江的思绪之下慢慢稳定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江不晓得一共过了多久。 周遭的灾厄却是越来越稀薄。 终于,这本就不算多的灾厄在林江法门的催化之下,最后一滴灾厄如归入河流的水,不见踪迹。 刹那间,林江的脑海中骤然回荡起许多声响。 镇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有人议论着今日菜价较昨日稍涨了一些,有人在茶馆中娓娓道来江湖侠客的风采,儿童于街道上嬉笑行过,老人则曾在树荫下轻摇蒲扇躲避夏日骄阳。 这似乎是全镇居民共同的回忆。 这些思绪齐齐奔涌向林江脑海,只一瞬之间,他脑内便嗡鸣作响。 很快,他在临近镇子前服下的净无尘便起了效,那些翻腾的记忆被梳理成缕缕细弦,汇聚为一册册书卷,悬浮于林江眼前。 望着悬浮在面前的册册书卷,林江伸出手指轻轻抚过。 这么一本薄册,却记载着小镇里一个人近乎一生的过往。 有些崭新如初,有些布满沧桑,甚至有些仅是一块石板上浮动的一句: “他刚出生,然后就死了。” 有些人的墓志铭太短,写不下一生,有些人的一生,亦不过是墓志铭上简短的一句。 镇上的人终究是死了。 也许这雾气凝成的小镇,正是源自镇上所有人心头的不甘汇聚而成。 突发的天灾夺走了他们的性命,而天灾中浮现的雾气又赐予了他们延续存在的契机。在这种交织之中,这座笼罩在黑夜中的小镇由此诞生。 林江朝着眼前的书册一挥手,炁息迅疾沿书籍的缝隙流转,很快便找到了他寻求之物。 那是两本明显残缺的书册。 这两本书册与小镇中其他书册截然不同: 其后半部分化作烟云般的存在,在空中飘浮徘徊,只余少半残留在林江面前。 这是林儒释和狄问蕊的书册。 林江手指掠过书册,些许记忆随之涌入脑海。 他瞥见相伴的夫妻二人漫步在夕阳洒落的明媚小径上,整条道路染着橙金色的光辉。而在前方,一个身高仅及他们腰际的小娃正迎着阳光蹒跚学步。 在那记忆交界的边界处,药房的货架之间、生活细节的褶皱里,却仍弥漫着不散的雾气。 朦胧了曾经,模糊了过往。 雾气凝成的夫妻二人,许多事都已然忘却,唯独记得林江。 (本章完) 第359章 奈落深渊 第359章 奈落深渊 一众人都在外面等待,江浸月那几个素来熟稔林江的毫不着急,早已坐到一旁的树下石头上歇息。 齐王嘴上道自己忙,人却一直没离开,只倚在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温允闲叙。 在场最焦灼的反倒是白浩长。 他初次经历这等事,江湖惯用的门道规矩全无用处,心焦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正踱来踱去,等到脚踝都微微发酸,实在耐不住性子想去问问旁人,却骤然瞥见不远处覆盖着的黑布轻微一晃。 以为眼,忙揉揉眼睛,复又盯紧那片黑布。 他清楚看见,那浓密如墨的布幔正开始模糊晃动。 而其后,一道略刺眼的阳光正缓缓探入。 远山处,太阳已悬至半山腰,毗邻的镇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亦察觉遮蔽天幕的漆黑正悄然褪去。 太阳升起来了。 此地的长夜结束了。 远处镇子蓦然爆出沸热的欢呼,声浪迭涌而来。 而聚在这里的其他几人也是直接朝着林江刚才前往的地方走去。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看到了正站在一片薄雾面前的林江。 他们也瞧见林江眼前的雾气,似乎正凝结成一些如同书本册子一样的东西。 林江凝视着眼前这些书册,这里就是这镇子当中所有人的真身了。 以逝去者残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丝回忆的片段,凝聚成了这些书册。 而林江此刻也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对那些书册拥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只需心念一动,便可随意涂改其中任意一册。 但他并未更动这些书册,只是轻挥了挥手,令它们重新隐没于周遭的雾气之中。 齐王投以怪异的目光,审视着林江。 林江也回视过去: “咋了?” “没啥。” 齐王沉默片刻,才挤出一句话。 他记得上次见到林江不过数月前,那时林江才刚掌握原初大雾,手段稚嫩,正如初学般粗浅。 这才多久,竟已能进行如此精细入微的操作。 齐王脸上的两根辫子垂落一截,几乎要坠到下巴。 诶他奶奶的,我研究这雾气多少年了,还比不过这小子。 白浩长此刻也小心翼翼地凑近林江: “公子,解决了吗?” “也未尽然,虽说黑夜已除,但镇中之人似乎仍无法脱离此地范围。” 这镇子与青泥洼别无二致,万物皆为雾气凝聚而成,一旦中人踏出城镇疆界,必在边际迷途而返。 白浩长回首眺望镇子一方。 镇子边际已现数人,欲出镇探查,岂料行至边际,霎时晕头转向,昏昏然绕行二圈后,复归镇内。 虽说灾厄已平,此镇欲长存,恐尚需漫长时日方能适应。 此刻林江亦收摄心神,再度环顾四野。 原初大雾岂能平白而生?近处必存雾之源渊。 左右一顾,林江立时瞥见不远处空地上,赫然一枯井静卧。 雾气正是自此汩汩涌出。 林江行至枯井畔,凝眸深视此井;余人亦相继跟来。 齐王在几人中对原初大雾所知最广,瞥视两眼后眉头微动: “倒是稀奇,此间竟有天然雾泉。” 林江在身边翻了翻,拿出来了一册书本。 这是村中最年长老者留下的记忆,整本书册陈旧而厚重,承载着他一生的分量。 闭目凝神,将思绪沉入其中,老者的一生很快便浮现在林江眼前。 当这老人尚在稚龄,院中长辈便打算在此开凿一口水井。 井打至中途,神城那边突发暴动,波及了这座小镇。 于是这口井的挖掘便断了又续,直至大兴王朝建立,方才彻底贯通。 最开始之时,整口井全无异常,不少人都只是将其当作普通水井使用。 却忽有一日,此井出了件怪事。 曾有个醉汉到井边打水解渴,不慎将银子落入井中。 他连声呼喊“银子”,井水竟喷涌出许多银两。 这奇事在镇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镇民效仿投银,而这井口竟是也真的来者不拒,开始向外喷了许多银子。 最终有个财主财迷心窍,把家中所有银子打包朝着下方扔下。 然而,这一次却不再见了效果。 折了全家银子的财主自然不满,不顾周围人反对,拴了根绳就朝着井中下去,打算把自己的银子求回来。 可他入井后再无音讯,井外苦等七天七夜仍不见其归,众人便确定他已殒命井下。 后来这口井便被封禁,不知多少年后,封井石被一伙贼人移开,打算下井去掏那些银子。 可井下既寻不到死者骸骨,又找不到银两。 唯独遗下这口枯井。 看完这份回忆,林江将书册推回周遭弥漫的雾气。 这口井…… 果然不一般。 那些喷出的银子恐怕是原初大雾凝结成的。 “我打算下去看看,你们怎么说?” 林江看向背后众人。 “可重要?”余温允问。 “也算重要吧。” 林江想了想,原初大雾确实挺重要的。 “那便一起。” 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就连齐王也明显出了好奇。 唯独只有白浩长,他看了看井口,摇了摇头:“我便不下去了,我在这里等各位,若是之后需要条绳子,我也能搭一把手。” 林江点点头:“我先下去看看情况。” 言罢,也是不再多留,直接一翻身落入井中。 落定之后,发现井底早已彻底干涸。 他蹲下身,用手掌向下拍击地面。 井下隐藏着一条纤细的缝隙,所有东西都顺着这道缝隙涌出。 林江将力气凝聚在拳头上,狠狠向下一砸。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井底下方的土层被硬生生砸开。 地面猛然塌陷,林江随着坑洞的崩塌坠入深处。 当他落到底部时,淙淙水流声自岩石床间流淌而过,浸湿了他的裤脚。 林江循着空洞向远方望去,耳畔竟响起雷电般的轰鸣。 四周光线昏暗,林江便将气息尽数汇聚至眼眸,顷刻间,眼底的黑暗瞬间消散。 林江终于看清了周遭景象。 这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溶洞,周遭环绕着纵横交错的河道,有些河道水流奔腾,汇聚至中央。 在正中央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四周的地下水全数涌向其中,汇集成一道道壮观的瀑布。 而那闷雷般的声响,正是源自这些瀑布。 而他脚下虽然也有条河流,但是相比起其他几个洞穴奔流来的瀑布明显细小许多,顶多只能算是个溪流,完全没办法影响他站姿。 那道枯井想必是当年接通了下方水位尚高的地下暗河,在高压强压下喷薄出水流;于漫长岁月中,地下暗河水位下落,水井便也废弃了。 至于这个空洞…… 林江行至空洞边缘,俯视其中。 深。 太深了。 纵使林江提升了目力,依然无法捕捉到这深坑的底端。 恍如直贯那巨棺底部一般。 灰蒙蒙的雾气正是源自此处。 暂时没下这洞穴,林江折回到了入口处,朝着上方喊了一句: “下来吧,下面空间很大。” 听到林江这一声呼唤,上方众人也是逐一跟下饺子一样跃入洞中。 等到最后的一二三站定,众人也是看到了这巨大溶洞。 此地墙壁上尚且沾着一些会发光的奇异菌类,此时一眼望去更有些如梦似幻之感,也是引得周遭众人不由连连惊叹。 “没想到这镇子之下竟还有这般地方。”江浸月忍不住道。 “这浮世下方本就错综复杂,有些地界之下甚至有完备地城。”齐王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被谁抠出来的。” 林江脑海当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了小金人们。 他暂时先摒弃掉这些思绪,走到了这巨大洞穴入口处。 凝视着这深坑林江心思当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丝好奇。 这下面究竟有什么? 要不要跳下去看看? 正当林江脑海当中冒出这念头时,忽然察觉自身宫殿内响起小金人躁动之声。 他即刻闭目凝神,沉入内视宫殿之中。 刚一进到宫殿里面,小金人们就急匆匆的围了上来,他们开始围绕着林江又蹦又跳,可惜林江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为首那个小金人噔噔跑向远方,不一会儿就拿回来了一张纸。 他伸手在纸上画了一下,纸面之上也立刻留下了金色的笔痕。 林江只瞧了一眼,就发现这小金人在纸张上画了一个相当深的大坑,又在这大坑旁边点了个金色的点。 小金人指了指金点,又指了指林江。 “你的意思是说这坑很深?” 林江想了半天,最终才看明白小金人这抽象画作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金人点了点头。 林江陷入沉思当中。 恐怕一般的深坑不会让小金人们这么在意。 小金人们拦着他,恐怕是因为这深坑有些东西能够阻隔传送法门,若是就此坠下,归家乡不管用了,那林江还得上好长一段时间,从这洞穴最底下慢慢爬上来。 想想就麻烦。 暂时将思绪抽离内视宫殿,林江向着这巨大深坑当中看去。 目光远眺,林江突然皱起了眉头。 远处奔流向下的瀑布当中,林江发现了一点不对。 瀑布的正后方似乎正遮掩了一块黑。 仔细看去…… 那里好像有一个洞穴。 洞穴里面,竟然有一口棺材! (本章完) 第360章 瀑中城 第360章 瀑中城 林江已然许久未见新棺,本以为日后出了大兴才能瞧见,不想竟在此地得遇。 眯眼细看,他才发现那棺材所处的石室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山岩中抠挖出来的,处处显着人工斧凿的痕迹。 更奇的是石穴后方竟连着一大片幽暗空间,四壁平直规整,活脱脱就是青泥洼那处石穴的模样。 林江对着那深处静望了片刻。 他想过去看看,那山洞里必有东西。 于是他再度沉入内视宫殿,对着腹中那群小金人发问: “那坑洞浅层可有凶险?”林江追问。 踏云霞本就是攀岩登山的法门,在浅层探探应当无碍。 最要紧的是石穴边缘处会不会有克制法门的特性,若是不慎踩中,怕要直直坠进洞底。 小金人们闻言默然思忖,最终为首者缓缓摇了头。 紧接着,它在刚才画的抽象图形上方横划了一条线,分别指了指上面和下面。 林江瞥了一眼,认出那是将洞穴在三分之一深度处划分的标记。 “上半部分安全,下半部分危险?” 小金人点了点头。 听到这俩,林江便松了口气。 从小金人画的这个尺度判断,光是下降到洞穴的三分之一深度,甚至全靠自由落体,恐怕都要需要耗费很久时间。 而那洞穴恰好处于瀑布下方的地表位置,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问完后,林江就离开了内视宫殿,他伸手朝旁边瀑布下的缺口处一指,说道: “那里有个洞口。” 其他人也纷纷投去目光,只见瀑布后面显露出一个正方形的空洞。 “过去瞧瞧?” “自然可以。” 众人各施手段,林江则将视线落在江浸月身上。 此刻在场的众人中,唯有江浸月道行最为浅薄。 林江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一颗化万象丹,递了过去: “吃下后便能化作水鸟,自飞亦可,我揣着你过也行。” “揣……” 江浸月脑子里面构想了一下这个词,林江袖口里的小山参猛然精神抖擞,探出头来。 “快来!快来!这里可妙了!这里太有趣了!” 江浸月眼见小山参热情召唤,不再犹豫,一口咽下丹药。 只见她身体陡然一晃,眨眼之间化作一团浑圆光晕,羽毛在光华中绽放,霎时间,江浸月已变成一只羽翼华美的鸟儿。 鸟儿翩跹飞旋一周,旋即一头钻入林江袖中,林江只听得袖口深处传来小山参欢快嬉笑之声。 旁侧目睹全程的一二三不禁轻叹: “羡慕啊。” 林江回以礼貌微笑。 他之所以放心让江浸月如此行事,全因她性子素来清浅淡泊,并无那些杂念;若将丹药交予一二三,林江可不敢预料她会乱钻何处。 他可是很有节操的。 真要钻也得培养培养感情。 准备就绪后,几人各自施展本领,朝着远处的瀑布下方跃去。 林江最为潇洒,他脚下踏出云霞,背手而立,乘着云霄径直朝瀑布方向飞去。 一二三点燃一根红烛,身体化作缕缕烟气,随风飘荡,紧随林江身后飞去。 齐王不知从何处拽出一艘小船,自己坐上船后,船便凭空飘行在几人头顶前方。 最后则是余温允,他后退两步,接着一个助跑,猛地向前一跃。 他速度惊人,虽最晚起跳,却是第一个落到对面山体上的。 只可惜位置稍偏,余温允整个人重重地撞到墙上。 眼睁睁看着他留下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形印记,不过马上,余温允便迅速用力挣脱,随后一摆手臂,顺着墙壁滑入山洞内部。 就这样,几人全都到达目的地。 林江袖口轻轻一抖,那只鸟和小山参随之落下。 即将触地时,两个小家伙身体逐渐膨胀,隐隐有雾气缭绕周身。 眨眼之间,两人都化作了人形。 江浸月飘落地面,稳住身形,重新站定。 小山参化作的小丫头却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她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蛋子,脸上却漾开欢喜的笑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相较其他,小山参最爱的便是跟随林江,踏足这些看似稀奇古怪的所在探险。 目光扫过洞壁,只见四壁光整平滑,一路延伸向深处,石壁上方缀满了发光的苔藓,映得洞内亮如白昼。 林江率先来到石棺旁,抬手按了上去。当他的炁息注入棺材时,那熟悉的心灵相通之感再度自心底涌现。 确认这石棺可作为传送媒介后,林江指节稍一发劲,便从其上掰下一块碎片。 在掌心掂了掂,他将其仔细收入怀中。 这才侧首,望向幽邃的洞穴深处。 他走在最前方引路,其余人紧随其后。 越往深处去,林江越发察觉,墙壁上那些发光的苔藓,竟排列出某种规律,其间的间隔如出一辙。 尽管有些苔藓已蔓延四壁,仍隐约可见其底部似乎曾植根于某种盆之中。 看来这地方是刻意培植这些苔藓,只为将其用作照亮的工具。 前行片刻,几人抵达通道尽头。步入其中,周遭黑暗霎时消散,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天穹之上密布无数发光苔藓,湍急水流顺着两侧石壁奔涌而入,将整个空间底部充盈。 在那近乎澄澈的水面之下,林江看到了众多屋舍。 其中既有看似供人居住的房田,也混杂着一些风格迥异的建筑。 而在河流正中,矗立着一处被淹没了一半的巨大宅邸,其塔般高耸,不知在此屹立了多久。 几人对视一眼,林江立刻道: “分散查看,各自当心。” 余温允独自转向东侧,一二三则领着江浸月往西侧走去。 小山参望望江浸月方向,又瞅瞅林江,正踌躇间,江浸月笑道: “陪他去吧。” 小山参用力点点头,跑到林江身边,像只八爪鱼般直接挂在了他身上。 林江哑然失笑: “我哪也不会去,你不必如此拉着我。” “你之前来来回回骗了我好几次,我才不信你呢!” 小山参亲昵地在林江身上蹭了蹭,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林江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只是林江此刻察觉到小丫头幻化的人形似乎比先前大了些许。 莫非是小丫头的心智较以往成熟了些? 以至于她幻化的形态也比先前大了些。 暂压下这份心思,林江和齐王不约而同望向中间那座高塔。 齐王将刚才乘坐的小舟放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林江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了上去。 “你倒是一点也不跟朕客气。” “这的确说不准同登仙山和成仙有关,反正咱们俩之后都得去蓝科那边寻仙山,如今就不必过分客套了。” 林江神色坦然地点头。 齐王张了张嘴,话滞在喉间。 憋了半晌之后,他才点了点头: “行吧。” 两人乘船悠悠破浪而去,直指远处高塔。 水面并非安宁,时有浪潮涌动,然而齐王的船只驶过之处,三尺之内风平浪静,全然不受侵扰。片刻之后,这艘船便抵达了那半没于水的高塔之下。 进入塔中,林江环顾四周,发现整座高塔浑然一体,建筑技艺显然远超大兴。 齐王咂了咂舌,倒像是个惊叹的意思: “果然,此地应是天人手笔。” “天人?”林江尚未来得及开口,小山参竖着耳朵就忙问:“那是什么啊?” “神城之前此世中人即为天人。”齐王颔首道,“他们纵无神城之主那般通天彻地之能,却也足以移山填海,平地起琼楼,苍穹悬星辰。” “厉害!厉害!”小山参就像是听到了说书先生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一样,直接用力的鼓起了自己的手掌:“那那些天人呢?” “我不清楚,但有可能是被那位神国仙人全杀光。”齐王道:“之前素来传言那位神国仙人同之前的天人不合,两边大打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林江看到这段话后,下意识感应内视空间里的小金人,清晰地感受到它们低垂着头,明显有些失落。 “先上去看看吧。” 林江直接打断齐王说道,随后朝高塔上方走去。 齐王耸肩,跟了上去。 一路上,林江多观察了周围建筑的风格。其细节确实与他内视宫殿如出一辙。 那风格不像大兴的建筑风格,反而更接近林江印象中的古代装潢,但它并非木制,而是由石头精心雕刻而成。 终于,一人一鬼一个小山参抵达了塔顶。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房间,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奔流的河流,以及地面上散落着的大片废纸。 林江垂目看向散落的纸张。纸张上残留着文字痕迹,但此地过于潮湿,加上几扇窗户洞开,大部分字迹已彻底洇散模糊,难以辨认。 他无奈摇头。 这里似乎没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了。 不再理会这些纸张,林江踱至窗边。 他将手撑在窗沿,望着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湖泊。 大水淹没此地前,林江实难想象这里曾是何等景象。 正凝望间,掌心忽有微物划过的触感。 他下意识侧目瞥去,竟发现窗边墙壁上刻着道道痕迹。 这是…… 大兴的文字! (本章完) 第361章 天人 第361章 天人 林江将手轻轻按在墙壁之上,指腹所过,柱上沉积的尘土簌簌滑落。 原本掩于尘下的字迹渐渐显露了出来。 一旁的小山参瞧见林江的动作,心头涌起一丝好奇,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身侧,仰着小脸望向柱顶那些模糊的文字。她逐字念道: “此事终将沉浮,我等已石为雕……林江林江,这些字讲的是什么呀?” 林江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小山参的脑袋。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细致地擦拭了周遭所有的石刻,又仔细搜寻了一圈,终于在最边缘处寻到了这长篇文字的开头。 这才沿着粗糙的墙壁滑动手指,逐行辨读上方的刻痕。 很快他便察觉,这些字迹并非最初居住此地之人所留。 而是一位来自神城的搬山道人的手笔。 神城文字与大兴所用本就极其相似,整体几乎别无二致,仅在一些细微的行文习惯上略有不同,正因如此,林江才能较为顺畅地解读其意。 随着字迹的剥落,这位神城搬山道人的生平过往,也随之在林江眼前徐徐铺展。 神城之前的朝代正如齐王所言,遍地皆是天人,天人拥有着非凡能力,能够凭借多种手段平地拔起高楼,改造世界。 然而当神国成立之后,这些天人也烟消云散,甚至他们遗留的器物大都损毁殆尽,无法再用。 即便是这些残损的物件,对于神城人而言,也成了稀有的宝物。 由此诞生了一批搬山道人。 他们如同掘地鼠般在世界各个角落奋力挖掘,殚精竭虑探寻遗迹,从中牟取利益,渴望一夜暴富。 刻下文字的那位搬山道人也如此,相较于其他人,他尤为幸运。他寻得一处宏伟遗址,从中发掘出无数上古器物,凭借此遗址,他成为远近闻名的搬山道人,但他的贪欲与私心令他不愿泄露遗址所在。 然而有一天,当他深入遗址探索时,不慎失足,滑入了遗址的裂缝中。 裂缝底下是湍急的地下河,坠入河中后,他顺着河流不知漂泊了多久,最终漂流至那深坑附近。 眼看就要坠落,他拼尽全力施为,把自己钉在峭壁上,又凭着一身攀岩功夫,游上了这座沉没水底的城市。 但他修为终究有限,自是无法逆着瀑布攀回崖顶,此生便困在了此处。 只是他心有不甘,便在这座死城里觅食求生。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四周水流里常有被冲来的游鱼,再加上那些野蛮生长的发光苔藓显是可食之物,这两样东西竟让他在这水城里活了下来。 他当然也寻到了城市最高的塔,打算将这没被水淹没的塔顶石室作了栖身之地。 然而也就在这高塔之上,这位搬山道人看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这高塔上,残留着以前“天人”们残留的道妙资料。 “这地方堆积了大量天人的资料,其中大部分我见识浅薄,看不明白,但总纲部分却还能研读一二。 “按照天人们的说法,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乃是一具棺材,棺材本身由一位通天仙人所铸造。那位仙人惨遭仇敌杀害,尸首被封入棺中。棺材在无尽世界中飘荡,历经漫长岁月,棺中仙人最终化作了山河湖海、天地万象,也渐渐演化出了我们。 “而天人们并非此界原初之民,他们来自另一艘宏大的仙梭,为避灾祸寻到此处,企图研究这具棺椁,看看能否将其作为新的家园,因此才迁居其中。” 林江读到此处,旁边小山参也是惊呼出声: “天外仙梭!仙人!这世上竟然真有仙人!” “算仙人吗…算吗?” 林江摸不清楚。 这些天外来客与他印象中的“高科技飞船”截然不同,他们的形象更似传统的修道者。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这副模样,自神城伊始演化至大兴时期的建筑风格才如此贴近林江印象中的仙家气象。 包括这份独特审美在内,都绝非凭空而来。 然而乘坐仙梭降临的天人,其神通显然极为不凡。 他们竟能在岩层之下构筑如此恢弘的城邦,论及综合实力,恐远超大兴,乃至盖过神城。 林江收敛心绪,继续研读壁上文字。 这位搬山道人发现,整座地下巨城,皆是为研究棺中仙人所造。 同样的,这些天人们也发现了灾厄这东西,他们针对那东西开始研究,在整个世界上创造了许多“书坊”,为的就是解读这所谓灾厄究竟是什么。 这里就是其中一处书坊。 而在这地方的研究当中,他们发现灾厄…… 更像是灵魂。 但什么东西的灵魂能如此强大? 这里的天人们也不得而知。 但根据刻下的资料显示,他们把消息传向了这世界上的首个书坊,那书坊内应该在研究这些东西。 “我深知此些资料珍贵,然地下水泉汹涌奔流,大半已遭浸蚀,其中不少文字早已湮灭,我亦难辨其意。若再放任,恐连半点讯息也不存。 “倘若我身死,所有信息皆随之消逝殆尽,我深觉不可如此。 “恰巧我携有攀石长钉,极为坚韧,足以刻下诸多文字,自此便日夜不息,将所有字迹尽刻于壁。 “唯愿后人睹见这些。” 林江读完这些刻文,此刻心中不免恍惚。 未曾想之前所见那浑圆空洞竟是魂魄。 林江左右环顾,并未看见搬山道人尸体,不知其最后去了何方。 此地这搬山道人本来只是为了钱财,一不小心被困在这山峦当中,他本可以不管这些东西,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把一切都刻在了墙壁上。 这些痕迹确实证明搬山道人曾来过这世上,而如若没有他,许多事情林江至今恐怕也难以得知。 林江侧目看向齐王: “齐王,此事你可曾知晓?” “不知。”齐王神色略显微妙:“朕确曾追查此事,但如此详尽资料尚属首次目睹。” 林江再度凝神内视,来到了那排小金人面前。 此刻的小金人们个个垂首肃立,显得格外乖巧,如同犯了错正乖乖听训的孩子。 “你们便是文中所载的天人?” 听闻林江发问,小金人们点了点脑袋。 “这资料内容属实?” 小金人们又点了点头点头,看来其中并无虚假。 林江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内视幻境中的身体并无此等穴位,这只是他思虑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无数杂乱的念头在他脑中交错、梳理,最终清晰延伸为道道时光脉络。 最初,仙人陨落,身躯化作万里山河。 随后,小金人们乘坐天外仙梭降临此界,着手改造天地,也发现了那道正在迫近的空洞。 继而,第一位抵达仙山之巅、吞服仙丹之人诞生。 此人服下仙丹,成就世间第一位亦是唯一一位真仙。 之后天人至此消失无踪,神城于焉建立。 再往后,便是林江自身曾置身雾气、亲历过的大兴王朝开国岁月了。 现在问题来了, 天人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是怎样消失的? “是你们创造了登仙山的那位仙人?” 林江追问。 小金人们虚弱地点点头,此刻气若游丝,活像犯错的孩子般。 “那个仙人吃下仙丹之后失控了?” 小金人再次无声点头。 “你们是因为他变成这样的?” 林江问到此,小金人们却是互换眼神,开始坚定摇头。 并非由于那个仙人。 也就是说,天人们本有能力解决那个仙人,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使他们彻底消失在了棺材内,变成了眼前的一大群小金人。 “那首个书坊,可是天涯海角处?” 小金人们点头。 思绪转到这里,林江心中也是大抵明悟了过来。 怪不得这些小金人们非要让自己去天涯海角,恐怕当时他们已经研究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恐怕也是正因为这次研究资料,才让他们开始了人工造仙的计划。 结果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整个计划出了问题,那位登仙山的仙人失去了控制,以至于整个天人的方案功亏一篑。 只是不知道当时天人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 驴子头手腕下意识地一抖,手中端着的茶水溅落在手背上,烫得通红。 糜音夫人用袖口轻轻拭去他手腕的水痕,她此刻明显正重现年轻,头发比先前乌黑许多,脸上的皱纹也消减了,原本松弛的眼角也慢慢挑起,远远望去,仿若狐狸的眼眸。 “大人,您怎么了?” “无妨,似乎有人触动了我许久前留下的东西。” 驴子头将茶杯放到一旁,他微微侧首,干瘪的驴子头套垂落脸侧,一对空洞的眼窝无神地望向远方。 凝视良久,才回首问道: “找到离心光了?” “那女人想甩开追兵,正奔前朝战场而去。” “前朝战场?她真是病急乱投医,那地方岂是简简单单就能进的。” 驴子头嘀咕着,重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顺着驴子头套的缺口灌入喉中。 干瘪的眼眸里漫出热气,沉默半晌,他挤出了一个字: “烫。” (本章完) 第362章 南境 第362章 南境 几人汇合后,其余几位也各自从这汪洋淹没的小镇中寻获有用之物。 余温允觅得一处酷似培养之皿的所在,在此他不仅找到了发光苔藓的原初形态,还发现了不少可在水下生长的食物。 这些皆是当下大兴所缺之物,若交给精研农法之人,或许能培育出更为精妙的食材。 江浸月与一二三则寻到一处沉寂于深水的库房,密闭非常。 一二三借法门探知其中存有诸多物品,凭感应皆似珍品,便稍施劲力撬开仓门。 不料内里多是奇异原料,质地奇特,显非凡俗之物。 然于他们而言实无大用,索性尽数塞进一二三的乾坤袋中。 至于林江,他在这水城遇到的事情虽然说不上是耸人听闻,但也确实非寻常事宜。 几经思量,终究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同行诸人。 毕竟接下来要去的仙山,里里外外都需倚仗这几位相助。 该说之事便不该藏藏掖掖。 听完林江这番话,在场几人脸上皆写满不可置信。 这事情的信息量着实太过庞大。 他们所存身的世界竟是一具棺材,此事并未令众人太过惊异。 毕竟国师已动用秘术窥得天相,京中稍有身份地位者皆已知晓。 至于这棺材原本是盛装着什么的,但凡是个人也能想得出来。 真正令他们震动的,是关于天人的秘闻。 对多数人而言,神城已是缥缈远古。 纵是余温允这般年岁已长的武者,也仅赶上神城消亡的末章。 这些天人的讯息于他们而言,恍若说书人口中的神仙奇谭,听来精彩绝伦,却仍需些时日方能消化。 理清思绪后,众人未再滞留,当即循原路折返,各展道法跃出井口。 见众人安然回归,白浩长舒一气,疾步迎上连声探问: “井下究竟有何事物?” 几人对视一眼,简单地简述了井中情况给白浩长。 他们只是提到遗迹,未细说其中的发现,只告诉白浩长山洞下方有个听起来几乎爬不上来的巨大深坑,令他忍不住打颤。 这么做确实是为他好,万一哪日按捺不住好奇心,顺着洞口下去,若能爬上来尚好,若是坠入那深坑里,性命便危在旦夕。 “接下来白掌门有何打算?” “我……”白浩长再次回望那座新凝结的小镇,语气夹杂着叹息:“我或许先回一下门派,想想办法让这镇子重归正常。” 先前被痛斥的白浩长分明还深深铭记那件事,眉宇间几道深刻的皱纹清晰表露他此刻略显失神的情绪。 但这并未妨碍他设法让这明显已不再寻常的小镇重新恢复正常。 毕竟,即便不为了王夫人,这小镇当中也尚有其他许多人。 “此行,我们便不陪着白掌门了。” “您几位言重了!若非诸位仗义相助,这镇子如今恐怕还深陷混沌泥沼之中呢!” 白浩长再次诚挚地向眼前几人拱手道谢,心知已无理由再跟随,便又深深一揖: “那白某便先行告退,回返白山派了。日后江湖有缘,定当设宴相迎,与诸君共醉三夜。” “一路顺风。” 白浩长不再有片刻踌躇,转身大步向着镇外行去。 望着他衣袂飘动、渐行渐远的背影,余温允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幽深的井口: “这水下遗迹之内,怕还封存着不少可用之物。此事详细情形,待我回京禀明陛下,届时自有京城专员前来处置这井口与小镇。” 林江微微颔首。 而后,林江也是侧头看向了身边齐王: “齐王,接下来我打算一路南行去蓝科,你要一并跟着吗?” “和你同行,恐怕会气个好歹。”齐王翻个白眼,头也不回就走了:“你到蓝科直接吹笛子就行,朕就不跟着你走了。” 言罢之,他身体已经慢慢遁入烟云当中,彻底消失不见。 送走齐王,林江的目光也落向了不远处的小镇。 “公子还打算过去道个别吗?” “……去看看吧。” 林江略一沉吟,终是迈开脚步,朝着城中心踱去。 只见街道之上早已乱作一团,许多人徒劳地试图朝镇外奔逃,却无一例外铩羽而归。 然而他们脸上并未有太多沮丧。 甚至有人懒懒地躺倒在青石路上,晒着久违的暖阳。 困居此城已整整一年,出不去也就罢了。 能晒到太阳,终归比此前强了不少。 林江默默绕开这些神情亢奋的镇民,很快走到了那户有些破旧的小院前。 刚到门前,便瞧见那对夫妻正伏在栅栏处,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瞥见林江身影,他们面露欣喜,快步迎上,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林江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张开双臂,不知道该把胳膊放在什么地方。 但看着正拥抱着自己当时两个人之后,他最终还是把搭在了他们的后背上。 …… 午后的光晕中,林江回到了马车上。 他终究没有告诉两人真相。 他说,你们确实已经故去,此地残留着的,仅是你们的残魂。 但你们依旧是你们,也永远是我的双亲。魂魄不完整,有些往事记忆模糊,实属平常。 你们无法离去,是因你们如今类似地缚灵,被此地所缚,故而不能。 夫妇俩隐隐察觉林江话中有所隐瞒,却也未再追问,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表示将会继续留在镇上,日后若得闲暇,盼他能常回来看看。 林江应下了。 等他坐进马车,撩开车帘侧首望去,只见那两人仍在镇口驻足凝望,挥着手,向他告别。 林江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他也伸出手,轻柔地挥舞着,仿佛在告别一般。 马车悠悠前行,向着西方渐行渐远。 林儒释望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马车,轻轻拍了拍旁边正拭泪的妻子: “这孩子太顾忌咱们两个了。” “唉。”狄问蕊轻叹一声。 他们其实或多或少也感受到,自己这状态或许并非真正是林江的父母。 可心中的那份情谊却是真真切切的。 直到马车彻底远去,两人不再逗留,径直转身朝镇子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回到了那处属于他们的破屋前。 刚到屋外站定,两人便瞪大了眼睛。 他们清晰地看见,原本破旧的茅草房已焕然一新,化为一个精致漂亮的小院。 仿佛是有人在临走之际,在这片小镇中随意地留下轻盈的一笔,改换了那荒败小院的一切。 …… 林江重新睁开眼,缕缕冰凉的雾气自他指尖流淌而过。 他方才修改了小镇周遭的雾气,将那夫妻二人的住处略作改建。 其实也没增添什么,不过是拓宽了空间,引入地下温泉,添置了洁净的床铺,设置了些许自动清洁的便利,再开辟出一片漂亮的园…… 唉,随手添点这类东西罢了。 眼下这整个雾气小镇皆在他掌控之中,改动这些物事,便如修改青泥洼畔那座雾气小镇一般,于他而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收敛心思,林江拉开了马车前方的小窗,同正在驾车的余温允道: “再往南走就是南关了吧?那里你熟吗?” “也算是熟悉,毕竟南关和将军府的距离也不算远,当初我在将军府时,时而也会到南关去一趟。” “南关大抵是个什么样子?” 听林江问话,余温允也是回忆了片刻: “那并不是个太大的关隘,附近有个城市做后勤,关隘内每日会做些例行训练,其他的就并无什么特别的了。” 林江算是看出来了,余温允完全不会描述一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他这话也确实多多少少让林江产生了些好奇: “听你的意思,这镇南的关隘其实不太大?” “确实范围有限,毕竟南关与将军府本就咫尺之遥,若生变故,将军府的援军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到达;况且这片地带……罕见敌踪。” 余温允也是向林江细细解释道: “大兴整个西部疆域分作西北、西南与正西三块。西北一带乃是广袤荒原,人烟稀少,鲜有威胁,故而平素多不屯驻重兵。 “然而前阵子因草原老可汗病危,忧虑蛮族趁机起乱,可能借西北通道渗透,朝廷便意图遣军戍守该处。将军府就稍微动了些手脚,安插了风鳌山这么一个地方。” “你们这风鳌山安插的可不太好啊。” “当时我等心意已杂,完全没想那些。”余温允流下眼泪:“悲乎哀哉,他日当去风鳌山附近枭首谢罪。” 余温允现在精神不太正常,林江估计着他真可能跑过去切自己脑袋玩,便直接转移了一下话题: “继续说说别的地方。” “西南方位则是将军府首要严防之地,该处群山连绵,藏匿着众多西蛮与妖物,他们向来与大兴纷争不断。将军府大半精力都耗费其上。所幸上一任大将军临终前借灾厄之力,重创了当地诸多成名修士,杀伤甚众,近来想必无力再袭扰大兴。 “最后便是这正西方,即我等所赴方向。 “大兴正西接壤古诸国血战之野,无数陨落点星汇聚,形成凶险天相,寻常军旅寸步难行,点星好手亦步履维艰。此地因而无需大兵驻防,仅作斥候之用即可。” “原来如此。” 林江这才了然大兴边疆形势:东海之滨有大胤对峙,北境草原藏可汗之忧,西面战线虽长却横亘天然天灾,南边则盘踞群山与妖物。 外界危险重重,往内里一看,忽然发现这内部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也得亏大兴底子够硬,要不然赵六郎倒下这些年,说不准就会被人打的分崩离析。 林江正思考着,内视殿堂中忽有人唤了他一声。 有人找他有事。 (本章完) 第363章 西宁 第363章 西宁 林江合上双目。 瞬息间,他已置身那悬着棺木的巨树之下。 这才发现,联系他的是赵六郎。 “师父,”赵六郎的声音急匆匆响起,“方才余温允传来消息,说你们在一处地下空穴,发现了水中城邦和天人的踪迹,他……该不是犯了癔症吧?” 林江闻听此言,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两下: “他说那话像疯言疯语么?” “像啊,怎么不像?突然同朕讲什么天人不天人的,朕去问那大和尚,结果他也一头雾水。朕如何能不忧心?” “他说的是实情,此事由我查知。” “哦,那便无妨了。” 这态度转变着实太过分明。 “朕稍后会遣一队人马去那镇子外围,将那处地皮掘开,想必就能瞧见水下的镇子了。” 林江听得此言,话语不禁略微一滞: “那镇子里……有两位我认得的人。” “余温允已在传讯中向朕禀明。朕自当尽心竭力,护住那方。” “有劳了。” “此乃分内事。师父且安心在外,大兴内诸般事宜,皆托付于朕便是。” 赵六郎这话,确实令林江倍感安心。 若论普天之下,谁说出这番话最有分量,自然非他赵六郎莫属。 现今爷爷奶奶居所附近也有不少赵六郎安插的高手,只是林江探望二老时,他们并未现身。 “师父接下来打算去什么地方?”赵六郎又问。 “我已行至南境,穿过南关口,便是昔日那片古战场。”林江回忆着晨间所阅的地图,“先前应承梁大家探寻叶大家踪迹,正好趁此机会踏访战场,看看能否寻到些许线索。” “那片地界啊……”赵六郎显然忆起当年战场景象,“师父,那战场陨落的点星高手实在太多,种种天象异变交织其中,您若踏足,务必多加留神,切莫误入诡异天象之内。” “你且安心,既敢前往,我自有周全。” “除却天象凶险,您还得提防另一批人。” “何人?” “尘国。” “一个邦国?” “与其说邦国,不如说是昔日依附神城的诸多小城聚集而成的庞大聚落。其中多有搬山道人,曾在神国故地盗取诸多秘宝,更藏有前朝神国皇族后裔,身手不凡。这群人常至战场搜罗遗珍,他们自身本领或非顶尖,但所携神国遗物绝不可小觑。” 林江脑海当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群荒野废土客的鲜明形象。 “总之师父多留神些,若与那些尘国人发生冲突,必须尽快斩草除根,他们大抵伤不到您,但终归可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烦扰您一下。” 林江脑海中拾荒客的形象逐渐消散,化为数个在受击后直接炸出各类稀奇道具的宝箱怪。 “放心,我记下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随后便切断了联系。 林江推测着,那些尘国人手中说不准藏着不少奇异的点星宝贝,照神城一贯的作风,他们若真负担得起细软,弄出一个能把林江瞬间抛入界海的点星宝贝,对林江而言确实挺头疼的。 他得从井口那边重新跑回来。 对其他人来说亦是如此。 如此一想,的确得多加小心。 …… 马车驶近南疆关前,林江轻推车窗向外一瞥,立时察觉此处比北关沉寂许多。 整个关口地势平坦,周遭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田园遍布,却鲜见农人劳作。 远方矗立着一座巍峨城池,城门敞开,上方高悬牌匾,赫然刻着“西宁”二字。 作为西关口,自然希望西方宁。 自此,才唤作西宁。 林江顺着城门向城内望去,只见街道上行人寥寥。 论繁华热闹,本应与青泥洼相当的西宁城,竟显得分外冷清。 余温允对林江言道: “西宁城刺史原是我旧部,兼掌司马之职,此城狭小,生机淡薄,连官员都减了一半,需得他这个刺史干些别的活。” 林江侧看城市方向。 一眼便瞧见城墙之下不少士兵正在操练。 可林江只一眼便发觉,兵士中全无精锐,多数犹如农夫披着一身粗制军服。 许多士兵注意到这辆沿大路驶来的马车,不少人眼神中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惊奇。 毕竟是大城,平常马车并不罕见,但林江他们的明显要华贵许多。 马车确实鲜少来到这偏僻之地。 当他们抵达城门口时,一位中年官员正在那里录职,他眼头低沉,眉目之间多少带着些难言的忧郁,侧头瞥见余温允,后者轻轻一拉缰绳,马车缓缓停驻。 “烦劳登记。” 话音刚落,他忽与车窗内的林江四目相对。 这位刑部郎中猛然起身: “朱公子!?” 林江眨了眨眼。 这人分外眼熟。 许是…… 宋厨娘的老主顾,京城被贬的那个刑部郎中啊。 …… 林江下了马车,跟着这位曾经的刑部郎中一路前行,余温允则牵着马车走在后方。 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齐志诚现在正住着的地方。 是一户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小宅,若要硬说和周围宅邸有什么不同,若是硬从这小宅邸当中寻何处同其他地方不同,只能说其门口打理的更加干净,甚至挖开了沟槽种上了朵。 倒是颇有一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模样。 等到门口之后,江浸月和一二三也下了车。 当这位原本的刑部郎中瞧见江浸月之后,他脸上也是露出了惊讶表情,立刻向着江浸月行礼: “江捕头,许久不见。” “当真是许久不见啊,齐志诚郎中。”江浸月特地把齐志诚的名字说全了。 当时在京城之时,林江一直未询问这位刑部郎中的姓名,江浸月把对方名字说全其实也算是给林江介绍了。 便是热切的同齐志诚道: “齐兄,当日京城一别,万没想到竟在此地重逢。” 好像他早就知道对方名字一样。 齐志诚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 “我也未曾料想,竟被一路贬谪至此。” 按常理,京官贬谪愈远,便愈难重返京。 这位昔日的郎中骤然跌落至此等边陲,今生恐怕再难踏足京城。 况且此地偏远至极,正如余温允所言,连刺史亦需身兼他职。 他这等贬谪之官需在城门协兵卒登记入城者,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间落差,林江自然懂得他眉间那缕郁结从何而来。 这般际遇若落在诗人身上,怕已化作十数篇传世诗章。 林江自不会在齐志诚伤口撒盐,对方亦无意自讨没趣。 齐志诚定了定神,展颜问道: “不知宋厨娘在京中过得如何?” “她过得不错,”林江答道,“在京城开了食铺,用的正是你旧日宅邸。还与我家的护院生出了情愫,也算是把她之前一生补上了。” “那便好,那便好。” 齐志诚朝东北方向侧过头,目光似要穿透墙壁,遥望京城方向,凝视片刻,才缓缓收回视线: “总觉着耽误了厨娘人生,如今听她过得好,我也算是安心了。” 言罢,齐志诚这才转头看向林江: “公子,此番来这偏僻地方,可是有事要做?” “有些事情,需出一趟大兴,向西而去。” “啊?”听闻此语,齐志诚神色明显一怔:“您打算顺着这个方向走?出关便是那片旧战场,那地界混乱险恶,恐有不妥。” “既然选了这路,自有方法。” 林江语气笃定,齐志诚脸上却仍显犹疑。 他想了一会,终是摇头: “此事我做不了主。眼下若想通关西去,须得面见刺史大人,得他首肯才行。” “竟如此严格。”林江略感讶异:“正常来说刺史是肯定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吧。若是其他人想出城怎么办?” 齐志诚听到这话,忍不住瞥了一眼林江: “寻常情况下,已有大半年无人朝南方离去。半年前,有个醉汉外出,与朋友打赌说不惧旧日亡魂,结果一去不返。” “听说旧战场上珍宝不少,搬山道人都不向这边来?” “搬山摸金牵羊之辈,就算真走,也不会沿官道而行。他们会北去一段,那边有些大兴边界外的村落,盗贼横行,直接过去免于盘查。” 齐志诚解释道,旋即又叹息一声: “但这些都非根本缘由,平日我们罕少盘查人来处去向。可现在城外突发状况,不得不万分谨慎。” “何事?” “近期,不少尘国之人在边界现身,意图不明。正因这些人,刺史颇感压力。我们已向南方将军府求救,可将军府前阵子刚遭意外,援兵恐需时日。”齐志诚到:“为了免着再出事端,刺史干脆就将西门戒严,下了这样一条指令。” 毕竟将军府先前被炸毁,如今重建而成,指望这初立的府邸派出支援…… 确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余温允话听到这,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直接一拍自己大腿: “什么时候能见刺史?” “此事得容我通报,毕竟刺史平日有些繁忙。” “刺史府在哪?”余温允又问。 “啊?”齐志诚当时职位不贴兵部,没见过这位一直守在南方的将领,明显没反应过来:“西门那边就是。” 余温允直接起了身,直接朝着门外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 “直接见见小郭,问问他怎么回事?” 余温允脸上仍挂着那一副不变的僵硬笑容。 (本章完) 第364章 怪贼 第364章 怪贼 余温允在前方引路,众人紧随其后。 齐志诚几次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发声。 这车夫究竟是什么来头? 何以如此倨傲? 他离京之际,其实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林公子的底细,明面上不过是大理寺一名外聘,但其道行颇为深厚。 京城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表面的身份往往虚掩着真相,那些显而易见的深厚修为与家世,才是真正衡量一个人份量的标尺,齐志诚自然不会天真地将林江仅仅视作一个“外聘”。 连江浸月都与他同行共事,其真实背景必然非同小可。 但眼前这位,分明是车夫吧? 即便林江身份再如何尊崇,一个车夫至多是家仆的等级。 哪怕是皇帝御前的仆从,也不该如此趾高气扬地面见一位边疆大城的刺史。 哪怕此城再荒凉、再被忽视,边疆刺史的头衔终归是存在的。 总比韩柏那靠旁门左道得来的斜封官更显威仪! 一想到此地的处境竟还不如有韩柏存在时,齐志诚那刚刚挺起的腰杆,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缩了下去。 算了,自己还是别为这些琐事劳神了。 和他们同来的江浸月定然更知情,她都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正好印证这位车夫确有这般嚣张的底气。 自己何必介怀这个呢? 一路沿着街道前行,没多少工夫就踱到了刺史府跟前。 这城虽人口稀少,显得寡淡无生气,但地盘却宽绰,刺史府所踞之地也相当恢宏。 刚至门前,便见两名卫兵驻守一侧,他俩明显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略露诧异,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齐志诚身上: “齐临民,这几位是?” 闻听官职称谓,林江不由得瞟了齐志诚两眼。 他原是从京城刑部转任此处吏部,当初遭贬黜时,城中无合适官缺可安排,就随意将他塞了个位置。 “这几位打算面见太守。” 齐志诚开了口。 两名卫兵略显犹豫,一时间竟不知是否应允这行人入内。 “刺史正在日常修行,几位若不着急,不妨在此稍候……” “实在急!我与你们刺史乃是旧日故交,必须即刻拜会!拜会!” 余温允的嗓音洪亮有力,竟震得两名守卫捂住双耳。 此刻,那两名卫兵心中泛起纠结,踌躇着是否该抽刃相向。 眼前余温允虽热情洋溢,笑容可掬,但那声如洪钟的嗓门…… 宛如蕴含着某种玄妙道法,狮子山吼,当作攻击恐怕都无人会觉得有问题。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阵爽朗笑声自守卫身后乍响。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赤膊上身的精壮老者,从院内阔步而出。 “方才听闻院外人声嘈杂,似是有人欲见老夫,且容老夫瞧瞧是哪位后生。” 言罢,老者目光如炬,径直投向门前的余温允。 他本来笑颜绽放,可目光触及余温允面容时,笑容骤然凝固。 伸手轻揉双眸,神色间尽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余将军!” “哈哈!小郭!你果然同以前一样,一日不练功就浑身不舒服!” 余温允朗声大笑,掐着腰直笑,老头则颤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余温允身边,说话时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抖意: “余将军,你……你不是去了京城吗?” 旁人不知将军府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曾出自将军府,府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向来一清二楚。 眼见这本该被囚在京城的余温允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郭刺史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 余温允莫非逃出来了?! 倒非这位刺史不信余温允,实是对方这身武艺太过惊人,再添上之前所作所为分明是谋反之事。 无论郭刺史如何推想,都觉得余温允像是潜逃而出。 余温允并未觉得郭刺史这话有辱自己,他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坦然回应道: “陛下大度,饶我一命,如今我追随公子左右,是他的贴身侍卫。” 余温允说着,抬手向林江方向一指。 林江的目光也正落在这位刺史身上,见此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郭刺史脸上立刻露出难掩的惊骇之色。 他再清楚不过余温允的修为深浅了! 那可是八重天的境界! 寻常点星境人物,在他手下只怕撑不过几招便要狼狈败退。 如此人物,此刻竟告诉他,正在给一个年轻人做贴身侍卫? 那是个什么来历的年轻人?能有这般能耐? 他心头剧震,不敢追问,只挤出一个颇为僵硬的笑容,朝林江努力堆起几分敬畏。 刺史尚且如此失色,旁边的两名亲兵连同齐志诚,更是齐刷刷地瞪大了双眼,满目难以置信。 眼前这一幕,已然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尤其是齐志诚。 当“余将军”这三个字进入他耳朵时,将军府的几个人名刹那间便在他的脑海当中浮现了出来。 值得刺史如此敬重的,恐怕也只有将军府的那位副将军了。 齐志诚虽知这位车夫本领可能不小,却未料对方道行竟如此之高! 一时间哑然失语,庆幸自己当时未曾流露出任何不妥之举。 得知余温允的解释后,郭刺史自然也未让林江几人继续在外等候,他迅速让开大门,邀请几人进入府邸之中。 步入府邸,郭刺史当即吩咐为数不多的下人去准备丰盛宴品。 地界虽偏僻,但四周农家牧场颇为丰富,他身为刺史,酒肉之类自是不缺。招待贵客这点物用尚可解决。 听得这话,林江袖口当中的小山参一跃而出,落在地面上已变成小丫头,手舞足蹈: “好吃的!我想吃!” 郭刺史看了两眼这小丫头,晓得这是随行堂倌,便是连连拍胸脯: “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想吃什么都行!昨日有个猡咬死了牛!今儿给你上来!” “猡能咬死牛?”小山参脑子有点蒙。 “野生的獠牙长,一下子把牛喉咙给捅破,也算是咬死的。” 小山参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舔着嘴唇等着吃饭。 安排停当后,郭刺史便匆匆探询几人此行目的。 而当听闻他们计划西出关口,前往旧战场时,这位刺史的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之前他提到那片战场上有不少尘国人,他们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余温允问道。 “此事有些复杂,一会吃完饭咱们细细说。”郭刺史一边说着一边唤来了一位下人:“你去后厨看看,他们菜品做得如何了。” 那下人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 林江敏锐地捕捉到郭刺史似乎对那下人做了些隐秘的手势,见状,林江便向一二三使了个眼色。 一二三虽说精神状态不稳,但道行颇高,自然也没漏看这些小动作。 她索性从袖中取出一根蜡烛,将其点燃。 这动作分明十分显眼,但郭刺史却视若无睹,只是继续笑呵呵地注视着他们。 待蜡烛燃烧片刻后,一二三才凑近林江,压低声音道: “那下人进了内房,在那里向京城传了消息,询问余温允是否逃出来了。” 林江闻言,难掩嘴角笑意。 看样子刺史是在忧虑余温允撒谎。 此举合情合理,毕竟当时余温允随大皇子入城,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他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兴边界,纵使方才解释得再详尽,这般情形也似余温允企图畏罪潜逃,直奔大兴之外。 或许在余温允看来,郭刺史此举堪称背叛,但林江认为无可厚非。 终究是大兴的官员,需对大兴安危负责。 片刻等待后,那下人返回,附于郭刺史耳畔低语: “厨房备着佳肴。” 闻此,郭刺史神色顿舒,展颜笑道: “今日厨子备菜精心,烦请诸位稍候,待会上菜。” 暗号既对,郭刺史确认余温允无虞。 少片刻后,一桌珍馐呈上,众人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宴罢,余温允复问: “如今可告知外界情形?适才听齐小哥话意,南关外似有拾荒客出没?” “确实。那些人……不似普通拾荒客。若是一般拾荒客,其中多数道行有限,即便怀中揣着些手段独到的奇怪宝贝,我也不会如此忌惮。可那些拾荒客领头之人道行却极高,甚至……” 郭刺史说到此处,神情显出几分迟疑。 “点星了?” “不确定。您也知道,我卡在身家命上,虽能借城池之力构筑虚幻境,终是仰仗外力。道行不足便眼界不足,我瞧着那人像是点星,又感觉好像……还欠缺点什么。” 听着这位刺史的描述,林江忽然感觉好像是自己之前在大兴当中遇到的那些靠灾厄强行撑出来的假点星。 虽然感觉上是点星的道行,点星的三个门槛也全都过了,但实际打起来水准确实还差了一截。 郭刺史话还没说完,他一边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边道: “我派遣了些斥候,试图打探他们情况,斥候死了不少,但也得知这批人带着不少强劲宝贝,比起在意这大兴边界附近搜宝,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搜宝不也是找东西吗?”小山参一边吃碗里炖牛肉,一边疑惑的问。 “不一样。找宝贝是要细细的寻,不是囫囵的一走而过,一些人明显是一走而过,同囫囵吞枣一般。肯定不是找宝贝。” 不是找宝贝……那能是找什么呢? (本章完) 第365章 半路遇贼怎么办? 第365章 半路遇贼怎么办? “你们找到那个姓离的女人了吗?” 澄澈的蓝天白云下,广袤无垠的平原上,身材矮小的男人扫视了一圈他的手下。手下们脸上挂着苦涩的神情,无人应答。 “奶奶的,简直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逮不住!” 矮小男人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那痰液溅落泥地,翻滚两圈后竟自行站立,长出两条小腿蹦跳着逃远了。 这片土壤曾埋葬数位点星,其中道行最深的“皮影”和“植木”死后,躯干化为尘土,鲜血浸透泥土。自此,任何液体落上地面,便会活蹦乱跳,如无智牲畜般乱窜。 对初访者而言,许是新奇趣事;而对常年荒野拾荒的他们,熟悉得令人恶心。 此刻的矮子毫无心情理会这些,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眼神阴沉。 他有个手下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 “老哥哥,那女人可是点星啊,在尘国里面也没有几个点星啊。人家要是刻意躲着咱们,咱们这是怎么也不可能找到她啊。” 听到这番话,矮子眼珠子猛地瞪圆。 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那手下哪里来得及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整个人旋了一圈,便扑倒在地。 他嘴角渗出几滴鲜血,跌落在泥土中化作小人,绕着他打转。 尽管剧痛难忍,他却丝毫不敢动弹。 一旦伤口或眼睛沾上此处的土壤,他体内的血液体液便会瞬间活化。 他曾目睹有人如此死去,顷刻间分崩离析,仿若融化。 草木无恙,人却会被这土壤杀死,仿佛潜藏着浓烈的怨恨。 但这怯懦手下未能平息矮子怒火,矮子一步上前照他肚子狠踹过去,厉声呵斥: “那从大兴来的女人出尘国前中了主家箓法,一身道行去了七七八八!这还找不到?我看你们就是存心懈怠!你们知不知道那女人值多少钱?知不知道现在这鬼地方有多少人找她!咱们离得近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把握不住,活该回去吃屎!” 连踹两脚手下后,矮子怒火稍歇,鼻腔喷出短促的嗤笑: “用不着怕丢性命,找到后也轮不到你们动手。爷爷这趟备足了法宝,真见着那女人,管叫她当场毙命!” …… 离心光瞥见远处的矮子,后者似乎察觉到异样,目光朝她的位置投来。 她悄然收敛气息,而后身体如遁入暗影般,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她出现在了更远处的平原上。 此刻,她略显疲惫地坐在草地上。 今日天色清朗,阳光明媚,太阳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可她的心情却一片灰暗。 之前将军府兵败如山倒之时,她思绪昏沉,或许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心绪,也或许是江浸月的话语摧乱了心境,总之当离心光回神时,她已随着残存的部队逃往南境,抵达这片旧战场。 离心光无意与撤离的部队前往尘国。 正如她所言,她在将军府的所作所为,是真心相信这对大兴有益。 如今,这批人竟谋划前往尘国,这般行径已然带着叛国的意味。 离心光自然不能容忍。 双方至此产生了冲突。 结果没想到尘国有几位高手竟然到了现场,尚且没等离心光反应,这几人便亮出几张诡异符箓,瞬间击中了她。 那些符箓在触及离心光的肌肤后,瞬间消失无形,融入她的体内,令她当即感到气息明显受滞。 离心光深知尘国之人手段诡谲,唯恐对方亮出稀奇古怪的宝物,便毫不犹豫地脱离战场。 事实证明她的决断极为明智。 离开不久,符箓命中的部位渐渐不适加剧,她凭借一身道行,竟无法全然驱除那些符箓。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化之法也逐渐失效。 时至今日,身化术已完全丧失效用。 这情况对她而言,极为险峻。 离心光主修农家栽术,辅修武学,单论体魄坚韧,远不及正统武夫。 如今身化术消散,落于她身上的兵刃伤害,皆成直接的摧残。 虽比六重天者更能抵挡,但若遭强悍宝物击中头颅或丹田,也足以令她当场陨落。 此外,尘国显然无意放离心光离去,派遣众多小队搜寻其踪。 这种小队离心光已经避开不知多少了,而这一支明显是最强的。 尤其是那个矮子。 这人给离心光的感觉,与当初在将军府所见的参将如出一辙! 竟然又是被灾厄堆砌出的假点星! 若在平常,离心光根本无惧这些假点星。 非耗费心血钻研出的本领,终究逊色正牌点星一筹。 可当下法门受阻,曾不屑一顾的敌手,如今竟也成了足以取她性命的强敌。 最麻烦的是,这群人为了狩猎自己手中拿了许多不凡的宝贝。 那些玩意相比起都大兴铸念司造的东西相当的不稳定,需求的细软也更多,但相对来说,其产生的效果也明显更强! 一个这样的参将已经足够令人头疼了,别提他手中还带了一大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到这里,离心光缓缓闭上了双眼。 纷杂思绪在她脑中翻涌,掠过将军府的过往,闪过养母离浸月曾教诲的天下大义。 当回忆行至最后,她忆起了江浸月那张倔强而悲伤的脸。 眼前这群人已封死了她返回大兴的路途,即便真能回去,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江浸月。 但终归得试上一试。 绝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调整好了心态,离心光也是干脆重新制备起来了计划。 顺着东边硬突破包围圈显然不现实,真要是被围堵在了里面指不定就会丢了性命。 她记得这片旧战场上有个镇子,那里面禁止交战,又有些专门做护送的镖师。 说不定可以借那些镖师的手给自己运回去。 …… 林江一行谢绝了城中留宿的邀请,趁天色尚明,驾车便从侧门离去。 临行时,郭刺史赠予他们一份“旧战场方略”。 途中的林江扫了一眼,发觉那竟是一幅地图。 然而这份地图与寻常的迥然不同。 除了标注各处景象的图样,还详实标示了每片区域的特性: 有地面触液即活化的地带,有会掀起草潮将途经之物裹入土中的区域。 林江甚至瞥见一处地点注明了若循特定行为,可令亡者短暂复生七日。 这些看似荒诞离奇的现象,在整个平原上竟显得如此稀松平常。 而林江还发现,广阔的平原上竟有几处被明确标记为安全的城镇。 虽寥寥无几,但确凿存在。 林江目光扫过此地,心中疑惑顿生。这种一眼望去便不适人居的荒僻所在,竟真有人扎根存活啊。怀着这份疑惑,林江向余温允探问。 余温允闻言,沉吟片刻答道: “此前我并未踏足此间,对当地风物确所知有限。您提及的城镇乃天下逐鹿时败落的一位点星后裔所建,其先祖遗留了诸多珍奇器物。这些人不附大兴,不归尘国,只在中立地带做起转接贸易的营生。” “天下之大,果然各有其道。” 林江轻声慨叹,随即自怀中取出梁画山相赠的画轴。展开画卷,唯见中央一片空茫素白,毫无殊异之处。他将地图覆于画上,低声向图内探问: “梁大家,叶大家身陨何处?” 话音未落,地图表面悄然荡开一圈涟漪。 片刻后,图卷之上悄然浮现一粒微亮圆点。 林江瞥了一眼地图,决定若要去目的地,最好先去那镇子修整一番。 在确定了方针之后,马车径直驶向小镇的方向。 夜色降临时,一行人抵达一片宽阔平原。 在地图的标注上,这平原只要沾染和人有过接触的水,便会立时化作活物;而对雨水、植被乃至草木修成的堂倌全无作用。 林江顿感好奇,随手泼洒一壶水试之。 结果倒下去的水果然如同地图上描述的那样,直接就变化成了一个跟小山参差不多大的小人,在那到处乱跑。 这一下子可把小山参给激动坏了,她追着小人就跟着它跑着玩,结果大概跑了一阵子之后,小人也是一下子失去了动力,直接啪叽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化作了正常的水流深入地面。 小山参又闷闷不乐起来。 林江大抵算是看明白了。 平原虽能赋予死水短暂生命,却无法持久。否则,此处恐已凝成小型水灵聚落。 只是水流如何判定接触时长、何以排斥植被?若需探明,得追溯曾逝此地的点星者之道行根源。 小山参没了玩伴,央求林江再倒一壶水。 林江拒绝浪费水源,转而亲自逗弄小山参嬉戏一番。 一人一小山参嬉戏没有多久,余温允就忽然来了精神: “公子,正西边有一伙人。” 林江闻言,也是立刻侧头朝着那方看去。 他将炁息汇聚于眼眸当中,发现在这黑夜之下确实有一伙穿着粗麻衣服的汉子们正乘着夜色行进。 他们领头的是个矮子。 林江盯向那拿矮子的时候。 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身体当中有这一股淡淡的灾厄炁息。 (本章完) 第366章 一下给打死了 第366章 一下给打死了 林江朝这批人扫视了一眼。 双方此刻尚有些距离,也就没被对方察觉林江正审视着他们。 寻常的拾荒客可不会这般,眼前这群人并未扎营休整,正如那位刺史所言,他们恰似在搜寻着什么,仔细在四周逡巡。 “公子,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余温允抢先一步征询林江的决断。 林江略作沉吟。 倘若真是普通拾荒客,他实无必要与之敌对,那些人也不过是在这片地方讨个活路罢了。 眼前这伙人可不一样呵! 那为首之人显然动用了将军府的参将秘法,生生将自身拔高到虚假的点星境界。 林江估摸着,此等做派,十有八九与大兴城那些逃窜的贼子脱不了干系。 该杀,且按赵六郎的交待,更得速杀。 了结之后,正好拘了魂魄拖入宫殿审问。 “待会儿动手,先集火狙杀那个矮子,绝不能容其取出什么宝贝。” 林江迅疾做出安排。 初逢尘国人,他已然鼓足了十二万分力道。 对面一个靠灾厄催生出的假点星,也够格让他们三位正牌点星联手招呼一通! 林江指尖已然酝酿起“无自在”的丹方。 这登峰造极时连他这副身躯亦会伤及的丹术,他还是头一遭动用。 此番便瞧瞧,那威能究竟如何。 …… 矮个子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他皱着眉头,擦拭着自己的胳膊,上面冒出不少鸡皮疙瘩。 有点奇怪。 前不久,他所在的邦国里来了几位大兴人,那些大兴人给了他一粒红色丹药。 服下之后,他直接突破了久久未能越过的法门壁障,成功晋升点星之境。 尽管许多法门和道行还略显生疏,但达到这点星之境后,他也确实领会到了其中的玄妙。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百病不侵、冷热不惧,哪怕头颅被砍,也能大笑着再接回去。 可现在的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男人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一股淡淡的不祥预感从心底浮现。 他立刻侧头,瞥了一眼手下们:“咱们撤!” 正在前方搜寻手下们闻言,脸上露出明显茫然;他们齐齐转头望向这位老大: “老哥哥,咱们不是说彻夜寻人吗?怎么忽然不去了?” “让你干嘛就他妈干嘛!”矮子怒斥一声。 随即,他立刻转身,朝着回城方向大步走去。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终究无人敢违逆这位老大哥,只得默默跟从。 然而矮子心底那股不安愈发浓重,正急剧蔓延。 他每迈出一步,都觉后背如负千钧,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刺骨凝视。 渐渐的,素来不易发汗的矮子,脊背竟也被冷汗悄然浸透。 这股无形的压力终令他难以承受,他猝然回身,直指那片浓稠夜幕: “谁!” 回应他的,是黑暗中忽然探出的一只手。 厚实,却不见半分粗糙。 那手的主人出手快如疾电,显然是个练家子,矮子那“牵羊”的法门根本无从施展。 他眼睁睁瞧着那手掌悍然罩落头顶。 全身瞬间绷紧如铁,他本能地催动法力。 牵羊术临阵对敌确非所长,但只要能硬吃一击不死,便能借机施展秘法,夺取对方身上的物事。 此前未至点星之境,他一万两千九百息内只能动用一次这手段,而今却可连发七次! 而这秘法所窃取的,又何止外物? 便是腑脏脏器,亦在囊中! 窃走对方心肠,拿走对方脑子,除非对方和自己一样拥有身化之法,否则…… 思绪骤然中断。 这是矮子这辈子最后的念头了。 在手下惊愕的注视下,矮子的上半身骤然崩裂,化作缕缕烟尘,随风消散在半空。 下半身直挺挺倒下,砸落地面,纹丝不动。 他方才所在之处,几个斑斓的气泡缓缓飘荡,映着七彩光辉,随后噼啪炸响,归于虚无。 林江顺手便将旁立几人撂倒在地。 其余拾荒客亦在这一瞬被人影突袭,来不及反应便已毙命。 更有几具尸体仰面爆裂,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体内所有液体汩汩钻出皮肤,在地面疯狂奔涌。 它们彼此碰撞时竟手舞足蹈,犹如欢庆逃离了不见天日的黑暗牢笼。 当然,水灵身上的法门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无法维持,倒在地上化为了普通液体。 袭击之后,余温允和一二三都侧过头,用略带惊奇的目光看向林江。 这一记偷袭,竟直接打死了这人! 这人虽然本领欠佳,点星毕竟是点星,身化法终究是身化法。 理论上,必须用乱炁术封住这人的身化法才能杀死他。 但刚才林江并未使用乱炁术,而是直接一巴掌将他扇死了。 而且这两人都认出了林江刚才这一手。 分明是赵六郎的手段。 赵六郎当年凭着一手无自在,几乎杀遍整个大陆,将神城遗留的那些点星杀成了碎片。 那时的赵六郎也无需他人帮助,独自便能斩杀一般点星,既不需对方身体有恙,也不需乱炁术。 没想到赵六郎竟将这般手段悉数传予了林江。 余温允暗自寻思,那位大兴的皇帝怕是已将林江视作继承人栽培了。 林江这也是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尸体。 他其实也没想到,竟然只用了这么一下子就把眼前这人打死了。 本来还以为这人说不准还能再抵抗抵抗,掏出点宝贝来给林江展示一下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本领。 蹲伏下身,林江把手放在了眼前半具尸体上。 这身体的缺口之处凝结着一颗猩红色的珠子,灾厄的气息就是从这珠子上方散发出来的。 林江伸手准着珠子的方向轻轻一点,这颗珠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飞灰消散在了半空当中。 当这颗珠子消失之后,这躯体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也徐徐消散。 林江也清晰地感知到,这躯体之内还残存着一缕缕魂魄。 他以炁息包裹住那缕缕魂魄,缓缓将其置于自己的内视宫殿。 其间,林江分明察觉到那缕灵魂仍在竭力抗拒。 然而转瞬之间,林江便以浑厚炁息将其完全压制。 那缕挣扎的灵魂被林江强势拘入内视宫殿。 矮子的身影愕然浮现在宫殿之内,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本来这人还有点警惕,但在他的周围就出现了一大堆的小金人。 “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想干什么!” 矮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一大群小金人便像是浪潮一样将他淹没。 大抵是那矮子道行不浅,林江觉得他的灵魂还能坚持片刻。 林江暂且不去管人,转而翻了翻他那腰间的口袋。 摸索两下后,林江从里头掏出一个布袋子。 布袋已破了大半,林江抖了抖,不少零碎物件纷纷掉落,砸在地上。 林江扫了一眼,瞧见大半物件已破损不堪:只剩一半的瓶子、一半的鹿茸、一半的骨头。 这些东西为什么只剩一半? 原是这矮子体型瘦小,腰身遭无自在袭击,口袋便受牵累。 唯独只剩一件完好之物。 那是一枚铜钱,非大兴钱币,其上文字林江不识,感觉像是原来神城的钱。 林江拿起铜钱问道: “会说话吗?” 毫无回应。 林江朝着铜钱注入炁息,片刻后,一道异常低沉的女声也在他脑海响起: “脏……脏……以脏换命。” 声音生硬异常,和当时林江在苍松水行取出的、意图给人剃头的佛珠如出一辙。 只是在注入炁之后,林江也算是和这枚铜钱短暂的心意相通,此刻他也发现铜钱的功效确实远超想象。 铜钱方才索取的鲜嫩内脏,呈给它之后,它便能即刻买下他人的性命。 由于内脏要求极其新鲜,通常只能消耗施术者自身腑脏,活脱脱一个以命易命的凶物。 然而林江握着铜钱,凝思片刻。 他在手中捏出一团原初大雾,将其捏吧捏吧捏成了一个心脏,对着这铜钱就怼了进去。 这铜钱竟是真的把这些雾气全都吸收了进去,表面随即映出妖异血光。 “你要买谁的命?” “当赏你了。”林江随口道。 铜钱晃了晃,林江从上方感受到一丝茫然。 它的灵智显然不如林江之前那几个宝贝,茫然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林江能清楚地感受到,单论能力,这铜钱确实远强于被他留在雾气小镇的珠子老哥他们。 但不知是否受此地特性影响,如此强大的宝贝竟未开灵智。 之后可以去问问珠子老哥,这类宝贝道具该如何修炼。 也不晓得这东西修行之后是个什么模样。 收好铜钱,林江内视宫殿。此时小金人已彻底褪去,唯余一个狼狈的灵魂蜷缩在中央。 矮子的身形本就细小,此刻更是全是身上下都被掠过了个遍,更是小了一截。 动也不敢动。 林江笑呵呵地蹲到他面前: “老兄弟,你们这群人在找什么?说来听听呗。” 矮子听到林江说这话之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在这宫殿当中,他没有流眼泪的这一项权利。 他只能悲切的开口道: “我们这次是来找一个姓离的女人的。” 林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本章完) 第367章 寻离 第367章 寻离 “你们在找一个姓离的女人?” 林江闻言脸色微微变化,也是再也没了刚才的笑容。 离心光! 这个名字顿时就在林江的脑海当中浮现了出来。 这姓氏本就罕见,加上离心光销声匿迹已久,林江立刻猜出小队的目标就是她。 追问之下,矮子虽不知其名,却笃定目标是大兴而来的将军,林江就此确认了离心光身份。 “你们为何要抓她?” “那女人意图对大尘不利,我们自然要抓。” 矮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闻听此言,林江反倒心头一宽。 看来离心光并未投靠尘国势力,如此便不会出现她与江浸月因立场不同而生死相向的局面。 不过,当下尚难断定离心光的真正态度,林江也只能心存一丝念想,但愿莫生变故。 “你们现在有她的线索吗?而且凭你们的本事,应当奈何不了她吧?” 林江追问。 双方实力悬殊明显,纵使这矮子带了点器物,以其这半吊子的点星水准和那些外物就想击杀离心光,着实不太现实。 “线索暂无。但我肯定能杀她。” 矮子脸上掠过一丝狠色,然而当他目光撞上林江时,这矮子不服神情立刻被按捺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惧色。 “谁给你这般自信?”林江仍是不解。 “那女人已中了我们几位大尘大人的手段,她虽已点星,但此刻施展身化法大缺,难以运转,待我寻到她,将其脏器尽数毁去,她便必死无疑。” 已经被人封锁了身化法? 那确实颇为棘手。 点星难杀,九成原由皆系在这神奇的身化法上,以身躯托化为炁,足以规避大多致命凶险。 倘若被锁,纵使依仗些厚实筋骨可稍避损伤,但凡遭逢真正致命的伤创,也足以葬送他们性命。 “除你们之外,还有其它人马在追捕她吗?” “有的,城内的大人们悬赏颇丰,雇了好几拨人手缉拿他。” 林江略作思考: “已然有不少大兴人进入你们地界了?” “是。” “你亲眼见过几个?” “并不多见,那些大兴人行事隐秘,鲜少与我等照面。” 言及于此,林江忽然问道: “这次出来的追捕离将军的这批人当中,又有多少是如你一般,服下那红色丹丸,得以强行拔高到点星境界的?” 闻此言语,眼前矮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显然不清楚林江为何知晓此事,却不敢多问,更不敢质疑,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 “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有三四个,人数或许更多些,这些东西对那些大兴人而言就像不要钱一样。” 这群人哪怕逃到大兴之外,也还在用这种捏造参将的把戏恶心人。 林江在心中轻轻感慨一声,随即抬手往旁边一指: “去那边寻个叫柳芳月的,让她领你去看书。” 矮子更是困惑不已,不明白林江这“看书”意指何事。 但他终究不敢多言,只得老老实实朝宫殿深处行去。 送走矮子,林江也思索起来。 如此多人围追堵截离心光,她大概是无法离开此地了。 那她会去哪儿呢? 是悄无人迹于荒野潜行?还是前往镇中寻觅脱身之机? 思索片刻,林江觉得此事不能凭空揣测。 他不够了解离心光。 但江浸月足够了解。 …… 当林江说离心光就在这片旧战场时,江浸月陡然瞪大了眼睛,她猛然起身,惊骇地望着林江: “当真!?” “当真。”林江递给江浸月一颗定心丹,“现在,离将军和这群人决裂了,他们正派出不少人追杀他。” “什么?!” 江浸月的表情接连剧变。 这一刹那,万千复杂的情绪汇于她的脸庞。 林江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庆幸,却又从那眼神中瞥见满溢的担忧。 甚至在那目光深处,还能捕捉到几分怨怼。 不过江浸月毕竟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她快速冷静下来,仔细分析道: “现在是不是不清楚离大人的行踪?” “至少那群人未找到离心光。” “我推测她起初试图在荒野边缘突围,但发现许多追兵后便放弃了这条路。” 江浸月微闭双眸,细细寻思着自己那位养母究竟会如何行动,一边轻缓地念出了声: “以我对离大人的了解,她此刻多半会前往附近那个镇子,设法借助他人的力量离开。” “那咱们这就动身前往镇子?” “去镇子。”江浸月点了点头,然而话至嘴边,她却显出几分迟疑:“可我摸不清离大人对咱们的态度,倘若她执意不愿同行,我恐怕也束手无策。” 林江不明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只得轻拍江浸月肩膀,柔声安抚道: “她若真不愿随咱们归去,咱们索性将她绑回去。横竖咱们人手充裕,哪怕捆得结结实实也能押她回去。” 江浸月原本沉浸在哀伤中,可听了林江这话,表情却难以自抑地松动开来。 只要他们这批人硬来,终究能把离心光搬回去。 虽然尚未完全确定离心光的方向,但江浸月的建议确实提供了巨大帮助,众人毫不耽搁,径直朝镇子行去。 路上徐徐前行,这旧战场虽为凶地,但此处的景象却格外动人。 远处天际的云朵轻盈四散,随风聚拢飘荡,偶有一片红霞在上空连绵成片。 平原并非全然荒凉,行路远方隐约可见大片遮天森林。 森林中流萤似星河,纵使天色尚明,那一方仍如浩瀚星辰大海,美得令人沉醉。 小山参猛地跳到马车的窗框上,凝望远处森林,不由得缓缓张大了嘴,而后急切伸出手指连连道: “林江林江!你看那里!好漂亮啊!” “确实。” “咱们能不能过去看看?” 林江对照地图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片森林乃是这地界之上赫赫有名的凶地,唤作去无回。 名副其实,大多数人去了那地方都有去无回,大兴一带缺少胆量过人的探险者,也无点星境界的摸金校尉,因此无人踏足那片禁地,也不明其中究竟。 只晓得森林边界之处会激发自尽念头,而一旦有人付诸行动,树木上方立即垂下藤蔓,将人活活吊死在枝头。 确认危险后,林江当即告知小山参。 小山参闻之森林性质,吓得哇哇怪叫,她直接从窗沿跃下,一溜烟地钻回林江袖口。 林江听到袖口里面传来小山参的嘀咕声: “不好!不好!我不过去了,我不过去了。” 林江轻柔地抚摸小山参的头以作安慰。 依照地图,只要看见这片森林,距离主镇便已不远。 地图还标注,那镇子主人拥有操控去无回森林的能耐,用以抵御来犯者。 林江心底也是多少生了些好奇。 这地界镇子的管理者究竟是何种人物? …… 离心光坐在一处酒肆中,环顾着四周。 此地西域人众多,样貌稀奇古怪者比比皆是。 一桌坐着四个皮肤黝黑的厌火国人,进食时还得从口中喷火重烤食物;另一桌则是几个脚下踩着黑云的家伙,看似和善,言辞却满是虚情假意。 身上布满孔洞的异人,身形变化完全的堂倌。 若不是靠近尘国,离心光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几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远处小二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将菜单放到了离心光面前。 离心光瞥了一眼,发现最便宜的餐点也需要三十两。 她又扫了一眼周围,见其他人支付的也是这个价,不过此地支持以物易物。 于是离心光从怀中掏出几颗金豆子,点了一盘肉和一碗酒。 看见钱,店小二脸色立刻缓和,满脸堆笑地收走了。 离心光感觉这片镇子的管理者有些贪财。 这里是由好几个镇子连成的群落,离心光所在的是主镇,其附近还有几个副镇,各自担负着不同的职责。 而所有镇子共享一名:“不离”。 似乎暗喻踏进此地者,终成难离之客。 同样的,这镇子里面步步皆是销金之处。 欲入主镇大门,至少需呈上百两价值的物件。 其物不论,金银珍宝抑或诸般奇货,只要能端得出手,过得了门卫查验,便容你进来。 入内便一劳永逸? 自然不能。 若想在镇中久居,要么为镇主效命,要么使银钱。 此处每日滞留费需二十两银,方才一餐最廉价的菜色也要三十两银。 囊中没些真金白银,确难在此立足。 当然,此地倒也少见滋事之人。 传闻镇主自身已窥得点星境门径,周遭又皆为其道场,诸多前朝遗物皆能为其所用,寻常点星修士亦难在她手下讨得便宜。 更何况有点星修为者,囊中多半殷实,也犯不着为区区银钱与其冲突。 至于其他人? 在这里闹事? 外面森林雅座一位! 收敛心思,离心光感觉自己和这里八字不合,不愿在此久留。 若非身化法破灭让她久违地感到饥肠辘辘,此刻她早该寻觅脱身之机。 正当离心光静候膳食之际,门外响起一阵异动。 她侧目望去,但见一身量足有三米的巨人弯着腰进得店来。 其后还随着几个形貌迥异于大兴人的异客。 离心光清晰地察觉到, 那些目光正直直投向她! ps:别人百万字之后都是来量,我百万字之后量直接减半,头疼…… (本章完) 第368章 情况还在掌握中 第368章 情况还在掌握中 “进城要一百两?” 林江听着眼前门卫的话语,眉头不由得微微挑动。 这名守卫并非大兴人,肌肤呈现出一种异常浓重的墨色,但面相又迥异于林江熟识的非洲人种。 倒更像是某个大兴人,将整张面孔刻意涂抹成了深沉的炭色。 与此同时,在观术的审视下,林江清晰望见,这人嘴角边正悄然逸散出火焰般的缕缕炁息。 厌火国人。 身在大兴时,林江便屡闻厌火国之名,今日才真见了活生生的厌火国人。 在观炁术之下,林江是能很清楚的看出来这位厌火国人的丹田部分结构和大兴人完全不同,正常情况下,大兴人属火的器官乃是心脏,都是在左边胸膛处。 而这厌火国人属火的位置,却在丹田,脐肚脐正下方正有一股火焰一样的颜色灼灼跳跃。 林江暂时是不清楚究竟是他内脏属性和大兴有所不同,还是压根内脏排列并不一样。 门卫侧目扫了林江一眼,脸上纹丝不动。 他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惫懒地开口: “这么多年了,入城向来是这个规矩,进去之后等着销的银钱还多着呢。” 这些虽然是厌火国人,但大兴话说的却非常利落,仅仅是在尾音处带了一点点向上扬的味道。 听起来莫名其妙有点像是想要和所有人打架一样。 “都有什么销?” “吃喝拉撒睡,各个都是销。” “每样里面都能克扣点?” “怎么能说是克扣?我们家主子在这地界好不容易建了一个镇子,四周八方都是危机,多收点银子不合理?” “合理。” “那就对了。” 说完这话,护卫又瞥了瞥林江和他身后那辆显眼的华盖墨辇,咧开嘴笑了笑: “哥们,瞧你这模样,和这一身衣服,你们几个是大兴来的吧。” “是。” “大兴好啊。”厌火国人悠悠感慨一声,语气当中似乎满是羡慕,甚至还带了一点酸溜溜的醋意:“那么安稳的地方,竟还有像你们这样的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 “有些事需要办,自然不能一直窝在家门里面。” “来这凶险地界还捎带家当,弄这么辆好车,真当是游山玩水的冒险来了?听哥哥一句,似你这般的贵少爷就别在此地寻消遣了,早些归家去,免得白白折了性命。” 林江完全不理会他,直接从袖口里面拿出来了块小金子。 随手将金子抛向眼前的侍卫,侍卫见到金块,眼睛亮起来了光。 接到手中,顿感其沉甸甸的,他用力咬了咬,又小心翼翼舔了舔舌上,吐出点火烤了烤,确认毫无虚假后,方才绽开笑意。 再无人劝阻,任由林江步进城中去。 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个金元宝,每日都能从中析出一个小元宝的分身,因此他们现在倒也不愁金钱。 进城之后,林江又回眸瞧了两眼身后那位厌火人。 “之前未曾深思过,咱们那宝贝金元宝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余温允未料到林江突然抛出如此刁钻的问题,他也怔了一下,沉思片刻,才道: “这恐怕需追溯这金元宝本身的修为,若是偷窃,便是从他处掠来;若是幻觉,则为点石成金;若是凝结,方为真金。” 林江轻抚怀中那枚金元宝。 细细思之,这宝贝确实蕴藏诸多奥妙。 漫步街头,四周人潮形态各异,林江虽曾踏足京城的胡坊,见过不少西域人,相比之下,那里的西域人多数仍身着大兴风格的服饰。 许多多臂多目人在大兴时通常会披着斗篷遮掩自己与大兴人不同的容貌,但此地却丝毫不加掩饰。 此刻在街道上,他们这四名大兴人反倒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 林江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忽然瞥见不远处聚了不少人。 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本来就是为了寻找离心光,碰到这种事自然也要凑过去看一看。 走近后才发现是一间门店垮塌了一半。 在这门店的旁侧立着几个穿着黑衣的人,看样子像是镇子的护卫。 “诶,兄弟,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林江拍了拍旁边一个面相像是大兴人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侧了一下头,在瞧见林江那副面善的神情后转了转眼珠: “你想知道吗?” “想啊。” “十两银子。” 林江瞥了余温允一眼,余温允则望向中年人。 中年人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额头也开始渗出层层冷汗。 “这…这刚才有一群人打了起来,一大群人追着一个女的打。” “你说的那女人长的什么样?” “我不清楚啊,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只好像听说好像是个年轻女人,长相嘛…生得倒也不错。” 中年男人话音里已经带上哭腔,余温允身上那股无形威压哪是他能抗衡的,只觉脑袋发懵,脱口便将所知全倒了出来。 林江倒也未再施压,略略摆手,余温允周身那摄人心魄的压迫感便如雾气般悄然散尽。 中年男人丝毫不敢多留片刻,踉踉跄跄地仓皇逃离,身后只抛下一股尘土。 林江目送着那狼狈背影远去,目光扫过已然化作一片瓦砾的残破饭店,侧首瞥了江浸月一眼: “你觉得这是离心光?” “大概。” 江浸月凝望着眼前的废墟某处,林江顺势望去,只见几株不合时宜的嫩芽,正倔强地从断壁残垣间悄然钻出,蔓延着细微生机。 那些分明是种出来的植物。 操纵各类种子,正是离心光那农家耕种的手段。 “应该是有人突袭了她,打斗毁了这店,但她也借机脱身了。”江浸月缓缓道。 此刻,她清丽面容上笼着一层无法掩饰的忧色。 离心光道行虽深,可毕竟身中暗算,丢了身化法,外面凶险万分,是真的可能…… 倒毙途中。 这念头,江浸月不敢深想。 袖口微动,小山参从林江袖中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觑见江浸月脸上愁云,稍作思量,便顺着林江衣襟轻轻一跳,稳稳落上了她纤瘦的肩头。 小山参纤细的胳膊搭在江浸月的脑袋上,轻轻上下挥动般拍了拍,安慰道: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听到小山参的细声细语,江浸月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慢慢平缓下来。 暂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侧头问林江: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直接找那两位问问情况再说。” 林江指了一下正在干活的那两位,一二三心领神会地拿出一根蜡烛,将其点燃。 烛火的影子将街道上的一切拉得极长。 周遭行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阴影仿佛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也遮蔽了他们的思维。 一二三借着烛光来到那两个还在盯着废墟的小吏面前,低声问道: “你们看到那些人去哪了吗?” …… “他们出镇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女子用食指背面蹭了下拇指的扳指,斜睨着眼前单膝跪地的手下。 手下连连点头: “他们动静极大,从东街打到西街,又冲出了西门。许多人都瞧见了。” 女子喉间挤出一声闷哼: “这群外乡人怕是不晓得不离镇的规矩,竟敢在镇中大打出手,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主子说的是。” 手下恭敬应声。 两人所处的宅邸从外观看不过是比周遭建筑高大些的寻常大宅。 但穿过门洞,便见山环水绕、林木葱茏,晴空朗照。 这便是镇主府邸。 镇主名曰“嫦离”,外貌十足十是个少女,容貌美艳不可方物,然其真实年岁无人知晓。 现今外界多传此女乃老派神城点星道的承继之人,岁数应与大兴建国的年月相仿,亦有人直指她本就是神城遗存的幸存者,或已有二三百年寿数。 然则无论年岁几何,她点星道行外加一身重宝,已稳稳坐实了这镇主之位。 于此镇地界,除非八重天高人亲至,或数位点星修士联手攻伐,否则无人能撼其威。 “这几个外来的道行深浅?” “皆似摸到了点星门槛。被追者虽通虚幻境,然身化术练得粗浅,受了伤;追兵中一个不通虚幻境,一个家底道行不堪,俱非正经点星修士。” 镇主这手下显然见识不凡,三言两语便将局面剖析清楚。嫦离听罢微微颔首,知晓眼下情势尚在掌握。 当即起身,面上浮起一丝冷冽笑意: “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来此地撒野……定要令其知晓,坏了我不离规矩的下场。” (本章完) 第369章 情况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第369章 情况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离心光轻咳了两声,她扶着身旁的大树,拭去嘴角的血迹。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离心光猛然将手探向脑后一抓。 一根藤条骤然落入她的掌心。 这根藤条本是朝着她的脖颈袭来,倘若她未能及时处置,整根藤刺便会深深没入喉咙。 眼下她的身化术已遭重创,即使藤蔓缠喉无法致命,离心光也不愿在身子上平添新伤。 她所处之地,正是镇外赫赫凶地“去无回”! 若能避免,离心光断然不愿拖着重伤之躯踏入这等险境,可惜别无他法。 此前在镇中,几名异人发现她后立即发起攻击。 其中两人竟吞噬灾厄,窃得伪点星之力。 一番交手后,离心光觉察对手道行远逊参将,可自身状态也急剧恶化。危急关头,她匆匆撤离城镇。 离镇后,举目四望皆是开阔平原,唯这片密林尚可蔽目。 迫于无奈,她才遁入此地。 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离心光骤然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眼前树木的树干流淌而来。 宛如一股无形的激流,正奔涌进入她的思绪深处。 发觉事情不对劲后,离心光本能地调动起自身的炁息,试图将心神护住。 可惜她的反应终是慢了一步。 奔流的思绪沿着树干径直涌入她的心弦。 下一刻,纷乱刺耳的嘶鸣便在离心光耳畔轰然响彻。 那似乎是无数声影交织的喧哗,震耳欲聋。 有哭泣者、欢呼者、吵闹者,纷纷对着她的耳畔倾泻: “你的女儿讨厌你。” “你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你的执念只会害死你的女儿。” “到头来你只会失去你的过去,也会失去你的未来。” 听着那些话语,离心光的脸色却是一丝未变,清晰地感知到,这汹涌的声浪实则源自整个森林的炁正融入体内。 属于乱炁术的一种。 想来道行不足者若进入此处,杂乱的炁息将直接扰乱其神智,引其寻死。 不过对离心光倒无碍,不如那乱炁术麻烦些。 压下脑海纷杂的念头,离心光忽闻身后传来破风锐响,她霍然转身,挥手甩出两枚种子。 种子凌空急速膨胀,瞬间膨出大团。 一道黑影没入其中,其上附着的力道迅速卸去,连带整团翻滚到一旁。 上斜插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粗大箭矢,粗如成人手臂,显然非凡人所用,纵作长枪亦显笨重。 离心光顺着箭矢来势望去,只见林外那三米高的巨人正擎着一张格外夸张的黑弓对准她。 那黑弓足有四米,几乎高过巨人自身,那根粗大箭矢握在其手中,倒显得寻常了。 此人虽不通虚幻境,但可能是因为其这巨大的身体带来了相当强劲的力量,以至于他看家本领极强,甚是能正面对上离心光,拼过两招。 方才交锋间,离心光身上不少伤痕皆是他所致。 眼见第二发利箭破空射来,离心光神色却未见波动。 她单手所扶的树干骤然如活物般舞动,上端蔓延出无数虬枝,瞬间笼罩在离心光面前,结成一道厚实壁垒。 飞箭狠狠钉入木盾,炸开轰然巨响。 巨人缓缓搁下长弓,眉头已悄然皱起。 方才他那雷霆一箭洞穿木屑纷飞,却终究未能撕裂屏障。 离心光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这也是离心光选择此地的第二个缘由。 此处尽是苍翠密林,纵使林间另藏其主,以离心光的手段也足以利用层迭古木周旋。 她深深回望追击的人群,旋即头也不回地向林深处掠去。 她背后的数人对望一眼,那个浑身布满孔洞的女子盯着幽深林木皱眉眉: “咱们要闯进这地界?” “怕是不妥。”巨人瓮声瓮气道,“那女人敢深入,全因她修的是农植之术。你我的道法与这行当八竿子打不着,贸然闯入,恐正中她下怀。” “如何是好?任她遁走?” “避一下。” “避?” “正是。”巨人侧首眺望镇子方向,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位大人物最恨旁人染指私产。这女人遁入山林,岂能讨得了好?” 同行者恍然明悟。 镇子里那位镇主啊。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点星境人物,若她出手,那女人定当插翅难飞。 “只是……” 女人眉头微微皱起: “这位镇主会不会把人拿去领赏啊。” 巨人脸上原本自信的笑容僵硬起来。 他表情变得也有点尴尬。 按照他对那位镇主的了解,她好像…… 还真能干的出来那件事情啊。 “而且,万一那个大兴的女人答应镇主回到大兴之后给她送来千万财宝,镇主心动了,打算庇护她又怎么办?” 女人又道。 巨人一伸手,用一根小手指按住了女人的嘴。 “行了,你别说了。” 巨人忽然发现,眼前的情况好像还真未必和自己想的一样。 他正打算在这里留一会,忽然瞧见不远处走来了四个人。 为首的俊俏少年郎和这巨人对上了眼神,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哥们,你看到一个女人了吗?” …… 嫦离悠悠缓步至森林前,目睹林间一片狼藉,她的眉头不由得深深皱紧。 眼前这片森林,已有大片崩裂,碎片散落一地。 “连我护命的手段都敢侵染,胆子可真不小。” 嫦离冷哼一声,随即闭上双眼,瞬息间她的身体宛如与远山森林融为一体。 在思绪飞转间,嫦离感到有东西在自己体内悄然游走。 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道行深不可测的女子。 渐渐地,她的眉头再次紧紧锁起。 她能感知到这片森林仍在有序运转。 然而,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并未扰乱她的心神,女人周围的树木也无意伤害她。 甚至有一小片林地似乎已被那女子牢牢掌控。 霎时,嫦离感到事情已然脱出她的掌控。 不是说这些搅闹者无一人点星么? 非点星之人竟能掌控这片森林的一角? 此女手段当真非同小可。 收敛思绪,嫦离行至蔓延生长的森林边缘。她轻踏一步,整个森林瞬间向两侧蔓延退开,形成一条宽敞通道。 幽深小径的四周闪烁着无数光点,恍如恭迎她们的君主驾临。 嫦离步履悠然,周遭景象却似画卷般急速流转,她已瞬息逼近森林深处的那名女子。 又是前行片刻,蓦然面前浮现一排树木。 这一排树木全然不理会她的命令,只是静静矗立着,仿佛在凝视一个陌生人般。 “哼。” 嫦离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根玉制的树枝显现而出。 她轻轻朝眼前的树木一敲。 这片繁密的树林瞬间向四周散开,露出一大片空地。 在空地上,离心光猛然回首,望向迎面而来之人。 离心光才刚察觉到一人朝自己靠近,揣测正是林子之主。 她正欲同这位镇主客套几句,目光却倏忽落至对方脸上。 离心光神色顿变。 这位镇主…… 极为酷似她熟识之人! 一个她曾魂牵梦绕,却再也无法相见之人。 离浸月! 离心光此生无法忘却离浸月,而今见到对方,也是一时恍惚失神。 嫦离见离心光默然不语,只当她心虚,便挑眉冷笑道: “大兴人?你来我这林子捣乱?莫非是想挑衅于我?” 离心光这才回过神,连连摇头道: “遭人追杀,只是情急之下误入此处。” “误入?”嫦离伸手轻抚方才受控的树木,“我觉得你未必是误入此地。” 离心光能感觉到嫦离气势有所变化,她立刻戒备起来,正打算一边防备一边同这位镇主解释。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离心光也发现嫦离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怎么回事? 离心光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又是向上提高了十二分戒备。 可马上,嫦离就夹杂着怒音的尖叫出来: “谁他妈在砸我林子?!” 在嫦离的感应之中,好像有几道迅猛的身影正以横冲直撞的架势进入林中。 把树木掀翻! 嫦离顿时感觉, 这情况好像也有点脱离了她的控住。 ps:先换个封面 (本章完) 第370章 意外 第370章 意外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女人?身高约莫这般高,大概三十岁光景,容貌却生得漂亮。” 林江笑呵呵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巨人,同时用手在身侧轻轻比划。 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是林江初次目睹巨人。 西域真有巨人这一种族么? 还是说此人因修炼了某种奇门功法才变为此等模样? 林江不甚清楚西域是否确有巨人族属,不过即便真有,估计也不多见。 手持弓箭的巨人紧盯着突现面前的林江,对方周身找不出丝毫异常之处,形貌宛若寻常之人。 但真正的普通人是不可能踏足这鬼地方的。 莫非是…… 来追捕那女子的同伴? 抑或为搭救此女而来? 巨人瞥了一眼四人那大兴的面孔,心中警惕大增。 但他并未立刻动手,只是向后微退半步: “女人?你们寻她何事?” “无甚紧要,那是我们大兴的人,我们正打算将其带回大兴。” 林江言辞坦坦荡荡,巨人的脸庞却扭曲起来。 你如此坦荡,叫我如何是好?是就此翻脸还是静观其变? 巨人微微头疼,身旁却有个生着四条胳膊的汉子叱骂道: “呆头!按你们大兴的话来说,并肩子,道上混的!咱井水不犯河水,那个女人我们看上了,你们走!你们走!” 他的大兴话一知半解,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 林江闻此言语,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和我们目标冲突了。” “你想干什么!”巨人怒吼一声,直朝林江头顶挥拳砸去。 巨拳触及林江额前,却被一股沛然之力自掌心之下反弹而开。 巨人面色骤变。他本就是擅力攀山的种族,向来在力量较量中从不退缩,此刻角力竟落入了下风?! 林江只是轻描淡写地朝巨人丹田处一点。 巨人整个上半身腰部位置瞬间烟消云散。 他茫然地掉落到地面,下意识地抚摸腰间,这才惊觉自己已被斩成两段。 林江无奈摇头。 巨人身材庞大,他无自在功法尚未娴熟,无法彻底湮灭整个上半身,只能拦腰斩断。 眼见巨人正以身躯术试图愈合伤口,神情痛苦不堪,在地上连滚带爬,慈悲为怀的林江果断朝其方向吹出一股乱炁。 巨人因剧痛而惨红的脸色在乱炁冲击下骤然赤红,身躯挣扎数下,僵躺地面,一动不动。 他尸身侧滚落一颗小珠子,显比矮子的更小。 周遭人群方才回神,身上空洞的女子本能后退,头顶却蓦然多出一只手。 余温允一掌擒住其首,洪声大笑: “许久没好好动手了,今日全当暖暖拳头!” 被余温允抓住的女人瞬间露出了极度惊骇的表情,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如此高强的本领,在这男人面前却宛如一只小鸡般,毫无还手之力。 但现在显然已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刻。 女人体内数个孔洞爆发出了如同笛子吹奏般的尖锐嗡鸣声,余温允神色未变,笑道: “声法修行吗?不行不行!你身家命不到家!声音太小了!没有精神!” 这女人体内涌出的声音甚至被余温允的浑厚笑声完全压了下去。 余温允不再多言,单手握拳,对准眼前女人的脑袋便是接连轰出猛烈拳影。 每一拳砸到对方头颅上,那脑壳便飞溅而出,而在身化术的奇异作用下,她的脑袋又迅速重生。 但即便能重生,其速度也远远不及余温允的狂暴拳风。 一时间,无数头颅飞入半空,如同密集雨点般簌簌落下。 周围几个修为较低的同行人已被眼前这一幕惊骇失色,江浸月悄然潜至他们身后,将这数人的头颅尽数摘下。 待战至尾声,余温允再度挥出一拳,却只是扑了个空。 余温允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微微摇头。 “明明炁还在,但是顶不住不动用法门了。” 身化法也无法免除那刺骨疼痛与死亡瞬间的极致恐慌,其本身道行不足被余温允擒住,甚至不如被抓进死牢。 看着散落在地面的尸体,林江俯身翻检,确认尸体身上确实携带着几件有价值的物品,只是数量稀少。 而且这些宝贝看起来比较一般,感觉用不太上。 最为重要的还是掩埋在土里的那两颗灾厄珠子。 他将其拾起。 这两颗珠子加起来,体积尚不及那具矮小尸体身高的几分之一。 林江猜测这两人先前可能连内堂修为都未达到,是吞服这灾厄珠后,才被强行拔高至伪点星境的道行。 然而这提升实在太过微末。 即便是残破的灾厄珠子,他们也无力承载其全部威能,这直接导致了他们此刻展现出的修为…… 显得分外孱弱。 诛杀起来,难度确实不比对付一个六重天的敌人高出多少。 处理完这些人,林江缓缓蹲下,手指触向那巨人尸身的肌肤。 刹那间他仿佛陷入凝滞,目光也变得空洞。 片刻后,神采才重新在他眼中汇聚。 “的确是离心光的气息,她遁入林中深处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不远处的森林,江浸月脸上明显浮现出紧张的神情。 这森林本就是险恶之地,离心光现在状态不佳,进入后恐生意外。 林江也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森林。 仅仅目光落上去时,林江便感觉到这森林宛如活物一般,向他们方向散发出些许炁息。 林江从指尖蔓延出些许炁息,两者缠绕在一起,阵阵杂乱的声音在林江的脑海响起: “你永远回不了家……” 林江:“……我觉得,离心光在里面或许很危险,我和余将军在前面开路,直接撞开这里。” 余温允刚才本就未能尽兴,立刻颔首同意。 两人直接就在森林入口前方摆开架势。 瞄准,冲锋。 他们的身体径直与树木碰撞,木屑纷飞。 …… 嫦离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她回头瞥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 大地在嗡嗡颤抖,整片森林都在痛苦摇动,树冠如同入了癫般摇动不止。 两个蛮横的身影,正以凶悍的姿态闯入密林,像刀锋般狠狠割裂开一道深邃的创口。 嫦离清晰地感知到闯入者只有两人,却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种人物能有这般本事。 而且, 你们两个想进来就进来,凭什么这样糟践林子?! 思忖转瞬即逝,嫦离已瞧见又一圈林木轰然倒塌,她明白再犹豫下去损失只会翻倍,当即果断击掌。 脚下森林立时应她的心意,唰啦啦向两侧迅速移开。 眨眼间,密林中央便显出一条蛇形的通道。 给那两个混蛋让开了道。 踏上这专门敞开的路,那两人也果然停止了攻伐,沿着森森夹道的路径疾速向前推进。 片刻之后,嫦离便看到两个男人,携着风尘闯到了她的面前。 嫦离瞪大双眼怒视着眼前的两人。 一个笑容僵硬而诡异的怪异男子,一个面相颇为俊朗的年轻男子。 但这人即便面相再俊朗,嫦离此刻也毫无半点好感! 只是这两人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她就算是心中再怎么气愤,到头来也确实没动手。 “你们两位……皆是点星道行,即为罕见的强者。前些时日,我可是得罪过二位?为何强闯我密林?” “倒是没有。”林江摇头道:“只是你这林子有袭击人的手段,我们想要进来,必定要自卫。” 自保?! 你告诉我,怎么自保能打成这样? 嫦离气得牙根发痒: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总不可能因为无聊就闯进我林子吧!” 林江伸手指向离心光。 离心光也望向林江。 准确来说,是瞧见了正紧跟在他身后的江浸月。 离心光有些畏惧的向后撤了半步,她在面对这么多人追杀的时候没有慌,在面对生死的考验时候没有慌,可看着嫦离那张脸,又看着江浸月,她心思难得的慌了。 用难言的情绪在她的心底当中浮现,让她脚下有些虚浮。 有点想要逃离此处。 嫦离也是顺着离心光的目光看向了江浸月。 她慢慢皱起了眉头,口中嘟囔了一声: “怎么回事?看起来好眼熟。” 江浸月没有看嫦离,她只是紧盯着自己的养母,下意识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张了张口,刚想说出什么话。 忽然间江浸月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变得天翻地覆了起来。 她整个人脚下一软,竟是直接朝着前方倒去。 林江手疾眼快,一下子就给江浸月拉住了。 “小江!”离心光瞧见这一幕,刚才心中那些念想顷刻直接烟消云散。 她快步向着江浸月的方向跑去,也来到了她的身边。 离心光想要把炁住入江浸月的体内,但林江却稍微拦了她一下。 两个人同时注入炁的话,对江浸月的身体消耗不小。 而林江的生炁明显要比离心光的炁更合适。 离心光也只能焦急的问林江: “怎么回事?” 林江不语。 他只是抬起头。 在林江的视线当中,江浸月的身体里面正有一些东西缓缓从她体内向外流淌。 那是她的三魂七魄。 正在朝着嫦离的方向流去。 (本章完) 第371章 魂肉相离 第371章 魂肉相离 林江皱着眉头看着江浸月,又看了眼嫦离。 什么情况? 为什么江浸月的三魂七魄会被这女人吸引?她动了手脚想要暗害江浸月? 不对,不像是,毕竟她也是个点星,真想暗害江浸月手段肯定会更激烈些。 怎么可能用这么温吞的手段? 林江看向离心光: “离将军,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离心光迟疑片刻:“这人和我养母长得一样。” 林江眉头立刻皱起。 之前本还以为江浸月的为转生脱胎的说法只是离心光难以接受自己养母死去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还真可能是真的。 一想到离心光心中执念,林江带着怀里的江浸月向后撤了一步。 离心光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信不过你。”林江很直白:“我想让江浸月回来。” 离心光似乎有些窝火,她张了张嘴,本还想辩解,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侧头看向别方。 林江让余温允看着离心光,他则是看向了嫦离。 “你们两个先离远一点。” 嫦离张了张嘴,她本来想说一句“你谁啊?”,但话最终吞入了口中,老老实实的听林江话语,朝着远处站了站。 主要是因她身边不止一位点星。 除去林江与余温允,方才接触后,她惊觉被逼至林中挨打的那人亦是点星,加之外面闲庭漫步的另一位点星,总共四位点星齐聚。 整整四位啊! 这哪似早市挑选大白菜! 即便嫦离自负己能,且信镇中宝物可助己一臂之力,她仍不敢与这诸多点星交锋。 退一步讲,纵使她能存活下来,连同她五位点星在此激战,她苦心经营多年的镇子,岂能留存? 她只得忍辱负重,老老实实听话,朝着后面撤了两步。 林江施展观术扫过江浸月与嫦离,此刻他仍清晰地望见两人之间似有一线勾连,江浸月的三魂七魄正源源不断被吸入嫦离体内。 而在这流转的丝线中,林江也能清晰地瞥见那些灵魂正不断变幻,一些似是江浸月独有的记忆碎片也在不断变化的纹路里显现,汇聚成过往的种种景象。 但哪怕是距离离得远了,这灵魂的混合也没有减弱的意思。 就好像刚才这两人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连接上了一样,再不会断掉。 林江又拿出来净无尘,给江浸月喂下了一颗。 仍然没什么用,净无尘是断外界干涉,这种灵肉合一在丹方的角度来看属于治疗自身,净无尘效果自然不佳。 眼见这林江来回折腾,嫦离不解皱眉: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治她。” 嫦离心头不解,她捕捉到林江探究的视线,这才从怀中摸索出一块小小的宝石,举到眼前。 “这?” 透过宝石,嫦离也看到了自己正在无意识的汲取江浸月的灵魂,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愕。 这下嫦离慌了神。 她深知眼前几位同伴情深义重,若让他们认定是自己蓄意坑害这姑娘,恐怕难免一场恶战。 当即急促辩解道: “绝非我所为!我何苦行此之事!” “老实待着。” 嫦离很憋屈,但还是没说话。 林江的手段暂时未见成效,但他却知道这是灵魂方面的问题。 那就得去寻精通灵魂之术的大师了。 林江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根笛子,直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不一会儿,身后便多了一个骂骂咧咧的小矮子: “汝这厮,有事情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来来回回叫朕,你把朕当成什么了?” “绝境中的指路明灯。”林江淡然道。 齐王嘴角抽搐:“那就是把朕当成个好用的工具了?” 林江沉默。 齐王气得辫子翘了起来:“我可告诉你,朕这次若是帮了你的忙,之后要是在那仙山瞧见了什么宝贝,朕可要优先去选。” “没问题。” 齐王这才收敛表情。 他看了一圈周围,目光落到了嫦离身上: “嫦离,你也在这里啊。” “见过齐王。”嫦离认识齐王,她此刻表情更是难绷。 又来一个点星,她还认识。 这怪人看起来还和这俊俏小伙子关系不错。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啊?接下来就算再冒出来个大兴皇帝告诉嫦离,这小伙子是自己熟人,嫦离感觉自己应该都不会太惊讶了。 随即在林江的指示下凑到江浸月的身边。 只一眼望去,便确定了情况: “离魂啊,这是灵肉融合。” “什么意思?” “倘若一个人的灵魂脱离肉体太久,灵肉便会渐趋不稳,两者之间趋向相互融合。” “可她之前为什么没事?”林江不解。 “因为这具身体其实也是她的肉身。”齐王解释道:“她相当于有两具肉身,只是现在这一具不够强悍,在碰到更强大的本我之后,便被吸收容纳。” “将两人拉开些距离不行吗?” “你这厮,魂是什么东西?”齐王冲着林江斥了句,但仍解释道:“若将肉身视作神龛,灵魂便是其中本尊神,如今她魂魄离体,妄图依附新龛,若距离过远,本神终归会迷失于浩瀚大千。那时当真连鬼修都做不成了!” 林江皱眉: “竟这般麻烦。” “说麻烦,其实也非难事。” 齐王走到江浸月身旁,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她正逸散的灵魂顿时稳定了不少。 见林江望过来,齐王翻个白眼: “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真正解决,朕有两个法子。” “请讲。” “其一,助这姑娘突破点星。”齐王道,“她灵肉分离,主因是原身过于强悍,现遭反噬只会令三魂七魄逐渐溃散,但若能成功点星,便再不受此困扰。” “你……”林江心念微转,想到齐王正在诊治,骂人终归不妥,干脆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点星是那么好成的? 江浸月先前虽一直压抑修为,把原本六重天的境界强行压制为五重天,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钻研过点星境界那三大法门。 硬要说,就算她底蕴足够,身化与虚幻境该如何? 难道临时抱佛脚?这岂非天方夜谭! “第二项呢?” “其二,便是叫魂。她之所以如此,实则是三魂七魄对这副肉身归属感稀薄,本能地想要逃离,才会如此。只要把魂叫回来就好。” 齐王说到此处有些疑惑:“然则常人断不会生此念想,这姑娘之前可是经历过什么变故?” 林江直接侧头,看向离心光。 离心光皱眉。 “她不想当离浸月。”林江道。 “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离心光嘟囔一声,但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因为不想当,所以就想逃离?” 了解到真相,离心光忽然产生了一种颇为严重的荒谬感。 自己想要逃离这命运,没想到最终命运将其带了回来。 一时哑然失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叫魂该怎么叫?”林江没管离心光,只是继续问齐王。 “入她思绪,找她本源,和她说点原来的好,这事儿让她亲人来叫最好。”齐王瞥了一眼离心光:“但我瞧来,她们家情况好像有点复杂。” 她变成这情况主要是因为离心光的压迫,现在再让她三魂七魄看到离心光,恐怕更会被推的远去。 “如果知道根症,别人也行。”齐王问林江:“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生死之交。”林江想了想,他总觉得这事儿由他来说稍微欠点意思,于是把小山参掏了出来:“她也合适。” 小山参刚才旁听的全部内容,也是大力的拍了拍胸膛:“交给我好了!” “那行,你们俩一起进去,朕也跟着你们进去。免着你们几个魂魄出意外。” 齐王跑到一边做准备工作了。 这次他用的是起法坛类的施法,这类施法一般不用受到一万三千五百息的限制,但法坛布置肯定需要一些时间。 趁着这个时间,林江也是看向了离心光: “离将军,话我便明说了,江浸月是我京中好友,我绝不容许你以伤她的方式复活离浸月。” “我从未想着伤她。”离心光微微张口,话语却越来越弱。 “反正自我来看,你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林江摇了摇头。 不远处齐王法门已经准备好了,他唤林江和小山参过来,让他们站在地上画的一个圈里面。 “放松心神,随朕走。” 齐王低呼一声,紧接着周身起伏,三人魂魄立刻化作一道辉光,进入了江浸月的身体当中。 林江感觉自己的思绪立刻就进入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光怪陆离当中。 这感觉有点像是他第一次进入内视宫殿。 不过齐王在灵魂方面的造诣确实相当厉害,林江并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 等再度回归意识,林江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虚无的空间当中。 向着旁侧观望,小山参和齐王分别在他的左右手两侧。 林江定了定心神,向着前方看去。 他清楚的看到,在这一片虚无的空间当中有两个影子站在他的面前。 一个是江浸月的影子。 还有一个更虚幻一些。 和嫦离生的极像。 (本章完) 第372章 叫魂 第372章 叫魂 林江凝视着江浸月灵魂背后的那道暗影。 那影子宛如从江浸月的身体中奔涌而出,其形态与外面的嫦离惊人相似,正紧闭着双眼,像是婴儿入睡一般。 此刻这道灵魂并非与江浸月共存,反倒像是从她的灵魂深处被强行抽出。 见到此景,灵体状态的齐王不由得眉头紧锁: “奇了怪,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出了离魂症,她这灵魂也不应该是这样啊,”齐王在一旁用双手比划着什么,林江一时未能领会其意,只闻他续道: “她这样子更像是魂魄遭了篡改,内里内外化作了另一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有人使坏?” “不像是,她三魂七魄上并无术法流转。但这情况朕也没见过。” 齐王摇头:“按理来说哪怕是点星之人用了些手段留存自己灵魂,也不应该会出现如此异变。” 说到这里,他脸上竟瞬间掠过几分……痴迷。 恰如痴迷画作之人瞥见梁画山的宝画,恰似一二三瞧见俊美男儿,齐王对这独特灵魂也陷入了痴态之中。 林江轻咳一声,齐王这才意识到自己略有些失礼,他轻咳一声,调整表情,板起面孔神情严肃了些: “总之,眼下这种状况,即便能将灵魂揉合回去,这姑娘的思绪恐怕也已发生不小变化。”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法子倒是有,”齐王道:“朕这儿还有两个办法。” “你这两种法子确定都靠得住?” “你什么意思?” “上次你第一个主意是让她当场证点星,我就觉得不太靠谱。” “你这么一说,这两种方法确实都不算完美。” 齐王无奈道: “朕的第一个法子是将分化后的灵魂拆离,立刻保全她剩余的魂魄,如此一来这姑娘还能维持本我,但会衰弱漫长一段时期,甚至可能影响她的日后道途。” “第二个法子呢?” “朕去处置那道魂魄,将其暂时封禁住,随后你们二人直接叫魂引她归位。此法可令她灵识完好无损,然日后将有何变故,朕却难保无虞。” 一则彻底解决隐患,却将损害前景;一则维持原状,日后从长计议。 林江心知此事干系重大,不宜贸然定夺。 终究是江浸月一世的前程,应当如何取舍必须由她自己定夺。 可眼下难题横生。 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林江连问讯都无从开口。 出去询问她的监护人? 林江终究信不过离心光。 正当林江在思考时,他忽然瞧见不远处江浸月背后那被分离出来的灵魂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灵魂竟然骤然睁开眼睛,紧紧盯向了林江的方向。 林江能清晰地从那女子的眼中捕捉到一丝好奇。 但随即,这女子便察觉到林江身上隐藏着什么。 那原本好奇的神色瞬间化作了强烈的恼怒。 这一缕灵魂竟然径直朝着林江的方向猛冲而来! 看样子,它似乎意图攻击林江! 林江脑中猛地打了个激灵。 咋回事?我啥也没干啊?为啥打我? 齐王微微一怔,他直接一伸手,掌心之中倏然多出一道深色光影。 这道影子精准地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下一刻,四周凭空出现数道锁链,将其牢牢锁在意识之中。 做完了此事,齐王这才缓缓侧头看向林江:“你也别寻思了,朕已经帮你把这灵魂封锁了。” 说完这话,齐王轻轻咂巴了一下嘴: “你之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这姑娘的事情?” 林江满脸茫然地晃了晃脑袋: “没有啊。” 他今儿是第一次见着这张脸,怎么可能之前惹过对方。 更重要的是,方才他彻头彻尾感觉得到,那灵魂分明是带着杀意冲自己来的。 林江自诩没干过多少勾当能惹人动杀心,少数几个起了杀意的,也都被他妥善解决掉了。 不应该的。他思绪正乱,忽觉有人戳了戳他魂魄,低头一看,才发觉是那根小山参正在脚边飘着。 小山参眨眨眼,问林江: “我们是不是该叫魂了?” “对,确实。”林江瞧了瞧眼前情形。 江浸月那部分异化灵魂已被彻底封锁,影子般的女人重新闭上了双眼,始终再无任何动静。 但林江琢磨了一下先前种种,推了下小山参: “还是你过去叫魂吧。” 林江委实吃不准此刻自己去靠近是否妥当,但小山参过去终归是没甚问题的。 小山参闻言,明显是有点紧张,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朝着江浸月的方向飘了过去。 飘到了一半之后,她才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过去了该怎么办?” 齐王言道:“一边想着你们两个所经所历相遇之事,一边念她名字,最好多重复几遍,朕已筹备好叫魂之术,念之则来之。” 小山参了然点头,她凑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随后对着江浸月的方向轻轻唤道: “师傅,师傅,你教了我功夫。” 又重复叫了一遍,没有什么反应,小山参想了想,又道: “师傅,师傅,你带我吃吃的。” 江浸月的眉头动了动。 发现有效果,小山参也是一下子来了精神。 “师傅,师傅,你原来和我讲你娘坏话。” “师傅,师傅,你和我讲你原来在江湖上一个能打二十个!” “师傅,师傅,你喝醉的时候跟我说,你想要找一个肩上能走石狮子的汉子……” 江浸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林江察觉周围的景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哦,醒了。” 在齐王最后一声尾音之后,林江重新睁开眼睛。 他低下头,看向被抱在怀里的江浸月。 她揉了揉脑门,眼神带着茫然。 当发现自己被林江抱着时,江浸月的脸上没有寻常女子的害羞神色,她只是朝林江点了点头,道:“多谢。” 紧接着,江浸月按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怎么感觉刚才好像……有人说了我很多坏话……” 齐王啧吧了两下嘴: “他人叫魂都是靠期待,又或者是靠亲情,我这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靠羞耻感把人叫起来了。” 江浸月虽然已清醒,但精神状态显然不佳。她萎靡地揉着额头,脚步虚浮,几乎无法站稳。 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侧头看向了正在林江袖口那处洋洋得意的小山参。 江浸月的表情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紧紧盯着小山参,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 “小山参啊。” “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东西?” “齐王让我叫魂,我就讲了一些我们之间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就像是……” 小山参想了想:“就像是上次你喝醉之后,你说……” 江浸月直接一个箭步来到了小山参面前,用手指堵住了小山参的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小山参完全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她高兴地一掐腰,十分自豪。 无奈的江浸月只能叹息一声:“以后千万别把这些事情再和别人说了。” 小山参不明所以,但是她能感觉出来江浸月现在好像非常失落,便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干这事了。 江浸月此刻的表情多少还是有些微妙,可瞧这小山参那模样,江浸月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 只能无奈叹息。 调整一下情绪之后,江浸月也是终于侧头看向了离心光。 两人目光交错,离心光盯着江浸月的脸看了半息,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果然是她。” 离心光的这句话声音很小。 小到了如果不仔细去听的话,是几乎不可能听到的。 江浸月现在的身体又不太好,她理应听不到。 可恰巧,这林间吹来了一阵风,这风吹着那语句缓缓向着前方飘落,落到了江浸月的耳朵当中。 这一刻,江浸月只感觉自己的心底当中好像响彻起了一阵轰鸣之声。 就好像有什么一直都在自己心中的东西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江浸月许多的话语都顺着他的喉咙当中向上翻涌,等到了嗓子中间,却又重新压回了腹中。 她感觉自己现在不管说什么话,好像都没什么用处了。 江浸月礼貌而客气的对离心光开口道: “离大人,您是想回大兴吗?还是说,您已叛国?” 就好像最一开始的时候,江浸月就是打算同离心光这么说一样。 离心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她沉默片刻,最终没做任何解释,深深叹息: “我从未背叛大兴,但我承认之前所为已明显偏离初心,造成不良影响。我会跟你们回去,无论刑部如何定罪,我都认下。” 江浸月闭上双眼,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显不稳。 林江瞥了眼这对别扭的二人,叹息道: “比起这个,还有件事需要谈谈。” 众人疑惑地望向林江。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林江侧头看了眼嫦离:“能不能借个地方谈谈?” 其他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朝着嫦离投去。 嫦离顿时感觉压力倍增。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僵硬的点点头。 “欢迎。” (本章完) 第373章 这样就好 第373章 这样就好 嫦离携众人返回城镇,这一路上她还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林江他们几人的情况: “但是你们几位这般本领的一般都很少会凑在一起,你们为何会一并行动?” “接了些陛下的任务,自此一路向西罢了。” 嫦离听了这话之后,脑子不由得思考了起来。 大兴派遣了一大群本领强大的人向西行? 那国家不会是想派兵打架吧? 按照嫦离对大兴的理解来说,那国家简直就像是修行战争之术的狂者化身一样,自建立之后的这些年,周遭许多的国家都被他们胖揍了一遍,要么成为他们手中所属,要么就干脆消失在这历史的尘埃当中。 现如今他们派遣出了这样一只像极了斥候的小组出来,嫦离只觉得有点心慌。 说不准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看到大兴那支强大的队伍顺着东边的方向一路打过来。 到时候真要出了这事,那她就是荣耀的大兴人了,谁也拦不住! 城门处,曾管林江等人讨要金子的护卫,原在悠哉哼着小曲,颇显欢快,目睹此景,眼珠瞬间瞪得滴溜圆。 这. 这太反常。 自家主子何等清高,何以如今一副受气模样? 他不敢问,亦不敢吭声,只缩头缩脑,悄然噤声。 嫦离对麾下那个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厌火人毫无兴致,只领着身后庞大的队伍,一路向城中大宅走去。 进入大宅之后,嫦离也是把手下这些人全都支开,在场只剩下林江他们几个。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嫦离率先发问。 这件事情和她倒是也有不小的关系,趁着这个机会她自然得问一问具体情况。 离心光听闻此言,先是沉默片刻,然后侧首看向嫦离: “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出生的吗?” 嫦离显得有些无奈: “这和我受伤有什么关系?不是要救她吗?” “你真不记得了?” “我……”嫦离欲言又止,最终归于沉默。 她沉思良久,神情略带困惑地望向离心光: “我确实不记得了,我脑中最后的记忆便是睁眼便置身于这片大荒地之上。” 又苦笑了两声:“可知刚一睁开眼睛,脑子里面只有吃和睡的人,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在这片大荒野上究竟有多难吗?当时我真是活下去都费劲。” “你醒来之后身上没道行吗?”离心光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你以为道行这种东西是天上捡的吗?我醒来之后上哪有道行?能在这地界活下去已是相当勉强,所幸后来来到了这林子旁边,发现自己能同其有所共鸣,才相依为命,就此生活下来。” 嫦离念叨完这些之后也看向了离心光: “我讲了不少自己的事情,现在也该你们讲讲你们的事了。” 离心光凝视着嫦离那张脸,叹息道: “你和我原来的养母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 嫦离蹙眉,在脑海中反复思量,转而看向江浸月: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养女……大抵是我养母的转世。” 嫦离:“?” 她思绪翻腾,只觉脑中稍显纷乱。 憋了好一会,才有点僵硬的挤出来了一句话: “行……行吧,虽然你们两个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像是母女。” 离心光叹息,不语。 林江仔细想了想,他心中仍有些许疑虑未消。 他径直开口问道: “离将军,当年那位离浸月是何时亡故的?” 离心光听到林江问话之后,这才一下回了神。 她略一沉吟,道: “三十五年前。” “在何处?” “北部草原边界。” 林江目光转向嫦离: “位置暂且不论,我来之前听闻这镇子建于大兴立国之初……此镇可是你亲手建立的?” “那是当然,我经营这镇子了许多年时间!”嫦离说完这句话之后也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时间对不上?” 时间肯定对不上啊。 中间差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嫦离先出现的。 难不成是原初大雾? 把肉体送回去了,但灵魂没回去? 想到这里,林江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有点微妙。 刚才的那女人的灵魂明显对自己有着相当强烈的攻击欲望,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未来会因为原初大雾对过去做什么事情? 林江想了想,总感觉这解释实在是太过于牵强,好像不太对。 “离将军,当初那位仙逝之时,场上可有雾气?” 林江忍不住向离心光询问。 离心光闻听此言,立刻摇了摇头: “没有,那日所有我皆是记得非常清楚。养母死后周遭天云变,星辰斗转连变三日,又下了一场磅礴大雨,在原地汇聚成了一条湖泊,但这过程当中全无雾气。” 没有雾气。 也就是说当时没起原初大雾? 还是说原初大雾有着别的形式? “当时那位的尸体……” “已经化作天地元气。”离心光又是道:“大多数点星死亡之后,都会化作这般模样,取之于天地之间,挥之于天地之间。” 一群人又看向嫦离。 你们看我做什么?”嫦离极不服气,“和你们说清楚,虽然听你们讲我和那人长得极像,但我们绝非一人!” 言语间她猛地反应过来,定定看向离心光: “怪不得。你原是想将她变回你那位养母?” 离心光沉默。 但莫名的,在场众人皆从这寂静中读懂了她的答案。 “你简直脑子有癔症!”嫦离叱道,“我是我,她是她,绝非谁的替身!” 这声叱骂让离心光眼神骤起恍惚。 思绪猛地荡开,直直坠向很久以前。 那时闯了祸,养母也会这般厉声斥责她。 偏偏嫦离的眉眼与记忆中那张面容毫无二致。 真恰似回不去的过往。 眼见着离心光眼神恍然,嫦离搓了搓鸡皮疙瘩,向后退了两步: “癫子。” 这些话问完,嫦离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在离心光身边待着,直接就朝着旁边撤了两步。 话说到这一步,林江现在也不太确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了。 虽说原初大雾最有可能,但林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而也正在林江思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到自己内饰宫殿当中的小金人们好像状态有点奇怪。 这些小金人们虽然还在干活,但那状态样子却有点像是孩子办了错事。 盯着小金人们看了一会儿,林江直接进入内视宫殿,来到了他们面前。 凝视着这群小家伙,也不说话。 小一会之后,这群小家伙们才顶不住压力,齐刷刷来到了林江面前。 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了下来。 “之前那灵魂袭击我,和你们有关系?” 为首的小金人僵硬的点了点头。 林江也是不由得把手摁到了自己额头上。 千想万想没想到这事竟然和他们有关。 “你们当年到底干了什么事啊……” 小金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林江现在只怨柳芳月不是什么语言学家,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搞明白小金人的语言体系。 “我先问你们几个问题。”林江道:“嫦离的这个身体是离浸月的身体吗?” 内视宫殿当中是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的,所以小金人们也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听到林江这问题之后,小金人齐刷刷的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嫦离这具身体并非通过原处大雾穿越回去的? “那……嫦离和离浸月是姐妹吗?” 林江又问。 这次小金人们思考了片刻之后,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即是姐妹,又不是? 林江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江浸月是离浸月吗?” 林江最终也是没克制住,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里,小金人们也是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看样子是有一部分是而并非全部。 他是真没想到来找离心光竟然牵扯出来了这么多事情。 看样子江浸月身上也有不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从内视宫殿离开,林江看向了离心光: “接下来我们要继续一路向西行,我有法子能直接送你回京城。江姑娘,你要一并回去吗?” 江浸月看了一眼离心光,立刻摇了摇头: “既已经出来,那必是要一路把旅程走到头。” 这可能是江浸月一部分的想法,她更多的可能还是不想和自己这位养母待在一起。 林江点了点头,理解江浸月的选择: “那我先送她回去,你们先在这镇子里面等我,顶多只需五六日左右我就能回来。” 正常来说从这地界到京城光靠马车得走上许长时间,但林江毕竟有归家乡也有棺材,五六日已经说是长的了。 几人点头应下,林江也是个单独带着离心光离开了院子。 临出去之时,离心光还多看了两眼背后的江浸月。 这才跟着林江离开。 等到了镇子外面一处空旷的地方,林江把手搭在了离心光的身上。 他打算直接动用棺材,把离心光带回去。 只不过在临走之前,林江也多看了两眼离心光: “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今日以后,恐怕江浸月和你再无牵绊。” 离心光沉默许久。 终于露出了个林江说不好的复杂笑容。 似乎有点空洞,却又如释重负: “这样就好。” (本章完) 第374章 代我照顾好她 第374章 代我照顾好她 睁开眼时,林江和离心光已赫然站在京城之中。 这鬼市的宝库,林江曾告知赵六郎,如今已被赵六郎接管,成了皇家专属之地。 当林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棺材旁,他立即瞥见会议厅内挺立着几名卫兵。 两人的骤然现身令卫兵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举起刀枪。 但看清林江面容的刹那,他们立即肃然收好兵器,噤口不语。 这些皆是赵六郎麾下最忠实的禁军,自然也知晓几分棺材的隐秘。 林江选择此手段带回离心光,而非动用归家乡,归根结底仍是内心深处对离心光存有戒备。 他虽能操控外丹落点,为归家乡增添“京城”这一选择,却终究无法抹去它原本“归家”的核心功能。 况且丹药脱手后便不受他掌控。 这意味着离心光吞下此丹后虽能返京,却也可能回归故里。 即便概率不高,林江也得提防离心光趁隙脱逃。 “烦劳通传一声陛下,我正带离心光启程回京。” “遵命!”几个禁军高声回应,林江也携离心光登临宅院顶部。 宅宇依旧如故,只是下人轮换一新。 这些仆役望见林江,面上不见诧异,唯是甚为谦恭地侍候。 二人稍候片刻,一驾马车迅即驶来,旁边围列众多兵卒,严阵以待。 离心光瞥见便知是刑部差役,此来为押解她至刑部。 可她此刻神情毫无紧绷,反倒浮出舒缓之色。 马车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老者自车上缓步走下,林江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位老者的面相。 不认识他。 这位老者面色祥和,态度温和,瞧见林江后,立刻朝其方向拱手致意。 “见过公子。” “之前从未见过阁下,敢问阁下是?” “老朽乃是大理寺新的寺理。姓陈。”老人笑吟吟地自我介绍。 闻此官职,林江眼眉微眨: “高卿呢?” “陛下恢复神志之后,找高卿谈了谈,等出来之后,高卿就被贬成了刑部郎中。” 这职位贬得可够狠的。 郎中一职,连二把手都算不上。 估计是当时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之事被赵六郎知晓了,他便找了个茬把高轩贬了。 “公子,离将军就暂时交由我们大理寺处理了。”陈卿随即又道:“早就听说公子乃是京城当中一等一的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知公子可否有兴趣去敝处吃个便饭?如此一来,也算相互认识了。” 这位陈卿在接管大理寺时,自是知晓不少林江之事,现下京城中人大抵都能隐约感觉出林江身份非凡,虽说具体为何不得而知,但深入交流终究是没错的。 林江摆手,笑道: “我还有些事,就不陪陈卿了。他日若有空,倒可共饮美酒好茶。” 虽被婉拒,陈卿却不似城中某些老者般变脸,而是乐呵呵点头,与林江拱手道别,随即带离心光离去。 正要上马车时,离心光忽然侧头看向林江:“烦请善待她。” “既是同伴,性命相托。”林江未直接回答,但离心光闻之仍展笑颜。 此言之重远超任何蜜语甜言;非是风雪月下的山盟海誓,而是尘土中滚出的誓约。这般最好。 离心光似终安心,头也不回登车离去。再无牵挂。 …… 林江顺着井口爬了上来,他回首望向镇子方向,发现此处已涌入一些外人。 镇民正与这些外人讲述这一年间的事,许多外来者脸上都流露出惊讶之色。 此地千奇百怪之事其实不少,但整个镇子卷入异闻之中却实属罕见。 尽管居民仍无法正常离镇,但生活已渐归正轨。 确认无事后,林江又望向那两口子的小院。 他并未过去。 相见难免徒生牵绊。 远处还有同伴在等自己,不能让他们久等。 便是径直离开小镇,一路循着记忆,朝着旧日战场行去。 路上施展踏云霞法门,足下云霞流转,身形疾掠如风。 自从习得此法已逾半年,平素林江并未踏遍所有路程,但道行渐深后,纵使修行未满,这身本事依旧日益精进。 此刻,这原本用于攀援的踏云霞在平野上施展开来,速度竟快得惊人。 仿若驭风而行的飞鸟。 即便如此,若想一日内赶至不离镇,仍颇为勉强。 入夜时分,林江抵达旧战场边际,估算了行程,若无意外,明晚便可抵达不离。 他暂寻僻静处歇脚,正欲以修炼捱过寒夜,忽觉内视的宫殿深处又传来细微异响。 经过一番仔细感应,林江发现是海岛上的那位大胤女子传来的消息。 林江心中微感惊奇。 她联系他的次数不多,毕竟她如今身处之地无法为林江提供回报,她明显有着自尊,不愿一味索取,联系次数自然稀少。 而今对方突然联系他,林江心中也不免有些惊异。 然而林江并未沉思太久,他迅速闭上双眼,连通至那棵树木旁。 抵达树旁时,他发现那位大胤女子脸上挂着一丝微妙的异样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奇特之物。 “有什么事情找我吗?”林江问道。 听到林江的话,敖欣辰也是连忙回过神来: “见过大公子。” “不必如此客气,你是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建房子遇了意外?还是粮食没了?” “并非。”说到这里,敖欣辰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她自来到这岛上后,过度依赖这个神秘集会。 最初时她对集会还心怀戒备,认为集会可能别有企图,但如今看来,若无对方相助,她恐怕难以在此地继续生存。 日后如若能出去,一定要好好报答。 不过她很快平复了思绪,道: “我在这岛上发现了一处宫殿,位于半山腰上,有明显人为开凿的痕迹,我打算过段时间筹备一些物资,向那方行进,但我担忧那地方或有危险,希望大公子能随行同行。” 林江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宫殿! 这种偏僻岛屿建造的宫殿,大多可能与曾经的“天人”,现在的“小金人”有关。 而且一想到之前那灵魂对自己的态度,林江就隐隐觉得小金人怕是早给自己布下了不少隐患。 若有这方面的线索,他自是欣然愿意探个究竟。 “你大概打算何时启程?” “估算三五天后便会动身。”敖欣辰略作思量,应声道。 “届时你只管来寻我,我定会时刻留心。” 得林江这般承诺,敖欣辰的心绪豁然舒展许多。 大公子的生炁她亲身体味过,其法门宛若三月暖阳般温煦,既能涤尽周身疲顿,又能催发万物生长。 如若这位大公子肯分一丝眸光眷顾己身,那么之后纵遭险厄,只要未受瞬息致命创伤,她皆可保命生还。 再度千恩万谢一番,许诺离去后必竭力报恩,这才终断联络。 林江亦对那宫殿究竟藏何物颇有兴致,但他未催问敖欣辰。 恰在此时,林江敏锐察觉到棺中又至一人。 凝神细察之下,他神色悄然略变。 来的竟是…… 江浸月。 “房子修建得如何了?” 江浸月步入屋内,先是静听片刻林江二人的交谈,随后才这般询问道。 闻得江浸月开口,敖欣辰顿时精神一振: “托您的福,已是七七八八了!如今有了遮雨的顶棚,四周的墙壁尚在搭建,料想再过些时日便能完工。不过最近有些事,暂时耽搁了些。” “你那边木匠工具……嗯,不太足吧?做出的墙面难免有些粗糙毛刺,”江浸月友善地提醒道,嗓音却透着一股子飘忽的疲惫感,“我不太懂你修行的法门,但若非锤炼筋骨的路数,还是得留心些,莫被毛刺扎着了。” 那声音听着,仿佛精气神都已被抽干一般。 “放心,我练的功夫,还算是皮糙肉厚。” 敖欣辰表示自己没什么太大问题,不过说完了这话之后,她的语气也是明显顿了一下: “武痴子姑娘,您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浸月此刻的声音太过明显,若非心中郁结难解,决计不会如此有气无力。 林江甚至隐隐觉得,江浸月之所以来到此处言语,或许正因心绪实在烦闷,身边竟寻不得一个可倾诉之人。 林江自己远在镇外,一二三头脑不甚灵光,余温允显然不是倾诉的对象。 小山参…… 小山参虽被林江留在镇中,但因其先前刚将江浸月诸多糗事抖落干净,江浸月短期内怕是也不会再与之交谈了。 这般情形之下,她踏入内视宫殿,恐怕也算一种纾解了。 而听闻方才那些言语的敖欣辰,终究没能按捺住,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听罢敖欣辰的询问,江浸月明显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我……”踌躇少顷,江浸月终是开口: “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点事情。” 本来挺严肃的,但当林江听到那一句,我有一个朋友之时,他实在是没忍住。 江浸月不晓得林江在旁边听,只是简单把自己和离心光的故事稍微改了改,然后就尽数告诉了敖欣辰。 敖欣辰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也是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也有一个朋友,说不准她的事能对你有些帮助。” (本章完) 第375章 可否顺心意? 第375章 可否顺心意? “这事发生在我朋友身上。”敖欣辰缓缓开口。 “噗嗤。”林江没忍住。 “嗯?” 敖欣辰略带疑惑地回了一声,似乎不明白大公子为何突然发出这样的声响。 “没事。” 林江强行压下笑意。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穿越前被某些网络段子毒害太深。 先前只听江浸月一人那样说话时,他还能勉强维持表情,但此刻再听到这位大胤女子与江浸月如出一辙的说法,实在没能忍住,喉间漏出几声轻笑。 虽然感到奇怪,但两位姑娘都没有深究那突兀的声音,敖欣辰也只是稍作停顿,便继续讲起她那位所谓朋友的事: “因着出身优越,我那位朋友在大胤也算身居高位。她每日生活堪称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她骨子里,也一直自认为高人一等,是这大胤朝的人上之人。 “而因为她这权利,也曾有不少人向她阿谀奉承,试图借着她的权势地位去为自己谋划一些事情。 “她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竟真以为自己有本事谋划大胤国的大事,结果在自以为周密筹划、依仗权势大显身手之际,蓦然得知:她压根不是真正的大胤高位之人。 “她仅是个替身罢了。” 言至此处,敖欣辰不禁轻叹一声: “大胤的斗争异常残酷,许多皇室子弟因之争端丧命。为保皇室安虞,大胤造出诸多假替身。这些替身表面享尽荣华富贵,实则仅是危机关头用舍的替死鬼。 “而我那友人,堪称替死鬼里的翘楚,临死之际还懵懂将自己推入火坑,待到深陷其中才幡然醒悟此局非她所能掌控,瞬间便从云霄之巅坠入阿鼻深渊。” “……此前怎也未料及大胤竟至于此。” 江浸月亦不免咋舌惊叹。 虽然之前与大胤有所接触,也听闻大胤的政治斗争确实比大兴严重许多,可大胤普通百姓大多不晓这个皇室秘密,知情的皇族自然不会宣扬此事。 若非今日敖欣辰告知,他全然不知大胤竟有这等事。 “我所说的这件事,或许同武姑娘你的经历不算十分贴合,但也算同类之事。”敖欣辰语气中微带惋惜:“偏是大胤人热衷此道,还独创一门秘法‘替’,能遮掩命格、掩埋性命。” 江浸月一时语塞,莫名地,她内心确实比先前轻松些许。 原本以为唯她独历此事,如今发觉世上亦有人同命相连,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多谢。” “此等事不值言谢,不过是个大胤故事罢了。”敖欣辰言至此,语气中不免带一丝惆怅。 不过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微澜的心绪,继续道: “至于武姑娘,你朋友的那位养母……她道行想必颇为高深吧?” “确然不俗,堪为此世翘楚。” “冒昧一猜,莫非已臻点星之境?” “正是。” “武姑娘你定然也知晓,点星之人执念缠心,其行其道皆受那冥冥无形天意所囿。他们行止之间,往往并非出自本心本愿,实为天命枷锁加身。” “我明白。然明白是一回事,有些东西终究难以释怀。” 江浸月语气中又染上了一抹黯然神伤。 “唉,”敖欣辰也是幽幽一叹,“天下事十之八九难如人意,顺心者少,违心者多,这许是世间常态了。” 心意心意,难顺心难如意。 也许终有一日江浸月会和离心光和解。 但肯定不是现在。 …… 林江次夜便归镇。 见林江归来,嫦离特设酒宴盛情款待。 此番她眉宇间全无勉强,倒显出十二分诚意精心筹备。 席间除惯常饮食外,多摆了几样林江未曾见过的荒原生鲜:或缀异色奇光的野菜,入口竟漾出泠泠水意;或形似绿叶却渗出肉脂芬芳,嚼来腴润如脔;更见整方古法炭烤的兽肉焦酥里嫩,一瓮煨炖的骨汤里浮沉着若星河蜿蜒的碎光。 但后者味涩难咽,纯作席间点缀罢了。 林江素喜珍馐,此刻自欣然取箸细品。 待酒酣食尽,他抬眼望向主位噙笑的嫦离: “嫦镇主如此盛宴相待,所为何事?” “倒无甚大事。”嫦离唇角微弯:“只是好奇,公子将那位将军送往何处了?” “她犯了事,自当遣返京城。” 嫦离心道一声果然。 她并不诧异林江能如此短时往返京都,点星道行参差不齐,不少人握有奇门绝技,日行千里虽非易事,倒也未必不能办到。 “姑娘只想问这个?” 闻得林江此问,嫦离再不迟疑: “诸位,我实有一事相询。” “但说无妨。” “大兴日后可欲将此地收入疆域?”嫦离眼珠泛起微光:“不瞒各位,我早存归附大兴之心。” 几人目光相接。 大兴可有此意? 眼下应是未有。 南境叛乱方歇,若此时教大兴吞并此地,其力必有不逮。 但面对嫦离,这话自是不可如此直言。 还是余温允接话道: “此地曾有过不少大兴将士的牺牲,于情于理,都该为他们行祭奠之礼。” 嫦离听闻,立时欢悦地展颜一笑。 以她的成熟心智,分明轻易嗅出了言语深处潜藏的深意啊! 大兴明显便是欲将此地收入囊中! 于是她又端起酒杯,恭谨地敬了一杯: “还望各位届时助我美言几句,他日必有厚谢!” 次日一大清早,几人便已是坐上了马车,在嫦离的挥手告别当中,离开了这镇子。 既已是抓回了离心光,又在这镇子当中做了些补给,自然也是没有必要继续在此处留。 在地图上确定了一下接下来要去的方向之后,马车便离开了这小镇。 临走之时嫦离异常热情,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进入大兴的未来。 她这地界如若是能被大兴囊括,那作为最西边的唯一镇子,自然可以得到其支援,慢慢扩张成一个城市。 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事。 但至于能不能成,恐怕就得让她多等一段时间了。 林江对照着地图,看了一眼叶挽妆身亡的地方,发现马车正常去走的话,至少还需要小一周的时间。 几乎快要横渡整个战场。 而越往那方接近,林江也是越感觉自己怀中的画轴变得有些炙热。 梁画山说是没有跟上来,但荡林江踏入这片战场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已经投了过来。 属于那种又想仔细去看,又不敢认真去看的状态。 林江自然是能理解他心中惶恐,也就没尝试和这画轴对话。 希望梁画山能够自己把这心情调整过来。 车马前进之时,江浸月掀开旁边的帘子,仔细瞧着外面的景色。 她带回了自己的养母,脸上却并不见什么高兴的神色。 有些路她还需要再走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自己出来。 …… “离心光被带走了?” 正在喝茶的周参深在听到手下向自己汇报这事之时,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为了寻回离心光,他们这次可分出了不少的点化丹丸给尘国人,现在人跑了,自然是不由得让周参深觉得不高兴。 他也是下意识看向,桌子对面那个正同自己喝茶的年轻男人。 那人瞧起来年纪不大,实际上也确实年纪不大,其眉目之间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郎的年轻气盛,这可是那些本领高超的点星装不出来的东西。 而这位也正是他所属尘国邦国的一位“大人物”。 自称神城后裔,现如今邦国领导者…… 的六儿子。 这位六公子在看到了周参深的眼神之后,眼眉不由得微微挑了挑: “周公,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嫌弃我们给你派的人太少了?你就不能自己反思一下,你们提供的丹药效果不佳吗?” 周参深听到这话,额头上爆出来了几根青筋。 效果不佳? 给你们塞出来了那么多点星,你告诉我效果不佳? 周参深这个窝火呀。 他们这批来神城的大兴人被分为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驴子头为主的,不晓得为什么他们被当做了座上宾,另一个就是以周参深为主文臣。 他们的待遇就明显差上很多了,接待自己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家,而是这么一个不知道偏门到哪儿,脑子还不怎么好使六公子。 可偏偏周参深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毕竟他们现在实属寄人篱下,他就算是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压在肚子里。 便只能怒气冲冲的看向了旁边跪着的斥候: “怎么搞的?她都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能让她逃?” 斥候脸上也是露出了苦笑: “根据前线探子来报,本来已经快把她抓住了,但……” “犹犹豫豫个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兴那边来了几个人,给她劫走了。” “大兴来人了?” 周参深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间点来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 “根据画像来看,恐怕是朱大,余温允,还有一二三。” 周参深:“?” 不是,怎么来的都是重量级啊? 您哥几个到这是干什么来了? “一二三?好奇怪的名字。” 六公子很明显被这古怪的名字勾起了兴趣。 周参深听到这话,眼珠子也不由得转了转。 说不准…… 能靠这几个人坑一把这个令人生厌的六公子。 (本章完) 第376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376章 有朋自远方来 周参深不喜这人。 他打算坑一下这货。 直接把对方坑死肯定不太行,但从他手里能掉几个手下,弄来几个宝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并没有立刻回应探子的言语,而是轻轻向下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这位心腹赶紧离去,以免届时道出一些周参深不愿其讲的话语。 这位心腹追随周参深已久,自然敏锐地领会到自家大人又在盘算心思,便当即点首示意,就此告退。 目送着那名下人渐行渐远之后,周参深才缓缓启齿道: “这三人都是大兴来的好手,估计是接了大兴朝廷的安排,过来追寻我等。” “哦?听起来实力非凡啊。” “确实厉害,但也确实算不上是大兴当中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周参深含糊其辞地评述道,“他们到这里来恐怕心怀叵测。” “他们既然到了那片战场,便是进了我们大尘的国土,管他是龙是虎,都得给我盘着窝着。” 六公子也不屑地冷哼一声。 听闻六公子此言,周参深心中多少泛起一丝不屑。 这人自幼惯受娇宠,言语间总透着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桀骜,全然不知含蓄为何物。 偏生本领寻常,故而这等豪言听在旁人耳中,非但不显威势,反显得愚蠢可笑。 此刻的周参深只是微微摇头,语气平和地接过六公子的话头: “在下措辞虽有不当,但大兴之人素怀一股莫名自信,视天下无出其右者。这几位出身大兴的来客,恐亦如是思量。他们非但不会退却,恐怕要直冲大尘而来。” “如此莽撞?” “于他们而言,此举算不得莽撞,倒像是天经地义。” “哼!”六公子自唇齿间迸出一声冷嗤,“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眼见着对方没有继续接话,周公也不着急,只是稍微转了一下话头: “六公子,我觉得您能趁此机会夺得一些实业。”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当中已经夹杂上了些尾音。 腔调显得有点古怪,可六公子却好像是并没听出来,只是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实业?” “是,实业。”周参深继续道:“如果能把这几个大兴人打退,我想您家里应该也会认同您的本领。” 六公子眼神底部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这一丝茫然就被心动所染。 “有道理。”六公子一拍手: “那本公子倒要见识见识他们有何能耐!” 窥见六公子一步步踏入自己预设的话局,周参深心底暗喜,面上却慌忙规劝: “不过公子切莫轻敌,此三人联手同行,世间恐罕有敌手。” “能杀点星?” “确实能。” 此言入耳,六公子眉宇间真切地聚起沟壑。 能杀点星,只有点星。 也就是说,对方有足足三个点星高手。 怪不得这么自负,不把大尘放在眼里。 对于点星修为来说,这世界上确实少有能让他们动真格的,更何况还是三个一起抱团,理论上讲,想要杀他们就需要九个对等道行的。 可这毕竟只是纸上推演,和真实情况全无半点关系。 先不提上哪找这九个点星去,就说真找到了,一大群人一起施展道行,也只会让周围天象混沌。 别说杀人了,他们能不能靠到一起去都是个问题。 他虽位高权重,可想调动点星,却也捉襟见肘。 国内诚然有一位隶属他麾下的点星肯听命行事,但若要对方舍命相搏,对方肯定也不愿意干。 他心中又生了些退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周参深的刚才的声音又从他的内心深处响了起来。 就好像是在慢慢蛊惑他一般。 渐渐的,六公子心中浮现出了一股不甘心的情绪。 放任这群人直扑尘国而来么? 尘国的颜面该往何处搁? 若问父亲与兄弟姐妹们,多半只会说“再观望”“打不得”这类话。 六公子实在不喜这般做派。 倒显得尘国怕了那群篡逆之徒似的! 他们才是正统! 点星大将自然不能涉险。 所幸六重天心腹众多,从旧日神城掘出的秘宝更是不少。 动用这些,虽斩不尽来敌,却足以迎头痛击,将其逼退! 只是亲卫实力稍逊,恐遭反噬……得设法提升他们的修为。 六公子转向周参深: “周公手中可还有妙法登仙丹?” “此丹珍贵异常……倒是余存些许,不过……” “孤藏有神城遗宝数件,想必能入周公法眼。” 周参深顿时含笑: “你我两家交好,再难的事都商量着来。” …… 一身肌肉的汉子攥着那颗殷红的小珠子,浓眉紧锁,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指腹反复碾磨着珠子,嘴里禁不住喃喃低语: “就是最近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吞下就能立地成星的宝贝丹药?” “没错。” 他身侧坐着个双足格外宽大的女子,她眼眸灼灼放光,死死盯住那颗丹药: “这可是顶尖的稀罕物!是大兴人当年留在这儿的珍宝,外头拿金山银山也换不来一颗!咱们当家的费了多大的周折才弄到手的。” “宝贝倒是真宝贝,”汉子搔了搔后脑勺,“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道行这东西,总得自个儿一点点练出来的才作数吧?” “你这人忒死心眼儿!道行哪有这般轻巧就能精进的?” 女子鼻子里冷冷一哼: “你尚且好些,底子里是个练武的,还能摸着门道往上攀。像我这般,家乡世代传下的就是登山的粗笨法门,这身修为本就不似那些专精于求深行道的玄门根基,指望突破点星,更是茫茫然不见尽头。” “可我总觉得不妥。” “你若不要便给我。” “罢了。”男人将丹药揣入怀中,“此事容后再议。六公子既然要我们去东边寻人,想必对方来头不小。若真敌不过,届时再用这……” “临阵磨枪?你这点本事怕是不够看。” 女子冷哼,扬手将丹药抛入口中。 闭目片刻,她周身浮起一层浅淡微光。 男人警惕地盯着她身影。 忽听“喀”一声脆响自她体内迸出。 待她睁眼时,几缕污浊雾气正从七窍渗出, 腥腐恶臭霎时弥漫开来。 男人急挥袖驱散面前浊气, 方得片刻喘息。 “成了?” “成了!” 女人惊喜地打量着那双明显比常人宽大不少的脚掌,脚掌上方正萦绕着缕缕轻烟。 “就这样悄无声息?”男人疑惑道,“我见识过他人点星,那时天地为之变色,日月骤然无光,你这动静未免也太小了?” “靠丹药得来的点星,还要什么声势。” 女人脸上难掩兴奋: “带上六公子赏的宝贝,对付那帮大兴贼人,我感觉有十成把握!” 男人沉默着。 如此草草成就的点星,真能派上用场吗? …… 林江一行人徐徐前进。 齐王没跟着他们一起走,在林江离开镇子的那两天就已经自己跑路了。 同时,齐王也托余温允告诉林江,说是下次除非是碰到了仙山相关的事情否则别找他。 但林江总感觉后说不准还会再找齐王两次。 一路前行,终在几日后停留在一片空旷的林子中,对照地图一看,发现这片林子比四周的凶险之地安全得多。 这片林中结出一种奇特果实,摘下后果实内部便会传来如同婴儿的哇哇哭声;但若用水煮熟,味道却异常鲜美,只要克服煮时婴儿啼哭的心理压力即可。 林江摘取一颗,见其整体浑圆,哭声源于果实内部。 他直接向那果实注入了些许生炁,哭声竟神奇消失。 炖煮一番后,他取出一颗品尝,味道确实如所言相当甘甜可口,食用后令人愉悦。 林江索性多摘了几颗,在林子中一边生火一边炖煮。 而在森林深处,一个男人探出半颗头,窥视着远方的行人。 “是他们?” “应该就是他们了。”男人细查资料内容,“一群大兴人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两男两女,所有细节都对得上。” 说完这话之后,这男人话也是顿了顿: “就算真不是他们,那长得这么像死了也活该。” 其他人点了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认同。 他们这次一行出来的也是四个人,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剩下的三个人全都吃了登仙丹,有着不低的道行。 而他们手里每人还拿了一件相当厉害的宝贝,准备一会儿交战的时候使用。 这次他们的任务是把这群人赶回大兴,只不过在吃了登仙丹之后,这几人也是明显比最开始膨胀了不少。 “我觉得咱们若是拿到先机,配上宝贝能够直接把那一行人给解决掉。” 大脚女子冷笑着从怀中拿出来了一把方尺,这上面自带点星乱炁之术,只要朝着一人方向一指,其身体从丹田便会被拉开一道距离。 炁息想要顺着极远处传递到四肢百骸会变得极慢,属于梓人一系的功法。 剩下两人点头称是,各自从怀中取出了看家宝贝。 唯独那男人心头仍萦绕着忧虑,不由低声叮嘱身边队友: “诸位行事务必谨慎,这批人绝非善类。” 可惜他那三位吞服登仙丹的同僚修为暴涨,全然将他置于不屑之地,连半分眼风都吝于回应。 男人只得发出一声沉重叹息,目光投向林江所在方向。 乍看之下骤觉不对。 原该是两男两女的队伍,此刻竟凭空缺失一人! 正是那刚才驾车的车夫。 冷汗霎时从他额角涔涔渗出。 大事不妙! 他猛转身欲警示同僚,却惊见本应在车前喂马的车夫,此刻竟立于众人身后。 余温允脸上凝着刻板笑容,双手各捏一颗头颅。指下头颅正诡异地扭曲变形: “公子您瞧,当真是意外之喜!竟有贵客专程来寻咱们。” “正是呢。”林江温润的嗓音贴着男人耳后响起,男人感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脖子:“古语道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知诸位朋友今日有何见教?” (本章完) 第377章 哄骗 第377章 哄骗 林江拍净双手,扫视地上尸身: “大尘这边吃灾厄硬顶上来的修者,明显不及大兴啊。” “大兴吞药的,都是筛过几遭的主,六重天门槛上卡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对点星境界早有揣摩,化身之后自然如鱼得水。那种硬点子,对上一对一的正经点星都大抵能逃掉,吃了丹药完全可称为如虎添翼。” 余温允伸脚尖踢了踢这几具尸体: “这地头的货色,活像临时抓来充数的,怕是自身都难明法门精妙,纵使得了这份力,也不过是强行拔升修为罢了,里外差了不止一截。” 没有根基的修为,终究欠了火候。 旁人千辛万苦,赌上身家性命才堪堪迈过的关隘,若真被一颗小小丹药轻轻揭过,那这身苦苦打磨的道行,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更何况这片地界,连点像样的血脉传承都寻不见。 就连赵六郎膝下最出息的大皇子,也未能推开点星的大门。 凭什么轮到这群人。 林江摇着头,踱到最孱弱的那具男尸旁。 蹲下身,手掌覆上冰冷躯壳。 片刻后,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林江的脸色略显古怪,凝视着地上躺着的男人片刻,这才转向身旁的几位队友: “你们谁听过六公子吗?” 众人皆摇头否认,林江也不由得挠了挠后脑勺。 方才他察看了此人的记忆,得知一个尘国唤作六公子的家伙意图对付他们。 可问题来了。 这六公子是谁? 林江仔细思量了好几圈,脑海中却毫无半分关于此人的消息。 只是望着这几人体内渗出的红色珠子,林江心觉这六公子怕是被尘国那群大兴人给坑了。 莫名其妙地不知何故,就冲来与林江大斗一场。 如今人都已死伤殆尽。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林江瞥见他们携带的宝贝,不禁轻声感叹道: “大尘人真是热情好客啊,知我等将至尘国,竟送来了这样一批宝贝。” 余温允仔细的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觉得林江说的非常有道理。 在看完这个男人的记忆后,林江已然知晓了他们带来的这些宝贝各自的作用。 除了那把自带乱炁术的尺子,他们还带来了一件防护宝贝和两件杀伐宝贝。 那件防护宝贝是一个香炉,只需加入特定的香,便能在身体四周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 这种防护属于神思隔离,直接作用于三魂七魄,林江自觉用不太上,而其他人又难以配置其中的香料,便索性交给了最擅长此道的一二三。 一二三制造蜡烛本就需调制多种材料,虽不知她是否用得上,但除了她之外,似乎也没人能使用这东西了。 两件杀伐宝贝中,第一件是一把生锈的长剑。尽管剑身布满铁锈,却散发着浓厚的杀炁;一旦击中人身,杀炁便会顺着经络入侵体内,扰乱行动。 而且,那看似迟钝的铁锈实则坚硬异常,林江用手指轻触刀锋,便能感到微微刺痛。这确实相当厉害。 另一个则是一根铁钉,需插入皮肤方可生效,直击三魂七魄;若伤及灵魂,纵使侥幸不死,受损的魂魄也会令其饱受痛苦许久。 而这所需的细软并非什么稀缺之物,只需生物的血肉,甚至来源不拘。 完全可先杀一头猪解决。 这两件宝物已然堪称相当厉害之物,一名寻常点星若不慎被其击中,恐怕身化也得被折损去大半,说不定会伤及到本体。 只不过它们同样与之前那枚钱币相似,思绪极为微弱,连言语都难以表达清晰,属于那种说不甚明白的宝贝。 林江和余温允皆用不上这些宝贝,干脆就连同尺子带着这两件杀伐物件全都交给了江浸月。 江浸月接过宝物后,神情稍显古怪。 这几件东西确实极其珍贵,即使置于大兴境内也堪称顶级宝物。 而且对不少人而言,宝物自有思想并非好事,有时欲行事务需与之商量,颇为不便。 这种无自主意识的宝物正完美契合了他们的需求。 这般珍贵的宝贝,在盛世大兴时她必无法所得,纵使想从大理寺借调也难如登天,可眼下林江他们竟对其漠然无视。 世间确存参差。 但江浸月深知,此行中她与小山参皆属拖累之辈,然小山参尚可化为挂件依附林江袖内,她却不能。 此刻她对虚幻镜全无念想,指望其即刻强行晋升点星无疑不切实际,但若能持几件强大法宝,江浸月自忖足以应付那些仅靠丹药强化的伪点星。 收起来了这些宝贝,林江又是忍不住感慨一声: “也不知道那位六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热情的给了咱们这么多东西,日后可真想见见,顺便问问到底是谁的背后支呼他这么干的。” 他觉得,真要是能碰到六公子,想来六公子会很高兴,告诉他这些事情。 …… 六公子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尽管窗外阳光灿烂、美景如画,但那暖洋洋的光线洒落身上,却丝毫没能带来一丝舒心感。 简直快气死了!死了! 就这几个不争气的手下竟然全死了! 这才多久啊?! 对于这几个人死,他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并非真正的点星,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这次折损的宝贝! 这次,他给了周公一件宝贝,又在这些手下身上押了四件宝贝,纵然他财大气粗,这些损失也足以让他心疼不已。 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 在房间里踱了两圈后,忽见门口出现几个人影。 是周公带着手下来了。 “姓周的!你什么意思!”六公子虽有点愣,却也不傻:“你这王八羔子大兴人竟敢哄骗我!但凡你当时把那群人的危害说清楚些,我也不至于仅仅只派出这点人手应付对方!” 气得冒烟。 坏!太坏了! 大兴人全都是可恶的贼! 周参深瞧着六公子这般,浑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六公子,成败皆有可能,何况对方确是顶尖好手。我本以为你会派些更得力的人去,但这被人反杀,我也是真真束手无策啊。” “你!” 六公子气得牙根发颤。 他真恨不得一声令下,叫手下冲出来,把这姓周的活剐了。 可眼下,他当真调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难道这暗亏就只能生生咽下? 六公子左思右想,忽觉齿间生疼,发现自己竟真没什么像样法子。 首当其冲,这事他断不敢告知亲族。他在族中本已声名狼藉,常被讥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急功近利,铤而走险做这些事,试图翻身。 那……怎么办? 六公子颓然跌坐在椅上。 脑内如群蜂乱鸣。 凭他自己这点人手,那宝贝怕是休想拿回了。 周参深见对方这副模样,心底暗暗一喜。 修行法门,哄。 这亦是骗术分支,专拣对方心头所喜处点拨,极易使其头脑发热,冲动难抑。 昔日周参深凭此手段,着实坑过不少人。 而这哄术,尚有一进阶法门。 周参深喜称之为无根之手。 若所骗之人将紧要物事系于局中,为了夺回此物,多半会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恰似被水底无根之手缠绕拖拽,愈挣扎便愈深陷。 而且,此道妙法甚至不需丝毫道行催动。 堪称世间至为便捷的法门。 于是周参深走到六公子身侧,微微俯身凑近,压低嗓音道: “六公子,在下确实另有一法,或可助你将那东西夺回。” “当真?”六公子虽对周参深犹存疑窦,可这话却如生了无形的钩爪,将他不自觉地往前牵拽。 “您不是还有个点星的手下吗,您如果能从您父亲那里取来些宝贝,到时候去找到那群大兴人的队伍,那队伍当中有个女人,叫江浸月,她没点星,算是他们队伍当中的软肋,您把人抓过来,要挟他们换宝贝,不就得了?” 六公子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可以。 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拿回宝贝。 这样的话,他便立刻脱身,不再掺和那些大兴人的浑水。 至于自己父亲的宝贝…… 他肯定不能直接去讨要了,那样的话,他的父亲一定会问他打算干什么,他没办法交代他父亲恐怕就会逼问。 到时候事情露馅了,自己难免会受一顿苛责。 可他其实可以用些手段混到自己父亲的宝库当中,从里面取出来一件物件。 其中有件宝贝,能产生无边幻象,最适合来用! 那群人总不可能有法门能够规避点星级别的幻术吧! “六公子,你可需要再从我这里换几颗登仙丹?此一来就算出什么意外也能够保证那位点星的安全。” 周参深又是压低声音同六公子开口道,六公子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却是沉默片刻。 紧接着,他就冷哼了一声: “用不着,我自有手段!” 他实在是信不过周参深了。 而且, 自己这次派出去的可是正牌点星要劫走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没点星的软肋。 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本章完) 第378章 盗成贼 第378章 盗成贼 六公子来到一座宅邸前。 这处宅邸并未坐落在成国邦境之内,而位于邦国邻近的一处绿洲中。 六公子所属邦国的西境,横亘着一片戈壁与荒漠交织的险恶地域,此地飞沙走石草木凋零,风沙弥漫如障,再向西去便连接着厌火等诸小国,恰是一道天然疆界。 若非这道地貌阻隔,加之尘国人心不齐,西方诸小国怕是早已被尘国鲸吞。 战端消弭,商贾自当活跃,但凡西方诸国欲赴尘国采办货物,皆须穿越眼前这片广袤戈壁。 因地域辽阔行路艰险,沿途绿洲里便催生出诸多中转驿所。 眼前这处绿洲,恰是入境尘国前的最后一座驿站。 六公子率众跨过围栏步入绿洲,但见远处一泓巨大水泊宛如碧湖,四野棕榈林绵延铺展,阔叶参天筛落日光。 绿洲之中商贩呼喝不绝,往来商旅穿梭淘换货品,整片绿洲竟也显出一派繁盛气象。 六公子无视了周围的商贩,径直朝大湖方向走去。 大湖畔有一户宅子,当六公子走到门前时,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几名护院。 与寻常护院不同,她们竟是些姿容俏丽的女子。 尽管她们神色冷峻,但那婀娜的身段配上过于暴露的衣装,仍令人觉得不似正经护卫。 两位护院显然识得六公子,未加阻拦便放他进入院内。 步入大院后,眼前景象更显异常。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容色绝艳的女子。 当中有人身着下人服饰,有人穿厨子衣袍,还有些仅凭衣着难以分辨身份。 但她们却有一项鲜明共性: 那就是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都非常的…… 不雅观。 这些衣裳多由一种特殊丝缎制成,质感宛如披了层薄雾,关键处若隐若现,看似可见却又朦胧不清。 而这些女子对周遭种种已然习以为常,丝毫不觉自身举止有何异常。 此处便是六公子熟识的那位点星的府邸。 那点星所修法门极为罕见,虽以贼名之,却非行盗之事,而是窃天。 自天道中盗取运势,自天道中劫掠道行,万物皆可偷,诸法皆可获。 或许正面交锋不及武夫术师,可当真与其动手,多数人未必讨得便宜。 受其道法影响,恍如天道相佐。 欲向天道借势时,便能使自身永处顺风之位。 因此,这道法门另得了个雅称: “蟠院取桃”。 窃小物者,又怎么能够称之为贼? 不过这位厉害的大贼有个爱好,那就是好女色。 少女妙处,女子美好, 这东西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不遗余力地践行着自己的爱好,最终建成了这样一个庄园。 庄园当中的这些女眷全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也肆意的按照自己的爱好将这些姑娘们随便打扮。 至于在这院子里面,这兄弟和这群姑娘们玩了什么东西…… 六公子之前听过一次。 他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太保守了。 不太适应。 轻车熟路地在庄园中穿行,没用多久便来到了一座亭子前,告诉身旁的侍女自己来了,便老实在此等候。 喝了两杯茶后,才看到走廊尽头走来了一个样貌略显猥琐的男人。 那男人下巴尖削,眼睛细小,脸颊下垂,几乎垂下了半张脸。 他笑呵呵地走近六公子身边,六公子微微抽动鼻子,立刻嗅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胭脂气味。 六公子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确实不怎么喜欢这气息。 清淡些的倒还罢了,主要是这人身上的实在太冲鼻。 简直像是刚从胭脂缸里捞出来似的。 “六公子,您今儿个怎么亲自找我了?莫非是看上我这儿哪个姑娘了?要不要我替你带来?” “少废话。”六公子冷冷道:“这次是有事找你。” 见六公子神情严肃,男人收起笑脸: “出什么事了?” “我希望你带上这件宝贝去对付一伙人。” 六公子自怀中取出一根枯黄的树枝,递给点星: “只不过不能硬拼,要用迂回的法子。” 六公子简单说明情况,却隐去了因自身失败引发的种种,只说是这帮人半路突袭他的队伍,以致闹出这场风波。 男人听了六公子的话,眼珠转了转。 他太了解六公子的品性了,最是标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嘴里说出的话,十句倒有八句信不得。 说什么商队遭人劫掠,指不定又是他自己闲极无聊去撩拨对方,反被缴了宝贝。 倒难怪他如此气急败坏。 此人向来喜好孤注一掷,男人早料定六公子迟早要把手中珍宝赔得精光,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般快。 男人仔细盘算一番,嘿嘿笑了笑: “六公子,此事难度未免太大了些。让我独对三人,怕是这条命也要交代了去,纵有您这根宝树枝相助,也未必济事。” “你想要什么?”六公子目光直刺过来。 “您三姐。”男人舔了下嘴唇,“我早就瞧上她了。” 六公子眉头一拧: “若真得手,我爹岂能放过?届时我也护不住你。” “公子只需设法将她诱至城外,”男人道,“我自有计较。” 六公子仔细思考了一阵子。 最终,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本就对这位三姐没什么好感,对方趾高气扬,又总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高傲得仿佛落一粒灰尘都不行。 能坑上对方一把,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眼见六公子答应,男人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那您就请六公子瞧好吧,这事包您满意。” …… 行路数日,暮色时分他们已临近行动目的地。 约莫再过两三日便能到达叶挽妆陨落之处。 梁画山所赠林江的画轴此刻正散逸出灼热的温度,林江竟能隐约感知到画轴另一端梁画山那炽热如炬的目光。 林江揣测,倘若可行,梁画山定然期盼他们连夜疾行,尽快抵达那处。 只是今宵,林江另有要事缠身。 那大胤女子已然联络于他。 他需分神应付对方。 因此整个白日,林江皆未离马车内室,仅安静值守于内视宫殿。 未几,敖欣辰的声音亦自棺中传来: “大公子。” “我在。” “我已行至宫殿旁侧,欲登宫殿上方,途中还烦劳大公子多留意四周。” “自然无妨。” 林江将炁注入眼前的棺材,视野骤然变幻。 一片翠绿山林浮现眼前,那面容平实的大胤女子也显现在侧。 此刻林江的视野与女子随身携带的石头完全重合,仿佛正被她握在掌中。 这古怪的体感让他稍加运劲,向棺木碎片内注入丝丝炁息,唤出缭绕的原初大雾。 视野果如所料松脱开来,得以在原初大雾笼罩的方寸之地自由游移。 他操纵着转换视角,缓缓将视野悬升至半空。 俯瞰而下,瞧着这一幕,林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以前玩过的某些游戏,当时就有不少是这种视角的。 准备就绪后,敖欣辰背上由粗麻绳编成的小筐篓,往篓里装了些食物,一路向不远处的山上走去。 她一边前行,一边伸手向山上指点道: “大公子,我之前所说的宫殿就是那里。” 林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不远处那座高山的半山腰处确实矗立着一座宫殿。 整座宫殿的风格与林江的内视宫殿相似,而半山腰下的山体上似乎布满许多人工改造的痕迹。 只不过离得太远,还看不清楚。 这次随行中,林江发现敖欣辰确实道行不浅,估计是内堂以上水平。尽管只穿着草木板临时制成的鞋子,她走在崎岖山道上却如履平地。 大概走了半个白天,但没遇到太凶猛的野兽,只看见几只山鸡来回乱窜。 敖欣辰顺手猎杀了两只山鸡,补充了今日的伙食,又前行许久后,总算抵达山脚之下。 下山后,越过大片树林,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异常完整的小镇。 整个小镇古色古香,但所用材料并非寻常的大兴种类,反倒更像是由石头构混构建而成的物件。。 镇子中虽覆盖厚厚泥土,缠绕着不少藤蔓,但从外面一眼看来,似乎还是个比较不错的遮风挡雨之所。 敖欣辰望着镇子,不禁愕然。 她从未深入岛屿深处,怎知此处竟有如此完整地界?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承受搭建的辛苦? 敖欣辰在其中一间房屋前驻足,朝里望去,发现或许因年久失修,内里已有不少地方坍塌。 一缕斜阳自天际漫射而下,铺落地面。 她暂且没看到,但在她背后纵观一切的林江却瞧了个真切。 他分明的看到,不远处的碎石之下有着几节白骨。 “那边有尸体。” 林江提醒了一句敖欣辰,对方这才发现那东西,走过去清理后才发现,墙角下竟埋着一具人体尸骸,衣物早已腐朽不堪,身体更是早已朽为枯骨,也不知逝去了多少岁月。 唯独诡异的是, 此刻对方正在正以一种攀爬般的形式,正在朝着镇子外面方向伸手。 就好像是要逃离什么东西一样。 看到这一幕,敖欣辰心头也是不由得流出了一丝的莫名而来的恐惧。 这人…… 在逃离什么东西? 林江也正打算移动视角贴近过去看看,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他耳畔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二三的声音: “公子,好像有些事情。” (本章完) 第379章 我是来谈生意的 第379章 我是来谈生意的 林江霍地睁开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瞧见一二三正伫立在身旁。 此刻,一二三的面容掠过一丝忧虑,手中还捧着一支蜡烛,正幽幽地燃烧着。 上方飘散出氤氲的烟气,仿佛在马车周围凝成了一圈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人施展术法,让外界陷入了一大片的幻境当中。” 林江听言,手中霍然现出三颗净无尘,一颗自用,一颗递向一二三。 净无尘一旦脱离林江,过两三日左右药效便会消散无踪,此物难以久存,唯有现场炼制。 他又从袖口取出小山参,发现这小家伙恍若醉酒,在他的手掌心中翩翩起舞。 她的双眸迷离,似要化作蚊香,嘴里不住地嘿嘿傻笑: “林江,林江,这个东西真好吃,以后我还能再吃吗?” “可以,”林江将净无尘置于她唇边:“现在就可以再吃。” 小山参毫不犹豫,张口便咬向净无尘。 整颗丹药被小山参吞入肚中,她脸上那如同温泉般流转的眼神渐渐凝定下来。 小山参宛如大梦初醒,困惑地挠了挠头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到林江身上: “林江!我记得刚才你好像在请我吃大餐来着,大餐呢?” “都让我吃了。” 小山参闻听此言,顿时气鼓鼓地撅起嘴。 然而随着那迷雾般的醉意在脑海中消散,她飞快反应过来。 方才竟是梦境,并无什么真正的大餐。 发现这一点的小山参一下子陷入了萎靡当中,很显然没了精神头。 林江一把将小山参收入袖中,转身下楼。 行至底层,只见余温允正拽着眼神涣散的江浸月,前者借着道行深厚规避幻觉侵袭,后者已然陷入迷茫,正无意识地游走着。 林江向二人掷出净无尘。 余温允吞服后立即塞进江浸月嘴里,后者倏然回神。 她茫然地用力拍了拍脑袋,迅速恢复清醒: “这又是有人来袭击?” 说完,也是推开小窗,几人朝着四周望去,发现周围一片阳光明媚。 林江微微眯起眼睛,朝着远方一看,忽然发现在这片四处平原一样地界的尽头之处,正有一个人影在那里站着。 看上去像是个男人。 就是这人吗? 他和余温允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头,而后立刻从马车当中一跃而出,对准那边人影方向便冲了过去。 卷起一阵浩浩荡荡的烟尘。 …… 男人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干枯树枝,嘴角不自觉地舔了舔。 不愧曾是神城最顶尖的宝物,其法力一旦施展开来,即便是点星也难以幸免。 诚然,点星毕竟是点星,若是一般人,男人有十足把握让其永远沉沦梦境;但面对点星,他顶多只能确保对方在未受惊扰时毫无反应。 一旦他流露出丝毫敌意,这些人必会惊醒,毫不留情地痛击。 他可不想挨这顿揍。 按照六公子的情报,他需要抓住马车里的姑娘,一旦得手,便能以她相挟,换取那些人手中的宝物。 眼下,就看能否诱使那姑娘主动下车。 正当他思索时,脚下地面陡然传来阵阵震颤。 他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看一下马车方向,发现那里正有两道绝尘身影正朝自己方向冲来! 我日! 两个武夫! 我日! 他们竟不受幻觉影响! 这怎么可能? 武夫对此等招数的抵抗能力堪称奇差,任谁都不该波及不到他们! 然而现实如此,男人清楚当下根本无暇细思! 试问何事能陡然增添万钧重压? 自然是同境武夫正凶悍地朝自己冲撞而来。 更恐怖的又是什么? 冲来的是两名武夫! 他本不擅正面厮杀,若硬吃下这两人合击,怕是半条命都要交代在此。 他当即转身欲向后撤,未及两步,却惊觉身后立着一位华服美艳女子。 她身着繁丽长裙,手捧一支红烛。 烛光摇曳间,男人仿佛看到那红烛不断燃烧、蔓延,层层迭迭化作壁垒,在女子身后凝筑成巨大城墙。 三个点星!竟足足三位点星! 一个锁死退路,一个扰乱身化,还有一个,专司绝杀! 这下糟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虚幻境? 时间来不及,他开虚幻境需要特殊的姿态,可按照武夫的手段,恐怕他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被打了。 只能急促地调动道行,对着眼前三人急切大喊: “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话音刚落,余温允和一二三的动作竟真的微微放缓。 然而,林江却仿佛充耳不闻,直接一拳狠狠砸向男人面部。 男人瞬间像被打飞的陀螺般原地旋转起来,在空中飞旋不定,最终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林江眨了眨眼,扫视余温允和一二三: “你们两个还真信他是过来做生意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倒是还挺可信的。” “有吗?” 林江不解。 地面上,男人终于挣扎着抬起脸。 他的面孔已完全扭曲破坏,甚至连脑髓都暴露出来。 但那些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最先恢复的却是他的嘴巴: “我确实是来做生意的……” 其实男人此刻心里也是困惑极了。 他刚才已经动用了道行窃取天道,这瞬间他本应有天道庇护,风水位置上占据大吉之势。 理论上,即便对方真的没有停住,给了他这一拳,他也该能轻易闪避。 结果现在却被打得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还有人不受天道影响? 世上真有这种人? 男人脑中满是疑惑,但嘴上却不能停,只能继续道: “反正我现在已被你们三人包围,能否容我说几句?” 林江略作思索,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周遭立刻响起了夏日蝉鸣声。 男人突然感到一股炽热的气息从外涌入,将他全身裹住,额头的汗水如雨而下。 他骤然发现周遭景色微变,身下地面化作一条由黑色颗粒组成的怪异长路,正午烈日悬在半球天顶,令他难受至极。 一时间,他连自己的虚幻境都召唤不出。 好个厉害的乱炁术! 男人心中惊讶无比。 “现在你可以说了。”林江暂时不担心这人逃走了。 男人直接正坐到了地面,道: “我叫做盗成贼,是尘国六公子手下的点星,这次受六公子的委托来你们这里,想要把之前你们取走的那几件宝贝拿回来。” “你这话倒是说的直接,就不怕我们现在杀了你?” “怕啊。”盗成贼耸肩:“但有时候做一笔交易,就是要冒一些风险,而且我既然把我要做的都直接说出来,也就证明我这次来这并不是抱着这个打算的。” “那你是想怎么样?” “我啊,”盗成贼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其实我一直都不怎么受尘国待见,他们觉得我的法门太过于危险,就将我排挤在这圈子外面,我迫于无奈才选择了六公子这个废物当做踏板,而今我打算往上搏一搏,取得更高一筹的回报。” “你既然说这是交易,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我需要几位暂时先把那几件宝贝借给我,有了那几件宝贝,我就能博得一个机会,事成之后,除了这四件宝贝之外,我还会把那六公子其他的宝贝交给各位。” 盗成贼舔了舔嘴唇。 三人全都无动于衷,唯独只有林江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确定你回到尘国之后会不会信守承诺。” “我理解,毕竟我这里没什么抵押。”盗成贼嘿嘿一笑:“但我可以把自己的命抵上。” (本章完) 第380章 交易 第380章 交易 盗成贼目光炯炯: “你们三位和我一样,都是顶尖的道行,于他人体内种下法门当非难事,即便是我,遭三位联手施法,亦绝无可能解开。 “况且我归返尘国时日无多,还能替各位解决已然记恨几位的六公子,此番交易于诸位而言,可谓稳赚不赔。” 林江思忖片刻,示意众人到旁边商量: “诸位可有法门施此制约?” “若要我直接取他性命,倒非难事。” 余温允连连摆手,无奈叹息。 林江瞥了他一眼。 武夫便是这般,除却正面交锋,余般手段皆逊一筹,尤以余温允这等正统武夫为甚。 昔日大将军尚通晓行兵布阵,他则除却搏杀外一窍不通。 还是求教“万能的一二三”罢。 转念思及,一二三的蜡烛确然妙用无穷,林江有好几次相当刁钻的场景都是依靠一二三的蜡烛解围。 “倒是可以把一股炁注入他丹田,但也只能让他受乱炁术影响一阵子,起不到太大威慑。” 一二三明显有些迟疑。 她确实有那种蜡烛,大多是对付未达点星者的,突然要她想个法子收拾点星者,实在有些费劲。 林江寻思片刻,从手心搓出一颗无自在丹。 “那你能把这个打进他丹田吗?” “赵大哥的法门?”一二三一眼认出这独特的丹丸,眸光骤亮:“确实能把它送入对方丹田。” 这东西的杀伤力人尽皆知,若在丹田挨上一下,真正的点星者就算不死,这身道行必也保不住。 只是此法门比净无尘更难保存,林江估摸这颗丹药顶多能撑三日。 于是他便与一二三商议起该如何布置此术。 在做好一切准备后,一二三点着了一根特制的红烛,林江则手持那颗小巧的无自在丹,来到盗成贼面前。 他将丹药丢在盗成贼面前: “吃下去。” 盗成贼似是为了让林江安心,他提前吞下丹药,随后才问道: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大兴的皇帝。” “听过,当然听过。”盗成贼点头道:“那位杀神不知斩了多少点星,我自然有所耳闻。” “这便是他杀点星的手段。” “欸?” 盗成贼脸色明显僵了一下。 “可惜我不太能够很好控制这法门,你吃了这玩意儿后估计我只能撑三天。”林江又道:“三天后,你大概会从丹田直接炸开,但不必担心,应该炸不死你。” 盗成贼嘴角微微抽搐,最终却也没多说什么。 “那就烦劳几位把那些宝贝拿来了。” 林江点头,转身径直向马车走去,等到了马车跟前,他却迟疑了片刻。 最终并未取出真正的宝物,只是拿出几缕原初大雾。 凭着记忆略作揉捏。 随着他的动作,几件宝贝的轮廓便显现在他的掌中。 旋即,他拿着这些宝贝折返,交到盗成贼手里。 盗成贼仔细检查一番,隐隐觉得有些微妙的违和,却难以言明。 不过他对这点异样并不十分在意,当即起身向林江等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一二三忍不住问道: “他值得信任吗?” “值不值得都无所谓,反正咱们塞给他的丹药是真的。” 林江耸了耸肩。 那原初大雾足以蒙混三日,而且只要不拿着赝品跟点星高手硬碰硬,林江笃定寻常情况下应当难以识破。 横竖没什么损失,这人愿意自欺,随他去。 死的也是他自己。 …… 盗成贼揣着几件顺手牵羊的宝贝,向外走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他警惕地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尾随,这才开始检视自身状况。 方才他一直在运转本门秘法,从天道手中盗取优势。 照理说,那道禁锢之术早该因各种因果错位而失效。 可此刻,他清晰感知到丹田里正静静躺着一颗显眼的珠子。 依照对方所言,这是大兴皇帝惯用的手段。 那位以杀证道的煞神威名赫赫,凡中其术者,鲜有幸免。 如今自己丹田被钉入这么个要命物件,饶是经验老道的他,心头仍是难言的阴沉。 但他迅速收敛了心神。 好歹从鬼门关挣了条命回来,总归尚存一线生机。 虽不信这些人会守诺,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这笔交易,以防三天一到,自己被这东西炸死。 返程时间紧迫,若走寻常路径回神城,至少需半月有余。 时间不足,他索性布设法坛,启动虚幻境,偷走了这整段旅途。 只用一个时辰,他便回到了自宅中。 回家后,他并不急于寻访六公子,而是在宅中与几个宠奴欢愉一番。 待天色渐近夜晚,他穿戴整齐,踏入夜色笼罩的寂静城市。 轻车熟路地寻至六公子府邸,从后门入内,遣下人通报六公子。 片刻之后,他已出现在接待室中,六公子也火急火燎地赶至他面前。 六公子刚一到达,便禁不住迫切地发问: “如何?那东西可带回了?” 盗成贼嘿嘿一笑,径直将那些物件悉数推至六公子眼前。 目睹失而复得的珍宝,六公子顿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转向身旁夏真一点头,命下人速速收起所有东西。 待事毕后,方才侧目望向盗成贼: “此番真是多谢了。” “咱俩这般交情,何须道谢。” 盗成贼窃窃笑着摆摆手:“倒是你那三姐,须得尽快安排见面。” “七日后,我三姐或可……” “七日后不成。”盗成贼立时摇头:“定在明日白昼。” “明日?” 六公子不由得眉头微蹙: “明日确实仓促,前番邀约亦需寻个由头,如此急切,她未必肯应。” 盗成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欺身靠近,压低嗓音道: “六公子,我容不得‘可能’,也听不进‘几日之后’。豁出性命替你办成了事,你此刻倒推诿起来?” 话音未落,一股迫人寒意自盗成贼身上迸发。 仅瞬息之间,六公子便觉后背沁出冷汗。 他明白,盗成贼绝非玩笑。 这色中饿鬼满心龌龊,竟片刻也等不得! 偏生这尊点星,他得罪不起。 虽仗着家世料定对方不敢真下杀手,可盗成贼确是他唯一能依仗的顶尖战力。 还必须哄住了。 六公子咬住牙根,思忖再三,终于低声道: “行!明日……我想法子约她出来!” …… 等林江重新回到马车上,再次借着棺材回到敖欣辰旁边之时,她发现敖欣辰背后已经背了个包。 这小包看起来是她用自己带着的绳子临时编织而成的,属于那种装不了什么太细碎的东西,但却可以将一些大件物品兜在其中。 “刚才去处理了些事情,现在才回来。”林江道:“你这是?” “我在这里发现了些物件,对我在岛上求得生机有些作用,就干脆用藤绳将其绑起,先行带在了身上。” 林江调整了一下视野,仔细看了一眼那个背包,发现背包当中装着不少锅碗瓢盆。 这些物事对他人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对困于荒岛的敖欣辰,却是顶好的器物。 无法辟谷,自然不能免俗,吃喝起居总需个盛具方觉便利。 眼前所得,已令她觉得此行不虚了。 重新抬头望向那座高耸的宫殿,宫殿前的山体上,显露出两处明显的人为开凿痕迹。 一处蔓延向上的宽大楼梯,看上去还算完整,顺着它一路向上便可直达神殿方向。 另一处则是一个圆形的、躺在地面的碎石堆,敖欣辰走近观察,发现这是个巨大的石头平台,下方有能容纳平台的凹槽,但平台似乎从半空坠落,如今表面布满裂纹。 林江审视着平台,又仔细观察了那专门为平台挖出的光滑石壁,判定这物件宛如道法推动的“电梯”。 不过长久无人维护,这整个“电梯”已从半空坠落,摔坏彻底。 林江将雾气笼罩于此,符文纹路在他眼中闪烁映射,他尝试着按照纹路上方的弧线运转了一次法门。 下一刻,林江确实感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轻了一些。 不过单凭这些纹路显然不足以让如此巨大的石头凭空升空。 想必其中还隐藏着其他法门。 即便如此,林江仍觉得这小小法门可能比预想的更为实用。 若运用得当,这简单的重力操纵在许多场合都能发挥显著效果。 敖欣辰研究石块后,觉得并无看点,便重新转向那长长的楼梯,她顺着楼梯一路向上,不多时就抵达了宫殿门口。 不过才刚一到这宫殿门口,敖欣辰脚步就迟缓了下来。 她屏息凝望着宫殿深处,一时竟不敢靠近。 林江的视野也沉了下去。 他同样窥见了殿内的景象。 只见幽深的长廊上,斜斜倒伏着数不清的干枯骸骨。 如同废墟中那具一般,它们都已彻底朽化,只能零散地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在无声的岁月里静静等待躯壳彻底风蚀。 敖欣辰并非惧怕死亡。 然而……眼前的亡者实在太多了。 地面、廊道…… 目之所及几乎每一寸空间都铺满了横陈的尸体。 它们姿势各异,许多显然在朝着洞口方向拼命攀爬。 可其中爬得最远的那一具,也不过是将枯骨般的手掌伸到了大门旁。 自门外斜斜涌入的阳光,最终停在了那寸已经化作了枯骨的指尖前方。 这道幽暗的长廊竟似生死的界线,界内逝去的亡魂,终究再也无法触及那咫尺光暖。 (本章完) 第381章 岛上活人有二 第381章 岛上活人有二 凝视着这么大片的尸体,敖欣辰终究没能再向前踏出一步。 她迟疑地说道: “恐怕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耸人听闻的事,宫殿深处所有人都试图从中逃出,只怕贸然进去会丢掉性命。” “那就日后再说。” 林江完全没有逼迫敖欣辰的意思。 岛上只有她这么一个连自己命都保不太下来的求生者,让她进入这深浅未知的宫殿探索,确实可能失去她的性命。 这自然不妥。 然而林江同时瞥了一眼正在内视宫殿的小金人们。 林江清楚地看到这些小人正沉浸在悲伤之中,他们齐齐低着头,像是在为这些未能逃出宫殿的人默哀。 这里明显是天人们的建筑,恐怕当年这里发生了不小的事端,导致所有居民悉数死亡了。 目睹逝去的同族,小金人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敖欣辰正欲抽身退后,离开宫殿边缘朝下方楼梯撤去,目光却骤然捕捉到不远处山峦间掠过的一道人影。 她慌忙揉眼确认,下意识便摆开了进攻姿态。 冷汗已浸透敖欣辰的额头。 在这遍布亡骸的殿宇废墟之间突兀显现人影,令她不禁心头一紧。 莫非是修了那活尸法门的人未死,竟存活至今? 还是某个妖物堂倌? 再或者是没了思绪的死者怨念汇聚成的怪物? 她希望这荒岛上有人,但不太希望在自己看到这么一大片死尸之后发现荒岛上有人。 正当她心念杂乱之际,那人影终于缓缓自阴影中步出。 敖欣辰凝神细看,来人竟是个身形干枯的老者。 老者赤裸上身,穿着条颜色早已磨损褪尽的裤子,手中一杆长矛挑着枚尖锐石头。 他那形貌,简直像极了野人。 乍见敖欣辰,老头也是怔住,握着武器的枯手一时无措,松也不是,紧也不是。 他喉头颤动,发出的却非人语,而是嘶哑的、如呓语般的哼鸣声。 “你是谁?” 敖欣辰先是拿大胤语喊了一遍,但马上察觉眼前这人额头并未生着龙角,身上也寻不见丝毫鱼鳞般的痕迹。 不像大胤人。 她当即又用自己尚显生涩的大兴语,朝这老头问了一遍。 老头听到大兴语,浑浊的眼眸似乎清明了少许,原本不成语调的声音也微微一顿,起了变化: “我……我……” 声音滞涩,半晌挤不出整句。 良久,那喑哑的话音终于从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我是方……方化天…… …… 敖欣辰和自称方化天的老头一起离开了镇子。 这一路上,方化天原本并不熟悉的大兴语正飞速地恢复着,他整个人也变得格外健谈起来: “小女娃,看你样子,你是大胤人?大胤人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敖欣辰听到这句话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分明就是大胤的海域,我倒还想问问你,你个大兴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 方化天听到这番话后,眉宇明显皱了起来: “你没骗我,小女娃?” “没事闲着骗你干什么?”敖欣辰说完后,还厌恶地瞥了对方一眼:“我年纪可不一定比你小。” “你这女娃脾气倒还挺大。”方化天今天明显是第一次碰到其他活人,此刻心情倒是不错:“女娃,现在这世界上能比我年纪更大的恐怕没有几个了。而且刚才你还有一处地方说错了……” “哪里?” “我并非是大兴人,我是神城人。”老头啧吧了两下嘴:“虽然之后神城没了,我也就跑去大兴了,你硬要说我算是大兴人,我也确实算是大兴人。” “嗯?” 敖欣辰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老头,犀利目光扫过他狼狈的姿态: “你说自己是神城人,又有这般悠长寿命,可眼下这副形容,哪有半点长生点星的模样?莫不是想诓骗于我?” “倒也难怪你起疑,”老头无奈叹息,“年少时我曾遭逢奇遇,被困于一座深埋地底的水中古城,在那里得了些机缘传承,方换得这绵长寿数。” 这番描述并未触动敖欣辰,正在自己宫殿当中旁听的林江却是直接来了精神。 这不就是自己前段时间刚刚去过的那口枯井吗? 他当即向敖欣辰低声道:“快问他是否在大兴西侧之地,那里有口古井!” 敖欣辰闻言心头掠过一丝微诧。 她当真没想到在这岛上面遇到的一个老头竟然和一直在帮助自己的这位大公子有关。 既是林江发问,她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将原话一字不差复述而出。 听了这段话之后,老头脸上确实露出了明显的茫然: “你……竟知道?” 敖欣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林江也是思考片刻,道: “可将我的消息透露少许给他。” 少许…… 敖欣辰脸上露出了稍微有点苦涩的笑容。 这分寸难拿捏得很。 “并非我所知,是我这边有位前辈了解这事,曾经告诉过我。” “你们家这位前辈可还曾在山洞下面发现过什么东西?” 方化天急忙追问。 敖欣辰短暂沉默,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实则是在等待林江开口。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道: “那位前辈确曾提起,他在下面发现了一本搬山道人遗留的笔记。” “哈哈!竟真有此事!”方化天指着自己鼻子,“那个搬山道人,可不正是在下么?” 但不知为何,听闻此言,林江心中竟无丝毫讶异。 毕竟知晓那地下水中城市的,除他们几人外,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留下印记的搬山道人了。 也难怪未在那地下宫殿寻见其尸骸,原来他早已脱身,逃离险境。 方化天道明身份后,沉沉叹了口气,开始向敖欣辰述说自身经历: “当年我被困地下宫殿,不见天日,时日漫长,以为必死。不想一日忽坠入水面之下,竟发现水下有个奇特的物件,酷似机关术打造的精巧宝贝,便凑近细看。岂料竟直接触动了机关,一股吸力将我卷了进去。 “等我在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已经离开了那处地穴,同时我的身体也出现了些变化,我苍老的速度照比之前慢了许多,又像是掌握了身化法一样,哪怕是受到了致命伤也能修复,也依靠着这些手段我活到了现在。” “那你是怎么飘落到这里的?” 敖欣辰忍不住问道。 方化天脸上掠过一丝怨恨的神情,侧头看向敖欣辰: “我刚才所言并无虚假,我是从大兴海域进入此岛的,方向是向南,而非向东。我是被人逼入海中,不得不游过来的。” 敖欣辰不禁皱起眉头。 她的思绪一时难以集中到方化天的过往上。 顺着大兴向南游,真能抵达这个岛屿? 敖欣辰清晰记得,自己驾驶的船只是沿着海面一路向极东方向行驶,几乎到达天涯海角处,才遭遇这座岛屿。 地理方位完全不符。 倘若刚才的话属实,那么从大胤出来的搜寻船队能否真正找到她的位置呢? 她一时不由得茫然失措。 恍神片刻后,她才又出于礼貌地询问这位老人: “你是遭人陷害于此?陷害你的那个人是谁?” “……是我的化身。”方化天长叹一声,“估计他现在还在大兴那边。” “你的化身?长相和你一致?” “并非如此。”方化天摇了摇头,“他面部有些缺陷,所以常常遮掩颜面。最常戴着的是一个驴子般的头套,套在头上。” (本章完) 第382章 方化天 第382章 方化天 当林江听到“驴子头套”之后,眼眉不由得微微一跳。 实在没想到这前后关系竟能连上! 之前让他就在想那个驴子头到底是谁,在京城里问了些人,其中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是将军府后续找来的江湖客,因为本领强大所以在将军府当中晋升很快。 但其具体根基,确实无人而知。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身份。 “我那时从那地下水库出来之后,便发现自己除类似身化术的手段外,还掌握了一些其他本领,其中就包括以身化他人。” 方化天说到此处,脸上露出明显的懊悔神色,他一边叹息,一边揉着脑袋,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杵着下巴头疼道: “我最初掌握这手段时并未太过在意,使用起来肆无忌惮,经常分化出两三个人一同行动,又在各地留下自己不同的化身,一边帮自己处理些事务,一边体验人生……” “体验人生?” “是。”方化天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这化身其实能与我共享感知的。所以有些我经历不了的事便让他们去做,这给我平添了不少别人体会不到的经历,我也因此学到许多世间少有的秘术。” 敖欣辰眼眉微动,方化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年轻时确实做了许多荒唐事,不过大多数我都善后了。” 敖欣辰没有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只是顺口问了两句: “所以后来呢?” “后来?或许是报应吧,我的一个化身突然不听话了,我直接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他也没有同我交流的意思。起初我以为这化身途中出了意外,不幸丧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之后……” 方化天一边叹息一边娓娓道出当初的遭遇。 那个化身丢失后,方化天最初毫不在意,结果当他继续在大兴享受生活时,突然出现了一群人袭击他。 这些人招式凶狠,招招致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幸亏他如今的身躯非凡,无论刀砍火烧都无法取他性命,让他侥幸活命。 方化天驱使自己的化身追查此事,却发现那些本应受他掌控的化身竟接连失去感应,连它们习得的知识也从自己的记忆中消散殆尽。 这一刻,方化天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 所幸部分知识消失后,尚有人脉可供驱使,他急忙动用未被斩断的联系紧急探查,赫然发现是一个戴着驴子头套的人暗中捣鬼。 方化天勃然大怒,随即开始筹谋反击,誓要与那驴子头一较高下。 双方暗中博弈多时,可惜方化天棋差一招,最终败在对方手下。 他被逼至悬崖绝境,胜券在握的驴子头也向方化天揭晓了自己的身份。 接着,驴子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符箓,掷向方化天,瞬息间封绝了他周身所有法力。 随后,驴子头毫不留情地断他四肢、斩其头颅、剜出心脏,最后将残躯抛入汹涌大海。 “就这你还能活下来?”敖欣辰惊疑道。 “活下来了,”方化天发出悠长的叹息,“若是真正的身化术,此刻早已神魂俱灭。但我这一身道行,根源并非身化术,而是海城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藏。 “我被扔到大海当中之后,剩余的躯体在海底搜寻鱼类,找到足够的鱼后吞噬它们的血肉,凭借这些血肉重塑了自己的躯体。直到我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在这座岛上,已在此生活了许多年。” 听完了方化天的讲述,敖欣辰依然欲言又止。 若非大公子在一旁不断证实驴子头的存在,敖欣辰简直以为这人是在开无聊的玩笑。 毕竟这个故事实在太过离奇,任谁听了都得多琢磨几遍,怀疑是否出自说书先生的杜撰。 “总之是因为这样,我才在岛上滞留了这么多年。” 方化天无奈叹息道。 敖欣辰打量着他,感觉他确实像是困居此地已久。 “你在此多久了?” “多久?”方化天闻言摇头,“记不清了。十年?二十年?抑或三十年?总之这座岛屿周围的海域杳无船迹,听你方才的意思,这里恐怕并非寻常手段可及。” 敖欣辰闻言陷入深深的沉默,久久无言。 她不愿在这岛上虚度余生,可眼下,即便大公子告知了大胤的船队,这支船队东行时真能寻到她么? 希望渺茫。 然而,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大公子的声音再度于她耳畔响起: “不必担心,之后我会设法将你带回。” “真的?”敖欣辰顿时精神一振。 “应无大碍。”林江的道行正稳步攀升,其法门更能掌控那棺材。 棺材虽被触动,但林江可借原初大雾在其旁凝结器物。 待道行再精进几分,林江便能凝出归家乡。 届时,二人服下归家乡,自可离岛而去。 敖欣辰眉间的忧色立时舒展。 她已无计可施,只得仰仗林江。 千恩万谢都卡在了喉咙深处,于喉中盘旋片刻后,最终凝成一句郑重的承诺: “大公子,若我得以离开此岛,必用大胤秘术,为自己施加限制,将余生交托于您。只要您有任何差遣,我定当全力以赴。” 林江闻言,沉默片刻才道: “你的性命于我无甚大用,我也不需你这般承诺。更何况你脱岛便是重获自由,何必再将自己囚入另一牢笼?着实不妥。届时若需你相助,我自会寻你。” 敖欣辰听罢,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丝感动。 她将此铭记于心,虽未多言,但心中已暗暗下了决断。 稍敛心神,敖欣辰侧目望向方化天: “山上的那座宫殿,你可曾进入?” “自然进去了,里边的物事我已览遍。”方化天挑眉道:“可知天人?” 敖欣辰蹙眉摇头。 她确未听闻过所谓天人。 方化天显是久未与人交谈,难得遇到能言者,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他先将天人之事细说一遍,又将水城底下发现的线索告诉敖欣辰,听得她直发愣。 又在心中与林江反复确认数次,方确信这老头未曾撒谎。 这骤然扩展的世界观让敖欣辰头脑嗡嗡作响,可方化天根本没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隙,径直又继续开口道: “上面那座宫殿正是天人的另一个道场,但里头似乎遭遇了一场浩劫,人全已死尽,我进去绕了一圈也没瞅见多要紧的东西,想来资料大多被卷走了,只余下些尸骸未能收殓。” “一点残留都没有?” “那倒不是。我当时在那儿觅得些许残缺,虽不全乎,却也足以洞悉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方化天说到这里,略微停顿: “这地方钻研三魂七魄。确切说,研究的乃是三魂七魄的融合。” …… 敖欣辰和方化天的谈话已经结束,方化天格外热情地邀请敖欣辰一同居住,敖欣辰显然不愿与这个邋遢老头子相处,便委婉拒绝了。 不过她倒是应承下来,可以去方化天的住所看一看,确认一下两人的距离,这样日后如果真出什么事情,联系起来也方便。 等他们沿着岛上小路抵达方化天的住处后,林江便瞧见一栋颇为粗糙的木屋及一大片农田。 然而…… 方化天的房子建造得并不精致,甚至有些潦草。 敖欣辰只此一眼,便彻底打消了同方化天待在一起的念头。 不过出于同岛之人的怜悯,敖欣辰觉得届时自己如能离去,还是最好告知此人一声。 只留下对方一个人在这里,确实多多少少有些残忍。 另一边,被敖欣辰倚重的林江同样陷入沉思。 方化天的现身带来了庞大的信息量。 如今林江算是摸清了那驴子脑袋的真实身份,然而新的困惑也纷至沓来。 那时方化天在池底究竟遭遇了什么? 林江总觉得方化天碰到的东西非同小可,联想到小金人们在此研究的三魂七魄融合,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空洞的虚无与神秘的棺材。 难道那缥缈的虚无,便是棺中主人的魂魄? 难怪那空洞一直追循着棺椁移动,显然是想回归肉身啊! 林江揣测那驴子脑袋知晓的内情,恐怕比他这个本体还要丰富得多,只是眼下并不清楚其行踪,或许在尘国,又或许在他处。 总而言之,下次若再撞见那厮,定要寻机将他擒住,若实在无法生擒,便就地格杀抛入内视宫殿,万不能再由他在外逍遥。 …… 驴子头手腕忽然又抖动了一下。 杯子里面的热水又洒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低着头看着已经被烫红了的手背,沉默不语。 旁边的糜音夫人又是靠了过来,看着已经被烫得发红的手背,她也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大人,您是心中有所不安宁吗?我看您好像已经被这茶伤了俩次了。” 驴子头并没有回答糜音夫人,他只是抬起头,看向极远的方向。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头当中浮现出了极其强烈的不安。 然而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应该…… 没什么事情? (本章完) 第383章 盗人生 第383章 盗人生 盗成贼离开的第二日,林江一行并未在原地滞留,而是继续前行。 林江毫不担忧盗成贼会跟丢,那群人接连两日不断袭击他们的马车,足以判断对方在此地必然有些不寻常的手段,能迅速锁定他们的行踪。 换言之,若盗成贼这等有本事的点星都无法快速寻来,那林江觉得此人丧命亦无关紧要。 奔波整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一处异样的地界边缘。 眼前是片仿佛褪尽了色彩的荒原。 周遭草地虽略显稀疏,整体还泛着些翠绿;再往前去,草色却如同被某种力量摄走了生机,只余下单调的黑白二色。 显而易见,曾有强大的点星在此陨落。 林江感到怀中的卷轴灼热程度较之前更甚,梁画山明显正透过卷轴凝视外界景象。 继续前行,便是当年叶大家身陨之地了。 林江先前曾与梁画山谈及,叶大家这陨落之地,梁画山已不止一次来过,可每回踏足皆是徒劳无功,只能怔怔凝望这一片无色荒原。 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再来此处。 只恐瞧见此地想起曾经过往许多,落得一个神伤。 此番隔着画轴重游故地,纵使梁画山始终不曾言语,林江却清晰感应到那份情绪的低徊。 不过今天天色已晚,林江便是直接把画轴拿了出来,对着其中低声轻语道: “明日再入。” 画轴微烫须臾,随即那暖意便悄然散去。 林江大概能感觉到本来停留在这画轴上的视线消失不见了。 梁画山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江收好画轴。 正待上楼歇息,却见苍茫地平线上缓缓驶来一架马车。 那马车形制略显奇巧,厢壁雕满舒雅蔓,颇为舒雅,似乎是其主人多有雅兴。 它徐徐停驻在林江的马车前,车门随即打开。 林江清楚的瞧见盗成贼竟然从这马车上走了下来。 林江径直从自家的马车上下来,朝盗成贼走去。 “欸,你们改了地方还真难找,我了大半天时间才找到你们!” 盗成贼深叹一声。 “我们总不能一直在那儿待着。” 林江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瞥向马车的方向。 他的目光越过马车门口的木板门,隐约窥见内部:似乎有一位女子以极为妖娆的姿态斜坐在椅子上,身着薄薄的衣衫。 鉴于盗成贼正是从这马车车厢内部走下来的,林江大抵猜到两人刚才在车厢中所行之事。 问题在于,林江在看到那女人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他明明是初次见到她。很是奇怪。 盗成贼瞧见林江的目光,摇起头: “这可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可不能让给你。” “我可没有什么夺人所好的念想。” 盗成贼闻此,这才嘿嘿一笑,随后从怀中掏出数件宝贝,递给林江。 其中四件是林江雾气凝结而成的,林江假惺惺地将其收入怀中。 其余的则置于一个小箱中,林江接过箱子,只觉沉甸甸的。 打开一瞧,里面果然盛放着诸多看似不错的宝物,它们样貌各异,具体功效林江暂不得知。 “这些物件我已帮你取回,你瞧瞧我身上这东西是否能除去?”盗成贼说到此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不安。 眼下,他的性命仍掌控在林江手中,只要林江不愿遵守这场交易,他便难逃危局。 不过那般情形,他自然得竭力求生。临死之际的点星能爆发出多大力量,盗成贼料定眼前这人应有所衡量。 然而,林江的确无意对其施何手脚,确认东西全数取回后,林江便点了点头。 他轻轻调动自身炁息,盗成贼体内那股无自在便悄然散去。 盗成贼仔细体察一番,这才长舒一口气,而后略带惊讶地望向林江。 尽管他期盼林江能解除体内这个禁制,却未料对方如此爽快。 “我就乐意这般与诸位合作,说一是一,若是在尘国遇上我的老朋友,少不得还要被他们拿捏一番。” “主要是对你拿捏拿捏,你可能就暴怒了。”林江轻摇其首:“我尚有事欲与你合作,不愿见你就此丧命。” “好说,好说。”盗成贼如今无病一身轻,瞧着林江竟觉此人越发清俊起来:“可还有需我效力之事?” “我等初至尘国,本不该与人结怨,但途中屡遭袭击。”林江道:“现下想来,或有批大兴罪人遁至尘国,以计蒙蔽当地人,以致我等遭受嫌恨。” “哥们,你是不是想把那些人弄出来?” “要是能的话,自然再好不过了。” “城里的情况我了解不多,但我确实听闻城中近来混入一批大兴人,他们手中持有一种神秘玩意儿叫登仙秘丹,据说吃下就能立刻变作点星,靠着那东西,他们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盗成贼说到此处,嘴角轻蔑地撇了一下: “与其痴迷外力涨修为,不如踏踏实实修炼,法门这玩意儿,全凭自己苦苦求索。与旁人有何干系?” “有问题的正是他们说的那丹药。” 林江一听这名字,便知盗成贼所指为何,立刻接口道: “那玩意儿异常危险,极易招来天灾,那群大兴罪人之所以在大兴混不下去,正因沉迷搞此物。” 盗成贼闻言,脸上倒是没啥太多的变化。 他对大尘本无一丝归属感,对他而言,此处不过是个规则相对宽松、能稍作喘息的地方罢了。 纵使毁了,于他亦无甚紧要。 只是转念思及,自己才谋得这份内城通行之机,若大尘此刻出了岔子,此前诸多谋划恐将付诸东流。 盘算再三,终究觉得得帮眼前这几人一把,盗成贼便出言道: “这事我尽量琢磨琢磨,但成与不成,尚是未知之数。” “有劳了。” 盗成贼转身上了马车,关紧车门。 随手将一旁的姑娘拥入怀中。 “主子,那几位是?” “几个外来的生面孔罢了。”盗成贼嘴角微勾,手掌在怀中姑娘身上游走:“交代你的事,万不能有半分差池。” “主子放心,我浸淫梨园多年,这等差事断不会有闪失。” 他眼前这位女人的躯体正是六公子的三姐,而当六公子将对方约出后,盗成贼也已做好准备,迅疾盗取对方的一生,与自己最心爱的宠奴互换。 如此一来,这位三姐瞬间便成了他的人。 自然,盗成贼在挑选人手时也颇显用心。 毕竟和六公子不一样,这位三姐在城中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威严,他们那位有本领的父亲,偶尔也会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如若是被发现的话,那他估计就得连夜从尘国跑路了。 他那宠奴的主要修行法门便是戏法,曾得名“百变千面”,先前在尘国遭人追杀,被他救下后便追随于他。两人实属一丘之貉,浑然不觉彼此有何不妥。 至于六公子。 在窃取的这位三姐的人生之后,盗成贼也是顺手把对方人生窃走了。 这位六公子他就远远没有那么上心了。 本身就是政治上的编外人,自己之前听他号令,也只不过是为了借他当做阶梯前进罢了。 “等回去后,我定要细细探听这几个大兴人的情况,瞧清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盗成贼先是低语着对怀中姑娘说完,随后嘿嘿一笑,径直压了上去:“你这小妮子,换了副新躯壳,倒不如让我多尝点味道。” “诶呀。” 外面的林江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己咣当了起来,也是不由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拿这人当做眼线到底靠不靠谱。 林江收敛心思,直接带着这一大堆东西回到了马车里面。 其他人也都凑了上来。 林江这些宝贝尽数放在桌面之上,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其中大部分的效果其实都不如最开始那四件物件,但其中却有几件宝贝很有意思。 譬如有个杯子,每次日头升起坠下之间可以用三次,可以从中爆出鲜美的酒水,黄酒、白酒甚至是西域独有的葡萄酒。 还有一把菜刀,对准生肉一切下去,下一刻这一块肉就会变成熟度正好的烤肉。 林江都感觉这玩意说不准,就是当时神城当中卖的普通宝贝,只不过神城破灭之后,这东西也被当成宝物拿出来。 根据自己来之前得到情报,神城的入口已经被尘国那几个大贵族给占领了,如若要想进去的话,必须要得到他们的首肯。 林江本身虽然对神城有所好奇,但如若要和那群尘国贵族扯皮,那他还是没什么兴趣的。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地方需要去。 仙山不比神城更重要? 林江收拾完了其他宝物,把一些拥有战斗力的都分给了小山参和江浸月,让他们两个在斗法之时能有些别的手段。 江浸月郑重的感谢,并将其收下。 小山参虽然也很高兴,但她现在表情却多少有点忧虑。 林江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也想找叶挽妆。 虽然相对起梁画山没那么大执念,那你说让这小家伙在此时此地此刻仍那么没心没肺,也不太现实。 等收拾完了这些之后,林江也是再度来到窗边,侧头向着外面那片已经失去了颜色的埋骨之地看去。 明日就要进这地界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山参和梁画山梦寐以求想寻之人。 (本章完) 第384章 埋骨地 第384章 埋骨地 第二天清晨,马车径直驶向眼前这片失去了色彩的平原。 当车轮滚入这片地域的刹那,林江顿觉仿佛闯入了一片虚幻境之中。 周遭万物迅速褪去斑斓,大地化为沉沉灰调,草木浸染成墨色,天穹原本湛蓝的底色褪成一片纯粹的白色,流云边缘则被勾勒上几道淡淡的墨痕,随风在天空中徐徐流淌。 此情此景,与梁画山当日施展的虚幻之境如出一辙,几乎毫无二致。 林江凝望四周良久,除去这片单调的色域,他未能觉察出任何异样。 随后,他侧过头,望向一二三。 那人也正倚在窗边,静静遥望着窗外苍茫的荒野。 林江记得,在原初大雾里曾见过一二三与叶挽妆一同伴随赵六郎之妻现身,那时的她神情冷峻,与此刻相较,简直判若两人。 “一二三,你印象中的叶挽妆,是怎样一个人?” 面对林江突如其来的询问,一二三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叶挽妆啊,她是个很安静的人,每日只穿着极朴素的衣裙,长发随意束起。胭脂水粉不入她眼,华美服饰更是从不放在心上。唯有摊开在面前的素纸、拈在指间的毛笔,以及那最上等的墨粉,能让她凝神屏息,勾勒眼中所见风物。” 一二三说到这里,声音里也浸满了追忆: “那时,小女子与叶挽妆,还有牧颜。因一番机缘巧合我们三人相识,又都是姑娘,便在一起闯荡,慢慢的倒也是有了不浅的友谊。 “叶挽妆年岁最长,她好早便身怀点星的本领,神国初立时便已在世间行走,真不知已历经几度春秋。但她从不以此自矜,待我们也毫无架子。 “只可惜……” 一二三的神色黯了下去。 虽然她不曾点明,林江心中了然,她口中的牧颜,多半便是赵六郎的那位亡妻了。 彼时明月下闯荡天涯的三人行,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她还有些疯疯癫癫的,思绪难以维持正常。 回望那段早已沉淀在时光长河里的光影,心头怎不百感交集? 她收敛了纷乱的思绪,默默望着林江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幅画轴。 “公子,此次前来是为协助小梁探寻叶挽妆的线索吧。此事还是您亲自请小梁出来一问为宜,小女子自叶挽妆辞世后,甚少来此,多在城中的衣冠冢前祭奠。 一二三亦坦率表明自身确实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林江未有言语,仅将画轴拾起。 他轻摇画轴,言道: “梁大家,我等已至,可否现身述说此处情形?” 林江手中的画轴应声微颤,继而自行展开;原本一片空白的画卷上渐次浮现色彩,刹那间凝聚为梁画山的形貌。 只是此番梁画山的容颜,较之林江离京时更显苍老;其眸中亦分明流露出些许不安。 他稍整心绪,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斜睨窗外那片墨色的画海,略作迟疑。 在这之后,画上的人才缓缓张开口,一些朦胧如梦呓般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这片地界,便是昔年叶大家阻击神城兵家铁骑之地。彼时那铁骑首领修为通天,麾下铁骑更如洪流,势不可挡。又恰逢周王被围,周国倾覆,没有办法派出厉害的骑兵前来救援。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举大兴之力,也无法正面抗衡这支军队,纵是陛下亦难撄其锋。 “值此神城旧部大多难以为继之际,彼辈竟欲发动通天妙法,隔绝四方,求神城永固于天际,成万古不朽之躯。陛下亟需汇聚强者阻其图谋,这支铁骑便趁此空隙,向着大兴猛扑而来。 “无数隶属大兴的点星,绞尽脑汁,拼死欲阻这支铁骑,却伤亡惨重。 “直至最后……” 梁画山言及此处,画中之人两行墨泪潸然而下。 “实未料想,叶大家竟如此执拗,择定了那条绝路……她若非执着坚守于此,又怎会由此身陨?” 心中盈满深切哀伤,一时竟语塞,只能黯然叹息,良久,终于喃喃道: “顺着这条路继续前行,便可望见一座深湖,那是叶大家死后留存的天地异象,只是在湖的四周,偶尔会现出骑马铁兵,皆是那些阵亡骑兵所化。 “他们凶狠异常,纵然我这点道行,遭遇之时也无法正面抗衡,唯有暂且规避,待其离去,再去祭拜叶大家。” 林江听罢梁画山所言,亦掀开车窗,向外凝望。 这仅剩黑白的世界,此刻在他眼前仿佛浸染了一层血色。 此地已陨落了太多生灵。 不止叶挽妆,也不止那些铁骑。 难以计数的点星。 现下,在大兴都极为罕见的顶尖战力,却在这一战中不知湮灭了多少。 他们的鲜血与道行交织纠缠,本领法门早已化作烟尘消散。 只余下这片旷野的奇异景象。 定了心神,由梁画山指引方向后,便径直令余温允驾车朝那深湖驶去。 这一路上,林江确实听到了嗒嗒的马蹄声,当他探头向外张望时,只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掠过一片铁骑般的影绰,队伍中还有人吹着战争的号角,仿佛冲向永远不会被击败的敌人般永不妥协。 林江凝视着这群骑兵,发觉他们似乎毫无自我意识,全然是盲目地的游荡。 他们这辆马车距得相当远,暂时未引动那支骑兵的注意,林江也真切注意到这群骑兵确实如梁画山所言,行走之际甚至能扰动周遭的炁息流转。 若真交起手来,林江有把握击毙其中大部分骑兵,然而对方人数浩荡,即便是身化金的他,也感觉自己可能被这群铁骑撞飞。 于是索性在此等待,目睹那浩荡骑兵绝尘而去,马车方才继续向前。 当天际墨色似流水般淌过时,林江终在地平线尽头瞥见一片水湖浮现。 与先前所见毫无二致,这片水湖亦是毫无半点色彩,其周遭边缘处点缀着几抹墨黑的痕迹。 林江手持画轴缓缓步下马车,驻足于这片墨湖旁。 敞开的画轴正对着湖泊,里头的梁画山悄然淌下两滴清泪。 小山参亦从林江的袖口悄然爬出,轻盈地攀至他的肩头。 她静静立于肩上,向远方极目远眺。 凝望良久,最终才带着些许失落的语气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林江确实毫无所觉,即便动用观术,他也分明感知此地空无一物。 仅有微弱的炁在缓缓流动。 仿佛这片地界已褪去应有的灵韵,化作一片寻常的荒地。 小山参的眉宇间明显流露出几许悲伤。 她出山的一大缘由正是寻觅叶挽妆,当初听闻梁画山言说叶挽妆已逝时,虽笃信此言非虚,心中却仍深藏一缕执念。 万一呢? 万一叶挽妆真藉由手段重获生机了呢? 说书人的话本里确有不少这般桥段。 然而直到此刻,小山参才真正确信,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此地确实空无一物。 她自林江肩头跃下,缓步走向湖畔。 隔着一汪碧水,小参独自凝望着眼前景象,轻声低语: “那个……叶大家,我……我过得很好。” 其实她仅想说这一句罢了。 忆起某日,入道的修行者途经深山,偶然瞥见古木旁那株初具道行的小山参,忽而生出几分兴致。 她抬手,指尖在小山参脸上轻点了两记。 自此世间便有了这小山参。 于她而言,叶挽妆在某种意义上便如生身之母。 纵然从未得见真颜,她仍想隔着岁月说一句: “我如今很好。” 小山参立于湖岸,垂首望向湖面倒影。目光落在那张用毛笔画成的脸庞上方,悄然运起了变化之术。 她的身形肉眼可见的扩张,眨眼之间就变成了那个小丫头。 半跪在湖畔,小山参凝望着水中的倒影,如同对着湖中人影倾诉: “瞧,我连化形都会了呢。厉害吧?“ 话音未落,湖中倒影竟启唇回应:“确实厉害。“ 小山参:“?“ 她愣住。 怎么回事? 困惑间,湖水骤然泛起涟漪震荡。林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回怀中。整片湖泊随之从中裂开,须臾分为两半。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林江手中的画轴。画卷里,梁画山的神色明显凝固,显然初次得见这般景象。 只不过这一份惊然马上就变成了狂喜。 这么多年了,他这是第一次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希望! 画轴中的梁画山闪烁了几下,竟硬生生从画中挣扎而出! 他摇晃着站稳身形,却显得异常虚弱。 林江清晰地察觉到,眼前这个梁画山定然是真正的梁画山! 在未习得远距离传送法门的情况下,他定是动用了什么秘术,付出代价强将自己拉至此地。 看他那憔悴的模样,林江觉得梁画山付出的代价恐怕不算小。 但梁画山浑不在意这一切。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湖泊。 而湖泊从中骤然一分为二。 众人本能地转向湖底。 只见深邃的湖底正映出一片夺目绚烂的光芒。 湖中出现了一条, 蜿蜒向下的道路。 (本章完) 第385章 你是谁? 第385章 你是谁? 眼看着面前的湖泊出现变化,梁画山不由得下意识按住胸口。 他紧盯着正朝两侧分张的湖水,剧烈喘着粗气。 叶挽妆死后,最初的他年年都来这里,每年都紧盯湖泊,盼着它发生一些异动。 可时间一点点从指尖流逝,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幻,依旧如初。 水墨构成的湖泊宛如永远静止,悄然沉寂于此。 后来他来的次数渐渐少了,不再日夜枯守,从一年一次,到三年一次,再到十年一次。 人的心性终究会被消磨的。 可那份执念却时时折磨着他。 梁画山目睹叶挽妆之死的那一刹那冲击,成了他毕生的执念。 如今,纵使他想放下那份执念,自身道行也放不开。 同样兴奋的是小山参,她仍保持着化形后的姿态,兴高采烈地望着自中央分裂的湖面。 不明所以,她却隐约感到自己或许将遇见赋予她灵识的存在! 湖泊变化平息后,所有人齐聚于河畔。 他们齐刷刷向下探视,发现湖河底下弥漫着这片区域难辨的色调。 那景象恍如一片坠落尘世的草原,翠绿夺目。 相互对视一眼,林江看向了余温允和江浸月,看着两人暂时留在上面看马车,自己则是和一二三带着小山参还有梁画山进入这片空间之中。 毕竟这件事情和一二三也有着不小的关系,余温允可以在上面等着,但一二三不行。 准备好之后,几人便径直步入眼前的湖泊之中。 踏入湖泊的瞬间,林江感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片刻之后,他重新睁开了双眼。 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碧绿的平原,平原上覆盖着青翠的嫩草,而在嫩草旁边的大地上,也盛开着五彩缤纷的朵。 林江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这些朵。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朵并非真实的朵,而是一张张纸张堆迭而成。 纸上的色彩是用画笔精心描绘的。 它们静静地躺在这里,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除了这些地面上的朵,林江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 他清楚地看到,草原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 长桌四周垂落着无数洁白的纸张,铺满了桌子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正欲朝那桌子行去,可刚抬脚迈出一步,桌后竟忽然浮现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女子,面容清冷如霜,身着异常朴素的衣衫,手中紧握一支画笔。 她的面容与小山参的化形如出一辙,唯独小山参更显年轻,而她透着成熟的韵味。 她久久凝视着桌上的画布,踌躇不定,良久未能落下一笔。 仿佛在思索,下一步该在画布上绘下何物。 直至旁侧传来脚步声,她才徐徐抬头,望向林江一行。 目光快速掠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一二三和小山参身上。 她脸上漾起些许浅笑: “未曾料想,当年随手绘下的一笔,短短时日竟已长成这般模样。” 小山参立即在林江怀中骄傲地扬起小脑袋。 又侧首凝视一二三脸上那副略显夸张的妆容,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久不见,一二三,你脸上的装扮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之前可从未有这般喜好,向来都典雅得紧。” 一二三也凝视着这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你居然还活着?为何一直不现身?为何一直在此?” “活着?”叶挽妆摇了摇头:“也许还算不得活着。” 众人明显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梁画山已抢先向前一步。 他眼中盈满痴迷,步伐也不禁有些踉跄。 缓缓走向叶挽妆,喉间发出既似哭泣又似哀叹的声音。 他终至一处合宜之地,极力克制着停下脚步,未再前行半分。 长长地喘息了两声,双手恭敬地拱起。 就像在面见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用甚至稍带虔诚的语气说道: “叶大家,好久不见。” 叶挽妆凝视着梁画山,微微歪着头,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思索神情。 如此沉思了许久,她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抹微妙的尴尬: “你…是谁?” 梁画山闻言,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 旁观了全过程的林江,难以用言语描绘那表情。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曾在某处见过那样的神情。 仔细回忆良久,才终是恍然大悟。 有些刚从湖中被钓起的鱼,溺水时便是那副模样。 仿佛正拼命张大嘴,疯狂地向外界渴求空气,却无一丝气息得以涌入喉咙。 他急促地喘息了数十声,才总算是没当场昏厥过去。 然而林江仍能清晰地看到,梁画山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几乎在这一瞬间,他的头发瞬间变得彻底苍白,脸上也骤然爬上了数道皱纹。 林江急忙走上前去,轻轻用手搭在梁画山的肩膀上。 伴随着林江的生炁缓缓涌入梁画山的身体当中,这苍老的状态才慢慢止歇。 梁画山用手紧紧压住胸口,明显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足足大半天之后,他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个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惨淡表情,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卷画: “这是我年轻时的模样,当时我跟在您旁边求学,从您这边学了些许画艺。” 他缓缓将画轴展开,里面露出了一张他自己的自画像。 这画像同林江之前在梁画山宅邸中见到的无异,只不过相较那时林江目睹的洒脱,画中的梁画山眉宇间凭添了几分忧愁。 叶挽妆确实凝神细细端详了这幅画好一阵子,林江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在竭力回忆。 但最终,叶挽妆仍是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抱歉,我真的记不起来你了。当时同我学画的人太多,我实在是没法把每个人逐一记住。” 梁画山身躯如遭重创般猛然一晃,踉跄着摇晃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站稳,直接向后一仰,瘫坐在地面上。 在这一瞬间,他宛如丢失了三魂七魄一般。 林江清晰察觉到他的道行正飞速萎靡,几乎在眨眼之间便从原本的点星境界急速坍缩。 甚至已摇摇欲坠,濒临跌回六重天的边缘。 梁画山的年纪委实太过苍老,若此刻他跌落回六重天,恐怕不久便会直接老死。 林江侧首瞥了叶挽妆一眼。 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对方望向梁画山的眼神,只剩纯粹的好奇,以及一股子掩藏极深、难以言喻的…… 冷淡。 “彼时我正陷于画技的瓶颈,欲寻人探讨书画之道,却发觉多数人技艺皆不及我,于是便想着费心点拨一二,指望他们当中能出个能与我论画之人,谁知,这一教,人数便稍多了一些。” 叶挽妆瞧着梁画山,她似乎也觉出对方因自己这番话深受打击,可她本人却又不明就里,更不知该如何言语,犹豫片刻后,只得生硬地挤出: “我应该……记得你。” 不论是谁都听得出来,这分明就是一种委婉的说辞。 叶挽妆就是不记得梁画山。 梁画山颓然半坐于地,喃喃自语: “当时……当时确是与许多人一同求学,当时……当时叶大家亦确是一时兴起,随手点拨了些画法而已……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林江能感觉出来,这绝非梁画山受挫后的气馁之言,恐怕实情当真如此。 林江一时感到有些荒谬。 梁画山穷极一生追寻的执念,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然而,此刻大家才恍然,当时的梁画山恐怕仅是在一旁默默仰望着叶挽妆。 叶挽妆对梁画山而言,宛如根植心底的一缕执念,犹如一轮皎洁的骄阳高悬天空。 可太阳只会默默洒下光辉,全然不察地面上那个痴痴凝望她的人。 就连原本想与叶挽妆多聊几句的小山参也不禁插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大家,可是梁大家真的很想你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挽妆听到小山参这话,先是无奈叹息一声,而后脸上泛起一丝溺宠般的微笑: “小家伙,当初我教的人恐怕没有数千也有一千,而今我是陨了性命,许久没有重现人间,以至于只有他一个道行足够高,活到了现在。可当时痴迷于我的画的可不止他一人,我就算是想要记住,也着实难以。” “可是…可是……” 小山参在这方面显然不擅言辞,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再看向梁画山时,眼神中添了几分怜悯。 叶挽妆也再度望向梁画山,叹息一声: “你若真如此喜欢我的画,不妨让我立刻为你再作画一幅。莫要这般伤心了,你看可好?” 梁画山脸上挤出一抹苦笑: “那…麻烦叶大家了。” 他的声音中全然没了精气,宛如全身被掏空一般,语气里也毫无兴奋。 林江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挽妆揣度,梁画山是渴求她的画。 但梁画山心中所求的或许多了层深意。 只是此事林江身为外人,又怎好插言? 莫非该鼓励梁画山向叶挽妆剖白心迹? 林江能体察出,梁画山索要的实非爱恋。 他更像是期求一份认同。 一个为多年执着作证的缘由。 而从叶挽妆坦言不识梁画山的那一刻起。 此后所有掩饰便皆沦为自欺欺人。 而叶挽妆的性子也是出乎林江的预料。 她那份舒雅之下潜藏着的,却是一份略带着非人的存在。 恐怕,她满心所执,只有画。 仅此而已。 之前的林江虽然知道,但感官却不算太明确,直至此刻,他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所谓点星,所谓这人间最顶尖的道行, 恐怕也全无所念所想那般自在。 (本章完) 第386章 我可为我? 第386章 我可为我? 叶挽妆应允要给梁画山作画,便径自走到木案旁,挽袖研墨。 小山参好奇地想要靠近书案观瞧,小心翼翼的询问叶挽妆: “叶大家,你接下来打算画什么啊。” “我觉得山水画不错。”叶挽妆道:“山水画最有意境,所有心意都能在山水流转当中传递而出,属于几类画作当中的上乘之作。” 远处的梁画山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林江虽未言语,却也看得分明,梁画山心底其实更期盼叶挽妆能画一幅自画像。 只是这话该如何启齿。 梁画山断然无法直接向叶挽妆开口。 若由他口中说出,话语间里外总透着几分怪异味道。 如同那些求而不得者心头满溢的迷恋,倘若当真这般直白地对叶挽妆道出,只怕会换来一声“恶心”的斥责。 这话林江自然更无法代他传达。 此刻的林江也是欲言又止,唇畔翕动又归于沉默,一时竟寻不出半分可宽慰的话语。 实在是这事……太过离谱。 当林江听梁画山讲述他与叶挽妆的种种,还真以为两人间藏着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恋故事。可实际接触之后才恍然,这不过是一场纯粹的单方面追星行动。 你说他这样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叶挽妆有错吗? 当然没有。 细说起来,她只是性子过于直率,甚至直率得近乎能伤人神魂。然而她确实没必要,像哄一个孩子那样,去哄慰梁画山这般一看年纪便不小的老头子。 她肯耗费心神,精心绘制一幅画卷相赠,无论怎么看,都已是仁至义尽。 甚至 叶挽妆至今都不知道,梁画山真正渴求的,其实并非那幅画。 林江无奈地低叹一声,抬眼望向了身侧的一二三。 “你先前知晓这事吗?” 一二三幽幽叹息着,用袖口拭去悄然滑落的泪珠。林江不明她为何哭泣,暗忖她大抵是被梁画山那求而不得的坎坷情愫,莫名触动到了。 眼见林江问及此事,一二三轻轻摇了摇脑袋: “此事我尚且不算太过了解,只记得叶挽妆在世时确实带过不少学生。而她故去后,我才与梁画山相识,知晓他对小女子这位老友颇有执念,便以为二人关系匪浅,谁曾想……” 言及此处,一二三神色忽然微变,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微微倾身,压低话音: “其实……小女子倒有个猜想。” “你讲。” 一二三指尖捻动,一抹微弱的烛光无声燃起。昏黄的烛晕里,一股无形的炁悄然弥散,将二人轻柔裹住,隔绝了声响。 一旁的梁画山全然未觉,依旧怔怔独坐,失魂落魄地凝望着叶挽妆的方向。 待一切稳妥,一二三方低声开口: “小女子估摸着,叶挽妆恢复神志已有些时日,只是为诸般缘由所困,无法脱身。今日得见这位与她形容一般无二的小山参,才将我等邀入此地。” “确有可能……” 说完这话,林江的话也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他大致猜到了一二三想说的意图。 梁画山起初几乎年年来此,可年年都未见叶挽妆的身影。 莫非叶挽妆其实已瞥见湖岸边的梁画山,只是不识其人,未能开启湖面上的禁术。 当林江海心中浮现这猜想时,连他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实在不敢将这事告诉梁画山。 “小女子得趁着这时间再去问询些友人的事情,要不然按照她的性子,一旦开始作画,可能就许久都不会同咱们讲话了。” 一二三也是凑到了还在研墨的叶挽妆身边,道: “叶子,你眼下这光景究竟是何缘由?瞧你形容,着实古怪非常,看来不似生人,又不像鬼物。” 叶挽妆闻言,指节泛白地捏着墨锭顿了顿: “此时的我么?说实在话,我也不甚明了自身究竟是何等状态。当日铁骑奔袭而来,的确将我肉身碾得粉碎,三魂七魄亦遭那翻滚的炁海冲击。 “按常理,我本该彻底形神俱灭,然思绪深处,却仍保得一丝清明未散。便借这一线清明,以我三魂七魄为墨,在这地界上点染出一片湖泊,将自身藏匿其中。” 一二三听到此处,不由掩口低呼: “那照此说来,你如今这光景,可算是将自己画成了画?” “且算是吧。” 叶挽妆对自己的状态并未有何不满,轻笑着,道: “硬要说的话,我现在这般状态,多半算是自己的一幅画作吧。连能否算是本人都不好断言。” 这话若由旁人说来,大抵极其沉重,可在叶挽妆口中却无甚深意。 她似乎全然不在意自身情况。 “叶子,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 一二三又问。 叶挽妆略一思索: “这地界我住了多年,那些上面的骑兵着实烦人,偶尔还有老神国人造访,如今他们换了个新国号,叫什么大尘,也怪讨厌的。细想之下,若能离去倒也不错。” “那你有什么主意?” “可以将我全部灌注进那小山参体内。”叶挽妆指向小山参,语气极为理所当然:“如此一来自然能借她身体重获生机。” 旁边的林江原本正安抚着梁画山,闻及此言,眉头顿时紧紧皱起。 四周众人瞬间鸦雀无声,连正忧愁的梁画山也骤然僵住。 所有人目光齐集叶挽妆。 叶挽妆停住手中动作,面露疑惑。 林江起身走到仍有些发懵的小山参旁,将她护至身侧,喂下一颗净无尘。 叶挽妆看到林江姿态,微微歪头。 林江清晰看见,她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 她察觉到林江此刻的怒意与对自己的强烈敌意。 然而她似乎不解其意: “我刚才是说错什么话了吗?若真如此,需要我道歉吗?你们好像很不高兴。” 叶挽妆态度诚恳,毫无架子。 林江轻拉小山参: “你说要借小山参身体还魂。” “是啊。” “这不好。” “这不好?”叶挽妆脸上的困惑深浓,“我借着我的作品还魂应无问题。此刻我亦是以一幅画代行,只是此画无法移动罢了。” “小山参自有其心志。虽是你点睛赋予形神,但她是独立个体,不该为你存在。” 叶挽妆更加困惑了: “天下大凡造物之术,至登峰造极者,百物皆有天性,我借画而为已不止一两回,除我以外,当年许多点星亦这般做过。况且这对她来说应是好事,平白添了道行,又增诸多技艺,这难道不好吗?” 林江一时哑然。 他并非不知如何反驳此论,实则这般言论要驳倒本不为难。 但难处在于, 听过那番言语后,林江忽觉蹊跷。 叶挽妆此刻的思维状态不似人类。 恍如…… 一幅画卷。 她前半句话确如那些否认衍生之物有自主思想者所言,可后半句竟将自己也视作物件。 在她认知里,转生借体托魂于小山参实非坏事,甚至可谓平添诸多道行。 很显然,她未将自己转生后的存在仍认作叶挽妆。 甚至可以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叶挽妆都无所谓。 她对于主体完全没有任何执念,困扰了无数高僧的佛家三问于她而言,尚不如路边的污物。 我非我,我不必为我。 在这种念头之下,她自然无从理解林江为何偏护那小山参。 于是林江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带小山参出了山,一路相伴许久,如今她亲近于我,自然归我。” “哦!”闻听此言,叶挽妆恍然,忽而笑靥如:“原来如此,夺人所好确是不对,是我不妥。” 言罢她便低下头,安然自若地继续研磨墨锭,仿佛方才种种从未发生。 一股深深的脱力感涌上林江心头。 他悚然发觉,自己相识的这帮点星同道,多半都有些异处。 郭老板恪守交易如金科玉律,梁画山早已颓唐如垂暮老叟。 一二三终日沉溺情愫,余温允心绪则似骤风暴雨。 如今眼前这位叶挽妆,更是如此。 仔细想想,似乎纯粹靠无自在硬把道行冲上去的赵六郎反而最正常。 点星啊点星。 这一身的道行,值得吗? 重新坐到梁画山身边,林江看见梁画山正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 “公子啊,叶大家从许久以前便是如此,思念不同寻常,但她绝对没有恶意……” 林江紧盯着梁画山。 即便如此,梁画山仍在维护着叶挽妆。 林江虽然理解这种感情,但他觉得这绝非真正的修行。 修行修行,若是道行上去了,却难得逍遥,这又怎么算是修行? 他现在的道行其实也接近五重天了,而且因为他功法的特殊性,他想要冲六重天再到点星,恐怕只需要和灾厄再打上两架。 点星这事他也必须得仔细考虑。 可点星为什么会这样? 传承下来的仙人便是如此吗? 为执念而变得非人? 但赵六郎又如何解释? 他和同样是自己教导的焦公全然没有执念牵绊的异样感。 在林江相熟的道行高超者中,反倒是这两人最不受心念困扰。 这难不成还同修行方式不同有关? 他不由想起觥玄。 觥玄许久未联系他了,他追寻点星的道路又如何了? 林江总觉得,当初有人把天下道统分而拨离,恐怕想法并非那么简单。 这天下法道,恐怕还有些更深的东西潜藏在暗处。 难有人知。 (本章完) 第387章 追路之人回首凝望 第387章 追路之人回首凝望 小小的插曲在场的气氛紧张了不少,但作为始作俑者的叶挽妆却好像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仍然在那里自顾自的研墨。 又了小一段时间,一切准备就绪,叶挽妆执笔作画。 笔尖触纸的刹那,她周身气场陡变,如渊渟岳峙,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威压。 那安宁祥和荡然无存,化作一种凛然不可置疑、如执掌乾坤般的恢弘气势。 林江凝视着她,恍惚间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此刻执掌丹青的不是叶挽妆,而是那位统帅万军、睥睨大兴的赵六郎。 虽非沙场点兵,她却俨然是这方寸画纸间,笔锋所向的无上统帅。 叶挽妆已然沉浸于丹青之境,笔意流转间浑然忘我,纸上画作飞速显现雏形。 叶挽妆书画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首日叶挽妆那边只是普通作画,全无丝毫异常。 傍晚时分,林江几人出去告知余温允要暂时扎营,余温允也从一二三处取来蜡烛,在周遭布置了规避的法坛,以防巡逻骑兵的追击。 第二日白天,下方的草原当中已经出现了些许异象,那些生长在草原上方的朵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所卷起,遮盖了整个天空。 林江能够清楚的看到,这天空当中的风,甚至都是有颜色的,那是一种淡蓝,混合着墨色夹杂在一起的色调,条条缕缕的回荡在整个平原之上。 直至此刻,林江才终于恍惚过来,恐怕这片生长着繁华的草原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画出来的,不只是地面和天空,就连仰面吹过来的风,他们呼吸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叶挽妆一点点画出来的。 等到了第三日,这下方平原已经没办法正常继续待下去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股绚烂的颜色,唯独最中间的桌子还在这一片七彩的颜色当中沉沦。 叶挽妆已经全心全意的将思绪凝结到了眼前的桌子上,她每一次下笔都会牵动周围的颜色发生变化,当笔锋向着左侧轻挥之时,眼前的色调也都会朝着左侧偏转,笔杆向右调动时,眼前的一切也会随之向右调动。 此刻就连里面的风都变得危险。 小山参本来还想继续在里面留着,但她只是看了一眼现在那片平原之上变幻不断的色彩,她便直接张开口,先是发出了万分惊叹的一声“哇”,然后嘎嘣一声,往后一倒。 两个眼睛已经开始转圈了。 对于小山参来说,眼前的景象明显已超出了她脑力能够处理的范畴,她看上那一眼后,自然大脑运转艰难,主动放弃了思量。 倒是梁画山仍端坐在下方,任凭那些变换不定的色彩扑打在身上,他也完全不为所动。 纵然心神遭遇了剧烈的冲击,他那深厚的道行也足以支撑其暂时在这下方多熬一段时光。 他终究是打算看完这场作画。 林江无法劝阻梁画山,只得在他体内留下一道生炁,随后才随其他人一同离开了湖泊下方。 又在外界静候了一日。 终于在第三天落日熔金之际,湖面下动荡翻涌的色彩也终于缓缓褪尽。 行至湖畔侧边,林江顺着那道裂缝向下望去,发现整个湖底已然变回一片开阔的平原。 书案旁,叶挽妆略显疲惫,手捧着一幅完成的作品,梁画山在她身侧,显出几分伤损的模样。 他道行毕竟已被消磨而坍缩,纵有林江的生炁护持,此刻状态也明显不算太好。 只不过他并不在意。 “此画已成,便赠予你,如此算助你了却心中所愿。” 叶挽妆又端详了几眼自己的画作,随后将其送给了梁画山。 梁画山在接过这画之后,只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宛如他这一生的道行全都压在了这副画上。 他低头一看,就在这一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林江见梁画山脸色不对,心中好奇,便凑到他背后,瞥了一眼那画卷。 画中是山水景致,流云轻拂其上,山峦流水仿佛在动。 瞧着确实很漂亮,明明是静态的画却居然能显出些动态的效果。 但或许是因为林江本身的艺术细胞着实不多,以至于他在欣赏这幅画时,虽觉它很美,却似乎不比梁画山的作品好出太多。 叶挽妆对画作远比面对其他事情敏感得多,她敏锐地察觉到梁画山脸上的微妙变化,好奇地问道: “为何是这副表情?” “……没什么。”梁画山委婉地说道,“只是许久都未曾见过这般画法。” 叶挽妆听到这话之后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画山嘴唇喃喃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二三此刻也是听闻了这边声音,走了过来。 她便要比林江这个纯粹的门外汉更懂画作,只是盯了一眼便看了出来: “叶子,你这画法……好老派啊。” “老派?”叶挽妆眉头蹙得更紧:“这些年来我确实一直困居在此景地当中,可我从未停止研习画妙之术,技艺应当比往昔更有进境,添了不少新法,为何说我老派?” “这些年,大兴城内画坛确实涌现了许多新秀大家,小女子或多或少都品鉴过他们的作品。暂且不论技艺高低,其间着实多了不少新意。” 一二三比起唯唯诺诺的梁画山明显爽利得多: “叶子,你的画工仍是那般炉火纯青,但小女子觉得如今你的画作里,似乎欠缺了些什么。” 叶挽妆眨眨眼,泪水忽地涌了出来: “当真?” “当真。” “我画得……不行了?” “功底深厚,笔锋劲健,并非不行,但不如他。” 一二三诚恳地抬手指向了梁画山。 梁画山闻言,浑身顿时僵住,眼见着叶挽妆泪眼朦胧直直看向自己,一时连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你画的……很好?” “我,这,我……” 梁画山本能地想自谦一句远不及叶大家,可话到嘴边,脑海中却蓦然闪过这么多年埋首案前废寝忘食的苦练,与同道切磋心得的一幕幕。 万千思绪在喉间翻腾,最终,他猛地一咬牙: “对画工不过稍有些许心得罢了。” “能让我看看吗?” 梁画山自怀中摸索片刻,很快便掏出一幅画卷,保存得极其完好,显是他得意之作。 展开画轴,现出一幅山水画,卷上线条流转云烟不息,一派山巅云雾升腾之景。 林江身为门外汉,细节的精巧之处自然看不出来,只觉梁画山这幅画着实更显动人。 倒是叶挽妆一瞧见此画,精神骤然一振。 她细细察看每一处笔触,泪痕顿消,喉间发出阵阵赞叹,似被画中诸多巧思所打动。 一双眸子里几乎闪烁着点点星芒。 “好看!真真好看!” 叶挽妆毫无不悦,反倒是由衷赞叹,如同欣赏绝世珍品。 梁画山目睹此景,心底莫名泛起一抹荒谬。 他久久追寻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已被他超越。 道行上仍有所欠,在两人同追求的画作之途上,梁画山却已走得更为遥远。 一刹那,他忽觉心头紧抓之物悄然消散。 别样思绪骤然在脑海中凝结。 他溃乱的道行倏忽间变得平和。 已颓败的法门重归顺畅。 那险些坠落的境界,瞬间以肉眼可见之速攀升,眨眼间更胜往昔。 此一刻,梁画山似跨越了某些门槛。 终将背后的自己远远抛离。 (本章完) 第388章 去执 第388章 去执 叶挽妆与梁画山交换了画作,手捧新画,喜不自胜。 她没有丝毫因绘画技艺被超越而产生的愤怒,反而心中盈满了发现新事物的欢喜。 画作一到手,她便迫不及待地钻研起各种全新技法。 坐在桌旁,她如同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梁画山则坐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凝视手中画卷,陷入长久的沉思。 林江走到他身旁,梁画山这才如梦初醒,歪过头望向林江。 他脸上露出一抹略带腼腆的笑容。 尽管他的身体并未恢复成林江初见时的年轻模样,但梁画山此时的状态显然大为改善。 林江能感知到他体内炁的量虽有所减少,但道韵却比先前显著增强。 显而易见,这次事件之后,梁画山的道心反而通透了。 “梁大家,而今心情如何?” 听到林江这句问话,梁画山不由得悠悠长叹一声: “说来颇为复杂。我确实未曾想到,经年累月之后,我的画技在某些方面,竟赶上了叶大家。” 他这话说得极其委婉,林江一时间也不好点破。 实则梁画山的画艺早已凌驾于叶挽妆之上。 单论绘画功底,两人当在伯仲之间,谁也不能说叶挽妆笔力不济。 但许是因故离世多年,幽居湖底独自锤炼画工,她的画作终是欠缺了一丝神韵。 而这恰是梁画山经年累月在世间磨砺画技,所更胜一筹之处。 故而最终呈现的画卷境界,梁画山实则已胜过叶挽妆。 “这许多年来,我始终追赶着她的背影,有时竟也不甚明了,自己研习画道,究竟为的是己身所好,还是仅仅为了追赶叶大家。” 梁画山轻声道出这话时,脸上泛起几分恍然神色。 经年已过数载,那些年他绘画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其实梁画山起初并未深究此事。 他想着日后若能再见叶挽妆,可在交谈中多言些内容,于是便拼命练习,拼命作画。 可渐渐后来,画画这件事对他而言也增添了其他意义。 “直到今日,我才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忘却了画画的初衷。”梁画山语气微带感慨,“最初之时,我仅仅是想画出更美的画,才去找叶大家求教,渴望习得更好的技艺。未曾料想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直到今日才终于忆起,自己究竟该往何处前行。” “那份执念没了?” “毕竟坚持了这么多年,心中的那份思念不可能说散就散。”梁画山望了望叶挽妆,“不过这份思念已不必成为我此生追寻的目标了。” 望着这番情景,林江实在难以分辨梁画山是否已由衷释怀,抑或只是另有所执。 然而无论如何,此行对他而言终归是好事而非坏事。 他今后应当不会再度沉溺于过往,至少在向前跋涉的路上,他不必再执著地追寻某个目标,而是能时而回望,眺望那些已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前尘。 林江站起身,行至叶挽妆身边询问道: “叶大家,接下来有何打算?” 叶挽妆原本正凝神赏画,忽闻林江声音,先是一怔,思绪还未回转过来。 林江只得复问一遍,她这才听分明。 略作思忖后,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外界似有诸多我未曾见过的画法,我想出去瞧瞧,遍览世间诸般画法为何。” 言罢,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小山参方向。 林江眸光一凛,当即截住她的话头: “你若要个化身,我们几个总能替你设法,莫总打小山参的主意。” “哦。” 叶挽妆似乎并不在意,只随性地点了点头。 林江微感无奈,于是转头看向梁大家: “梁大家,可有什么想法?” 梁画山闻言,沉吟片刻: “叶大家现今的身体状况宛如一幅画作,倘使叶大家不介意,我便可为您专门创作一幅画作,日后叶大家便可暂居画中,借此脱身此地。 待返京后,那边不乏擅长塑体之术者,可助叶大家重塑新躯。” 听此,叶挽妆干脆地点了点头。 “您打算暂留于此?”林江又问梁画山。 “毕竟一幅精心画作的创作,或许需耗些时日。” 梁画山虽已挣脱往日杂念束缚,但骤忘前尘,对叶挽妆置若罔闻,终究难以实现。 若欲描绘一幅承载叶挽妆的画像,梁画山自当潜心琢磨构图之法。 想来没有十天半月,恐难落成。 林江寻思了片刻,也觉得无须继续在此等候梁画山。 毕竟梁画山与叶挽妆皆是两点星,更兼一片完全由叶挽妆掌控的湖泊,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敌得过他二人。 但他还是径直从怀中掏出了几颗归家乡。 如此一来,待梁画山作画毕了,只消服下此丹,便可径直携画卷返回京城。 梁画山谢过几人。 临别之际,一二三牵着叶挽妆的手,低语了几句。 待众人行至湖面之上,回首望向那深邃湖底,纷纷挥手作别。 叶挽妆身侧立着梁画山,两人一同挥手告别,那豁然洞开的湖面也缓缓弥合。 眼望着身后的大湖水面再度平复如镜,小山参坐在林江肩头兀自发呆。 林江伸手轻抚小山参: “见了叶大家,你心中作何感想?” “我……也说不分明。” 小山参歪着小脑袋,轻轻靠上了林江的面颊。 她一直渴望着寻找叶挽妆,想亲口道声感谢。然而真正与叶挽妆交流后,她并未感到预想中的喜悦。 叶挽妆也并非她印象中那般令人怜惜。 这不禁让小山参感到一丝失落。 但她随即坐正身子,歪头端详林江的面庞,小脑袋认真思索片刻。 “林江林江。” “怎么了?” “我只是想见见她。” 小山参的神情忽然无比认真。 林江一时未能领会她的意思,同样困惑地侧头望着她。 “我觉得还是待在你身边最舒服。” 小山参张开两条藕节似的小胳膊,左臂环住林江的后颈,右臂抬起,小手精准地捏住了林江的鼻子。 林江整张脸顿时被扯得微微变形。 他嘴角轻颤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把小山参扒拉下来。 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拍了拍小山参的脑袋: “那是自然,跟着本公子吃香喝辣,还能够惩恶扬善!你如若是跟着叶挽妆的话,而不是只能整日对着画册子涂抹了。” 小山参想象着那个画面,全身惊惧地一颤,更是死死地抱住林江不撒手。 林江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畅,便朗声笑了几下,随后携着小山参回到了车上。 余温允亦登上主座,手腕轻抖扬鞭,催动着车辇前行。 上车后,林江发觉小山参仍紧缠着自己,只得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将其轻推开来。 他再次拍了拍小山参,让其去找江浸月玩耍,自己则慵懒地倚在窗边,眺望着沿途的景致。 看天空孤鸿飞过,远眺景色缓缓流淌,林江盘算着该办的一件又一件事情,忽然望见远处天际径直飞来一只飞鸟。 那飞鸟直挺挺地冲往窗沿,林江感觉它似是有事寻己,便打开窗户。 待飞鸟飞到马车窗边之际,只见其摇身一变,从茂密羽毛下方迅速膨胀,肉体充盈于骨骼羽翼之间,竟是径直化作一名身披羽衣的女子。 女子轻轻扇动双臂,似乎想要进入马车,林江也未阻拦,让她直接进来。 只不过林江觉得这女子一身打扮多少有点……潦草。 以他所在角度望去,什么该看不该看的,基本一览无余。 那女子朝林江方向鞠躬行礼: “公子,妾身乃是盗大人的妾室。” 盗成贼吗?林江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那个干瘦男子的形象。 “你来此作甚?” “盗大人替您探查了尘国中大兴人的消息,命我转交于您。” 女子从胸口处摸出一卷画轴,递与林江。 林江接过展开一看,眼眉微微一动。 画轴最顶端之人,林江瞧着分外眼熟。 那是个戴着驴子头套的男子,头套歪向一侧。 (本章完) 第389章 你骗我来我诓你 第389章 你骗我来我诓你 林江翻阅着这份名单,察觉到上面竟有不少自己的旧识。 最熟悉的莫过于驴子头。 据画轴记载,驴子头率领一众参将抵达大尘时,受到了如今势力最为强盛的大人物的盛情接待。 那位大人物姓李,名傅麒,身具八重天道行。身边有志同道合的八重天强者数名,更因从老神城获得诸多珍稀宝贝,在尘国内颇具威慑力。 接着提到,李傅麒自称神国皇室的正统后裔,仙人流传在世间的唯一血脉。 此说毫无可靠依据,极似他自夸自擂,偏偏又无人能够证伪。 一些幸免于神国动乱的大臣们索性追随于他。 毕竟对这些大臣而言,李傅麒身份的虚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他们需要一个神国继承人,为自己的所有行为披上正当外衣。 林江觉得他们的行径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味,只不过这群人掩耳掩得自得其乐,他也不好置评。 总之,驴子头似乎早先便与李傅麒相识,这使他抵达大尘之后地位拔高不少,远胜预期。盗成贼才堪堪涉足这个圈子,能掌握的情报实在有限。 至于他接触稍多的,则是周参深这一众文臣。 这班文臣是携资入尘的,意图以此换取自身在尘国获得庇护。 尘国倒也不失约,履行了庇护诺言,只不过是在待其资产尽数充公之后。 这些文臣们携带的所有珍宝,无一遗漏尽归大尘所有,仅留些许基本生活物资供其度日。 他们在此确能过上相对优渥的生活,宛如大尘境内的寻常富户,衣食无忧,几近逍遥。 可这群文臣毕竟出身大兴,过惯了顶尖的优渥日子,即便这般生活也令他们难以忍受。 只是如今手中已无抗衡之力,纵使万般不甘,亦只得缄默隐忍。 势力衰微又寄人篱下,纵然满腹怨怼,也只能深埋心底。 身为文臣之首的周参深,似握有“登仙丹”制法,他正借此物于尘国周旋,竭力为己谋利。 看到此处的林江眉头微动。 登仙丹。 倒给那丹药起了个不俗的名字。 林江一直对周参深怀有杀心。 当初若非此人在背后操纵,孙忠的魂魄也不至紊乱。 只是当时身处京城,他实在不便动手。如今出了城,若再遇上此人,定不会让他好过。 然而包括驴子头在内,林江若想收拾他们,都需解决一个问题: 如何将这群人引出尘国。 他们既谨慎又胆小,不到万不得已,林江断定其绝不肯离了尘国庇佑。 林江亦无十足把握硬闯尘国杀人。故真要解决这群人,还须设法将他们引出王都。 思忖片刻,林江在卷轴上写了些话,递还给面前女子: “将此物带给你家主子。” 女人接过了卷轴,又将其塞回了原本的位置,随后向着外面一跃,振臂之间重新变回了一只鸟兽,向着天空当中飞去。 林江打算让盗成贼试一试能不能把他们当中的几个重要人物从尘国当中带出来。 这事儿恐怕也只能办一次,一旦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被引出来后死掉了,那按照现在这群人的性子,他们大概就不会离开尘国了。 这事能不能成也是两说,总之先让他试试,真要是失败了再去想别的办法。 …… 盗成贼依然居于自己那座大宅之中。 尽管他已成功将三小姐和六公子尽收麾下,但首先,这座宅邸确实耗费了他不少心血,其中备有不少他自己精心备下的巧妙小道具,倘若让他舍弃这么多珍爱之物直接离去,他必定心疼不已。 其次,他此刻毕竟是在铤而走险,于刀尖上得来的这份关系,若真被尘国之中的人察觉,那他大抵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还是少进城,尽量少和已经被取代了的三小姐产生联系。 反正他也有手段把对方弄到自己宅子里面来。 正当盗成贼悠然自得地品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时,他亦瞥见远方天际飞来一只飞鸟。 他嘿嘿一笑,朝飞鸟招了招手,鸟儿迅疾落于身侧,化作一名女子,偎入他怀中。 盗成贼取出女子身上的卷轴,细细览过一圈,也忍不住向旁啐了一口: “这位大兴来的贵公子倒真会差遣人,随手就抛给我这么个棘手活计。” “那便回绝?”之前鸟化作的女子在他耳畔低声轻问。 盗成贼闻听此言,若有所思。 “倒也不必拒绝。” 如今大尘之内,确有一批人对大兴人多有优待,然而也同样不乏憎恶这些明显受优待之大兴者的人。 甚至,就连以李傅麒为首的交合派,对周参深所率的文臣团也颇为轻视。 大有为养而养的架势。 且不论那个头戴驴套的怪人,若是他能亲手料理掉那群文臣,那么李傅麒麾下这方势力至多招致些许口头斥责,实则根本无关痛痒。 说不定还能额外换来些臂助。 感觉值得一试。 正好六公子先前曾被那个周参深坑害,他似能借此契机做点文章,反过来给那周参深掘一个大坑! 盗成贼不由得嘿嘿一笑,心中已勾勒出一套计划。 他自觉成功的把握颇高。 …… 周参深微挑眉头,凝视着手下: “此话当真?” “大抵没什么问题,属下亲赴城外那座典型宅子探查,那位点星确实好几日都未曾现身。虽无法深入宅内确认详情,但也向周围街坊仔细查证过,点星的状态确实相当异常。” 周参深闻言,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这几日六公子杳无音讯,周参深原本忧心这废物就此退缩,不想继续涉足此事。 毕竟于他而言,六公子越是执迷,就越易榨取利润。 倘若那人真及时收手,周参深反倒捞不到半点好处。 如今,这废物遣出手下仅有的点星出击,果真如周参深所料,在错误情报之下,点星压根应付不了林江那伙人。 直接被揍得狼狈不堪。 幸而福大命大,凭着之前宝库所获的宝贝,才勉强保住性命。 然而,命虽幸存,却落下深重病根;六公子盗自宝库的那件顶尖宝贝,也不幸陷落林江囊中。 这下子可彻底把六公子套牢了。 现在他爹李傅麒依然在神城当中探索新奇的宝贝,暂时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可一旦对方出来了,会发现自己最不成器的孩子将他心爱的宝贝偷了出去,还输给了外人。 那等待着六公子的会是什么呢? 一般家庭中怕是少不了一顿竹板伺候,可放到他们这种家族里,就怕是连命都可能会保不住啊! 六公子岂能不忧心! “你去探探六公子口风,看看能否再给他弄几颗登仙丹过去。” 属下立马离开了。 周参深就静静在此等候,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他那属下才姗姗而归。 不过看神情,他这位属下办事似乎相当不顺: “大人,如今六公子对咱们戒心极重,恐怕不会再同咱们交易了。” “不做生意?”周参深冷哼一声:“那未必,他眼下走投无路,城中又无人能够依靠,难道会乖乖等死?你再去劝一劝,我深信他终会想通此中缘由的。” 这位属下点点头,转身便快步离去。 周参深见天色已晚,便干脆上床休息。 后半夜时分,他被自己新纳的妾弄醒了。 穿衣服时,才知是六公子在这个时辰来访。 周参深方醒,脑子略感昏沉,但一听六公子来寻,脸上立即浮现冷笑。 果然,这不成器的废物无人可依,只能来寻求帮助。 两人不多耽搁,径直在正厅相会。 周参深再会六公子,明显察觉对方脸色阴沉。 周参深脸上顿时露出关切神情: “诶呀呀,六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情状?” 六公子睁着布满黑眼圈的眼睛,咬牙切齿道: “周参深啊周参深,你可真是害苦了我!那群人手段如此高超!你竟说他们非顶尖!” 周参深强忍笑意,略带哀叹道: “我不是让您多备些丹药吗?您不遵行,我也莫可奈何。” 六公子低头不语,半晌无言。 最终,六公子的眼泪才刷拉拉地往下淌落: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窃了我爹的东西,他知道后一定会杀了我的。” 周参深也适时地安慰道: “现如今若是能弄来一批有本领的手下,说不准可以趁乱从他们手中夺回东西。” 六公子一听,立刻警惕地望向他: “你又想借此机会从我这里捞东西?” 周参深见对方如此警惕,不由得微挑眉头: “六公子,我交给你的东西可毫无半点功效上的残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可有骗过你?” 六公子思忖许久,最终咬了咬牙: “若要对付那批人,你觉得至少需要多少颗丹药?” “我这里还剩七颗,不知你那边是否能找出七个人。” “应该是可以的。只不过……”六公子沉默片刻,“我在城里已经没了积蓄,想要得钱得去趟外面。你我约个时间一并出去交接货物?” “自然没问题!” 见六公子上套,周参深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六公子此刻似乎也终于安了心,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微笑。 周参深只觉得他蠢得可爱。 (本章完) 第390章 诱导 第390章 诱导 六公子将时间定在了三天之后,地点选在尘国西陲一处偏远的哨站附近。 那里是通向尘国更西方的站点,通常驻守的人手并不多,处理某些不便声张的事务反倒相当合宜。 看到这个地点时,周参深老练的经验让他心头本能地掠过一丝踌躇,但他很快便将这念头从脑中抛开。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担忧对方是否设下埋伏,妄图在此处动手,将东西悉数夺去。然而稍加思量,对方理应绝无这等本事。 且不论那人眼下已无半点可用战力,便是此前襄助他的那位点星状态完好,凭周参深手中掌控的势力,对方若敢图谋不轨,恐怕也只能落得惨淡收场。 确认了这一点,他也宽下心许多。 如此,三日转瞬即过。 到了第三天,周参深正打算出门时,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微微一哆嗦,皱了皱眉,直接招来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 “这次晚上的交易就你去吧。” “大人,没有您坐镇可以吗?” 手下多少有些惊讶。 那些登仙丹,他们手里有不少,而且能量产,但这毕竟是七颗丹药的大生意,若真被人弄走,损失就相当严重了。 一般来说,这种大单子周参深都会亲自去看着。 “让你过去,这是因为我相信你。” 周参深郑重地拍了拍这手下的肩膀。 这话半真半假,他知道这位手下绝对忠诚,能力也不错,把事交给对方十之八九不会出大乱子。 但他真信这手下吗? 这还差点意思。 周参深在这世界上最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对于其他人,他确实信不过。 然而,他心头的这份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地犹豫再三。 上一次他这种心悸是在大将军失败之后,正因如此,他才提前做出准备,顺利逃过一劫。 这次他仍觉得不能亲自前往。 不过,他这些内心波动,手下定然浑然不知。 那位不算太年轻的手下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大人能如此信任自己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顺利完成这项任务。 便带上三个在大尘这边新提拔的“参将”,以及一队随行护送的下属,一路疾驰向目的地奔去。 行程耗费了一个半时辰,便抵达了哨站。 此地一如既往般荒凉,几乎不见人影,偶尔瞥见几支形似商队的队伍在此驻留,但它们分明只是临时寻个歇脚处罢了。 确认此地无异样之后,他们便飞快朝约定地点行去。 不久后,他们便出现在哨口外不远处的荒芜平原之上。 左右环顾,发现六公子身后跟着几人缓步走来。 六公子扫视四周,略带疑惑地审视眼前这名手下: “周老呢?” “周老忽感身体不适,便不来了。” “当真?” 六公子剑眉微蹙。 “我怎敢在这事上诓骗公子?”手下用力捶着胸膛道,“请公子放心,交易事宜由在下全权代理,但凭公子吩咐。” 六公子听罢却悠长叹息: “可惜。之后还得再折腾一趟。” “嗯?” 手下脑内嗡地一声,茫然失措地望向六公子。 六公子身旁几个看似普通的随从骤然显露异样。 为首者掀去伪装,显出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容。 手下死盯着那张脸,越看越觉面熟。 面熟到他脸色骤然铁青。 他本能地试图逃脱,可最终映入眼帘的,唯有六公子向他探来的手掌。 随后万物遁入黑暗。 再无半分声息。 …… 第二天一早,这位手下慌慌张张地赶回城里,找到了刚醒的周参深。 “大人!大人不好了!” 看着属下跌跌撞撞地冲到面前,刚穿好衣服的周参深眉头不禁紧锁: “你怎么回事?为何如此紧张?” 这位属下愁眉苦脸,急声说道: “大人,昨天那六公子坑了咱们!” “什么?” 周参深听后,眉头骤然皱起: “坑?他怎么坑的?” “他那个点星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受了伤,昨天晚上我带着丹药去交易时,点星直接现身,动用了道行,把我们的丹药全都窃走了!” 听到这番话,周参深气得牙根发痒: “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们怎么搞的?明明带去了许多人,即便对手是真正的点星,在眼皮底下被偷走东西,也实属不该!” 这属下面露难以掩饰的为难神色: “大人,实非属下等推诿,那贼子修的是盗术一途,早就在暗处蛰伏多时,一见我们现身便骤然张开虚幻境!待我等心神稍定,丹药已被他掠去无踪!” 周参深只觉一股血气直冲顶门。 偏偏他心底明白,属下所言不无道理。 世人虽多未将身化法与虚幻境视为点星最凌厉的手段,然若论此道精髓,恰恰在隐匿无踪的看家命!专修窃术之徒,若得点星修为,其看家命的奇诡难防可想而知。 手下栽在此等人物手中,倒也在情理。 可这份情理,周参深半点咽不下去! 他向来视那六公子为无能草包,万料不到这草包竟反手捅来如此狠辣的一刀! 这何异于当众狠狠掌掴他周参深的脸面? 心里窝着好大一团火。 况且七颗丹药,对他来说绝非小数目。 这些东西拿去正常交易,也能换来一大笔银两。 原本周参深计划将手头积压的这些丹药全数出手后,便立刻动身离开大尘,继续西行,寻个远离这些是非纠葛的地方安稳度日。眼下这一出,气得他心口发堵。 “那个六公子现在何处?” “我……属下无能,实在没能追踪到那人下落。” 这位属下当场啜泣起来,这副模样更是火上浇油,让周参深忍不住抬手狠狠掴了对方一耳光。 “混账!立刻带路!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周参深立即召唤下人,命他们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径直赶赴目的地。 马车迅速驶离城市,朝向远处哨口前进,而那位归来的属下则自己备了一匹马,行在队伍的最前头。 他一边伸手,一边指向远方,为队伍指引路径。 车队行走了约半个时辰,车厢内的周参深这才勉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 冷静之后,周参深不由自主地慢慢锁紧了眉头。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从他的心底悄然浮现。 同时,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思忖片刻,他猛然一拍脑门,掀开车窗的帘子,望向正在前方领路的属下: “跟你一起去的那几个人呢?” “他们……”属下语气略显犹豫,“其中一人遭偷袭身故,一人重伤在彼处养伤,还有一人虽已归来,但当时我没带他来见您。” “是吗。” 周参深死死盯着这位手下: “可你道行明明最低,为何只有你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 “因为你最信任他啊,所以我们尽量没给他弄伤。” 林江伸出手,一把就将周参深揽入怀中。 周参深愕然僵立: 他原本满面的严肃骤然冻结在脸上,所有言语哽在喉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微微侧过头,目光呆滞地望向林江明媚耀眼的笑容。 “欸,周老,当真好久不见啊。” 周参深嘴角剧烈抽动几下,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扭曲的笑容: “唉,林公子,你我确实好久不见,不知此刻可否好好谈谈。” “此事此刻?现在?”林江朗声大笑,掌心重重拍在周参深后背,“周老,莫不是在说笑?” 周参深脑中唯余一念: 完犊子了。 (本章完) 第391章 原委 第391章 原委 林江盯着正在地面上的周参深,对方早已没了气息。 瞧着这一幕,林江只觉得心情相当舒畅。 总算是把想要解决的人给解决了。 虽然多了一点时间,有些人终归躺到了该躺着的地方。 接下来,就该摄取记忆了。 其实之前在京城当中有许多关节林江没太搞明白,只不过当时京城当中最应该了解一切的赵六郎才刚刚转醒,不少人在那之前就把各种罪证都处理了个一干二净。 以至于赵六郎和他一样,也是满脑子的雾水。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脑子里有货的老兄弟,林江当然高兴。 直接蹲在这老头身边,把手按在对方脑袋上。 小片刻之后,林江便是脸色古怪的将手收回,脑海当中正在消化着刚才获得的记忆。 “如何?”余温允看着林江表情变化,也是追问了一句。 林江暂时没回答。 他正在脑子中消化这些内容。 之前在京城当中的种种,也是重新在林江的脑海当中勾勒了一遍。 正如林江所预料的那样,当初那批阁老们确实都在想方设法的弄来丹方的内容。 只不过其因果关系上这和林江最开始想的并不相同。 林江最初以为这些人实在是因为知道了丹方厉害,才想方设法从自己手中把盒子和钥匙抢过去,但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这群人其实压根就没去弄归家乡。 当初自己的爷爷在京城当中也算是大展拳脚,给当年的京城那些人们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哪怕他离开后许久,经常当中人把他使用的丹方列作相当厉害的一道法门。 而孙忠本身则是也学了点归家乡的内容,偶尔会从他的手中流出几颗归家乡,已进入京城市场当中。 直到这个时候,京城当中的这群人其实也并未对归家乡起什么歹心。 毕竟单独只为了个能够远距离传送的法门就去和孙忠敌对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于明智的选择,京城当中有不少人都自诩聪明,这种事他们不会干的。 这种祥和景象绵延多年,直至一道特殊丹方流入大兴。 “化灾为妙丹”。 其名如是。 此丹神异非凡,竟能将威胁大兴的天灾威能压缩凝聚,助困锁于六重天的求道者直登点星境界。 根基愈是深稳的六重天服下此丹,晋升点星后便愈接近点星真意。 丹方价值之巨,甚至令归家乡都黯然失色,一时间知晓此物的京城之人几近疯狂迷恋。 那可是点星之境! 仅需服下此丹,便可造就一位点星大能。 纵是伪境又如何? 况乎一个根基扎实的六重天,岂非犹若探囊取物? 最关键的便是,这等修士一旦触及突破契机,其痴狂之态更胜权贵百倍。 六重天到点星的天堑,曾令多少英杰抱憾终身? 而今仅凭一颗丹药便能鲤跃龙门,世间修士岂有不为之痴狂? 于是京城当中便有不少人开始研究起来这丹药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当然,这丹药的主人不会轻易将发家致富之物外传,其间历经诸多明争暗斗,终让京城那群老狐狸们逮住机会,暗中摸索到了丹药配方。 然而, 这丹药的主要材料之一,竟是丹方所载的归家乡! 如此,京城内独掌归家乡法门的孙忠,自被他们锁定目标。 因孙忠全然被排斥在外,起初仅觉归家乡订单骤增,但他产量有限,每月仅能产出数颗,自是无法满足京城这些人的渴求。 于是, 关于丹方之事便再度被摆到了台面之上。 而这次,京城上层文臣们几乎一致认定,这能令人直接化金点石的神异丹药也源于丹方之中。 虽其中蕴含这般强大丹术,丹方原件遂成必争之宝。 接下来的种种,便是林江所经历的起点。 最初,县令接到京城密令,欲从林江他们手中夺走丹方。 后续其他人也对盒子动手,同样因为如此。 最终,这群人确实通过换魂之术偷窃了归家乡的部分丹术。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够批量生产这种丹药。 但他们掌握的归家乡并不完整,药效维持时间短暂,因此几乎所有丹药都被用作底料炼制。 林江重新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周参深尸体。 周阁老其实也知晓流入京城的化灾丹真正来源是谁:将军府那位戴着歪斜头套的驴子头。 从化灾丹出现到林江介入,直接过了约三四年,而驴子头早在六七年前就已抵达将军府。 这一切均发生在赵六郎沉睡之后。 这未免太过巧合。 总之,看完这些,林江虽消解了一些疑惑,却引发了更多疑问。 他推测这些事十有八九与驴子头脱不开关系,甚至化灾丹的丹方可能是驴子头故意泄露以搅混水。 但…… 为何其底料是归家乡? 归家乡的主要功效是连通原初大雾,并在其中锚定目标,以达到快速归乡的目的。 灾厄全都源自天外那个以灵魂为主体的空洞…… 归家乡……灵魂……回归…… 这些内容在林江的脑海当中逐渐拼接,他的思绪也随之越发清晰。 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额头上渗出冰冷的汗水。 如果外面那个空洞就是棺材主人的灵魂呢? 外面那庞大的灵魂为了寻找自己的肉身,一路悄然靠近棺材,而观测引发的灾厄,不过是一种灵魂的融合。 那种诡异的天象,或许只是灵肉融合过程中产生的混沌罢了。 林江晃了晃脑袋,暂时将这些念头深埋心底。 如果他的这个想法属实,那么他就大致明白了为何研究丹方的那人不愿再循天道之路。 这世界的天道恐怕默许灾厄的发生。 毕竟灵肉归一是这个原身最深的渴求,天道无情,人间灾厄自然对其无足轻重。 不过目前这些想法仅是他的妄加揣测,真要弄清实情,还是得去找驴子头问个明白。 林江重新敛定心神,望向盗成贼: “你能不能再设法引出驴子头?” “这着实有些费力,那人随李傅麒去了神城,何时会归都未可知。” 盗成贼径直摆手回绝。 何况即便驴子头果真在城中,他也未必应允林江,何必掺和这等是非? 岂非白白自寻烦恼? “那么如若可能,还请劳烦帮忙留意对方一二。” 林江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取出三枚焦公所赠的心连骨,并简要道明其功效。 盗成贼登时喜形于色,连连颔首: “放心!包在我身上!” “此外,尚有一事需得劳烦相助。” “何事?”盗成贼当下警惕起来:“若然太过险要,恕难从命。” “不危险。”林江指了一下地面上的周参深,笑着道:“只是希望你能用之前那手段,暂时替代周参深,把那些逃到了大尘的文臣挨个引出来。” …… 尘国近期迎来了一批大兴人。 他们中有些身怀本事,有些却无甚能耐,仅是为避难而来。 不知大兴人与尘国上层进行了何种交易,总之,他们大多在尘国获得了安稳的居所。 一些消息悄然传到尘国百姓耳中。 尘国居民虽多为农人,但因地理特殊,不少人是到险地寻宝的拾荒客,这些人消息远比农人灵通,对大兴人态度也愈加恶劣。 自己拼死觅宝,却未必能换取大兴人如今的优渥环境,这种不公平令尘国人愤懑难平。 偏有些大兴人趾高气扬,更让拾荒客怒不可遏。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拾荒客们发觉大兴人的身影似乎稀少了。 不知其去向,似乎只在朝夕之间,他们便从尘国消失了。 此事也渐渐被人们淡忘。 大兴人又离开了。 尘国人并不在意。 ps:天天写稿写到凌晨五点,结果第二天一看成绩又掉了,头疼…… (本章完) 第392章 屠府 第392章 屠府 驴子头回到了位于神城内的府邸。 归来后,他吩咐下人沏上一杯清茶,自己则慵懒地倚在宽大的椅子上,独自品啜着这片宁谧。 就在前两日,他由李傅麒引路,才深入探索了神城遗址的外层区域。 未曾亲历不知神城其诡,此行方切身体会到神城之地是何等光怪陆离。 外围那片广袤荒野,乃因殒落的点星过于众多,其死后体内泄漏而出的炁交织蔓延,最终形成那奇诡的天象;至于神城本身,则完全是因为昔日仙人大战时遗落的诸多旧物,在冲突中发生了莫测的异变。 点星之力固然卓绝非凡,然较之仙人手段,终究逊色良多,所引发的天象自然也相去甚远。 此番前去,驴子头身边带了若干随行手下,其中不乏几位他信重的参将。 然而,当途经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漫长道路时,甚至未生事端,街角阴影里竟兀自探出了数只鬼手。 正是这般看似寻常无害之物,猝然间便将一位参将死死攫住。 尽管驴子头反应迅疾,及时将人救下,那参将的三魂七魄却已消泯大半,再也算不得一个正常人了。 这还仅仅只是神城的外圈,据说那皇宫的位置更为惊悚骇人,至今无人能进入其中。 “仙人……当真神威莫测,即便仅仅是遗下的宝物,显然也非当今点星所能企及。” 驴子头由衷地感慨道。 恰在此时,他的属下步履匆匆地从府邸外疾步而入,脸上显着焦急的神情。 驴子头微微侧首,垮塌的半张驴面直勾勾地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这位属下: “发生何事?” “大人,随行的文部官员大多已不见了踪影。” “失踪了?”驴子头原本平稳的语调陡然泛起一丝波澜,“周参深呢?他如何了?” “他也没了……” 驴子头如石雕般僵立当场,久久纹丝不动,默然无声。 良久,他才缓缓启唇: “有名单否?” 属下立刻点头,迅疾呈上一份清单。 驴子头略一扫视,察觉出近半数的文臣已悉数消失。 在他那驴子头套的下方,也传出了一声叹息。 他是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多长时间,尘国里面的大兴人竟然就一下子丢了个七七八八。 “你们有查到什么别的线索吗?” 听驴子头问话,这位属下也是立刻开口道: “这段时间但凡是他们失踪之前,基本上都是周参深把他们约出城市,而后他们也就不见了踪影,其他的我们查的不太清楚。” “这样啊……” 驴子头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属下,而是仔细思考了起来。 按照属下的说法,其实是周参深最开始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把人引出城去,也就代表城内不好动手。 应该是城外的人干的。 “你去调查一下,找一找周参深以前的那些手下,问问他们周参深最近都接触了谁,是不是派遣了什么人离开尘国。” 下人立刻应下,然后转头离开了。 没用多久,这个下人便疾步赶了回来,带来重要情报: “周老近期频频与城中六公子会面,确曾向其借调多人,起初宣称是为追击离将军,但后续不少追击者殒命,再未归来。” “离心光离开时已被本地李氏以符箓法重创,理应无力反抗追兵。入神城前,我等亦曾下达类似指令。故能格杀众参将者,绝非是她。” 听罢驴子头的话语,手下点头应道: “的确非她所为。据周老留下的几名随从所言,是大兴遣人至此。” “谁?” “余温允,一二三,江浸月,还有个叫林江的。”手下禀报,“似乎尚有他人,详情未可知晓。” 驴子头陷入沉默。 林江。 这名字他屡次耳闻,亦曾数度交锋。 此子似获丹方传承,深谙惊世肉身之法。 所修道法更直逼点星之境,甚或更胜一筹。 只不过驴子头对其最大的印象也只不过是当初在蓝科之时,自己和对方谈论的那一场,而今自己来到尘国之后,对大兴那边的消息早已断了许久,也是不知道林江现在的近况如何。 余温允当时已随大皇子杀入京城,照理说,京城那帮人不可能如此好心地放任他自由行动。 至于一二三…… 她精神不太正常。 江浸月更不值一提,距点星之境遥不可及,在这盘棋局里充作棋子都勉强。 恐怕这群人背后的真正主使,就是那个林江了。 麻烦得很。 他们战力着实不弱,自己贸然现身无异送死,且目标小行动灵活,即便调集重兵围堵,对方也能边打边撤。 这边暂时无暇顾及,驴子头便又将思绪转到另一件事上: 周参深竟将文臣引出尘国。 这显然不对劲。 驴子头深知那老头秉性。 他是京城里最典型的自诩聪明却极易被蒙蔽之人,唯一显著优点是极其惜命,对危险的直觉敏锐异常,总能助他避开致命险境。 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主动出城这等事来。 应该是林江他们用什么法门给周参深坑了。 媒介是什么呢? 六公子? 驴子头起了身,向着外面走去。 在他背后,他手下也是急切的问道: “大人,您这是去?” “找李傅麒,让他看看他儿子怎么回事。” …… 盗成贼摩挲着掌中三颗心连骨,脸上漾开满意的笑容。 这丹药可是宝贝啊! 吞服之后便能将己身所受创伤转移至丹药,随后抛掷而出完成一次伤害转移。 在盗成贼眼中,这宝贝胜过世间任何奇珍! 纵使被打得濒死,只消吞下一颗,他立时便能生龙活虎,重振旗鼓。 尽管以他的本事,能将他逼至绝境之人寥寥无几,但未雨绸缪总归是好的。 他正喜滋滋地将丹药装进一只特制小葫芦时,门口猝然传来异动。 他下意识朝自己庄园大门望去,只见府门洞开处,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六公子。 盗成贼瞳孔一缩,浑身瞬间沁出冷汗。 此刻的六公子早该被其彻底操控,遭他盗取了人生,断不该如此现身! 他还瞥见府门处,本应把守的两名女子已倒在血泊之中。 不好! 盗成贼猛地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避。 可瞬间他便察觉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身体魁梧,在正午的灼热阳光下宛如一座巍峨的黑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神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那双如钢铁般的手掌直接落在他的身上。 盗成贼侧头瞥了一眼。 发现李傅麒正立在背后。 “盗成贼。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直接把我六儿子给变成了自己的傀儡。” 李傅麒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但这句话传入盗成贼耳中却如雷霆贯耳。 盗成贼歪了歪头,脸上挤出一抹极其尴尬的笑容,紧接着整个人骤然炸开一团幽暗之影,化为一缕流影,腾跃至半空,向远方疾速逃窜。 然而他刚飞掠出不远,就猛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力量袭来。 根本就没有办法在空中继续飞行,直直失衡砸在地面上。 狼狈地在泥地上翻滚一圈,抬头向蔚蓝天空望去,发现半空中竟突兀多出一个顶着驴头的身影。 这人手里正捏着个铃铛,轻轻摇荡着。 控制他身体的力量正源于眼前的这个铃铛。 除了这驴子头外,盗成贼还瞥见远处天边漂浮着另外两个人影。 这两人都是李傅麒的手下。 李傅麒身为八重天强者,两名手下各具一般点星道行,至于眼前这驴子头的实力,他不清楚,或许也有点星水平。 这么多人一同围住他,显然后果是要取他性命! 李傅麒绕至盗成贼身后,猛然一脚踏在其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烈阳正悬其头顶,刺目阳光却被他头颅遮挡,于盗成贼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盗成贼回头仰望李傅麒,强光眩目,使他看得不甚分明。 他只能隐约看到,李傅麒双目圆睁如铜铃,嘴角向下弯出夸张弧线,几乎快要垂到了下巴上。 单凭这副神情,盗成贼便从那扭曲的面孔中感受到滔天恨意。 同样刺入耳中的,还有盗成贼这些年来辛辛苦苦豢养女子们的悲泣。 方才那记轰击已将宅邸毁塌大半,距他最近的那群姑娘遭余波吞噬。 区区肉体凡胎如何抵挡点星之威?眨眼功夫便化作满地血肉残肢,余下数人亦是重伤濒死。 一名只剩半边身子的女子尚未咽气,用尽力气拾起碎石掷向李傅麒,嘶喊道: “放开老爷……“ 李傅麒信手抄住石块反手掷回,那女子的头颅应声迸裂。 盗成贼奋力昂首厉喝: “李傅麒!你!“ “杀人者自有殒命的觉悟。“李傅麒指节扣上腰间剑柄,“你害我骨肉,还妄图善终?“ 寒铁长刃被他寸寸抽出掌心,映出满庭血色。 “你既然已经坏了尘国的规矩,那自然就得付出自己的性命。” 李傅麒将长剑高高举起: “规矩,是不能被坏掉的。” (本章完) 第393章 你踏马不是术士? 第393章 你踏马不是术士? 林江斩杀了周参深后,并未在此地久留。 他深知凭那驴子头的本事,对方多半不会再被诱引而出。 继续在那片荒野中徘徊绝非明智。 不如趁早离开。 既然已悉那驴子头的所在,日后定有斩除他的时机。 林江打算先去蓝科那边。 虽说时间推算,蓝科仙山再现尚需一段时日,但他还是准备干脆提前过去。 到蓝科那里仔细搜寻,说不定能寻得些许线索。 马车辘辘前行,林江撩开车帘,向外望去。 周遭的平原已渐渐恢复常态。 点星陨灭引发的天象尽散,四下重归平静,唯余地面草木褪去了青绿,一片枯黄。 此地恰如荒原戈壁,些微风沙不时掠过,卷起烟尘。 接下来这段路对于普通商队来说颇为麻烦,沿途补给点几近于无,要想顺利通行必须仰赖充足物资;然而此途对林江等人却颇为顺畅。 整片大陆广阔无垠,只需稍施道行,马车便疾驰如飞;乾坤袋中物资一应俱全,加之马车之特殊,使得此行未受辛劳。 唯一可能吃苦的余温允,其本身道行高深,外界环境丝毫无碍,旅途便也谈不上苦楚。 马车在戈壁中行进了三日,已驶出极远;待到第三日夜晚,众人停车休憩,下车环顾风景,稍作喘息。 就在此时,林江骤然瞥见不远处的戈壁中,一道身影步履蹒跚地走来。 朝那方向望去,林江心头不由一惊。 那不是盗成贼吗? 盗成贼此刻状态极其糟糕,浑身污秽不堪,双目灰暗无光。 点星道行之法全然不见其踪,整个人更是状若濒死。 林江两步便跨到了盗成贼身畔。 虽仅为合作关系,但此前联系两次,林江觉得出手搭救亦无不可。 靠近后发觉其人伤势极重,一股纷乱气息在体内肆虐横行,令他全然无法凝结身化法修复伤势。 这乱炁术威力惊人,哪怕是林江也能感觉到其中威压。 他将自身与盗成贼炁息连同,顺势将这乱炁引向己身,转瞬间炁流便涌入体内,直奔内视府邸冲去。 抵达府邸深处,却见一大群蓄势待发的身影严阵以待。 持帚小金人、一伙各施身手的江湖客,还有几名衣袂翩跹的舞娘。 这股乱炁竟稍显迟疑,宛如被群魔乱舞之景所慑。 但见为首小金人一声呼喝,后方人群齐刷刷扑上前去。 短促交锋后,乱炁便被彻底压制,半分动弹不得。 乱炁消弭之后,盗成贼面庞渐复,他张口吐出一口污血,同时严重受损内脏瞬息复位。 深长调息两三回,盗成贼脸上这才血色重现。 “伙计,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江实在不解,为何对方遭受如此重创,几乎伤及性命。 听到林江的询问,盗成贼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愤恨: “我在城中精心策划的谋划被人察觉,结果他派了大批人马围剿我!” “谁?” “李傅麒,如今尘国最大的势力之主。还有你常提的那个驴子头,他们联手围攻我,若非你给的那些丹药,我早已命丧黄泉。” 盗成贼一口气吞下所有丹药,即便如此,他仍遍体鳞伤,仅存一口气吊命。 若非半路遇见林江等人,盗成贼险些化为这片戈壁上持续多年的奇异天象。 念及此,盗成贼脸上闪过一抹惊惧,但杀气愈盛: “这群人拆毁了我的宅邸,毁了我的基业,还杀了我的女人!我定要他们死!全都得死!” 林江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只得轻拍其肩。 盗成贼又瞥向林江,眼神微微闪烁。 他沉声发问道: “公子,你们是大兴人吧?” “是。” “我想为大兴效力,不知该如何做。” 盗成贼语气诚恳,话里却难掩心中杀气: “我想杀了李傅麒,就是你想处理掉的那个驴子头,我也要杀!全都杀了!一个不留!我在尘国里还有些势力,三小姐那条线尚未暴露!我有能力再杀回去,但需要更强助力!” 林江自然听得出其意图,然国家争斗非他所长,无法给出建议。 林江正打算找赵六郎问问情况,忽见不远处戈壁深处,如梭般行来两道身影。 待那两道身影落定,林江凝神细看,发现第一个是个佝偻老叟,第二个则是面孔正中独生一目的怪人。 不过这两人气势不俗,林江只看一眼,便断定对方绝非庸手。 远胜那些硬靠丹药堆砌的假点星! 是货真价实的真点星! 落地的老头瞥了眼盗成贼,又扫向林江他们的马车,嘿嘿一笑: “没想到把你手下杀得那么干净了,你竟然在外面还有人手!” “死老鬼,你!”盗成贼见状,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竟也给李傅麒当狗!” “人在外面混,总要给自己寻一根粗壮的大腿。” 老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倒是你,确实养了不少漂亮女人,那滋味真不赖。”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条烤肉。 看上去似是现烤。 凑近嗅了嗅,一口咬下,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你!”盗成贼怒目圆睁,几欲喷火:“你这厮!我要杀了你!我现在就杀你!” 盗成贼脚下一发力,带着哭腔和惨叫,猛地朝老头冲去。 这突然爆发的力量让老头微微一怔,就在这短暂的瞬间,盗成贼竟是迅疾来到老头身边。 只见盗成贼双手猛地抓向老头,老头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剪子,对着两人之间空处一剪。 下一瞬,两人竟被朝着相反方向弹开。 像是中间凭空多了一道无形的斥力。 盗成贼落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手中抓到了一把肠子和一颗心脏,远处的老头也从嘴里吐出一口血。 不过他状态马上恢复。 “你竟然没受伤?你的乱炁术被破了?”老头语气中带着浓郁的惊讶。 “老家伙,这群人恐怕是大兴来的,本事不小!” 大眼睛男人也不敢怠慢,朝远处的林江就是一瞪眼。 林江顿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一座山峰压在身上。 不过林江毕竟是个能抗山的汉子,纹丝不动,随即吹出了几股炁息。 那大眼顿感周遭环境变得冷热交加,先是寒流刺骨试图挤入身体,将其紧急规避后又有炽热暑炁如针刺般想涌入体内。 这乱炁术真和李大人的手段不相伯仲! 大眼强忍着身体的异样看向林江,这才发现对方正隐秘掐诀施法。 眼见其周围光影变幻,大眼也猛醒这是虚幻境,他想强行展开虚幻境对抗抵消。 余温允照脸给了他一拳: “哈哈。” 大眼被打懵了。 不是,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才有他吗? 为啥打我的时候还要笑? 有病吧! 大眼无法理解,但还是立刻以体术反击。 他主修的虽非武道,但也学过些近身博弈的本领,在大尘中也算把好手,可面对眼前这人却似小鸡仔对撼壮汉,所有招架全然屁用没有。 余温允一拳砸中大眼肋骨:“哈哈。” 又一拳轰在脑门:“哈哈。” 最后飞起一脚踹到胯下:“哈哈。” 大眼实在受不了: “你踏马能不能别笑了!!” 余温允反手一记耳光: “笑关你屁事。” 大眼实在是招架不住,只能朝着旁边猛喊: “死老鬼!虚幻境!” 老头也是发现了现在这战场的局面不太对劲,他口中发出瓜拉拉一顿怪叫,也是直接念出了一段打油诗: “一把推子一口盆,街头巷尾手艺尊。冷热毛巾敷头脸,巧手剃去烦恼根。” 飞快地狂乱舞动手中的剪子,以他为中心,四周瞬间幻化出一条热闹喧嚣的小巷。 这条小巷飞速向前延伸,眨眼间便延伸至林江身边。 林江周遭的虚幻境还未成形,便与对方的法门一同消散。 “修术法的是吧!”老头怒吼着,对准林江狂怒地冲了过去:“平生最烦你们这种修术法的了!” 林江向着前方迅疾伸手一探,直接将老头切来的剪子稳稳捏住。 他脚下的地面剧烈崩裂,飞沙走石,土石飞溅。 以林江为中心,整片戈壁的土地飞速向外溃裂,裂缝从几尺迅猛蔓延至几丈,继而无尽扩展。 当崩裂的裂缝扩张到极致时,整个地面尽数向上炸裂,荒野戈壁瞬间塌陷,形成一个硕大坑洞。 然而林江却如山岳般巍然不动,双脚仿佛深扎大地。 他甚至还灵活地腾出一只手,将自己背后的马车高高举起,巧妙避开了地面崩塌的波及。 老头用尽全力向后猛拉了两下剪子,却无论如何也纹丝不动。 林江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也讨厌主修术法的。” 老头脸色铁青: “你!” 你他妈是武修! 那你刚才乱炁怎么用的这么顺?! 还打算开虚幻境? 纯粹的武夫不是连虚幻境都懒着用吗! 可还来不得老头对想,林江正端着的那辆马车当中忽然闪烁出了一点烛光。 天空, 黑了下来。 老头和独眼都恍惚了一瞬,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的世界像是被黑幕所笼罩。 而在这片黑幕当中,唯一能提供光芒的则是周围围拢着的一大圈蜡烛。 第二个虚幻境! 马车上还有个点星! (本章完) 第394章 心无觉悟 第394章 心无觉悟 四周一片漆黑无比,仿佛骤然坠入了暗无天日的黑夜之中。 现在,整个场地里唯一的光源是那辆马车周围环绕的一大圈蜡烛。 那些蜡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左右连成好几排,正徐徐燃烧着。 其中最高的蜡烛足有人那般高耸,透出十足压迫感,最小的蜡烛却宛若被人切下的断指插在地面上。 滚滚烛泪顺着蜡烛上方淌下,在旁侧凝成一根根厚柱,在地面连绵一片。 而这些蜡烛颜色统一苍白,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诡异形态。 这片虚幻境目前看似毫无异常,但任谁只消瞥见这些蜡烛,便能感到其中弥漫的阵阵诡异。 老头的脑袋嗡嗡作响,直想呕吐。 来之前原以为是二打一个半死不活的,到了后发现居然是他妈的四打二! “眼睛!虚幻境!虚幻境!” 老头愤怒地大吼了两声,一个独眼男人似乎想动用法门,余温允却一边猖狂大笑,一边挥拳狠揍而去。 他哪里还能调用虚幻境?直接被压制在原地,纹丝动弹不得。 发觉后方无人援助,老头心底涌起一丝绝望,他扭头看向马车方向,只见车门被悄然推开,一只纤细手掌轻盈伸出。 穿着华丽裙子的女人从马车缓缓走下,手中端着一根蜡烛,蜡烛置于一个类似小秤的铁盘之中,以免滚烫蜡滴灼伤主人。 烛火摇曳之下,女人的面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地闪烁。 “一群虫豸啊……” 清冷的声音从一二三口中飘出,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这时,林江侧首一瞥,才发觉一二三仍身着华丽衣裙,脸上彩妆却已悄然消散。 没了彩妆遮掩,在烛火的辉映下,一二三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显璀璨夺目。 林江视线忍不住停留了片刻。 倒不是因为好看, 主要是因为这种风格的一二三实在是少见啊。 一二三对准手中烛火轻吹一口气,不远处两人头顶骤然都冒出一根燃烧的蜡烛。 那蜡烛犹如生根在他们头皮上,任凭二人如何晃动,也纹丝不动。 老者下意识抬手拂向头顶,可掌风带起的微颤扫过烛焰,他全身顿时泛起一股虚弱。 这一刻他才悚然惊觉,脸上血色褪尽。 这是…… 性命显象! 人之修行不过几类:身体、三魂七魄、炁,以及性命。 术法修士多数专修性命。此物玄奥,自降生相伴,冥冥中有人揣度其与天道相系。 性命强则人壮,性命弱则人衰。 实在不曾料想,眼前这女子竟能将性命化形显物! 根据刚才的感受,倘若他们头顶的那根蜡烛被熄灭,他们的性命便会消散殆尽。 那可就真是命里丢去劫难了! 老头深知继续缠斗毫无胜算,奋力一攥手中剪子,发觉仍无法从林江手中夺回,便想弃剪而逃。 林江哪会给老头机会,一只粗壮的大手直朝老头面门抓去。 老头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圆睁双目,对准林江就啐了一口。那浓痰带着诡异的光泽,林江脸色骤然一变。 打架就打架,怎么还朝人吐口水呢?你属羊驼的啊? 林江向旁一闪,老头身子一缩,直接扒掉上衣,光着膀子挣脱了束缚。 浓痰落到漆黑的地面,竟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伴随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地面上的虚幻镜竟被这口浓痰腐蚀得嗤嗤作响,蚀出个小洞。 林江不知对方使的什么邪门法门,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般腌臜货色岂能放跑? 他当即撇下马车,足尖猛踏地面,身影如电,眨眼截住那枯瘦老头。 老头眼见林江追至,骇得面无人色,喉咙里咕噜一声,又涌上口浓痰欲吐。 可林江早有防备,出手快如鬼魅,五指铁钳般扼住老头脖颈。那口痰不上不下,硬生生卡在喉间。 林江早瞧出老头顶上那截蜡烛古怪,当下对准烛火深吸长气,猛然吹出。 烛焰明灭狂舞,老头的脸色霎时惨白,转瞬涨成猪肝紫,又褪作死灰青。 嘴角鲜血汩汩涌出,连那身化法都止不住颓势。 林江咧嘴笑了。 妙极。 感觉像是一二三给眼前这人挂上了一个真伤状态,只要林江想打,打出来的就都是真实伤害。 老头深知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他忽然张开嘴巴,整个后背也随之向外张开。 下一刻,他周身骨头竟直接从肉身当中蹦了出来,迈着绝尘的大跨步朝着远处跑去。 林江眨了眨眼,盯着那忽然窜出来的骷髅远去,一时间竟然有点没反应过来。 逃遁法? 这人逃遁法也太诡异了吧! 还没等林江继续去追,他就忽然看见盗成贼的身影出现在了那老头面前。 此刻的盗成贼双眸当中都泛着血红色,直接将两只手向外一伸,似乎要去抓那骷髅架子的头部位置。 骷髅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让自己的两条胳膊向上抬。 两者交错,盗成贼顺利把他两条胳膊拆了下来,可骷髅架子剩下的部位却还是打算跑。 盗成贼肚子突然裂开,爆出一片血雾,从他肚子当中伸出第三只手,直接把那骷髅的头骨给抓住了。 剩下的骨架子晃荡两下就散落在了地面上,噼啪作响乱了一地。 骷髅头在盗成贼的手掌当中上下敲动着牙齿,发出无力的嘎嘣响声。 不远处,眼珠子眼看老头已被擒住,心知对方生机渺茫。 此刻若自己也落入敌手,那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 他蓦地发出一声低吼,径直扑向余温允。 余温允见状又是两声大笑,正欲出手,眼前眼珠子男的身躯竟猛然碎裂! 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迸射,漫天飞舞,遍地皆是。 这骤变太过突然,余温允的动作不由得迟滞了一瞬。 但也仅仅一瞬,下一刻他便再度挥动铁拳。 拳风裹挟着厚重劲力,顷刻间笼罩周遭。 碎片在他掌下急速崩解、消散,化作齑粉飘落。 然而一通狂猛拳劲过后,余温允却无奈摇头,仿佛错失了关键之物。 此刻场上已经再无活人,只剩下盗成贼的手掌心当中还留着一颗骷髅头。 不远处的一二三目睹此景,缓缓将蜡烛举至面前,似欲将其吹灭。 但在这么做之前,一二三微微侧过头瞥了林江一眼: “公子,日后还请多多照顾。” 话音一落,一二三这才吹灭了面前的蜡烛。 周围黑暗中燃烧的蜡烛也在瞬息间悉数熄灭,四面八方重归幽暗。 片刻后,幽暗消散,几人重新回到了遍体鳞伤的戈壁之上。 戈壁四周已是狼藉不堪,地面龟裂纵横,碎片狼藉。 林江随手将手中的老头掷于地面,瞥向余温允: “没死?” “没死。”余温允如实回道,“那人习得一门奇特的逃生秘术,一瞬分裂为万三千五百碎片,我施展法门未能尽数诛灭,许是逃脱数片,料定他能借身化法重获生机。” “此术确实玄妙。” 林江对此浑不在意,毕竟这般法门面前,他大抵也难以留人。 难怪诛杀点星修士需专人盯防遁术。 若非盗成贼及时锁定老头的化骨逃生之术,林江恐怕也难以解决对方。 盗成贼腹中伸出的第三只手缓缓收回,他紧握掌心骷髅,目光如炬。 骷髅自知凶多吉少,刹那间覆上一层鲜活血肉。 老头的头颅赫然显现在盗成贼手心之中。 虽然被人抓着,但老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他更朝着旁边狠狠啐了一口,怒视着盗成贼。 “你这厮竟背叛大尘,勾结外贼!” “与你何干!”盗成贼双目喷火,吼道:“你们害死我的女人,我这就取你性命!” 老头斜睨了盗成贼一眼,突然迸出狂笑: “你果真和大人说的一样,空有偷奸耍滑的念想,却毫无觉悟!分明自己也害死了大人儿子,可事情临到自身竟受不得!废物!废物!” 盗成贼咬紧牙关,手掌分明未用力,但掌中的头颅眼珠却猛翻滚动,言语化作凄厉哀嚎。 最终,头颅在他掌心骤然爆裂,血四溅,纷纷扬扬飘散。 可就算头颅炸开,这老头嗓子当中仍然大笑不止,内里内外似乎尽是对盗成贼的嘲笑。 伴随着笑声,那老头的脑袋当中骤然向外一涌,一道炁息瞬间攀风而起,笼罩了四方。 天空中正随着风飘动的几个片云朵顿时便顺着中间被一分为二,周遭的砂石岩壁也莫名崩开数道缺口。 随着那天空当中一分为二的云,笑声也传得越来越远,炽热的阳光顺散落地面,潜藏在空气中的无形锋芒掠动了林江的衣裳。 点星死后仍有身体万物归于炁,重回世间,而这老头虽然当时交手之时并无什么太多的本领展露,但这死亡之后残存的炁却要比他活着时候声势更加浩大。 听着空中传来的笑声,盗成贼则是止不住的朝着老天谩骂,骂的非常难听。 可林江看着他,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正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之前老头说他没有什么觉悟,林江觉得好像确实如此。 (本章完) 第395章 自有妙用 第395章 自有妙用 盗成贼浑身溅满血迹,喘息如牛,神情微颓。 林江多看了两眼盗成贼,但最终并未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问: “还有人追你吗?” 盗成贼这才缓缓回神。 他默然片刻,方道: “我不确定,但李傅麒定在追我。” “你是想借着大兴的力量报复李傅麒吧。” “正是!” 盗成贼用力把头一沉: “如若可以,在下此后必为大兴竭尽所能!” 林江目光在盗成贼脸上审视片刻,终是道: “你在此稍候,我们商议一番。” “好!” 盗成贼感觉有戏,眼睛也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林江带着其余几人登上马车,吩咐他们留意盗成贼,自己则盘膝而坐,意识沉入内视宫殿,开始联络赵六郎。 却是打算和赵六郎说说盗成贼的事情,但是林江其实没打算帮着这人说什么好话。 他其实也算是感觉出来了,盗成贼算不得是什么太优秀的人才,相比起来说,他各个方面上甚至都有些疲弱。 林江不太清楚这人究竟是如何证得点星的。 小片刻之后,赵六郎的声音也是在林江的耳畔旁边响起: “师父!您果然来消息了!” 打算开口的林江,在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得有点发懵: “什么意思?” “啊?”赵六郎也有些疑惑:“大兴境内数处突现活化迹象,您不是为此事而来?” 林江:“?” 活化? 啥意思?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将盗成贼从林江脑海里彻底抛到了脑后。 “你这边怎么回事?” 林江没料到自己离开大兴后还会生出变故,不禁皱眉问道。 赵六郎从话音中听出自己理解有误,但想着此事非同小可,便直言相告: “大兴几处遗址突然异化,我派人探查时发现师父提过的棺椁,还道与您有关,看来是徒儿多心了。” “遗迹?” “比如南境攀云山,整座山头被浓雾锁住,雾里就悬着那具棺。刑部的人费尽周折才得以进入。” 林江听到这个名字,脑海当中也是不由得回忆起来当初觥玄给自己讲的点星死后生成天地异象的事情。 当时觥玄好像就说在大兴的南方一座高山,高山上方曾经有个点星死过,死后的点星整座高山都笼罩上了一层雾气,经年不散。 看样子刚才赵六郎说的是这个地方。 “你说的异化大概是什么样子?” “是异常天相。”赵六郎解释道,“其中多处地方都出现了极其异常的天相,有些地方狂风暴雨连绵不息,有些地方电闪雷鸣交错不绝,刚才提到的那座山峰甚至出现了昼夜颠倒、白日生星的诡异景象。” “你们查出来是什么引发了这些天相?” “似乎是棺材。” “棺材。” “正是您之前提及的那个棺材,”赵六郎道,“我们去了才发觉那棺材上方闪烁着奇异辉光,大概正因为这个才令附近天下出现异常变化。得知您一直在寻找这类棺材,便以为此事与您有关,所以方才问您。” 林江听闻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京城的棺材那边有无问题?” “没有。”赵六郎道,“京城那边一片安静。” “踏云霞和青泥洼,这两个地方有异相吗?” 赵六郎闻言沉默片刻: “未曾听闻,想必是没有。此事皆由亲卫直接汇报,应无差错。” 也就是说…… 和自己有联系的棺材居然没有异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江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师父那边当真没什么事情?” “我又何必在这事上不同你讲真话。”林江无奈地说道,“说不定是和这些棺材相关的某物忽然出现了变化……” 林江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出蓝科那座仙山。 莫非是因为那个? 他隐约记得,当时老阿帕曾说过,仙山大约每甲子左右会开启一次。 “一甲子之前有没有类似的情形发生?” “一甲子之前?” 赵六郎仔细回忆起来: “确实有过那么一回,那一天狂风大作、乾坤变幻,京城中更是昼夜颠倒,只是当时大兴建国伊始,外敌环伺,我本以为是其他点星攻击京城;但您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 想来自己猜的没错。 竟真与仙山有关。 莫非仙山将启? 当年老阿帕说还剩一年光景,是他记差了,还是仙山因故提早开启? 林江盘算着路程,若快马加鞭赶去,耗时应当不长。 “这消息于我确实大有用处。” 林江颇感唏嘘。 棺中赵六郎漏出几声轻笑,明明已当了许久的大兴皇帝,却仍因林江的赞许暗自欣喜。 不过他旋即醒悟: “对了师父,您寻弟子有何要事?” “倒有一桩。”林江这才想起盗成贼,将他与此人的渊源简略道来。 言罢略作思忖,索性将那老者对盗成贼的品评也转述了。 林江自认识人之明不及这当皇帝的徒弟,与其妄加揣测,不如交由赵六郎定夺。 赵六郎听到林江这话,噗呲一声轻笑了出来: “师父,您说的这个人,我听过。” “哦?” “这人在许多年前还挺有名的,他原本只是个卑微的乞丐,修行的是下九流的法门,属于那种谁都能随意踩踏的角色。正因如此,他毫无底线,是那种能做就什么都干的类型。” 赵六郎边回忆边向林江讲述盗成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人运气还算不错,勉强一路苟且活了下来。而他还恰好赶上了当时大兴开国之初的诸国乱战,在那一场乱世战场上大肆偷窃,盗来了许多人的珍贵宝贝,甚至高深道行,硬生生将自己顶到了六重天境界。” 听到这里,林江的神色也不由得微妙起来: “他点星的位置不会也是偷来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会叫盗成贼呢?”赵六郎感慨一声:“那时我有个老对手,其修行的乃是情欲合欢之道,战场上几乎就要被我手下将军斩杀,结果这家伙突然现身,把那位重伤的点星之位直接盗窃走,自己摇身成了点星。” 林江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 “听起来和靠着丹药强行提升上去的差不了多少。” “或许多少还是有点不同吧。”赵六郎道:“毕竟他修炼的门道就是偷窃和盗取,依靠这般手段晋升为点星,某种意义上倒也算得上是自己修行而来。” 算…算吗? “不过这人毕竟没经历通过点星那一关节的压力,就这样直接达到了点星的境界,由于他窃取法门的缘故,在成为点星后,日夜沉溺于女色,如今遭遇这种情形似乎也并非稀奇之事。”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收下这人吗?还是说我现在就把他解决掉?” “倒不必劳烦师父。这人确实有些用处。”赵六郎笑道:“他野心大,反而更容易控制,我也自有妙用,您直接让他往东边去,到大兴的关口时,自然会有人接应他。” 既然赵六郎觉得能把控得住,林江自然就没再多说什么,悄然退出了内视,离开了车厢。 盗成贼仍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着,眼见林江走出,他急切地望向对方。 “我已将你的事情告诉了大兴那边一位大人物,你径直从此地离开,一路向东行进,便能望见一处哨卡,进去之后自会有人接应你。” 盗成贼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欣喜,他郑重地向林江点头示意,随即又深深鞠躬以示敬意。 正当他转身欲启程之际,却忽然迟疑片刻。 他这才咬牙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郑重地递给了林江。 “这是什么?”林江接过盒子,不免有些疑惑。 “我年轻时曾去过更南方的山连山,在那片沼泽上碰巧遇上了几位凶猛的大妖争斗,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便趁机在旁略施小计,顺带将他们的丹丸盗取了出来。” 盗成贼解释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试图将这两个宝贝炼化,可尘国之中缺乏顶尖的工匠,我又始终舍不得出售它们,便干脆留存至今。 “而今承蒙您相助,实不知何以为谢,唯剩此物聊表寸心,万望笑纳。” 林江并未推辞,随手便将东西接了过来。 盗成贼再度向林江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这人瞧着虽不甚牢靠,但赵六郎既觉可用,便由那赵六郎去费神吧。 林江还得速速赶往仙山。 上了马车,同余温允再次确认方向后,余温允扬鞭启程,马车徐徐前行。 林江侧坐于车厢主厅长椅,顺手取出盗成贼所赠木盒。 妖丹啊。 近一年前他曾诛杀数只妖物,正是借其妖丹略增了些道行。 记得小山参似乎也可吞食此物。 回头看看她能否消化,若是能,便让她尝尝。 打开盒盖,内里先垫着一块绒布,布上静静悬着两颗妖丹。 林江目光扫过,立时察觉其中一枚妖丹表面黏附异物。 他眉心微蹙。 这似乎是…… 灾厄。 正欲伸手触碰,却见那颗未被沾染的妖丹忽地轻颤两下: “哟,没想到还换了个人欸。” 林江:“?” 这妖丹竟会言语? (本章完) 第396章 八百里和黄耳朵 第396章 八百里和黄耳朵 林江端详着掌中两枚妖丹,一时间有些语塞。 那妖丹见林江毫无反应,冷冷哼道: “哼!没想到换了个主家却还是个人,当真可惜。” 妖丹表面掠过一道幽光,林江恍惚觉得它正上下扫视自己。 “总归比上个人模样周正,没那么贼眉鼠眼。” 尽管措辞咄咄逼人,这妖丹的嗓音却异常尖细,活像被缩小的某种小生灵发出的动静。 怎么说呢, 凭这把嗓音,哪怕吐出再具威胁的言语,林江也全然感受不到丝毫危险。 当力量微弱到某种地步,便是张牙舞爪都透着几分可爱。 林江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它几眼: “你会说话?” “我可是堂堂八百里!为何不会说话?” 林江顿觉吃了没见识的亏,不由揉着眉心,困惑地转向江浸月: “八百里…是什么?” 江浸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八百里是距离。” “我是说这颗妖丹自称八百里。”林江指了指妖丹。 江浸月这才恍然,走近妖丹,疑惑地端详: “它会说话?” “是啊。” “我怎么听不到?” “不知道。” 两人一唱一和让妖丹恼火了: “你踏马是不是有病啊!八百里是牛!牛啊!” “哦,牛妖啊。”林江顿悟。 隐约间,林江感觉妖丹微微泛红。 妖丹在盒中颤动两下,似是察觉争辩不过林江,这才安然沉静: “她听不到很正常,像你这样能听清的人寥寥无几,你的灵识想必比寻常人高,就连之前拿着我们的那人也只能偶尔听到一丝杂音。” 林江挑了挑眉。 他聆听宝贝声音也比旁人清晰得多。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 当林江寻思的时候,他的肩膀之上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小脑袋。 小山参却疑惑的看着这颗妖丹: “哇!你的声音好小啊!” 妖丹也是瞧见了这忽然出现的小家伙: “草木精?” “我是人参!”小山参一掐腰:“我是大侠!” “大侠?”妖丹哼了一声:“跟着人类的大侠吗?” “人类怎么了!”小山参一下子就抱住了林江的脸,又把林江半张脸给拉歪了:“我就喜欢他!” 妖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 林江不清楚小山参这是灵感太高还是因为精怪的身份本身就能和妖修谈话,总之他伸手摸了摸小山参的小脑袋瓜,后者非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而后林江又下意识地望向那颗已经被灾厄污染的妖丹,果不其然,妖丹上方浮现出连绵不绝的话音。 “杀杀杀杀杀!” 林江:“?” 没等林江反应过来,这颗妖丹中又如连珠炮弹般地念叨出一大长串话: “天生万物以养精,精无以为报,杀杀杀杀杀!” “嘶。” 林江实在没想到这颗妖丹被污染后竟会变成这番模样。 最关键的是,这颗妖丹的声音细声细气,但说的话挺吓唬人,却没什么威胁性。 “你也听到他说话了吧。” 牛妖妖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当初我和这老小子一起逍遥游,正打算去你们人类所谓的天上之国大兴城瞧瞧,结果我们过万邪沼泽时忽然瞧见一抹红,然后我这老兄弟就失了神智,当场和我大打出手,这才被那王八羔子有机可乘,把我们俩都给偷了,弄成了妖丹。”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还保持着原本的记忆?” “废话!莫要看不起我们!”牛妖丹声音里洋溢出几分自豪:“你手中握着的乃是混元,由我们天地万物之生灵凝聚而成的高深道行,远胜你们人类许多!自然能将所有意念都凝结其中!” 林江被那傲慢语气所激,忍不住追问: “听来你似乎很不屑人类啊。” “哼,你们肉身孱弱,我怎会瞧得上?无非是形态更易早些开启灵智罢了!况且你们当初可不少家伙屡屡袭击我们,年间屠戮了我族无数,怎可能让我给好脸色?” 牛妖丹显得愤懑不已,丝毫没有和缓口风的意思,一副“老子就厌恶你,你干脆宰了我!”的架势。 不过或许对这牛妖丹来说,眼下的状态与死了相差无几。 只是林江从字里行间咀嚼出些许意味,心生了些许疑惑: “袭击你们?” “是啊!你们人类当中不是有一群自称道士的家伙吗?总喜欢结伴来此与我们较量!” “别处我不清楚,如今大兴的道士已不做这些事了。”林江摇了摇头,“现今大兴设有堂倌之职,但凡妖物未犯杀戒,皆可充任此职。” “什么?”牛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即粗着嗓子压低了: “区区一个堂倌能顶什么用?那群道士就不打了么?” “如若道士敢打堂倌,官府便会捉拿他。” “嘶——”牛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还有别的门路么?” “倘若愿为官府做工,每月亦能得些俸银。” “俸银?银子有何用?” “买吃食,买衣衫,买诸多物件。” “竟有这等好事?你莫不是诓我?” 牛妖晃了晃耳朵,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恍惚惚。 “何必欺瞒于你?” “倒确实不像是骗我…如此说来,那大兴还真是个好去处。”牛妖嘟嘟囔囔,忽又发出一声感慨,继而无奈地叹息:“可惜那时我们俩未能抵达大兴,而他,想来也再难清醒如初了。” 林江沉默着一抬手,对准那颗仍在嘶吼着“杀杀杀”的妖丹传去了一股纤细的炁。 伴随着林江的炁息游丝般流入,原本盘踞在妖丹之上的浓郁灾厄气息悄然弥散,终至点滴无存。 妖丹中那狂躁的“杀”声也随之消弭。 片刻沉寂后,一个略显尖锐却又透着无比茫然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响起: “怎么回事?我在哪……” “?”另一颗牛妖丹登时惊得灵光狂颤:“黄耳朵?你把他……弄清醒了?” 林江淡然点头:“略施小技罢了。” “小技?!”牛妖丹浑圆的光晕骤然紧缩:“多少年过去了!我都以为他会永远这么疯癫下去,你竟管这叫小技?!” 林江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笑意,不语。 “八百……里?”那颗被唤作黄耳朵的妖丹虚浮地闪动了几下,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的意识:“我怎么变成了妖丹?我们又怎么在……一个人类掌心?” 牛妖丹默然良久,终于沉沉发声: “这不是一般人类,这是咱们大哥。” …… 牛妖丹将事情原委悉数道与黄耳朵,黄耳朵听完怔住良久。 相比早已化作妖丹的牛妖,黄耳朵更难接受自身骤变。 他沉入深重的迷茫里,整日缄默。 牛妖丹温言开解半晌无果,黄耳朵如石封心窍,再无半点声息。 牛妖丹只得暗自叹息。 然而再对林江开口时,语气已是截然不同: “大哥真乃神技通天!往后小弟唯您马首是瞻!” “你这般光景也寻不得旁人了。”林江摇头道,“可还留有什么手段?” “我二精道行俱蕴于妖丹之中,如今身骸尽失,法门自是施展不出。所幸见识未泯,大哥身边那株山参,若信得过,我二精愿倾囊相授妖修之法。” 林江原本想让山参吞服丹药以增进修为,听闻此言,自然没有异议。 现今小山参已具备内堂之上的道行,多学技艺以增强本领也是好事。 于是召来小山参,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并告诫小山参不可食用盒中物品。 眼见小山参兴致勃勃地抱着盒子离去,林江并未完全信任妖丹,仍侧耳倾听他们的授课,以防妖丹误导小山参。 只不过林江却也略感好奇南部的状况。 早先听闻那里有一片广阔沼泽,其后绵延着宏伟的山脉,其间妖物众多,可视为类似国家的存在。 但因距离遥远,那边的消息甚少传至大兴,而大兴的妖物精怪自成一套管理体系,极少与彼方交流,因此双方互知甚少。 林江如今唯一忧心的,便是山脉那边勿生大规模灾厄。 若灾厄附着于如黄耳朵之类的妖物身上,使其丧失理智,届时集体向北方猛攻大兴,必带来不小麻烦。 只希望一切安安稳稳,直到林江找到外面那空洞的解决方法。 …… 李傅麒看着眼前在缓缓拼接而成的几块碎肉,那本来就下垮的嘴角更加向下牵扯。 他凝视着肉块,问: “你们遇到了什么东西?去抓一个盗成贼,结果死了一个,被逼出来遁术一个?” 肉块凝结了半天终于粘合起来,成了一个小号的独眼人。 独眼人现在身体摇摇晃晃好像还有点站不稳,不过对方还是连忙开口道: “是一伙大兴人!很厉害!有三个点星!” “三个点星?” 李傅麒脑海当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回来之时听到的些许传闻,也是侧头看向了驴子头: “你们大兴来的这群人挺能打啊。你认识他们吗?” “自然是认识的。”驴子头晃荡了两下自己的头套:“我和他们其中几位还有些渊源。”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坏我尘国基业?” “应该不是。” 驴子头看向南方: “也许……他们是来这里找答案的。” (本章完) 第397章 第397章 “找答案?什么答案?” 李傅麒撇着嘴,一脸不耐: “别跟我在这儿故弄玄虚!我这人平生最讨厌含糊不清的话。以前碰到过一个专修占星的,装模作样给我算了一卦,完了说句‘以后你自会知晓’,还念叨好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实在不爽利,就被我揍了一顿。” 驴子头听着,嘴角下意识微微抽动了两下。 他刚接触李傅麒时就深知这人性子相当急迫。明明修的是修身养性的棋道,讲究的是驾驭全局的“王道”,可这性格偏生像个粗蛮的武夫。 偏偏他又不是纯粹的蛮横,看似鲁莽行事的背后,每每都有着自身的考量。 驴子头心知,若自己在此推三阻四,恐怕真要被眼前之人修理一顿,便老老实实答道: “蓝科,你可知晓?” “蓝科?那个贼国?”李傅麒略一思索,“知道。他们离尘国就隔了一片戈壁。早年间,时常派些猖獗的马队从隔壁过来,掳掠我们的财物。不过后来,似乎是换了新皇,行事便收敛了许多。” “蓝科背靠着当年仙人登仙的仙山,每六十年左右仙山便开启一次,这次仙山又将开启,他们应是欲前往那个地方。” “仙山……”李傅麒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同时侧头凝视着驴子头,说道: “你似乎对那座仙山颇为熟悉,可知晓那儿藏有何物?” “我未曾去过,只是听闻那儿似乎藏着仙古时期天人的精妙工艺。” “原来如此。” 李傅麒了然于胸,道: “那些蓝科人会甘心?” “蓝科早已毁于战火,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无力阻止。” 李傅麒复又侧目瞥了驴子头一眼,驴子头纹丝不动,唯有头上那驴子头套歪斜向旁。 “战火?” “附近有蛮族袭击,外加上种种天灾人祸,他们国力也确实算不上强盛,自此就灭绝了。” “你了解的真清楚。” “我在蓝科有认识的人。” “之前确实听说老一派蓝科人成了贼,一直试图夺回城邦,倒是没想到最终把自己故土打灭了。” 李傅麒也是不再追问: “现今的蓝科原也算得上是安稳之境,不料竟遭此等横祸,同为老神城近邻之邦,理当伸出援手。” “您言之有理。” “正好,到时候多带些人一并去仙山那边,这几个大兴人杀了我手下的仇,我到时候一并报了!” 李傅麒面色阴沉,冷哼一声。 至于他是真的想要报仇,还是仅仅只打算拿这个当借口去夺取仙山,这便无人可知了。 …… 林江再度确认了距离,抵达仙山恐怕仍需跋涉一段不短的时光。 步入这片广袤戈壁后,周遭鲜见人影。 车辇日行夜泊,周而复始。 实际上,余温允夜间驱车无碍,但马匹难以承受。这些虽是上等良驹,终究没有修得道行,也未开灵智,总不至于让余温允卸下马匹,自行挽车。 虽然余温允并不介意,可林江仍觉不妥。 与此同时,牛妖八百里诚如其诺,倾囊相授,教导小山参诸多技艺。 据他言,小山参自身蕴藏的道行已是不凡,奈何之前所学杂乱,既有武术,又有书画,致使其难以融会贯通所学,甚至无法发挥其道行应有的威力。 八百里昔日法门境界高深,面对小山参这种情况倒也算得上是对口,迅速为小山参拟定了数套方案,旨在助她彻底掌控己身能力。 另一方面,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耳朵经过这几天的经历,态度逐渐放松,但他只是向林江道了声谢,便再无多言。 相较于八百里这般化丹多年、早已认命于现状的存在,黄耳朵显然还难以接受自己失去了肉身,只能依附着这具动弹不得的身躯苟延残喘。 今日白天无事,林江便摊开了地图。 除去前往仙山之外,林江之所以选择这条荒凉偏僻的路径,主要原因是附近另有一件事亟待处理。 那便是医治一二三的疾患。 依据先前赵六郎提供的线索,他们实际上已进入那位能治愈一二三的九重天高人的活动范围,但那人行踪诡秘,定然难以邂逅。 所幸当初离去时赵六郎赠予了一枚信物。 林江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玉牌,此物通体圆润浑圆,看似质地颇佳,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将其揣在手中,将炁息灌注进去。 玉牌微微颤抖,然后并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 林江有些疑惑的把这玩意拿了起来,晃荡了两下。 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赵六郎是不是拿错东西了? 林江再度静候片刻,眼见始终无人前来,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复将玉牌收入怀中。 姑且尽力寻觅吧,倘若实在无处可寻,便先赴仙山,待归程再作计较。 目光扫过窗沿边静坐远眺的身影,林江倏然忆起幻境消散之际,一二三曾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彼时的她与此刻判若两人,言语间透出的通透灵慧,全然不似眼前这懵懂含羞的姑娘。 倒更像是他记忆影像中瞥见的那个清明模样。 看来幻境确能令她暂归常态。 又想起幻境里那句“日后请多关照”,林江暗忖记忆应是彼此相通的。 事关一二三本身,终归要问问本人才是。 窗边人儿察觉林江靠近,丹凤眼睫低垂着斜斜避开,竟不敢与他对视。 纵使覆着浓重铅华,仍能窥见粉黛下悄然晕染的霞色。 她分明还在与宿疾苦苦相抗,此刻正竭尽全力克制着本能。 “不知公子……寻小女子何事?”细若蚊蚋的询问轻轻飘散。 “当时你使用虚幻镜之时,仿佛化作了原本模样,对此你可还有印象?” 一二三听闻林江此问,偏了偏头: “小女子近来……有用过虚幻镜吗?” 林江扶额。 看来一二三的状况依旧不妙,她恢复本我神智时,竟对此毫无记忆。 见林江这般情状,一二三脸上亦掠过一丝忧惧: “公子,小女子……可曾做了什么不当之事?” “那倒没有,你帮了我们大忙。” “如此便好。”一二三按住心口,长舒一口气,复又略显赧然,“实不相瞒,如今小女子已无力再开虚幻镜。只是偶尔确会失却一段时光的意识……听公子所言,许是那位原本思绪重掌身体,代小女子开启了虚幻镜?” 林江听到对方这么说,一时间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听起来现在的一二三和原本的一二三像是两个人? “你当初究竟如何受的伤?” 听林江问话,一二三轻轻咬了咬嘴唇: “据说周围人都言小女子神魂受损,但小女子本身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不过是当初叶挽妆肉体消亡,大兴尚有外敌环伺,小女子守着这虚幻镜许久不得破境,日夜焦灼之下,忽有一日开了神窍,悟得法门罢了。” 林江嘴角微动。 你这“忽有一日”开神窍,听着就不寻常。 “至于小女子如今执意结缘,实因自降生到如今从未与人缔结良缘,都化作点星而去,莫非还不容小女子寻个如意郎君了……” 一二三甚为委屈。 “可你这命格,怕是无人能帮你郎君承受啊。” 林江扶住额头。 这些年被她克得半死不活的绝非少数,更有几个倒霉的登徒子当场就被迷途船接引走了。 一二三闻言又潸然泪下: “当真只是小女子命格之过啊,小女子绝无半点害人之心。公子,你命硬,你若不弃,便收下小女子吧,哪怕做个妾室也甘愿……” 林江:“……” 命硬这话像话吗? 他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叹息: “咱们在这附近稍作逗留两日,瞧瞧陛下提过的那位骑驴道长可在此地罢……” 一二三失落地垂首: “小女子究竟哪点不行?倒是小女子本领不行?难道是小女子身段不行?” 都不是。 主要是你此刻思绪混沌,言语怎能当真! 硬要说林江倒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但一二三这般贴将上来,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病中迷惑,但凡有眼皆能看透。 林江岂能做那乘人之危的勾当。 心中如此思量,出口的话语却更需斟酌,当下便正色道: “你眼下这般情形,心中眷恋未必真在我身,若不得你本心所向,又怎能纾解你的执念?那岂非与梁大家强求叶大家如出一辙?” 一二三闻听林江此言,如遭雷击,一时竟语塞难言。 良久,才勉强挤出两句: “公子当真对小女子……毫无动心?小女子自认尚有几分风姿。” “世间万般美色于我皆是红粉骷髅。”林江板着脸孔,神色端然,“何况,此前你服下丹药,街上便再无人关注你,众人所贪求的,不过一副皮囊。我不在意这外相,自然便无甚吸引之处。” 一二三欲言又止,话将出口未出之时,马车倏然停下。 余温允的声音自外侧响起: “公子,前面有个倒骑着驴的老道士。” 林江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 竟然还真给叫来了! (本章完) 第398章 寻真老道士 第398章 寻真老道士 林江当即自马车中探出身,果见远处那片戈壁滩上,真有个老道士骑着头驴,缓缓朝这边行来。 那老道士身上的道袍略显陈旧,脑袋半歪,盘腿坐在驴背上。那驴既无鞍具,也极瘦弱,嶙峋的肋骨都隐约可见。 显然不是什么好坐处。 老道士身形明显晃晃荡荡,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偏生屁股底下如同黏在了驴背之上,任凭驴子怎么颠簸摇晃,他就是稳当当未曾滑落。 驴子瞧见前方突兀多了辆马车,也慢慢停下步子,开始在那几乎寸草不生的戈壁上搜寻。 林江瞧了瞧驴,又瞧了瞧老道士。 他心思莫名一动,径直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根胡萝卜。 抬手便往驴子眼前递去。 驴子一见那胡萝卜,眼睛倏地亮了。 脚下一个踉跄踏步。 这忽地一颠,直接给那还在驴背上打瞌睡的老道震醒了。 老道士嘴里立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侧过头来,和林江大眼瞪小眼。 而当他瞥见林江手中攥着的那根胡萝卜,登时给气笑了: “小友,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不要乱喂别人的坐骑?” 林江看着正美滋滋嚼着胡萝卜的驴子,道: “可它看起来挺饿的。” 驴子咀嚼了两下萝卜也咂吧着嘴巴,道: “就是啊,老头,你每天和我说要在这里辟谷,早日得见天寰一现,可我都跟了你那么多年了,完全没见到你说的什么天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瞧瞧都给我瘦的!” “你也不怕吃多了变成驴肉火烧!” 老道士冷哼一声,这才拧身从驴背上转过来,看向林江: “才刚感应到有贫道给出去的信物就在旁边,是你用了?” “道长说的可是这个?” 林江边说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制令牌。 老道士凝目细看: “是我给大兴那小子的。怎么到你手里了?你是那小子派来的?” “正是如此。” 老道士上下打量林江,眼眸深处忽地闪过一道光芒,林江只觉仿佛有物悄然滑过躯体。 片刻审视后,老道士脸上竟浮现一丝讶异,旋即转为嘿嘿一笑: “你实在有趣,真真有趣。贫道在此地云游少说十余甲子,诸般人物阅尽无数,似你这般奇异的,倒是首见。” 林江本欲继续客套,然闻“十余甲子”之言,不由微微一怔: “道长游历时间倒是久。” “这天下没什么东西能对贫道造成威胁,贫道也算是逍遥自在,活的时间自然也就久。” “聊了半天,还一直没问道长道号。” “贫道道号吗?”老道士捋一下自己的胡子:“当初贫道刚踏入这道门之时,确实为自己起了一个道号,只不过太长时间没有使用,早已忘却的差不多了,而今你忽然问起,贫道倒是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总不能没有称呼,我叫林江,这位叫余温允,后面是一二三和江浸月。”林江最后又指了指肩膀上的小山参:“这个是小山参,也是神草君。” “你好!”小山参用力挥舞胳膊。 老道瞧着眼前一众人,似乎陷入了沉吟当中。 他想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暂时称呼老道寻真吧。” “寻真道长……” 林江总感觉这老道自称的道号应该是有些内在含义,只不过这事林江也不好多打听,便只能转而询问道: “那道长见过天人吗?” “略窥零星,”老道士缓道:“神国岁月久远,贫道初临时,天人早已遭仙人诛戮几近绝迹,见的自稀。” “仙人战天人……” 此前林江与小金人言语时,心中便已大抵佐证此猜。 天人陨落肯定和由他们亲手创造出来的仙人脱不了关系。 “怎么,小伙子?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就为问这事?” 寻真道长笑呵呵地打量林江,林江猛地回神。 “当然不是。”林江摇头道,“此番不远万里赶来,主要是想请道长您看看她的情况。” 林江说着侧身向后摊手,将仍显局促的一二三展露在阳光下。 寻真道长翻身下驴,慢悠悠走到一二三近前,绕着转了两圈: “原来如此……之前大兴皇帝寻访贫道时,便提及有位姑娘急于突破道行,不慎伤及本源,致性命垂危。如今看来,倒真是……有趣。” 一二三听了老道的评语,不由得垂下眼睑,低声嗫嚅: “小女子才不有趣……” “倒是嘴犟。”寻真道长捋着胡须摇头,“为冲那虚幻境,你当时不惜大耗命元,以致心念精魄皆汇入其中。如今开启那法门之际,必会失却片刻记忆罢。” 一二三沉默不语。 “看样子贫道所言不差。”寻真捋着胡须,“虚幻境开启时,你性命才算完整。除此片刻,你皆是个残损之人,你病了,病得很重。” 一二三垂首,神色黯然。 “道长可有法子医她?” “确有此等手段。”寻真袖袍一挥,“但何须在此分说?戈壁荒芜,四野无荫,一阵风起,便是黄沙扑面。若在此处详谈如何施救,贫道怕是要多品几口这塞外风尘了。” “附近可有道长落脚处?” 寻真道士转身上驴,将袍角一撩: “尔等登车,紧随贫道便是。” 众人依言登车。寻真道士前头引路,余温允驱马相随。 车厢内,林江察觉一二三坐立难安。她辗转不得其位,终是起身在狭小空间里焦躁踱步,不时发出沉沉叹息。 “紧张了?” 林江问。 “小女子当真觉得自己没什么病……”一二三低低喃喃,“小女子实在有些想不通……” “你当真这样想?” 一二三陷入沉默。 她显然想说什么,话语却生生卡在喉间。 久久不发一言。 林江正打算开口安抚一二三,忽闻前方余温允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响动。 疑惑地打开前车车窗,林江循着门口目光向外望去。 当瞥见外面景象时,连他也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寻真老道士轻拂袖口,自其驴蹄下袅袅升起一缕云雾。 这片薄雾缓缓蒸腾而上,倏忽间便化作绵延起伏的云海长路,径直指向天穹。 马车紧随其后腾空而起,宛如飞驰天路奔向苍宇,悄然挥别人世。 此前老道士太过平和,以致林江险些忘却他的真实修为。 九重天。 据赵六郎所言,老道士乃当今世间屈指可数的九重天强者,名副其实的大能者。 其施展的道法自然也远超常人所能体悟。 “可要跟好贫道这驴子。” 寻真道士哈哈大笑,朝着旁边纯粹的白云伸出手去,指尖轻轻顺着上方一划,剪下一道云朵。 将那云在手中左右轻晃动,一把浮尘竟被他直接炼化了出来。 他将浮尘于身体左右两侧轻轻一晃,云朵竟是凝结而成了些许女子模样。 这些女子手中拿着各色乐器,轻撵慢波,音色传响整个天空。 余温允自然是不敢怠慢,他动用道行镇住眼前两匹明显被有些吓到了的马匹,让马车紧紧跟着远处的道士,不要掉队。 小山参带着两颗妖丹到了窗户旁边,她自己张大嘴巴发出“哇”的一声,两个妖丹也是跟着一唱一和: “娘嘞!没想到跟了大哥之后还能瞧见这等妙事。” “……确实。” 哪怕是一直没什么兴致的黄耳朵此刻也终于来了些精神。 此刻望去,缥缈登云而去,戈壁渐隐于远望。 天穹尽头,曦光倾泻,折射出璀璨夺目的辉煌。 …… 大兴边界,盗成贼极其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左右张望着,目光惴惴不安地扫过眼前那桌丰盛菜肴,一时之间犹豫着是否动筷。 他耗费颇多心力,连夜兼程,才终于抵达大兴。 而进入城中后,当地也确实以相当“热情”的方式款待了他: 那些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三位半星级别的高手,将他严密看守。 这四人中,两位身着武将服饰,大约是从邻近的新将军府调遣而来;另有一位刺史,能借城市之力施展虚幻境;最后一人则着文官朝服,据说是从京城不远万里跋涉而来。 见到这些人,盗成贼丝毫不觉受宠若惊,反倒颇感惊恐。 如此一群高手守着?啧,太不妙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如今想逃也难脱身。 而这群人便寸步不离地硬守他三日,饮食无不供应,但盗成贼讨要女人时,却无人应允。 直到今天,他们竟然地摆了个桌子,在上面堆满了各式菜肴。 丰盛的令人瞠目结舌。 那个从京城来的大人物现在也没坐在主座上,而是在次座上静静等待。 好像是…… 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 在局促不安的等待中,盗成贼忽然瞥见门外走进来一个模糊的影子。 仔细一看,进来的竟然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郎。 看上去年纪似乎并不大的样子。 正盗成贼疑惑之际,这黝黑的少年郎从容走到主座的位置,旁边文臣立刻起身为他拉开座椅,随后恭敬地站到一旁。 少年郎一屁股坐定在主座上,笑吟吟地望向盗成贼。 盗成贼的额头开始沁出汗珠。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猛地涌遍全身。 (本章完) 第399章 你怎么看一眼就会了? 第399章 你怎么看一眼就会了? 盗成贼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望着眼前这看似寻常的少年郎,一时语塞。倒是少年郎毫不拘谨,他一把抄起筷子,径直夹走了桌上那只硕大的鸡腿。 鸡腿落入碗中,他运筷如飞,轻巧地将骨肉分开,将肉块送入口中,边嚼边含糊说道: “叫我六郎就行。大兴地界,我尚能说得上些话。有事尽管找我,敞开了讲。你透给我的消息越多,大兴能予你的好处也就越厚。” 盗成贼打量着这少年,心底总觉得不甚可靠,可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强撑起一丝笑容,点头应道: “六郎大人,小的盗成贼,手上几分偷天换日的本事。但凡您有所需,无论何物,小的都愿替您取来……” 话音未落,赵六郎正将鸡腿送往嘴边的箸,蓦然停住。 他抬起眼,眸光冷冽地钉在盗成贼脸上。 一股逼人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盗成贼。 这威压,竟比李傅麒还要强烈数分!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所有话语都哽在喉间。 “大兴不缺贼,你这道行还不够我非用不可。”赵六郎随手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接着问:“你还有什么别的有用本事吗?” “我……我在尘国内还有眼线!” 盗成贼顶不住压力,脱口而出。 听到盗成贼这句话,赵六郎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饭桌上那股逼人的压力顷刻间烟消云散。 “和我讲讲。”赵六郎又拿筷子敲了敲桌面。 盗成贼下意识地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 他此刻也算是恍然醒悟了。 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少年郎,恐怕是大兴最顶尖的战力! 他曾在耳闻之中得知大兴有文祖法祖,还有一位国师,但眼前这位究竟是其中哪一位,他却无从得知。 但盗成贼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将尘国三小姐一事禀告了赵六郎。 赵六郎听后,面不改色,眉宇间却微微挑动了两下。 “行,我知道了。” 他未作任何表示,似乎此事在他眼中无足轻重。 盗成贼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尴尬。 这到底行不行啊。 如今他手中已无其他可用的底牌。 赵六郎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肘子,大口撕咬起来,不消几下便啃得干干净净。 他满意地舔了舔嘴唇,随即起身,向外踱去: “好好吃点吧,这可是我大兴的美味。” 那位文臣见状,亦紧随赵六郎之后离去。 盗成贼目送其背影远去,又瞥了一眼餐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却全然没了胃口。 走在外面的文臣压低声音询问赵六郎: “陛下,这人怎么处理?” “那位三小姐确实是个好眼线,但他人不行,想个办法把三小姐救出来,为我们所用。至于他吗……”赵六郎挑了挑眼眉:“正好朕在这,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文臣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盗成贼。 大兴确实也不是什么垃圾都会收下的。 …… 林江下了马车。 他们置身于一处庭院中,周遭弥漫着白色的烟云,随风变幻万千。 风过时,偶尔可见云雾稀薄散去,时而又有如山峦般的巨云悠然掠过,甚至不时有浩渺雾霭自宅邸间漫卷而过。 宛如云海掀起的巨浪,透着别样的压迫感。 天空中,太阳高悬于云海之上,永处澄澈无云的碧空,小山参紧紧抓着林江的衣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出由衷的一声感慨: “好高!好高!” 小山参紧张地朝下方喊道。 “确实高耸。”老道士轻捻着自己的胡须,“此乃近天之地,最宜观星空流转,万彩变幻。若修行与星辰日月相关的法门,住在此处,自然是得天独厚。” 一旁的驴子听到老道士这番话,忽然啧了一声: “整天跟我絮叨什么在此能见天外飞仙,能证仙道。我看这老逼头就是活太久了,脑袋发蒙。说什么天外有神仙,我跟了你这么些年,怎么半点影子都没瞧见?” 老道士原本满脸的自得,被驴子这直愣愣一戳,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略带嗔怒地拍了下驴子的脑袋: “就你话多!” 驴子喉咙里的话瞬间卡住,它本想再争辩几句,可到了嘴边,却全都化作了一串串嘶鸣。 这驴子明显发觉自己的口舌被禁了,急得原地猛甩蹄子,嗷嗷乱叫。 寻真老道士冷哼一声,将手中浮尘朝旁侧云朵里一掷,浮尘瞬间化作一缕云烟,重新融入半空之中。 这老道士侧过头,瞧见林江他们正盯着自己,不由叹息一声: “贫道修行入道本与这天穹相关,本想顺手指点一下这畜生,未料它非但不领情,反而在此嘲讽起贫道来。唉,着实令贫道心寒。” “看天穹还真能修道?” “能。” 既然被驴子点破,寻真道人也不多言,叹息道: “我最初之时并非求道之人,而只是一放牧小童。一日放牧时,在高峰之上仰观天空,忽见外空有一流星划过,霎时间只觉似瞧见一骑着驴的道人,英姿飒爽。 “自此以后,脑海中也浮现了一五雷正法,而今只学了皮毛,却能已至此般道行。” 林江的神情微动。 这说辞极似他先前诓骗陈大酱自己上山食仙丹的言辞。 寻真老道此言实难辨真假,林江只得当作真话听。 驴子眼见不能言语,骄傲地一昂首,转身跑回自己的驴棚去了。老道士引着众人入院,举目望去,云上小院颇显素朴:一方迎客石桌,几只圆润石凳,一棵不知以何为养料生长的大树,再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茅草屋。 “贫道近日辟谷清修,家中并无待客的吃食。几位若不嫌弃,不妨尝尝贫道亲手采摘的新茶,滋味倒还过得去。” 寻真老道士信手一招,屋中便飞出一只粗陶茶碗。茶碗在空中轻盈地盘旋两周,在几个杯中依次注满茶水,稳稳送到众人手中。 林江接过茶杯,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九重天上的香茗,想必不凡。 他举杯啜饮一口。 一股熟悉的味道泛上舌尖,瞬间让他想起郭老板的茶叶。神色变幻间,瞧见老道士殷切期盼的目光,林江喉头动了动,终是干涩地挤出一个微笑。 “好茶。” “是吧。”老头捋须,“贫道道是那驴儿不懂得品味。” 一想到此物日啖于驴腹,林江顿觉那驴儿方才见着胡萝卜的反应情有可原。 不待多言,寻真老道引一二三落座石椅,自草庐中取出几块圆石,布列她身侧。 一二三仍显局促,但环顾林江众人后,终是老实就座,阖目待诊。 “贫道施术需数刻时间,期间诸位可在贫道这九霄云上随意观赏,唯要谨记莫入那迷蒙雾霭之处,恐遭坠落之险。” 老道士郑重叮嘱了几句。 林江与余温允道行不浅,倒不甚惧高空坠跌,然二人亦不愿妄生事端。江浸月则更为审慎,索性留在院落之内。 她自知本领尚浅,倘若真从云头跌落,唯待他人援手相救。 只见老道士将石头摆放妥帖,他在手中捏起几个法门,原本有点玩世不恭的气势也在这一刻骤然发生了变化。 “身体放松,莫要紧张,我这法门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一二三僵硬的点头,也是闭上眼睛,默默等待。 随着老道士捏出几道法指,一二三身体周围也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影雾,她的灵魂与肉身仿佛分离,肉身紧闭双目,灵魂却睁大眼眸。 几根红烛在院落中如植物般凭空生长而起,上方燃起摇曳火光,照亮了四周一片色彩斑斓。 林江稍稍退后几步,在一旁静静旁观着寻真疗伤的手段。 他能感知这既非疗愈身体的生炁,亦非治疗灵魂的术法,而是一种更为独特的法门。 余温允见多识广,走到林江身旁,说道: “这是干涉性命的手段,在大兴当中,擅长此道者少之又少,一二三主修的便是此道,但这位道长这方面法门明显更为精深。” 话音刚落,他侧头瞥了一眼林江。 余温允眼神骤变肃然,忽见林江如入定般,紧紧凝望着眼前这一切。 这?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分明是类似顿悟的状态! 可这通常都是忽然领悟了新法门才有的反应。 可他才刚刚看了这么两眼啊! 性命法之所以修行的人少,主要就是这法门修行难度远超一般,毕竟性命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既不像是武修法门那边实际,也不像是术法那般靠算计。 如此三两下之间便能掌握? 这不对吧。 余温允尚且不知,眼前这老道士施展出来的法门在林江眼中看来却完全就是另一副景象。 他能清楚的看到老道士身上冒出来了一些别样的炁,这些炁就如同数双精巧的手一样,慢慢修正着一二三身上某些晦暗的东西。 林江识海深处,那片本一直波澜不惊的黑海这一刻终于泛起了波涛,似乎是找到了共鸣,荡起涟漪。 正在干活的老道士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疑惑侧头,目视林江。 片刻之后,眼神也化作惊愕: 咋回事?看我治疗就得了明悟? 你小子不对劲吧? (本章完) 第400章 性命修行 第400章 性命修行 林江识海中的黑海正掀起滔天巨浪,波涛汹涌,涟漪扩散。 伴着这澎湃的浪潮,林江对老道士施展的法门看得愈发清晰。 他眼中,老道士的身形仿佛化作了浩渺大湖,而一二三体内也浮现一片湖泊。 只是老道士那片大湖澄澈纯净,几近无边无涯,一眼望去,倒比寻常湖泊更像浩瀚无垠的大海。 一二三的湖泊则小得多,湖面染着一层墨色污渍,浑浊晦暗。 此刻老道士那无穷无尽的湖泊正化作道道洪流,以沛然之力冲刷着一二三体内的污浊墨色。 污秽消散虽缓,却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目睹此景,林江从玄妙境界中退了出来。 心中感悟明灭流转,令他识海中翻腾的黑海风浪渐息。 林江再看向老道士时,只觉他看似玄奥,实则纯然以力破万法。 没别的什么治疗方法,纯粹就是劲大。 不过,面对一二三这种状况,这种纯粹的力量反而似乎更便于应对。 正当林江注视眼前情景时,他瞥见不远处的寻真老道正以极其怪异的眼神审视着自己。 “你学会了?” 寻真老道此刻尚留有余力,他一边神情复杂地盯着林江,一边发问。 “仅稍有所悟,算不得真正学会什么。” 林江回答得相当坦诚。 因为他刚从类似顿悟的状态中醒来,若说“学会”了技艺,林江确实尚未达到那般境界。 稍后他还需静心体悟消化。 只是听见林江此言的老道,脸上分明写满了不相信。 他微眯起眼睛盯着林江,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轻“嗤”了一声。 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古怪。 不过寻真老道此刻确也无暇深究林江,最终还是收敛心神,重新将全副精力集中在面前的一二三身上。 林江抓紧这空隙向身侧的余温允低声拜托: “烦请余将军帮我护个法,我去去就回。” 余温允看林江的眼神也多少有点奇怪。 他微微点头,一言不发,便领着林江离开了院子。 来到马车旁,林江踏入马车。 他寻得自己的房间,步入其中,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片刻之后,林江的思绪沉入内视之中,再睁开眼时,一片浩瀚的黑色海洋赫然浮现眼前。 将手轻置于黑色海洋之上,林江闭上双眼,缓缓感受着那全新的道韵。 片刻之后,湖泊中再度映现出周围山川湖泊的壮丽景观。 遥遥向下望去,一目千百里,远远瞥见几个游荡在戈壁之上的据点部落,其间尚有不少居民。 在林江眼中,这些居民身上正奔涌着滚滚炁流。 这一点与正常的观术几乎无异。 但在那寻常万物皆有的生炁之外,林江还窥见了一些别样的存在。 他们体内明显蛰伏着一部分无法融入周天循环的炁,正与天地外息共鸣,仿佛随四时流转而翕张。 林江尝试在灵视中拨弄这些游离的炁息,却如拂过流风般无从着力。 似乎…… 和自己掌握的原初大雾有点像。 林江当即转为吐纳法门,朝着戈壁方向轻推气息。 他选中骑骆驼的商旅,吐息轻拨对方颅顶连通天地的炁丝。 这一次,炁流竟当真摇曳起来! 商人猛地打个激灵,像被无形绳索绊倒般栽下驼背,痛呼着在沙砾间翻滚扭动。 还真能控制! 林江心念微转,将几缕蕴含生机的道行注入商人经络。 商人立刻就感觉不疼了,茫然爬起后惊疑不定地摩挲四肢,原地跳踉两下,脸上绽开难以置信的骇异之色。 由于刚才不小心让商人摔了一跤,林江在使用生炁时力道稍重,以至于商人身上的积年旧病竟几乎痊愈。 难怪他现在是这般表情。 然而,林江察觉此法门除却远距离传输炁息之外,似乎还另有玄机。 他继续将心神沉入其中,眼前的整片戈壁也逐渐变幻起色彩。 渐渐地,这广阔戈壁在他眼中化为一片由炁构成的景象。大片砂石尽是普通炁息,乃万物根基。人体内却蕴含一股特殊炁息,与万物相连。 而距离商人不远处,一座看似废弃的建筑中,似乎蛰伏着一缕异样炁息。 似是一件器物,又带着修行者的法门气息。 林江略一思索,又朝着商人方向一伸手,拨动了其体内炁息。 商人仿佛心有所感,登时望向远方。 …… 张商是大兴人,专走大兴西部域外这条商路,将境内不甚稀罕的货物贩运到界外。 此路还算安生,既无野兽出没,亦无山匪盘踞,最令人头疼的是饮水吃食匮乏。 他幼时家贫,被父母送进戏班,倒习得一门唤作“鳖”的独门绝技,能在这等严苛之地存活下来。 因此接些小买卖时,他惯常只牵一匹骆驼,独自往来。 明知这般独闯险途,稍有不慎便会葬送性命,可跑一趟的利钱着实最高。 毕竟走这条道的镖师,纵使一路太平无事,也要足足抽走二十两雪银。 还是三人成队!一人二十两,三人便是六十两,往返一趟就是一百二十两! 他整趟生意的进项都抵不过这笔开销。 不如孤身铤而走险。 偏是今日风和日丽,连恼人的风沙都歇了,张商正觉万事无忧,怎料骆驼背上腿忽然一抽筋,整个人便直挺挺栽了下来。 还以为自己会被摔个狗吃屎,却没想到爬起来后身体竟毫无疼痛感。 甚至感到异常舒适。 就连原本纠缠不休的腰痛也消散无踪。 这可让张商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自己这是撞了邪? 可邪祟怎会如此好心,专门治疗腰部? 正当他战战兢兢地寻思时,心底忽然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期待。 本能地望向正南方向,心中油然生出强烈的渴望,直指那边。 近乎下意识地,张商骑上骆驼,顺从内心驱使,驾驭着它朝那方向前行。 他越过戈壁上嶙峋的岩石,走过不算漫长的偏差小径,终于在尽头瞥见一处坍塌的洞穴。 这里看似曾是一座建筑,却在长年风沙侵蚀下变得破败不堪。 目睹此景,一股不安瞬间涌上张商心头。 他知道此地临近昔日的战场,遍布类似遗迹;一旦贪念难抑,贸然闯入,恐难再出。 而且这个废墟的门已经塌陷了,光靠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他强迫自己拉住缰绳,想要离开这里。 可刚一牵动骆驼绳,前方那扇封死的大门忽然晃动了一下,就凭空打开了! 诡异的大门无声自启,恍若专为张商敞开的邀约。 若在往日,他绝不会踏入这等形迹可疑之地。 然而此时,一股难以名状的火焰在他心里升腾,几乎燎尽了思考能力。 那敞开的废墟入口,沉默地诱惑着脚步,他翻身下驼,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步。 张商步入了遗迹之中。 遗迹内仅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他沿着它继续前行。 周围阴湿而黑暗,遗迹内的路口迷宫般错综复杂,难以寻得出路。然而,张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即便前路晦暗,他也能明了自己该向何方前进。 偶尔,年久失修的建筑物会因不速之客的惊扰,从上方坠落些许巨石。而张商只需静静伫立,那些从天而降的巨石就奇迹般地未伤及他。 就这样,沿着小路一路走到尽头,张商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出现了一潭水池,似乎是坍塌宫殿形成的凹地。正上方有个缺口,几缕阳光洒落其上,直照水池中。 水池之上绽放着一朵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张商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清晰地看出那朵莲由玉石雕琢而成,无疑是件宝贝! 张商满心欢喜。 他深感今日必有上天庇佑,这件宝贝与他命中注定有缘! 这就是命啊! …… 林江睁开眼睛。 这就是性命! 在方才帮助那位商人寻得宝物的过程中,林江也算是彻底悟清了性命究竟如何运行。 这其实是“炁”的一种运作方式,只不过相比其他,这种炁不易为他人所察觉。 天地万物皆与人相系,道行越高者,其联系愈深,所谓天道给命,天命所成,便由此昭然。 譬如余温允,林江从当下视角望去,可见其体内有大量炁息正同天地交互。 只要调控这部分炁,便能一定程度左右其运势。 因修行者炁息磅礴,即便扰动其一,也难彻底扭转其态。 然而,若天地生变,如余温允这般的高深修行者更易受波及。 譬如…… 灾厄。 在发现这一点后,林江更加强烈地感到自己此前的猜想可能没错。 这灾厄,或许正是源于棺材主人灵肉融合时的异化,对此方天地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怪不得那些八重天的大能,反而更容易因灾厄而心神大乱。 修为愈深,躯体便愈接近棺材主人。主人欲灵肉合一,其意志又岂可违逆? 念及此处,林江不由得暗自轻叹一声。 只不过,此事尚有转机。 他目光流转,扫过身旁的寻真道人与一二三。 一二三身上与外界勾连的炁息并不算强盛,甚至较常人还要弱上几分。 而寻真道人, 体内炁息自成一脉, 宛若浑源。 (本章完) 第401章 你愿不愿意同我学学法门 第401章 你愿不愿意同我学学法门 一二三修行的外在点作蜡烛之形,然其根柢实为性命,较之旁修,她确乎更向内求索本源。 不过性命之道仅占其修为半壁,故而她尚有些许痕迹驻留此间。 同样的,她向内修行的法门明显有缺,身上有好大一个缺口正在向外散发黑炁。 林江稍微感觉了一下,如若是常人触碰到这股黑炁,大抵就会厄运缠身。 怪不得, 这好像就是天煞孤星性命的具象化。 一二三为了成就点星,入了痴迷,然而这缺陷又让她的炁息运转产生了相当严重的问题。 以至于所有她打算接近迷恋的对象会被着黑炁缠身。 乃至于最后遭遇种种不幸。 但这位老道却是全然不同。 他周身道行上下无半点勾连天地,完完全全自成一脉。 林江垂首自观。 自己牵连天地的脉络亦是不多,却未能如老道这般彻底隔绝。 更发现老道身上流转之炁异乎寻常,非是寻常气息般向外逸散,反而凝作一道气旋,盘踞于内腑之中。 正因如此,这看似有限的炁息竟凝若实质。 林江毫不怀疑,若寻真道人将这股炁息散开,纵使将在场众人缚在一处,犹不足与之相较量级。 而被林江审视的老道,眉峰倏然微蹙,似有所察地侧目而视,目光恰恰与林江相接。 老道士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手中轻巧捏个指决,林江本在偷窥的视野霎时消失不见。 林江稍感尴尬,随即收回了自己的法门。 这法门林江部分掌握,日后可凭此手段调拨他人性命。 但这对林江并非重点;一项不易察觉的坑人手段,他在丹方里翻翻便能翻出。 更重要的,借此法门,他隐约窥见了世界的部分真相。 虽对棺材之人灵魂融合的灾难暂无对策,但好歹摸索着前进一步。 待寻真道人治疗完毕,林江打算细细请教这位道人。 重新睁开双眼,林江回到马车内部。 他走出马车,见驴子正对两匹马哼哼唧唧。驴子被封语言能力,仅能发出吱吱声,眼前两匹马却仿佛能懂它语,紧盯着它不放。 林江出来,驴子便朝他叫了几声。 虽然林江听不懂驴话,却莫名竟觉得那声音在喊: “来了啊,老弟!” 林江目光落在驴子的脖颈处。 他视野中,模糊看到那里笼罩着一片阴影。 他伸出手,朝驴颈轻轻一摸。 这驴子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颈部,下一刻,人类的声音也便从驴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诶我去,憋死我了……不对!” 驴子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你能解除掉那个老王八蛋的法门?” 林江嘿嘿地笑了一声: “刚才稍稍掌握了些小手段。” “刚才?小手段?” 驴子一下子就把两个前蹄子撅了起来: “老兄弟,你可千万别骗我啊,我跟着那老道士混了一段时间,他的手段我也只知道个七七八八,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你们大兴那位皇帝来和他单打独斗,恐怕都不是这个老家伙的对手,他下的法门,世道上怕是没两个人能解。” “说不定是我天赋异禀呢。” 驴子张了张嘴巴,那厚实的嘴唇吧嗒了两下: “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之前在外头碰到的人。” “谁?” “大约是几年前了吧,不过我记不太清具体时间了,我一向记性不好。” 驴子歪着头回忆了一会,道: “当时我趁着那老家伙不在,偷偷溜出去溜达了一圈,我在外面碰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和你一样,能说会道。” “那我倒觉得他可能没我能说会道。” 林江略带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驴子头斜睨了林江一眼: “如果单论厚脸皮这一项,那他确实比不上你啊。” 话音刚落,驴子便傲然扬起了头颅: “那人同我很聊得来,又无比崇拜我,我在临走之际就赠了他些皮毛,他拿那些东西编织成了个驴子头套,想必正在外面传播我驴大爷一世英名吧!” 林江起初只是抱着听故事的心情聆听,但当最后听到时,他原本乐呵呵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驴子头套?” “驴子头套。” 驴子头困惑地歪着硕大的脑袋,疑惑地看着林江。 它能看出林江此刻表情不对劲,可驴子又怎知缘由? “驴兄弟,你之前认识的那厮,恐怕不像你想的那般是好人啊。” 林江将驴子头在大兴干的那些事详尽告之。 驴子本就巨大的眼睛越听越瞪圆了。 当听到最后时,这只驴也开始尥蹶子: “骗我!骗我!多丧良心啊,身为一个人,竟然骗一只驴!” 驴被气得原地打转,接着后蹄狠狠踹了几下空气,仿佛那里站着一个驴子头似的。 他发泄了一会儿怒气之后又显得有些萎靡,来回踱步两圈才说道: “不行,我得去和老道士说说,我感觉可能办了坏事。” “稍微等等吧,”林江拦住了这个冒失的驴子,“现在你家道人正在帮忙治疗,莫要干扰了对方。” 驴子想了想,觉得林江说的有道理,这才压下了心思。 他们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天空无一丝云彩,仰头望去漫天尽是璀璨星辰。 远处的寻真道人四周弥漫开一层淡淡宛如迷雾般的乳白色调,将一二三包裹其中,视线所及,若隐若现。 感觉还需要再等些许时间,林江也抬头凝望着天空中的点点星辉。 这是他初次目睹如此澄澈的浩瀚星海。 凝望片刻后,林江忽觉这些星辰似乎与寻常所见截然不同。 但细思之下,他骤然醒悟:这棺木一直快速前行,外界的星海并非如他常态认知的宇宙那般寻常。其中,星辰犹如被七彩巨浪冲刷,星体随之变幻倒也算合理之事。 只是若干极远的星移变浅淡,而一些较近的星辰却变化得更迅疾些。 “余将军,你了解大兴的观星学吗?” 正端坐在马车旁的余温允闻听林江此问,不由得略略愣怔: “公子,你若是考我这一发直拳有几种打法,我定能与您畅谈一整夜;可您令我应对这般文绉绉之事,我委实难以作答。” 林江默然。 余温允亦不免生出好奇: “公子为何突然提及此?莫非对观星之术颇有兴致?” “余将军,你可记得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口巨大棺材吧。” “国师曾言及此事。” “我只是思量,若星辰时刻向同一方位退却,那些精通观星之术之人早应有所论断?” 余温允对此确实语塞,显非他所专精之业。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老道士倏然开口: “于最古早的观星之学中,皆视脚下大地巍然不动,流动的唯天上星辰。他们将星辰喻作一条奔流不息的浩瀚天河,日月则如巨大车轮。当河水奔涌之际,日月之轮便被上方星河牵动,遂成昼夜交替。” 林江侧头望去,发现寻真道人手中法诀已止,一二三也重新盘坐于地,双膝着地,正匀称吐息。 林江连忙向老道士拱手行礼: “烦劳道长了。” “无妨。”寻真道人神色从容,面上不见半点汗痕,“先前你们那位皇帝已付了贫道丰厚酬劳,此举是贫道份内之事。” 又瞟了眼一二三: “她的症状已被贫道祛除七八,料来不会再陷入那见人便爱的疯执,不过是久病之躯,需日后慢慢调理余下顽固病根。” “大概还会存有几分余症?” 林江忍不住追问。 老道士思索片刻:“我不大好说,或许会对亲近男子更易萌生情愫吧。” 林江额头悄然滑落一滴冷汗。 老道士随着林江凝望苍穹星辰: “方才贫道与你论及那观星妙界流传已久的学说,历经多年之后,才有一光头之人破解了此谜。” 光头? “国师?” “没错,就是你们大兴国师。”老道士说道: “他也算是个术法天才了,那一日观察落日余晖,星辰斗转,竟生生耗费了五六十余年功夫,详尽记录每颗星辰的位置,通过精准算法计算出我等脚下土地的前进速度,之后在获得九重天道行后,潇洒浮云而上,亲眼目睹了大地模样。” “先前神国之中那么多能人,难道无人尝试过此事?” “这是不必要的,而且他们实则也做不到。”寻真道人缓缓摇头,“在临近冲出此界之际,炁息会变得极其薄弱,即便是九重天境界,若不借助必要手段,也难以突破。” 林江了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大抵明白了此事。 “暂且不提那个光头,倒是小友……” 寻真道人凝视着林江,仔细端详片刻,正欲开口,身旁的驴子忽然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老道士疑惑地侧头看着驴子,盯着驴子的喉咙看了两眼后,亦是忍不住问道: “你自己冲开了法门?” “没。”驴子更显尴尬,“是这位公子帮我的。” 老道士瞥了眼林江,林江抬眼望了望璀璨的繁星。 “驴子,你这又是犯了什么事?”寻真道人无奈叹息,只得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驴子。 驴子面露尴尬之色: “事情……是这样的……” 老道士很快便听完了驴子的叙述。 他轻揉着额头: “驴子啊,平日不让你外出,可不是怕你在外胡闹,主要因这世道险恶太多……” “那…我和这位公子一道出去,把那驴子头给撞死!” 驴子踊跃自荐。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驴子顿时乖乖听话。 “你还是老实呆着吧。” 老道士沉吟半晌: “但这终究是贫道坐骑惹出的祸端……” 思忖片刻,他望向林江: “小友,你可愿随贫道修行些法门?” (本章完) 第402章 论道 第402章 论道 听到老道士这话,林江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异,旋即转为由衷的喜悦,可这喜色尚未停留片刻,又悄然凝成了迟疑。 老道士本是自信满满,认定林江必然欣然随自己修行,可目睹他这番神情变幻,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困惑。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林江脸上: “怎么?难不成觉着贫道教不了你?” “绝非此意,”林江忙道,“寻真道长道行精深,诸多法门修行者亦是心向往之,渴望向您求教。只是……尚有些紧要之事缠身,若此刻留在此地,唯恐错过时机。” “何事竟能比贫道传授的法门更为紧要?” 林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简略地向寻真道长讲述了仙山之事。同时,也将自己对外界空洞与灾厄的揣测,一一告知了眼前这位道长。 听完林江这番话,饶是这道行高深的寻真道长,一时间竟也陷入了无声的愕然之中。他深深凝视了林江两眼: “大兴那位皇帝派你出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是。” 面对这世间仅存的几位九重天高人之一,林江觉得还是将话挑明为好。 毕竟若真出了大乱子,这位道长终究是现在的顶尖战力之一。 实无必要对他遮掩此事。 寻真道人摩挲着下巴,来回踱了两步,又抬眼望了望苍茫天穹。 默然思忖片刻,终是长叹一声: “贫道终非空中楼阁,不可脚下无根,行止无凭。若这方栖身天地倾覆湮灭,贫道亦不知归于何处。 “非是贫道不愿相助,实因修行所限,不可远离此地。那蓝科所在,乃贫道去不得之处,委实无法随行。“ 林江心下虽掠过一丝遗憾,却也不再多求。 正欲趁今夜好生叨扰道长,看能否讨教些许玄机,却见道人忽而轻掐指节: “尔等自此赶赴蓝科,约需几时?“ 林江闻言微怔,略作盘算: “照眼下脚程,若无变故,月余可达。“ “你不如在此留上一月。”老道士道,“贫道自有法门可直送蓝科,于此盘桓月余,亦可授你些东西。” “当真?”林江脸上不由浮现欣喜。 “贫道不必在此事上骗你。”寻真道士凝视林江,“贫道瞧得出你方才句句发自肺腑,虽多属猜测,然心念甚诚。为你讲些道法真谛,既无祸患,何乐不为?” 林江不敢怠慢,当即肃然拱手。 寻真道人浑不在意: “此番算不得指教。你道行不浅,于修行亦有所悟。于贫道,不过结识新友,畅谈月余,心自快然,谈何教导。” “今日且好生歇息。论道讲经当选良辰,明日朝阳初升便正合宜。” 寻真道人暂先回了自己房间,只是临去前向外唤来一头驴,将对方也叫进房中。 大门一闭,内外隔绝。 也不知在与驴谈些什么。 林江几人则凑近一二三身旁。 在原地稍待片刻,一二三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环视周遭一圈,目光落在林江几人身上,顿时显出几分紧张。 “怎么了?为何这般瞧着小女子?” 几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她这……算治好了么?” 江浸月忍不住低语: “我瞧着……倒不大像治好了的样子。” “或许?那位道长总没道理诓骗我等。” 林江凝神细看一二三身体,发现那层萦绕她的烟尘确已散去。 仅余的些微痕迹,亦在缓缓消退。 他与一二三视线相接,觉察她眼眸深处确实多了几分难言的清明。 仿佛内里确有某种东西已然不同。 一二三留意到林江目光,忽地朝他悄然绽开一抹浅笑,待林江回神,那笑意却已敛去无痕。 恍如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林江心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 第二天清晨,林江便到了院子里。 除他以外,其他人也都已齐聚。 寻真道人早前叮嘱过,此次论道不限一人,既然来此,便大家同座,共论天下法门之异,种种术法渊源何在。 连那两枚妖丹与小山参也来了。 自然,论道中途若跟不上,他们便会即刻退场,以免被过多外来法门侵扰心性,动摇根基。 抵达时,林江发现一二三尚未露面,正微露疑惑望向马车方向,这才瞧见那边厢门已然敞开。 一道林江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自车厢内缓步而下。 那是林江在过往岁月中见过的一二三,其脸上褪去了浓艳的妆容,身上繁丽华贵的长裙也换作一套相对简单得体的裙裤,背后长发束成一道利落马尾,整个人的气质,霎时与江浸月接近了许多。 这也让林江微微一怔。 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只觉面庞似曾相识,却又透着几分陌生。 若非宅邸周遭空无一人,林江真要以为这只是个与一二三容貌相似的姑娘。 众人皆已看见来人,目睹她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无不错愕失色。 直到一二三款步走近,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她才略带不满地轻哼一声: “为何都用这般眼神瞧着小女子?” “往日皆是华服盛装,如今换了这般装束,自然叫人一时难以适应罢了。” 一二三坦率地解释道: “总归要换个新风格,若日夜只穿一套衣裳,反倒显得不甚光彩。” “看样子老道长确实有些本事。”余温允感慨道:“没想到竟能让你脱下这一身快焊在身上的衣裳。” 一二三瞪了余温允一眼。 昨夜尚看不真切,如今的一二三确比之前鲜活许多。 若说之前的一二三更像披着人形的人偶,此刻的她便真真切切更像个人了。 茅屋中的老道士踱步而出,那头驴子默默跟在后面。林江瞥见驴子一只眼圈周围泛着青紫,莫名像是挨了记拳头。 他略一思忖,猜到这驴昨夜大抵是挨过拳脚。 老道士嘴上说着不记仇,可这下手分明瞧不出豁达模样。 见众人聚齐,寻真道长微微颔首,指尖轻弹,周遭云雾霎时翻涌如浪。 云气随风拂过众人面颊,待回过神时,他们已离开小院,置身于一方开阔的青石平台上。 林江抬眼望去,只见平台上方方正正画着数条格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单独的圆台,圆台旁堆迭着如山般的石碗,碗中盛放着黑白二色的棋子。 这分明便是围棋的两方棋子。 “纯粹讲道实在无聊,多少该配上些活动才好。” 寻真道长轻轻一招,他和驴子径直落座于黑子那方。 “贫道是个臭棋篓子,今日无非借着棋局讲讲道法罢了,便持黑子,先走一步。” 他手指轻点其中一枚足有人高的黑子,棋子骤然腾空,在空中盘旋一周,稳稳落于棋盘一角: “此世间万物皆为炁构,炁质本源又称原初,又因其如梦似幻,难触难及,宛若雨后朝阳下的薄雾,故称大雾,亦谓大悟。即万物本质皆为原初大雾也。” 伴随着老道的话语,黑子之上弥漫起一阵雾气,向四周弥漫散开。 自这雾气之中,些许走兽的形貌姿态被拟化而出,大树棋盘凭空而生,树梢之上结出浑圆果实,果实又自内而外迸裂开来,从中跃出一只松鼠,最终眼前这奇景犹如昙一现,尽数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殆尽。 此便是原初之大雾。 林江凝视着眼前棋盘,大抵明白了寻真道长的深意。 所谓围棋,更多只能算是一个承载其谈论的舞台罢了,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论棋道。 于是他也踱至棋盘之侧,单手拈起其中一枚棋子。 他沉吟片刻,只觉落子不宜置于原点天元,便随意择了一处按下: “此地作为棺木,内葬创世之仙人。仙人死后灵肉分离,肉化百川,灵追肉而来,灵肉交融之际,其上生灵皆为秽物,遂演化灾厄,自我清理。” 林江道出了心中所想。 伴随着他所言,棋盘之上也浮现出来了些许景象。 首先是一片漆黑的光景,随后是宛若星辰一样的流霞,这样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思绪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棋盘映射了出来。 待回过神来之时,一片星海已然弥漫在整个棋盘之上。 这片棋盘并非仅仅只有承接棋子的功效,除此之外,其也能将人所思所想呈现出来。 而眼前这棋盘上的场景,正似林江当初飞跃这苍生世界之外,看到的那界海棺木。 …… 张商手持宝贝莲走出遗迹,自从得到这莲后,他感觉自己的运气变得极好无比。 这次送货简直没遇到半点波折,抵达后雇主心情大好,甚至额外赏了他些赏钱。 如今,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也全无风沙尘埃的侵扰。 张商原本还打算回去后找户有钱人家卖掉这宝贝,但现在他根本不想卖了。 钱这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挣得来,但这等能护人周全的宝贝可难得一见! 拥有此等宝贝,若再将其卖掉,张商恐怕会耻笑自己短视! 正当他兴冲冲地往回走,打算回去后打造一个最好的匣子,把这宝贝给供起来时,忽然听到背后天空中似有狂风骤雨的响动。 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那远处的半边天空之上,竟凝聚成涡流。 震撼人心! (本章完) 第403章 今日风尘大 第403章 今日风尘大 尘国今日起风了。 李傅麒立在巍峨府邸的高台之上,遥望天际翻涌的风沙残云。 远处浓云如墨,隐隐可见狰狞电光与苍穹交错。 近日他正欲召集一众好手,同赴蓝科,探查驴子头所言仙山虚实。 虽对驴子头将信将疑,但那仙山之说的确勾动了李傅麒的心思。 传为仙人登天之地, 亦是先祖服食仙丹之所。 纵使先祖早已不知所踪,李傅麒却笃信凭借自身血脉亲临彼处,必能重启仙山! 甚或重踏先祖服丹登仙之途,一步凌霄! “李兄,可是观那远方天象?” 瓮声瓮气的嗓音自背后传来。李傅麒侧目,见驴子头正朝他缓步踱来。 “然,天象异变,黑云蔽日,此地已许久未现这般景象了。” 李傅麒随口应道: “也不知这贼老天究竟闹什么心思,突然发起脾气来。” “天总是会变的。”驴子头也望向天空。 可望着那变幻莫测的黑云,驴子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仿佛云层之上潜藏着什么。 还是与他极其不对付的东西。 他甩了甩头套,将无凭无据的杂念甩出脑海,转而问道: “李兄,咱们何时去仙山?” “看这天气,此刻上山怕是不划算,待晴些再去吧。” “李兄难不成还怕风吹日晒?” 李傅麒侧目瞥向驴子头,嘴角下撇: “风吹日晒?我怕这个?我怕的是灾厄!那东西既避不开也防不住,我多少好手都折在它手里了。在确定前方并非天灾前,我断不会贸然前往蓝科的。” “这灾厄啊。” 驴子头轻轻感慨: “那东西确实危险,却也是一份机遇。” “哼,我清楚你们那登仙丹里藏着什么,”李傅麒冷冷一哼:“好用是好用,就是别玩脱了,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李兄且放心。”驴子头笑道:“此丹我在大兴实践了十数年有余,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傅麒冷哼,不再言语。 驴子头也不自讨无趣,缓步来到窗边,与李傅麒并肩望着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 那股淡淡的不安感再度浮上驴子头心头。 “这天头确实坏透了。”驴子头喃喃道:“怕是要下雨了。” …… 余温允从棋盘之上退了下来。 澎湃的乌云席卷天空,他踏着绚丽的云霞步步向下,片刻之后便在云朵中发现了一户小院,直接破开云层,进入其中。 小院周围,云海已然构成一面厚重的墙,将整个院落遮蔽。 这些乌云不断盘旋,带来一股极其强劲的压迫感。小院中的小山参趴在墙头,远眺云海,聊了一会儿后便打了两个寒颤,从墙上下来。 见余温允进了院子,一二三凑上前来: “你也坚持不住了?” “确实不行。”余温允无奈摇头:“上面讨论的东西和我门道八字不沾,就是我道行还算深,勉强能多听一会儿,但也仅此而已。” 林江和寻真道人开始论道后,棋盘周围诸多天象便接连变化。 道行最薄弱的小山参和江浸月最先坚持不住,听了半天后便被云霄送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驴子,他虽然跟着寻真道人时间长,本领也不算是太弱,但上面的讨论确实愈发高深,他也没坚持太久就被清了下来。 除了这几位道行实在不够的之外,其他人坚持的时间就长了许多。 一二三本就是研学此道的,能坚持的时间自然更久,而余温允则因道行太过高深,即便听不大懂,也能凭借自身法门强行记忆。 然而…… 余温允微微侧首,回望了一眼方才下来的地方。 林江仍在上面同那老道士谈论着。 这完全出乎了余温允的预料。 虽然余温允此刻对林江言听计从,但单论道行深浅,他对自己所修法门仍颇有几分笃定。 在他看来,林江是大兴的后起之秀,是相当杰出的人才,是大兴皇帝重点栽培的对象。 但也仅止于此了。 对方毕竟年岁尚轻,根基尚浅,道行有限,许多方面仍需他这位前辈从旁映衬。 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此番论道,竟主要由林江与寻真道人交锋。 在道法精妙及修行基础方面,林江显然有所欠缺,然而涉及那原初大雾、界海以及棺木的玄奥,林江所知的广博与艰深,却远远超越了在场所有人。 其中很大一部分,连那位道长也一无所知,必须请教林江才行。 此外,林江对道术中的“丹术”也有极深的见解,就这一方面,寻真道长也需同他细细探讨。 但这些仍在余温允的理解范围内,毕竟术业有专攻。 陛下派林江处理灾厄之事,正是因为林江在这方面远胜他人;他爷爷林生风是当年耍丹方的高手,所以余温允并不惊讶于他的擅长。 林江在许多方面的见解也极为刁钻深刻。 被惩罚不断推动巨石之人是否算是心有所执?其人生又是否算是充实?万物若终归于炁,那肉身取而代之又可曾为自己? 许多事情余温允之前从未想过。他问一二三是否想过,一二三说想过,但浅尝辄止,没有得出答案。 林江似乎听过很多人的讨论,精炼出了一份答案,所以才能和寻真道长聊这么久。 想到这里,余温允也是滋生了不少的疑惑。 林公子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 总不可能凭空而得吧。 只是终究无人回应他心中的好奇。 遥遥望向远处棋盘方向,此刻炫目天象已完全笼罩了那方天地。 老道士的棋盘显然也是件宝物,只要在上方抒写道道玄妙,棋盘便能将其具现而出。作为论道之物,确实堪称顶尖。 正思忖间,忽见远处天地竟渐渐平和下来。 结束了? 余温允默算时间,自开始至今已过二十一日。 想来也是,林江虽积累深厚,但终究无法与寻真道人相较。提早几日结束实属正常。 终于,远处异变的天地景象缓缓消散,晴空万里重现四方。 余温允望见不远处的天边,两道人影正徐徐飞来。 前方是寻真道人,后面跟着林江。 林江此刻满脸餍足,如获至宝。 可不知为何,余温允瞧见寻真道人面上竟凝着一副便秘般滞涩的神色。 等重归此处之后,余温允一行人全都凑了上来。 小山参径直朝林江方向小跑而去,轻盈一跳便落到了他的肩上: “林江林江!你也坚持不住了吗?” 还没等林江开口,旁边的寻真道人却叹息一声: “不是公子扛不住了,是贫道有点扛不住了。” 这一刻,所有人齐刷刷望向了这位老道士。 寻真道人无奈解释道: “棋盘接引而来的一切天象全都需要消耗贫道精力,小友所知所想远超贫道预期,因而也被棋盘牵涉大半心力,继续论道下去,恐怕难能再帮助小友谈天伦地。” 听到这话,几人的表情都显得微妙。 确实都没想到实际情况竟是如此。 “只不过……” 寻真道人又深深看了林江两眼,眼中带上许多感慨: “贫道之前自持甚高,认为这天下道妙应当无人能同贫道相比,未想今日一番谈论,才知法门之间并不只一种角度,当真受益匪浅。” “道长言重了。” 林江立刻向眼前道长恭敬地拱手行礼。 这一次,林江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寻真那全凭内我运转的法门。 起初,林江以为那法门掌握会很困难,但学习之后,他感觉它如同丹方的运转一般轻松。 这段时间对丹方的研习,让林江在上手法门时展现出了惊人速度,没用多久便将其彻底掌握。 ……虽然下苦功夫学习的并非是林江,而是林江内视宫殿里的那些伥鬼。 但您就说学没学会吧。 彻底掌握这门法门后,林江原本停滞的道行也从四重天晋升至五重天,似乎隐隐有突破六重天之势。 不过他还未选定炁息,许多东西仍需选定之后才能修行。 此刻的林江急需一段时间消化所得法门。 他没再与他人多言,径直走向马车。 进入马车闭目凝神,林江立刻调动起体内法门。 而正当他打算细细体悟体内炁息流转之际,林江忽然感知到宫殿中似有人呼唤。 他稍一晃神,意识已来到那棵悬挂着棺材的巨木之旁。 仔细感应,发觉竟是觥玄在呼唤: “大公子,需得救急!” 觥玄这是……遇到麻烦了? (本章完) 第404章 让我抽插你一下 第404章 让我抽插你一下 觥玄倚靠着一处石墙,急促喘息着。 他身上布满细密伤口,一些是利器砍斫的痕迹,另一些则来自不明武器。 其中最致命的,是他脖颈上一道几乎深嵌至喉管、伤及气管的创口。 觥玄指间掐出一个法诀。 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势瞬间开始飞速愈合,合拢的血肉下显露的并非鲜血筋肉,而是由木头构筑而成的木屑。 这亦是觥玄掌握的身化法,只是他道行尚浅,每次催动此法前,必须满足“捏掐结印”以及丹田完好可调动炁息的条件。 因此,他虽能规避大部分致命伤,但若有人针对他的丹田施以手段,身化法便会失效。 幸而正在追杀他的人暂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否则他很可能当场丧命。 做完这些后,觥玄才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他正身处一个独特的空间,头顶天空漆黑无光如墨,四周却堆满了残垣断壁。 这些断壁残破不堪,仿佛饱经风霜,某些建筑上甚至还嵌着些箭矢,宛如许久前曾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 此地潜藏在大兴东南部一湖泊之下,湖面无波时,阳光尚能透入几分。 在恰当时刻,驾驶一木制马车,直冲湖泊,便可冲入其中,来到此地。 按理来说,此等地界应当是寻常人难以进入,但…… 此刻废墟之中,有几人正在四处搜寻。 他们皆身着干练黑衣,手持长柄武器,腰间别着匕首,背后还负着长弓。 这几人脚步几无声响,与其说是人,倒更像是鬼影飘荡。 觥玄表情凝重。 光从这几位的身法架势上,觥玄都能瞧得出来他们本领不凡,明显是江湖的好手。 觥玄也正是被这些江湖上的好手袭击的。 今儿个他也是被人从城里赶的这边的,也因此陷入了这手足无措的绝地之中。 根据之前获得的藏宝图,觥玄发现了许多关于周王的线索,并探寻到了周王秘境的所在。 而在这段时间里,觥玄确实未曾联系内视宫殿里的人。 毕竟觥玄之前过分依赖林江,结果命格受阻,险些丧命;如今重来,他想尝试独自破命格。 而事实证明,虽起初因命格影响颇为艰难,但经一番努力后,觥玄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之际,城中忽然涌现一伙人。 这群人仿佛知晓觥玄在寻找这些东西,一现身便对觥玄展开猛烈攻击。 刚开始觥玄还算能应付,面对这群忽然出现的敌人之时,他依靠自己学来的种种法门周旋,甚至还斩杀了几个敌人。 也正因为他宰了几个人之后,对方明显是要比之前更加警惕的,派遣来的对手也是越来越强。 觥玄疲于对付这些人,以至于有一次不小心再在没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之下,前往了秘境的入口处踩点。 结果如果这事直接就被那群人看到了,他们人多势众,便打算抢在觥玄之前把遗迹拿了。 觥玄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在准备并不周全的情况下,强行前往遗迹。 结果刚出遗迹就迎头撞上这群埋伏之人,觥玄被迫与他们交手。 正因如此他才会落得这般狼狈。 但他终究成功开启了秘境大门,坠入其中。 如今他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可最致命的问题是, 他很可能会命丧于此。 现在怎么办? 眼前这群人中有数名内堂弟子外加两名六重天。单打独斗的话,觥玄能感觉出那两个六重天修为其实不算顶尖,他独自便能应对;但六重天终究不是点星境,这群人一拥而上,觥玄依然难以招架。 眼看对方仍在不远处搜寻,觥玄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紧捂的棺材碎片与丹药。 这是他保命的底牌。 现在要用吗? 此刻若服下丹药,确实能立刻遁回京城。 那里绝对安全,加上当初他与林江在京城经营的人脉根基,足够他安稳度日。 即便是这坎坷的贫命,他也能去寻京城里的大人物碰碰运气;只要为老板攒足银钱,他未必不能晋级点星。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 觥玄不甘心啊! 若此刻抽身离去,他倾尽心血的一切努力,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那林公子为他弄来的藏宝图岂不就没用了? 从前功败垂成,尚可拿“此乃天命,命格如此,合该如此”多少搪塞过去,可如今呢? 他暂且按下了向外求援的心思,决意再观望片刻。 实在不行……还有棺材会议那边。 那方也足以大幅缓解他的重压。 按下翻涌的心绪,觥玄又望向那群人。 他们仍在搜寻他的踪迹。 这样的话…… 觥玄从怀中摸出几张薄纸。 一群人打不过,但逐个击破应该可以。 …… “去那边搜搜。那道士伤得不轻,以他的道行不可能时刻使用身化之术,他跑不远的!” 为首的男人啐了口痰骂咧咧道: “好不容易摸到这周国遗迹,没想到还得在这鬼地方盯那道士!他奶奶的,真是烦死了!” 周围几个黑衣人应声分散,向四周散开,开始搜寻觥玄下落。 只是这周国遗迹实在太过空旷,即便真想找人,也得耗上好一阵工夫。 其中有个黑衣人侧目望去,骤然瞥见不远处废墟后方闪过一抹白色,他皱起眉头,朝旁边几个兄弟示意,随后向那方走去。 几人结成阵势,绕到墙壁后方。 为首者径直望向墙壁后方。 地面之上唯有一张白纸。 白纸?黑衣人略感疑惑,他察觉到一丝违和,却不明所以。 骤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本能地扭头望去,发现不远处另一方向搜查的兄弟紧捂脖颈,踉跄后退两步。 仿佛被无形之物割破了喉咙。 这黑衣人双目圆睁,刚欲冲上前查看,猝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捂住他的嘴。 黑衣人顿感脖颈猛烈一痛。 分明是喉咙被割开了。 黑衣人瞪眼挣扎,将丹田之炁调至喉咙,强行止住鲜血。 即便如此,背后一股力量猛地将他向后拽去,眨眼之间,黑衣人便被拖至一处偏僻地界。 重新回神时,才发觉觥玄一脚踏在他身上。 他还来不及反应,觥玄已将一张纸贴到他额头上。 紧接着,觥玄直接问道: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针对我?” 黑衣人本不想回答,但当他张开嘴时,话语不由自主地从喉咙中滑出: “我们是断离别手下的杀手。” 黑衣人说出这话的瞬间,便察觉不对劲!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了! 黑衣人一咬牙,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却悲伤地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甚至体内防止泄密的禁制也在这一刻失效了。 这张纸上竟附有如此强大的乱炁之术! “断离别?”听到这个名字,觥玄皱紧眉头,“他后悔把藏宝图交给我了?” “断离别老祖宗没后悔,但这个藏宝图是我们兄弟煞费苦心弄到手里的,就这么直接被你摘了桃子,我们不甘心,又正好有个人能透漏你的行踪,我们就过来了。” “透漏行踪?” 觥玄闻之,寒毛直竖。 能时刻知晓他行踪的,莫非是!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现,觥玄耳畔骤然响起一声妩媚的娇笑: “多日不见,师兄竟炼成了这等乱炁的法门,真让师妹刮目相看呢!” 觥玄一脚踩爆地上那人的丹田,将其头颅踹飞,身形疾翻暴退。 一道寒流险险擦过腰间。 他狼狈地翻滚出两丈开外,才侧首望去,只见一位看不出年纪的俏丽坤道,双手紧握一柄匕首,正故作遗憾地盯着他。 “欸,师兄~怎么又躲开了?让我捅一下嘛~就一下~” 坤道用恋人撒娇般的口吻对觥玄说道,双手还反复握着那匕首比划着抽插的动作。 言罢,她脸颊蓦地飞起两朵红晕。 “师兄若愿让我抽插,那.我让师兄抽插,也未必不可呀。” 觥玄一言不发,又从怀中抽出几张纸。 第一张纸原本折迭着,他在空中一抖,里面竟跃出一头大黄牛。 这牛显然不明所以,发出惊恐嘶鸣,直直朝坤道冲撞过去。 坤道“哇”了一声,急急向旁跳开,待黄牛擦身而过的刹那,反手刺出一匕首。 黄牛应声炸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纸屑。 恰在此时,觥玄甩出的第二张纸触碰到那些纸屑。 纸屑瞬间化作熊熊烈焰,骤然席卷四周。 也将坤道吞噬其中。 坤道在烈焰里哇哇乱叫,仿佛正被烈火焚烧。 觥玄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他深知这手段绝伤不了师妹性命。 而…… 侧目一瞥,此处的巨大动静,已将那群黑衣人吸引过来。 环顾四周,确实无处可藏。 他必须独自面对一大群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以及这位极为熟悉他的师妹。 只见坤道一边喊着“不烫不烫”,一边从容走出火海,用匕首切断了燃烧的衣摆。 然而,她并非毫发无损地脱身,那燃烧的发梢便是明证。 “师兄啊,”坤道望着逼近的黑衣人,无奈叹息道,“看来有人要杀你。如何?要不要与我联手?或许我能带你逃脱。” 觥玄凝视坤道,沉默良久,终于伸手入怀。 有些时候,终究需要借助外力。 (本章完) 第405章 我师兄运气好了? 第405章 我师兄运气好了? “我被人包围了。” 觥玄言简意赅告知林江。 林江没有多问,直接将力量注入眼前棺材。 如同帮助敖欣辰那般,他的视野瞬间出现在觥玄身边。 视野中,觥玄正被一大群人包围,他们磨刀擦枪,凶神恶煞。 其中一名坤道,不断向觥玄抛着媚眼。 林江瞥了那坤道两眼,便猜出她应是觥玄的师妹。觥玄虽多次提及身边人,但林江未曾实际接触,对其所知有限。此刻见她竟与这群大汉一同围困觥玄,看来两人关系确如觥玄所言,相当不睦。 眼见这群敌人,林江眉头微动。 事实上,觥玄身边仅带一小块碎片,林江的诸多力气皆无处施展。 他确实能不断渡生炁于觥玄,令其化身成一名不畏生死的“狂战士”,用那不算强壮的胳膊将周遭众人撕裂。 但万一觥玄失手被擒,渡再多生炁也毫无用处。 然而林江刚与老道士谈论完性命修行,又于商人身上试验一番。 或许他能凭这块小小棺材碎片,操纵周围这群人性命! 想到便试试! 林江不再迟疑,全力注入自身炁息至碎片中,随即动用全新习得的运炁手段。 片刻后,在他视野中,周遭众人与觥玄的炁息尽收眼底。 这一视角下,林江清晰地看到觥玄身上缠绕着浓郁黑炁。 周围天地仿佛都在排斥觥玄一般。 这恐怕便是觥玄贫命的由来。 一时间,林江也难断觥玄攻克贫命后,究竟会舍弃自身同这棺中天地的联系,还是彻底间接斩断,另辟性命修行之路,眼下显然非抉择之时。 包围觥玄的那伙人已对准其方向,张开了弓弩。 分明欲先以远射发难。 林江伸出手,指尖淡淡流淌着黑色液流。 无形的炁随其动作悄然流转。 …… 黑衣人头领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森冷视线钉在觥玄身上。 这道士确实真有本事,稍不留神竟折了自己两名手下。 着实恼人。 好在终是将他困在此地,只要取他性命,那整座宝藏便是囊中之物! 想来老祖宗当真糊涂,竟将费尽心力得来的宝藏拱手送人! 周王遗珍世间罕有,若能到手,本阁实力必能再跃升一截。老祖宗道行虽深,经营之道却实在欠妥。 黑衣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杀了这个道士会有什么后果,毕竟如果真能拿到宝贝,就算是有人追杀过来,他们也能应付。 手下纷纷张弓搭箭对准目标,手臂猛然一挥,密集的箭矢如飞蝗般射向觥玄。 看到漫天箭影袭来,觥玄心头一凉。 他才刚与大公子联络,对方竟已发难。 必须想办法扛过第一轮! 念头刚起,箭雨已至眼前。 觥玄下意识抽出几张白纸向前一抛。 白纸瞬间化作一道坚实屏障,横亘身前。 几支箭矢被这纸壁硬生生挡下。 眼见攻势落空,为首的黑衣人喉间迸出一声冷哼。 随着这声冷哼,觥玄惊觉面前的纸壁竟骤然一颤。 紧接着, 纸壁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撕裂! 觥玄脑中一懵,旋即想起一门少见的法门。 “哼哈法“。 此法门来源未知,疑似源自声音修行,将炁调用在声音之上,于哼哈之间便可增强四周兵刃威能。 未料这些人中竟藏着如此一位。 此刻,觥玄脑中已有些无措。 正当他以为又将被数根箭矢射中时,那些利刃竟擦着他的衣角划了过去。 “嗯?” 觥玄瞬间回神,趁着纸影遮蔽的间隙,猛地朝旁一跃,堪堪避开了最危险的位置。 紧接着,他再次从怀中向外猛力一甩。 这次用的并非纸法,而是孩童玩耍的陀螺。 左手鞭,右手螺,猛力将陀螺甩出,对准上方便是凌厉一抽。 为首的黑衣人陡然感觉一股沛然巨力袭身,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地旋转起来。 这黑衣人心头大骇。 何等邪门法门?! 他本能地想要调用自己的哼哈法门,以此来规避损伤。 然而还没等他启用法门,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就涌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炁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丹田向喉咙方向运行,便直接向四肢百骸胡乱奔涌。 伴随着这紊乱的炁息,他的身体左右两侧分别出现了炙热和寒冷两道炁息。 这两道水火不容的炁息此刻却像是齐心协力的伙伴一样,在他体内大肆破坏。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脖子终于不堪重负。 只听得咔嚓一声,顺着颈椎位置,他的脖子断掉了。 整个脑袋直接转了一整圈,脖子拧得像根麻。 在原地摇摇晃晃了两下,随后扑通一声向前猛地摔倒。 就这么死了。 别说是旁边的其他黑衣人,就连刚刚解决掉他的觥玄,此刻脑海中也都充满了问号。 死了? 觥玄可不认为这人会如此轻易就当场暴毙,可地面上的尸体却做不了假。 旁边的一群人后知后觉,但他们未显露丝毫悲伤的姿态,一并朝着觥玄的方向猛冲而来。 刀光剑影之间,势必要将觥玄撕成碎片才肯罢休。 觥玄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由木头打磨而成的轮子,他将轮子向上扬起,却以逆向手法让其朝内回转,直接朝那群黑衣人的背后疾抛而去。 只见那轮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竟越变越大,眨眼之间便膨胀至等人高度。 轮子落地后,因其旋转方向朝向觥玄自身,竟又径直朝他冲来。 众黑衣人在先前与觥玄的交锋中已见过此招,知晓这玩意儿回转意图从背后偷袭,便纷纷朝两侧分散,试图规避。 然而不知为何,他们的动作骤然变得异常僵硬,竟有两三人根本未能避开。 眼见轮子裹挟着滚滚尘烟一路回转,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轮子撞向自己的身体,随后从身上碾过。 伴随着骨骼碎裂、血肉横飞的惨叫,轮子也被这三具尸体弹飞了起来,直接朝着另一边避开的那几人砸去。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那几个本来已躲开的人也被砸死了。 觥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对吧。 我刚才扔轮子只是想吸引一下这群人的火力,好让自己趁机逃走啊? 这怎么两下子就给他们打死了? 此刻,觥玄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他立即在心中询问: “可是大公子助力?” “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喜悦与惊愕同时在觥玄心头涌现。 喜的是有如此强大的盟友站在自己身后,这场恶战应当不成问题。 可惊的却是,对方这手段实在是难以捉摸。 总感觉自己没有变强,反而变得更脆弱了。 许多原本伤不到他的招式,现在却总能精准命中。 简直像是运气忽然变好了一样。 旁观的坤道此刻停下原本要一同前进的动作。 她的眼神中惊魂未定。 不对劲吧。 她太了解师兄的运气了,实战中老天爷不针对师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让他如此顺风顺水? 挨打的时候更容易被命中要害,打人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宝贝全丢出去。 反正平常师兄就是怎么倒霉怎么来。 正常打架的时候,总归是要把她师兄的运气成分算进去,这也就导致自己师兄实际发挥出来的本领总比看起来的弱不少。 现在? 现在他比平常更是强了好几倍! 坤道觉得不对劲,当即向后一跳,试图逃开。 觥玄见状,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弹弓,随手拈起一颗石子,搭上弹弓,对准坤道便射了过去。 坤道急匆匆地想要规避,猛地一侧脑袋,却好巧不巧,头颅正中一颗石子。 脑袋瞬间炸裂开来。 剩下的黑衣人眼见大事不妙,转身欲逃,觥玄又拈起几颗石子,用弹弓射了过去。 击毙两人,却终究让剩下的四五个逃之夭夭。 他这才缓了口气,眼神复杂地走向自己师妹的尸体旁。 一只狐狸。 果然。 虽然打中了脑袋,但师妹这般惜命之人,自有不少逃命的手段。 看着周围这一地的尸体,虽然没能彻底将对方诛杀殆尽,但是觥玄暂时也没打算追上那些逃兵。 这些并非是全部的敌人,自己追上去很有可能进入包围圈。 不能仰仗着他人本领就自己肆意妄为。 尽快找到宝贝突破命格才是重中之重。 …… 奔逃出一段距离后,坤道才停下脚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忍不住猛咳了两声。 用手遮掩住嘴角,缓了片刻才把手放下。 她的掌心中已多了一块明显的血迹。 正常情况之下,她使用替身法门是不会损伤自身的,这类法门虽不能像身化那样快速治愈伤势,但好处是,在未修炼至大成身化前,它能更有效地保护性命。 可刚才不知何故,觥玄那一招下来,竟连带着伤及了她本身。 许多疑惑直接从坤道脑海中涌现。 师兄这是得了什么奇遇? 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顺风顺水? 坤道不由得想起上一次暗害师兄时,本该重伤的师兄竟反手回击,使她伤重许久。 现今这情形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坤道的脸上竟泛起一抹潮红。 “师兄啊师兄,你这是得了天人造化,还是破了自身命格?” 她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章完) 第406章 踏云登而望日 第406章 踏云登而望日 觥玄暂时脱险了。 大公子展现的力量远超觥玄的想象,仅仅片刻之间,那群令觥玄头疼的对手便被悉数解决。 林江趁机仔细观察了觥玄所在的环境。 当他发觉四周昏暗无光,显然不是寻常之地时,便直接问觥玄: “这里是哪?” “此处乃是周国遗迹。” 觥玄喃喃道。 “遗迹啊。” 林江思忖片刻,问道: “需要我帮你寻找遗迹里的宝物吗?” 觥玄闻言却明显迟疑了一会。 最终,觥玄轻叹一声: “烦劳大公子费心了。我来此地是为突破自身道行限制,倘若事事仰仗您,只怕到头来还是无法打破自己的命格。” 林江闻言,又扫了一眼觥玄身上黑炁。 诚如觥玄所言,作为贫瘠性命的具象化,这些黑炁异常敏感,其中一部分似察觉到棺材石溢散的炁息,正悄然向石棺蔓延。 林江感觉这应是先前在命格旁被压制之物。 黑炁感知相当敏锐,他运转法门拨弄片刻,才勉强将其抑制。 按理说寻真道长能解决此事,但林江转念一想,还是该让觥玄亲自了结。 若在寻宝前找老道长确为良策,然既已独行至此,又费尽心血,此时唤他折返,恐损道心。 于是林江留下一个眼线在觥玄身上,沉声叮嘱: “万事小心。” “多谢。” 觥玄整理好了自己这一身本就比较破旧的衣服,而后仰头看向眼前荒废的城市。 天空当中仍是一副晦暗无光的景色,但在那高耸城市的最顶端,空当中却呈现出了一股涡轮之状。 但是滚滚黑云向着最中间积去一般。 虽不知前路有何,既然已踏路于此,便应当义无反顾。 一直向前。 …… 林江重新沉入内视的宫殿。 他稍作尝试,发现确实有一部分视野系于觥玄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即便觥玄遭遇棘手之事,林江也能立即察觉,施以援手。 唯愿觥玄接下来一路顺遂。 林江收敛心神,目光重新投向自己尚未完全掌握的六炁。 眼下,仅剩风炁与火炁尚未触及,他暂不知这两门炁息有何妙用,略作思忖,便先行择取了风炁。 选定风炁之后,林江阖上双目,一股独特而玄妙的意境开始充盈周身。 片刻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眸。 此刻林江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这风炁并非如他所想,张口便能自喉间呼唤而出;恰恰相反,风炁主要凝积于体内。 只需依循特定法门运转体内气息,便能改变体内炁息之形态。 像风一般卷集流动。 林江仔细体悟一番,而后缓缓退出了那片内视的宫殿。 他睁眼起身,顺着马车走出,正见寻真道人立于门前,遥望蓝天白云。 寻真道人瞧见林江,脸上漾开笑意: “小友,方才可是感悟了新法门?” “算是吧?” 林江点头应道,目光投向车外浮云朵朵,脚下悄然运转起踏云霞。 随着全新的炁运形态涌入足底,他整个人踩着流动的云雾轻盈而起,向着远处澄澈的天际飞去。 乘云似飞,行于半空,踏云遥遥胜天,目极万里之外。 林江这踏云霞的积累明明尚浅,更换运炁方式之后,伴随他已久的法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精进。 几乎只在片刻之间,便从原本如同寻常登山的法门扶摇直上。 眨眼间林江便觉,自己或已无需脚下踏物亦可如履平地。 风可为阶,云亦可为阶。 遥望远方那片瑰丽天地,林江张开双臂。 一时间只觉通体上下尽是一片通透畅快。 此刻, 踏云霞才真正化作了举霞飞升之法。 这动静也惊动了屋内其他人。 余温允几个是见过林江施展类似手段的,此刻踏云而飞虽未目睹过,但念及林江与那位能成云席的老道士深谈二十余日,他习得此法倒也不足为奇。 小山参在看到林江能在天上飞之后张大嘴巴,欢快地原地蹦蹦跳跳朝着林江方向招手,大喊大叫: “带我玩!带我玩!” 一直跟在小山参旁边的两个妖丹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它们自然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能紧紧盯着天空中那盘旋的身影哑然不语。 足足等了大半天之后,黄耳朵才从自己喉咙当中挤出一声感慨: “还记得当初咱们哥俩在大山那边时谈的话吗?” “咱们当时七七八八谈了许多,从为什么我愿意吃草你愿意吃屎,一直谈到如果不化形的话,你觉得哪类女妖屁股最翘。现在你问我这个,我也是实在想不起来啊。” 黄耳朵在原地卡了半天,最终才从喉咙当中挤出了一声: “和你说话真他妈的闹心。” “所以说到底是哪句话?” “当时咱们讨论这世上是否有真正的仙人,我说没有,你说有。”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不是说那些所谓的仙人只不过是修行道行足够深了,并非什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是啊。” 黄耳朵的妖丹之上反射着在阳光之下,于高云之上行至林江,声音之中也带上了满腔感慨: “然而我现在却多少感觉可能是自己妄自,此世上或许当真有仙人。” …… 林江踱回院落,周身舒畅。 在微调了炁的运行后,他甚至感觉身体较之往日轻灵不少。 寻真道人目光微凝,问道: “你修行的是踏云霞?” 林江闻言略显惊奇: “道长竟知晓此法门?” “自然知晓,”寻真道人捋了捋胡须,“此乃贫道昔年与当地部族共研而成。” 林江着实惊异。 他断未料到其中还有这般渊源。 寻真道人继续捋着长须: “当年贫道曾云游四方,由此地向西,可见连绵山峦,循山势向北,便是深居崇山峻岭间的部族了。 “其族人多生就宽大脚掌,登山之能尤为卓绝,踏山岩如履平地,攀援之技堪称一绝。 “彼时贫道与其族中几位能者相交,切磋印证之下,共创此简便腾挪之术,名曰踏云霞。” 林江听闻此,心中不由感慨。 最初寻真道人创此法门,将其遗于距大兴极远的群山深处,后有人跋涉而至,学来名为踏云霞的登山法术,携归大兴,立下踏云霞一脉。 实未料想,这久远前习得的法门,竟在此地寻得其最初的创造者。 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林江感慨罢,凭云俯瞰整片西疆。 “此西疆之地,玄奇生灵当真繁多。来此之前虽闻多见广,仍觉造化神妙。” “然也。贫道亦有同感。”老道士亦步至云边,“正因如此,贫道年少时方遍游西疆。唯有一惑,至今未解。” “道长请讲。” “你说……”寻真道长垂目俯瞰苍茫大地: “为何这些异于常人之生灵,尽数聚于此地?若世间众生果真皆源自原初大雾棺主肉身显化,彼辈又为何独成此般殊异之态?” 说到此处,寻真道人的话语也是直接顿了顿。 片刻之后,他才带着些猜想一般的开口道: “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同天人的那个仙山很近?” 林江听到了寻真道人的话,也是明显陷入了思考当中。 是啊。 寻常人形象暂且不提,西域这些人的姿态确实非常“独特”。 他们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本章完) 第407章 哪来的贼? 第407章 哪来的贼? 寻真道人的这番话让林江沉思片刻。 在他看来,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当下看不分明,若非道行浅薄,便是眼界未开。 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觥玄的“命格”。 最初,对林江而言,这命格确是个全然无法理解之物。 它只需横亘于此,对觥玄而言,便如压在人生途中的一座大山。 而今习得性命修行,林江亦窥见了那股始终萦绕于觥玄周身的黑炁,那正是命格的真面目。 若林江所料不差,这些人之所以在仙山附近,定有缘由。 然他眼下尚无头绪,想来唯有亲赴仙山,方能一探究竟。 “小友,距此不足十日,可还愿留此谈经论道?”寻真道人复言道。 林江默然片刻,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待日后有缘,再议不迟。” 如若继续同道人论道,林江只恐忘却光阴流转。 还是及早奔赴仙山更为妥当。 寻真道人虽微感惋惜,却也知晓林江此行仙山事重。 来日方长,再叙道法机缘便是。 他敛起思绪,温言道: “既如此,贫道便送公子一程。” 道人指了指引车,示意众人暂入车内等候。 待众人登车安坐,寻真道人信手自身旁剪起一朵闲云。 那云拢入掌心,只轻轻一拂,霎时化作一柄浮尘。 略作沉吟,只觉此番偶遇颇有兴味,临别之际当留片语。 遂朗声吟道: “云途挥手别知音,论道未酣意自深。且剪天风为客帚,仙山事了再同斟。” 他似对这即兴小诗颇为自得,最终捋髯一笑,扬尘轻挥。 整驾马车随之翩然腾空。 四顾茫茫,云雾只一瞬便弥漫了四方。 一股强烈的飘忽感笼罩了马车上的所有人,整架马车也随之骤然消失在云雾之中。 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寻真道人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驴子缓步走到寻真道人身边,瞧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要是真这么舍不得,干嘛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在这儿惺惺作态,让我瞧着都恶心!” 老道士狠狠瞪了驴子一眼,随即抡圆了拂尘,对准驴子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这一下打得极猛,驴子顿时被敲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 最终,老道士只哼了一声,念叨道:“你这驴子,我没计较你私自下去胡闹,已是对你仁至义尽,结果你倒好意思过来寒颤我。” “可我说的也有道理啊!” 驴子浑身上下最硬的地方恐怕就数这张嘴了,纵使遭了这样一顿好打,他嘴上依旧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 “你就是没日没夜在这里守着,你在那里等,不知道这辈子是否会再来一次的飞仙。” 老道士听了这话,脸上倏地掠过一抹极其沉郁的阴翳。 驴子也在这一刻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 寻真道人却并没有对驴子做什么。 他只是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片澈净的天空。 良久,一言不发。 寻真道人觉得自己有些事情,确实不如座下这头驴子看得透彻。 可有些时候,人心中终归会盘踞着一些执念。 哪怕道行再深,也挥之不去。 所谓逍遥, 怕真是只有那九天之上的真仙才能企及吧。 …… 马车中,瞬间涌起一阵失重感。 在小山参大呼小叫之际,马车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地面。 林江掀开车帘子。 周围是一片广袤的荒野,而在这片荒野的尽头,林江望见了一座残破的城市。 那白色的城池坐落于戈壁之上,一侧墙壁已然坍塌,显得寂寥又落寞。 林江自然记得这座城市,这里便是因战火覆灭的蓝科国都。 只不过此刻林江望向这座城市时,却忽然发觉其中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寻常而言,蓝科这座都城分明已然崩坏,里面理应空无一人。 可林江却在那边望见了些许袅袅炊烟。 宛如尚有人迹生息。 “这便是蓝科?” “这里就是蓝科。” “瞧着也不算太大啊。”余温允嘟囔道,“不过大兴一城之象。” “西疆诸国大抵如此。”旁边的一二三解释道,“并非所有国家都似咱们大兴,疆域如此广袤。” 余温允开始挠头。 他虽常与南方巫人周旋,但深入此地实为头一遭。 几人正言谈间,林江也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城中竟冲出数匹快马。 林江的眉头不由得锁得更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是当初蓝科尚未死绝的那些人折返后,发现此地又能住人了? 念头方在林江脑海闪现,他便瞧见马背上跃下几个着装狂野的汉子。 这些人手中挥舞长刀,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啸,直冲林江一行人而来。 “漂亮的马车!钱!钱!” 他们嘶吼的腔调带着古怪口音,语句却与大兴话有几分相似,林江勉强能辨出几个词。 听清内容瞬间,林江神色陡然一变。 莫非是…… 当时生生拖垮蓝科的那群蛮族? 彼时他离开蓝科未曾寻见蛮族踪迹,只当他们历经恶战死伤殆尽。 万没料到竟会在此地重逢。 眼见对方摆出杀人越货的架势,林江心中颇觉无奈。 他走下马车,直面几个马贼,身后一二三和江浸月也相继下车。 见他们落地,这几个马贼眼中陡然迸出更甚的狂热: “女人!漂亮的!抓走!” 林江从那含糊的词句中听懂了意图。 他无奈地按住额头。 可能他们劫道就这套流程。 不过细想也是,他们本如游牧,素来是走一处抢一处。 加之过了戈壁,实力明显下降了一截,大多争斗全凭有马无马、有刀无刀。 如此,这些马贼自然占了极大便宜。 眼见一骑挥刀劈来,林江随意向前一探手。 五指径直捏住冰冷刀刃。 林江纹丝不动,那挥刀的马贼却似策马撞上巨树,整个人自马背噌地翻飞出去。 重重摔落在地面上,腿部发出了清晰骨骼破裂的声响。 其他几个马贼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只不过马匹的速度太快,他们一时之间想拉住缰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余温允忽然出现在这几个马贼背后,他站在马背上,一手一个如同拎小鸡一般,将这些马贼拎了起来: “为了这几个蠢贼杀了马可太不值得了。” 言罢,便随手向下一掷,径直将这几个马贼掷下。 见他们被摔得脑袋嗡嗡作响,林江缓步走到了这几人面前。 也不知在语言不通的情形下,审讯这些人能否审出些消息。 少片刻之后。 林江觉得这次审讯终究略见成效。 虽然语言不甚相通,但连问带答加比划,总算弄清了这些人滞留此地的缘由。 严格来说,他们并非当年与蓝科开战的那批蛮人。 这地界部落林立,当年同蓝科交战的实为其中最大的一支。诚如林江所料,该部落如今已十不存一。 周边其他部落自然趁势崛起。 恰如一鲸落万物生,两大势力崩塌后留下丰厚资源。不出多时,这些马贼所属的游牧部族便聚拢流民,自成匪帮。 他们不谙治世之道,只觉蓝科遗留的高墙大院气派非凡,索性鸠占鹊巢。但凡物资匮乏,便策马四出劫掠。 问明原委,林江心中亦不免感慨万千。 数十年前,身为最大贼国的蓝科迎来了反叛者,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中脱胎换骨,成为如今的蓝科国。 未曾想,兜兜转转数十年后,蓝科竟又复归旧时模样。 其中的人,或许不同了吧。 而这几个人所言之事,另有一点颇令林江留意。 便是他们之中还有个“军师”,据传来自大兴。 闻听此言,林江顿觉或许是旧日将军府中人。 若为求仙山,他们确有可能遣人于此守候。 捏断几人的脖颈后,林江侧首望向眼前的城市。 “把这里的贼窝清理一下吧。若是继续在这留着这窝点,迟早还会继续祸害其他人。” 周围几人也是点头同意,干脆上了马车,直接朝着城市方向行去。 …… 黄刀子躺在铺满软皮的宽大椅子上,左右手各揽着一位身材丰腴的美妾,惬意非常。 回想这一年来经历,他只觉实在波折。老山寨被迫弃后,他一路狼狈逃窜至风鳌山;风鳌山惨遭覆灭,他又一路南逃,辗转到将军府。哪曾想落脚将军府不久,此地竟也步了后尘。 黄刀子想不明白了。 难不成自己是天煞孤星?去何处,何处便遭灭顶之灾? 乖乖,这就奇了怪了。 所幸将军府根基未绝,他被认作“参将”,分得一颗弱化登仙丹。服下丹药,便被派遣到这名为蓝科的地方。他按着老寨子的手段,拉起了一伙马贼,依仗着劫掠周遭,小日子倒也过得风生水起。 尽管他不清楚将军府那些人究竟意图何在,但自个儿舒坦就够了。 总不至于自己在这儿待着,还莫名其妙被人上门揍一顿吧。 正思忖间,忽见门口急匆匆闯进几位打从一开始就追随自己的老部下。 眼见他们神情急迫地单膝跪地,黄刀子心头掠过一丝不祥预感。 “怎么如此慌张?” “大哥!”手下嗓音发颤,“北城门那边来了辆马车,快把咱们手底下的人全撞烂啦!” 黄刀子:“?” (本章完) 第408章 为何还是能碰到你 第408章 为何还是能碰到你 黄刀子心头对马车总有些发憷。 他还记得,当年老寨子就是瞧见了一辆马车,结果寨里弟兄死得十不存九。 怎么今日又撞上一辆? 娘的!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别慌,让老子去会会它。” 黄刀子是这么说的,可他自己腔子里却擂起了鼓。 他不过是不敢在手下面前露怯罢了。 深深吸了两口气,黄刀子才迎着喽啰们期盼的目光踏出房门。 依着指引,他很快到了遇敌的方向。 黄刀子没急吼吼往前闯,先攀上了一处还算高耸的屋脊。 借着高处,他一眼就望见了那正在城里横冲直撞的马车。 周遭归顺的蛮族部众多是不善谋略的莽夫,好些时候连死都不惧,只认那血勇战死、魂归极乐的虚妄光景。 然而现在这群所谓的“不畏生死”者却被追得满地乱跑,溃不成军。 确实有那么几个试图骑马拦截马车的,但他们才刚到马车旁,便被驾驶马车的车夫和那根看似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竹竿打死了。 那竹竿看上去简直不像什么神兵利器,反倒像是过马路时随手捡起的晾衣杆。 然而这根看似寻常的晾衣杆打在人群中,却仿佛在抽打皮肉,一横扫过去就只见血肉横飞。 黄刀子咽了一口口水。 应该还行,应该还能对付得了。 尽管对方展示的武力相当惊人,但自己毕竟服过登仙丹。 他也能做到这种事情! 不过是借着顶尖功夫和一往无前的气势欺负些普通人罢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可不知为何,黄刀子心中总隐隐浮现出一股淡淡的不安感。 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在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到那马车前招呼两声之时,忽然瞧见马车车窗被掀开了。 车窗中露出了一张相当俊俏的男性面孔。 这张面孔黄刀子见过,恐怕他也忘不了。 当时在煮石术中,黄刀子看见的就是这位俊俏公子,他还清楚地记得对方只是走过他当年的手下,那些手下就在一瞬间化为了碎块四散开来。 虽然以他现在的眼光,这位贵公子多少显得“太装”,毕竟当时明明有更好的方法,他却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横推。 但不得不说,即便是今天,当看到这位公子的面孔时,黄刀子全身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不能打。 但他更清楚地理解了当时这位公子展示出的本领究竟有多强。 真要交手,这两个人打他一个,他肯定不是对手! 就在这念头闪烁的一瞬间,黄刀子忽然瞧见那贵公子的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贵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不好! 黄刀子头心头没由来地涌起一阵惊慌。 他感到自己恐怕得立刻逃跑了! …… “林江林江,那边有个人影欸!” 小山参指向远处高耸屋顶上的人影。 林江也一眼瞥见了那人。 该怎么说呢。 或许是面相的缘故,亦或是服饰的差异,林江仅凭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应是大兴人。 想必就是之前那些蛮人口中的“军师”了。 而且, 林江总感觉这人身上透着一种极其浓烈的“匪气”。 只有那些当过山匪、用刀砍过人脑袋的家伙才会养成这般气质。 正如同他曾在风鳌山上斩杀那些匪贼时的情形。 怪不得这群马贼给他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有老相识在暗处指点。 林江示意小山参躲进自己的袖口。 小山参略带疑惑地问林江: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要躲进袖口里去?” “咱们惩恶扬善去!” 小山参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惩恶扬善!惩恶扬善好啊!我最喜欢惩恶扬善了!” 小山参已许久未与林江一同惩恶扬善,此刻她精神焕发,兴冲冲地抱着装两个妖丹的盒子钻入林江袖口。 两个妖丹显然不明所以,只见林江脚下腾起云雾,径直从马车中飞掠而去。 片刻之间,林江便在天空中拖出一条白线,稳稳落在不远处的贼首面前。 黄刀子脸上早已布满惊疑不定的神色,正欲转身逃跑,却见林江踩着云霞,嗖的一声飞至面前,惊得他眼珠子几乎瞪出来。 这? 不对吧。 上次在煮石中见这位公子时,他还未曾施展过如此离谱的挪移法术啊! 这种脚踏云端直飞而来的法门,不他妈和仙人无异吗? 这简直好几层楼高的道行啊!你都这般了,我还能奈何? 黄刀子的挪移速度怎比得天上飞?只一瞬之间,林江便追至他身后。 黄刀子眼见逃无可逃,只得狠狠一咬牙。他猛地转身,自腰间抽出两把飞斧,对准空中的林江便掷了过去。 他这两手确实有些手段,双斧轨迹刁钻异常,寻常身法再好,至多避开其一,另一柄必是硬挨。斧锋之上更缠绕着类似乱炁术的法门,显是经过优化,专克道行高深的修士。 林江见状,轻轻一笑,袖口向外一扬。 小山参顺着他的袖口飞出。 这双斧本为斩人,斧间空隙于她而言,足够四五个她并肩穿过。 小山参径直踏上一柄斧面,借力纵身前跃,半空中已化作娇小玲珑的小姑娘。 黄刀子脑子一懵,竟未反应过来这小姑娘从何处冒出。 只见小姑娘双手上方竟冒出两抹墨一般的颜色,然后有板有眼地在空中摆出“牛顶拳”的架势。 她这副姿态毫无借力点,却直接在空中变为“超人飞行”的姿势,让林江莫名想起那个经典表情包“你爹来咯!”。 这一连串突发情况中,黄刀子压根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小山参的拳头击中胸口。 小山参这一击远比黄刀子想象的重得多! 刹那间,黄刀子整个人向后翻滚飞出,在地面接连打了好几个转,才扑通一声撞上墙面。 黄刀子被撞得晕头转向,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一张嘴,一口血便从嘴里涌出。 紧接着,黄刀子猛然察觉体内炁息艰涩难调,身化法亦有大半淤塞于经络之中。 乱炁术! 他惊疑低头,伤口上墨色流转,却并非向内侵蚀。 那墨色竟在悄然转化、蚕食着他的血肉。 这法门,断不该有此异状! 远处,小山参左右肩头各端坐一枚圆润珠子,一唱一和,在她耳畔絮语: “小家伙!空中怎能用硬扎马的功夫?凡硬扎马武学,其根基力道皆源于大地!不脚踏实地,如何能显其真威?” “嘿,我倒觉得那招新鲜!凌空飞扑,一拳轰下。若我会飞,也这么来一下,多痛快!” “你!你!我在传授她争斗厮杀的根基道理,你怎的反倒帮衬起来!” 小山参得意洋洋地掐着自己的腰: “我这不叫打架斗狠!我这叫惩恶扬善!” 黄刀子不理解这小姑娘在跟谁说话,他抹了一把脸上因炎热而冒出的汗水,下意识地远眺半空中踏着云霄的贵公子,脸上逐渐浮现绝望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 这分明是一大群人联手,围殴他一个人。 而且…… 自己仿佛成了被人练习招式的靶子。 黄刀子的泪水伴随着汗水流了下来。 明明逃过了那么多的死劫。 明明从大兴跑到了这个地方。 明明吃下了登仙丹。 为何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 驴子头忽然恍惚了一下。 周围随行的众人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唯独李傅麒侧头多瞧了他一眼。 眼见驴子头朝自己方向点了点头,那头套上下翻动,李傅麒实在辨不清头套下的人脸模样,便干脆缄口不言,继续前行。 天象已复常态,李傅麒便纠集起一批忠实手下,循熟悉路径前往蓝科。 他们未乘马车,一行人正走在一条异常诡异的小径上。小径两侧是森林,深处裹着浓重黑暗,幽暗得难以窥见其中究竟。 李傅麒走在最前,众人必须紧随其后,一旦偏离踏入林中,纵有“点星”境界,也恐难生还。 此乃李傅麒手中的一件仙人遗物,持此物便能辟出一条独特的林中蹊径。 循此小径前行,不消多久,便能跨越原本极远的距离,抵达蓝科。 然而有得必有失,此小径需献祭一名有道行的内堂人作为细软,且行走时极不稳定,若穿越灾厄之地,极易引致整座森林方位变幻。 正因如此,李傅麒不愿在天象异常时前往蓝科,恐为自家宝物所害。 只是此刻,驴子头心中亦在叹息。 李傅麒不愿意冒险,但这也导致他们照比其他人慢了一步。 他留在蓝科的眼线被拆了。 因为现在驴子头缺人手,所以说蓝科那边并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放了一个眼线而已。 可现在这个眼线也已经丢了性命,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对于蓝科的掌握。 那问题就来了。 究竟是谁杀了他的眼线? 林江他们吗? 他们还真的是为了仙山来的? 他们对仙山了解多少? 此刻的驴子头才发现, 自己对这个叫做林江了解的并不透彻。 他…… 恐怕已经摸到了一些很深层的东西。 (本章完) 第409章 山门大开 第409章 山门大开 林江把手从黄刀子身上移开,表情微妙起来。 他已知晓对方是当年自己未能解决的当家,却未料到此人竟从中部一路逃遁至此,最终仍落入自己掌中。 林江颇感难以评断。 这人命格或许缠绕着浓重黑炁,命里有不少劫难啊。 可惜底子实在稀薄,即便吞服了登仙丹,道行也全然不足,自己仅用乱炁术稍加扰乱他那未臻纯熟的身化之术,小山参便借着练手的机会将其击毙。 别说对比大兴之前的那些参将了,就算是和尘国那些半吊子相比都比不过。 他将黄刀子的尸体随意踹向一旁,目光转向后方。 远处街道之上正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余温允驾驶着马车,杀得酣畅淋漓。 双方实力悬殊得令人窒息,城中的蛮人转眼溃不成军,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未能凝聚,便如潮水般四散奔逃。 余温允解决了大部分的敌人,他走过的整条街甚至被染成一片猩红。 只可惜城市外围还有不少蛮族,即便是余温允,也无法在此时将他们全部解决。 稍候片刻,余温允驾着马车重返林江等人面前。 他和马车上都沾满鲜血,血液在法门蒸腾下,化作淡淡的烟云炁息,袅袅飘向后方。 目睹这一幕,林江才想起那个总是挂着僵硬而奇怪笑容的男人,竟是大兴将军府最强的战力。 某种意义上,京城有文祖法祖,余温允与之对应,宛如武祖。 只可惜他在其他方面缺陷过于明显,大将军之位自然与他无缘,加之腰间丹田处所束腰带束缚了他大半道行,以致其实力远逊往昔。 林江吹出一道清冷的湿炁,伴随着凌厉的风炁一并掠过余温允的面庞,将他身上沾着的鲜血一扫而净,也将那马车上染着的斑斑血污抹得干干净净。 一瞬间,他那股凶厉的气息被林江直接抚平,又重新变回了那位挂着古怪笑容的车夫。 余温允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朗声大笑两声: “幸甚至哉,本以为还要在这附近找个绿洲擦拭擦拭身体,公子的本领当真方便。” “常人或许会被我吹死,也就你能扛得住吧。” 林江叹息一声,道。 “哈哈!那还真是方便,这身体结实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余温允笑道。 林江不语,只是看着马车里的一二三面如菜色。 余温允这马车驾驶得过于狂野,点星的道行也晕车。 “人都差不多解决了。接下来公子有什么打算吗?一路追上去把那些游贼全都解决吗?” 林江能听出余温允语气中暗藏的兴奋。 显而易见,自打从战场离开后,他已许久没能如此尽兴杀戮,这好不容易过足手瘾,自然对此还念念不忘。 林江无奈叹息一声:“还是先去找找仙山吧。” “哦。”余温允这才压下心中期待,缓了缓神。 感觉时机差不多,林江从怀中取出齐王所赠的小物件,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尖锐又难听的声音霎时传遍四方。 在吹完笛子后,林江原地稍作等待。不一会儿,他便瞧见远处街道上方腾起一层薄雾,河面悄然漫起水雾。 一艘船缓缓破雾而来,船头站着一个小孩。 他用力将两根马尾辫拉扯到了自己的耳朵上,张开嘴大喊: “太难听了!” 船只停靠在林江他们身边,齐王纵身跃下船头,一路小跑而来,恼怒无比地跳起来敲他的脑壳。 眼见齐王手舞足蹈,林江也急匆匆地来回躲闪。 只可惜最终还是挨了几下。 林江颇为无奈,只能急匆匆开口: “不是你和我说到了仙山附近要联系你吗?” “你就不能吹得好听点?就不能吹得好听点?” 林江听到这话勃然大怒: “若这世上只剩好听的曲子,岂不太单调了?” 听完林江这番义正言辞的言语,齐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他当真凝神思索了好一阵子,才带着愠怒道: “即便可以存在,你也不该唱给朕听!” 他独自气恼地胸膛起伏了半晌,终究还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之后还是去学个像样的调子吧,至少下次再唤朕时,不至于这般刺耳。” 说完这话,齐王目光扫过四周。 “到蓝科了?” “是啊。”林江点点头,“但我尚不知仙山所在。” “跟紧朕,朕应能寻到。” 齐王重新踏上船首,向着城外驶去。其余几人登上马车,一路紧随。 他们很快出了城。林江遥遥望去,只见远处似乎有些蛮人,正用极为恐惧的眼神,盯着他们这辆马车与那艘突兀出现的迷途船。 余温允还欲出手,林江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望向窗外,朝着远处的城市方向轻轻呵出一口气。 整座城市上空便覆上了一层薄雾。 此乃林江仿照青泥洼布下的迷踪法门,在这法门笼罩之下,周遭的蛮族再难寻隙潜入城中。 既接下了护卫蓝科人的差事,自当做得周全。 岂容他们的故城,归来时沦为蛮人的巢穴? 回望渐行渐远的城池,林江指尖掐动法诀,脑海中的黑海泛起微澜。雾气里陡然钻出一辆与他们所乘马车几乎一模一样的车驾,开始环绕大城往复奔行。 如此,残存的蛮人自会带着惊惧,将今日所见传遍四野。 毕竟这广袤荒原上游荡的蛮人众多,屠戮岂能尽绝? 果不其然,远处那些蛮人何曾见识过这般高深道法,见此情景无不魂飞魄散,纷纷夺路而逃。 目送那群人仓皇逃窜的背影,林江嘴角终于勾起满意的弧度。 他重新坐进车厢,在马车持续的颠簸摇晃中,静待前往仙山的时辰。 闭目养神片刻,车外传来齐王的声音: “就是此处了。” 林江睁开双眼,径直下了马车。 举目远眺,眼前正是初次到访时,齐王所指的那片高耸入云的山脉。 不过,正如初见时一般,此地地势极为平缓,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 林江侧首看向齐王: “你可知如何进入仙山?” 齐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先前不是讲过了?约莫一甲子光阴,此地自会开启一次。此刻你非要朕想出硬闯的法子,朕总不能凭空给你造座山门出来。” “那距离开启,尚需多久?” “近来此地天象有异,朕估摸着,应是开启之期将至。” 齐王略作沉吟: “快则七日之内,慢则两三月光景。” 林江微微颔首。 这点时间,他尚能等待。 他之所以提前离开寻真道人处,正是担忧仙山随时可能开启,哪怕只有一丝错过的可能,林江也绝不愿冒此风险。 否则便需再等上六十年。 林江正自思量,忽觉背后马车门被推开。 江浸月自车厢内走了下来。 林江刚要与之寒暄几句,眼神却蓦然一凝。 眼前的江浸月状态异乎寻常。 他清晰看到江浸月的眼神透着迷蒙。 仿佛……已被体内那道灵魂所夺舍! 林江的心陡然一紧。 怎么这个时候出问题了? 正待呼唤远处的齐王,让他过来帮忙看看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林江却也忽然感觉自己体内像是燃烧起来了一团火焰一样。 这股感觉让林江不由得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裳。 他体内的内视宫殿好像正在和一处共鸣。 仔细品味一下,好像正是远处的江浸月。 这? 在林江目视之中,江浸月缓缓开口: “云台护法临,仙阙启玄音。万壑松风起,天门此刻扃。” 骄阳恰悬于远山巅,半缕阳光自碎石隙泻下耀目的金线。 澎湃的雾自山巅奔涌而下,似如奔泉瀑布。 林江遥望山巅,雾霭中恍有宫阙隐现。 仙山, 竟然就这么开了! (本章完) 第410章 一路登山去 第410章 一路登山去 这是林江头一回真切地感到不适。 哪怕当初与赵六郎交手时,他也只觉得皮肤刺痛罢了。 那般情形算不得难受,至多只是寻常战损。然而此刻,他却如同高烧般浑身滚烫,每个角落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不适。 硬要说,像是高热缠身,又混着几分宿醉的微醺。 林江此刻无心自顾。他蓦然转头,只见江浸月原本茫然的双眸正渐渐涣散、失神。 眼看她身形摇晃欲倒,小山参箭步抢至身后,一把将她牢牢扶住。 饶是如此,江浸月已然彻底昏厥。 林江尚不知缘由,只得暂嘱一二三和小山参,扶着江浸月移入马车。 待此间事了,他仰首望向那座巍巍仙山。 从仙山顶端倾泻而下的雾气,常人或许难以察觉,他却能异常清晰地感觉到。 那些雾气正是原初大雾。 与此同时,此刻的林江瞧着,山巅之上,也能瞧见其似有隐约的轮廓浮动。 林江能感觉到体内小金人们躁动不安,显然正是它们的异动,干扰了他炁息的运转。 他立刻沉入内视宫殿,安抚着小金人们,令其保持镇定,以免遭遇意外时无法施展全力。 小金人们得了他的指令,方才渐渐平静,但林江仍能清晰感知到那股残存的“焦虑”,甚至可称之为紧张。 待心神重归,林江看向身旁的齐王。后者脸上明显掠过一丝近乎贪婪的向往: “仙山啊……朕寻访多年,今日终得一见。” 齐王随即侧首望向林江: “方才你身边那姑娘似有所言,仿佛因她之故,仙山才提前开启。” “我不太清楚……” “是因为她身体里那个异常的灵魂。”齐王忆起前事,神色间掠过一丝古怪,目光转向林江:“朕记得那魂魄对你似有敌意,你……又与这仙山有何牵扯?” 林江沉默良久,最终给出的,依旧是最稳妥的答案: “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与仙山有牵连的是小金人,可小金人偏偏缄默不语,他上哪儿知晓去? 强行揣测? 不妥。 “总之先上去看看。此刻不知晓的,兴许上去就知道了。” 齐王未再追问林江,他未乘船,径自举步向山行去。林江瞥了眼余温允,亦随在其后。 余温允则觉得马车弃之可惜,干脆登上车,催动那两匹快马一并随行上山。 两匹马眨着略显浑浊的马眼,凝望山巅,仿佛也察觉到此山的不凡,一时竟显得异常温顺安静。 最闹腾的,当属小山参左边那两个聒噪妖丹。 “这哪啊?把我们弄哪儿来了?”八百里目瞪口呆地瞅着外面那条漫漫山路。 黄耳朵一言不发,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妖丹之上,能感受到此妖丹此刻极不平静的心情。 方才的谈话,两颗妖丹听得真切。 但听见是一回事,明白是另一回事。 他们此刻便充满了不解。 这仙山,当真是传说中那位仙人的居所? 两颗妖丹不敢深想。 随着几人渐次深入眼前浓雾,身影也缓缓消融其中。 只不过仙山尚未关闭,依然维持着开启的状态,向外散逸着微弱仙光。 远处荒野之上,几个蛮人也目睹了这番景象,面上皆露惊异之色。其中不少刚从绞肉机一般的城市里逃出生天,对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根本不敢靠近。 自然也有那等心大的,许是未曾亲历城中正面对撞的血腥,自觉有些本事,便随意携了些干粮,径直向那山峦行去,盘算着能否从中捞些好处。 在这批蛮人之后,远处一片山谷之中蓦然传来些许奇异异象。 本是正午明亮的白昼时分,那片山谷之中却骤然涌现了一片黑色夜幕。 山谷的两侧神秘地生长出几棵树木,从黑夜笼罩的长路之中缓缓走出了一道行人。 这些人正是李傅麒和驴子头一行人。 离开森林后,李傅麒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队伍,他逐一清点着人头,在确认整个队伍中没有任何遗漏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驴子头这次带来了不少参将,正常情况下,外人第一次走这条小路总难免会出现意外,或者因为不听话,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大抵可能折损一两个在里面。 李傅麒一度以为这条小径自身具有扰乱人心、令人思绪混乱的能力,但今日所见,果然是自己之前带来的人道行不足所致。 道行足够深厚的话,看样子是不会被小径带走的。 查完人的李傅麒转回视线望向前方,眉头很快便微微蹙起。 他看到远处弥漫着一片雾霭,入眼之处氤氲朦胧,而在那朦胧深处,炫目的辉光正徐徐闪烁。 仅是瞥见一眼,哪怕凭他这般道行,此刻心中竟也泛起一丝极微弱的“颤动”。 “那就是仙山?” 驴子头歪斜的头套也朝着那方偏转过去。 他显然凝神注视了许久,最终缓缓颔首: “应当就是了。看样子咱们来得当真够巧,正赶上这仙山开启。” “老神城有句话,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今仙山开在眼前,岂非仙人在邀咱们入内?” 李傅麒言罢,周围随行者皆随他哄然大笑,显是深以为然。 可驴子头却沉默着,目光紧锁仙山。 时间对不上。 这与他预判的时间全然不符。 按他推测,仙山至少还需一个多月才会正式开启。 这般提前洞开,唯一的可能就是有谁已然先行将其开启了。 还能有谁? 林江他们呗! 驴子头又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些隐隐作痛。 所幸李傅麒他们这群人明显兴致十足,不需要驴子头额外做些什么,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朝着仙山方向去。 一众人不多,耽搁立刻朝着仙山方向前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仙山下方,驴子头仰头看着这高耸山峰,头套下面几乎看不出表情。 希望现在这山上没有人吧。 驴子头心中微微感慨,随后便向着山上方向缓缓前进。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山峦的道路之上,不见了踪迹。 只不过还没过多长时间,整条山路的旁侧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震颤之声。 有个人影渐渐的浮现在了空气当中。 他皮肤发棕,头发稍微带着点卷曲,身上穿着戈壁拾荒客们常见的那种粗麻外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点僵硬。 这人便是断离别。 仰头看着眼前这条长路,断离别本来一支都没什么变化的眉目之间也微微锁紧: “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 嘀咕两句,断离别也是伸出手拿出来了那枚扳指,冷哼一声: “没有索引就贸然进入仙山,自寻死路。” 言罢,他也不再犹豫,直接朝着眼前长长的阶梯走了过去。 …… 林江一行人也说不清走了多远。 踏入仙山弥漫的大雾后,周遭的距离感明显扭曲,四周原本明亮的景色渐渐黯淡,山体两侧的道路悄然消隐。 这里显然已非外界所见的那座山峦,而是抵达了一处朦胧迷离的所在。 终于,他们一行人来到一片厚重雾气墙前。 林江走近墙边,察觉雾墙并非为阻隔前路,倒似一道内门,甄别来者。 雾墙上方,丝丝缕缕的炁息流淌至林江身上,而他体内的小金人,沿着经路攀爬而上,抵达林江皮肤表层。 墙壁的气息渗入林江皮肤,小金人伸出一指,轻触那炁。 下一刻,小金人似与那气息建立某种联系,眼前雾墙随之嗡鸣作响,中央缓缓裂开,向两侧散开。 林江他们眼前展现出一片别致的空旷景象。 楼梯依旧是蔓延向上的姿态,但两侧连接着的并非寻常山脉的泥土。 这条宽阔楼梯的两旁,是一片浩瀚如星海般的漆黑。 林江眺望而去,清晰看见那漆黑之中闪烁着点点星辰般的光芒;他朝着光亮处看去,发现那并非悬空的星辰,而是一些在半空飘荡的纸灯。 这些灯笼形似孔明灯,不知以何种方式固定于这片漆黑中,它们仿佛正按特定角度轻盈飘动,自下而上如潮水般流淌。 此景别样绝美,看久了却从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夹杂着莫名恐惧。 但毫无疑问,行至此地便真正踏入了仙山内部。 车厢外的三人相视一眼,林江直接向后撤步,来到车厢后方;那里有个凸出的木椅,他坐定其上,负责守卫此地,以防后方突发变故。 齐王径自坐在余温允身旁,余温允驾车,三人形成三角之势,沿路前行。 车轮乃特制之物,注入炁息便凝出一层凝胶般的物质,即便行于这平缓的阶梯之上,亦无丝毫颠簸。 一路顺着漫长阶梯向前,四野寂静异常。 唯有余温允与齐王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马蹄声与车轮声打破沉寂,此外几乎不闻他响。 在这长廊行了一段,前方齐王突然一声惊呼: “妈耶,什么玩意?” 林江立刻侧身,顺车厢旁向外望去。 只见那片黑色虚空中,灯笼微光之外,赫然浮现出许多形态诡异的“雕像”。 雕像看似石质,大多体型庞大,静静漂浮于这片虚无的漆黑里。 雕像或披僧袍,或着道袍,形似僧侣道士,多摆怪异姿态。 裂纹遍布周身,显是年久腐朽。仅一眼望去,便觉诡异骇人。 正当林江皱眉盯着那些雕像之时,他忽然瞧见, 所有雕像尽数睁开了眼眸。 紧盯向了林江他们一行人的方向。 (本章完) 第411章 许久之前留下的痕迹 第411章 许久之前留下的痕迹 林江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压迫感涌来。 这一瞬间不只是他,就连齐王和余温允全身肌肉也都绷直了。 这看似残破的石像,此刻散发的威压竟不逊于一位同境顶尖大能! 林江顶着压力环视四周,发现这样的雕像共有十二尊。 若这些东西同时发难,便是他们这支小队恐怕也只能仓皇撤离。 林江筋肉贲张,已暗自掐紧手中几枚无自在符——只待异动骤起便立刻掷出。 旋即他却觉数道审视的目光扫过周身。 体内小金人竟朝着雕像方向微微招手。 片刻之后,这些石像齐刷刷阖上了眼眸。 “许可。” 冰冷的声音在空寂的殿堂中回荡。 旋即所有雕像陷入死寂。 眼见这场诡异危机无声消弭,虽然没这个功能,但齐王忍不住抬袖拭去额角冷汗。 “娘的,不愧是仙山,连几个破雕像都这么唬人。刚才朕还真以为自己要被好几个东西爬起来胖揍了。” “他们都破损成这样,竟还有如此高的道行。”余温允也是忍不住抹了下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不知当年登仙山的人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林江听闻他们所言,也是沉默了片刻: “既然这几个东西如此强悍,又究竟是谁能把他们都打成这副模样?” 刚才还心有余悸的两人明显都沉默了。 这十二尊大石雕真要是动起手来,恐怖威势恐怕压得人喘不过气,即便赵六郎和国师两人在此,也定会被逼退。 更别提它们全盛时期了。 如此强大的存在竟能被打成这般惨状,当时这仙山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在难以想象。 楼梯继续向上延伸,众人很快便看到了它的尽头处。 那里也静静矗立着一尊雕像。 其姿态迥异于两侧破损人形,乃由多条诡谲线条扭结而成的结构体。雕像中央嵌着三角缺口, 似乎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楼梯渐渐变得平缓,等马车来到那雕像之前之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平坦的平台。 林江下了马车,向着远处那三角的大门方向看去。 他凝结气息的眼眸当中,隐约之间似乎看到了门扉,其后面好像有些黑影。 林江皱起眉头,先摆了摆手,让齐王和余温允在原地等着,而他则是走在最前方,小心谨慎的向前摸索。 越靠近的大门,林江看的也越清楚。 他看到了…… 一些树木。 看到了树木上当垂着一些巨大的东西。 终于,他看清楚了。 那三角门往后方两侧种着两排树木, 树木上挂着的, 是棺材。 在看到了这一幕后,林江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下了马车,快步走到那几棵大树旁,望着被人用红绳悬在树上的棺材,只觉得这里与他内视宫殿中的那棵巨树极其相似,但其规模却明显小了许多。 他那棵大树庞大无比,能拴上十多个棺材,而眼前的树木仅两人高,唯有一个棺材孤零零悬在半空。 但这条建筑内的长廊两侧,却种着长长一排树木:所有树木高度几乎一致,每个棺材都悬在特定位置,整体如同复制粘贴出来一般。 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地方? 齐王走到其中一个棺材旁,他盯着看了片刻,觉得自己看不见,索性将脑袋伸了进去。 在林江惊愕的目光中,齐王猛地拔出头颅,在原地呱呱大叫: “诶呦娘嘞,棺材里面这是什么东西?” “有啥?”林江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勾起了注意力,忍不住问道。 “有点奇怪,朕一时间还没有办法跟你细说。”齐王忍不住抓挠着自己那两根辫子:“你要不也把脑袋伸到棺材里面看看。” 林江张了张嘴,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 半晌之后,他才揉了揉额头: “我又不是灵魂,我上哪能把脑袋钻进去……” 林江说完这话,语气却忽然顿了一下。 他确实做不到把脑袋钻进去,但按常理来说,眼前的巨树应该和他宫殿当中的略有相似。 林江在宫殿里面也能够看穿棺材,说不定这里也能。 念头随心动,林江沉吟片刻,决定试试。 他尝试着按照自己熟悉的感觉默默运转体内气息,发现自己看远处视野的能力开始逐渐模糊,但对于近处的东西却愈发清晰可见。 他屏息凝神,便是瞪大眼睛仔细盯着眼前的棺材。 片刻之后,棺材的盖子开始在林江眼前逐渐变得透明。 林江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棺材里的东西。 那是…… 一个形态诡异的人形。 整个人形姿态扭曲,除了四肢,身体上还镶嵌着许多其他物体。 既似矿石,又似血肉。 而棺木中的这个人形还顶着一张略显漆黑的人类面孔,正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外面。 “嘶。”看到棺材里那个人形的那一刻,林江难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形象确实诡异。 也怪不得齐王没办法用语言形容。 “你看见了?”齐王有点纳闷,“朕也没看到你把脑袋伸进去啊。” 林江:“……不是所有透而视之的法门都需要亲自把脑袋伸到这东西后面的。” 齐王开始挠自己的脑壳。 林江现在却没时间和齐王闲扯,他立刻顺着棺材往下看。 除了这种人与矿石融合的案例外,林江还发现了许多更特殊的东西。 其中一些棺中人身上布满孔洞,有些则生着数只眼睛,他们的身体大多呈现出扭曲的形态,已无生机。 越是观察这些人,林江心中滋生的预感便越强烈。 他心头便萌生了几分猜测,似乎同自己之前和寻真道人所谈论的内容相合。 终于走到这串走廊的尽头,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四通八达,连接着许多其他通道,中央则摆放着许多类家具的石制物件。 这些石制品切面上,还残留着淡金属色的痕迹。 所有物件都整齐摆放,仿佛曾有人在此生活。 而大厅的最中央,也矗立着一棵树木。 这棵树的样貌与林江的那一棵如出一辙。 林江仔细端详,甚至连上方悬挂的棺材数量都分毫不差。 他忽然感到一丝紧张,仿佛有本厚重的史册摊开在眼前,只需指尖轻触,过往岁月便会在心头轰然奔涌。 林江长呼一口气,目光凝向眼前的树木。 下一刻, 薄雾悄然自他身畔弥漫。 缕缕信息顺着树干溯流而来。 林江的思绪骤然一荡, 仿佛已飞掠过悠远时光。 齐王尚在四周检视有无异常,猛地警觉侧目望向林江。 眼见雾气已萦绕林江周身,齐王不禁微微蹙眉。 “这小子怎么回事?” “不知。”余温允如实应道,“公子偶会如此,似入顿悟之境。” “这小子着实古怪。”齐王嘟囔一声,“老余,可要随朕在周遭探查一二? “罢了,我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公子吧。” “你这人性子真是死板。” 齐王翻了个白眼,压根就不理睬对方,打算自己在这附近搜寻一番。 他向着深处走了两步,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警觉地仰头看向前方。 眼前是一条幽深的走廊。 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 林江慢慢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些许嘈杂声响。 待他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宴会现场。 周围尽是些身着奇特服饰的人。 这些人的衣装与大盛行制颇为相似,俱是大褂长袖,形似林江前世的唐服,然细节处却另有千秋——剪裁更为修身,质地也明显柔韧舒适。 衣衫上点缀着相对简约的纹饰,整体透出林江未曾见过的前卫之感。 而他面前,正矗立着那棵悬挂许多棺木的大树。 林江扫视人群,他们随意散落在大厅各处:有人围桌享用茶点,啜饮着类似酒水的饮品;有人聚在方几旁把玩棋牌之物,林江甚至瞥见几枚雕工精致的棋子。 他确认自身状态,发现自己并非附着于人,而仅仅是一种观察视角,正和自己附着他人棺木之时一样。 这次他附身的好像并非是这里的某个人,而是这棵树。 所以周围人群对他视若无睹。 凝下心神,林江仔细聆听周遭话语,却发现那些言语晦涩难明。 他微皱眉头,索性驾驭雾气飘向长椅上打瞌睡之人,嗖地钻了进去。 片刻,那人睡眼惺忪地睁眼,略显疑惑地摸索身体,似乎感到一丝异样。 藏身其内的林江将感知附着于对方听觉上。 四周的嘈杂声响在此刻开始有序地排列组合。 林江渐渐能听懂那些声音了。 “今日钻研如何?” “不得顺手,心情不畅,不如同我耍上两盘再说。” “下面蓝科人送来了本地果子。” “味道倒还可以,放到倍增栽里吧。” 许多话语一并涌入林江脑海,林江正欲借助此人听觉仔细分辨众人交谈时,不远处走来一名女子。 她怀中捧着几迭似玉册之物,绝非寻常纸质书卷。 但这并非关键。 关键在于这女子的面容林江认得。 他才刚见过这人的人脸没多长时间。 嫦离! 依照离心光所言, 这也正是离浸月的面相! 离浸月是天人?! (本章完) 第412章 三项移天法门 第412章 三项移天法门 林江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实在难掩心中的惊讶。 虽然之前当那灵魂对自己发动袭击时,林江就已大致猜到离心光肯定与天人有些关系。 但如今看到确凿的证据,林江只疑惑为何对方看到自己竟有如此大的敌意。 林江强压下心中的惊讶,继续凝神倾听两人的对话。 只见那女人面带笑容地走到林江附身的男人身旁: “你那道门研究得如何了?” “你说哪个?我手里负责了三个道门。”被附身的男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分化法门。你不是备了不少棺材融合肉身吗?最适合大仙尊的身体造出来了吗?” 女人追问。 男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弄出了黑皮会喷火的、大脚丫会爬山的、三只眼睛但视力不佳的,还有身上有洞重要器官没长对位置的,你觉得哪个适合大仙尊?” 女人掩面轻笑。 在男人体内的林江,听到这些话后,却丝毫笑不出来了。 这些内容在种种意义上都太过“有劲“。 据他们俩的说法,整个西域那些样貌千奇百怪的人,竟都是他们一手研究出来的。 林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棺材中那些人的景象。 他们的样子活像是被迫与某些特殊生物融合后的产物。 而且,听上去这群人似乎是打算通过这种手段,融造出一个能承载仙人灵魂的肉身。 天人难道是企图依靠这种方法收纳外界灵魂吗? 所以,后来的仙人就是这个计划的产物? 林江思绪飞转,越想越觉得原来的天人们,如今的小金人干的事简直不是人干的。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男人自如地瘫软在椅子上,一边打着哈欠: “黎浸月,你今日过来不会是取笑我的吧?你那搬山确实要比我顺畅许多,要笑便笑罢。” 听到这名字的林江表情更难控制了。 索性他现在只是个视角,无论本体在外面做出多抽象的表情,这群人也看不见。 “此事可同我没什么关系,你倒不如去你内室看看,你那群手下可尽数都在那边。” 黎浸月笑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剩下这男人皱着眉头,起身揉肩: “这群小逼崽子干什么呢。” 林江的视线紧随这个男人,一路向远方延伸,他穿过了那些看似平凡的走廊,除了蜿蜒向前的路径之外,还有不少相当随意的天人。 他们的姿态太过写意,林江一眼望去,完全无法将这群人与这场浩浩荡荡的“计划”联系起来。 二人一路行至一处拐角,来到一处封存的巨大门扉前。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大门缓缓打开,门扉正后方,站着不少天人。 他们微笑着看向男人的方向,齐刷刷地鼓掌: “恭喜!” “恭喜!” 在他们身后,宽广的大厅中,矗立着一棵高耸树木。 树木几乎触及石房屋顶,高耸逼人,树梢闪烁着晶莹光辉,宛如璀璨水晶。 树木的树梢上不像挂果实那般挂着棺材,相反,棺材紧紧扣在巨大树木中央。 整个棺材里面空洞,但却正好留了一个能把人放进去的位置。 棺材当中布满了树藤一般的木制结构,堆砌般的塞满其中。 有个年轻人走到男人旁边,语气热切,由衷言道: “余哥!我们在您带领之下把这棺木钻研出来了,有了这个,您就能弄出最好用的载体了!” 林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所附身的这个人, 自心底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 有了这个棺材之后,林江附身的这个男人工作速度确实比之前快了许多。 自从那天类似聚会的活动结束之后,天人们也重新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平日里,他们比那天的聚会严肃许多,虽然骨子里还带着几分懒散,但至少算是一个正常的工作氛围。 而为了这次的研究,这个男人也是又找到了一些同僚,让他们去山下取一些人来。 “要弄人来?”那位同僚抓了抓头发:“前段时间刚弄过一次,倒是不知道他们弄没弄好人牲。” “他们只自认为自己国度当中一成是人,剩下尽是人牲。”男人冷笑两声:“别说这次加一次人了,就算是月月要人,他们都能给的出来。” 同僚无奈耸肩,但还是下去办事了。 男人也开始继续办公干活。 他偶尔会和同事的聊聊天,林江也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得知一些消息。 天人来到这个棺材之前,棺材里已经形成了山川湖海,原住民也在这片大陆上安静地生活,处于互不干扰的状态。 似如一个又一个的小部落。 而在天人来到这一方世界之后,他们径直选择此地最高的山峰作为根据地,在这里建设了自己的据点,并将山峰附近的所有部落聚集起来,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字。 叫做蓝科。 而蓝科在天人的语言中,意思其实是“烂柯”,字面意思是“烂掉的木柄”,意指不好用的工具。 天人帮助蓝科人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又传播了许多知识和技术以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准,蓝科人也将天人认作是天上所来的神明,赐给他们外来的法妙。 但在消耗人进行实验时,却毫不手软。 基本上,需要多少人天人就会直接向蓝科那边索要。 蓝科因习俗之故,确实豢养了不少人牲,每次天人索要,他们便将其献祭给天人。 久而久之,此地甚至演化出了一种类似祭祖的献祭文化,有时天人无需要求,老蓝科人也会自行用火烧掉一批人牲以祭祖。 双方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畸形的关系。 眼看着对方开始日复一日地进行实验,林江瞥了两眼,却未能完全看透他在做什么,便索性调整起雾气,主动推进周围时间的流动。 他的视野随之迅速变迁。 终于,不知推了多久,男人的视野总算从千篇一律的“上班干活下班休息”中浮现出些许变化。 他开始开会了。 原本这场会议林江也兴致缺缺,正欲跳过之际,会议中传出的几句杂音却将他钩住了。 “……自大仙尊灵肉融合开始,天灾不断,但我等三方之法门齐聚,如今收效颇丰,不加百年业绩,即可规避万种之险。” 听到这段话,林江这才精神一振。 他调慢了速度,开始仔细审视这场回忆。 此刻这群天人正身处一处恢弘宽阔的大厅中,厅内人数众多,却鲜明地分成了三派。 林江附身的这人赫然是其中一派系的领队。 现在上前讲话的正是之前的黎浸月,她袍装长袖,流云在手,执团扇而立,其声音非常具有感染力,看起来似乎也是这群天人的领袖。 “……我等家乡已故,自星河界海中徘徊,寻另一可落脚之新乡,寻之良久终于得此良地,却又得遇本地之天灾,幸得我等强执,本着不放弃的理念,持步向前,可见曙光。” 黎浸月情绪饱满地讲述了开场白,林江从中大致提取出了重点。 天人确实是外来者。 他们来此的目的也极简单。 为逃命而来。 天人的故乡因不明原因被毁,他们为寻一处新的宜居之地,才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自从进入这口棺材,没多久便发现了灾厄的存在,并迅速展开研究,仅用两三年时间,便揭示了灾厄的真相: “此地原本之仙尊身亡,身化万物,然其灵魂不灭,试图与血肉重组,灵肉融合之间,山洪海啸不止,混沌长存,本地生灵遇之则异化,触之则化癫。 “长此以往,他若成活,我等自然无家乡。” 听着这黎浸月的话,林江原本之时猜测的东西也慢慢在心中落实了。 灾厄正是仙人灵肉融合时衍生的异象。 棺中所衍生的万物生灵,对棺主而言,恰似躯体中的癌细胞;而那灵肉融合,则如一场剧烈的排斥反应,试图将此间所有生命彻底抹除。 黎浸月环视全场众人: “目前我等将此事化三,其一为行云,其二为搬山,其三为化仙。今日众家齐聚一堂,若有难成之术,理应互通有无,避免闭门造车。毕竟,新乡才是至要根本。还希望各位能把所谓争斗之事抛之脑后,如此才能共建大业。“ 她目光缓缓掠过每一张面孔: “我知诸位心藏争胜之念。然为新乡,为生存,此间轻重当须分明。“ 席间一片沉寂,众人缄默不语,也不知是否将她的话听入心底。 林江目光扫过会场中泾渭分明的三派。 看情形,为解此危局,天人最终划定了三项计划,可这群体并非铁板一块,生死存亡关头仍暗涌着倾轧暗斗。 只是不知这三策各自对应何等玄机。 化仙,想必就是自己附身之人所掌之事。 林江正思忖间,忽见黎浸月的视线如针般刺向自己所在方位。 她唇边噙着笑,眼底却似能洞穿所有伪装。 林江眉峰不由得微皱。 这目光,究竟是落在我身上,还是落在我所凭依的这具躯壳之上? (本章完) 第413章 主子,您来了 第413章 主子,您来了 会议上那一眼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甚至就连当事人都没怎么太注意到这件事情。 黎浸月也退到后面,让这三项法门的主管上前谈吐自己现在进度。 林江也是在旁边听着,而在听到了这些人的计划之后,他的表情也是稍微有点控制不住了。 第一项计划移云,整个流程乃是改造棺内结构,急剧加速棺材前行,令棺体与魂魄恒常相隔,使那灵魂永远无法触及灵柩。 其负责者是个看上去很古板的老头,胡子很长,脸上竟挂着一副天不服地不愤的模样。 第二项计划搬山,试图逐步转化棺中每一寸土地的形态,先将其化作最原始的“浓雾”,再重新聚合。如此,灵魂便失却了肉身的明确方向,进而无法定位灵棺。 最后一项计划便是化仙,则是借助土著与大地相融之力,催生新的人种,分批次拆分、吸纳并炼化仙人魂魄,将其灵魂熔铸为丹丸,供这些新族类服食,使其蜕变为天人的劳力,从而彻底榨尽这具灵棺的全部资源。 很明显,这三个计划当中的每一个都相当的…… 离谱。 林江甚至感觉这些事情只是理论上能成,但天人们却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仍然全力以赴的推动此事前进。 而且…… 林江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年来在大兴的旅程,忽然发现,好像天人们已经完成了不少。 首先是棺材四周的棺材板,林江早就得知那些地方已被天人抠开挖建成了城市。 当时林江不解为何天人们放着广阔空地不用,偏要在棺材板上做文章;现在想来,他们恐怕正在研究某种法门,以加速棺材逃离此地。 如今棺材正处推进状态,或许当时的天人们已经成功了。 其次,那原初大雾林江竟未曾想到是出自天人之手。他完全没料到这群人如此胆大,竟企图以此瞒天过海,重塑棺材内的一切。 这种方法看似最无后患,但实行起来也最为困难,但现在大多数物质确实都能靠原初大雾聚合,也不知道是否为天人所为。 而刚才讲话的黎浸月也是原初大雾计划的执行者,只不过她的身份地位却明显要比另外两位都高出一节。 至于第三个,听来最不靠谱,却是野心最大的一环。 天人迷途至此,陷入这具棺材,附近找不到更好的栖身之所,便决意强行改造此地。 于他们而言,外界那庞大的灵魂换个角度思考,也是个可利用的能源。 若能将其收归己用,自然能平添诸多好处。 而他们骨子里又浸透着根深蒂固的傲慢,全然不将这已逝的大仙尊放在眼里,第三个计划便应运而生。 详细得知这三个计划之后,林江对天人们的评价只剩下了一个: 疯而癫狂,全无敬畏。 一想到他们现在基本上都变成了小金人,林江便也能猜到他们的下场如何了。 会议结束,可能是看在那个女人的面子上,剩下的两个法门主管也确实简单会晤了一下。 只不过林江确实能瞧得出来,他们双方的关系并不算是太好。 自会议离开之后,这男人就继续加紧研究自己的所负责的法门,旁侧的林江就算是看不算太懂,也能瞧得出来这男人的举动更加激进了。 因附着在这位执行人身上,林江虽对前两个计划进展所知不多,但对第三个计划却知之甚详。 首要之务,是令棺材孕育出极端耐受的躯体。这种躯体必须与整个棺材的环境融合,方能更好地吸纳原主人灵魂。 紧接着,他们需要主动的引入灾厄,以此来分散那个主灵魂的强度。 林江附身的这位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联系了移云的主管,让其在棺材附近的海洋下方制造专门的接引法门,用此来一缕一缕的吸收外面的魂魄。 也正因为如此海洋下方才会有着大量灾厄。 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男人的研究开始飞速发展,一些现在林江瞧着比较眼熟的“人”也逐渐出现在了试验场当中。 大兴人。 准确来说是旧神城人。 蓝科人和大兴人面相上确实有着相当明显的不一样,周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种族又都是蓝科人因为实验衍生出来的“失败品”。 而旧神城人,他们的面相上和天人最为相似,也最为适合容纳“灵魂”。 男人眼见着自己的成果,不由欣喜若狂。 然而,预料之外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卡在了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上。 ……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几缕鲜红的炁息透入眼前闭眼沉睡的人体。 那人体沾染到红色炁息的瞬间,其躯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 眨眼间,其外皮炸裂开来,内部血肉翻涌而出,宛如盛开了一朵鲜红的。 男人目睹此景,用力摁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叹息了两声。 他陷入了令人烦恼的困境中。 他研究出的这些肉身,一旦接触灾厄,便会激发更强烈的“身化反应”。 即它们会彻底陷入异化状态。 他对此钻研良久,却毫无进展。 仿佛有无形的诅咒阻滞了他的进程。 眼见今日依旧毫无进展,男人只得叹息着离去。 当走到外面时,之前为男人介绍棺材的那位后辈正在等候。 见男人神情如此颓丧,他忍不住问道: “又失败了?” “我实在是不理解了,他们为何坚持不住?”男人低声嘀咕,脸上的沮丧之情难以掩饰。 “你要不去找黎阿姊问问?”后辈轻声提议:“阿姊法门道行毕竟高深,她的话,或许能提供些想法。”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似乎不愿寻求他人帮助此事,但想到自己实无他法推进,最终只能叹息一声: “我去寻她问问。” 便不再多言,沉默着独自离去。 他未返回常去的休息处,而是走到几位不常见的天人旁,与他们聊了几句,托他们约见黎浸月。 据他们说,黎浸月明日便有空,男人就此回到住所,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待到次日白天,他依约来到一处类似茶馆的场所。 黎浸月包下茶馆二层的大房间,男人步入其中,唯见两人独处。 男人看着对方,显得颇为局促不安。 他似乎在强自镇定,却难掩夹杂着类似愤怒的情绪。 黎浸月却对他这副表情毫不在意,只是优雅地为双方沏茶。 “余兄今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男人沉默片刻,最终将自己研究上遇到的棘手问题说了出来。 黎浸月在听到对方这番话时,脸上露出了早知如此的笑容: “你这问题我之前便已想过了。之所以会这般,主要还是因为……天道。” “天道?” “这个世界的天道。”黎浸月指了指天板,“你也可以称之为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其本能地希望灵魂和肉体加以融合,也正因如此,自他身体当中创造出的肉身自然都难以逃脱灵肉融合的灾化。” “这?” 男人听到这里,牙关不由得咬紧了: “那我所做的岂不都是白费功夫?” “倒也不是。”黎浸月轻轻摇了摇头:“你若是能创出化金之术,再将灾厄固化,将其炼化成似如丹药般的东西,如此一来自然能够慢慢将灾厄分化。” 男人听到这里,脸上那愤怒的表情才渐渐收敛。 然而他依然沉默片刻,随后目光投向黎浸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原初大雾之内无时间概念。何谓早中晚?” 男人紧紧盯着黎浸月那张漂亮的脸蛋:“所以我很讨厌你。” 黎浸月笑而不语。 男人端起茶杯,猛地饮了一口,随即起身准备朝外走去: “告辞!” 可他才刚猛然起身,眼神骤然空洞。 身体摇晃了两下后,竟一头栽倒在地。 一直在旁观看的林江瞧见这一幕,不由得一愣。 咋回事?这茶里有药?咋还把人干懵了? 然后,林江就看到黎浸月的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她以跪坐的形式,正对向了林江,朝着林江微微欠身: “主子,您来了。” (本章完) 第414章 目视拖岁月 第414章 目视拖岁月 林江左右环顾四周。 发现此处确实仅他一人。 “主子别再看了,指的就是您。” 黎浸月叹息一声:“虽然您在这里没有躯体,但我依然能看见您。您此刻正凭借雾气存在,而我专研的领域正是雾气,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我必定感知得到。” “为何唤我主子?” “我此刻就在您体内,侍奉于您,称呼您为主子理所应当。” 林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之后,他才憋出这样一句问话: “你……你是哪个小金人?” “最常与您互动的那个。” 林江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最活跃的小金人。 确实,许多事务皆由她引领林江完成。 新宫殿开启时,她带林江探索;丹方书库开放时,她为林江寻书册。 只是林江实在困惑,忍不住问道: “你此刻的状态究竟如何?既然原初大雾中无时间概念,那你现下是何感受?” “很难形容。” 黎浸月沉思片刻: “难以言喻,您可以理解为我能够以类似通讯的方式询问各个时间点的自身状况,但相较于常规通话,我对不同时间点的感知更为深刻。” “既然你能预知未来,为何不去阻止?” 林江忍不住追问道。 他绝不认为天人们化为金人是自愿之举。 定是被外力所致。 “因为被锚定了。” “锚定?” “是。” 黎浸月无奈叹息: “原初大雾中并无时间概念,但这不代表历史或未来便可随意更改。” “能简单解释一下吗?” 黎浸月闻此要求,面露难色。 显而易见,“简单解释”确实颇为艰难。 她只能尽可能缩短话语: “时间其实并非某种物质,它更像一种参考坐标系。原初大雾中不存在时间,是因为它没有空间距离的概念,速度便无意义,作为三项坐标系之一的时间自然消亡。 “但……” “但?” “您在原初大雾中的思考不仍继续吗?” 林江想了想,一时未察其关联。 黎浸月长叹一声: “同大兴的说法不同,我们愿将世间所有修行划分为两类:一个叫术,一个称思。 “前者在大兴对应开坛做法、奇阵八卦,甚至武夫拳脚皆属此列,归根结底的底层全是七七四九、九九八一。您可明白?” 林江微微颔首。 大兴之中诸多法门皆仰仗算学根基,尤以风水、阵法为甚。林江对此所知有限,只在京城时略窥其门径。 至于武夫拳脚为何会被列入其中,他并不十分笃定,只暗自揣测,或许因拳脚之道终究难脱实际藩篱,而拳脚力道的根本又在术理。 作为最底层的方向,硬要说那些大体魄的肌肉猛汉属于此范畴,倒也未尝不可。 “至于思法卷宗所载法门,则大多关乎您前阶段修行的性命、三魂七魄及意识,比起术法规则,更重为现实赋予意义和框架,也就更偏重个体思绪。 “故而,一方世界若纯粹仅有术法内容,其发展轨迹多半归于拳拳到肉的正面较量;若全然偏向思法,则易化作蛮不讲理、扭曲现实的个人规则领域。而今此地界,却是两者并存,略偏思法一侧。 “而作为坐标系的时间,不仅在术法上有其严谨定义,对于思想层面的个体存在而言,亦承载着至关重要的分量。” 林江听到此处,方才恍然: “好比与心爱姑娘相守,只觉光阴飞逝;若被人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 “虽然您的这个例子不算太恰当,但非常好理解,我记下了,以后再教训新人时,应该能用上这个。” 林江理解了黎浸月的意思后,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也就是说,你虽然能通过远处的大雾看到未来,但因为这段历史被什么东西的思想侵染,所以不能改变?” “正是如此。”黎浸月无奈地叹息一声:“这段时间对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产生了强大的意义,以至于我针对这段时间的所有更改都变成了无用功,我只能顺着时间奔流,遥望漫长岁月中是否有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是仙人?” “对。”黎浸月默默点头:“仙人太强了,他的道行远远超过了我们所有人,只要他看过一眼这段时间,那段时间就不可能被我们更改。” 林江大概是懂黎浸月的窘境了。 她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却完全无法改变它。 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都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如同驾驶一艘注定沉入深渊的船只。 林江察觉到,尽管黎浸月的表情还算平静,但她眼角深处掩藏着一份难以磨灭的忧伤。 作为能够操纵原初大雾的人,她想必也付出了诸多努力。 遗憾的是,这些努力似乎都徒劳无功。 她心中究竟藏着多少忧虑,林江难以言明。 收回思绪,林江继续问道: “你之前提到的两种丹方,可是驴子头归化灾厄的红丹和我服下的登仙丹?我爷爷的精神状况又是怎么回事?” “那两味丹药……既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那驴子头使用的红丹缺少几味关键材料,效果不佳,徒有其形,难达实质,服用者虽能在短时间内获得道行,但其灵魂和思绪将被逐渐取代,变成行走的活人灾厄。” 顿了顿,继续道: “您服下的登仙金丹已是改良后的良品,末了又添了些许试炼之效,其本质远胜初版,却也正因如此,金丹根基已被那仙人所侵染。也正因为如此,您爷爷在看过登仙山之后思绪才会如此。” 林江闻言也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那仙人知道登仙山乃是我等留下的后手,便在那丹方之上下了大力气阻止,寻常情况之下是根本不可能在看完之后还能保持理智,成功将丹方炼制。可是……” 黎浸月话至于此并未继续,但林江却能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爷爷终归还是把丹方制作出来了。 仙人煞费苦心封绝一切,最终却仍然还是被爷爷制出。 这两者双方凭空斗法,最终歪斜天平的却只是一老者的执念。 林江此刻也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创伤已经留下,治愈还需时间,但如若是能斩了那仙人,日后您爷爷自然也不会再遭受到识海当中潜藏着的威胁袭击。” “我明白了……”林江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而后他也是继续问道: “你们为何化作那怪异金色小人?其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离浸月和嫦离,还有江浸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对林江来说还是颇为重要的,他和江浸月乃生死之交,现如今对方状态明显不对,林江自然不可能抛下对方不管不顾。 肯定还是要就此问个明白。 黎浸月闻言,亦是轻叹: “主子是想听我口述,还是愿随他亲观?” 她指了指地上趴伏的男子。 林江略作沉吟,问道: “有何不同?” “许多事由口说来,反不如您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那我便亲眼去见识一番。” 林江选择了相信黎浸月。 话音方落,地上男子眼睫微微一颤,似将转醒。 见其将醒,林江迟疑刹那,终究追问: “你既能借这弥天大雾窥见往昔未来,是否早已知晓我的抉择,知我必会与你相遇?” 黎浸月摇头: “在您首临宫殿之前,我对宫外之事浑然无觉。未来尚未注定,我所见,不过浮光掠影罢了。” ……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用力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眼眉微微皱起。 “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可能是太累了吧。你睡着了。” 黎浸月又给眼前的男人轻轻倒了一杯茶。 男人接过茶水,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喝茶的动作似乎又带着一丝奇妙的熟悉感。 仿佛喝下茶水之后将会陷入某种奇异的轮回。 但眼见着对方正凝视着自己,男人最终还是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喝下茶水之后,男人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瞬间清醒了不少,刚才还萦绕在脑海中的困意已彻底消失无踪。 他不禁惊觉这茶水效果甚佳。 “还要再喝一杯吗?” “不必了。”男人起身道:“谢指教,接下来我要去弄您说的那些东西了。”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不过男人并不知道,林江的视线依旧跟随着他。 男人回到了自己的道场,按照黎浸月的吩咐开始研制丹方。 能容纳灾厄的丹方,他仅用了两三年便成功研制出来。相较于驴子头手中的丹丸,这颗丹药明显更为红润,却没有丝毫令林江不适的气息。 正因如此丹药问世,那男人信心大增,由棺木衍生出之人,只需服下此丹,便能获得非凡之力。 面对如此显著的进展,他自然将所有心思倾注于登仙丹的钻研之中。 然而,此时有人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 服用化灾丹者,实力过于强横。 尽管他们远非天人之敌,但一旦数量庞大,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但那男人对此全然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投入,几乎耗尽心力钻研丹方。 终于,在近百年之后, 登仙之妙,被他钻研出来了。 (本章完) 第415章 仙临 第415章 仙临 天人寿命漫长,短短百年间,男人的面容几乎毫无改变,恍若仅过了一两年光景。 而这段岁月里,他凭借那毫无副作用的化灾丹,培植出一支坚实强大的势力。 这些由他创造的“人“吞服红丹后,皆获得非凡力量,又因男人种入体内的特殊禁制,对他保持着近乎绝对的忠诚。 当羽翼丰满后,人总会追求更多权益,男人亦不例外。 在这股势力支持下,天人界的诸多资源开始向他大量倾斜,供其钻研登仙丹。 正因如此,他的计划进程飞速推进,短短时日便从末位赶超搬山,更迅猛超越了移云。 仙山试验场日益局促,他逐步向外扩张,于世界各处开山造穴,开辟众多研究据点,以此完善计划。 因为林江的视野一直紧紧跟随着这个男人,所以他也目睹了好个极其熟悉的“实验场所”。 其中水井下的水城便是男人扩张势力时所开创的副产品。 他甚至在水城当中放了个高级的棺材。 林江虽然不确定那些东西是否就是方化天碰到这棺材,但方化天肯定是接触到了这男人创造的遗产,因而才获得了不断分裂自身的能力。 其原理类似于棺木造人,只不过方化天将这一步转移到了自己体内。 但不知为何,林江并未看到青泥洼处的景象。 好像青泥洼的地穴并非是这个事情所建。 总之,经过这般不懈努力,男人终于完成了自己久远的夙愿。 登仙丹,终于被他研制出来了。 当林江将视角调至那一日时,他清楚地看到男人正热切地与自己几位随行同伴欢庆。 他们打开一壶美酒,畅饮欢快。 “余哥!此番法门大成,接下来只需寻找一个合适人选,将丹丸引入其体内即可!” 一直跟在男人身后的小伙子异常兴奋,男人闻言,脸上只露出些许笑容,却并未多言。 他或许是喝多了,脸上泛起些许红晕。 但此刻众人皆沉浸在兴奋中,自然无人留意此事。 这场欢庆一直持续到傍晚,直到众人疲惫不堪,才陆续返回各自的居所。 只剩下男人独自留在道场内,他靠在那张最常坐的椅子上,似在醒酒,又似在沉思。 他沉吟良久,终于起身,来到那棵中央种着棺材的巨树之前。 树中棺材的藤木依旧缠绕,这些年来,此地已为他孕育出众多精锐。 此刻,他正伫立在大树前方,一言不发,专注凝视着树干。 凝视良久,他从怀中取出一件葫芦状的物件。 轻轻打开葫芦,向内倾倒。 一颗金色丹丸便落入了掌心。 林江见此情景,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这男人自今晚初时寒暄几句后,几乎缄口不言,因此林江也无从知晓他此刻的思绪。 或许因附身之故,林江渐渐感到一股情绪自那男人身上涌来,向自己弥漫。 他静下心,细细品味。 那情绪仿佛是…… 羡慕、渴望,还有一丝纠结。 他在渴望什么? 仙人的力量吗? 难道是想吞下这丹药,夺取仙人之能? 天人本就个个傲慢无比,从他们先前展露的态度来看,其实都对这天外分离的仙人颇有不屑。 尽管他们承认仙人力量强大,却更坚信自身实力超群。 可经历长久接触,这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仙人的力量远超预期。 眼前浮现出能夺取力量的方法,他恐怕因此动心了。 林江紧盯着对方,思索是否正是今晚的举动导致了仙人降临,但男人最终叹息一声,将丹药重新放回葫芦中。 他似乎压制住了内心的欲望。 不是今晚吗? 林江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 正当他打算继续推动时间往后看时,整个道场猛然剧烈震颤。 男人险些跌倒,紧接着,道场内便响起尖锐刺耳的哨声。 他察觉异常,急匆匆向外奔去。 当他要前往大厅时,喊杀声却从远处接连涌来,同时还有不少天人惊慌失措地朝道场深处狂奔。 男人瞬间懵了,他猛地拦住其中一人: “怎么回事?有人入侵?” 那人脸色本就急切,见到男人更是骤然大变。 他脸上溢满暴怒,朝着男人狠狠啐了一口: “你他妈养的那些东西反了!” “什么?!” 男人愣了片刻才猛然醒悟,这人说的是他亲手创造的那些“人类”。 可这不应该啊! 他们明明不具备自主思考的能力。 男人依旧难以置信,他飞快地逆着仓惶的人流向上冲去,很快便嗅到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外围的喊杀声也愈发震耳欲聋。 终于,他冲到正大厅旁侧。 他清晰无比地看到, 自己亲手豢养的那些东西,正与外方负责守卫的雕像激烈地对冲。 杀得血肉横飞。 而那群人为首那个,正挥舞着一把长刀,愤然怒吼: “天人欺我等,献祭我等之子嗣,当杀之!寻那余头,斩他脑袋!把他剁成臊子!半点不留!” 他气势蓬勃,林江一瞧就能看的来,这人至少是个八重天。 虽然是磕药磕上去的,但道行实实在在,本领不小。 男人听到这里之后,脸色骤然吓的惨白。 他下意识的后撤,却忽然被发现了踪迹。 本在和外方雕像交手的八重天瞧见男人之后,整张脸骤然一红,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如哭似狂一般的抛开敌人,直冲向男人: “你这贼子!我护你多年周全!你竟然让我儿子做献祭之物!” 男人瞪大眼睛,从怀中飞快扔出几个类如棋子一样的东西,骤然挡在自己面前。 他也是大喊两声: “你是谁啊!” 八重天听闻男人这话,明显一愣,随后更是悲切哀伤的仰天长笑: “哈哈!你竟然都不认识我!你竟然都不认识我!你们这群天人全都该死!一个都不该留下!” 言罢,他把手里那把长刀瞄准男人,自上而下猛然砍去。 刀刃敲到了男人扔出去的几个棋子上,棋子形成的防护罩瞬间布满裂痕。 顶多再抗两三下,便会就此崩裂。 男人无奈,只能咬紧牙根,飞快转头向后跑去。 他也是回头呼喝一声: “凡事能不能坐下谈!我等在救这尘世苍生,无论何事,至少等解决了这世界的灾难再说!” “去你妈了个逼的!” 谁知这八重天更是愤恨,甚至不顾后面雕像袭击,更是用力照着男人砸去。 男人背后强烈的震颤弄的狼狈不堪,只能顺着这条道继续前跑。 此刻男人脑子极乱,许多念头也一并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林江脑海当中奔流。 林江能感觉出来,这男人心中明显是不解占了大头。 他不理解为何这群人压根就不打算和他详谈,按理来说唯独自己手里才掌握着能救世的法门。 他也不理解为何这群人会突然脱离控制。 他很不理解对方为何会如此愤怒,他们确实要了人牲,可外面那些原本的蓝科之人不也弄了许多人牲? 可能是因为强烈情绪的冲击,男人的声音也终于逐渐从林江的耳畔旁边响起: “死……死无所谓,但我得把大仙尊解决。 “死无所谓!我得把大仙尊解决?” 这话究竟有多几分真心,几分私欲,林江不得而知,,但这一刻,男人好像终于用这个念头劝过了自己。 他从怀中拿出葫芦,再倒出那颗金色的丹药,送入口中。 伴随着丹药入喉,男人自喉管处开始发出光芒。 而他也狼狈的来到了那棺材之处。 此刻男人的身体正随着心跳崩出全身血管,他的皮肤难以抵抗血液冲击,开始汩汩向外奔流。 眼前这颗巨树似乎是感觉到了男人,其本来静止如同树藤开始向四周生长。 树木原本的姿态开始变化,根茎从地面脱离,最中间的棺材化作眼睛,自其中化出些许光辉。 本来应当是坚硬无比的穹顶在这一刻忽然分崩离析,天板先是化作了碎石,朝着空中飘去,紧接着又是果子最外层的那层黑幕也消失不见。 璀璨的蓝天出现在天顶,然而那澄蓝的帷幕却快速消散,变成了界海那般夺目的七彩光景。 自那片界海当中,一朵似如在壁画之上刻出的莲正缓缓绽放。 …… 周围的一切都停顿了下来。 景象并未继续,而是逐渐消散,化作了一片纯白雾气。 “当时那叛乱之人的儿子被当做了身化金的实验耗材消耗掉了,也正因为如此对方才带着其他人一路打上了我们的道场。” 林江回头,发现黎浸月正缓步在他背后走来。 “其实他创造出来的这些人早已获得了自我,但他……我们,我们所有人,皆没有看到。”黎浸月无奈叹息:“我们这一族的傲慢自出生之时就如影随形。如同根植在骨髓当中的诅咒一般,挥之不去。” “那个反叛者后来怎么样了?” “他死了。”黎浸月道:“他们的本领其实还没办法突破道场的防护。余常本来就是防护学出身,他知道这一点。” “后来仙人就降临了?” “余常太小看了仙人意志,只一瞬间,他就变成了那仙人的人间代行。” 黎浸月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涩笑容: “很愚蠢吧。” “……”林江看了看这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周围似乎一切都没有了。 虽然不太想直说。 但真的…… 蠢透了。 “所以你们后来就被仙人给打成小金人了?” “倒是也没那么快。”黎浸月脸上露出了个似如玩味的笑容:“我们也是借了些仙人的道行,给他炸了。” 林江:“?” (本章完) 第416章 违和感 第416章 违和感 “虽然我很想让主子亲眼目睹接下来我们要成就的伟业,只可惜因那仙人的注视,这段岁月只能由我口述了。” 黎浸月用指尖轻轻一压,周遭的雾气随之悄然变幻。 一幅幅由雾气凝成的简笔画在黎浸月身边浮现。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雾气,那些原本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她掌心快速凝聚成一幅幅完整的故事。 林江凝神盯着那些雾气,在黎浸月掌心,几缕小巧的雾气凝结成了她的形态。 那由雾气组成的黎浸月在一片混乱中躲藏,她四周浮现出繁杂的场景,充斥了四面八方。 “当时仙人降临后,几乎无差别地屠戮了周围的活人,无论是天人还是冲进来的反叛者,双方的道行境界相差悬殊,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尝试启动外面的那些石像,靠它们强行拖延了仙人一段时间,并带着剩余的人逃离了仙山。” 黎浸月一边说着,手中的雾气也缓缓变化,渐渐幻化出她在最前方走着,身后跟着不少人的景象。 “我们所有的法门道行对那仙人皆是全无半点作用,无奈之下只能仓皇躲藏。 “而似乎是因为那仙人尚且不能立即将魂魄归入棺木,我们才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我们渐渐发觉,若想对付这仙人,单凭现有之力远远不够,加上当时已濒临绝境,若不孤注一掷,便只能坐以待毙。 “于是…… “我们决意兵行险招。 “我们利用化灾之丹,培育一批绝对忠诚的军队,以击溃那仙人。” 听到这里的林江,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绝对忠诚?才刚遭人反叛,转头又打这主意?” “若寻外人,自是极不可靠,我们实在无法断定谁会突然倒戈,让处境雪上加霜。因此,我们最终选了一个绝不会背叛的人。” “绝对不会背叛……” 林江皱着眉头嘀咕一句,脑海当中也确实实浮现出了一些想法: “难不成是……” 这句话才刚刚从喉咙当中挤出来,林江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下。 嘈杂的声音自他耳畔旁边传来,好像有人正惊呼连连。 就连林江眼前的景象都有点快要维持不住了。 “主子,你旁边好像出事了。” “我一会再来。” 林江直接解除了雾气。 …… 林江在恍惚之间从一片厚重的迷雾中回过神来。 刚才那一切的对他的冲击确确实实有点大,以至于林江现在脑子里面都有点茫然。 天人的所作所为要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疯癫,而林江其实也在内心当中并不算太认可天人们的某些做法。 那种几乎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傲慢让他并不舒服。 林江正揉着脑袋,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是因为杂音被惊扰出来的。 便是立刻侧头,寻找噪音来源。 这才忽得瞥见不远处一条略有眼熟的走廊中倒飞出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影。 仔细一看, 飞出来的竟然是齐王! 林江略微一愣,只看见齐王身上裹着一块黑,好像是粘在他身上的布片一样,但东西却明显给齐王带来了相当大的痛苦,本来就男女老少混和的脸上几乎都疼的拧在了一起,嘴里还发出接连不断的吱呀乱叫。 “哦吼吼吼!”齐王总算是把身上这一块黑给扒拉下来了。 林江凝神细看,发现那片黑色竟是一条悬浮在空中的游鱼。 其身体若凭空无物,修长似鲟鱼,却异常凶狠,双目泛着红光,死死盯着齐王,仿佛欲将其撕碎。 齐王略一思忖,从怀中掏出个小锤,对准鱼头狠狠一敲。 只见大鱼周身骤然闪过一道弧光,瞬息间,鱼身由黑转棕红,皮肤上浮现无数如改刀切口般的裂痕。 一条鱼竟变作烤鱼。 鱼砰然坠地,齐王举着小锤连连指向走廊深处嚷道: “里面有个有手段的!”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立时从走廊中窜出。 人影疾如闪电,本扑向齐王,可当其冲出走廊的刹那,林江分明察觉它顿了一瞬,旋即朝林江猛扑而来。 林江即刻抬手招架。 双方在这一刻开始角力,两人僵持不下。 他分明地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林江凝视黑影,忽然发现这人的容貌竟与黎浸月相似。 对方表情全然不似正常人类,从内到外透着一种明显的呆滞。 但当看到林江时,那双眼中却明显露出憎恨的情绪。 她张开嘴,发出尖锐的嘶吼,对准林江猛地砸出一拳。 林江用手挡住,犹豫片刻,随即双手发力,施展出无自在。 对方力气虽然惊人,但身体的抵抗能力明显不如林江;在无自在冲刷下,皮肤迅速溃烂,肉眼可见。 林江趁对方吃痛,打算直接使出乱炁术,对准其脖子施以致命一击,谁知这女人竟用力向外一扯,拉断了两条胳膊。 其伤口当中本流出黑色血液,但却有在一个眨眼之间化作了好几条浮游在空中的鲟鱼,对准林江就咬了过去。 林江直接动用无自在敲打在这几个鱼的身上,对方坚韧程度不佳,瞬间炸成一片血污。 但马上一股子阴冷之炁便顺着这些尸体蔓延,由林江经络一路向上攀爬,进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激灵一瞬,林江立刻就感觉思绪似乎被冻结了,他也是飞快顺着怀中拿出净无尘,扔到嘴里。 这才让对方那法门失效。 只可惜这女人也趁着这机会径直冲向走廊深处。 眨眼之间,她便消失在走廊中,不见踪影。 因为此地建筑坚硬程度远超外界,两者交手之间地面上全无任何破损之处,除了地面上几个鱼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似乎并无一人在此处斗法般静谧。 林江看向女人逃走的方向,他对照着记忆回想片刻,发现那地方应当是余研制棺木之处。 林江低声嘀咕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些绝对忠诚的将士么……” 话音未落,他耳畔骤然响起女子的回应: “以我为化身,自然绝对忠诚。” 林江略带惊讶地开口,这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浮现了一小团雾气。 那雾气缓缓凝结,竟化成一个四肢俱全的小金人。 她小心翼翼地攥住林江的衣角,藏进了他的衣袍之中。 “你所谓的绝对忠诚,就指现在这样?” 林江指了指地上那几条鱼。 对方的本领林江是认可的。虽然方才交手吃了亏,但他明显感觉到,此刻的对手如同野兽,仅凭本能行动。 对修者而言,丧失理性对修为毫无助益,能发挥的实力十不存一。 “彼时我共制九九八十一人,并研制登仙丹。众人结成一次性阵队强攻此地,迫使仙人出手。那一战后,我等同为天人者尽皆解离肉身,而那仙人的真身亦被封锁于此。” 挂在林江脖子上的黎浸月无奈叹息: “但我没想到此地棺木竟然还在不断产出我的肉身……” 雾气凝结而成的小人显得有些失落: “主子,您能不能帮我清理掉这些东西?这些设备至今还在不断产出我的躯体,它们失去了神智,如果放任不管,只会成为危害一方的祸害。” 顿了顿,小人又补充道: “虽然我不太确定,但如果毁掉这个据点,同行的那个姑娘应该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她说的应该是江浸月。 林江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 听到林江这么说,黎浸月也明显放松了不少。 林江侧头看向同行的几人,指了指这条走廊,其他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显然勾起了他们的好奇,现在直接转身撤退不太现实,不如追上去看看情况。 几人没多说,直接跟随林江沿着走廊前进。 路上,林江本想和周围同伴说说之前天人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并非林江信不过眼前这些人。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一种淡淡的违和感萦绕在心头。 可此刻林江却有点想不出究竟是何处不对劲。 黎浸月所言逻辑自洽,全无破绽。 难不成真是自己多疑了? 他继续前行,耳畔忽地传来齐王的大呼小叫: “好大一棵树!” 林江再次确认,齐王的词汇量着实有限。他抬头顺着长廊望去,尽头处赫然屹立着一棵极其茂盛、顶天立地的巨树。 虬枝盘错,大厅尽头的地面尽是残损痕迹。只一眼,林江便将此景和记忆中那棵巨树所在的大厅对应起来,同时也一眼瞥见树心正中悬着一口棺材,半垂于枝干间。 那棺材紧紧闭合,被左右藤蔓牢牢缠绕。 棺尾已与树木融为一体,深深扎入树干之中。 然而,相比记忆中那富丽堂皇的景象,眼前这巨树已显苍白破败,仿佛濒临枯萎。 屏息凝视着这一幕,林江缓缓停下了脚步。 “主子,您只需要把那棺材解决掉,应该就能解决不断增生的问题了。” 雾气组成的小人一路攀爬,来到了林江的肩膀上。 不过当她说完这话之后,她却发现林江此刻一点的动静都没有。 林江并未继续前进,而是侧了头,看向了那雾气组成的小人。 凝视着对方。 (本章完) 第417章 何必多疑 第417章 何必多疑 林江自刚才起,便萦绕着一种极其强烈的违和感。 他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某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直到此刻瞥见这棵大树,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江浸月体内的灵魂竟与黎浸月生得如出一辙,且她们在见到他时,总会爆发出强烈的敌意。 他曾询问过小金人,得知是因小金人过往的某些行径,才令那些灵魂对他心生憎恨。 这简直是爱屋及乌的翻版,他无辜地被牵连其中。 然而,这番话与黎浸月的言辞形成了矛盾。 按黎浸月的说法,那些躯体早已疯狂,毫无明确目标,逮谁打谁罢了。 可那躯体分明还对他龇牙咧嘴。 此外,还有一事林江方才察觉。 由于此前始终与黎浸月交谈,林江下意识以为她句句属实,便默认她是殿堂中常伴他左右的小金人,因而未曾联系内视宫殿。 可她现在非要借助原初大雾凝结出一个躯体,在外面与自己交流。 她为何不用内视宫殿中原本的那个躯体? 而且, 如果那金色小人果真就是她, 这般精于操纵原初大雾的高手, 又怎会直到此刻才与自己谈及这些? 恐怕早在拜访赵六郎之后,她便该尝试沟通了! 于是,林江即刻调动心神,朝内视宫殿凝望而去。 内视宫殿之内,一切如常,不见丝毫异常迹象。 林江注视片刻, 却觉此景太过反常。 倘若黎浸月便是那最为活跃的金色小人,那么小人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沉寂。 依其性子,它们早该不知从何处掏出吹拉弹唱的小物件,在下方欢腾闹腾起来。 稳住心神,林江尝试轻轻拨弄眼前的内视宫殿。 很快,他耳畔旁边也就传来了柳芳月断断续续的声音: 很快,耳畔便传来了柳芳月断断续续的声音: “东家……东家……”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林江意识中的黑海泛起了涟漪。 一丝淡淡的、裹着金色的炁息自他内视宫殿卷起,嘈杂的声响猛地涌入耳中。 被遮掩的景象瞬间清晰浮现,他终于看见满地小金人正惊恐地满地打滚。一群小金人高高举着牌子,上面用它们独特的文字赫然写着: “那是个骗子!” 眼见林江总算投来目光,小金人们这才松了口气。 原初大雾中沉淀的知识并未消失,林江终究学会了小金人的语言,却万万没想到初次解读竟是这般内容。 此刻他无暇细问。 林江伸出手,一把抓住那由雾气凝成的小人,拎到面前。 黎浸月控制的小人仰头望着他: “主子,您怎么了?” “你究竟是谁?” 在听到林江这句话后,小人明显沉默了。 足足半晌之后,她才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为什么他们会选中你这么一个聪明家伙……” 话音未落,林江顿觉手心一空。 那个小人已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 远处略显幽暗的大厅中,亮起一双又一双眼睛。 那些眼睛几乎闪烁着猩红光芒,直直落在林江他们身上。 在浓稠的黑暗中,一道道人影缓缓浮现。 那些人影皆与黎浸月样貌完全相同。 不过其中绝大部分望向林江时,眼中都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憎恶”。 而在这一大群躯壳之后,一个与雾气中衣着完全一致的黎浸月踏着缓慢步子走来。 她凝视林江: “主子,何必那么敏锐?你若是安生生过来,安生生听我说话,我也不必兵戈相交。” 言及于此,这女人深深叹息着,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痕,叹息道: “您可知我心甚伤。” “我这人神思敏捷,真是对不住你了。” 林江嘴上毫不示弱,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牢牢粘在那些躯体上。 他在其中一个角落瞥见了刚才双臂被他撕裂的女人,此刻她那伤口竟已近乎完全愈合。 唯独残留着些许如黑血般的痕迹。 对方似乎不会身化法,硬杀应该能解决。 但…… 林江将目光从那一人身上移开,缓缓环视起四周。 人太多了。 他粗略估算,足有四五十个! 最要命的是,即便这些人毫无理智,也分明身负超凡脱俗的本领。也许方才黎浸月许多话都诓骗了林江。 然而浓雾中这些“化身”的强悍却绝非虚假。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齐王神色终究绷不住了,侧过头极谨慎地向林江低语: “这女人怎么回事?在外头又惹了多少风流债?” 林江听得前半句确想分辩,待后半句入耳,脸色瞬间沉黑。 他咬着牙根一字一顿挤出话来: “是敌非友!方才同你我生死相搏的那个!与我之间,除取对方性命外别无瓜葛!” 齐王咂了咂嘴,脸上仍浮着几分将信将疑: “你长得这么好看,又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这里找你寻仇,可别怪朕信不过你啊,这实在是太像情债了。” 林江只觉脑壳嗡嗡地往上充血。 “若非你乃彼等所选之躯壳,我倒觉你我合该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黎浸月纤指一抬,朝林江方向轻轻点落。 刹那间, 她身后重重人影如潮水般向林江二人汹涌扑来。 眼见遮天蔽日的强敌压至,林江臂膀猛地向前一甩。 数道丹丸自他掌心疾射而出,瞬息在林江面前凝成一道光幕屏障。 旋即林江双掌一合。 这些丹丸骤然炸开! 正当冲在最前方的几个人影时,一道常人无法察觉的屏障蓦然膨胀而起,瞬间将她们的躯体包裹,肉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 无自在! 自从察觉到事态不妙,林江便开始在手中积蓄无自在,此刻正是将其全数释放的时机。 然而,林江很快便察觉到那些倒地的肉身并未真正死去,从她们支离破碎的躯体中,竟有东西在蠕动。 很快,林江便看到一点白色从心肺夹层间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球体,嵌在鲜红的血肉中,仿佛感应到林江的注视,倏地在心脏表面翻转过来。 眼见着那白色的正中间多出来了一点黑,血丝也布满了其表面。 竟然是一颗眼珠! 紧接着,在眼睛附近飞速长出牙齿、另一只眼睛和鼻子。 从血肉模糊的残肢碎片中,一个崭新的黎浸月就此诞生。 林江万万没料到对方的分化竟是这般模样。 “先撤!这里太窄了!” 无奈之下,林江低声喊道。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与这些怪物展开消耗战,绝非明智之举。 林江算是看出来了,她们的身上确实有身化法的痕迹,不过明显更加原始。 谁知这群人如癫子般撕咬时,是否夹杂着最初的乱炁术? 真要命丧这群东西之手,那可真是丢脸至极。 齐王听闻,毫不客气地伸手探入自己胸膛,掏出一颗心脏便狠狠扔出。 心脏在空中急速膨胀,旋即如气球般轰然炸裂。 浓烈的血腥味,眨眼间弥漫了整个走廊。 但林江清晰看到,所有女人冲入血雾中后,身影皆消散,化作朦胧的虚影。 “朕这法门能给她们困在朕的心脏当中,若非走出,其今生今世都将被困在里面!” 齐王脸上待着几分骄傲。 可他这句话才刚说完,林江就看到他闪烁了一下。 齐王脸色便得有点难看: “可能打爆朕的心脏也行。” 对方人数众多,齐王显然难以持久支撑。 众人趁隙向后疾退。 余温允一直驾着马车,此刻嫌马匹迟缓,挥手斩断缰绳,双手抓住车前横木,猛力前冲。 其速竟比齐王方才展现的还要迅疾几分。 不过数息,几人已退至尚显宽敞的大厅内。 “日他娘的,”齐王忍不住咒骂,“还真把点星当大白菜了!” “她们应无法轻易离开仙山。若能离开,外界绝不止嫦离与离心光两人。” 且离山的两具躯体显然都生出了自我意识,离浸月的残魂或许对小金人敌意深重,但嫦离却全然如同寻常人一般了。 林江瞥了眼身后,那浓得化不开的血雾正渐渐淡去,血雾中攒动的身影也不再被遮蔽。 这些影子动作虽然依旧迟缓,但眼看就要突破眼前的屏障了。 所幸仙山建筑实在太过坚固,饶是林江的无自在,也只能在壁上留下浅浅白印。若非如此,一旦这些化身破墙追来,他们还真无计可施。 “先撤!” 他已通晓小金人们的语言,无论何事,稍后出去再问不迟,实在不必在此与这群一看就极难缠的家伙死磕! 齐王脸上明显掠过一丝不甘。 他此行显然另有目的。 才刚踏入此地不久,便因这突发的意外要被迫离开。 齐王如何能甘心? 林江自然瞧出齐王神色有异,他轻叹一声,正要再劝劝这位同行。 实在不行,便带余温允等人先行离开。 然而未及开口,背后门口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前面有动静!定是有人抢先进了此地。” “哼,八成又是那群蛮子。方才在雕像那边已折了好几个。” 林江看见一大群人自外厅鱼贯而入。 人群之中,赫然立着一个戴着驴子头套的身影。 林江的目光与那驴子头套后空洞的眼眶直直相碰。 (本章完) 第418章 腹背受敌 第418章 腹背受敌 林江在看到那驴子头后,表情微微一僵。 虽在来前便有心理准备,知晓驴子头极可能带人寻来,但林江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紧要关头与对方撞个正着。 如此一来,岂不被前后夹击? 驴子头那边领头的男子显然不知林江底细,可见林江一行人一副文质彬彬模样,他一时竟未动手。 他只是警惕地盯住林江,朗声问道: “这位朋友,我乃尘国领事李傅麒,几位可是大兴来人?” 他的大兴语略带口音,却字正腔圆,听来毫不费力。 见对方未立刻动手,林江的脑筋也飞速转动起来。 听此人话意,他并不认识我。 他并非驴子头的从属,而是合作关系,驴子头离开大型后便寻得这位尘国重臣,意图拉拢对方。 也就是说, 此刻,只要能用三言两语讲清眼前态势,或许就能强行凝聚这群人到同一战线! 于是林江毫不犹豫,直接开口: “前面有怪物,是仙山中的天人,她造出无数化身,大抵是疯了,正在追杀我们。” “什么?” 李傅麒也是一愣。 旁侧的驴子头向前踏出一步,正欲开口,却忽见林江他们背后的长廊。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望见,那长廊中翻滚着一股几乎消散的血雾。 就在目光扫去的一瞬,整片血雾骤然消弭,而在其后,一大群身影如潮水般汹涌猛冲。 黎浸月的化身大多面容扭曲痴狂,不少四肢躯体严重畸变。 伴随着她们如狂潮般奔腾而出,甚至有几个被齐齐踩在脚下,碾成一摊肉泥,又从烂泥中长出崭新的身体。 在这些崩塌的血肉之中,又诡异地向外蔓延,生出各种漂浮在空中的水生之物。 有能在河流中看到的普通鱼类,也有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种。 林江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迎面扑来。 这并非海水和烂鱼的气味,而是…… 灾厄的气息。 那一刻,林江突然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是鱼类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那深藏于地下的灾厄。 然而,这个发现无法改变他们的处境,即便这群游鱼变成走兽,他们仍是一片血海的浪潮。 这一刻,李傅麒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仅仅一眼望去,林江的话语便得到了明显的佐证。 毕竟,相比一群姿态扭曲的血肉怪,那些看似正常、可以交流的人更容易被相信。 李傅麒脑中念头一闪,最终觉得现在和林江他们打起来太过愚蠢。 于是他直接一指前方的“浪潮”: “把她们打回去!” 旁边的驴子头瞧见这一幕后明显僵住了半晌,最终只是默默退到人群后方。 李傅麒这次带来的这些全都是顶尖的精英,立刻就有一对如兄弟般的人物左右开弓。 两人中第一人穿着道士的长袍,留着长发,却拿着佛珠,另一人则剃了个光头,穿着僧人的衣裳,手里却拿着浮尘。 道士打了个阿弥陀佛的佛号,僧人念了句无量天尊的道妙,截然相反的法门从他们身周向外溢散,却又完美无瑕地交融在一起。 周遭整个空间被朦胧的微光快速包裹,所有人的耳畔都响起了谈经论道之声。 远处先锋之队跌入此境后皆是在地上狼狈乱爬。 其中有几个想要站起来的,却僵在原地,动胳膊也不是动腿也不是,仿佛被无形的细绳拉扯。 林江能感觉出这两人施展的是虚幻境,只不过这虚幻境并未改变周围环境。 释放法门的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失效了?”李傅麒皱眉,“为何周围不见你们之境?” “并未。”道人模样的僧人疑惑摇头,“不愧是仙山,周围建筑似乎可压制虚幻境。” 眼见对方被拖住,林江立刻带着人朝后方退去。 几条鱼朝着他面前扑来,林江看着这些东西沉默片刻。 这玩意, 能吃吗? 按理来说这也是法门的一种吧。 按理来说能吃? 林江忍不住侧头瞧了一眼那边还在不断分化的黎浸月,眼见着其血肉当中正在向外冒出这些类似于海洋生物一般的东西,瞬间就把这个想法压在了脑后。 还是对自己好点吧。 我又不是垃圾桶。 真要是吃了这些,以后怕不是胃肠都不干净了。 便是干脆对李傅麒道: “千万小心,这些东西本领不凡。” “她们本领不凡,我带来的手下也是本领不凡。” 李傅麒冷冷一哼,丝毫未将眼前那些血肉扭曲的怪物放在心上。 可惜他口中那个“凡”字的尾音尚未消散,异变便骤然发生。 只见血海深处,一位美艳女子缓步走出,目光直视前方。 “主子,何必逃跑,留下与我莺莺燕燕岂不美哉?” 她伸手朝着林江的方向轻轻一点。 几道雾气自她指尖汩汩流出。 雾气如蛇般蜿蜒,涌入大厅。 刹那间,刺耳的撕裂声凭空炸响,周围谈经论道之音戛然而止;道袍僧人脸色瞬间惨白,喉头腥甜上涌;另一人手中拂尘“啪”地炸散,丝缕纷飞如败絮。 “虚幻境?不……不对,这等法门我从未见识过!” 道袍僧人擦干嘴角鲜血,语气带着几分迟疑。 只可惜眼下情势已不容他们反应。 血浪前端,几名肢体反折的化身猛地张口,下巴撕裂,自口腹之中喷吐出水母模样生物,裹挟浓烈灾厄腥风,直射人群! 最前排一位尘国壮汉挥刀劈砍,钢刃斩中鱼身,刀锋深陷其中,也将其切断。一击势大力沉,震得地面颤动,引得四周震颤。 “嘿!”这壮汉咧嘴低吼,他这一刀毫无保留,寻常在外大抵能将一座小山劈开,但在此处力道却被周遭尽数泄去。 此等武夫竟发挥不出半点威力,心中别提多憋闷了。 而且, 鱼没死。 尽管鱼已被切成两半,但它根本未亡,鱼鳃一张,腐水混着黑气喷溅了他满头满面,皮肉顿时“滋滋”作响,转瞬溃烂见骨! 这壮汉踉跄后退数步,脸上皮肉时而愈合时而腐烂,眼珠掉落又复生,舌头也在腐烂与生长间挣扎: “有…乱…有…” 他一时间话语完全含糊不清,李傅麒只得一把将他拉到身旁。 “这东西你们之前如何对付的!” 李傅麒深知他手下本领高强,性命无虞,但即便他,在初次交锋中也落了下风,他不由得倍感棘手,只得连声询问身后林江几人。 “改它内在,修它本我,若非如此,杀不得。” 齐王在一旁高喊两句,随后又从怀中取出那个小棒槌,对准眼前的几条鱼便敲击过去。 被他敲中的鱼顷刻化为烤鱼,轰然坠地,再无动弹。 李傅麒眉头紧锁。 他确实拥有类似法宝,亦有道行高深的手下。 可…… 此番他却未曾带来。 这类法门在对付独特敌人之时确有奇效,然若对方道行够高,便可单凭自身炁劲将这些术法轻易化解。 能用得上的场合实属不多。 略一思忖, 终是大手一挥: “先撤!” 事已至此,还打个什么! 外加上地方对法门有压制,硬拼必定吃亏! 李傅麒虽极渴望山中珍宝,但再好的宝贝也得有命享用。 眼下,保命最为要紧。 一行人当即挤作一团,齐整地朝后方退去。 眼见鱼群即将追至,林江猛提内息,对准鱼群喷吐而出。雄浑炁息触物即散,鱼群顿时如退潮般四散。 奈何对面数量实在太多,饶是林江也难阻追兵。 远处黎浸月敏锐捕捉到林江口中喷薄的炁息,黛眉骤然紧锁,鼻腔里迸出一声冷哼: “你这修行之法门,简直为祸害世间之源头,看样子那些混账之人已经把众多害人法门交给了你,如此一来,今日必先诛你!” 林江听闻,嘴上却是完全没闲着: “我修着法门摒除灾厄,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可是顶天的好事,到了你嘴里反而倒反天罡了。” 黎浸月闻言脸色一黑,似乎懒着继续和林江说话,纤指已朝林江方向凌空疾点。 一道凌厉的乳白色光芒自她指尖激射而出,直削林江面门! 林江心头警兆骤生,侧身急避。光束贴着他鬓角掠过,削断数根发丝。 光痕过处,林江分明感知到其中充盈着沛然的原初大雾。 这雾炁竟可如此驱使? 他暗自记下,此刻却无暇深究,只能随众人急退。 又掷出数颗无自在,爆裂形成的空洞瞬间阻滞了汹汹追兵。 总算是得了撤离的空挡,一群人也是有条不紊的向着外面的平台方向撤去。 不出片刻就来到了那片宽广的平台之上。 林江才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阵闷沉响动。 这声音…… 好像是从楼梯方向传来的。 林江的心头当中冒出来了一股相当不祥的预感。 近乎是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他猛然发现,背后那楼梯之上,之前完全没有动静的几尊雕像竟然正在朝着山顶上方飘来。 看上去杀气腾腾。 而在雕像的正下方,一个林江见过的身影正在夺路狂奔。 那是…… 断离别! (本章完) 第419章 为何无用? 第419章 为何无用? 断离别小心翼翼地朝着山上走去。 他手里紧握着那枚戒指,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这已是他第三次踏足仙山了。 首次造访时,他的道行还不够深厚,仙人虽逝,但神国尚存,那时家乡安然无恙,他的日子悠然惬意,毫无理由冒险涉足此地。 然而一日,他那故乡来了个怪人,暂住数日之后,那怪人便失了踪迹。 起初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没过几日,神城便遣人来,声称他们的使者在他的家乡失踪了。 无论乡老们如何苦苦辩解和哀求,神城一概不予理会,径直派兵直捣他的故乡。 短短数日间,他的家乡便化为历史的尘埃。 至今,断离别仍清晰记得,他随灾民的队伍仓皇逃离家乡,回首望去,火光冲天而起,神城士兵竟凶残地追杀而出。 他被军队冲散,一路奔逃,不知奔逃了多久。 终于有一日来到一座山峰之下,精疲力竭昏沉睡去。 等再醒来,已身处一片特殊的漆黑空间,脚下是巨大的平台。 他漫无目的地在此游荡,终于在濒临饿死之际寻到了一处房间。 当时只为找吃的,他在房中苦苦搜寻良久,食物杳无踪迹,却意外翻到了几册特殊的典籍。 刚拿起典籍,便觉天旋地转,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转,已带着典籍回到了外界。 他发现这几册典籍上记载的,赫然是实验性质的潜藏身形之术与叩问内心之法。 断离别腹中如雷,强学了那潜藏身形之术,潜入附近一座城池,偷了不少吃食,才终于活了下来。 后来,凭此两项法门,他很快便修得一身强大道行,又借这道行于神城之中搜寻暗害故土的线索。 此间足足耗费十七载又四月,断离别才终于查明真相: 家乡遭毁,原是因神城内一贵族窥见故土附近藏有重宝,起了贪心,于是搞了一场大戏。 彼时断离别怒不可遏,奈何实力尚不足以抗衡那强横的神城贵族,只得潜心蛰伏,以待良机。 等着等着,竟等来了神国倾覆。 曾几何时权倾一方的贵族,在那动荡之下身如丧家之犬,断离别十数载筹谋的复仇,便如此落定了结局。 他手刃了那贵族,亦从其身上夺得一份藏宝秘图,图内凝聚着贵族多年查探的心血,可贵族终究未能寻获那传说中的宝藏。 断离别对那宝藏毫无兴趣,每每看到,心头便涌起一阵哀痛。 但他也并未丢弃,只留在身边,权作纪念。 神城崩解,断离别不知该去何方,索性凭借本事在这乱局中谋利,他手下的暗杀组织亦于此时悄然兴起。 也正是在这场战争中,断离别听闻了仙山的消息。 彼时他刚报完仇,正处在茫然无措的境地,得悉世间竟有如此秘宝,顿生兴趣。 于是带着一批亲信,循着线索一路追寻仙山。 然而,越靠近仙山,他越觉沿途景物眼熟。 渐渐地,断离别才惊觉,这条道路竟似许久之前走过的那条! 当他领人赶至仙山时,恰见仙山门户洞开,另些寻访者亦欲登山。步入山中,周遭天幕骤然令断离别倍感熟悉,他至此方确定,幼年那场奇遇,便是在这仙山之中。 那日断离别意气风发,认定自己与仙缘有份,必能再度从山中求得机缘。 岂料, 他们一行就在这条幽深长廊上遭遇了这些雕像。 雕像手段超乎想象,纵使有所残损,众人合力亦全然不敌。 一番激斗终难抵挡,唯他因秘术精熟,方从仙山后门险险遁走。 当时的断离别震骇失神。 他何曾料到这群石雕如此凶悍? 然心犹不甘。 千辛万苦寻得的机缘,岂能就此失之交臂? 索性潜伏于石雕攻势之外,欲观望后来者如何应对。 他窥见不少慕名而来者,尽数化为齑粉,亦目睹诸多强横修士被逼得节节败退。 知晓仙山开启者本就不多,几番逃散后,山中便再无人迹。 然而,就在断离别心灰意冷,自忖绝无可能通过之时,忽见仙山之上步下一个面容诡谲之极的男人。 既非伤痕亦非丑恶,而是那整张脸庞仿佛覆着一层令人无法看透的迷雾,稍加凝视片刻,竟会生出强烈的晕眩之感。 但此人途经那些雕像时,仅亮出掌中扳指,可怖的雕像便未发动袭击。 这令断离别寻得了一线契机。 他再度原地蛰伏多时,待那男人二次下山后,便悄然尾随其后。 直至远离仙山后,他窥见男人将扳指摘下一瞬,遂趁机直取,悄然窃走。 夺得戒指后,此番已是他第三次重返仙山。 此回,他坚信自己必能安然踏入其中! 至于前方那队人马与那群蛮夷…… 彼等既无“钥匙”,又如何能安然穿越那些石像? 在进入仙山之后,他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很快便抵达了原本石像监管的位置。 而且正如他所遭遇的,石头台阶上遍布不少血迹。 众多被撕成碎片或烤成焦炭的尸体在楼梯上散落,被从斜侧面吹来的风向下推搡。 当这些东西坠入这片无边的黑暗时,便彻底消失,不知所踪。 而抵达此地的断离别看见几尊石像朝自己方向看来,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他还是迅速举起手中的戒指,竖在石像前。 他察觉到石像的目光似乎聚焦在这个戒指上。 许久之后,石雕才念出一声: “许可。” 断离别听到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终于成功了。 他不禁满心欢喜,继续向山上行去。 然而,就在断离别刚经过那些石像时,他猛地觉察到背后雕像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僵硬地回头望去,只见雕像悬浮在毫无支撑的漆黑虚空中,正缓缓转身,再次盯向了他。 断离别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有入侵者。” 他听见这片黑暗虚空中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那话语极其古老,只有最早的神国人才会用,但断离别年岁悠久,又钻研过此间文字,因此他听懂了。 那几个字钻进耳中,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瞬间让他浑身冰凉透骨。 石像缓缓逼近,目光死死锁定断离别: “不许可。” “狗!狗!” 断离别怒骂两声,却头也不回地朝楼梯上方疾冲。 既已到此,任谁也别想拖他回去! 感受着背后汹涌的压迫感,断离别拼尽全力飞驰,腿下几乎卷起一阵疾风。 一路狂奔,石像越追越近,正当断离别汗水滚滚而下时,他骤然瞥见前方现出一座平台。 平台上竟伫立着一群人影。 断离别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 林江瞥见断离别身后紧随的雕像群,又望向不远处伫立于尸海之中的黎浸月,捕捉到她唇边悄然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啧。” 刚摆脱腹背受敌的险境,竟又兜兜转转重回原点。 这次却更棘手。 黎浸月的化身虽众,却大多失了理智,只会如狂潮般汹涌冲来,若一心脱身,倒也不难。 但若腹背受敌,加之这些雕像道行高深,委实难以招架。 当为首的石雕目中精光一闪,周遭如墨的空间骤然扭曲,远方如星辰般的灯笼流萤纷纷涌现,奔流汇合。 石像启唇,低声轻喃: “尔等应当羞耻。” 林江因服下净无尘,此刻毫无所觉,而他周遭众人却瞬间垂首,连道行最高的余温允和李傅麒泪水也几近涌出。 他急切地将净无尘抛向半空,又迅疾地给所有人分发了一颗: “吃下这丹。” 周围的人顿感一阵精神恍惚,随即明白了什么。 李傅麒毫不犹豫地将丹丸含入口中,又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径直对准石像: “让我看看你真容如何?” 镜中瞬间浮现出一尊石雕,它从镜中疾速涌出,眨眼间已变得同等巨大。 两者骤然交锋,在碰撞的刹那,空中荡开一圈波纹,整片山谷的黑幕宛如无垠海洋被投入石子,向四周掀起滔天巨浪。 不知从何而起的狂风骤然大作,吹乱了空中漂浮的灯笼。 但这仅拖住了一个。 林江略一沉吟,便伸手探向余温允腰间的腰带。 立即催动无自在,腰带应声从中断裂。 余温允只觉体内原本阻滞的炁瞬间通畅,每次呼吸都带起如火焰般灼热的气息。 他惊讶地看着林江,瞥见林江目光后,脸上便再度覆上那始终不变的浅淡笑容: “公子且放心,豁出这条性命我也能带你们安然离开。” “还用不着你豁出性命。”林江沉吟片刻,“我现在急需时间。替我拖住十息。” “定不辱使命!” 归家乡与那口棺材,他原本只是想尝试一番,但被宫殿里的小金人及时喝止了。当时情势危急,林江未及追问缘由,可这两样法门皆源自仙山,此刻身处仙山之内,若贸然动用,极可能被人篡改传送终点。 至于自身之炁,若全力以赴施展虚幻境,应能阻滞后方汹涌的尸海。 唯一的问题,就是退路何在。 林江必须去询问小金人。 他迅疾进入内视之境,直接寻到那尊小金人: “这些石雕的动力源头在何处?如何破解?” 小金人们乱的七扭八歪,唯独为首那个还算是冷静,它直接让柳芳月拿来纸笔,在上面飞速书写。 片刻之后,举起来给林江看。 林江瞧见,皱起眉头。 这石雕竟然是这么做出来的? (本章完) 第420章 孤身去也 第420章 孤身去也 小金人迅速解释,但这无济于事,因为很快便知晓了那些石雕的行动方式。 这些石雕都是天人当时的顶尖产物,倘若完好无损,每个都拥有八至九重天之间的道行,属于极其强大的宝贝。 平常情况下,它们被安放于现实之中,为天人守护此道场,防止外来袭击。但在与仙人大战之时,石雕遭受了仙人的冲击,外壳大多已碎裂,道行自然也下滑不少。 关键是,这些石雕的控制源并不在石雕之内。 为避免被人操控,其核心控制器被藏于指仙山深处。因此,若林江想直接剥夺这些石雕的控制权,就必须深入至最深处。 届时,小金人便能通过某些手段夺取它们的控制权。 但毫无疑问,仅凭听闻便知此事何其艰难。 他若要杀回去,必得穿越黎浸月的包围圈,而黎浸月绝非愚钝之辈,见林江冲来,定会竭力拦截。 眼下,这似乎并非明智之选。 可林江扫视周遭境况: 李傅麒的手下正催动万般法门,苦苦抵御石雕攻势,后方黎浸月已踏着累累尸骸步步紧逼。 余温允拉着的马车透出幽幽烛光,一二三在其中拼尽性命法门,严防马车崩毁。 远处遗弃的两匹骏马早被黎浸月化身的凶影撕作碎屑,血肉淋漓,浸透一地。 这般持续下去,只怕众人皆要葬身于此。 李傅麒那伙人倒还罢了,林江与其本无深交,更不会为其豁出性命。 然而同行的这些人, 他绝不可袖手旁观。 还有袖间那小家伙。 于是林江直接将自己怀中的小山参连带着装着两个妖丹的盒子拿了出来。 此刻的小山参也是满脸的焦急,只可惜她在这里又没什么作用了。 她刚才尝试用自己的法门对抗尸海中的残躯,可收效甚微,法门击中对方虽能切断躯体,但落到地面的残肢却在极短时间内快速修复,重新长出新的部分。 这导致小山参的各类手段几乎未奏效。 两个妖丹正教导小山参何为乱炁术,但情况实在紧急,哪怕小山参拼命学习,现在也只能学到些许皮毛。 当林江把小山参带出来时,小山参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疑惑地看向林江: “怎么了?” 林江先将她塞到余温允手中: “一会你带着她出去。” 小山参落入余温允掌中后明显一愣,紧接着勃然大怒: “骗子!骗子!你说不会扔下我的!你个大骗子!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好了!” 余温允脸上也露出迟疑: “公子,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去办。我道行高,应该没问题。” “这事只能我来办,你办不来。” 林江用手指轻敲小山参额头,随后在小山参的怒骂声中义无反顾转过身。 望着背后汹涌的尸潮,他脚下猛然发力。 云雾顿时自他脚下升腾,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疾驰的流云,直冲远方。 “骗子!骗子!” 小山参接连叫唤,她那两个画出来的眼睛当中竟然流出一些液体,不知究竟是什么: “你若是就这般走,那就再也别回来!” 不远处的黎浸月眼见着林江,朝着后方冲去,眉头轻轻一动。 她看了一眼林江所去的方向,眉头微皱一瞬。 他这个方向…… 黎浸月只用片刻就反应过来他要去哪里了。 “哼。” 黎浸月手掌微微一抬,林江的身边立刻浮现出淡淡雾气。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化体,齐刷刷向上伸出手臂。 她们的胳膊骤然裂开,向上直直抓去,化作条条游鱼,逼近林江。 林江本想就此加速,然而念头刚起,身体便是一僵。 他周遭的一切都飞速倒流。 原本林江飞升至半空,然而此刻他无法抑制地向后撤退,几乎一瞬间就快退回出发的位置。 ?事回么怎是这 这念头从林江脑海飞掠而过,他本人此刻却未察觉任何异常。 然而当他思绪重落内视宫殿时,才发现小金人的行动方向全然反转。 心中豁然明悟,林江立刻进入内视宫殿,才发觉自己的躯体已陷入明显倒流状态。 差点给林江气笑了。 虽然原初大雾中本无时间概念,可这般法门的流动形式,实在令人难以评说。 但林江此刻竟毫无对策。 世间无人能在原初大雾的领域超越黎浸月。 思来想去,林江索性决定硬凭力气强顶。 他将全部力气倾注于原初大雾之上。 片刻后,一圈雾气缭绕林江身躯,将其彻底裹住。 待雾气全然包裹,那倒流姿态便消散无踪。 不过即便如此,林江仍未回归躯体。 一旦中了黎浸月的法门,林江主观上其实毫无知觉。 若非身处内视宫殿,他恐怕何时中招都浑然不知。 于是林江也动用了自己一段时间前钻研出的那个法门:操纵身体之术! 几乎要重回队伍的林江猛地向前一跃,重新冲向前方。 这次,他的姿态虽显僵硬,但冲锋速度更快。几个黎浸月的化身挡在前方欲加阻拦,却被林江一头撞上,瞬间被撞得稀巴烂,碎块四散飞溅。 猛冲的林江根本无暇他顾,眨眼间便冲入走廊深处。 目睹此景的众人皆瞠目结舌。 在场众人无一庸手,自然能看出,方才林江飞出去时姿态诡异,又倒飞而回,半途却以更诡异的姿态疾冲而出。 起初如神仙飘逸,中途似倒放走马灯,终了若提线木偶,实难评述。 李傅麒皱眉欲问林江去向何方,忽见后方尸海骤然涌动。 如浪潮般,化身齐齐转身,紧随其后,朝宫殿深处涌去。 李傅麒紧盯林江消失之处:“他去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余温允诚恳道,“但我知道公子意在救我们脱困。” “好。我记住他了。”李傅麒凝神于眼前石像,“日后他便是尘国的朋友了。” …… 林江此刻并不需要尘国朋友这种称号。 他需要更快的速度。 踏云霞学透之后,他脚下的步伐比之前迅捷许多,可此地毕竟如此错综复杂,并非一望无垠的天空。 林江很难发挥踏云霞的真正优势。 而黎浸月在速度上明显要比他稍逊一筹,但她对这里的地形实在太过熟悉。 林江经常疾驰中,就猛然发现面前拐角处冒出密密麻麻的化身,迫使他不得不仓促转向,或者直接加紧马力,顺着眼前这条道冲出去。 只不过渐渐的,林江也察觉到黎浸月正与自己维持着一个精准的距离。 并非对方追不上,那感觉更像黎浸月自信必定能抓住林江,为此正以猫戏鼠的姿态紧盯着他。 果不其然,再追一段后,林江面前又涌现出成片的化身。 他急欲转向,却发现另一条路径前方也被彻底堵死。 此刻的林江不得不骤然停步。 侧头回看,黎浸月正在他背后从容不迫地缓步走来。 “主子,是您体内那些天人告诉你这条路的吧。” 黎浸月仿佛胜券在握,脸上的笑容重又回归原初大雾所塑造的过往那般模样。 她温和地凝视着林江,似乎并无丝毫敌意。 “主子,我理解您的想法,您是个善心人,一心救人,救无数人。可您可曾想过,为了救这么多人,却将最原本的那一位杀害?天外的灵魂,不过是想回归肉身,他身体衍生的一切思绪皆是意外。主子您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林江沉默不语。 黎浸月再度凝视林江片刻,忽然轻叹: “主子,您明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伪善?您终究是为了拯救相识之人,而选择牺牲这真正的主人,这在道义上难以自圆。” 林江盘算着自己刚才走过的位置,思索片刻,在心中反复演练了几遍,最终脸上才浮现出一个笑容: “生存斗争无关对错,懒得和你辩经。” “哼,”黎浸月冷笑着摇了摇头,“原以为你是善心善人,现在看来也和外面那些人没什么差别,一路货色罢了。” “多谢夸奖。” 林江这话一说完,周围直接涌起了一大片雾气。 他的肉身突然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变化,周遭一切也随之出现诡异的倒退,聚拢而来的化身重新回退到了角落当中,让开了一条道路。 林江趁机穿过了化身的肉墙。 “嗯?”黎浸月眼眉一皱,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这不是我的道门吗? 他就这么用出来了? 她这道门也算是一大秘法了,操纵原初大雾以拨弄时间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需要相当精密的运算。学起来相当麻烦。 可她刚才只是和林江展示了一下,对方竟然就会了? 你这就会了,把我的脸往哪放?! 黎浸月迅速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她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一伸手,精准地抓住了空中那几缕雾气。 用力向后一拽,原本正在倒退的化身顿时恢复了前进的势头。 而就在这瞬间的耽搁中,林江已然抵达了小金人们提及的中控室之内。 房间宽敞而庞大,正中央悬浮着一个金色球体,由于年久失修,整个球体显得略微暗淡,但靠近后,林江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散发的热量。 他伸出手,按在其上方。 他体内的小金人伸出手,触碰着光芒。 (本章完) 第421章 关门 第421章 关门 小金人触碰到的光点,在林江的内视宫殿中闪烁出些许光辉。 林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球体蕴藏的道行正飞速涌入体内。 这量巨大得惊人! 自从修炼海纳百川,林江从未有过“饱”的概念,即使吞噬灾厄也未觉饱。 然而他手触球体片刻,一股膨涨感便涌入体内。 很快他的经络便满了。 不过这些炁林江还需时间消化,才能化为己用。 他的道行正一路猛进向六重天,这是林江法门突破间隔最短的一次。 可惜即便如此,他仍无法当场突破。 当经络已满,小金人却未停歇,更汹涌的炁息涌入他身体,仅借经络流转一圈,便直冲内视宫殿。 内视宫殿仿佛下起一场滂沱金雨,无数小金人正忙忙碌碌地收集金色雨滴,伥鬼们也不再看书,被小金人拽着往返穿梭一并干活,将外界收取的炁源源不断搬运入殿。 感受着内视当中的情况,林江终于彻底明悟, 这些小家伙绝非仅想解决外部雕像,它们分明打着连吃带拿的主意,意图将此地彻底搬空! 然而,在小金人展开行动的同时,林江也悄然滋生一丝奇异触感。 仿佛仙山的某些部分,正缓缓化作他肢体的延伸。 非是小金人贪婪,要解开眼前困局,这般釜底抽薪似乎确是最佳选择。 若小金人只夺走周遭控制权,或可暂缓危局,但一旦他们离去,黎浸月必能重掌此地,届时他仍会被困其中。 可若能攫取仙山大半权限,他便有了在此与黎浸月周旋的力量。 感受着几尊石雕的控制权已尽数落入掌中,林江缓缓阖上双眼。 他开始向石像下达指令。 …… 李傅麒抬脚狠狠踹中一个石像。 在相互作用力之下,李傅麒落回平台,石像则远远飞了出去。 他唇边渗出一抹鲜血。 这次力道之巨,即便身处仙山地界,脚下坚实的平台也被震出了蛛网般扩散的皲裂。 “没完没了!” 李傅麒暗骂。 林江离去其实并不久,奈何这些石像实力强横,他手下众人已被数次打得身化复原。 石像全然不受虚幻境影响,所幸它们不通乱炁术,否则他带来的人马恐怕早已死伤殆尽。 方才将石像引来之人,此刻仍混在人群中躲藏。 李傅麒依稀记得此人,名唤断离别,向来不擅正面缠斗。 他奶奶的,待脱身之后,定要擒住这厮,狠狠收拾这个惹祸的混账! 正思及此,不远处几个石像的动作骤然凝滞,悬在半空,如画面定格般,久久不曾动弹。 李傅麒也是立刻一摆手,让自己手下停止攻击,他瞪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几个石像,确定对方并未继续动手。 “许可。” 沉闷的声音从石像口中缓缓传来。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之后,也顿时松了口气。 来时他们已经听过石像说这句话,当时驴子头就告诉他们,一旦石像说出这话,便不会继续攻击。 虽然不理解原理,但显然刚才深入宫殿的那个年轻人终究关闭了这致命的东西。 眼见外部压力消失,李傅麒心思不由一动。 既然没了威胁,他们是不是能继续在山里寻找宝贝? 可这个念头才浮现,他就忽然瞧见漂浮的石像径直朝宫殿内部飞去。 它们在空中微微一晃,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眨眼间便只剩下两三人的高度。 随着石像进入宫殿,脚下的地面也猛然震颤起来。 李傅麒稳住心神。 望了望宫殿深处,又瞥了一眼那条离开的道路。 他心思一转,最终咬了咬牙: “你们一人拆一棵棺材搬一棵树,咱们就离开!” 好不容易来这一趟,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余温允瞥了一眼身后幽深的走廊,心中思绪如浪潮般翻涌。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几个石像上。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车窗: “一二三。” “我在。” 一二三掀开车帘。 她正在车内照料江浸月,此刻无数蜡烛点亮,淡淡的烟云缭绕车厢,也守护着车辆。 余温允直接将那只还在闷闷不乐、咬着他手掌的小山参和盒中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妖丹交给了一二三: “烦劳把他们带下去。” “你要去找公子?” “是啊。”余温允脸上依然挂着那副僵硬的笑容:“公子帮我解开了束缚,现在我可就是法外狂徒,想去哪就去哪。” “你这厮当真狡猾,”一二三叹息:“竟比我抢先一步。” “毕竟我更能打,照顾人却不怎么擅长,还是交给你吧。” 余温允松开马车前端的双柄,一二三也只无奈轻叹一声,随后点燃了蜡烛。烛芯窜起一簇火苗,逸出袅袅青烟,烟气在半空中悠悠浮动。 不多时,马车前方便凝聚出两匹雾气构成的骏马。 双马引颈长嘶,径直向外冲去。 临行之际,余温允似又想起什么,自怀中取出本薄册,递给一二三。 “此册可通京城。” “好。” 一二三接过册子,虚幻的马匹昂首嘶鸣,拉着马车疾驰而下。 目送一二三驾着马车远去,余温允毫不迟疑,纵身掠向先前飘移的几尊石像。 此地过于辽阔,寻常法子几无可能寻到林江。 然循着这些石像,他料想应能觅得其踪。 眼见有人开始撤离,李傅麒的手下当即扑向道旁栽植的树木。 有人靠蛮力,硬生生将树木从地面向上拔起;有人靠法门,令周围的泥土变得松软,让树根自行站立。 终究耗费了些功夫,才把这些东西全都扒了下来。 这群尘国众纷纷携带着来之不易的“宝物”,急匆匆地向山下赶去。 他们狂奔而下,几乎不费多少时间,便从那悠长的楼梯一路冲到最底端。 从深邃幽暗的空间中一跃而出,太阳重新悬在半空,柔和的阳光洒落周身,让这些道行高深之人也难得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慨。 趁此机会,众人回头望去。 身后仙山的雾气正缓缓消散。 似乎…… 山门即将关闭。 一二三步出马车车厢,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这座大山。 最终,一二三还是克制了自己,未做鲁莽之举。 必须有个人将所有消息传回京城。 一旁的李傅麒虽然很想和一二三寒暄客套两句,说些“多谢那位公子”之类虚伪的话,但相比这些,他更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手下和带出来的战利品。 尘国这次出来的包括他八个人,一共拆除了六棵树、七个棺材和一堆杂物。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有什么功效,但刚才拆的时候,李傅麒试了一下,发现至少棺材无坚不摧。 到时候实在不行,用作武器也能凑合。 李傅麒倒是颇为知足。 然而扫视一圈后,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少了一个人。 那个极具个性的头套不见了。 驴子头去哪了?! 李傅麒顿时来了精神。 虽然他身边的参将都还在,他人却不见踪影。 不知道为什么,李傅麒忽然涌起一种隐隐的不安。 …… 林江几乎搬空了眼前的光球。 只可惜无论他动作多快,背后的黎浸月始终如影随形。 片刻后,林江倏然感到背后一股压迫感袭来。 此地的仙山权限尚余一节未得,林江心中不安预感愈烈,终是松手,匆匆侧身闪避。 就在他闪避的瞬间,一道雾流划过林江左手,擦过他掌边的一块皮肉。 他似觉一道奇妙的寒流掠过手掌旁侧,低头一看,那块血肉呈现怪异之态。 唯独那处的血管化为金色,血液流淌之际,一股隐隐刺痛从中传来。 “啪!”鲜血从爆裂处溅出,旋即覆盖林江左手掌的血肉。 金色液体迅速凝固,凝成护住血肉的皮壳。 “身化金身果然麻烦。”黎浸月出现在光球旁边,她一伸手,剩下的光球就被她握在了手中。 看了眼剩下的东西,她也是叹息一声,随后脸色也变得玩味起来: “既无法顺光阴流向未来,亦难凭雾气溯回过往。幸而我有几分逆乱阴阳的手段,否则还真不知要如何应对你。” 林江冷哼一声。 他意念催动下,数个石像已挟着腥风扑至近前。 黎浸月显然察觉了这迫近的危机,脸上绽开一个温煦又明艳的笑容,身形却悄然后撤,无声地融入了身后黑暗。 “仙山闭锁,这可是最高等级的守护禁制。若非一甲子光阴流转,任谁也无法撼动分毫。主子不如安心在此,与我共度些辰光。” 她眼波流转,笑意更深, “我这些化身,尽可供公子消遣赏玩呢。” 话音虽带着撩拨人心的轻软,但瞥见那些血肉模糊、残肢横陈的化身,林江只觉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骨。 黎浸月的身影彻底没入黑暗,显然她也无意与这些石像正面交锋。 只余下数个狰狞化身,依旧盘桓原地,虎视眈眈,誓要与他缠斗到底。 几个化身张开巨口,朝林江方向发出无声嘶吼,未及动手,门外骤然传来剧烈震动。 最前方的道人石像轰然碾过,将化身尽数压成碎块;紧随其后的僧人石像更将残骸铺平在地。 尚有较完整的碎块欲图复原,余温允已自雕像顶端飞身跃下,一脚踏住碎片,洪声高喊: “公子!我来助你!” 林江乍见是他,惊得差点呛住:“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余温允略露赧色:“为了帮您啊。” 林江欲言又止,最终只余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现在,该想想怎么离开这里了。 (本章完) 第422章 真相 第422章 真相 林江环顾四周。 方才夺路狂奔时,因太过紧张,根本无暇留意此刻身处何境。 此地异常空旷。 确实大得惊人。 他依稀记得往深处逃窜时,瞥见众多曲折的弯道与房间,有些道路蜿蜒探向更幽深之处,连接着片片巨大的空地,只是当时惊惶一瞥,景象模糊,那些空地的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但自己夺命奔逃时速度极快,跑了这么久仍未触到尽头,足见这片地域何其辽阔深远。 林江又瞥了眼余温允。 对方的目光恰好转回,再次露出那种依旧显得分外古怪的僵硬笑容。 林江揉着额角,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原本确是想独自解决此地所有事情的,也万万没料到余温允竟会直接闯来。 若此处真要封闭整整六十年,难道他就要和余温允在此共度六十载光阴? 他由衷感激余温允愿意前来相助。 但如果真要和一个人关六十年,林江还是更希望是位漂亮的姑娘相伴。 纷杂的念头从脑海当中流淌,林江其实有些紧张,一紧张,心中便总冒出些杂乱的念头。 自来到此地后,林江已许久未感此般情绪,今日被囚于此才重新浮现。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将杂念从脑海中彻底驱散。 不再想那么多了。 “烦劳余将军先帮我护个法,我同这宫殿有些渊源,若调整片刻,说不定能寻出一条让咱们俩脱困的道路。” 听到此言,余温允干脆点头: “好!” 林江命令权限已归己的雕像们,在狭小房间中围成一圈,余温允则守护在他身旁。 他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眨眼间,林江就重新来到了宫殿当中,浮现于小金人们面前。 此刻宫殿中央又多出个巨大光球,正悬浮在半空,微微起伏。 许多小金人围着光球忙忙碌碌,林江盯着它们,辨不清忙碌的内容,只觉确实异常繁忙。 “东家。“ 柳芳月捧着个小金人来到林江身侧,那小家伙正局促地绞着两只小手,透出莫名尴尬。 林江扫过两人,目光先落在柳芳月身上。 她习学小金人语言已半年有余,终归未能掌握多少。 林江忆及自己从前修习异国言语的漫长年月,终究咽下责备。若让他全无师长指引强学一门陌生语言半载,要通晓精髓确也不切实际。 能误打误撞通晓此语,许是命数使然罢。 “现在你能好好解释一下了吧。” 林江看着小金人说道。 小金人点了点头,随即轻盈如同跃水一般,直接在空中一跃,落入了柳芳月的身体中。 柳芳月眼神恍惚地变化了一瞬,片刻之后,她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截然不同了。 林江也明白了,小金人这是和对方融为一体了。 只见这“柳芳月”向林江深深鞠了一躬,用原本的音调说道: “见过大人,我是余常,乃是天人化仙道门的钻研学徒。” “你就是那个余?” 听闻这身份,林江不由得心中一惊。 实在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之后,自己宫殿里的居然也是熟人。 林江忍不住问道: “所以当时我在雾气中看到的那些东西,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自称余常的柳芳月叹息一声,她原本是男人,现在应该可能是女人了:“大多数东西都如雾气中所展示的那般,并无差别,那女人也确实是当时天人的半个领袖。” “所以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唯一不太对劲的只有最后那一段。”余常道:“当时下面的人暴动之后,我没有吃下身化金,去和那棺材融为一体,因为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肉身无法容纳这一切,但……” “黎浸月吃了?” “我不确定吃下那颗丹药的还是不是黎浸月,她一直是天人中最优秀的一个,按理说,她应该知道吃下后自己会变成仙人的载体,成为化身的一部分,可她偏偏这么做了。” 余常揉着脑袋。 直到现在,他似乎仍不敢相信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林江看着对方痛苦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你们当时对蓝科人,真如雾气中展示的那样态度?” 余常闻言,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带着点后悔,有点失落,还有些愧疚。 “此事历经漫长百年,我等已思虑多时。不过在讲述那些之前,您可知道我们曾经的世界是如何陷入覆灭的吗?” “既然你此时如此问我,想必是因为你们自身傲慢自大才招致毁灭。” “正如您所言,诚然如此。” 余常露出难堪的神情: “曾几何时,我等也居于一方浩瀚世界之中,那疆域广阔无垠,其中仙法道妙的高人无数,甚至还与诸多界外之人进行交易,已然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可为了寻求更多领土,我等一方创造出能改变天地环境的原初法门,使其可吞天食地,重新内化万千事物;另一方则主动向外开战,掠夺领土。 “当时我等自视天下无敌,无论何人何事都非我等之敌手,但谁知天外有天,我等行径惊动了一方顶尖势力,对方仅派遣一支出征之军,便将我等打得节节败退。” 言及此处,余常脸上更是布满了苦涩: “您可知道,那支外来行军究竟是何来历?” “这事你让我猜,确实有些为难我。”林江摇了摇头,表明不愿猜。 “他们只是一支商队。”余常也不再和林江打哑谜:“甚至不算是那商会的顶尖商队,只适合一般的护从卫队,正如大兴当中一群普普通通的镖师。 “当时我等造仙梭二六,每一个都有这棺木巨大,跨越星辰,飞跃大海,到一处白色塌阳旁,本以为还能一路无阻,却只见那远处一叶扁舟之上,一人手持明灯,将其吹灭之后,一切光源便消失。 “灯无光、术法无光、火无光。 “那对于我等来说不亚于一场灭顶之灾,我等大凡一切修行皆需要观之看之,光散后便全瞎了眼,就连心眼都难以维持,仙梭堕入永暗,再无翻身。 “而前线仙梭崩塌,后方也直接出了问题,原本作为我等开创的种族却忽然滋生了意志,化作汩汩浪潮吞噬我等之家乡。 “我们剩下的这群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踏上的旅程。” 林江听完这一大长串的故事之后,沉默了许久: “你们就在这地方犯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错误,又弄出来一群为你们效忠之人,又不将其视为真正之人,以至于对方反叛,将你们推入深渊。” “回溯过往之际,常会耻笑已故之人的愚昧,唯独当事件降临我等身上时,才恍然发现历史竟是个螺旋,从中领悟的最大教训,便是我等永远无法从中汲取教训。 林江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说,却尽数咽回喉咙深处。 此刻再论过往,已是徒然。 “你们眼下有何打算?莫非欲重振此地的天人荣光?” “若未曾经历此番变故,我等或真会如此想,但今已无此念。” 余常微微摇头: “我等已是逝去之魂,莫要侵占生者之路。如今唯一夙愿,唯将昔日过错一一弥补,彻底分离仙人灵肉,使众生得以延续。” 余常之言极尽诚恳。 林江凝视着“柳芳月”的脸庞。 她的神情并无多少变化,自余常等人化为金人后,已无法真正言语,操控柳芳月时,便如同操纵往昔那些艳女之躯,也就表现的呆呆的。 林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欺骗自己的黎浸月,也想到了当时正在做实验的余常。 最终,他还是紧盯着余常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相信你。” 余常听到林江的话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控制的柳芳月脸上才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 “你们最终是怎么变成小金人的?”林江问道,这是他非常在意的问题。 “在黎浸月化身仙人之后,我们并未立即死去。我带了许多人辗转来到神城东部的一个地下道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新棺木,打算依靠它改变天人体质,让天人们也能承载仙人道行,以仙人对付仙人。” 余常道: “但途中出了些岔子。黎浸月在棺材中留下了后手,她用法门修改了棺材,使我们的肉体消散、灵魂融合。几乎所有天人全都混为一体,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强行将所有知识压缩进随身书卷,再将其传入搬山项目之中,让棺材墙壁保存我们。 “后来,在天涯海角,您的爷爷来了。他向我们学习,最终为了您强行掌握了身化金,让您成为了我们的载体。” “那仙人又为什么消失了?” 林江不禁皱起眉头。 按照余常的说法,应该没人对付黎浸月才对。 在听到林江问话之后,余常也是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许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仙人消失之时,我等已经把自己汇入了身化金当中。自然不可能知晓外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林江沉思许久,半天不语。 这神城也还有事啊。 (本章完) 第423章 包围 第423章 包围 林江开始不自觉地挠起头来。 按照余常的说法,其实还存在一个林江尚不知晓的势力。 天人一方是一个阵营,被仙人彻底击溃,化为一群小金人,被镇压于“身化金”之中。 余常坦言,他如今也不算真正的余常。 当时所有幸存的小金人都混合在了一起,又在强烈的冲击下被迫分担,他只是掌握了属于“余常”最多的记忆碎片,最能代表这个身份发言而已。 第二方势力便是仙人。黎浸月化身仙人后,不知何故并未立刻接引外界的灵魂归来。或许她确实尝试了,但灵肉融合终归需要时间;也可能另有隐情,被耽搁了。 总之,她创立了神城,起初亲自实施统治,而后又突然销声匿迹。 至于神城究竟该算作独立的第三方势力,还是该划归黎浸月麾下,林江难以断言。 倘若黎浸月当初就坦露其真实意图。 明言她计划让棺柩原本的主人复活,届时所有被她创造的生命都将烟消云散。 林江想来,真要那般,恐怕无人会愚蠢到还去协助她干活。 应该是在接引本体灵魂时,神城也需要执行庞大工程,她最终才选择巧妙地哄骗这些本地人帮自己干活。 最终将黎浸月制服,扔进仙山内部的势力。 谁啊? 不会是寻真道人吧。 感觉不太可能,寻真道人若真做过这种事,当时就该告诉自己。 毕竟自己摆明了要去仙山,若里面真有一个他打入的强敌,他又怎能不提醒林江。 而且黎浸月显然是被封印其中,似乎无法脱身。 林江思索良久,实在想不通,最终困惑地摇了摇头,换了个问题: “之前黎浸月说,仙山大门关上之后,至少需要一个甲子的时间才能再开门。是真是假?” “理论上是真的。” 尽管“柳芳月”的表情略显僵硬,林江能清晰地从中捕捉到一丝尴尬。 林江此刻也感到一阵头疼。 “归家乡和棺材传送真的不能用?” “归家乡属于道妙之能,大概会被外面墙壁阻隔,但您可以尝试一下。至于棺材传送,我绝不建议您在此地施展,毕竟黎浸月也掌控着部分棺木权柄。您在这里使用法门,必定会遭到她的算计。” 林江沉默不语,迅速离开了内视宫殿。 片刻之后,他又折返回来。 失败了。 归家乡只能送他到门口,可那里已经关闭了,他确实无法从这里脱身。 真要被困一个甲子啊。 这像话吗? “不过您无需担忧,”余常立刻对林江解释道,“在道场内确实无能为力,但在道场之外,说不定能强行破开大门。” “外界!”林江顿时精神一振,匆忙奔向后院方向而去。 只要通过那棺材,他或许就能与外界取得联系。 来到棺材旁边,林江立刻将心思集中到上面。 可小一会的工夫进去了,林江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回头看向余常,余常也是表情尴尬: “这里……好像不太能联系到外界。” 那你他妈说个锤子啊! 林江开始揉脑袋。 现在一二三还在外面,她应该能想想办法。 自己就在这里逛一逛,看看这地界究竟是什么情况吧。 …… 觥玄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宫殿,心中不免浮现起一丝喜悦。 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抵达了。 此刻,觥玄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在体内激荡。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但觥玄却有种预感。 接下来,只要取走宫殿中的宝贝,他就能摆脱困境,脱离贫命,一跃成为点星! 多年来追寻的夙愿即将实现,这对他来说,怎能不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现在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那些尾随的贼人和那位阴魂不散的“师妹”。 途中,他又除掉了几个尾随的贼人,使他们暂时不敢露面,但仍未发现师妹的踪迹。 以师妹的秉性,指不定藏匿何处,伺机偷袭。 凡事仍需谨慎。 他吞咽口水,强压下心头情绪,小心翼翼地沿着长路前行。 他踏步进入宫殿,远远望去,只见四周一片破败。 整座宫殿显然久未有人迹,周围地面散落着木铁混杂的垃圾。 觥玄凑近仔细检查,发现这些似乎是制作车架的材料。 其中有一些半成品车架,或是车骨未安,或是轮子缺失。 觥玄还看到一些特殊的车架,形似船梭,不知动起来会是何等模样。 这些东西显然都已损坏,不合觥玄所需。 他顺着宫殿一路前行,穿过积满厚尘的长路,终于在大厅正中央看到一个车架。 那显然是传统的双马拉车之驾,前方有两尊雕琢精细的铁马,后方则是一个四面敞开的棚车,平时驾驶人只需站在其上,便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这亦是附近唯一完好的车架。 目睹此车架时,觥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激动。 在他调查期间,这车架已多次被提及。 周王的御用车驾,点星级别的顶尖宝物! 点星宝物亦有强弱之分,有些仅沾点星之能,有些则全然可作为独立点星而用。 这车架便属后者。 周王乃当时可争霸天下的霸主,身具九重天道行,其车架之能亦非同小可。 在遭围攻、将周国拖入虚幻境前,他便一直驾此车架。 这亦是觥玄此行的目标。 觥玄缓步向前,正欲伸手触碰眼前车架,忽觉背后袭来一阵凌厉生风。 那风呼啸紧密,刮得他脊背生疼。 他疾速从怀中掏出几只风车,朝身后猛力甩出。 风车钉入地面,烈风鼓荡其上时,孩童笑声自周遭荡漾而起。 原本凶猛的狂风瞬息变得轻柔。 宛如初春时节,拂面而来的一阵和煦微风。 觥玄趁此机会,立刻探手抓向近前的车驾。 然而空中骤然响起一道犀利破空之音,觥玄只觉臂上一痛,整条左臂已被削飞。 觥玄目眦一紧,无暇细思,只得猛然后撤。 他察觉刀锋直冲腰间丹田袭来,当即一个利落回身勾踢,将地上断臂踹向空中。 断臂飞起,瞬化漫天纸屑。 纸屑中央凭空腾起一股无风之火,骤然隔开觥玄与那持刀的袭击者。 总算是规避掉两次突如其来的袭击,觥玄瞬间摆开架势,警惕地望向后方。 只见他背后浮现出一群人影。 既有先前围剿他的黑衣人,而黑衣人正前方还立着两人。 这两位显然没穿黑衣,第一个是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容貌寻常,村姑打扮,手里攥着把巨大的破蒲扇,扇沿一圈竹藤早已脱落,布满漏风的缝隙,令人怀疑这东西是否还能扇起半点微风。 另一个则是个扛着大刀的俊俏男子,他生着一双丹凤眼,眼角晕开两抹绯红,额头正中镶嵌着一枚透出血色红光的水晶,活脱脱戏台上的将军模样。 在他们之外,觥玄更能清晰感觉到,黑暗中正有一双眼睛牢牢锁定着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死死盯着他的腰子。 几滴冷汗不由滑下觥玄的额头。 没料到临门一步之际,终究还是被这群人追上了。 “道长啊,道长,你当真厉害,竟杀了我们这么多手下。”持刀男子语带无奈,“这次老祖宗要是回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那你不如趁早带着人回去,少折损几个,说不定还能讨你家老祖宗几分欢心。” “哈哈,你可真会说笑,到时候把你嘴切下来炼成法宝,留在身边肯定开心。”持刀男人哈哈大笑,他周围这群人只是慢慢向着觥玄逼近,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很显然,这次他们是抱着必杀之心来的。 觥玄扫了眼当下危局,心头满是无奈。 罢了,自己断然是敌不过了,这么多人,本领还都挺高的,眼前两个人当中那男子还好说些,但是那拿着蒲扇的女子手里的那件却好像是夹杂着点星道行的宝贝,实际功效恐怕绝不止吹一阵烈风那般简单。 对方现在应该是警惕自己的底牌,真要是一拥而上的话,觥玄估计着自己早就当场交代了。 只得在心中连连清唤: “大公子?大公子?” 可呼唤过后,觥玄静待片刻,周遭却一片死寂。 一丝慌乱悄然爬上他心头。 怎么回事?大公子缘何在此刻失了踪影? “大公子?” “大公子?” “林江?林江?” 连连呼唤半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那会议消失了一样。 他…… 莫不是遭遇了不测? 觥玄心中更是慌张,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只得狠狠一咬牙,目光瞥向不远处的车架。 距离尚近,若能突围过去,或可触到。 他足下微动,正欲发力猛冲,围堵之人却已看穿他的意图,瞬间呈半合围之势将他困住。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觥玄忽见那车架微动。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嗓音便响彻整个宫殿: “何人在孤身侧喧哗。”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车架。 只见其上,一道人影正缓缓凝聚成形。 那人身着长袍,正慵懒地舒展着腰肢。 (本章完) 第424章 孤要你杀他 第424章 孤要你杀他 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恍惚失神。 谁都不曾料到,车架上竟忽然多出一个人影。 定睛细看,那人影身着随意宽松的黑袍,内衬隐约可见,但衣衫不整,宛如随意披挂。 然而此人样貌极为硬朗中正,眉目刚毅,眼神炯炯有神。 他蓄着一圈络腮胡,但修剪得一丝不苟,毫不邋遢。 在场众人纷纷停下手头动作,齐刷刷望向不远处的男人,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 持刀男子瞥了一眼身边手下,那手下适时上前一步,道: “不知阁下可是周王?” 这话刚脱口而出,那边的男人便侧头看向说话者。 下一刻,开口说话之人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腾空飞起,等落到地面时,已化作片片碎片。 此刻的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血与碎肉的骤雨,令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随意地倚在车架上,环视一圈周围这群人,脸上露出冷淡而嘲讽的笑容: “实在是没想到,孤这么多年之后,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并非是我大周繁荣昌盛的模样,反倒是瞧见了一群窃墓之贼。” 说到此处,他脸上更是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 “可悲,可笑,可叹甚至就连孤都认不出来!” 伴随着他此言一出,四周宫殿陷入阵阵颤动,灰尘自空中坠落,沾在在场众人的发际。 场内所有人的脸色此刻都变得异常难看,更有好几人直接匍匐于地。 这群江湖人大多确有些许名声,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按理即便遭遇变故也不该如此慌乱。 可眼前之人带来的压迫感,却是他们全然未曾体会过的。 即便已死去多年,昔日的周国之王也绝非他们能够抗衡。 唯独觥玄与那执蒲扇的女子尚能支撑片刻。 不过持扇女子分明是借法器苦苦硬扛,而非凭借自身道行。 周王冷冷扫过那女子,她纤手微颤,蒲扇脱掌坠地,啪嗒作响。 她也伏倒在地。 仅剩觥玄还能勉强挺立。 周王怅然叹息: “怎么净是群废物。就你还勉强算是凑合吧。“ 随即他目光锁住觥玄: “如今外间是何年号?“ 觥玄压下心中泛起的种种思绪,言道: “现在外面是大兴。” “大兴?大兴!哈哈!”周王听闻此言,忍不住放声大笑。 紧接着,觥玄只觉一阵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双臂,一些纸片瞬间在面前构成防护。 然而即便如此,觥玄的上半身衣服也骤然炸裂,藏于袖中的种种物件腾空飞散。 纸张、小玩具、各色杂物,纷纷散落一地。 甚至还包括了那个装着归家乡的药瓶。 觥玄也在这一击中失了神。 足足过了小半天,他才恍恍惚惚地跪坐在地,回神过来。 刚才那一刹那,他上半身的脏器几乎被捣烂,所幸他在失去意识前施展了身化术,强行保住了重要脏器,这才在恢复意识后还能依靠炁修复自身。 可远处的周王却在听到大兴之名后陷入暴怒: “大兴!大兴!老赵啊老赵,你口口声声说要驰援于我,却眼睁睁看着我被诸国夹攻,命丧黄泉,眼睁睁看着我周国沦为废墟!现如今你竟还有脸沿用大兴的名号啊!” 他仰天长啸,哈哈大笑,愤怒地来回走动。 随后走到黑衣人当中最窝囊的那个身边,猛地一脚踹去,直接将那人脑袋带着脊骨踹飞出去。 觥玄这才回神。 他听着远处周王的怒吼,脑中慢慢分析出当前局势。 当初周国和大兴是同盟关系,周国为大兴确实费了不少力气,但最终一战时,大兴被各国夹攻,周国同样如此。 最终大兴撑过来了,周国却覆灭了。 虽然理由很充足,但是对于周王来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此刻觥玄脑中仍嗡嗡作响,剧痛余波震得他神魂欲散,只得强行收束混乱思绪,思索破局之策。 交锋绝无可能。 境界如隔天堑,若真冲上去莫说取胜,能否活命都未可知。 那该如何? 卑辞求和? 可周王岂容谄媚之徒?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逃? 千辛万苦方抵此地,遁走岂非前功尽弃?况这暴怒的君王眼下,焉有生路可循? 纷乱念头如野草疯长,纠缠撕扯着他的神智。 不远处的周王泄尽雷霆之怒,气息渐平。他扣着带血剑柄,一步步踏至血污与尘土交织的觥玄身前,猛然俯身蹲下。 “道士?” “假道士……”觥玄咳了两声,“修得并非正道。” “那好。”周王闻言反倒笑了出来,“孤生平最厌恶假仁假义的道士,既是假道士,孤反倒不会杀你。” 觥玄沉默。 “你身上有股臭味,孤闻得出来。”周王嗅了嗅,“命途坎坷吧?” 觥玄依旧不语,眼底掠过一丝波动。 周王目光如钩,紧锁他片刻,忽地探手,一把扣住了觥玄头颅。 觥玄瞳孔骤缩,本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周王乃灵体,手掌所触,唯觉刺骨清冷,别无他感。 可觥玄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从脑海深处被抽离。 这感觉…… 不妙! 极不妙! 好像自己的一生过往都被编撰成了一本书,供眼前这个人观看一样。 周王越感受着,嘴角裂开的笑容也就越大: “哦?你看过齐国那个白痴?呵呵,有趣。你还有个伙计,和老赵有些渊源?哈哈,真是有意思!你这人倒有意思,跑来此地并非觊觎本王的宝贝,只为破除自身命格?太有意思了!” 周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觥玄。 觥玄虽显虚弱,仍勉力抬起头,瞥了一眼周王。 此刻他骤然发现,周王指间竟多出一枚碎片。 分外眼熟…… 这不是那棺木的碎片么! 觥玄心头一紧,急探手便欲攫取。 周王未再击他,只轻巧侧身避开。 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觥玄: “借着棺木遁入道场,你这后手倒是不少。那道场……是你那位朋友的?” “……不知。” 觥玄眼见触之不及,只得踉跄退回原地,喘息着积蓄气力。 “呵。” 周王也未戳穿他。 方才自觥玄记忆中,他已窥见。 那位大公子善驭“生炁”,其林姓友人亦通此道。风鳌山之时,大公子言及欲往,偏巧遇林姓之人,诸多所在,亦是如此。 觥玄虽无确证,心底已暗自起疑。 除去方才首次断联时他慌乱失措,下意识喊出自己心中某个名字外,其余时候,觥玄仍是一派佯装不知的姿态。 周王随手抛掷着手中碎片,一边徐徐逼近觥玄,最终伫立在他正前方,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对方: “你想破命格,孤可以帮你。但孤有条条件。” “……请讲。” 虽周王此言,但此刻觥玄毫无兴奋之感,唯独只在思忖,眼前这尊不朽之灵究竟所思何事。 “周国已覆灭许久,漫长岁月无人来访,孤在此处闲得无趣,你若愿加入周国,成为周国子民,孤未尝不能助其一臂之力。” “除此之外呢?”觥玄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除此之外,”周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孤极其厌恶大兴,你日后必须想方设法杀死大兴人才行。而且……” “而且?” “孤全然不觉得你那位友人有什么好心肠。”周王冷哼一声:“他此刻不同你联系,定是意图背叛你,孤要你杀了他,以绝后患!” (本章完) 第425章 贫贱褪去 第425章 贫贱褪去 “我?”觥玄听到周王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杀谁?” “大兴国人,还有你那个所谓友人,”周王指了指周围趴伏在地的人,“他们也是大兴国人,孤需要你杀了他们。至于你那个所谓友人,他日后会坏你前程,你也得杀了他。” “我拒绝。” 觥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周王本欲继续夸夸其谈,却被这突兀之语噎住了。 他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觥玄。 “你拒绝?你听不懂孤的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 周王莫名觉得眼前的道士陡然硬气起来。 “孤的意思是,若你答应成为大周最后一人,周国一切自然归你,孤会在旁助你登临世间之巅,你可得天下宝物,获孤之座驾……” “我拒绝。”觥玄毫不犹豫地摇头,“你之宝物于我不过粪土。” 周王一时沉默。 四周的黑衣人尽皆噤声。 气氛愈发低沉,低沉得几人连动都不敢动。 在场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感觉—— 若此刻不合时宜地做出某些举动,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 “你如若是得了周国遗产,快要破掉命格。”周王紧盯着觥玄,“孤看了你记忆,这一生不都在求破命么?” 话在觥玄喉头哽住刹那。 许多东西自他脑海奔涌而过。 破命啊。 他为此付出太多。 除却最初几年颠沛流离,余生尽数押在此事之上。 周王的话语如同不绝的丝线,缠绵在觥玄的耳畔。 “大可快要暂时先答应他,等出去之后再反悔。” “都到了这里,如若是现在后退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点星啊!” “你若是成了点星!你也就有了能反抗他的本钱了!” “点星啊!” “你这一辈子不就在追求点星吗?” “现在这机会就在你面前!” “就在你面前!” 这些嘈杂的声音令觥玄陷入瞬间的茫然。 但最后, 觥玄只是闭上眼睛,静默片刻。 等他再睁开双眼时,目光已无半分动摇: “我拒绝。” 周王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你也只不过是孤勉强还能看上眼的那一个罢了。既然不愿,孤也不强求。便让你死得痛快些好了。” 觥玄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身侧似乎传来隐约的哀嚎声。那些缠绕周身的执念,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被无形的力量拽了出去。 残存的执念在他意识深处用尽最后力气追问: “值得吗?” 值得啊。 这一刻,觥玄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所有念头,所有疲惫,都在这一刹那尽数消散。它们化作滚滚流水,自思绪中漂向渺远。 莫名的,他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那道始终卡在修行之路上的瓶颈,竟微微震颤起来。觥玄清晰感知到,厚积已久的法力正奔涌冲击道行关隘,冲刷着他的命格。 竟…… 要突破了?! 觥玄心中微讶。 正欲朝觥玄探出手掌的周王,敏锐察觉到对方身上气质正悄然蜕变,眉头骤然拧紧。 不对劲。 必须尽快解决掉眼前此人。 然而他刚要发力,腕间猛地传来一阵锐痛。 垂眸看去,竟是之前那枚棺材碎片死死压在他腕骨之上,缕缕雾气正从中逸散而出。 棺材那边的人有反应了? …… 林江和余温允走在一条漫长的道路之上,在他们正前方和正后方,一群石雕缓缓地跟随前进。 在奔跑时无暇细看,如今缓步而行,林江才察觉这片地域确实广阔。 这条延伸的走廊两旁,排列着许多房间,每个房间都能望见一些实验用具。 其中绝大多数东西林江根本不明用途,他便向宫殿中的余常询问,对方也会逐一解答。 遗憾的是,由于黎浸月一直待在仙山,但凡略有用处的物品可能都被她取走了。林江来回逛了两圈,除了一些几乎彻底损坏的物件之外,别无他物。 “真干净啊。”林江不禁感慨道:“你们这里除了这些石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好宝贝?” “确实不少,沿长廊前行,向左拐,就能看到一个小城,我们有不少东西都在那里。”余常对林江说道,但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不过我估计那里的东西大多数也都被拿走了。” “这地方还有座城?” “有,而且与您宫殿外所见一模一样。” 林江想到了那片建筑,完整却早已荒无人烟的落寞城市,果然在此处找到了对应的位置。 “只不过您也别抱太大希望,那城里的好东西估计都让黎浸月拿走了。” “没事,反正现在也是被困在这,左右逛逛总归是好的。” 林江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正闲聊间,他心头却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像是有人在棺材里呼唤他。 怎么回事? 林江猛地停下了脚步,周围的石像和余温允也停了下来。 “棺材里有人叫我?” 余温允听到这话后有些发懵:“不可能吧,此地隔绝内外,即便是您的棺材,也无法联系外界。” 林江没多理会,而是在周围仔细搜寻起来。 或是轻轻敲打左右墙壁,又或是原地起跳,摸索天板位置。 在余温允困惑的目光中,林江蹲到了走廊最角落的那个角落里。 在这里,他终于能勉强感应到自己释放出去的炁息了。 作为宫殿的一部分,余常自然也捕捉到了这股流淌而来的信息。他正操纵着柳芳月的身体,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几丝惊讶: “怎么可能?这里应该无法联系外界啊!” “可能是这里的墙壁比较薄吧。”林江随口嘀咕了一句,便开始集中精力感受那微弱的声音。 余常一时语塞。 难不成工程部那些人还真贪墨了? 怪不得研究道门技术时,某些环节总会透出些奇怪的反应。 片刻之后,林江察觉仅靠棺材仍显不足,但若周遭有自身布置的炁,情形会稍好些。 这意味着他能联系觥玄和敖欣辰,以及青泥洼的宝贝们。 敖欣辰对他眼下无甚助益,毕竟她亦被困海岛之上,必然无法赶来开启仙山。 届时可先通知宝贝们,命其赶往青泥洼,如此亦能通知京城。 虽不知外界的“一二三”是否已通报消息,但多做一手准备总归稳妥。 正值林江如此思忖之际,他突感心口猛然一紧。 似乎…… 觥玄那边正发生变故。 林江目光急转过去。 可他刚望去片刻,神情便骤然剧变。 尽管视线模糊不清,林江仍能看见一人正袭击觥玄。 似乎连棺材的碎片也已落入此人手中。 林江心头一急,立时催动全身道行,猛地向那团气息汹涌奔去。 然而这双方之间的“信号”实在太过微弱,林江的大部分炁息在冲向联通处的瞬间,如同汹涌浪潮般翻涌而回,未能抵达觥玄身边。 而这一瞬,也不过是拖延了对方片刻。 眼见如此,林江的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 怎么办? 怎么办? 自己还有什么法门能用? 他若在觥玄身边,确实有不少道法可以凭借,但如今这个位置…… 用归家乡强行锚定觥玄位置? 不现实啊!那绝非区区几次呼吸就能完成的行动! 那我还能做什么? 林江思绪飞转,就在这一刻,他在隐约朦胧间忽地瞧见,觥玄身上原本缠绕着的黑炁,正在迅速消散。 觥玄那贫瘠的命运,仿佛在这一刻被不可见的外力悄然松动。 而在散去的黑色之下,有些别样的东西重新浮现。 耀眼似金,璀璨如星。 本以步入濒死之境的道人身躯当中再度盛开生机,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多如奔浪滚流般的色彩。 林江好像看到觥玄的身体当中升起了一颗星。 漫长岁月厚积,终于在这一刻化作点星。 …… 周王眉头紧皱,仍是一掌凌厉地拍向觥玄。 临突破之际,修行者反而最为脆弱,寻常由六重天晋升点星,少不得闭关静修一段时日。 似觥玄这般正值突破之际便突遭外力猛袭,只怕难以承受。 觥玄也只得竭力抬起手臂,硬生生格挡拍向自己的掌击。 臂骨应声碎裂,腰腹丹田将碎未碎之际,周王耳畔忽闻女子低沉之声: “他的炁息原点……在头颅……” 这凭空而现的提醒令周王手腕微不可察地一偏,掌势蓦然转向,重重拍在觥玄头颅之上,拍得头颅应声而碎,身躯随之倒飞出去。 周王骤然回神,凌厉目光直刺身后黑暗深处。 黑暗中传来一声狐狸的嘤咛,旋即一只杂毛狐狸跌落地面,口吐鲜血。 周王冷哼:“竟还有胆敢欺君之人。” 但他此刻无心料理这狐狸,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无头道士。 因为身化之术,所以觥玄肯定没死。 周王决意先将其彻底解决。 然而,当周王目光触及觥玄的刹那,他忽觉觥玄体内有什么东西骤然消散了。 那是…… 他满身的贫命。 试问, 如若修行贫贱者将前半生所有贫贱耗尽。 那他还剩下什么? 贫、夭、孤。 对应的可是福、寿、禄! (本章完) 第426章 欢而成乐 第426章 欢而成乐 觥玄的半颗头颅已经碎裂,两条胳膊也已缺失,加之体內无息耗尽,正常情况下若无人搭救,他大概率会因这些伤势直接丧命。 但一股能量正从他的丹由逐渐向上升起。 他体內积蓄的道行在这一刻如泄洪般开始冲刷身躯。 周王皱起眉头,本欲继续抬手,但思索片刻后,终將手背到背后,就这样盯著玄。 先是断裂的胳膊,隨后是被戳开的胸膛,最后是头颅部位。 这些对常人沾之即死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癒合。 片刻之后,那沧桑的道人肉身便已復原。 碎裂的头颅也在缓缓拼合。 復原的面孔同他先前一样,但的鬍子似被精心梳理,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此刻也焕发光彩。 玄光的面容原本如同寻常非修行之人四十多岁到五十岁般的模样,而此一刻他的精气神较之先前却饱满许多。 明明面相毫无变化,但整个人却仿佛俊逸清朗了不少。 玄缓缓从地面起身,上半身的道袍已彻底破损,然而垂落的布条却构成道道长摆隨著他手指微动,迅速向上粘合,重聚为一席长衣。 崭新的道袍披在他身上,虽不华丽,却也全然不復之前的陈旧破败。 这身道袍的样貌,更像是玄在京城时,与林江常穿的那一款。 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他终是真正迈过了那许久未能踏过的门槛。 这一刻,玄的脑海之中,也不由得浮现出当初在京城,郭老板对他说的话语。 有舍方有得。 人成点星,不外乎唯二途径。 执念深至突破六重天境界,深至能於天边点亮一颗属於自己的星。 另一类则是道心圆融,一跃成星。 虽无详实记载,玄估量,执念成星者当远超道心点星之数。 点星者稀,六重天者眾。而六重天修行者中,能有几人心无所执? 多是遭逢命劫不死,心中便扎下深根,自此踏上星途。 然单凭此道者,似永困七重天,难破八重天关隘。 此时执念既为登阶助力,亦成修行。 玄比他人更早洞悉此节。 千般执念横亘眼前,早已遮蔽道途,令他迷失前路方向。 此刻將执念自心头剥离,拋向脑后。 瞬息间,只觉海阔天高。 道行自然水到渠成,顺势之间便是身心舒畅,念头通达。 玄调匀气息,再度望向周王: “方才为何停手?” “难得有人能在孤面前骤然突破,成就点星之境。”周王上下打量著玄:“孤为皇者,自不屑趁人突破之机。更何况—” 言罢,周王冷哼一声: “纵使你有一身道行,但毕竟初入点星,仍非孤敌手。” 周王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 他毕竟早玄修炼多年,实力远超於他,纵使肉身受损,仍有一驾宝驾。 玄初入点星,许多道行尚未参透。 若论法门较量,周王无疑占据压倒性优势。 然而玄却毫不在意: “你也杀不了我。” “.—確实。””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要周国的东西。”玄道:“我要离开这里了。” 言毕,玄忽地一顿,目光投向不远处地面上奄奄一息的狐狸: “但我必须带走她。” “我看过你的记忆,她一直都要杀你,你也一直都要杀她。” 周王侧目看了眼狐狸: “而且,她快死了。” “她是我师妹,死也要死在一个阳光明媚之地,死在草原上,森林中,海里,或是別的什么地方,而不是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玄的话语中透著执。 旁边臥著的狐狸抬起眼,警了玄几眼,却未言语,復又躺下。 周王闻此,脸色微微一变: “你说孤这周国不好看?” “若你来瞧,当是好看的。但我不喜欢。” 周王盯著玄片刻,忽地冷笑两声: “孤思片刻,你识得那姓林的公子,他又认得老赵。老赵若知孤尚在人世,定会前来取孤性命。因此,孤不能放你离去。你必须留下!” 言毕,周王猛挥衣袖。 整个宫殿之中所有的窗轩在剎那间震颤起来。 那些残破的木屑纷纷扬起,那些毁坏不堪的窗轩重新端正姿態。 如一群伤重退伍的士兵,闻听王的召唤,依然挺直腰板。 周王张开双臂。 哪怕身侧空无一人,效忠他的臣子早已湮没在歷史尘埃中。 哪怕万物皆成过眼云烟。 他仍是周国的王! 他无需虚幻之境。 他脚踩之处若为周国,周国便是他的疆域! 天穹中央骤然向內捲起漩涡,罡风在四野奔涌,玄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凝视著周王,却缓步走向不远处的狐狸。 伸手拎起地上半死的狐狸后颈,將其拎了起来。 玄略作思,觉得此刻不能让师妹殞命於此,乾脆效仿林江,一把將这狐狸塞入袖中。 周王虽言语如刀锋,却始终负手而立,未趁隙偷袭,只默然注视他完成所有动作。 至少此中他不屑於偷袭。 此行毕之,玄也是略有些紧张。 实在是没想到,此行能点星。 实在是没想到,点星之后立刻就要和另一个高手交锋。 他確实觉得自己身家命强了许多,甚至可以尝试著施展出虚幻境,可毕竟没实际用过,此功效究竟如何,他也不太清楚。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围人眼见著两个点星要动手,便是觉得不对,强撑起身,四散奔逃。 就连方才满口傲慢的持刀男子,此刻却也亡命狂奔,唯恐被追上。 只是他忍不住回头警了玄一眼,眼中满是无法抑制的困惑与怨怒。 事情怎会如此? 明明最初是他占尽上风。 那被盯上的道士挨了顿狠揍,竟陡然成了点星? 为何我没这等运气?若被打个半死便能点星,那也来打我啊! 这念头刚闪过脑海,他猛然看见几辆车正朝自己方向猛衝而来。 这些车辆显然不是为了杀他而来,但即便如此,他如同挡在巨大车轮前的螳螂,一时间左闪也不是,右退也不是,脑子瞬间僵住了,只能发出一声“哇呀呀”的怪叫,挥起自已的长刀就朝前方劈去。 长刀与车辆交错,二者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然后,刀断了。 男人眼睁睁看著自己的身体被捲入车轮之下,紧接著,他的整个身体传来一阵强烈的撕裂感。 他的血肉和內臟在这一刻被尽数碾碎,一丝杂乱的无息也涌入了他的经络。 男人还没到点星,怎么可能扛得住乱无术? 他那半吊子的身化之术完全没来得及施展,身体直接被碾成了碎片。 其他黑衣人同样未能倖免,大量的车辆如长河般將他们团团围住。 被撞到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旋即被压成了血沫。 仅仅一个眨眼工夫,这些黑衣人便死乾净了。 周王警了一眼满地死尸,面无表情。 若说对玄,他是惜才,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有趣人物,想收为周国子民;那么对这些黑衣人,他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索然无味。 玄求的是境界突破,一朝得道,那些宝物便再不入他眼。 而这群人求的,只是宝贝。 所求之物,本就天差地別。 “假道土,孤再问你一遍,可愿入我周国?” “单是入你周国,於我本也无妨。”玄摇头,“但我绝不杀大兴之人,也断不会伤我友人。这些,你想多了。” 周王笑了。 玄望著那笑容,一时竟辨不清其中意味。 是嘲讽?是怒? 似乎都不是。 玄只觉得,此刻周王的笑里,藏著几分难以言传的自嘲。 “天下无友,天下无援。孤与你,已无甚可谈,斗法吧。” 周王抬手之际,周围那些破损的车辆如同汹涌浪潮般向著玄方向匯聚而去。 在这一刻,玄似乎真切地听到了那些车辆上军人们悲愤的怒吼。 周国奋战许久,最终却因无援军而覆灭,在这些车架之中,玄亦感知到了周王內心深处的悲凉。 他的一切都已毁灭。 因此,他不信有人会为友人付出一切。 说到底,眼前这个人已然不再是真正的周王。 真正的周王早已在悽厉哀嚎中陨落,化为了歷史的一页。 而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周王哀豪的具象,他悲切的化身。 深深吸气间,玄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他的身体周遭亦开始瀰漫出细微的碎响声。 瓜果田间,藤蔓长街旁。 他的周围悄然散落出几缕曦光,將这周国一派昏沉的景象撕破。 玄的法门乃是吃喝玩乐,其中吃喝为常態,玩乐为外现。 剪纸、木轮、陀螺、竹马,天下大凡,皆为孩童之玩闹。 乘船游千山、坐马行四方,与心念相通之友人畅饮作乐,此乃成人之乐趣。 听闻书先生念话,观赏灯笼上小故事,人这一生不可无玩乐,纵是再压抑之人亦有其钟爱之乐。 若不乐游天下,又怎为逍遥? 而若只看天下,不行小巷,又怎为万千人之乐耶? 玄心念一动。 他周围光辉骤然刺得人睁不开眼,晃不出神。 第427章 忆往昔 第427章 忆往昔 觥玄的身边浮现出了一条寧静祥和的小径。 瓜果、细犬、孩童的嬉笑声。 以及一抹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温暖无比的阳光。 阳光如午后常见的金色光辉,散落在小巷和周围的建筑之上。 带来一种独特的温暖感,令人心怀舒畅。 这景象与周围阴沉晦暗的周国截然不同,宛如泥泞沼泽中盛开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反倒显得格外扎眼。 周王凝视著这条突然出现的长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仔细想来,他已多年未见过外面的阳光了。 方才与觥玄商討时,他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何模样。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刚才两人已进行了第一轮的虚幻境交锋。 觥玄展现的本领远超周王的想像。 周王曾是神城的教头,掌管马匹车辆,在昔日的神城中也算是个有名有本事的角色。 他见过不少突破至点星境界的人,但那些修士抵达点星后,大多无法立刻掌控全部力量,往往需数月乃至数年才能臻於圆满。 可觥玄似乎並未受此桎梏。 方才派去的车驾,大半竟贴著他身躯擦过,他更能在这虚幻境中强行开闢出另一重自己的幻境。 诡异…… 周王眯起眼睛打量著觥玄,片刻,眉梢不经意地跳了一下。 他该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同。 这道士方才还贫弱不堪的命格已彻底逆转,先前那困厄命格甚至令他在战斗中都要折损大半战力,而今贫苦尽去,竟化作了满身福运。 以他身上福运之厚,即便迎著箭雨行去,多半毫髮无损,甚或拾得黄金箭头。 如此福运,若不施展特殊性命法门开坛压制,在正面作战时,恐將大败! 可通晓此法门者几人耶? 周王能辨其异,因他曾修特殊眸术,却不代表他通晓性命法门。 想到此处,周王不由得脑袋隱隱作痛。 心绪难平。 未料真打起来后,首个难题竟是这个。 不远处的觥玄首次施出虚幻境,环顾四周,一股新异之感瀰漫全身。 此感难以名状,然觥玄自觉虚幻境犹可拓展。 心中欢喜不止於此!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与林江、江浸月醉后之事,那时林江似唱一曲。 那调子是何? 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隨著觥玄口中曲调轻扬,周王忽觉背后泛起一片橙黄微光,將他的身形照亮。 他驀然回首,向来沉静的面容布满惊异。 背后那片漆黑天幕竟悬起一脉浮空灯笼,如潺潺溪流自渺远下方蜿蜒飘荡,映亮半边天幕,將模糊的周国故土再度点明。 周王驀然失神。 恍惚间,他望见久远前尚存的周国。 百姓安康,岁月静好。 那些终究化作记忆残辉的景象,此刻却被这片灯河骤然唤醒。 周国啊。 “孤的周国……” 觥玄见周王凝立不动,正思考著要不要袭他一击,心头却恍惚间生出一股异样感受。 此时出手,似非明智之举。 觥玄便静立原地。 看那灯笼隨风飘向天际,看灯火映亮故城街巷,周王喉间终是溢出一声深长嘆息。 他转向觥玄,眼中神采尽失。 “將那辆车带走吧。” 周王身躯渐化烟云,战意早已消弭。 “此物於我无益。” “权当行善,携它离开此地,置於阳光朗照处,任其自行朽烂。” 周王轻声道: “莫弃於大兴繁华都城,荒野僻壤皆可。” 觥玄默然良久,頷首应道: “好。” 周王缓缓转身,终在风中散尽形骸。 回眸望向觥玄的剎那,许是方才那闕小曲作祟,他心头忽生恍惚,竟也低声哼起故里谣曲: “碾碎山河影,车辙刻沧桑, “万乘驱烟尘,遮断旧时光。 “辕木勒进肩,铁骨承风霜, “云旗猎猎蔽日光,指向天边那道梁。” 这分明是一曲征战歌,但此刻从周王口中流出之时却已经满是悲呛。 终归还是没能再见到周国。 终归一切还是落了尘埃。 见周王彻底消逝,觥玄不禁轻嘆。 这场交锋便如此潦草落幕。 他却並不掛怀。 既已点星有成,天地澄明,与周王生死相搏本非他所求,不如就此离开。 走到不远处的车架旁,那辆华贵的车驾正静默停驻。 自方才起始,周遭万物皆在变动,独它纹丝不动。 觥玄將手轻覆其上,车架似有所感。 其微微一颤,不远处的浓重黑雾之中,便悄然浮现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长路。 觥玄凝视著那条宛若登天的通道,沉思片刻,终究登上了车驾。 隨著车轮轆轆转动,缕缕微风拂过觥玄面颊。 车驾沿著道路稳稳前行,驶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觥玄只觉面前如大团雾气汹涌扑来,却又莫名裹挟著一丝清凉。 就在车驾衝破雾障的剎那, 一片炫目的阳光骤然照亮了他的衣袖。 纵是已成点星之境,觥玄此刻亦下意识抬手遮面,挡住那骤然泼洒的强光。 略作適应,他才缓缓放下手臂。 这时,他才发现眾人正身处一片辽阔的平原之上,四野无垠,儘是柔嫩翠草。 远处一条河畔遥遥蜿蜒向前。 此刻风光绝佳。 那车架静静停驻草原之上,纹丝不动。 觥玄用手轻抚车架,心中驀然泛起感触。 仿佛…… 或许, 周王现身,亦缘於这车驾。 他的声声哀嚎深深刻入宝物之中,临终前最后一滴鲜血亦溅落其上。 宛若孩童察觉亲人离去后骤然耍起性子,趴在地上哭喊祈求归来,终是一厢情愿罢了。 他的悲愤无处宣泄,便只能憎恨那时未能相助的大兴。 深深嘆息一声,觥玄终究未取走车驾。 此物於他非属必需,且他必將返回大兴,届时车驾或再生变故。 然觥玄並未远行,他隨意择地而坐,取出怀中那只狐狸。 狐狸仍咳嗽不止,显是伤势颇重。 瞥了觥玄一眼,身形猝然一晃,剎那间化作坤道,斜倚在他怀中。 两人便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著。 “师兄,你要杀我?” “是啊。” 觥玄微微頷首: “你杀戮过甚,我都铭记於心。你我相斗三十九年又四月,依我之见,无论该杀与否,你已夺走一百七十四人性命。譬如年初白山的那个娘子,又似前年路旁的那个樵夫。” “嘿嘿,不正是为了见你?”坤道轻咳两声,“不见著你,我如何杀你?” “是啊。” 觥玄长长嘆息一声。 “师兄,此刻我全身受制於你,动弹不得,逃脱无门,你还不动手?” “你已经快死了。” “是啊。”坤道頷首,“方才伤了神魂,偏生又无治疗法门,此刻灵识渐散,终归……是不治了。” “你又为何救我?” 坤道思忖片刻:“因你救过许多人,帮过许多人。你我斗法三十九年又四月,你救下二十七条性命,替七百零三人解了大小烦忧。权当是他们救了你罢。” “可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那便是……我喜欢师兄呀。”坤道莞尔,“自当年入门初见,我便一见倾心,满心满眼皆是恋慕,此刻自然要救你。” “自初次见你时,你口中便无一句真话,起初骗走了我几个饃饃,如今竟还在欺瞒吗?” “毕竟我修的是坑蒙拐骗之道,”坤道闭著双眼,仿佛在追忆往昔一幕幕岁月:“我们这道门久未现点星,方才我见师兄你似將成那点星之人,既是同门师兄,而我命不久矣,自当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言罢,她才缓缓睁眼,凝视著觥玄的双眸: “师兄,这番话可曾让你信服?” “我不知道。” “你总是如此,每当我欲骗你,你总浑然不觉;而当我不欲欺瞒,你却总以为我在行骗。” 坤道的眼神渐次涣散: “贫贱之命终成富贵之星,然天煞孤星之命,修行至终,亦仅得高官厚禄之途,此命格最易突破,可突破之后,仍难逃孤寂一生之宿命,老天何其无情。” 觥玄沉默不语。 坤道瞥了觥玄两眼,最终却笑了: “却未曾想,我这孤家寡人之命,最后竟会死在唯一有些关係的师兄手中。也算破了命。” 终於,她闭上双眼,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相当心满意足的笑容。 再无一丝生机。 觥玄心头微感恍惚,却无半分悲伤。 正如他所言,自己这个师妹入道这些年所杀的无辜之人实在太多。 若仅是江湖爭斗而杀人,也就罢了;若纯因立场不同而杀人,觥玄也觉无妨。 毕竟世道之上凶人坏事太多,情不由衷太多,有时不杀人,等著你的便是殞命。 但师妹杀了太多寻常百姓,有时仅为炼製宝物,有时只为引他现身。 至今,觥玄仍坚信师妹早些死去为好。 然而,若能让觥玄回到最初,他必会拉住师妹,时刻护她周全,免其误入歧途。 三十九年时光荏苒飞逝,两人纠缠了三十九年的命运就此画上句点。 觥玄抱起师妹的尸体。 如今,寻一处风光旖旎之地藏了,免得她哪日再出来,寻人骗来取乐。 (本章完) 第428章 城中有人 第428章 城中有人 觥玄最终找了个山中的地方,挖了个坑,打算將这里用作安葬师妹之地。 但刚挖到一半时,他就感觉这棵树下仿佛埋著什么,將其取出后,竟是一个硕大的木箱。 一脚踹开箱盖,发现箱內堆满了明媚耀眼的金银財宝。 最上层是闪烁著光芒的明珠,中间一层是各式名贵的瓶古董,底层是沉甸甸的金锭。 这些物品一看便知价值连城,极为昂贵。 倘若在从前,即便是捡到这些,或林江塞给他一盒金条,次日也必为黄鼠狼所窃。 然而当他真正拥有了点星这般道行后,这些金银財宝对他反倒毫无吸引力。 只是看了一眼便弃之不顾,隨后用道行削制出一具棺材。 並將棺上的所有木刺尽数削去,使其光滑。 这才將自己师妹的尸体放入其中。 將坟立起,在旁边孤零零地坐著。 觥玄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这三十九年的岁月,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轻易一带而过。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坐了许久,思绪有些放空。 片刻之后,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有几个身著粗麻衣的江湖侠客,顺著小路走了上来。 这几位江湖侠客看到地面上的被踹开的箱子,以及里面满满当当的財宝,明显有些惊讶,而看向觥玄时,眼中也多了几分警惕。 觥玄只是侧头瞥了他们一眼: “你们的?” “这……” 为首的那人本想脱口说出『这就是我们的』,但话到嘴边,突然感到一股淡淡的不祥预感,最终话在嘴边转了转,改口道: “我们乃是附近山城的游侠,之前有奇遇,得到一本秘籍,秘籍告知我们,在此处有一宝藏,我们便寻来此处。难道前辈已在此寻得宝藏,那我等……” “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 还没等这些人把话说完,觥玄乾脆直接摆了摆手,像打发叫子一样朝向那几人摆手: “那如果你们想要的话,大可以把这些东西拿走。” 本来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的几人一下子闭上了嘴巴,面面相覷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真…真的?” 觥玄听到这话后,还真思索了一下,才道: “你们拿酒来换,一壶上等好酒就能把这一箱都带走。” 听了这话后,这几位侠士齐齐看向了他们当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在接收到他们的眼神后,无奈嘆息一声。 紧接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袋子,在袋中轻轻一翻,便直接翻找出一个如同白玉般莹润的酒壶。 满脸肉疼地將其递给觥玄,觥玄接过来后打开浅尝一口,觉得味道確实醇香,这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顿时眉开眼笑,快步上前搬起了那几箱宝贝。 他们將箱子朝远处搬去,觥玄隱隱约约听见几人的议论: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明明这一大箱宝贝能换多少酒,他为什么不要?” “別瞎说!看他这一身道袍华贵,在江湖上定是富贵人物,这点小钱对真正大富大贵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觥玄无奈摇头,自顾自喝著酒。 酒正喝著,耳畔却忽然响起些许声音。 他眉头微皱。 难不成才喝两口就醉了? 感觉不太对劲。 觥玄凝神细听片刻,勉强辨出。 竟是“大公子”在唤他! 觥玄精神一振。 旁人的事可不管,但大公子的事他必须管。 他屏息凝神,想听清那边说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声音相当低沉,朦朦朧朧的,仿佛隔著一层纱布,听得不清不楚,感觉也不真切。 觥玄略感疑惑,不知大公子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只得压低声音问道: “大公子?大公子?” “……能听到……能听到……” 对方的声音低沉得惊人,觥玄听得仍不算太清晰。 “能……大公子,你现在在哪儿?” “宫殿……京城……困在…山…” 觥玄其实至今也没弄明白,但对方的声音就这样中断了。 此刻他满脑子迷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不过终究还是捕捉到了“京城”二字。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不该耽搁,儘快赶往京城才是正理。 他苦修多年才得这点星道行,可不是摆著看的。 当即便从怀中取出一颗归家乡,径直吞服下去。 闔上双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京城的景象。 片刻之后,只觉眼前光影流转,再定神时,觥玄已然立於京城街道之上。 他环顾四周,確认是熟悉的街巷。 正打量间,觥玄忽地皱紧了眉头。 他感觉这京城似乎有些异样。 只见大街之上,竟有许多士兵列队成行。 仿佛正在整军。 觥玄心下微惊。 这是怎么回事? …… 林江在角落这边蹲了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深深嘆息一声。 无奈之下,他总不能一直蹲在这犄角旮旯里。 於是催动周身道行,在此地留下一缕雾气。 这样,倘若有人能顺著內视宫殿联繫他,林江至少也能听到一丝响动。 至於黎浸月多久会发现这道炁息,这就不是林江所能掌控的了。 收敛心神,林江便和余温允一同继续朝著宫殿深处走去。 他其实对余常提及的城市颇为好奇。 按照指示走了许久,两人终於来到一处转角。 顺著转角向內望去,林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高耸入云,却又漆黑如墨,仿佛被永世不透的黑夜笼罩。仰头看去,宛如一片天际,但凝神细视,那所谓的天际竟是一片倒扣的黑色墙壁。 林江眯起眼睛,朝著那边仔细凝视,才发现天空中的黑幕上还刻著许多星辰般的纹路。 其样貌与自己內视宫殿里的那片黑幕如出一辙。 这片黑幕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城市。 亭台楼阁,碧玉雕,其中大部分建筑並无灯笼悬掛,却泛著淡淡的暖色光晕。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下方城市散发的璀璨光芒,宛若城市本身依然生机勃勃。 可林江却完全不见周围原本应该住在这里的居民身影。 这般对比下,反倒为城市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他与余温允对视一眼,隨后林江挥手示意雕像前行开路,二人紧隨其后。 步入城市街道时,林江忍不住左右张望。 他瞧著此地建筑古色古香,一目扫过,便见诸多街边招牌。 贩卖衣物的、饭菜食堂,这些不过是寻常街铺,此外他还瞥见几家名为“道妙店”的场所。 心中著实疑惑这般场所究竟有何用途,便顺口问了一句余常。 余常听到林江的问话后,乾脆地对著他解释道: “我们这些年来钻研了许多道妙,有不少道妙溢出,无处安放,便是乾脆將其放在市场当中,让其当做商品流通。” 林江听闻,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早知天人本领超群,现在一看,他们在这些方面的研究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强势。 大兴的京城中虽然也有贩卖道妙术法的店面,但数量终究不多,且其中大多数贩卖的並非稀世珍品,只能算是他人不怎么想买的地摊货。 不过天人这边贩售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价格不菲的宝物。 林江饶有兴趣地凑近店面瞥了一眼,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一点不剩。 余常循著林江的视线,看到这一幕,也无奈地嘆息一声: “黎浸月毕竟在此处盘踞多年,这地方的东西恐怕也確实没留下多少。” 林江也无奈嘆息一声: “可惜了。” 眼见著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林江和余温允他们俩本打算继续在这偌大却並不喧囂的城市当中逛一逛。 然而就在这一瞬,林江忽然感觉到街角处似乎有人的视线正牢牢盯著自己! 林江立刻警觉地皱起眉头,与余温允一齐朝那方向看去。 余温允侧目瞥了林江一眼,林江朝著那方猛地一招手,背后的石像们便齐刷刷地动了起来。 它们缓缓逼近方才的转角,林江则隱在这些石像的背后来到了近前。 侧头向幽深的內巷望去,只见那是两栋高耸建筑间的夹道,里面空荡荡的,似乎並无甚值得注意之处。 眼见这般情形,林江心头也不由得掠过一丝疑惑。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刚才自己看岔了? 绝不应该。 他如今的道行已不算浅薄,感知断然不该有误。 而恰在这一瞬,林江忽见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有人影倏地一闪而过。 他心念电转,隨之疾速踏出一步。 眨眼之间便已逼至那人影近旁。 手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鉤直扣向人影。 林江只抓到了一截空荡的袖管。 朝那方向定睛细看,林江的心骤然悬到了嗓子眼。 眼前是个女人,而且竟是一个林江曾见过、无比熟悉的女人。 黎浸月! 林江立刻就进入了备战状態,紧张的看著眼前女人。 他马上就发现眼前的“黎浸月”同样也是紧张兮兮的看著自己,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压迫感。 林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 这人…… 是黎浸月吗? (本章完) 第429章 化身 第429章 化身 当自己面前出现这么一个人影时,林江嚇得没那么厉害,余常却被嚇得几乎失了神。 “她竟然在这里?不对,她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她肯定什么地方都在!” 余常此刻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林江调动体內炁息,让柳芳月额头上直接挤出了一个小金人。 以此强制让余常冷静了一瞬。 紧接著,林江驱使几尊石像凑近女人身边,而后目光锐利地紧盯著对方。 “你是黎浸月?” “我是黎浸月。”女人皱著眉头回视林江,眼神中满是戒备,拳头也紧握著,一边警惕著,一边向后挪了半步,似乎不愿与林江靠得太近。 但林江死死抓住她的衣袖,以至於黎浸月动弹不得。 她咬咬嘴唇,眼神掠过一丝埋怨,却终究未动怒,只是皱眉问道: “你是谁?外面那个疯女人的新造物?” 林江挑了挑眉: “外面的疯女人?外面那个疯女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而且她还能创造出许多和你一模一样的化身,不管怎么看,你似乎都比我更像是她的產物吧。” “黎浸月”冷哼: “说**瞎话呢!老娘这她奶奶的祖宗!狗娘养的顶著我的脸胡鸡巴乱搞!迟早弄死她!” 林江皱眉:“?” 不是,你这小嘴巴可真不乾净啊。 真有素质。 “你能不能撒开我!”女人皱眉瞪著林江,“你既然不是他的造物,又是怎么控制这些石雕的?我没见过你,防御系统不应该对你开启才对。” “……你认不认识余常?” 听到余常的名字,女人眼中这才闪过一丝变化: “你认识他?” “看样子咱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了。” …… 林江这些石雕巡游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一旦出现状况便立刻聚拢。 而他则带著余温允,跟隨眼前的女人来到一座巍峨的建筑前。 女人侧头瞥了林江一眼,並未带他们进入建筑,转而走进了旁边一家门户大敞的餐馆。 说是餐馆,这里显然早已荒废多时,不仅寻不见半点菜餚,连一只完整的盘子都踪跡全无。 所幸四周还散落著几张布满蛛网的桌椅,勉强可供几人坐下稍作交谈。 林江坐在椅子上,余温允侧坐在不远处,看上去非常写意,但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却能清楚的看到周围一切。 但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第一时间行动。 而这女人则是要从什么地方搞了一个杯子,她走到了这餐堂当中,一块看上去崎嶇不平的石头,杯子放在石头下,隨后对著石头上方拍了拍,就见其正上方向下滚滚流淌了一股液体。 液流很快的涌到了杯子当中,出来了一杯看起来並不怎么清澈的液体。 “你喝吗?” “这是什么?” “酒。” “尝尝。” 女人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的表情,但她还是又拿出来了一个看起来並不算太乾净的杯子,也给林江倒了一杯。 林江接过之后也是没有犹豫,直接一饮而尽,放入口中品尝。 他確確实实感觉到了一点点酒精的味道,只不过这酒精的味道相比起正常的酒水来说更淡。 这里面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 “本来以为你不敢喝这东西。” “大凡吃食,总归都要尝一尝。”林江嘖吧了两下嘴:“但是你们这口味也確实有点奇怪啊,这东西我觉得不太好喝。” “因为餿了。”女人自己也是一饮而尽:“这东西已经许长时间没人维护,还能出些液体已经不错了。” 林江的脸上多多少少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所以说,你是余常的继承人?”女人问。 “可以算是。” “你大概知道多少事情?” “很多,你们的事,我基本都清楚。” “真的假的?” 女人狐疑地低语一声。 林江能看出女人身上带著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在她眼里,自己恐怕只是个本地“土著”,能对他们的事了解多少呢? 只不过林江其实根本懒得解释。 他现在完全信不过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定片刻之后,对方就会露出本来面目,原地蹦起来厉声喊一句:“哈!老娘骗你们俩蠢货的!”,隨后同他们两人大战八百回合。 因此,林江也没多做解释。 而且…… 林江眼神轻轻一瞥,扫了一眼周围。 他看到这些东西,心中有了些想法。 眼见著林江不说话,倒是这女人喃喃自语地嘀咕了几句之后,放下心防,开始向林江讲述起自己的事情: “外面的那个,是我失控的化身。我当年在这里,主要钻研的法门便是这化身术,结果某一日,其中一个化身不慎触碰到了余常的棺木,被仙人的意识悄然入侵了,以至於她彻底发了疯,最终变成了这副可怖德行。” 林江闻言眉头忍不住微微一跳。 此前他並未搭话,转而问殿內的余常: “这女人自称主修化身术,黎浸月修的不是原初大雾?“ 余常已恢復镇定,此刻换了具香艷女郎的躯体,柳芳月陪侍在侧。 那女郎面容亦写满困惑。 余常凝神细思片刻,才迟疑道: “若我没记错,黎浸月初入此地时確以化身术为主,但已是极久远之事。彼时我评级虽略高於她,却也相差无几。“ 林江听罢面色不禁有些奇怪。 如此听来,眼前这黎浸月倒更显可疑。 他敛神望向自称黎浸月的女子,索性直言相询: “外面那个自称擅长原初大雾,你老同僚也道你精於此道。“ “假的。”黎浸月坚定地摇头道:“这法门压根就不是我会的,是来自外界那个仙人的。” “时间对不上,”林江平静地说道:“你在来之前就已经是主观原初大雾的负责人了,当时你们可是还没接触到仙人。” 女人的眼神终於微微一动。 她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林江一眼: “你知道的这么多。” “我都告诉你余常在我这里了。”林江说完,又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周围:“而且这地方不止你一个人吧。” “行吧行吧。” 女人最终还是无奈地嘆息一声,伸手示意,很快几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从周围悄然走出。 林江瞥了一眼这些人。 全都是黎浸月。 只不过与那些纷乱的化身不同,这里的黎浸月个个眉目间都透著清醒。 明显个个都很正常。 林江也是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黎浸月製造出如此眾多的化身之时,林江便已预见到这般情形。 毕竟外界还存在著一个离浸月与一个嫦离。 儘管前者的灵魂对临江仍怀有强烈敌意,然而后者却毫无此般困扰,这意味著在化身之中必然存在著一些“常人”。 此外,鑑於大部分化身实则无法逃离这片绝境,其中必然有一部分会被黎浸月亲自清除,但恐怕仍会残留下一些黎浸月无力处置的。 那么, 这些无法根除的肉身,將去向何方? 她们是否试图自这片绝境中挣脱求生? 答案已然不言自明。 女人凝视著林江的目光,亦明了对方已然洞悉她们这一群人究竟是何等状况,她长嘆一声,道: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確是化身之故,只是,出问题的化身正是我们。” …… 女人將林江她们带入了那座高耸的建筑內。 当他们走进这座宛若高塔的建筑时,林江清晰地感受到,高塔旁侧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薄膜,將其笼罩保护起来。 “这里曾是道法核心,我们特意布置了防护法术,使此地成为那疯女人必定忽视之处。” 女人介绍道:“哪怕你把这几个石像全都堆放在高塔门口,对方也不会觉得这边有问题。” “这法术倒真是独特。” “也算不上独特,只是那疯女人精神状態有问题;她看上去正常,其实本质上也和那些疯掉的烂肉差不多。” 她找了一个还算乾净的长椅坐下,旁边跟著的那些样貌一模一样、但衣著各异的女子们则在这庭殿中以各种姿態待著。 有人靠著墙,有人直接站在原地,有人趴在长长的桌子前面呼呼大睡,还有人面带温和笑容注视著林江。 偏偏除了坐著的那女人之外,其他人还一直在动,时而出现在林江左侧,时而在余温允右侧,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鶯鶯燕燕,或是在长桌上翻个身打呼嚕睡觉。 凝视片刻,林江只觉得眼前色调纷乱。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是为了到这儿来解决仙人之事的?” “確实,若是仙人的灵魂不去,这大千世间恐怕再无人能活。” 女人闻言咂了下舌: “如今天人已十不存一,这世道灭与不灭对我都无所谓。但你们若想对付那疯女人,我们愿助一臂之力。” 旁边那个温婉些的掩唇轻嘆: “话不可这般说。经年苦心经营,不就为护住这方天地?纵使我等湮灭,火种犹存,如何不该全心守护?” 长椅上的女人翻个白眼,满脸讥誚。 她终究扫了眼林江和余温允: “你二人道行深浅?” 林江略作沉吟:“若要杀尽你们……三息足矣。两息也未必不可。但和外面那黎浸月硬碰硬,怕討不到便宜。” “足矣。”女人浑不在意被当作战力標尺,“我们有个法子,缺个够格的执刀人,你来得正好。” “什么法子?” 女人咧开嘴角: “你把老娘塞到她身体里面!” (本章完) 第430章 疯人烂肉 第430章 疯人烂肉 这女人的方法堪称简单粗暴。 “这几个都是从那个疯女人的化身里分裂出来的。” 女人开口向林江解释道: “自从那女人疯了之后,她的一切行为都变得难以理喻,不清楚我们几个的诞生究竟是意外还是她有意为之,但总之,有序的思考对她而言无异於一种致命的毒药,倘若能將我的肉身融入她体內,肯定能置她於死地!” 林江闻言,明显地陷入了思索。 他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仔细思付许久之后,他才问道: “这事你有把握吗?你找谁验证过吗?” “有什么需要验证的?” 女人非常不屑地撇了撇嘴:“若是成了,你们自然能杀了那疯女人,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桩好事;若是不成,死的也只有我一个,你们怕个榔头?” 林江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问题是我们怕不怕吗? 主要是你这看起来只是莽撞地朝前一衝,说是计划,实则更像是“老娘活腻了,老娘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干究竟管不管用,总之老娘就是要和你他妈的爆了!” 也不光是林江觉得不靠谱,旁边那位性子明显更温雅的女士闻言后,脸上的无奈几乎要从面容溢出,流淌到地上了。 “我许久之前就同你说过这件事,你那点子里里外外都不靠谱,不是不能想办法对付疯女人,只是你这般行动,除了让自己丟掉性命,还有什么作用?” “每次都在那优柔寡断!你若有比我更好的办法,那就提出来啊!” 女人暴躁地抓著自己的头髮: “我说一次,你拒一次,我念一次,你否一次,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你说你念这些有个屁用?” “总说你別著急,肯定有更好的方法,可你每次不都是很急吗?著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温婉些的女子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性格明显急躁的女人从脖颈处升起一股红晕,直涌向脑门,头顶甚至还在缓缓冒著烟,显然是气得够呛。 她最终站起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看著她这副模样,周围的其他姑娘们都默默无言,纷纷让开一条道,目送著她远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吗?”林江问性子明显温婉许多的女子。 女子听到林江的问题时,忍不住轻轻嘆息一声: “您也瞧见了,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化身,作为本体的黎浸月又已经疯掉了,以至於我们其实或多或少都有些性子上的漏洞。 “她是太过急躁,我是太过守成。她认为无论如何都该和外面本体拼个你死我活,但我却觉得一直留在这里,找机会也不是不行。” 说到这里,温婉女子又警了一眼对方远去的身影: “我们两个为这事爭吵不止一次两次了,总是里里外外吵不出个结果来。” “能同我讲讲你们的具体情况吗?”林江道:“我在这方面稍有些研究,所学的东西或许能帮到你们。” “好。” 温婉的女子缓步走到一处长桌前,请林江坐在对面。 双方正对坐下,这女子才一边回忆一边道: “作为化身,我们的记忆都不太完整,就像刚才她的记忆大多集中在钻研化身方面,而我的记忆则多与黎浸月原本的家庭和温暖时光相关。” “那你们知道黎浸月是如何成为仙人化身的吗?” “我们对这一部分的记忆非常有限,仅有记忆的那位之前被她抓走,如今已成为她魔下化身大军中一个肉身不灭、精神永受折磨的存在。” 温婉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她没被抓,恐怕她的言语也难以帮助您。” “怎么说?” “据她说,当时的黎浸月只是每日例行观察外界灵魂,结果那空洞突然顺著镜面向內折射,瞬间占满了她的思绪,使她成为了一抹肉体重归的执念。” 温婉女子满脸不信: “黎浸月乃是天人中的依者,如果说她是厌倦了天人身份,刻意设法接触天外仙人,从中获取力量我都信;仅仅看了一眼就被完全侵占思绪,实在难以置信。 “我们都推测是她的记忆出了偏差,並非真实。” 林江微微頜首。 对方所言不无道理。 黎浸月本是天人首领,无论本领还是法术都属上乘,若单纯因此小事就被占满思绪,未免太过丟脸。 “只可惜在寻常记忆中,她大抵是个温婉性子,未料最终竟成了这般模样。” 话至此,温婉女子察觉到自己跑题了,才继续道: “我们其实並不清楚为何出现,现如今最认可的猜想是仙人选择黎浸月作为载体,希望借她重新化身降临人间;而我们作为她原本的人格,被仙人意识击成碎片,正如排毒般每天排出一点。” “隨著排出的增多,就集合成了你们这样的人格?”林江边听边寻思。 “或许如此。” 温婉女子稍作停顿,继而道: “当年她初成仙人载体时,那段时日思维尚显清明,建国治国皆井井有条,后来被余常等人反攻,封印在这大道场后,她也变得相当疯癲,仿佛一心只为復甦天外仙人,却只停留在口头,未有实际行动。” “难道不是因为出不去吗?” “肯定不止这点原因。” 温婉女子摇了摇头: “这里终究是我们的大道场,我等所有宝物皆在此处,漫长岁月中,她已积累了无数珍藏,这足够她另起炉灶,再设法逃离大道场,引仙人灵魂降临。” 林江沉思片刻,隱约感到一丝异样。 “你们有何见解?” “我们猜测——.她人格不全。” “嗯?” “正如我等一般,她的执行力恐怕早已消散,如今她不过是个满心痴狂的疯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林江大致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然而,状况却毫无改观。 如何对付一个道行高深、身怀重宝的疯子,成了棘手难题。 眼下的林江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只是不知自己传出的消息,如今作何回应,李傅麒和他的手下並未离开仙山,而是来到仙山旁边的蓝科城,寻了一处还算乾净的地方,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著断离別,就这么紧盯著他,断离別表情毫无变化,他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坐著,甚至把头靠在旁边柱子上小憩。 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下巴几乎要碰到胸膛瞧见他如此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李傅麒的眼眉如同掛上了千斤坠,沉沉地向下坠去。 他走到断离別身边,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竟把断离別靠著的墙壁震得崩断。 然而断离別屁股下的石头椅子,却如同浇筑了精金一般,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起伏。 断离別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仰头看著李傅麒。 “你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李傅麒的嘴角几乎垂到下巴了。 “紧张?我还能有什么好紧张的?”断离別面无表情,“你们还想杀我不成?” “难道你觉得我们杀不了你?”李傅麒冷哼一声,“若非你带著那几个石雕上山,那位公子也不会被困在山上。” “我首先要更正一点,”断离別异常执地开口,“那些石雕绝非我带上山。我確有宝物,本就源自仙山。当时石像攻击的也非我,是山上那女人捣鬼,操纵石像衝过来袭击我。 “其二— 他转向李傅麒,嘴角勾起一抹十足的讥消: “你既如此看重那位公子,怎不见你留在山上救他?话说得这般正气凛然,到头来自己倒龟缩起来,实在可笑。” 李傅麒眉头越锁越紧,额上已然刻出数道深痕。 杀意已如实质。 断离別自然看得出对方心思,却浑不在意,甚至又冷嘴两声: “我认得你,李傅麒,自称神城后人,如今是尘国理事,可在这尘国之中,你那点话语权限却也有限得很。” “山上的那位公子却是大兴难得的贵人,据我所知,大兴皇帝有意將其视为下一任继承者悉心栽培。况且他身负应对灾厄之能,实乃那位陛下极其看重的人才。 “如今这位公子却在你这么个荒僻之地失踪,你猜那位皇帝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是老老实实在龙椅上坐著流眼泪呢?还是效仿之前杀穿整个地界,再次集结军队,一路打过来呢?” 李傅麒闻听此言,面色愈发阴沉,他侧自警向不远处的马车,只见扎著马尾辫的一二三正在车厢內照料江浸月。 他忆起那车夫离去前,曾將一本册子交予一二三。 那似乎便是能联络京城的要紧物件。 此刻摆在李傅麒面前的仅有两条路。 赌一二三尚未將此事上报京城,趁其不备率领明显占优的人手,连同其他人一併解决,確保消息彻底封锁。 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一一不远处那女子恐怕刚一下山便將所有讯息告知了京城。 至於第二条路“索性带他们回归尘国,好生款待,静候大兴遣人来接。” 李傅麒终是选择了这条相对稳妥之径。 第431章 南征 第431章 南征 觥玄寻到铁皮子关岩。 二人先前已私下会面,彼此身份自是了然。 觥玄甫归,不明京城近况,亟需寻个知情人探问。 约定在郭老板新张的茶馆晤谈,馆内宾客盈门,颇为热闹。 觥玄途中拾得三十两银,便在郭老板处订了间寻常雅室,静候关岩。 等候间,郭老板叩门而入。 觥玄颇感诚惶诚恐,连连躬身见礼。 郭老板笑意盈盈,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突破了?” “如若不是当初郭老板的赠言,我恐怕至今还陷在那心头执念之中,永远摸不到前进的道路。” “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罢了,这种道理谁都会讲。像是不能被执念束缚、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其实都是废话,关键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够不够。” 郭老板欣赏地看着觥玄: “像你这样的人,早已厚积许久,只等待一朝登云。” “您过讲了。” “既然已是点星,那你我便是同道了。每每有相识之人登城点星,我总要送些好礼。而我自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有样东西送你一定合适。” 郭老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碗大的金元宝,稳稳放在桌上。 觥玄瞧着这晃晃悠悠的金元宝,哑然失笑: “郭老板,我早已穷惯了,如今对这金银反倒没什么念想了。” “哈哈!这可是宝器胚子,如此富贵之物,正缺你一位福缘深厚之人。好好收着吧。” 郭老板大笑着转身,朝门外走去。 结果和匆匆赶来的关岩撞了个满怀。 “诶呦,怎么还有个……不对,郭老板!” “你这小子,总是毛手毛脚,明早非得去铸念司揍你一顿不可。”郭老板笑着迈步离开。 关岩颇感尴尬。 万万没料到来见个朋友竟还要平白挨顿揍。 只得无奈地走进房内。 当目光触及桌上那只硕大的金元宝时,关岩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道长,你这是去劫了国库不成?” 觥玄嘴角抽动了两下: “为啥我面前摆着富贵宝贝就非得是抢了国库啊?” “这哪里能怨我?你先前不是说这身贫瘠命格,一辈子都摸不着钱影吗?如今揣着这么大个金元宝还没丟,那从前守着的金子该有多少啊?” 关岩低声嘟囔,此刻才猛然察觉觥玄身上的道袍已与先前判若云泥。 光鲜亮丽的锦缎华服,哪还有半分昔日那形同乞儿的落魄模样? 关岩心念电转,脸上猝然浮起惊骇之色: “道长!您……点星了?” 觥玄颔首。 “当真!?太好了!”关岩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灼热光彩:“这下你总算挣脱这穷命枷锁了!怪不得能捧着恁大的金元宝!不成,今儿说什么都得我作东,咱哥俩非得喝到天亮……” “先别忙活,酒钱郭掌柜多半不肯收的。此番寻你,是有桩事要问。” 觥玄三言两语将大公子之事说了,又问起城中兵卒异状,关岩听罢骇然失声: “大公子的法门竟也有失灵的时候?!” “他现在所在仙山,那第地界本就古怪凶险,失效也很正常。” 关岩坐回椅子上,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总觉得眼下这事态发展得着实太过离奇,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叫他有些难以理解。 很快,关岩便收敛了心神: “道长方才问起军队的事吧?此事由陛下亲自操持,他要率领一批亲军御驾亲征,前往西方。至于具体为何?我职微权轻,暂不知情,只隐约听得些风声……” 他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听闻此番只有法祖会留守京城,其余所有京城高官都要随行,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泼天的大事。” 觥玄听罢,沉默不语。 但关岩清晰地看到,一丝忧虑掠过觥玄的面庞。 林江先前也曾一路南行,目的地便是那仙山。 大公子正被困在仙山之中。 京城的皇帝陛下此刻却要领兵西去。 加上觥玄之前对大公子真实身份的推论…… 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觥玄心中勾勒出一个令他极为不安的猜想。 觥玄越想越觉得不妥,越想越觉得蹊跷。 他终究闭紧双眼,霍然起身。 不行。 再不能安安生生留在京城了。 他打定主意直奔西方,寻林江去。 刚拍案欲起,他们俩所在这房间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觥玄蹙眉望去,只见一名身披皇宫禁军重甲的士兵立在门口,面容冷硬如铁。 那人扫了一眼觥玄与关岩,随即躬身抱拳,声音平板无波: “两位,陛下有请。” 这话惊得两人俱是一怔。 陛下召见? 关岩压根没参与点星大战,全然不知前因后果,更不晓得林江见过赵六郎;而觥玄虽知林江面圣,却摸不清他俩深浅,万没料到圣谕会这般突兀地落到头上。 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心知不能久留,便随这士兵离开了茶馆。 路上遇到茶馆掌柜,告知他,请他转告郭老板他们已离开,便沿京城主道来到城外。 一到城外,他们便看见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整齐列阵。 士兵们骑着披甲铁骑,手持各类武器,静立无声,却尽显肃杀之气。 皇城禁军。 正是当时阻拦余温允的那支部队。 每人修为均在内堂五重天以上,虽无法正面抵挡余温允这般顶尖高手,但若对阵凡人军队,冲锋起来便如洪流般无人能挡。 这支军队之后,有一辆相当朴素的马车停在远处,士兵便将两人引至马车旁。 等他们一来到此地,士兵便离开了。 他们两人自然不明所以,只能在此地老老实实地等着。 片刻之后,只见车门被推开,一个黑皮肤的年轻小子从中走出。 他瞧着二人,脸上浮现出微笑: “两位来了啊。” “陛下。” 两人同时拱手行了一礼,半弯下腰身。 他们两人都见过赵六郎重获新生的容貌,自然不可能认错。 “不必客气。”赵六郎摆了摆手:“你们两人先进来吧。” 说罢,赵六郎率先进入马车内。 觥玄泰然自若地紧随其后。 倒是关岩,他哪里有机会面见皇帝?更别提皇帝让他同乘一车了。 这令他此刻不免心生几分慌张。 等到进入车架后,他们两人发现,这马车内部竟几乎宛如一座大厅,四周摆满了长椅,中间还放置了一个类似于沙盘的东西。 看起来更像一个移动的大帐。 除了赵六郎,京城里还有许多大人物在此聚集。 顶着光亮的国师、威严的焦公、温婉动人的文祖,以及在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几个点星。 小小一辆马车里,几乎容纳了大兴所有的高端战力。 关岩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也不敢出声。 反倒是觥玄在一旁问道: “陛下,你们这是?” 赵六郎面色严肃道: “朕打算带着人南去仙山。” 觥玄心中已有一定猜想。 旁边的关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陛下,从这里到南方,恐怕得上很长时间吧。” “此事无妨。”一旁的国师摇了摇头:“从京城到旧神城一条专属的通路,若是走那里,速度能快许多。不过那条路颇为特殊,将四周化作漆黑一片、不见方寸的森林长路,林中或有危险,用时须多加小心。” 关岩初次听闻世间竟有此等挪移法门,不由大开眼界。 见国师态度如此温和,关岩又放心了些。 他忍不住问道: “陛下为什么要寻我过来?相比起诸位,我这本事实在是不算厉害。” 赵六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关岩脑子转了两圈,依旧没反应过来。 赵六郎只得提醒道: “铁皮子。” 关岩:“?” 他脑壳略有点发僵,思绪在脑海翻滚凝聚,化为一团混沌浆糊,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 “大…大公子?” 赵六郎点了点头。 “嘶!” 关岩许久前便对大公子的真实身份作过诸多猜想。 他猜过大公子是林江,猜过林江是大公子的打手,猜过大公子是京城某位厉害人物的马甲,但真没想到大公子被困仙山后,京城竟派出这许多人去救他! 究竟是何等大人物能得如此厚遇? 但转眼,铁皮子又冒出另一要紧问题: 为啥陛下你知道自己在那里的称号? 他脑中陡然浮起一个骇人念头,只能拼命压住。 可赵六郎分明瞧出小伙子状态不对,当下起了坏心,嘿嘿一笑: “铁皮子前辈,我是寻道子啊。” 铁皮子脑壳在这一刹那恍惚了。 寻道子…… 寻道子…… 他还记得在宫中听过这名字。 那不是…… 自称只是个乡间小夫的年轻人吗? 自己还夸口,要给他好好指导指导,助他成就一代高手。 妈的,你怎么这么坏啊大兴皇帝! 这话他自然说不出口,只能暗自神伤的把所有思绪全都压到心底当中。 说到这里,赵六郎也是收起了继续逗闷子的想法,他正了正脸色,开口道: “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大公子也把你也带入了那宫殿,朕就自然也要把你带着。此一来,才能确保朕救师父之时万无一失。” 听到这里,关岩也算是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陛下这么大反应,原来,大公子是他师父啊。 陛下年纪久远,本领已是超凡脱俗,能成为他师傅的究竟又是何般存在? 倒是觥玄,在一边眨了眨眼。 嗯? 师父? 嗯?? 这对吗? (本章完) 第432章 天眠 第432章 天眠 林江坐在最外侧的窗户之上,他侧着头,目光远眺着远方的景色,炫目的灯火映照在他的眼眸中。 城市的夜晚依然闪耀着明亮的光芒,人们能在远处看到一些高耸的建筑群。 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这里的建筑物总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纱,林江专注地凝望了许久,目光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薄雾。 因此,从这个角度看,林江难以看清远方的景象。 只在雾中隐约可见,那些点缀灯光的高耸建筑过于明媚,明媚得让林江望去时,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昔日的家乡。 他的心情也在那一刻泛起波澜。 只不过当不远处,由他操纵的自动巡航石像游荡过窗前时,林江纷乱的思绪瞬间沉入心底。 昔日的天人夜晚,想必也如林江的故乡那般热闹;一旦掌握了光明,人们便渐渐将时间延伸到夜间,从清晨直至深夜。 回头望了一眼所在的房间,此处屋舍众多,林江不必与余温允挤在一处,两人正巧住了对门。 此地的建筑风格同林江记忆中所谓的“古代”相仿,多数家具都由一种不知名的树木雕刻而成,其间却错落摆放着不少天人独有的设备,透出几分奇异的新潮感。 林江凑到几个明显带着类屏幕构造的设备前,用手指轻轻戳了戳。 毫无反应。 “这些是我们的道妙法器。”余常在林江的内视宫殿中解释道,“多是钻研道妙时需用的器物。” “当真?” “当真。” 余常话音落下时,他所操控的那个女孩,眼珠悄悄飘向斜上方。 俨然一副“这天板可真天板”的模样。 林江估计着,天人遭劫那刻,必有一批人手忙脚乱冲进房间,只为抹掉历史浏览痕迹。 如今这些器具久未管理,显然早已失效,林江也只能遗憾地放弃窥探天人们当年究竟用它们做些什么的念头。 暂时不想这些,林江只是抬起了自己手掌。 他掌心旁侧有一块很明显的金色。 那是当时黎浸月用法门削下去的血肉,被林江用法门补充上了。 他暂且不清楚黎浸月到底用了什么法门,但这好像并非是一般概念上的修行手段。 毕竟就连赵六郎的无自在都只能给林江敲破一层皮而已。 而且还能飞速长回来。 细细琢磨起来了自己的道行。 他也快到六重天了。 现在六炁当中只差一口炁,便能完全掌握。 修炼到此处,林江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相比之前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除了将这五股炁息呼出之外,其还在他的身体当中达成了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在经络当中以流水的姿态流淌,从内视宫殿当中进发,向着四肢百骸流淌,又重新折返回来。 林江明显能感觉到,这其中还缺着一些东西。 如若他能更往上进一步,掌握最后的火炁,应当就能直接冲击下个境界了。 其实林江也不太清楚自己下个境界究竟叫不叫点星。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是余温允和他再交手,对方也未必能在他手中讨来好处。 小金人提供的身化金究竟能走到何种路途,林江也是着实有些说不好。 只不过他的修行主要需要依靠吃喝,这地方里面只有许多过期的粮食,想找到那种能量极高的炁…… 确实有点费劲。 但林江到这里有点疑惑了。 黎浸月哪里来的那么多炁用? 大量的化身不可能全无消耗,且根据周围人的说法,她现在精神还不太正常。 靠自己修行得来如此庞大的炁? 总感觉不太对劲。 林江想到这里,也是直接把这个疑惑告诉了余常。 “天眠。东家说的那个地方叫做天眠。” 余常道: “我等曾乘跨空之天梭来此,天梭不可随意丢弃,这整个道场便是天梭所化,而作为天梭的炁源,也是道场核心,其名唤作天眠。” 言及于此,余常也是稍微顿了顿: “按照东家的说法,若您能抵达那处,或许能将天眠当中的炁息尽数纳为己用,如此一来既能够断掉黎浸月的后续法门,也能够让道场庇护失效,到时候的话应当就能顺着这里离开了,只不过……” “那边有危险?” “必然有险。”余常轻叹,“黎浸月在此盘踞多年,岂不知天眠之重?咱们若直往那方,多半会撞上她的化身阻截。” “这倒无妨。”林江摆手道,“反正在此干耗也解决不了事,不如前去一探,若真管用,正好一举灭除,免其继续当个祸害。” ……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段时间,林江和余温允来到一楼正大厅集合。 这里没有正常的光影变化,两人也不清楚休息了多久,只当是小半天过去。 随后,林江直接和余温允说了这件事,余温允自然无所谓,他肯定会一直跟着林江,对方去哪他去哪。 黎浸月的化身们听到林江的计划后,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其他女人都流露出迟疑,唯独性子最烈的那个听后,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哈哈!你倒是个有卵子的!” “我老早就提过这个建议,结果这群娘们一个两个都在那儿推三阻四,硬生生错过了大好机会。” “你们已经去过那边了?” “当然,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被困这么多年了,哪没去过?哪儿都去过!” 有点鲁莽的女子摆了摆手: “只不过那边确实挺危险的,疯女人另一方布置了不少防护手段,如果硬闯过去,对方肯定会发现,我之前带人去闯过几次,结果不少人都交代在那儿了。” 温婉女子听闻此言,不禁深深叹息一声: “我之前就提过这事,我告诉过你以你现在的道行,若想过去,会死很多人,可你偏偏就是不听……” “死便死呗。”暴躁版本的黎浸月冷嗤一声,“难不成你真以为咱们如今这般状态算是活着?从疯女人身躯中剥落的一块块化身,在这早已死寂多年的城市里苟延残喘。哈哈!这般活法可真妙极了!” 温婉女子欲言又止,却再次被连珠炮似的话语打断: “再说,你觉得若真杀了那疯女人,咱们能活得下来么?身为她的随从,她的化身,本体若亡,我们岂能独存?” 她重重叩了叩前额: “我记忆中存有全套化身的知识,在抵达此地前,在研究原初大雾前,她在化身领域的钻研绝不算浅薄。化身如何运行,会出何等岔子,这些我都了如指掌,还要再细细讲一遍么?” 温婉的女人闭上了嘴。 一旦本体死亡,那么化身也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我只是想……想一个办法能让咱们都活下来……” “你自己愿意想办法活,你自己就去想吧。” 女人起身,走到林江身旁: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按照你的说法,如果那边真的很危险的话,你可能有点拖后腿。” “奶奶的,还嫌我拖后腿了。”女人笑骂一句,反而对林江的态度并不反感: “我道行虽没你高,但我去过那边好几趟,在生死线上来来回回徘徊了数回,对那地形熟悉得很。我带着你们过去,能避免不少麻烦。而且,真要出什么问题,被那个女人找上门,你就直接把我塞进去,这不正好?” 林江思索片刻,觉得对方认路才是关键。 余常虽也认识路,但这地方他毕竟多年没来,核心旁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也不可能知道。 这女人跟着确实能解决不少问题。 “行,但你见到黎浸月绝不能着急,这次以进入核心为主。” 女人挠了挠头: “我尽量。” …… 在女人的带领下,林江很快带着几个石像朝天眠方向行去。 这次,本来还有其他黎浸月想来,但最终都被那个脾气暴躁的给拒绝了。 这地方不是靠人多就能解决的。 这些雕像作为护卫,加上林江和余温允两人,已经足够。 沿着幽暗深邃的长路,他们走过荒废已久的房间,来到一条岔路前。余常说要向左走,但女人却拉着林江他们向右。 最终,他们顺着一条塌方的道路越过,在打破一面由血肉凝构而成的墙壁之后,林江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充满恶臭的广阔空间。 这里如同宽广的大厅,内部却遍布堆积的血肉肉块:墙壁上有,地面有,甚至高耸到难以触及的天板上也悬挂着一两个。 地面铺着平整的石头,上面积攒着一个又一个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水池,液体不知是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而作为入口的正大门,已被一摊血肉堵住,又厚又高,侧边的入口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若刚才听余常的话朝那边走,恐怕只能看到一面厚厚的肉墙。 看着这诡异的地方,林江也是左右环顾一圈,他并没有看到黎浸月的影子。 便是干脆带着几个石像缓缓向前。 在他离开之后,那些附着在墙壁上的血肉又像是活了一样,立刻封堵住了出口。 这些血肉缓缓蠕动,就像是一片鲜红的浪潮,伴随着涨潮,向着林江他们的脚步后方尾随而来。 (本章完) 第433章 退,退,退 第433章 退,退,退 顺着此条道路往前望去,林江能清晰地看见周围有许多仿佛古木般的事物,它们与血肉交缠在一起,显得生机盎然却又异常腐朽。 天人的大多技术似乎源于这种树木,具体是何,林江暂且不知,只知道在其文化中,树木的新生盛装着棺木的死亡,似乎是一种相当重要的象征。 这就是为何当初余常化仙的项目会出现这两种东西。 “这地方已被那疯女人侵占已久,咱们只要踏足此地,她就能察觉。跟我来,快些行动,或许能赶在她来之前抵达天眠旁边。” 女人踏足此地的瞬间,语气里少了许多往日的锐气。她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生怕黎浸月忽然现身。 只不过,这也使得她行动变得畏手畏脚,速度着实不快。 林江瞥了眼对方,察觉女人至此之后,双腿正微微打颤。 总归不可能一点都不害怕。 强打了一下精神,快速在正前方领路,凭借着对此地的熟悉,几人很快就行过了一片长路。 只不过这女人道行毕竟还欠差一些,遇到那一些在地面上肿起的巨大肉块之时,速度就会被明显的放慢。 略作思索,林江索性一把拽住女人衣襟,在对方尚未回神之际,径直将其甩向后方一尊石像: “你只管指明方向。” 脚下云气升腾,林江踏云疾飞,余温允亦在地面紧随其后。 后方石像群风驰电掣般尾随,惊得女人失声低呼。 但她迅速稳住心绪,赶忙伸手指引前路。 几人速度惊人,越往前行,林江便见周遭血肉愈发密集,行至尽头,四周已化作一片纯粹由血肉构筑的诡异空间。 浓郁到化不开的恶臭直扑面门,令人作呕。 林江的嗅觉本就敏感,来到此地后更是备受煎熬,甚至开口说话都成了一种痛苦的折磨,他只能一边揉着发胀的脑袋,一边警惕着四周黎浸月的动向。 这地方显然很大,目前来看入口只有背后那两个。如果黎浸月追来,就算想追上自己,恐怕也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 而她在这里种下这么多血肉,肯定是为了最中间那个被称为“天眠”的核心。 否则怎么可能只在这里投入如此大的力气? 可不知为何,林江总觉得好像忽略了某个关键之处。 思绪至此,林江忽然发现面前不远处的长廊中堆积起一片血肉,阻断了他们的前路。 骑在石像上的女人急忙开口: “我之前来过这儿,因为封得太死,实在进不去。再往里面走,应该就是天眠了。” 林江点头,正欲劈开前路,忽见远处那块狰狞血肉猛地蠕动起来。 其向中心急速汇聚,转瞬凝成一具模糊的人形轮廓。 紧接着,黎浸月的面孔从这血肉中缓缓挤出。 她脸上仍是林江之前所见的那副平淡模样,与身体周围的血肉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一眼望去只觉得诡异。 当黎浸月显现时,周遭的血肉仿佛瞬间苏醒,那些沿途的血肉开始蠕动,原本静止的房屋骤然化作一幅不断流淌的血肉油画,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你们好啊。” 黎浸月缓缓开口,声音起初沙哑而变调,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恢复那温婉动听的腔调: “没想到你们跑到这里来了……自己来送死吗?” 林江冷眼踩着云霄,背后那几个石像半悬着,体型骤然扩大,化作几尊护法般的身影,静静悬停在他身侧。 余温允轻轻晃了晃脖子,随即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此刻的林江终于想起来了为何会有那种违和感。 她那些正常的化身来过这地方不止一次了,倘若黎浸月每次都从正门口方向追击,总有一次会因距离过远而赶不上。 而根据之前女人的描述,黎浸月几乎每一次都能迅速到达现场,她们探索的深度完全取决于脚程的快慢。 出现这种情况,无外乎两种可能。 要么黎浸月就住在这附近,每次有人来,她便立刻感知到。 要么…… 要么这里的每一寸血肉都是黎浸月的一部分。 化身法……黎浸月能将正常人格从这副身体中挤出,那么侵占她身体的疯狂意志是否能在各个化身间穿梭?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但这对林江而言亦是无妨。 此行至此,本就不图安然无恙。 既已赴约,便存了交锋之心! 双方早非初会,懒得费神战前口舌,话不投机,顷刻间便径直交锋。 林江方向的巨像率先冲锋,黎津月则发出几声清冽的女子笑声,身形倏地融入血肉。无数肉块奔袭而出,化作道道长锁,瞬间缠上石雕。 林江一眼瞥见那些血肉正以骇人的速度蔓延攀爬,仅仅一瞬,已将石雕牢牢缠绕。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石雕的控制权正迅速流失。 内视宫殿中,余常惊呼: “她在篡改雕像的控制法门!成了,这些巨像又将倒戈!” “可有解法?” “我试试。” 余常立刻化作小金人,从化形女子体内跃出,迅速跑至金色球体旁。 林江不明其意,但推测他大概正与黎浸月对抗。 林江收回心神,骤然瞧见不远处几道雾气袭来,他立即侧身闪避。 鉴于先前黎浸月留下的真实创伤,这次林江格外谨慎,因而未被击中。 他迅速瞥一眼雾气掠过之处,仙山地砖竟完好无损。 林江心头愈发困惑。 能伤及自身躯体的法术,却无法撼动地面…… 这究竟是何种手段? 来不及思索,林江索性朝前猛喷一口炁息。 血肉一触炁息便瞬间消融,但此地血肉如汹涌潮水般急速涌来。 几乎毫无效果。 “我来试试。” 不远处的余温允全力催动道行,只见他后背肌肉猛然隆起,双拳提至胸前。 随着这一动作,仙山坚实的地面竟骤然裂开道道缝隙! “喝!” 余温允双拳直击而出! 朴实无华的招式未蕴道法,全凭武艺爆发出威猛一击。 拳锋挥落,厚重积风自他拳上迸发,震裂仙山地表,连周遭完好的视野也骤然浸入漆黑。林江分不清是力量扭曲了视线,还是空间被撕开裂缝。 两道拳风悍然轰在挡门肉瘤之上,周遭事物应声龟裂,腐雪碎肉激溅横飞,生生剜出两个巨洞。 洞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余温允张口,炙热白烟自七窍逸散。烟气扫过山石,岩石顷刻烧得赤红,几欲熔为浆液。 没了腰带束缚,他终能施展十成修为。悲乎哀哉! 此地太过诡异。若在人间,此一击足以洞穿万丈险峰,熔尽山岩为赤河,令天山倾覆,苍穹崩裂。 这简直是在被镣铐束缚的情况下跳舞。 此刻的林江也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头疼。 黎浸月是疯了,但绝非痴傻。 她的战术规划清晰而冷酷。 依靠自身能快速再生的躯体拖住两人,再驱使血肉去侵占那些石像。一旦成功,局面将瞬间逆转。 林江在这一刻也闪过让石像先撤的念头。 可这个念头刚至,背后就蓦然传来沉闷的轰隆巨响。 回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 一道白线正飞速逼近。 那仿佛是…… 由血肉凝聚而成的滔天巨浪! 这巨大的浪潮高耸入云,骇人至极,伴随着其移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持续作响。 这片海啸仔细看去,全是黎浸月的化身凝聚而成,她们形体赤裸,但在林江眼中却全无香艳之感。 这些肉身密密麻麻地左右交错凝结,诡异得令人心悸! 现在连退路也彻底没了! “快把我塞进她身体里!快!” 女人在后方石像上大声喊着,林江回头看了一瞬,陷入了片刻迟疑。 就在这一刻,几道肉瘤化作尖刺状,直冲那暴躁女人袭去,似欲将其戳穿。 林江直接一口气吸吹出,那些肉瘤顿时就化作烟尘,消失不见。 但后面紧接着又来了几道烟雾组成的刀,似乎想要砍掉女人脑袋。 林江只能再次动用原初大雾,将对方这法门顶掉。 目睹此景,林江心头悄然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违和。 好像…… 某种异样。 他看了眼其他石像。 血肉都像是触手一样,将其缠上,加以侵蚀。 但在面对暴躁老姐所在的雕像之时,却好像更打算直接先将其斩杀。 难不成…… 林江脑海中冒出一个相当大胆的念头。 他立刻朝石像上一跃,一把将女人拉了下来。 随后他在女人周围布置一圈炁息,抓着她就朝血肉方向冲去。 正如林江所预料的那样,那些血肉居然退开了! “妈的!” 女人忍不住骂了一句,她因颠簸而有些头晕: “这疯女人避着我!” “没想到你还真能融入进去。” “我都说了,我有这本领!”女人大声喊道:“但对方避着我,你能快速给我扔出去吗?快到让她反应不过来!” “那样的话,你身体受不了,你可能会死。”林江道:“你死了后,就没了这个效果,所以她很想杀了你,又不想以肉身粘连的方式杀你。” “那现在该怎么办?”女人四肢开始乱动:“这样我岂不是没用了?” “当然不是。” 林江摇了摇头,然后忽然朝着余温允一喊:“跟上我!” 紧接着便是抓着女人就朝着黎浸月堵着的那条路冲了过去。 既然不敢血肉融合,那就退开! 黎浸月一下子懵了,没想到林江会这么做,她迟疑一瞬,最终还是血肉裂开了个小口。 女人也懵了。 不是, 你是不是搞错用法了? 我这算是盾牌,还是破城矛啊! (本章完) 第434章 倒流之雾 第434章 倒流之雾 女人此刻脑中一片茫然。 她正被林江“持着”,化作一种奇特的武器,一路疾冲。 事实正如此女先前所言,黎浸月主动将其排出,表明若滞留体内,必会对她造成损伤。 因此,黎浸月此刻绝不敢容此女融入己身。 由此,这女人反倒成了绝佳的“进攻武器”。 原本坚不可摧的避障,在林江这不可思议的行动下,迅速向两侧分开。 然而林江动作极尽谨慎,她手中的女人毫无修为,这般挥舞,稍有不慎磕碰,便会立时殒命。 与其说她被当作武器,不如说林江将她视为规避危险的护身符,用以护卫自己开路。 女人起初明显不太适应,但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摇摆的感觉,甚至兴奋地开怀大笑起来: “来啊!臭婊子!你他妈的不是一直都想弄死老娘吗?老娘现在就在这!有本事你就他妈来弄啊!” 空中倏然划过数道气刃,瞬息间擦着她的发梢削过,女人险些被击中,发出一声哇的怪叫,接着便怒气冲冲地挥舞拳头,开始哈气。 似乎若没有林江抓着她的后颈,她便会立刻冲过去与对方决一死战。 作为化身的一部分,林江也察觉到这女人性格中的明显缺陷。 不远处的余温允同样听到了林江的话,他身体半弯俯下身,猛然发力间化作一道黑影,径直朝林江方向冲去。 大片的血肉和浓雾企图拦住他,但余温允的速度实在惊人,当他冲过时,就在那血肉与雾气构成的壁垒上留下一个人形残影,而他已直接冲到林江面前。 不过这鲁莽的冲锋肯定并非明智的选择,等余温允停在林江面前之时,林江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伤口。 哪怕是他这般强横的身躯穿过雾炁时也布满了伤痕。 余温允纵声大笑: “许久都没这般痛快了!倒让我想起年轻时被教官狠命操练的光景。” “挨了顿狠揍,倒把你揍兴奋了。” 林江低声嘟囔。 话音未落,一丝模糊的念头划过林江脑海。 方才那一瞬,他仿佛触到了某个关键的线头,但这灵感如同深潭掠过的暗流,倏忽即逝,再想攥紧,已然徒劳。 甩开杂念,林江立刻驱使剩余石像在后方筑起一堵高墙,拦截汹涌的肉浪,自己则疾冲向前,打算趁此间隙直逼天眠。 侧旁蠕动的血肉中,再次凝聚出黎浸月的脸庞。此刻她惯有的笑意尽失,神色比先前更显阴郁。 而那片血肉也拦在林江他们面前,既想就此彻底挡住几人,但又明显忌惮林江还抓着的女人,双方就这么僵持在了这里。 林江蓄势待发,打算瞅准机会,然后直接向前一步,此刻的黎浸月却是随着骂了一句: “之前你那话说得真漂亮,此刻所作所为与我又有何异?视人如草芥,当武器般甩弄,偏还要冠冕堂皇地说着漂亮话。” “老娘愿意!” 林江尚未开口,他手里拎着的女人已抢先大呼小叫起来,她奋力挥动四肢,愤怒地试图对黎浸月拳打脚踢。 但林江确实觉得一直像抓猫似的提着女人不妥,一手护腰一手护颈虽也算安全姿势,可对于身高不矮的人类而言终究别扭。 他干脆将她夹在了腋下。 黎浸月目睹这一幕,就连那延伸着打算挡住林江他们的肉墙都在这一刻僵硬住了。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女人也停止了谩骂,卡壳了: “……你这个……你知不知道有种抱人的方法是一手托背,一手抱腿?” “这样方便点。” 林江察觉女人似乎不喜欢这姿势,便又调整了动作。 他一手抄在她腿弯处,另一手压住后背。 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眼见着黎浸月莫名其妙的愣神,林江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于是脚下猛地一个用力,整个人便如同箭矢一样向前冲去。 被扛着的女人觉得传来了一阵相当强烈的推背感,她勉强还能扛得住,心中却冒出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觉得林江这张脸就算长得再好看,恐怕也没多少姑娘能走进他心里去。 哪儿有这样扛着人跑的啊! 肉瘤里的黎浸月明显是没了太多办法。 黎浸月想要杀死自己那个失控的化身,又确确实实不希望她以肉身从容的方式回归自身。 这些纷杂的念头一旦重回她的身体,每时每刻都会令她痛苦不堪。 那些念头会质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害死了自己的同胞。” “追求仙人复活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旦这样的念头累积,她的身体便会难以动弹,将自己困死在棺材里,久久无法脱出。 因此,她使用化身法将这些念头一个个挤出脑海。 挤压过程中,她屡次失败,这些失败的化身最终汇成如今的血肉大军。 她们是她身体的延伸,血脉的扩展。 倘若此刻真的让这种念头强劲、执念颇重的失控化身回归自身,那么她所操纵的化身群当中,也说不定会被类似的念头感染。 如同链式反应,一旦出错,她庞大的肉瘤群便会一同崩溃。 这样的话…… 黎浸月念头转动。 她不知此人为何执意前往天眠核心,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确实升腾而起。 必须拦下他们。 无论如何都得拦住他们。 她尚存几分手段可用! 黎浸月的身躯从那庞大的血肉墙壁中奋力外挤,先是双足,再是双臂,最后整个躯干完全脱离。 她赤身裸体地站在幽长的血肉走廊中,脚下踩着的仍是她自身血肉铺就的长道。 缓缓张开双臂,黎浸月将左手按上自己胸口,而后向下一按。 她的胸腔向着两侧开裂,露出了腔内的血肉和内脏。 而在她的胸腔之上,有一颗心脏正在跳动。 只不过相比起常人的心脏,她的心脏当中流淌出来的并非是鲜红的血液。 而是…… 乳白的雾气! “离去归来,无始无终。 “又曾归来,此海无岸……” 随着她的低声吟唱, 单薄的云雾堆积在了这条长长的走廊当中。 林江正向前奔跑时,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血肉组成的墙壁已完全消散,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并非一条宽广的大道。 而是一片浓重的雾气。 原初大雾。 在两次交手中,林江清晰地感受到黎浸月的原初大雾极为强悍,无论他还是余温允都无法完全抵御。 但同样的,黎浸月很明显也没办法大范围的控制着原初大雾,她只能小范围的使用这种力量,如果她真有本事直接让原初大雾笼罩整个仙山,那林江他们大概真会在这里丢了性命。 林江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看到黎浸月正敞开自己的胸口,也看到了从她胸口当中涌出的雾气。 不好! 他心头猛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立刻从喉咙吹出一股对等的雾气,让其环绕在三人身边。 下一刻, 一股如海浪般浓厚的雾气自黎浸月体内爆发而出, 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林江顿时感到一股强劲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吹出的原初大雾明显在消散。 感受着些许雾气从身边流过,林江发现自己的皮肤出现了些许皲裂的纹路。 与之前被攻击时的情景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两人。 被他扛着的女人,在雾气流过时,身体某些部位开始重新化作血肉,仿佛正在消散一般。 而余温允…… 林江发现余温允的样貌似乎正在发生变化。 似乎…… 正在从中年人向年轻时的模样转变! 看到这一幕的刹那,林江脑海中的思绪轰然炸开! 他终于想通了! 原初大雾内无时间概念, 在原初大雾之中,最初的林江与最终的林江本质上毫无区别,自始至终都是沿着这条轨迹前行的同一缕意识。 而黎浸月所为,正是将他们推回一切的原点! 最初的林江并未身化金,他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自然无法抵抗小金人那独特的灵力冲刷。 他身上的伤口根本就不是敌人留下的。 而是被他自己逸散的灵力冲开的! 怪不得自己身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直到此刻都无法复原。 因为他身化金的本体缺了一块,当然无法自行修复。 既然此刻辨明了原理,林江立刻开始思索对策。 该如何抵消这份影响? 原初大雾中没有时空概念,这意味着在理想状态下,他是否也能推进时间,以此对冲对方之力? 林江立刻尝试了一下,却马上发觉,周遭的原初大雾宛如真实迷雾,他完全在其中找不到前进或后退的方向。 黎浸月对这个法门的理解远超林江,林江现在甚至找不到一条可用的正确道路去使劲。 他现在在这片大雾当中感受到的,唯独只有水潮的逆流。 甚至连逆流都算不上, 时间并未倒退, 更像是黎浸月从过去的影片当中取出了脆弱的他们,将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的他们替换掉了。 那该怎么办? 林江思绪飞速在脑海当中流转,一个念头也伴随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既然逆向对抗不行…… 那就顺着这涛涛雾气。 大家一起把整片过往的岁月拉过来! (本章完) 第435章 登仙山,吃仙丹 第435章 登仙山,吃仙丹 单纯在原初大雾这一法门的造诣之上,林江远不及浸淫此法良久的黎浸月。 眼下最可行的方法,自然是他强行与黎浸月的法门对冲,如同两重虚幻境碰撞,在道行比拼的紧要关头,任谁也不愿让对方将此法施展出来。 纵然本领不足, 亦可强行借对方之力,于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 伴随林江的炁息奔涌入大雾,不远处正将自身正中一分为二的黎浸月,明显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 她瞬间察觉林江意图,当即蹙眉,朝其方向探出手。 周遭浓雾顿时向内坍缩,似要将林江一行挤压至核心。 然而黎浸月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只见林江忽从体内扯出一个袖珍的金色小人。 这小人触及雾气的一瞬,立刻迅速生长出血肉,几乎眨眼间便化成一个成年男子。 此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褂,紧紧盯住黎浸月,那熟悉面容映入黎浸月眼帘时,黎浸月脸上刹那浮现愤怒恨意: “余常!?” 林江加速复原过程,随即将余常提出。 在原初大雾时间流淌作用下,余常的肉身自然复原! 当然,这仅能维持片刻,一旦雾气消散,这具复苏肉身便烟消云散。 余常落入雾中后,双手立即掐出两道法印,周遭雾流开始环绕林江等人盘旋,原本侵蚀血肉的雾气也随之微微荡开。 黎浸月强压眼中怒火,自鼻息间发出一声深沉冷哼: “你倒是聪明,竟能如此反向运用我的手段,将他化出。只可惜余常非我敌手,其法门本领差距甚远,你若寻一位我族中强横护卫,我或会真感头疼。” 林江听到这话,不由得嘿嘿一笑: “谁说我派出他来是要对付你?” 黎浸月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她本能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接着,她眼见林江直接一只手搭在余常身上。 周围盘旋的原初大雾也在这一刻重新向林江众人汇聚。 在交汇瞬间,林江他们的身体竟如同烟尘般消散而去,消失无踪。 黎浸月脑中微微一滞,而后立刻心道不好! 林江把余常带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个打手。 而是找“位置”! 原初大雾无时间距离概念,也正因为此,依靠原初大雾移动能极大程度减少旅行时间。 前提是必须去过那边,知道那里的坐标位置。 林江他们想去的是天眠,但包括自己那个失控的化身在内,他们没人真正到达过天眠旁边,自然不可能直接移动过去。 但余常去过! 偏偏如若是林江在别的地方独自使用这个方法,肯定会被同样在道场当中的黎浸月察觉,无论是他想要从此中逃离,还是去到天眠位置,黎浸月都能直接把雾气截停。 可他们这次是借着自己的原初大雾,属于借力打力。 黎浸月一时间竟真的没了办法! 她只能咬紧牙根,让开裂的躯体闭合,脚下乘着由血肉组成的浪潮,飞速向着前方行去。 …… 林江猛然睁开眼睛。 他全身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林江的皮肤道道皲裂,从中向外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这些血液在他的皮肉之间交错融合,将伤口快速固化,形成一层淡金色的薄膜。 被黎浸月雾雾气伤到的位置完全无法复原,林江估计自己之后恐怕得想些方法修复身上的这些损伤。 旁边的余常身体砰的一声变回小金人,一路小跑来到林江身边,一头钻入他的身体,消失了。 另一边的两人此刻状态也不太好。 女人的皮肉上生长出不少不受控制的肉芽,她原本漂亮的面孔有一小半被肉芽覆盖,宛如盖上了半张狰狞的血面。 只不过她对此毫不在意,摸了摸脸蛋,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余温允则是全身鲜血,面容相比之前年轻了许多。 他握了握拳头,摇头: “道行折损了一些。“ 对于他这种道行来说,寿命并不重要,变得年轻不仅不会增强它的力量,反而使之显得更为疲弱。 三人现在的状态多少有些差劲,倘若再遭遇黎浸月的袭击,极可能扛不住。 但…… 他们已然抵达目的地。 林江抬头望去。 这是一棵极为巨大的树木。 这棵树木如此庞大,以至于林江一眼望去,几乎难以分辨树干的边际。 四周的地面上,明显隔着一片宽阔的半弧形街道,街道上方也建造了不少建筑。 有高耸的亭台楼阁,有气派的院落,然而这些建筑群落仅仅是围绕着这颗巨树建造的外围弧形,宛如树木旁的点缀装饰。 千百人合抱,犹若蚁聚环山。 与其他树木不同,其正上方并非生长树叶,所有的枝干犹如一双向上张开的手,结成一张细密的网,而在这张网上,满堆着一颗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球。 有些像太阳,又带着几分黄金的光彩,色调异常柔和,并不晃眼。 而在这树木的旁侧也生长着一些血肉,这些血肉宛如藤蔓般,顺着树木的躯干向上攀爬,一路延展至那巨大球体之上。 恰似寄生虫般汲取着养分。 但这些肉藤相较于整棵巨木而言,简直九牛一毛,如同攀附其上的几条小虫。 林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澎湃炁息。 澎湃到他难以言喻。 灾厄与之相比,犹如浩瀚山丘旁的米粒;赵六郎的本领相较,或许仅有零星千万分之一。 这能够驱动天人们跨越界海、寻觅新家园的本源,如此耀眼,却又这般温和。 平淡中透着些许安宁。 终于抵达天眠之旁。 功夫不负有心人。 但林江此刻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吸收这庞大炁团。 先前那作为操纵权限的炁团,几乎占满了他的内视宫殿。 这般巨物,要塞入宫殿,需占多大地方? 进得去吗? 恐怕不能! 正思绪纷乱间,林江觉察到地面传来阵阵轻颤。 黎浸月即将追至。 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林江只得疾步上前两步,脚下腾云而起,扶摇直上,悬于半空之中。 当林江飞到与这巨大球体齐平的高度,愈发感到那光球的磅礴威压。 立于其前,仰头只能勉强窥见它向上弯曲的弧度。 他张开嘴,施展海纳百川之术,眼前光球微微一颤,果然有一缕炁息飘荡而来。 这道炁息于林江已是洪流,对光球而言,却仅是它正上方垂落的一小撮炁源。 如同有人从头顶轻轻捻下的一根发丝。 然而,炁息甫一入口,林江尚未来得及体味,四肢百骸已被沛然的能量瞬间充盈。 体内小金人飞窜行动,齐齐出现在宫殿门前,急急将双手摁上大门。 他们奋力一推,殿门轰然洞开,林江吸入的炁息顺着门扉方向,如洪流决堤般奔涌而出。 只眨眼之间,这股纯白的炁息便染上了一层金色,飞快的汇到了半空。 林江的内视宫殿之中开始下起了雨,雨水落到那干枯破败的建筑之上,这些建筑便开始自动修复;水珠渗入荒芜的地面,土地之中随即萌生出茂密的林木。 远处那片波澜不惊的黑海,此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将天空坠落的雨水尽数吞纳。 笼罩整个内视宫殿上方的石壁,其上雕刻的星辰开始次第逐一点亮,近乎只在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璀璨星海,光芒万丈。 然而这还没完。 那巨大的光源,不过是最小的一部分罢了。 在融汇这道所谓天眠时,林江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快要从思绪中飘离。 他只感到如同浸在一片温泉里,周身漾开一种别样的温暖。 余温允紧盯着正上方的林江。 莫名的,此刻的他忽然忆起大兴流传许久的传说。 曾有一人费尽千辛万苦登上仙山,在山中得见仙人。 仙人赠予他一枚仙丹,他吞服而下,自此便成了世间另一位仙人。 看了一会儿之后,余温允忽然侧头。 在他的背后,黎浸月踏着由肉组成的奔流,到达了他的面前。 黎浸月身上披着一件自如长裙一样的礼服,这些礼服是由血肉中间的薄膜构成的,勉强遮掩住了她身上关键的位置。 她此刻甚至都没时间去管下面正虎视眈眈的余温允,只是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半空当中的林江。 “疯子!” 她忍不住嘀咕一声。 哪有人会这么做? 天眠当中蕴藏着的道妙极强,真若是将其当做炸弹一样引爆,是足以把他们所在这地界这个漂浮在星海当中的棺材字中间一炸分成两半! 就这样以最原始的口吞之术吞噬? 疯子! 黎浸月知道不能再放任林江继续下去,这么下去的话,他既有可能原地背着炁息撑爆,也有可能变成一个强大的、难以控制的炁源! 而也就在黎浸月正打算上前动手之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有点怪怪的。 低头一看, 黎浸月发现自己的腹腔位置,不知何时竟是慢慢向外拧起血肉。 在这片血肉当中, 一个驴子的脑袋慢慢挤了出来。 驴子头缓缓扬起半边头套。 凝视着空中林江: “仙人躯体!” 驴子头套中发出了低沉且沙哑的声音。 (本章完) 第436章 悲哭之声 第436章 悲哭之声 黎浸月那张素来无波的面庞终于裂开一丝惊诧,她垂首盯着从自己腹中钻出的驴子头,眼神一时茫然失焦。 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体内竟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东西! “你是什么?” “嘘。” 驴子头的双臂也从黎浸月腹内深处探出。 他与黎浸月并非一样赤身裸体,当他爬出之时,身上竟是严严实实裹着他常穿的宽大道袍。 他将左手食指按在垮塌头套的嘴部位置,发出噤声的示意,随即双手撑住黎浸月的肚皮。 猛一发力,他竟整个儿从黎浸月躯壳里挣脱出来。 驴子头轻盈落地,身后的黎浸月瞬间坍缩,化作一张薄薄人皮。 站定的驴子头抬手扶正歪斜头套,套子上那只错位的驴眼锁定了半空中悬浮的林江。 因为头套的缘故,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也自然无法看到他的情绪。 但就算如此,他身上也流淌出了一股痴迷感。 似乎在欣赏一个艺术品一样欣赏天空当中的人影。 在他背后的人皮在地面上蠕动了一下,迅速融入了这片血肉之中。 随后,血肉中重新踏出一位黎浸月,只是她此刻的表情明显不佳。 她紧盯着驴子头,戒备的姿态显而易见。 但驴子头连瞥都没瞥黎浸月一眼。 他只是凝视着天空中的林江: “你没看到吗?那天空当中仙人的躯体,最完美的身化金。”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躯体内?什么意思?” 驴子头终于舍得用视线的余光侧头瞥向黎浸月。 在这一刻他的视线那是一根锐利的矛,直接就穿透了黎浸月外面的一切皮囊,直指这血肉深处抑制的最深处。 “我刚刚窥见了你的内在。你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空壳?” “是啊。”驴子头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天人之中何等惊艳卓绝的天才,如今却沦落至此,为了留存思绪,反噬自身,沦为只凭本能行走的行尸走肉,值得吗?” 值得吗? 驴子头的发问让黎浸月充满困惑与不解,她从不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何不妥。 她坚守于此,只为唤醒仙人,令灵魂之主重掌肉身。 这始终是她矢志不渝的目标。 可…… 当驴子头发问之后,黎浸月心头悄然升起一丝疑惑。 这些年,她似乎未行必要之事,多数时光只是在此间漫无目的地徘徊。 宛若一株植物,一味汲取天眠赋予的磅礴能量维生。 自己是否该……更激进地有所作为? 在她心底深处,一道思绪悄然浮现,重新填满了几乎完全被执念占据的心房。 “咳咳……呕……” 黎浸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大片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原本完好的身躯在这一刻开始缓缓崩解。 无数难以言传的思绪闪过她的脑海,仿佛众多声音在耳畔齐声吟唱: “为何放弃我等?为何要成为仙人之躯?” “你为何不来复苏我身?在此处蜗居?”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究竟为何要这般做?”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杂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伴随着这些思绪,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一并涌入她的脑海。 我该…… 做什么呢? 我必须设法将体内这个仙人意识彻底封存其中,不让其出来毁灭自己,以及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方净土。 我应当让仙人的躯体重新复活,让自己肉身之上的寄生虫彻底消亡。 我…… 我是…… 她朝着内心的方向望去。 这一刻,她似乎窥见自己内心深处有一条长长的道路蜿蜒伸展。 道路尽头,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她缓缓前行,她像是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目光,侧过头朝后方望来。 两人的视线交汇,黎浸月这才发现那远行的女人容貌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一些回忆从黎浸月的脑海浮现,似乎将她带回了许久之前。 那时,他们还在仙梭上漂流,尚未找到合适的家园。 一日,仙梭遭遇了一块破碎的土地,捕获后,黎浸月从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炁息,其构成类似于仙梭动力源天眠,却无“位置”的概念。 她被这种炁息深深吸引,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研究。 在漫长的研究岁月中,黎浸月发现仙梭带来的炁与此地之炁能产生奇妙反应。 两者融合后,形态由无形化为淡白色絮状,如同雨后的雾气弥漫。 天眠当中的炁被称之为原初,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威能,其参悟精深者,甚至能以之凭空造物,化炁为万象。 本地的炁息她不知其名,但两者交融所诞之产物,黎浸月便觉得应当有个称谓。 思虑良久,终究念做原初大雾。 研创此道法后,她在天人间的地位扶摇直上。同样,她也于这块漂浮的、支离破碎的浮土深处,感应到了一处奇特的方位。 说服众人后,仙梭偏离既定的航路,朝着那方位驶去。 穿越星群,跨过界海。 众人于无垠星辰之间,发现了一具凝滞的棺椁。 这便是他们驻足此地的缘由。 然而黎浸月全然未料,自身的命运竟在这一刻陡然转折。 抵达此方世界的当夜,众人尽兴畅饮直至酣然。 那日黎浸月亦多饮了几杯,神思昏沉朦胧。 她竟真就这般踉跄寻到当地部族,施舍了些许基础物资,假作云游至此的仙人,尔后放声大笑着返回了仙梭。 可她那天晚上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冥冥中感到一种异样。 她去了仙梭的瞭望台。 瞭望台上空无一人,黎浸月独自走到观测井旁。 她凝视着深井。 就在目光触及深井的刹那, 黎浸月发现井中映射的并非她熟悉的界海。 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一个哀嚎悲鸣的空洞。 当空洞的哭声传入她耳中,她体内的原初大雾便与之共鸣。 那时她还不知此地的本质,只觉奇妙异常。 她觉得有趣,便记下了这个坐标。 于是,天人们正式在这个地方开始了建设和改造,黎浸月也投入了其中。 只不过除去每天白天的工作之外,她再稍晚一些时候还会去瞭望台,每天都去听听那空洞的哭声,每天都会记录空洞和雾气之间发生的反应。 而渐渐的,她也是发现了空洞,距离棺材越来越近。 她心中也冒出了个念头。 是否应该让这空洞和棺材接触? 好像…… 这两者接触才是命中注定,自己不该阻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又观察了一阵子,然而愈发接近的空洞,最终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注意到这东西非常强大,如果真让其和棺材接触只会导致,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且居住下来的世界支离破碎。 部分天人觉得他们应该就此离开,但马上在尝试将道场转化回仙梭时,他们就发现天眠似乎已经和本地地脉融为一体,现在离开的话,确实能够远离棺材,但却没办法保证他们在能量耗尽之前找到另一个居所。 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规避碰撞。 他们开始日以继日的研究,最终才发现,那远处飘来的空洞便是这个棺材的灵魂! 参与到此处的黎浸月也觉得是终于明白过来为何那空洞在不断的哭泣。 脱离了肉身的灵魂自然会哭泣。 黎浸月因为其研究优越,已经成了他们当中相当德高位重之人,她自然也承接了一个项目。 她想了想,最终提出了移云这一概念。 将整个世界依靠原初大雾重塑一边,如此一来就能逃过灵魂的融合。 这一方案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但唯独只有她才知道。 原初不会和空洞共鸣,但原初大雾会。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了下去,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推进着。 黎浸月心头当中也慢慢充斥起来的一种割裂感。 她指点了余常研究出了身化金,但她其实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思绪当中的这份记忆究竟从何而来。 等到余常研究出身化金,正式启动化仙计划之后,黎浸月心中的割裂感愈发强盛。 终于在那一日,最初的点星反抗之时,在那阵混乱当中,她的意识终于彻底陷入了混沌。 她偷偷拿走了余常唯一的那一颗成品。 她来到了那具棺材之前。 她, 吞吃下了金丹。 那一刻,空洞和棺材终于产生了第一次实质性的联系。 仙人的意识欢呼着进入了此地,灾厄也随行着出现在世界上。 但也就在这一刻, 黎浸月的自我终于察觉到了一切都异样。 她一瞬惊然。 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情。 本来流淌的记忆还继续下去,但黎浸月的耳边却传来了驴子头的声音: “你回忆起来的够多了,到这里就足够了。” 她脑海当中最后那一丝意识恍惚一瞬,在这这隐隐约约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驴子的脑袋。 最终,一道思绪犹如浪潮一样朝着她奔涌而来,仅仅只用了片刻时间,就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肉身彻底溃烂,落到地面之上。 在挣扎扭动几番之后,化作了一只驴子。 (本章完) 第437章 我是谁 第437章 我是谁 黎浸月的血肉彻底溃散,再也难以维持。 她彻底溃散下去,化作了一摊烂肉。 又在颤抖片刻之后重新凝结。 不过这一次出现的并非是黎浸月。 而是一直驴子。 和驴子头生的完全一样。 不远处躲在余温允背后的女人在看到黎浸月消散之后也是明显一愣,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身体,忽然发现她的躯体并没有消散。 这? 女人隐约之间能感觉到,黎浸月好像是真的消散了,但是她为什么没事? 她掌握了黎浸月近乎所有关于化身的知识,那里面无一不说明本体死亡之后,化身也会消失。 女人的思绪刚刚流淌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她未曾有过的记忆。 她感觉…… 自己好像正在发生某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自己在从化身,逐渐向着“黎浸月”转化! 这? 她心头有些恍惚,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驴子头淡笑了一声: “不必惊讶,刚才那团肉这么些年将自己化身逐一排出身体,已经把自己三魂七魄连带意识撕扯的支离破碎,何为化身取决于意志在于谁,相比起一团没有主体的烂肉,你觉得她是化身,还是你是化身?” 女人捂住额头,半跪在地面上,她从脸上流下大滴大滴的冷汗。 她咬着牙根,紧紧盯着眼前驴子头: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 驴子头听到这问话之后,语气也是不由得有些上扬: “我是个搬山道人,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取了些道妙宝物。” 此时声音是男性。 “我是当初被你们压迫的初代点星的意志,我们当时尽数战死沙场,血液与周围的棺材融合到了一起,汇入了这具身体当中。” 驴子头的声音又转化成了中性而混响。 “我是黎浸月,那棺材当中有一部分是她,只可惜我并未继承太多的知识,仅仅只是掌握了一些记忆。” 那声音又变成了女性。 “我是你们口中的仙人。” 最终,驴子头的声音变回了原本的音调: “准确的来说的内在也和刚才消亡的烂肉一样。 “我们都是为了让灵魂回归肉体而出现的意志。 “我们都是为了让躯体重新复活而出现的存在。 “你说,我是什么?” 女人想了想,认认真真的骂道: “你是个他奶奶的嘴!” “哎,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养一下性子,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驴子头话音刚落,不远处猛然挥来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他的身躯。 在被击中的刹那,驴子头的上半身骤然炸裂,连同那身道袍也一并崩解。 他的下半身摇晃了一下,却又迅速复原如初。 甚至连脸上的头套也重新生长出来。 余温允收回拳头,挂着僵硬的笑容,咧着嘴死死盯着驴子头: “自打你离开大兴,我等寻你可寻的好辛苦,若不是你,我当时也不可能成了直冲皇宫的罪人。” 言罢,余温允又是一拳狠狠砸向驴子头。 驴子头不躲不闪,这一拳命中身躯,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血雾,炸裂开来。 可余温允能清晰感觉到,那股令人不适的炁息依然存在。 不远处黎浸月带来的肉海骤然悸动,那些形态酷似黎浸月的肉身开始扭动、膨胀,肿胀成肉球后轰然炸裂。 一头头驴子从中爬出,它们踏过之处,血肉化为青绿草地。 腥臭气味缓缓消散,一股泥土的清新芬芳弥漫开来。 最后方那头体型稍大的驴子背上,驴子头闲适地侧坐,斜睨余温允,叹道: “老余啊老余,咱们认识也有几年了,你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效忠于大将军,效忠于大兴皇,结果现在又成了他的跟班。你何时何地才能为自己做一把主?” “我何时何地又没对自己做主?” 余温允冷笑着: “陛下英明神武,带着天下百姓组建的大兴,让他们过上风调雨顺的生活;我顺从陛下是为了更多人能够更好活下去。公子为拯救这世道煞费苦心,我顺从他是为了守着我这一个多甲子以来打下的天下。 “大将军……” 余温允脸上原本僵硬的笑容终于慢慢褪去,眉头渐渐下沉,眼中流露出愤怒的光芒: “若不是你这厮,大将军镇南,保家卫国,其行军打仗之策远远超过于我,我又何必同其争斗?做他随军也好!” 驴子头听了,沉默了半晌: “我着实不明了,你这般无论何时皆是随他人逐流之人,又是为何能修得如此高深之道行。” 听到这句话,余温允明显沉默了片刻。 最终,那僵硬的笑容重新挂上了他的脸庞: “有前人火中取灯漫步前进,有前人山中砍柴行过树藤,你我不都是走在他人路上?随行又有何不好?” “你当真这么想?” “反正现在护林公子周全定然是为了天下苍生。” 余温允懒得继续和驴子头纠缠,他猛然摆开架势,直面驴子头。 虽是一言不发,但那身躯却已巍峨如山峦一般。 此一刻,只要他还在这里,便绝无任何东西能越过他,打扰林江分毫。所谓护法,正是如此。 自他背后,那刚缓过神来的女人踉跄起身,挡在余温允背后。 她仍捂着额头,鼻血从鼻孔汩汩流淌,眼神迷离恍惚。 只不过她仍强撑着身体,倔强地与余温允并肩而立。 “你还是去旁边休息吧。”余温允侧首瞥了一眼那摇摇晃晃的女人。 “你他妈要是死了,老娘也活不成……” 女人嘀咕一声。 驴子头用垮塌的空洞眼眸盯着两人: “我想你们两位或许有所误解,我并无取你们性命之意。先前我提到过,除了仙人复苏的意识,我还拥有最初点星存在的意识。他们为自保挺身而出,因此我也不太愿向你们动手。” 言至此,驴子头高昂着头,目光紧锁天空中的林江: “而且你们不认为,天上的这副身躯才真正最适合外面那个灵魂吗?” 余温允此刻才猛然醒悟,急切抬头望向林江,赫然发现那天眠流淌的能量已彻底包裹并笼罩了他的身躯。 此时,驴子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头套。 显现于驴子面庞之下的,是一张如烂泥般糜烂的面孔。 牙齿狰狞外露,眼珠空洞无光,枯燥的血肉皮肤透出灰暗腐烂的色泽。 “最初,我其实并未将他视为仙人道躯的承载体,只当他是小小的错误,一个老人为救孙子而拼命制造的错误罢了。 “但后来,这横空出世的公子展现出了我从未见识过的力量,仿佛…… “天道都立于他的身侧。 “但天道啊,此界天道所求并非助你等活命,而是为原本的灵魂寻觅归处。 “受天道认可,顺命而行,正代表着天道视他为最佳躯壳,是最能承载仙人魂魄的载体。 “在指引下,他前往蓝科,我便紧随而至;得知他对仙山生出兴趣后,我便安心下来。 “我深知他必至仙山。而受困于仙山之后,他将面临这一甲子的禁锢。 “这一甲子之内,他终究会以各种方式抵达天眠。 “凭借天眠这浩瀚炁源,我便能施展道门,令仙人魂降!” 余温允心头骤凉,顾不得其他,猛然朝空中林江冲去。 然而,林江周身已裹着浓密白芒,余温允双拳触到白芒的刹那,整个人如同遭重锤轰击般,从半空跌落,重重砸落于地面。 余温允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臂已彻底消散。 “余温允,你道行差的太远了,你无法阻止这一切。” 驴子头傲然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即将到手的胜利: “灵魂终将回归……” 他的话语骤然卡在喉中。 驴子头整个身躯瞬间僵直。 他骤然凝视着林江,语气里浮现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 “法门无天道?这? “还有…… “黎浸月??” 驴子头似乎察觉到某些事物,正从天眠深处缓缓浮现。 (本章完) 第438章 仙临 第438章 仙临 林江感觉脑海中正流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困倦之意。 他的周身被一层极其舒适的温暖包裹着,既卷住身体,又凝住了思绪。 像极了冬日里插上电褥子的被窝。 就这样,一股淡淡的困倦感从脑海深处奔流而过,让他忍不住沉浸在这温暖之中。 也就在林江昏昏欲睡之际,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声音像是个女人的,却似从极远之处传来。 林江一时不想睁开眼,但那声音却如连珠炮般不断在他耳畔回响。 “醒醒?” “……” 林江猛然睁开眼睛。 他周身的温暖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肿胀感。 立刻垂头内视,发现自己的内视宫殿已然充盈。 原本漆黑的内视宫殿,在这一刻已变得如同明媚的白昼一般;笼罩在天空中的一片黑雾闪烁着纯粹而耀眼的白光。 其中闪烁的光芒甚至有些过于璀璨,璀璨到林江略微看不清周围其他事物。 他立即发现小金人们正拼命试图关闭内视空间的大门,然而涌入他体内的炁息流淌实在太多,宛如一道奔涌不息的江流,甚至将大门口冲击得粉碎。 这些小金人被冲得七零八落,有些被这股庞大的炁流直接卷入城市中,在里面不断打转。 大方的城市也已被炁海淹没,只剩下几座高层建筑展露些许屋顶。 所有炁海最终都汇入不远处的黑海滩;黑海滩沉默地接纳一切,将奔流的液体尽数吸纳自身,纹丝不动。 林江本能地感到现在状态不太对劲。 他的经络在此处已被撑得微微扩张,全身上下的骨骼不断噼啪作响,先前雾气在他身上划开的伤口正渗出未经完全吸收的炁息,但随即又以回转之势重新涌入体内。 致使那些伤口部位愈发扩大,甚至皮肉不断被撕扯、破坏,又再度重组。 继续这样下去,黑海能否充盈他不得而知,他自己恐怕会被这东西生生挤爆。 林江立即发力,试图将自己从原地拔起,但他旋即察觉,身体已被炁息牢牢捆缚,全然无法动弹。 该怎么办? 林江眉头微皱。 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怎么把自己挤出去? 正在林江思考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从自极远处传来。 那好像是…… 天空当中! 他肉身虽然还没法移动,但思绪仍然能够强行向着上方看去。 在这一瞬间,可能是因为这过于庞大炁息的增幅,林江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封闭着的穹顶,越过了那一片闭塞的仙山,看到了外面的那一片蓝天白云。 视角更进一步的向上飞跃,那片纯蓝慢慢消失,变成了一片深邃的黑色。 片刻的沉寂之后,林江眼前的一切变得乍然绚烂。 七色的星辰组成海洋,在整个半空当中交横足够,伴随着黑暗当中传来的阵阵推波,掀起一阵一阵波浪。 他目光已经落到了界海之上,看到了那一大片炫目的星辰。 但这次眺望还没有停下。 视野再上,目光再深。 林江看到的那一片星辰当中夹杂了一个空洞。 空洞的中间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像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而当林江把目光盯过去的一瞬间。 他耳畔旁边响起了一阵哭声。 那是悲切的哀鸣。 林江能感觉出来,这是一种纯粹基于本能的悲哭,就像是孩子被夺走了食物,刀刃划伤了躯体。 只要是活着的存在,面对痛苦之时,都会发出这样的悲鸣。 这就是仙人的灵魂。 而在林江目光朝着那方投过去的一瞬间,林江忽然感觉到那边的空洞好像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空洞当中的悲鸣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紧接着,就像是两个人隔着那万里星辰遥遥对视一样,林江和这空洞达成了某一种联系。 也就在这一刻,林江从那空洞的身体当中感受到了一些并不相同的东西。 那是…… 喜悦! 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言传的别样喜悦! 像是酒逢干旱之人看到了水源,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了伤药。 紧接着,林江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着那极远的距离直接朝着自己的意识深处下降过来。 这流淌的思绪速度极快,几乎只是这一瞬间就来到了那些奔流的炁流当中。 林江发现着自己宫殿当中奔涌出来的炁流从原本纯粹的乳白色变成了淡淡的金色,而这些炁流的本质上好像也发生了某一种变化。 一些记忆、技术、法门、甚至是意识都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而在那天外, 原本平和的天象也渐渐发生了些变化。 …… 觥玄掀开马车的帘子,他顺着马车当中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 他们正处于一片漆黑的森林当中,森林的天空之上挂着些许星辰,唯独只有这一点点的星辰才能勉强给他们提供半点的光亮。 整支队伍都严谨恪守的走在森林中间唯一的一条土路之上,所有人都不敢轻易从这条道路当中离开。 这是这个森林的法则,一旦脱离主干路,进入到森林当中,那便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脱离这个法则的束缚。 而在森林的前方,茂密的树杈中间有一棵看上去非常特殊的树木。 那树木照比其他的树粗了一大圈,而其后方也带着些淡淡微光。 觥玄眼见着他们的马车顺着那树绕了一圈,等再转过头出来之时,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烈阳直射的戈壁。 觥玄看到地平线的尽头处有着几个坐落在其上方的城市。 整个城市在沙尘当中若隐若现,好像是上面被此地的风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这里是神城。 自出行开始到现在,他们在路上一共走了三天。 仅仅三天的时间就跨越了寻常商队要走一年的路程。 而这一次旅途也并非全无牺牲,跟在最后的补给部队有一只马匹受了惊,其带着一箱物资直接冲入了森林内部,一个守职的士兵想要去挽救这一批物资,结果就因为这一个念头,脚不小心踩到了规定路线之外的半寸土壤。 他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哪怕是觥玄到达了点星的境界,也都没有办法看清楚摸透彻的。 只不过所幸除了那个年轻人之外,其他人并无任何折损。 等来到这里之后,他们距离不远处的蓝科仙山还有又三日的脚程。 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弄出来的极限速度了。 几乎不可能再快。 马车当中的赵六郎看了一眼外面的军队,他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让军队继续接连赶路。 “暂时休整一下,而后再行军。” 等到了这片地区之后,他们除了这一片荒芜的戈壁需要面对之外,更大的威胁就是尘国来的人。 大兴皇帝带着手下的精锐部队直接来到这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能算得上是一场相当严重的军事冒犯。 双方因此会起冲突的概率不算低。 赵六郎自然是并不畏惧尘国这些人,他无论是法门还是道行都稳稳压住尘国。 但如果真把对方逼得鱼死网破,让其布置出强行拖延时间的阵仗,那便是赵六郎完全不想看到的了。 周遭的军队也自然听从自家陛下的旨意,开始原地休息。 此刻的赵六郎也是靠在长椅上,他从喉咙当中挤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开始闭目养神。 觥玄看着对方,他也能瞧得出来赵六郎此刻心情相当急切。 其实他也一样。 也许自己该宽慰两句对方? 可联想到赵六郎身份,觥玄所有的话最终都压到了喉咙当中。 在路上时,赵六郎已经把他和林江的事情都告诉觥玄了。 觥玄听完整段故事之后目瞪口呆,颇为傻眼。 如果不是赵六郎声明了好几次自己不是在开玩笑,觥玄恐怕还真以为赵六郎是真的闲的没事拿他开涮。 这个事情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于离奇,觥玄觉得只要是个人听到了都会晃神一阵子。 军队们已经开始准备伙食,先是由方术士们在附近贴上警戒的符箓,在开坛消除掉烟火的线,如此一来,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这一支队伍不会被远处的人发现。 而他们带来的都是最顶尖的乾坤袋,其中储放了不少生鲜食物。 大多数尚未到达点星的修行者自然还是逃不开口腹之欲的束缚,饭这种东西如果有条件的话,肯定还是吃新鲜的好。 然而也就等厨子们,刚把这伙食分发到每个士兵的手中,他们还没来得及每个人吃上两口不远处的天空当中,就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在极远的地方,那片茂密的云朵之中。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慢慢变得漆黑起来。 等到了最后远处的那片天,竟变得如同黑夜一般。 星辰在其中流淌,彩光在天上闪耀。 而在那一切的最中间…… 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正慢慢浮现。 (本章完) 第439章 谁伤了仙人? 第439章 谁伤了仙人? 尘国境内,李傅麒正凝视着自己手下郎中给那个叫做江浸月的女子看病。 这个女子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而刚才她身上忽然出现了一另一个女人影子,那影子仰到半空当中哀嚎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这情况也是不由得给刚刚回来不久的李傅麒吓了一跳。 这位道行本领不算弱的郎中把自己搭在江浸月手腕上的手指拿回: “身体有些虚弱,三魂七魄好像刚刚受过损伤,并无性命之忧,吃下一些护养魂魄的药物即可。” 听到这里,李傅麒是明显松了口气。 甚至都要比旁边的一二三看起来更加轻松。 他在回到自己领地之后,立刻就下令,让手下人把所有大兴来的参将们全都控制住。 李傅麒也是不傻,驴子头在仙人山上失踪,不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事。 外加上这群人和原本的大兴关系其实极差,如果断离别说的没错的话,那么他确实得留一些手段,以应对马上就要到来的大兴皇帝。 尘国在这个地界豪横,依靠着旧神城遗留下来的宝物能够当一方霸主,国中的百姓居民们其实也大多数都相信尘国的力量实际上是要比大兴强大的。 之所以现在尘国没有复辟自己的领土,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国家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荒野。 荒野上方点星死后形成的天象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尘国攻打不过去。 但这实际上全都是李傅麒他们安稳住手下百姓的一种手段罢了。 尘国现在的政治非常分散,李傅麒自称自己是尘国话事人,但尘国当中有许多的邦国,他们都用各色的手段让自己在这片地界上存活,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别说是大兴了。 就算是草原带着铁骑打过来,尘国都抵抗不住。 那片荒野根本就不是保护大兴的。 是保护尘国的。 不打起来才是最好的。 也正因为如此,江浸月绝对不能在他的地界受伤。 安排手下人去取一些药物,李傅麒也是看了一眼扎着单马尾的一二三。 后者察觉到了李傅麒的目光,她眉头轻轻挑动。 那眼神里面明显带着警惕。 李傅麒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自讨没趣,和一二三谈话。 他独自走到了这房间外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这次看似收益极大的寻宝之旅最终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也不知道带回来的那几棵树木能不能抹平这次的折损吧。 李傅麒正在这里寻思着,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阵流动诡异的风顺着自己的面颊方向划过。 下意识的,他抬头看向了自己归来的仙山方向。 只见在那遥遥的天际之上, 一片黑夜骤然降临。 …… 寻真道人凝视着眼前的漆黑,他紧盯着正在从中降临的空洞。 一股难以言传的强烈压迫感自那空洞上方传来,哪怕是寻真道人这般强大的道行,一时间都是觉得额头之上冒出来了些许冷汗。 仙人灵魂! 不, 这还仅仅只是零星一点的投影。 对于那真正的仙人灵魂来说,几乎是九牛一毛的存在! 然而就这么点“魂魄”,也仍然能让寻真道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身边的驴子已经将头埋在了云朵当中,用自己的两个蹄子搭到耳朵上面。 “我的娘嘞!道士!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啊?这玩意你打得过吗?” 寻真道人瞥了眼驴子: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三息你能死七次。” 寻真道人:“……” “道士,反正你也只是观星而已,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吧,这地界太危险了,继续待下去的话恐怕会死啊!” 寻真道人沉吟了许久。 他最终摇了摇头: “不行。” “不行?”驴子一下子急了:“你平常时候总跟我说不能入世,这世间大千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到这个时候反倒开始撑起英雄来了?有病吧?碰到比自己弱的东西时,就在那装高人,碰到比自己强的东西时,反倒有劲了?” 寻真道人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他有时候真该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一只驴子养一养。 这他妈有点嘴太碎了。 但他最终还是深深叹息一声,开始同驴子解释道: “那空洞是仙人灵魂,是咱们脚下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如果他真的降临在了这片大地之上,那么仙人就会复苏,到时候哪怕是咱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断然没有半点办法能够继续活下去。” “那……” “贫道落座于此观看星辰,实际上更像是个守株待兔,刻舟求剑之愚人,”寻真道人凝视着空洞:“愚蠢了一辈子,用不出世说了自己一辈子,可如今若是眼睁睁看着仙人复苏,那一辈子可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驴子听到这里,也是把两个蹄子顺着脑袋上移了下来。 “驴子。” “在。” “贫道接下来要去仙山那边。” “听着像是去送死。” “很有可能去送死。”寻真道人道:“你若不愿去,就向着东方跑,先去到大兴,看看大兴能不能扛得住,如果大兴守不住的话,就去大胤,大胤再崩溃了,你就继续向东,那里有个能够遮天蔽日的红色高墙,里面有个城市,那地方应当是你最能活下去位置了。” 驴子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妈的,还真把我当成前面栓根胡萝卜就到处跑的蠢驴了?今儿就算被做成驴肉火烧,老子也跟着你一起去了!” 寻真道人撇了一眼驴子: “你这一身精瘦,做成驴肉火烧不好吃。” 驴子感觉自己应该尥蹶子给他一下。 寻真道人侧坐在驴子身上。 这一人一驴正打算起身,可寻真道人忽然瞧见那天空当中的空洞好像微微战栗了一下。 寻真道人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个化身…… 好像被人创击了。 怎么回事? 还有谁在仙山那边? 寻真道人脑海当中不由得忽然浮现出来了林江的面孔。 难道是小友? …… 不好! 林江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这仙人竟借着自己收纳炁息的时刻,还要将自己的全部强行加载在自己身上! 正当林江急切的想着办法,试图寻找破局的手段之时,他忽然发现…… 这些奔流的炁好像是受到了某些指引一样,并没有在他的宫殿和这整个城市之上有片刻停留。 而是在中间汇聚出了一条专门的道路,直挺挺的朝着黑海方向冲去。 这奔流的炁息直接汇到了远处的海洋当中,黑海上方掀起波澜,激起千层大浪。 然而整个海洋却轻易的将这些水流全部汇入自己身体当中,完全没被那些金色的液流影响。 好像就像是一个老饕,将这金色液流当中所有的人性和思绪全都吞噬殆尽,却又像是个挑食的孩子,把本领和法门吐了出来。 林江尚且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忽然感觉到那天空当中的空洞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明显感觉到原本只有欣喜的空洞其情绪在这一刻变成了惊讶。 作为一个完全靠着本能驱使的灵魂,黑海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甚至让它都浮现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但同样的,空洞在发现事情不对之后,也是立刻改变了策略,那些本来要融合进入黑海的金色液流竟在这一刻如同蒸腾一般向上奔涌,开始向着四周飘散。 空洞打算换一种途径侵占林江的身躯。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原本呼唤林江醒来的声音再度从他的耳畔旁边响起。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林江不由得一惊。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声音? 这两天一直在听。 “黎浸月!?” 林江下意识的念道。 他念出这名字之后,某些东西就好像是被触动了一样。 下一刻,林江的内视宫殿上方骤然出现一朵巨大的白色朵。 其整体像是荷一般,通体却是白色。 瓣微微颤动,慢慢盛开。 自那白色心处很快挤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 黎浸月! (本章完) 第440章 天裂 第440章 天裂 黎浸月出现在了内视宫殿当中,她上穿着那一身林江当时在过往岁月当中看到过的淡绿色衣裳,手中拿着一个小巧团扇。 相比林江此前见过的几个“黎浸月”,眼前之人的眼神与状态都显得正常得多。她眉目间带着明显的低垂之态,仅是瞧着便觉姿态端庄平和。 然而黎浸月的突然现身惊得下方的小金人们惶然窜动,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仓皇奔走,毫无章法。 林江甚至瞥见一个被无形炁浪掀得无法动弹的小金人,他正紧抱着宫殿角落一块结实的石头基座,模样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发现黎浸月出现的刹那,他仍猛地自原地蹿起,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小扫帚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死死锁住上方的黎浸月。 如果黎浸月真要做什么事,他可能会抄起扫把直接冲上去与对方决一死战。 结果如何暂且不论,总之他的态度是摆明了。 林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个小人,只觉得他像极了余常。 此刻黎浸月面容柔和,她环视着四周,眼底深处流淌出了一丝怀念。 面对那些表情,对自己并不友善的小金人们,黎浸月也并未表露出什么负面情绪,她甚至还朝着小金人的方向笑了笑。 只可惜这么一弄,却导致那些小金人们变得更加慌乱了。 好像是看到了昔日的朋友们这般狼狈不堪的景象,会让她高兴一般,黎浸月不由得掩住嘴角轻轻笑起。 紧接着,她也是朝着前方伸出手指。 伴随着她的动作,远处正在奔流的金色炁息慢慢变得平缓了起来,从大片大片波浪一般的流淌汇的逐渐平和。 虽然其量仍然庞大,但却并不像是之前那样汹涌澎湃。 对自林江来看,有点像是从亚马逊河变成黄河了。 林江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手指,脚趾,每一寸肌肤筋骨,每一块血肉之躯。 这些躯干逐一响应了他意识的召唤。 他如同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孩,飞速向着成年蜕变。 最终,林江在温暖的炁流中先蜷缩成一团,继而如晨曦初醒般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筋骨发出细微的噼啪轻响,通体泛起难以言喻的舒畅。 此刻的他,仿佛正畅游于温润的水流之中。 流入体内的金色光芒也渐渐消散,复归为天眠的乳白。 仙人的馈赠通道就此断绝。 林江重新抬起头,仰视天际。 那巨大的空洞宛如悬于星辰之上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下方仙山。 目光交汇的瞬间,林江清晰地感受到空洞里再次弥漫出深沉的悲伤。 在那空洞的边缘…… 仿佛有泪水在涌动。 …… 驴子头仰视仙山的穹顶。 余温允正朝他方向猛冲,欲借机斩其性命,可那驴子头身周源源不绝地涌现出草木构成的草驴。这滔滔之势与先前黎浸月如出一辙。 虽其貌不扬,每一具却皆是身化术凝成的凶悍肉团。 加之仙山之内法门多受桎梏,纵是余温允此刻竟也难以制敌。 将周遭几头草驴轰作漫天碎草,又将蔓延的草地踏出数个深坑后,余温允忽觉周遭物事仿佛脆薄了些。 他眉峰一皱,眼见新一批草驴奔袭而来,当即抬脚向地面猛力踏下。 面前土壤应声层层皲裂,大地炸作片片碎块。 草驴瞬间被崩飞的石片掀上半空,于沛然力道中当空解体,化作一场碧色急雨,簌簌飘洒而下。 “你这么能打?刚才这些手段为何不用?”不远处的女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余温允压根没理她,只是默默攥紧手掌,感受着那股强劲力量重新充盈全身。 但此刻的他毫无兴奋。 作为化身于此的女人,即便拥有记忆,恐怕也难以真切体会仙山对他们这些外来修行者那近乎窒息的压制。 而此刻,那压制已然烟消云散。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的道行已能无视仙山桎梏? 还是说…… 余温允霍然抬头,目光刺向半空。 视线掠过悬浮的球体,径直钉在那幽深如墨的天板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覆盖着整个空间、恍若天幕的穹顶,正浮现出蛛网般的皲裂。 天幕,正在寸寸崩裂。 自那天幕的正上方,洒落了几道不属于天眠的光辉。 地面开始了剧烈震颤! 女人此刻也猛然发现了事情不对,她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顶端: “道场裂开了?道场裂开了!这是我们当时来这的仙梭造的,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地面便剧烈震颤起来。 她只得双手撑地,稳住身形。 余温允立刻从两侧掀起两块巨大石板,斜斜架在女人上方。 这样,即便碎石坠落,也伤不到她。 做完这些,余温允发现天板已彻底崩裂。 他看见一整片浩瀚星空。 璀璨的星海在天空中飞速流淌,起初能辨清轨迹,倏忽间已连成线,汇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圆环。 而在圆环中央,一个巨大的空洞赫然悬浮。 空洞凝视着下方发光的光球,其正中央之处竟浮现出些许“液体”。 余温允似乎生出错觉。 那液体几乎透明,仅有最旁侧的一丝轮廓依稀可辨,但即便如此,余温允心中仍莫名涌起一阵感受。 那残留的液体仿佛是…… 泪水。 摘下面具的驴子头面容又恢复了灰败溃烂的血肉之貌,他高高仰起头,同样望向那空洞。 此刻,他眼中的光彩已彻底消逝,两滴浑浊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划过溃烂的肌肤,一路淌至下巴。 “你已被选中,应当是最完美的躯体才对,可你为何拒绝? “你应当能化作仙人,成为不朽的仙躯。 “你不会死去,你会化为永恒,化为记忆;周围的人也不消亡,这一方世界将继续运转。 “但为何你抗拒?” 他如同喃喃自语般,泪水却汹涌不止,布满了整张溃烂的面孔。 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开始剧变。 道袍渐渐化作烟尘随风消散,露出了下方的破败躯体。 那副躯体的皮肤与他的面孔如出一辙,皆布满溃烂的肉块。 其上散布着大小不一的孔洞,透过它们能清晰窥见内部。 然而,内部显露的并非骨骼、脏器或血管。 而是……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这些人脸已扭曲至无法辨识其原本样貌为何,他们此刻也如同驴子头一般,止不住地流淌着泪水。 余温允对付过不少敌人,其中,南方部族中有许多神神叨叨的巫师,一旦打不过他们,便会变得像驴子头那样,开始嘀咕诡异的话语。他一眼便看出驴子头恐怕即将动用些法门。 他便全无迟疑,直接半弯身体。 紧接着,余温允脚下猛然一动。 他脚下的地面瞬间如扩散的海洋般,中间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地上的土壤和石板如同奔涌而起的巨大海啸,夹杂着地下扎根的草木向旁呼啸而去,又渐渐平息。 就在这闪电般的一瞬,余温允已至驴子头面前。 他高高扬起拳头,正欲向驴子头挥下。 可这一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缓慢下来。 驴子头缓缓侧过脑袋,看向余温允: “我说过,我不太想杀了你们。” 他的声音已与之前截然不同,空洞得如同来自极远之处: “我只是想回归我的肉身罢了。” …… 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他的身体划过街道,将房屋撞得化为尘烟。 最终,余温允直直撞到背后那颗硕大无比的巨木之上,整个人在承载着天眠的巨木上留下了一个深洞。 但这棵树毕竟是仙山最核心的存在,其坚韧程度远超周围建筑,在那庞大的躯干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女人无暇顾及正在坍塌的穹顶,飞速向巨木奔去。 眼见天穹上有巨石砸向自己,她心头一急,以自身为圆心猛地炸出八个一模一样的黎浸月。 其中四个当场被砸死,剩下三个连同她自己顺利穿过坠落物。 此刻的女人也是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些一直被深压在体内的东西随着天穹崩塌正逐渐苏醒。 但她现在完全没时间理会,只能竭力加快脚步,飞速来到坑洞旁。 她迅速挥动衣袖,驱散了弥漫在巨木上方的厚重烟尘: “你没事吧!没死的话吱一声!” 她低声咕哝着,伴随着动作,终于看清了坑底的身影。 女人的声音霎时卡在喉咙深处。 在树坑中显现的并非余温允。 而是…… 一只大虫! 那是一个体型相当巨大的大虫,身躯几乎不见丝毫赘肉,每一寸肌肤之下,都蕴藏着如同石质雕刻般坚硬的肌肉。 威仪凛凛。 此刻它却瘫软在树坑深处,显然身负重伤,嘴角还在向外流着鲜血,层层下滚。 女人只觉思绪瞬间冻结。 这是 余温允? 可他怎会化作这般模样? 女人一时间来不及多想,只能先尝试着把这只大虫从树坑当中拉出来,可对方实在是太沉了,她一时间也拉不动。 就在女人忙活这个的适合,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道刺眼的光。 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驴子头的身躯以及飘起。 控制那虚无的空洞放弃了林江,正向他飘来! (本章完) 第441章 虚寰永离 第441章 虚寰永离 驴子头的身体缓缓向半空飞去。 天上的空洞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逐渐自上而下汇入驴子头的躯体。 同时,远处天眠的炁息也随之而来。 显而易见,单凭驴子头一具身体的修为,远不足以承载天空化身。 他需要更多的炁。 于是,一旁的天眠成了最佳选择。 那形态硕大的空洞吸收炁息的速度极快,林江身体周围的炁息不过是一小团,对整个天眠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然而当空洞降临时,天眠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缺口。 大量炁瞬间向空洞涌去,只一眨眼间便被撕扯掉一大块。 女人额头上已冒出层层冷汗。 倘若天眠也被夺去,他们的胜算岂不大减? 但她现在还能做什么? 余温允莫名其妙变成了重伤的老虎,林江仍在半空吸收天眠。 难道仅凭一个刚发现自己有些特殊本领的化身,就能化解危机吗? 女人心中充满了茫然急切,一时间当真不知前路何方。 就在这时,女人脑海中却骤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用化身将天眠的这棵树围上。” 女人听出这是自己的声音,却一时无法确定声音源自哪个化身的位置。 是那个早已彻底消失的疯女人? 还是自己留在高塔那边的几个朋友? 是陷阱? 审视着现状,女人最终咬紧了牙关。 眼下这情形,即便再害她一次,最多不过是让对方更快地成功化身仙人罢了。 情况不可能更糟了。 女人闭上双眼,重溯方才化身离体时的玄妙感觉。下一刻,无数与她别无二致的身影自她体内迸射而出,疾速四散。 然而古木过于庞大,即便她的化身竭尽全力奔袭,也断难在对方彻底撕裂天穹前将整个树干覆盖。 此刻,大半个天空已被那空洞吞噬殆尽。 那原本毫无色彩、仅边缘微微扭曲的空洞,在持续不断的虹吸中,竟逐渐晕染上刺目的金色。 它们宛如奔腾的瀑布,朝着正下方那模糊的人影汹涌汇去。 目睹此景,女人在脑海中疯狂搜刮着关于化身秘术的一切记忆。 蓦地,一线灵光乍现。 她猛然睁开双眼。 下一瞬,那些化身开始从中自行分裂。 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初始尚显滞涩,随后速度便呈疯狂之势递增。 尽管分裂到最终,化身的形态已与生有四肢的蠕动肉块无异,但终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整个古木裹住。 “离远一些。” 女人不敢犹豫,便向旁退去。 当她离开原地的刹那,突然感到所有化身都在此刻脱离掌控。 她立刻回头望去。 只见那颗巨木之下乍现绚烂光芒。 下一瞬,女人眼前光影骤闪。 一股强烈的天旋地转感涌入脑中,眩晕让她的思绪彻底陷入混沌,她也于此失去了意识。 …… 空洞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其中的金色涡流狂乱撕扯着天眠。 然而它即刻感知天眠的位置变得空荡。 ——整棵巨树于此刻消失无踪,仅余地面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强行夺取天眠之炁已无可能。 林江汲取炁息的速度绝无法胜过空洞。 哪怕仅仅是一道真正仙人灵魂向下投影的渺小化身,其力量也早已远超所有凡人。 但, 这些炁之于祂也已足够。 金色的液流尽数向下方的唯一人影汇聚,片刻间便已全部注入其内。 通体灿金的身躯向上飞越,掠过这片破败的山巅。 祂悬停半空,环顾四方辽阔天地。 祂望见远处荒废的城市,望见凡人集结的军队正朝此方奔来。 祂的目光向更远处徐徐延伸。 祂望见远方那片荒芜死寂的战场,望见那个繁荣昌盛的国度,望见隔海相望的广袤岛屿,望见周遭巍峨高耸的棺木墙壁。 整个世界的景象在这一刹那间尽数映入祂的眼眸。 那笼罩周身的、仿佛液态黄金熔铸而成的光晕正自足尖开始,如退潮般层层向上收束、剥离。 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粒在褪去时逸散开来,短暂地悬浮在空气中,随着光辉的消隐,一袭厚重的玄青色道袍仿佛凭空织就。 那布料并非寻常丝麻,细看之下隐有深邃的云纹暗涌,宽大的袍袖与下摆垂落,无风亦自动。 当最后一点金芒隐入发髻,一张全新的面孔彻底显现。 并非凡俗的俊朗,而是如历经万载风霜磨砺的青铜古剑,轮廓分明,棱角刚硬,眼角如丹凤般锐利地飞入鬓角,眸色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所及,仿佛能洞穿虚妄,不显怒容 他的乌发以一枚样式古朴、温润如青玉的道簪一丝不苟地束于头顶,其上稳稳托着一顶九瓣莲宝冠。 此一刻, 在场的唯独只剩下这一位道人。 先前那个顶着驴子头套的身影,在这一刻彻底消逝。 取而代之的,乃是此时此刻此地唯一的神仙。 祂将双手负于身后,朗声宣告: “我名为, “虚寰永离真君。” 此言话毕, 自他脚下蔓延出一片七彩极光,激光所划过之处,星辰点滴璀璨 这一瞬,整个世界的天空化作了黑夜。 唯独只剩下比平常更加耀眼明媚的星光铺满大地。 …… 无名的海域之上,敖欣辰正在和方化天在海边之上架起篝火,烧烤着他们今天在岛上打的猎物。 细细的海浪之声在两人的耳畔旁边响起,方化天是从怀中拿起来了一大个矿岩,在将其敲碎之后,洒到了他们新做的烤肉之上。 在这种地方,吃喝自然是不可能做的那么讲究,有这么一点点盐分,对于他们俩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了。 敖欣辰又是侧头看了一眼这无垠的海面之上。 距离她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大公子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结果现在海面上仍然没有看到任何的船只。 难不成这里真的如同方化天所言,处于一个特殊的空间当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如若是想要从这里离开的话又该怎么办? 方化天明显是看出来了敖欣辰的神情不对劲,他也是无奈道: “别着急了,咱们这地界如果真能被找到的话,一定是会有人上岛屿来检查,如若找不到的话,你一直盯着海面也盯不出什么东西。” “他虽然这么讲,但我实在是做不到像你这般坦然。” “坦然吗……” 方化天听到这话,那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颇为复杂起来。 许多情绪在他的面部流淌而过,汇聚到最后却只是变成了喉咙当中一声长长的叹息。 “毕竟在这岛屿之上困了太多年,我也是天天盼着岛上能驶来一艘小船,带着我离开这里,只可惜日早上醒来一切都会变如同原本一般。如果我一直抱着这般念头生活下去,早就找到森林当中一个高树,给自己吊死了。” 敖欣辰不言。 她自然是明白方化天说这些话的意思,可这事情真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其如翻书一样翻页。 正在她打算靠吃两块肉来缓解自己心中烦闷情绪时,一声巨响忽然从远处山峦之上传来。 两人都是立刻朝着那方看去。 这才发现那巨大的山峦之上有着一颗更大的树木插在上方! 这树木近乎比那山还大,一瞬之间直接把半个山头都压成了废墟。 树木的顶端还举着一个明显小了一圈的球体。 只是看上一眼他们两人就都能感觉到其中正流淌着澎湃的炁。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都一时间有些傻了眼。 比起获救的兴奋,两人心中多出来的更多是警惕。 这…… 可不像是海面上乘风破浪而来的船。 天知道这个岛屿上发生这种事情究竟是好是坏。 “过去看看?” “要不先把东西吃了吧,如果出什么意外这饭可能吃不上了。” 方化天看着已经烤好了的肉,明显还有点舍不得。 正在他打算把肉拿起来吃掉再走之时,这周遭的天空也在一瞬之间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白日骤然之间消失,那一片裹着云朵的碧蓝天空消散不见。 一片璀璨到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的星辰出现在了天空当中七彩的光芒就像是绸带一样拴在繁星的每一个角落。 这接连的变化让敖欣辰在这一刻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思,她凝视着这美的有些过分的星辰,一时间只觉得心思受到了其他的震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心中茫然的敖欣辰正打算侧头用方化天说上两句。 可也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方化天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只见自他丹田位置其,一片黑色逐渐笼罩着他的身体。 这股黑色,正当中有着流淌的星辰。 方化天脸上也明显挂上了惊愕的表情,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向了敖欣辰,那张苍老的脸上也挤出来了一个带着些苦闷的笑容: “好歹让我把最后一口饭吃了啊……” 说完这句话, 方化天身体彻底被黑暗笼罩,紧接着就在敖欣辰的身旁炸开。 化作了一片星辰,在空中流淌。 (本章完) 第442章 落于此岛 第442章 落于此岛 敖欣辰怔怔地望着身旁。 还在与她说话的方化天,此刻已彻底化作一片黑色云雾,消失无踪。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人影,在地面上扭曲蠕动,仿佛尚未完全消失。 敖欣辰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去碰那片黑色的烟尘。当她的手指触及岩石的瞬间,她只感到一丝黏腻的冰凉,随后烟尘便消散无踪。 剩下什么也没有了。 方化天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敖欣辰心乱如麻。 尽管她不算太喜欢这个总爱吹嘘往事的老人,但岛上毕竟只有他们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要说毫无情感,那是绝不可能的。 结果这个人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再加上岛上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景象,敖欣辰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我会碰到什么?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她脑海中闪烁。 敖欣辰自觉无法独自处理此事,便向大公子求助: “大公子!大公子?我这里出事了!” 她接连呼唤了两声。 然而,耳畔却没有任何回应。 大公子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心头涌起阵阵不祥预感。 她喘息连连,强行压制心中汹涌的情绪。 在调整思绪良久之后,她才侧头望向山峰上那棵巨树。 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这里继续躲着吗? 还是去那棵树看看?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最终,她眼中浮现出一丝坚定。 得过去看看。 若一直龟缩在此,万一出了岔子,她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树上真有敌人,凭那树散发的炁息,对方杀她不过一念之间。 与其待在此地任人摆布命运,倒不如过去一探究竟。 万一事情有转机呢? 她瞥了一眼刚烤好的两块烤肉,忆起方化天消失前的话,终是用叶子包了起来。 “老方啊,你说得对,总不能饿着肚子走。” 她喃喃道。 尽管此刻毫无胃口。 沿着熟悉的山路步入林间,沿途一切如旧。天上星辰流转,璀璨光芒在林间投下片片流光,美不胜收。 若非当下处境,敖欣辰或许会寻一处最佳视野,静坐观赏此景,可惜她毫无兴致。 终于抵达废弃小镇,敖欣辰眯眼朝前方望去。 此时小镇已被巨大树根下方的树木挤破,地面满是残垣断壁,只一眼望去,便见参天巨树横亘整个山峦之上,树枝顶端拖着的球体斜指半空,燃烧得整个夜空灼灼亮白。 敖欣辰隐约看到那巨大白色球体旁还有一个较小的球体,朦胧中仿佛有个人影。 而在斜侧的树干上,一群人聚集着,不知在做什么。 她正戒备着,树干上的人影像是忽然发现了下方的她,几个人影直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对方似乎毫无攻击意图,敖欣辰心稍安。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就在那一刻,她的脚步猛然停住。 敖欣辰清晰地看到上方有一群女人。 这些女人…… 长得一模一样! 霎时间,敖欣辰寒毛直竖。 但见对方脸上那热切笑容,她还是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向那边走去。 当来到山下时,山上的这些女人也迅疾地迎了下来。 其中有个为首的,看起来眉目有些内缩,看上去脾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你是这岛上的居民吗?” 这女人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岛屿。 敖欣辰听了一遍,没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女人也是很显然看出了这一点,她走到老虎旁边,用手压住老虎的脑袋,重新开口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这次敖欣辰才勉勉强强能听懂。 她说的话近似大兴语,不过腔调带着一丝怪异,所幸敖欣辰的大兴话还算流利,不然她还真听不明白。 “不是,我是被困在这里的,你们这是?” 敖欣辰一边说着,一边敏锐察觉不远处这群女人背后,地上躺着一只体型硕大的老虎,身躯匀称漂亮,唯嘴角和胸口沾满血迹,看样子伤势颇重。 这些样貌雷同的女人,似乎正尝试引下天空光球的炁息来治疗老虎,可明显她们不擅此法,效果甚微。 “我本以为这里是个有国家的岛……” 女人万分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指了一下后方的大老虎: “如你所见,我有一位朋友受了重伤,我在找有没有郎中能治好他。” 女人说完,犹豫地看了一眼敖欣辰。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无论怎么看,敖欣辰都不太像是个郎中。 敖欣辰也确实没办法。 如果她能联系到大公子,依靠他的手段,或许真能治好那只老虎。 现在通讯断了,她也无能为力。 敖欣辰下意识地望向那棵高耸的大树。 察觉到目光,女人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小声叹息后说道: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有些说来话长,不过你且放心,我们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敖欣辰点点头。 当然,对方就是有恶意,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不过她仍抬头望向光球中隐约浮现的人影。 不知为何, 她看着那球体之时,只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 林江凝视着下方正仰视自己的敖欣辰,没想到他们竟跑到了这个小岛上。 然而,他只能看着,却无法行动。 尽管夺回了控制权,但大部分炁流仍在体外不断盘旋,导致他无法正常控制身体。 即便有黎浸月的帮助,林江仍感身体酸痛。 天眠的炁实在太过强横。 无奈之下,林江只得暂且操纵身旁的炁,凝成螺旋形态,试图缓解周身压迫。 此举颇有成效,林江清晰看到远处宫殿门口奔涌的液体明显减少。 但按照这种速度…… 林江看了看外面哪怕被仙人夺走,仍然体积硕大的炁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头疼。 自己如若真闭关将其完全纳于身体当中,恐怕得上数十年之久。 他临走之际已经看到了仙人降临,数十年的时间很有可能会让那仙人的灵魂彻底坠入棺材当中。 到时候一切恐怕就来不及了。 还有什么办法吗? 林江一时间也实在是想不清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庞大的炁流冲刷着他的身体,林江的道行在突破六重天之后,便是一路向上。 现在奔流到了何方,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林江这个时候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道行确实不同于其他人,在突破六重天之后上方就是没有了任何门槛,无论多少炁息都能照单全收。 现在唯独只是被他的“消化”能力耽误了而已。 另一方面,当时仙人的意识灌注入他的脑海之中时,黑海直接把主体意识吞噬了个七七八八,只残留下了这仙人的“法门”。 现在的林江还没来得及去检查这些法门,但既然这是来自于仙人的东西,其法门强度肯定不低。 再加上在炁息冲击之下,他的第六重火炁也已经蠢蠢欲动。 毫无疑问,只要现在林江想的话,他便能更进一步的向下突破。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侧头看向黎浸月,对方也像是感受到了林江的缪光,回以笑容。 他朝黎浸月拱手致意。 虽不明黎浸月的底细,但对方出手相助,林江理应客套一番。 只是…… 这个黎浸月是怎么回事? 对方完全不像是仙山当中看到的那些肉块一样的癫狂。 难不成…… 这才是真身? (本章完) 第443章 我的路已经走尽 第443章 我的路已经走尽 黎浸月紧紧盯着下面的小金人。 那目光当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怀念,就好像是看到了许久之前的过往岁月,在自己的身边流淌而过一般。 下方的小金人们却是拿起了手中的扫帚紧张的看着对方。 哪怕是刚才黎浸月已经帮助了他们,可黎浸月曾经干过的那些事情仍似昨天便发生过的一般。 这些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从自己的脑海当中抹去。 “可是黎浸月?” 林江率先出声,朝着对方搭话。 然而话音落下,却无半点回应。黎浸月只是静立原地,微微侧首望着他。 林江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这是怎么了? 是听不懂,还是……不会说话? 他压下思绪,暗自提防,向着黎浸月的方向缓缓飘近。 总是小心为上。 待靠近黎浸月时,林江忽见她竟朝自己飘来。 她伸出一只手,纤白的指尖似要与他相触。 林江略作沉吟,终也抬起手。 两指指尖,在这空寂的殿堂中轻轻相触。 下一瞬, 林江眼前的景象骤然向内坍陷。 不过刹那,无数画卷自他面前轰然绽开,如同泼洒的星河般席卷四野。 他看见一个仰首凝望星穹的少女,正注视着天幕深处那片虚无的空洞。 林江周围开始流淌起来的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他左右环视凝视着这些正在变化的色彩,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中每一副的主人都是黎浸月。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展示着黎浸月的过往。 自她出生开始,一路向后退,一直走到尽头。 对方好像正在用这种方式向林江展示自己这些年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而除了林江之外,周围有不少的小金人们也被一并拉了进来。 他们在刚进入这片空间之时,明显是被吓了一跳,急匆匆的满地打滚,等到发现这里的真实作用之后,这才冷静下来。 而林江在看到这些之后,也是沉默片刻,然后朝着虚空当中一拱手,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一阵轻轻的波动,就好像是有人回应了他。 林江也就立刻去查看了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阶段。 他很快就看到了黎浸月被污染的源头。 航行的仙梭,巨大的陨石,陨石当中的雾气,观星台,以及在观星台当中一瞥到的那空洞。 尚且并未到达此地之前,黎浸月就已经被原初大雾所侵染,而自那之后,她回忆当中的片段也是越发的模糊。 就好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纱网,难以看清楚其记忆当中真正流淌的景象。 而当黎浸月第一次来到棺材之上,通过那观星台看到空洞的一瞬间,整片记忆上便笼罩起了一层相当厚实的阴影。 完全没办法看到接下来一切的发展。 看到这里的小金人们尽数陷入了哑然之中。 他们显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以来,黎浸月所谓为了天人所服务,实际却都是在那空洞的控制之下,帮助仙人复苏自己的肉体。 天人经久多年的努力最终都成为了仙人的嫁衣。 林江此刻也是表情万分严肃。 他抬起自己手掌,凝视掌心之中。 在他手掌掌心处有一团雾气正在徐徐波动。 他的原初大雾。 他在这法门之上投入了不少的心思,却完全没想到这法门本来就是来源于仙人。 按照这种情况…… 自己修行这法门岂不是更危险了? 如果自己携带着这般法门进行突破的话,那么等再遇上仙人之时,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法门被趁虚而入? 林江莫名觉得这事可能性不小。 看样子到时候得想些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 重新看向眼前还在流动的记忆,林江仍是不太理解黎浸月究竟为何又会出现在这天眠。 眼见着记忆当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等最初的那一批点星向着仙山吹响反击的号角之时,这回忆当中,就连声音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清楚。 正当林江以为回忆到此就会彻底中断之时,整片记忆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绚烂起来。 那些笼罩在记忆上的朦胧纱布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棵树木之前挂着一个棺材。 自棺材当中向着四周散起七色的流光,就像是有一抹绚烂的极光在那棺材后方一样。 与此同时,黎浸月的声音也在林江的耳畔旁边响起: “当时仙人那一念头几乎已经彻底将我吞没,但当祂真正想要将思绪灌入我身体当中的那一刻,在此地死去的人们也同样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牵引,一并进入了我的躯体,这也便导致我在短暂时间内拿回了自己的意识。 “我借着这个时间直接进入了天眠当中,靠着这一手段暂时把自己藏起来,同时启动了道场的应急法门,将其彻底封闭。 “后来仙人带着我的肉体来到了外面地界,在那里建造起了属于他的国度,但其实那整个城邦都是他为了接引自己灵魂才建设的法坛。 “其功效只有一个。 “就是在启动之后,为自己的灵魂提供指引。让自己的灵魂找到身躯。 “然而,这法阵却并非是那么容易启动的,其需要一个相当巨大的炁源,由此作为引线才能够调动自己的灵魂。 “这个引线就是……天眠!” 黎浸月的声音传到这里之时,林江也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仙人其实从最初那一刻就盯上了天人的天眠。 作为天人的仙梭动力核心,天眠当中蕴藏着相当强大的炁息,这作为法坛的引子确实非常合适。 “当时我的身躯并不算太强,所以祂能够施展出来的本领只千万不存一,自然也是没办法强行打开道场的防护,便打算等待机会,在到场开启之时杀入进去。 “祂这机会没等来,却等来了我的同胞们杀回了此地,将其这肉身彻底崩乱。 “我也趁此机会又把自己的一道意识灌注进入了那躯体当中,尝试靠着各种方法把祂挤出去。 “但很可惜,祂的意识还是强横,我的思绪被撕作碎片,祂也挑准了一个机会,借着棺材遁逃到了外面。 “这才让仙山当中我那化身变成那个模样。” 黎浸月徐徐得解释道。 “所以你现在已经变成天眠了?” “算不得。我的意识控制不了如此强大的道妙。” 黎浸月道: “像是飘荡在其中的一个幽灵,能够勉强控制其的一点点变化。 “现在的天眠已经被我分开,祂拿走了大概六成,你拿走了四成。 “剩下的六成不足以将那个法阵启动的,祂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你,把剩下的四成拿走。 “所以我选择把咱们暂时传送到这个岛来,这里有我们当时研究的避灾法门,在此处的话,哪怕是他一时间也没办法发现。” 林江听闻到此处,也是良久沉默不语。 “我明白了。”片刻之后,他才长长叹息一声,“你有什么方法能解决这个仙人吗?” “没有。” “没有?”林江不由得有点惊讶:“你把自己放在天眠当中,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点方法都没有?” “我若是有方法,那自然也就不必将自己封存在那地方这么多年了。” 周遭如同画布一样的记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而翩然化作一片黑色的蝴蝶消散在这内饰宫殿当中,它们振着翅膀,萦绕在黎浸月的身边,黎浸月手指撑着蝴蝶,叹道: “我的路早在百年余前已经走尽,到现在的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一缕残像罢了,我能做的已尽数在此,接下来的话,还希望公子能更进一步向前。” 说完这句话之后,黎浸月身边的所有蝴蝶都汇聚于她的指尖,变成了一只。 她伸出手朝着林江方向一点,那只蝴蝶便翩然落到了林江的额头上。 林江马上便感觉有着许多记忆一并流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这是我一切的传承,现如今将其交给你,希望你能一路走下去。” 她的身躯逐渐化作瓣消散于半空之中,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飘满了整个内视的宫殿,飘到了天空当中,落到了地面之上正流淌着的那些液流之内,顺着水波,一路向着黑海当中汇聚。 直到最后彻底消散不见。 林江凝视着对方消散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翻开手掌,只见手心当中多出了一朵瓣。 …… 尘国之中,本来在病床上的江浸月忽然睁开眼睛。 她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头疼欲裂的脑袋。 好像…… 自己的记忆当中,凭空多出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444章 六炁合 第444章 六炁合 黎浸月的身体彻底消散在空间中。 她的躯体变成白色的瓣,从四周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将这些瓣吹得飘散,内视宫殿里面就像是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雪。 和下方那些正在奔涌的白色液流组成了一副交相呼应般的景象。 林江的手指轻触一片瓣,顷刻间,记忆如流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细细品味,发现那是全部关于原初大雾的记忆。 黎浸月在消失之前,终究将自己对原初大雾的所有研究尽数托付给林江。 即便如今的原初大雾对林江已非安全的修行法门,但这些经验却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江没办法用这法门,但仙人一定会在战斗当中使用些同林江交锋。 如果能吃到这法门的原理,对林江来说自然也是好事。 林江迅速消化,将所有内容悉数铭刻在记忆中。 做完这一切,林江才朝黎浸月消散的方向拱手行礼。 于林江来看,黎浸月本身算不上是有错误。 仙人的思绪凌驾于自身之上,所做之事皆是身不由己,并非主观意识。 而在脱离控制之后,则立刻想方设法弥补过错,自己孤身在那天眠当中留存百年,同仙人下这一盘隐秘的大棋。 很难知道这百余年时光对她来说究竟是何般的体验,很难晓得一直在这片光源当中苟延残喘究竟对她会有多大的压力。 时至如今,她也总算是能把自己得到的一切全都传承给下一个人。 下方的小金人们,望着消散的黎浸月,一时间茫然无措。 他们原如临大敌,此刻却不知如何应对这些瓣。 有些想要避开,有些却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任凭那些瓣拂过自己的面庞。 就好像是那消散的人在对着这些曾几何时的友人做最后的告别。 先前手持扫帚、最戒备的那个小金人此刻也沉默下来,一片瓣飘落面前,他伸出金色的小手,双手捧起它。 瓣缓缓消散,恍惚间小金人似乎瞥见有人朝自己挥手。 那人影招手之后终于挥挥袖子,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应当是不会再回来。 小金人专注地凝视着那消散的影子,久久伫立不动。 林江暂未打扰他。 他开始梳理自己这次的所得。 首先是黎浸月传授给他的关于原初大雾的知识。 其中不仅包含原初大雾的所有用途,还有黎浸月被困于天眠时独自重新推敲的大部分内容。 原初大雾是由天人自身的炁息与棺木中的炁交融而成,它原本并无造物之力,唯有二者融合后才获此异能。 起初,黎浸月不解为何会有如此变化,后来在天眠中,她深入钻研后终而发觉仙人棺木中的“炁”并非流淌之道行,实为仙人血肉所化。 仙人死后处于一种奇特状态,肉身持续裂解外溢化为絮状炁息,这具棺木无盖,因而当其在界海中游荡时,偶尔吸引实体没入其中。 当这些实体进入棺材之后,自然就被絮状物所吸引,逐渐成为了棺材当中的一部分。 棺材当中的第一波土地就是这样来的。 漫长的岁月积淀中,这些絮状物悄然在棺椁底部凝聚成整片丰沃的土地,又因其独特的本质,云气与雨水渐次萦绕在地表之上,温煦之风与淋漓之雨逐渐充盈了这方棺内天地。 孕育了此等生机,生命便也自然在这封闭空间中应运而生。 大抵是因仙人躯体特质所致,此地孕育的生灵面貌亦肖似其源,均具双目一口。 此间历程并无丝毫造物术法之痕,全然是时光伟力堆砌而成的纯然奇迹。 黎浸月将这一宏大自然衍变称之为“羽化”。 而天人所秉的炁,则是一种蕴藏着沛然刚劲能量的本源气息,其内里崇尚力大为尊。 当两种迥异的炁相互聚合,竟催生出一股奇妙的平衡状态。 天人之炁奠定了玄奥法门的根基,仙人之羽化赋予了其神妙功效,两相交融,最终蜕变为那弥漫寰宇的原初大雾。 至于原初大雾那令人于其中无视时空阻隔的神通,其本质乃借由仙人躯体的无限延展而成就。 仙人的灵躯早已无声渗入此间每一寸所在,凭其流转的炁息,自然得以在此方地界任意往来,穿行无碍。 而在原初大雾问世之后,鉴于黎浸月本就被仙人强占身躯,故仙人自然便通晓了此法门。 倘若林江当真与仙人搏杀,他所掌握的这点微末法门能否伤及对方尚属难料,仙人大可轻易操纵其体内原初大雾,施以凌厉的迎头痛击。 思之甚是棘手。 幸而黎浸月也点明了破解之法: 洗法门。 此世间一切道行皆源自天道所赐,但凡承继天道力量者皆不能同仙人抗衡,仙人只需一念之动,便可将其所有道行彻底封禁,毫无半分招架之力。 但若借汹涌炁息冲刷,将自身固有法门涤净,再灌入天眠浩瀚炁息,则或存一丝飘渺生机。 待法门洗却,所有求道之路皆不可求天求地,仅能求问己心。 “如若功成,其识海之中定会涌现一片无尽涛浪汪洋,象征思绪,昼夜不息……” 林江阅至此处,脸色也是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侧首,望向了不远处那片阴森黑海。 黑海依旧贪婪吞噬着天眠的炁息。 林江的内视宫殿已承载不下这股力量,但黑海犹如无底深渊,轻易将一切吞噬殆尽。 想来是自己此前修行时选择人道,满足了前置条件。 此刻林江隐约猜到,临海岸丹方上的文字,恐怕是黎浸月通过某种手段留下的。 彼时她困于天眠之中,加之岸上字迹不似其手笔,林江猜测她用了化身之术诱导他人窥见人道之路。 随后—— 林江飘身至黑海边,将全部原初大雾汇于掌心。 望着这陪伴自己许久的法门,他毫不迟疑投入黑海。 只见浪潮翻涌间,那原初大雾渐渐消融于海水,最终彻底湮灭。 黑海无声吞没一切,洗去他的法门。 没了原初大雾,尚有丹方可用。 丹方源于天人而非仙人,其中虽多难以伤及仙家,却终有克敌之机。 处理完这些后,林江终于缓缓内视起自身的六炁。 现下的六炁只剩最后一团火炁。 他闭上双眼,眼前再度浮现那六团灵动跳动的炁息。 最后一团火炁雀跃不已,似在急切地等待林江伸手点燃。 林江的意识刚触及那最后的火炁,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自体内涌起。 那并非火焰的滚烫,而是种更令人迷惘的感触。 下一刻,六团炁息齐向中心汇聚。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猝然自腹中翻腾。 饿。 极其饿。 尽管周遭炁息浓烈如雾,此刻却仿佛不足以填满林江的饥饿。 他脑海中的黑色海洋骤然活跃,浪涛拍岸,激起层层如雪的浪。 远方的宫殿陡然震鸣,穹顶裂开道道缝隙,无数炁息如瀑流奔涌向内。 外界被炁团包裹的林江猛然睁眼,熊熊烈焰自周身腾起,灼烧衣袍,包裹身躯。 强烈的饥饿感令他骤然张嘴。 海纳百川的法门自其喉间涌现。 汹涌炁流立时转向,没入林江口中。 那巨大天眠骤然急速缩退,闪电般汇入他的躯体。 林江的皮肤迅速崩裂又愈合生长,道道淡金纹路在皮下游走盘绕,层层缠绕。 殿内小金人被冲击得再度翻飞,即将倾覆之际,不远处的殿墙轰然炸开,柳芳月驾驭那艘劫掠的巨船破浪而出。 船上挤满伥鬼,纷纷抛出绳索掷向激流中的小金人。小金人迅速抓牢绳索,借力登船。 “这是怎么回事?” 柳芳月迅速将余常塞进旁边一个姑娘的身体里,那姑娘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神顿时变得活灵活现。 余常抓住船边的桅杆,竭力稳住身子不被甩下去,抬头望向远处宫殿中的林江,眼神中满是惊讶: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芳月翻了翻白眼,“东家的道行皆源自于你们,你若是不知道,那这天下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可能是身化金,可能是……”余常低声嘀咕,“东家吃的是我们最后弄出来的身化金,其中大多数的法门都是我们一拍脑门想进去的,而且……” 余常话音刚落,不由得侧头望向不远处的黑海。 林江吞入腹中的所有炁息全都涌向那黑海,在大量炁息冲击下,黑海开始逐渐泛起奇异的色彩变幻:从最初的纯黑,渐渐化作乳白之色,却又异常透亮清明。 遥遥荡出一片碧波,耀眼得令人难以睁开双眼。 “东家在修行的过程中早已掺杂了许多其他东西。”余常嘀嘀咕咕:“东家修行的是丹方中的临海岸,但丹方并非全由我们创造。其中一部分是我从我原手下点星那里收来的法门修改而成,临海岸正是这样来的。” “怎么连人家的法门都抢?”柳芳月听到这里,也是气得牙根痒痒。 余常有点尴尬,不语。 他只是紧盯着林江的方向,不知道林江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本章完) 第445章 半具仙人躯 第445章 半具仙人躯 敖欣辰用手抓住旁边破损的墙壁,这才没被风卷的离了方向。 她惊愕的抬头看着半空当中,只见空中那团炁息在这一刻已经卷起了大片的风暴,将天边的残云席卷到空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旁边的女人明显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大群女人只来得及急匆匆的把那只受伤的大老虎扛到附近的一间房间里面,随后也是仰头看着天空当中的炁息。 天眠本就呈现一种乳白色,而现在这股乳白色则是被彻底的打散,自中间一个圆点形成如同风暴眼一样的东西。 “上面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 敖欣辰大声的喊着话。 “上面那个…是很厉害的人!” 女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和林江接触的时间实在是不算长,只能挤出来个抽象的词汇,直让敖欣辰欲言又止。 女人也来不及多和敖欣辰解释情况,她强顶着风压,看着半空当中的林江。 林江的衣服已经被烧的干净了,除此之外他身上的皮肤也彻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原本人类的血肉之躯彻底变成了一片金色的光躯,又快速的重新覆盖上皮肉,而一些光晕似乎也以林江为中心,开始向着四周荡开。 这些光晕的速度极快,几乎只在顷刻之间就布满了天空,推到了天边。 女人尚且没什么感觉,敖欣辰却忽然用手摁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脑子当中传来了阵阵的嗡鸣声。 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她和天空中的那人共鸣了一把 尚未等她品味过来这感觉是怎么回事,空中的云雾便快速收束。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迅捷速度,朝着正中间方向汇聚,眨眼之间就完全渗入了林江的身体当中。 整片天空只安静的一刹那。 紧接着,以林江为中心,一朵乳白色的莲忽然绽放,布满了大半的天空。 这莲倾流之地,天空重新变成了原本的蓝天白云。 正午的太阳散落着温和的光,将周遭的一切晃的明目而显眼。 虚影一样的朵渐渐消散而去,只留下正中间的林江缓缓落到那颗巨树之上。 他身上披着一件淡白色的衣裳,看起来有点像是他常穿的那种长袍,可上方却又带着些其他人没见过的装饰。 天眠彻底消失之后,那棵巨树之上只剩下一片空荡的落寞。 林江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林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刻的林江感觉自己所修行的所有道行在这一刻终于混为一起。 这六炁所具备的道妙对应一年四季,五脏六脾,属天地自然之妙,并不属于此地天道,而之前林江要是单纯进行突破的话,那么他的这几种炁恐怕还没办法做到融合。 但是因为他正在摄取天眠,这股庞大而无性的炁息而成为了他身体当中的主体。 他其他的炁息就像是混合进入这主体当中的辅体一样,反倒达成了一种他没想到的融合状态。 而林江新掌握的火炁也如同风炁一样,并非是真正意义上呼出有火,唤来有风之术,而是一种调用炁息的修行之术。 如果说风炁是让自己的炁息化作足以奔行的风,火炁便是能让自身的炁息烈火一样焚烧向四面八方。 而今一来,寒暑二炁乱他人炁息,风火二炁调理自身法门,湿燥二炁改变天象,外加上他本身就已经掌握的生炁复苏万物。 林江只觉得自己此刻心念一动。 念头瞬时通达。 他开了双臂。 自他脚下,一道乳白色的火焰顺着中间向四周燃去。 然而被火焰燃过的地方,那树干之上却并未出现什么被烧焦的痕迹。 正相反,所有被火烧过的位置上都向外盛开了一片片白色的。 片刻之后,海面上吹来了一阵风。 正如刚才林江的内视宫殿一般,整座岛屿之上,下起了一场由组成的雨,荡遍了四面八方。 林江感受着自己施展出的法门,只觉得心情万般舒畅。 他满意的自空中坠下,脚下施展踏云霞,乘着云朵自树上飘落,翩然来到了下方。 到达此处之后,他也是朝着敖欣辰点头笑笑。 后者完全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林江是谁。 想到刚才对方施展出来的道行,她也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人畜无害。 此刻的林江也没时间同敖欣辰讲内视宫殿的事情,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房间当中,走到了那只身负重伤的大老虎身边。 他其实当时并未看到余温允化作老虎这一景象,但余温允消失不见,现场又只剩下了个老虎,那应当便是本人了。 直接将手按到这老虎身上,将生炁注入他的身体中。 林江发现对方伤的确实很重。 丹田位置几乎已经彻底裂开了,身体里缠绕着一股特殊的炁。 那炁流看上去就犹如正流淌着的星辰一般,不断的侵蚀着老虎的道行。 因为炁息扎根于老虎经络当中,林江也不敢太过于轻举妄动,便是小心翼翼的牵引着那道炁息,顺着老虎的口窍当中引出。 等到这炁息聚到老虎舌尖上时,林江也是直接把老虎又掰过来,一把将其的嘴打开,对准其舌头上轻轻一点,一道鲜血便从舌头当中奔流了出来。 伴随其中的还有那一片如同漆黑夜空一般的星辰,奔流到了半空当中。 其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后快速消失。 等到这股炁息消失之后,林江才生炁注入老虎体内。 很快老虎的伤势就稳定了下来,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 睡着了。 林江收回手,此刻的女人也是快步赶了上来。 她上下打量了两眼林江: “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天眠道行充足,我捡了个便宜,借着这些道行往上又走了一步罢了。” “那你现在能对付的了仙人吗?” 林江听闻此言,却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人生的道行见识比我高,吸收的天眠也比我多,单靠我一个人的话,是肯定没有办法对付他的。” 女人听到这话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相当浓的失落。 只不过林江说的也有道理。 仙人毕竟是仙人,其灵魂完全降临的话,他们那个天眠只能算是零嘴,单独只靠小半个天眠,怎么可能打败对方。 “那就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倒也不是。”林江摇了摇头。 他脑海当中其实还有一些仙人的记忆。 是当时仙人想要侵占他的身体时留下的。 这些记忆当中,包含着一些残缺的法门。 法门太过于残缺,根本没办法作为修炼的功法来用,却能让林江大概一窥那位仙人善于使用的手段。 “星辰”。 那位仙人就的法门为“星辰”。 并非是真正意义上天上飘着的那些巨大的实体星球,而是界海当中流淌着的种种流光。 界海当中的每一个星体之上都存在着庞大的“炁息”,炁越强大的星体光亮程度也就越强,其当中所蕴藏着的道行也就越强。 这位仙人完全可以以棺材为原点,让星空作为自己的法坛,开坛做法,施展出相当高超的道妙之法。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天空被披上了一层星海的颜色。 他分明就是已经开启了自己的法坛。 而且林江还从这当中看出来了一些“虚幻境”的内容。 毫无疑问,点星三境界也都是来自于天道,天道又是源自于这位仙人,作为三境界当中最玄妙的虚幻境,这片变化的星空也像极了这位仙人的虚幻境。 时至此刻,林江想起“点星”这两个字,心中也是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感慨。 点星点星,终究只是此地仙人手中的一颗星。 在整理完了这些内容之后,林江也是发现,如果自己想要对付这个仙人的话,第一步就是要让这片天空回归原本的色彩,不能让仙人在法坛之下行动。 林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刚才他突破的那一瞬,确实将这星辰变换了回去。 只不过现在的星辰又开始朝着中间汇聚,渐渐把林江化出的那片天空吞噬。 如果想要彻底破除对方法坛,林江也需要一个法坛。 一个很大的、足够照亮整个世界的法坛。 于是他想了想,问女人,道: “太阳,该怎么去?” 女人歪了歪脑袋: “啊?” (本章完) 第446章 往外苍 第446章 往外苍 女人的记忆並不完全,她自然是不知道林江所言的太阳是怎么回事。 林江还是得去內视宫殿问问余常。 他记得自己曾在棺材外界看过,因为这棺材是时时刻刻沿著一个方向移动的,不可能有一颗恆定的恆星为其提供光照。 这也就导致这棺材的光源其实並不来自於正常的恆星,是环绕著棺材漂浮的两个巨大法术。 一个代表太阳,一个代表星辰。 能够照亮一切,並將周围所有星辰驱散的法坛,林江想了一圈之后,觉得太阳最合適。 他也是直接回到了內视宫殿。 此刻的內视宫殿当中也是一片的狼狈,远处的海洋已被染上了一层洁净的白色,但下方的建筑和那个林江常待著的宫殿已经面目全非。 地面上满是断壁残垣,小金人们正在那里打扫卫生,这对他们来说明显是个大工程,怕得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能把这些全都收拾乾净。 林江很快就找到了余常,后者正用漂亮女郎的身体干著活,辛勤劳作。 內视宫殿当中能供余常使用的身体实在是不太多,最好用的柳芳月不可能时时刻刻將自己的身体让给对方,余常大多数时刻就只好用从糜音夫人那边缴获过来的女性化身。 而当余常看到林江时,他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朝著林江方向赶来。 “恭喜东家法门大成!” “你这客套话说的好像我是个魔教头子一样。” 林江忍不住嘀咕一声: “不用说这客套话了,我有事情找你。“ “您请讲。” 林江可就把自己想要藉助太阳的主意告诉了余常。 余常听到林江的计划之后,也是明显一惊。 不过他马上就品味了一下。 好像—— 还真行! 仙人的法坛遍布天下,现在这种情况硬去和仙人斗法几乎就是找死。 与其说动用太阳当做法坛能行,倒不如说他们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恐怕也没有什么別的方法了。 “东家您之前是曾通过归家乡到过界海吗,还记得外面还飘荡著一个宫殿?“ 林江点头。 他当时还寻思著如果有机会,便打算去那一个宫殿方向看一看,现在寻思来,既然那宫殿建造在那里,除去监视的作用之外,其大概就是为了管理那日月了。 “您说的太阳確实是我等创建的道妙法宝,其名为耀,另一个则被叫做辉,它们两个並不需要太多炁息就能运转,其光源来自於周围的星辰,棺材经过强光之时,它们两个就会吸收光芒,同时会起到一层遮蔽的作用。“ 余常解释了一番,而后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的迟疑: “如果您要用这个去对付仙人的话,恐怕还得多做些手段,毕竟这东西太沉太重,如果让其偏离了特定轨道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直接砸到地面上,那样的话..” 仙人也不用动手了。 他的躯体和棺材大概都会被砸个七七八八。 林江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真要是出了岔子,那他也就直接一跃变成“灭世灾星”了。 在制订了计划之后,余常也是快速把界海当中那个宫殿的情况同林江讲了一遍: “那宫殿使用的是我们仙梭的一部分,一直保持一个速度环绕著棺材移动,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听明白,这並非是什么法门,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平衡,如果破坏的话,要么这个宫殿会飘远,要么会坠向大地——”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然明白。” “以及——” 余常跑到了宫殿里面,翻找了一番之后,拿出来了一个小册子。 林江接过来一看,封面上方没有任何文字,然而,他翻开仔细阅读其內部內容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套完整的手册。 手册当中非常详细的写明了天空当中的那个宫殿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宫殿的所有操纵权都定在了其最中间的一棵大树上,在大树上输入对应的气息,这宫殿就能够对应的运动。 但关键就是,这宫殿当中有下坠和远离两个选项。 看到这两个选项之后,林江表情也变得有点微妙。 他莫名想起有许多作品当中总有人会在很顶尖的设备里面设置自毁装置。 怎么这玩意也这样? 余常似乎是能透过林江的表情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他稍有些尷尬的向著林江解释道: “界海的环境复杂,上面如果出了问题的话偶尔可能没办法派人上去修好,则將其降落下来到地面上修理。如果这地界日后出了什么意外,实在是住不了人了,我们可以把剩下的火种送到那上方,让其带著我们离开。” 怪不得刚才叮嘱了我好几遍,这要是上去操作失误了,这玩意真会下来砸爆棺材。 林江郑重的把这东西收到怀中。 莫名感觉身上压力重了一些。 拿好了东西之后,林江就打算直接就此离开,藉助归家乡直接到外面去。 不过,在临走之前,林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他睁开眼睛,重新回到这岛屿之上。 按照刚才的记忆,走到一间破败的房屋之前,林江朝著里面看去,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老虎。 此刻的老虎就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皮轻轻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眸子非常虚弱的盯著林江,嘴角也轻轻撬动了两下。 自他喉咙当中先流淌出来了猫科动物的呼嚕声,紧接著才是有点怪调子的人声: “公子,见笑了。” “著实没想到,將军竟然是位堂倌。” “这副身体已是许多年都没有使用,没想到这次硬生生被人打出来了。” 余温允尝试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后摇了摇自己巨大的老虎脑袋: “我经脉和根基已经彻底断掉了,哪怕有公子助力,恐怕也是没办法重新化形了。现在还能保留说话的能力,已是公子治疗后的结果。“ “迟早能慢慢修回来的。” “是啊,迟早可以。” 余温允嘀咕了一声,他那几根鬍鬚也动了动,老虎的脸上露出了和人几乎一样的笑容。 这笑里多少带著些苦涩,也带著些难以言传的复杂情绪: “公子,之前那驴子问我,一生跟隨他人就没一点自己的想法吗,公子,您觉得我是如何想的?” 老虎紧盯著林江,林江沉吟许久,终归是开口道: “我不清楚你內心想法,但跟隨他人未必是坏事,就像你所说,能持火把在黑夜中开闢前路者终归只是少数,一心为了大兴,一心为了天下,我觉得这並非是一件坏事。“ 余温允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那林江很熟悉的笑容。 此刻的林江才发现,余温允那僵硬的笑容放在这只老虎身上,却显得非常合適。 “最初之时,我可並未有著什么远大志向,单纯只是觉得相比其他地方,大兴更合我口味罢了。天下虽然地广物博,但如若一直一个人在外面閒逛,终归是有些落寞。 “我是实在不喜欢十万大山那地方,诸多妖修嚮往之地,却瞧不见书画,酒水里面总会混著尿,烤肉里面偶尔还会有毛,想想就觉得噁心,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大兴好。 “可实在是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竟是把自己都拴在了这上面。” 林江走到对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休息。” 余温允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他的喉咙当中再度传出了呼嚕嚕的声音,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林江长吁了一口气。 大多数点星有执念,但人总归不可能只有一个目標。 就像是京城当中的那些点星,忠诚者也不在少数。 人总是会被更宏大的伟愿所吸引,赵六郎身上就有著那种力量。 林江理解余温允。 他也並非是真正的隨波逐流,倒不如说他心中的某些志向要比其他那些看起来有主见的人更加坚定。 只是有些时候,这些东西很难表露在明面上。 在同余温允谈完这话之后,林江也是侧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聊天的敖欣辰和女人。 她们两人也看到了林江,也是匆匆起身,朝著林江拱手。 “公子,你找到太阳了?” “找到了。”林江点头:“会我要过去趟那边,余温允就拜託你们照顾了。” “没问题。” 女人拍了拍自己胸脯: “若是当时没他,我可能已经被天顶上的巨石砸死了,这也算是救命之恩,必定相报!” 林江点点头,看向旁边还有些迟疑的敖欣辰。 后者刚才其实已经尽数听到了林江他们的谈话。 只是林江说自己要去太阳上— 用痴人说梦甚至都觉得浅。 现在眼见这位漂亮的贵公子朝著自己方向看来,敖欣辰也是立刻露出个笑容,小心翼翼的盯著对方: “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情吗?” “之前答应你,把你从这岛送出去,估计还得再让你等一会儿了。”林江道:“等我忙完这事,自会想办法给你送出去。” 说完这话之后,林江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將其放入口中。 下一刻,林江的身体顿时变化作风烟一样的幻影,消失不见。 敖欣辰有点茫然的看著林江消失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是—— 大公子?! 第447章 太阳 第447章 太阳 等林江睁开眼之时,他已经重新漂浮在了那一片空旷的界海之中。 他先是看了一眼下方棺材,发现棺材正上方正盖著一层黑色的暗雾。 这一层暗雾將整个棺材笼罩,就像盖著一层胶质一样。 看样子正是因为这东西,才让整个棺材內呈现一种满天星辰之色。 他又遥遥远眺,发现正跟在棺材后面的那个空洞距离棺材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触碰到棺材了。 林江收敛心思。 他很快就找到了不远处的宫殿。 最开始来这的时候,林江道行还远远不足,很难通过法门手段直接飘到那个宫殿去,现如今他的道行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便是脚下直接升起云烟,直朝著那方飞了过去。 等到林江来到这座巨大宫殿旁边时,他才发现这宫殿周围裹著一层像是气泡一样的东西。 顺著这气泡挤入其中,林江一时间只觉得来自界海当中压力瞬时之间消失不见。 而他也是直看向前方。 整个宫殿当中一尘不染,但却没有任何人影。 此处就像是死去过一般,林江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踩在一具尸体之上。 按照余常给的手册,林江缓步向前,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找到了那棵巨大的树木。 这树木和下方掛著棺材的比较相似,只不过此刻这上方掛著的並不是棺材,而是一明暗两个“球体”。 这亮的自然就是太阳,暗的自然就是月亮。 林江长吁一口气,而后將手摁到了这棵树木之上。 伴隨著他的涌入其中,一阵轰鸣之声也顺著这树木之上慢慢响起。 慢慢的,林江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开始缓缓上升。 等到位置调节的差不多了,林江也鬆开手,直接到了宫殿最外侧。 宫殿外面,一近乎遮天蔽日的巨大球体正悬浮在那里。 整个球体上方散发著极其璀璨的光,当林江靠近时,哪怕是他这一副躯体都会感觉到炙热。 本书首发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就是此世的太阳。 能够为整片大地散发光芒的顶尖“法宝”。 而这一次,能否將笼罩著棺材之上的黑夜驱逐,也就看它了。 林江张开双臂,息顺著他的体內向外涌出,缠绕到了这颗星体之上。 = 赵六郎悬於半空之中,身边漂浮数颗巨大的黑色丹丸,那些丹丸在赵六郎手中盘旋一— 圈,直接便猛然朝著前方射去。 无自在! 这世间最强的杀伐之法门。 如若只是一般点星,面对无自在的话,將会被直接撕成碎片,就连身化之术都用不出来,便会身消道陨。 所谓点星需要三个同境界的才能杀死,但对於赵六郎这般本领之人,他一个人便足以成为战场上的杀星,杀的一片点星溃败。 然而,这些飞射出去的黑色丹丸在飘落到那俊俏道人身边之时却直接停了下来。 道人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一下这些黑色的丹丸: “將实物送至界海深处,相当厉害的挪移传送之术,可惜欠些候。” 言罢,道人隨意在这上面轻轻一点。 赵六郎能施展出来的最强杀招,便在这顷刻之间化作飞灰烟消云散,甚至半点痕跡都没能留下。 紧接著,这道人也是伸手自天边星河当中轻轻一捏,一道流淌著七彩炫光的流光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当中。 好像是他从天边截下来的一块布一样。 他直接对准赵六郎的方向把这块布扔了出去,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布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眨眼之间之间就几乎化作了遮天蔽日的牢笼。 赵六郎皱紧眉头。 眼前这道法门几乎没有任何压迫感,似乎自己就算被这东西命中也无所谓。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中却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不安。 便是乾脆拔云而起,直接腾飞到半空,试图躲开这一击。 然而,马上赵六郎就发现,飞行的速度远远没有这布变大的速度快,眨眼之间一大片星辰就將他包裹住。 正当赵六郎皱眉,思考著要不要强行突破之时,不远处忽然飘过来了个拂尘。 拂尘直接將赵六郎卷在其中,向后一撑,赵六郎便是直接被带著离开了星辰的范围。 只见那星辰笼罩进去的地方骤然缩小,眨眼之间就重新变成了巴掌大小。 道人抬头看,发现不远处天空之中正有个骑著驴的老道士,老道士手里拿著的拂尘就卷著赵六郎。 赵六郎现在的姿態多少有点不太舒服,但毕竟是个孩子样貌之人,哪怕被卷著也没什么太大违和感。 而他也是侧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个老道士: “你这老傢伙不是说不管此世之事吗?“ “我救了你,你还嘀咕我。”老道士无奈摇头:“此地之仙人降世,贫道如若是不出来的话,恐怕再过两日便会不明不白的死在当场。” “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 赵六郎哼笑一声。 两人交谈两句,目光还是都齐齐落到了最下面的道人身上。 道人侧目看著他们两人,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一支军队,忍不住嘆息一声: “我並无大开杀戒的意思,大兴皇帝,你確实是一方人中豪杰,此世间少有人能超过你。但恕我直,你道还太浅,仅仅只是刚摸到了入道的槛罢了,甚—” 他话说到这里之时,忽然隨意的朝著后方轻轻一摆手。 不远处正在悄然逼近道人的七彩液体瞬时之间凝固於当场,化作了一片晶体,然后骤然崩裂。 那七色的云烟重新匯入月空当中,在云烟的背后,国师捂著自己的胸口,咳嗽了两声c 道人侧头看向对方那颗大光头: “这在场修行最深的,也只有这光头和那边的道友了。” 几人脸色都不算太好。 国师的七色液流名曰“七彩宝源”,本质是將自己的七情混杂气息施展出来的法门。 七情分別对应一种顏色,夹杂到最后自然就是七彩。 单纯只靠一人七情自然无法达成这般效果,但国师毕竟背靠大兴,大兴所有人之力可协助国师。 也正因为如此,国师当时可以独自一人扛三到四个灾厄。 但,这般法门却被对方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解决掉。 刚才国师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同大兴的联繫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好像大兴在那一瞬之间化作了一片荒芜,变成了一片唯独只有死者的战场。 没有了背后的支撑,国师的法门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国师眼神阴沉的盯著道人,道人明显是看出来了国师在想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必用这种眼神盯著我,我並没有覆灭你们国家,我只是把你的法门栓在了六十七年前,那时你们所处的那片大兴正处於被你们征伐之时,怎么可能有人在?“ 眼见周围人不语,道人又是摇了摇头。 只见他將左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起,將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风悄然拂过,国师身体晃动两下,直接从高空坠向地面,远处的赵六郎脸色也不太好,几平快要掉下去。 下方眾多点星之中更是有一大片歪歪斜斜的倾倒。 觥玄在这当中,满脸茫然的左右环顾。 他自己全身上下完全没有半点异样感觉。 道人就像是好心一样,轻声解释道: “你们当中大多数人的道行皆是源自於天道,也就是源自於我,用我的法门来对付我?” 他只是隨意一动,便將在场七八成点星道行收到了手中。 这些號称能独当一方之人,此刻却被肆意玩弄。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现在全都去到大兴,想办法把更多的人聚集到皇城里,我会把那城市直接拔起,送到界海,界海当中有一个宫殿,你们可以藉助那个宫殿离开此处。这样你们能留下火种,我也能重归肉体,如何?“ “呸!” 赵六郎啐了一口: “活半而丟天下,当真丟脸!除非取我性命,否则免谈!” “唉。”道奈:“都知己全胜算,又何必如此执著?” 赵六郎咬紧牙根,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方这话没有问题。 他们境界相差的太远了。 现在的赵六郎只觉得全身空虚,就好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那一副村边野小子的躯体。 他现在能干什么? 那难道真要听这人建议,只活一小部分? 赵六郎不甘心啊。 穷极一生,最终却在仙人面前全无建树。 他闭上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为好。 道人眼见著赵六郎这般,也是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对准赵六郎的方向,想要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一刻,道人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星空,眉头紧皱。 闭著眼睛的赵六郎感受到一股奇妙的热量也从自己的头顶方向散来。 伴隨这热量出现,赵六郎忽然感觉自己的道行竟慢慢的回归了身体。 他惊骇无比的抬起头,仰头看向半空当中。 忽然发现那笼罩著天穹的一片星辰大海,竟在这一刻散去了中间一大块。 而在那空洞之中,他看到了个熟悉的东西。 太阳! 太阳竟然自天上降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 第448章 烈阳祛黑夜 第448章 烈阳祛黑夜 这片战场乃是凡人无法触及之地。 李傅麒站在高台之上遥望著远处那一片不断变化著的色彩,仙山距离尘国还有一段距离,但就算如此,他的感知力也能够让他清楚的感受到那远处所传来的庞大炁压。 哪怕他这般道行,此刻的李傅麒也是心头有些打颤。 他甚至有点羡慕在正躲在自己房子里面瑟瑟发抖的普通人。 虽然这些普通人也被外面的天象嚇得够呛,但他们的感知力实在是太差,他们根本就感受不到外面奔涌的杰息。 所以就导致他们虽然被嚇得够呛,但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同样的,李傅麒能看到仙山那边正在向外闪烁著诸多法妙流转的光芒,很显然正有不少人在那方交手。 那好像是大兴的人。 他其实並不理解这些大兴人究竟图个什么,和这个仙人正面硬碰硬,除了让他们折损兵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收穫。 李傅麒只觉得这群人愚蠢。 正当他脑中寻思这事之时,突然有个手下急匆匆的朝著他方向走了过来。 瞧著手下快步走到自己身边,李傅麒也是皱著眉头侧看对方: “怎么了?如此慌张。” “大人,那几位大兴来的贵宾乘著马车走了。” “谁?参將?” “不是,是那几个姑娘,她们说是要去战场那边。” 李傅麒一听到这,眉头便是慢慢皱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几个人打算干什么? 去拦著吗? 这念头在李傅麒的脑子当中划了一下,便是直接消散。 没有必要。 既然愿意找死的话,那么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 生死各由天。 只是—— 他听著那远处的仙山看了两眼。 如果大兴这群人终究还是没拦住仙山上面的异变。 那会发生什么? 这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忽然出现的念头,让他全身上下忍不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把纷乱的念头尽数压到自己的心底当中。 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 尘国一定还能继续顺利的承载下去。 二三坐在驾驶座上。 因为之前的马已经在仙山当中死掉了,她刚才在尘国当中掏了一块金子,买了两匹还算不错的骏马,就由这几匹马带著她们,一路朝著仙山的方向前去。 “江,你说你刚才看到了些东西?” 一二三侧头看向自己身后方向,江浸月將帘子拉开,点了点头: “没错!” 刚才江浸月昏迷的过程当中,脑海当中忽然多出来了一些记忆。 这些记忆的主人是一个名为黎浸月的女人,黎浸月一生当中的大多数东西全都匯聚在其中。 但这些记忆对於江浸月来说,却又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纱雾,像极了在看灯笼上的绘画,观看其中內容的江浸月並没有任何实感。 但这些记忆却並非全无作用。 至少江浸月知道在正在天上飘著的那个是什么了。 而今战事已开,大兴诸多將士都在那方浴血奋战,她们作为大兴中人,自然也是要赶过去的。 此刻的小山参也从旁边探出了脑袋,她也是看向远处仙山,仙山上方传来的阵阵压迫感明显是让这个本来就有点敏感的小傢伙有点畏惧,她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林江会在那里吗?” 小山参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两个姑娘凝视了一眼远处的这一座大山。 “应该在这里。”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啊?我感觉那很危险啊。” 小山参又嘀咕了两句。 “所以咱们才得一起过去。”江浸月安慰了两声小山参:“若是一直在这呆著的话,又怎么能帮得上他的忙?“ 小山参闻言也是重重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旁边放著的小盒子里面的两个妖丹现在明显是有点紧张。 他们俩刚醒来的时候本来以为是跟上了一群有些道行的人,还以为能够在这大西域当中游歷一番。 后来他们发现那位公子的道行远超他们想像,一般点星都拦不住,甚至堪称仙妙。 一下子也给这两个妖丹看到了希望。 日后若是能找到机会的话,难不成能重获肉身,倒也是一桩美事。 结果,他们俩希望还没看到,先看到真仙人了! 初登仙山之仙人,肉身百化的诡异女子,这一幕幕若是放在以前,他们俩根本就连想都不敢想。 更別提现在如此遮天蔽日之星辰璀璨景象了。 这玩意谁看了不迷糊啊? 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逃出,如果让这两个妖丹选择的话,他们俩肯定会离这地方越远远。可偏偏他们跟著的这三位姑娘还非要朝著仙山去。 这不是找死吗? “老兄弟,咱们俩一会儿想办法撤吧。”八百里嘀嘀咕咕。 “怎么撤?就你现在这模样,你动都动不了。” “那可不一定。” 八百里原地憋了一会,自己丹丸周围忽然窜出来了两条胳膊两条腿。 看上去相当细长,和小山参画出来的胳膊腿是一套。 黄耳朵都看傻了: “你从哪弄来的这玩意?” “早些时候我让山参画的。”八百里把黄耳朵抱起来了:“虽然挺对不起这小傢伙的,但咱们俩跟著也只能拖后腿。” 黄耳朵不言。 如此落荒而逃对他来说著实丟脸,可他又確实没有足够的胆识直面仙山。 这两个丹丸就这么一路摸索著来到了窗户,正打算顺著其中跳下去。 忽然,远处天边乍现一阵耀眼明光。 两个妖丹下意识的朝著那方看去。 他们俩的动作停住了。 “老天爷啊——”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仙山脚下因仙人而变得歪扭的士兵们感觉到压力瞬间减小,温暖的光散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不由得抬头看向半空。 觥玄左右两边各自拉扯著几个点星,將他们快速的带到安全的位置,现如今战场之上只有他和另外几个点星还能行动,觥玄暂时不晓得为什么,但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当那股温和的阳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时,觥玄也是不由下意识看向了天空。 赵六郎他们几个正在和道人正面交锋之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全都悬在半空当中,更能感觉到天空当中传来的滚滚热力。 他们也都看向了半空。 天空的正中间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空洞,一轮浑圆的大日掛在这空洞中间。 其体型过於巨大,此刻,在下方这些人的眼眸当中只能看到一个发著光辉的半圆弧度。 天空当中的太阳像是以往一般,当它出现的那一刻,黑夜就將被驱散。 无论这是正常变化的昼夜,还是被人刻意创造出来的夜晚,太阳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带来新的一天。 炙热的光线撕破黑夜,明媚的光彩照耀人间。 太阳,出来了! 就连那道人也是抬头看向太阳。 他本全无变化的眼神当中终於是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法坛。 这太阳已经被人做成了法坛,专门用来对付自己。 道人並非是完整的“虚寰永离真君”,现在的他顶多只有那位真君些许神韵。 这也就导致他如若是想要吸引魂魄降临,就必须使用棺材的整个天空作为自己的法坛。 他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个太阳。 眼见著周遭的黑夜正快速消散,道人的目光也化作两道利剑,飞速穿透了这整轮大日,看向了大日最上方的人影。 那是林江。 他正盘坐在大日之上。 火焰燃烧著他的躯体,他的肉身正向外闪烁著金色的光芒。 浑然一体般绚烂。 “果然是你。” 道人表情第一次认真了起来,同时还夹杂著些兴奋。 林江拿走了天眠剩下的部分,让他没办法起用神城当中的法坛。 现在对方送上门来,正好! 第449章 鏖战 第449章 鏖战 这太阳降临的那一刻,笼罩著四周的黑夜已经就此消散,原本周遭眾人身体当中已经消散的法门,又在这一刻重新奔起,自下而上充盈满了他们的身体。 但同样的,下方那些士兵却没办法再往前踏进一步。 天空中这球体的温度明显是被压制过的,但就算是如此,也远远绝非凡人能够承受。 远处的山峰之上,最接近太阳的岩石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成了红色,又开始逐渐的融化,自穹顶之处向下流淌。 那些原本生长在山上的草木也在这一刻直接化作了飞灰,隨著风消散在半空当中。 太阳如此炙热,这就连一些並未主要修炼自身肉体的点星必须要拿出各类法宝,以此来防护住外界的热量。 但不论如何,而今的点星们已经重新重得战力,面对仙人,虽然单纯几人的法门难以伤到对方,但如若人数足够多,却也不是半点手段都用不出来! 红髮的老者拿出一把粘著火的刀,有些犹犹豫豫。 他原本是大皇子手下的武夫,但之前因为没和大皇子一併谋乱,事后清算时又夹著尾巴做了一段时间人,这才让他逃掉了死罪。 而今面对仙人,他其实不太想冲在最前面,可为了防止草原趁乱袭击,大多数有本事的武夫都聚集到了北关口,在北王爷的带领之下在那边守关。 能直接往前冲的武夫压根就没几个。 周围有个拎著枪的老傢伙路过他是时瞥了他一眼,而后也是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哼一声,便直接拎枪前上,衝到了那道人身边。 老者寻思著的眼神,心头也是窝了一口火,咬紧牙关前冲,试图同那道人交锋。 道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些逼近的武夫,他显然是懒著和这些粗鄙武夫交手,便是直接单手掐指。 自他身边拧出来的几团黑线,直接就是顺著这些武夫的身上钻了。 这几个武夫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直接支离破碎,化作一块块碎片飘在半空中。 武夫们明显是愣在当场,他们一时间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受伤。 这几人也是快速催动起了身化术,试图將自己已经分开的身体恢復成原来的样子,可他们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是没有任何的伤损感。 甚至就连息的流转都是正常的。 这一下子可把这几个武夫给弄的茫然了。 他们皆是战中好手,自进入江湖到现在,早已不知道对付了多少敌手,大多稀奇手段,他们都略知一二,並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可眼前这般手段他们確確实实从未见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任由自己身躯自空中坠下。 旁侧几个修行医家之法者飞速靠到这些肉块旁边,正试图想方设法將他们救起,却忽然发现其切口之处露出来的並非是真正的血肉躯干,而是一片闪烁著奇妙光泽的切口。 而將自己生注入其中之后,这些医者也是发现,眼前这几人根本就没有受伤,只是躯干被不明力量分割,看似切成了好几块,其实还是完整一体。 但武夫皆是需要靠身体发力,躯干既然分开,道行便是彻彻底底废掉。 眼见著武夫失了作用,郭老板也是眯著眼睛,手中拿著称,对准远处道人轻轻摇晃两下: “你这般顶尖高手,身上宝物应当价值连城,不如咱们两个好好谈谈?我来付钱,你来给我宝物?” 言罢之,郭老板背后出现四个大箱,箱子通体由特製红木製成,其周边四角镶金,金上又镶嵌著各色宝石。 因太过靠近这太阳,至於上方宝石都呈现出一种炫目色彩。 自郭老板身体周围,淡淡的扭曲光影逐渐浮现,些许人吵嚷叫卖之声响起。 天空当中的道人刚刚只用弹指便把周遭袭击自己的术法规避,便感受到了下方阵阵法门波动。 他低头看去。 郭老板立刻流下鼻血,身形几乎都是快站不稳了。 他强稳住自己脚跟,满不在乎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孔当中的鲜血: “你这身法门我觉著不错,不如拿我这浑身宝贝换来如何?” 道人闻言,笑了: “你这点钱財还远远不够换我財宝。“ “生意嘛,中间怎么著也得有个討价还价的过程。” 郭老板直接用脚猛地踹到几个箱子上,这几个硕大的箱子腾於半空之中,直接朝著道人方向砸去。 在逼近道人的那一刻,几个箱子骤然打开。 天下珍宝如同洪流一般散落,宛若天上银河落瀑布。 道人完全无视了这些珍宝,就算如此,他也感觉好像有些道妙自自己身体当中微微震颤。 “竟还要强买强卖。” 道人无奈的摇头: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给你些吧。” 郭老板忽然感觉自己脑海当中传来了大量思绪。 在这一剎那,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进入了那一片冰冷的静海当中,隨著那岁月飘荡。 他的头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然后砰的一下炸开。 郭老板倒在地面上。 这一击足够强大,哪怕是他,恐怕也没办法再动用身化术让自己活过来。 不过过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空档,道人也感受到了一股威胁! 赵六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道人身边,他將双手做掌,对准道人方向猛然拍去。 而在这一次的突袭之下,赵六郎的攻击也成功落到了道人身上。 道人整个上半身开始向內扭曲,但很快道人的手便直接抓住了赵六郎的手腕。 道人眼眸当中逐渐带上了一丝冷意: “我本无意杀你们。唉,何必呢。” 赵六郎忽然感觉一股剧烈的疼痛自道人握著他手掌的地方传来。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正以飞快的速度化作飞灰。 赵六郎毫不犹豫,直接切断胳膊,打算撤离。 但道人却也在这一刻猛抬起脚,踹到了赵六郎的腹部: “灭杀之法应当这么用。” 赵六郎自腰部开始,整个上半身直接化作飞灰,下半身飘零的落到了地面上。 他这半具血肉也完全没有再活动的跡象。 身化法在道人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功效。 道人摇了摇头。 这些人还真是义无反顾。 正当他打算把周围所有人料理乾净再解决上面的林江之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头顶的太阳忽然像是心臟那般跳动了一下。 这光芒当中好像带上了某种东西。 背著光普照的地方,地面之上生出草木,草木当中生出水流,游鱼、飞鸟、走兽,眨眼之间原本荒芜的仙山变成了一片生机盎然之地。 刚才被他击杀的那几人肉身缺口之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復,眨眼之间竞是恢復了原本模样。 赵六郎揉了揉自己腰腹,大笑两声,又是打算冲向道人。 道人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 怪不得林江没下来。 这轮太阳现在已经成了他生炁迴转的媒介,现在他的生可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只剩下媒介,只要死亡时间不长,也能將人重新復活。 道人现在这副身躯炁息是有限的,要是被下面这一批源源不断的点星消耗,到时候他恐怕也会陷入劣势。 最麻烦的就是,如果他耗尽了,他也就没有办法启动神城阵法了! 脑中寻思片刻,又估量了一下自己还能施展的道行,道人乾脆冷哼一声。 他忽然猛地向上飞起,下一刻竟直接来到了那烈阳的旁边。 直接將手摁了上去。 消失了。 就像是一张本人撕扯下去的画像一样,整轮太阳骤然消失不见。 此地重归了原本的黑夜,本灼在空中的鼓鼓炙热也消散不见。 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自己的动作,凝视著的太阳还在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一望无际的界海之中,落坐在太阳之上的林江睁开眼睛。 他遥遥看著背后群星的道人,脸上露出了苦笑。 果然,仙人在发现自己这般手段之后,打算同自己一对一了。 第450章 等不及 第450章 等不及 林江从这颗巨大的星体之上缓缓起身,他凝视著眼前的道人。 道人也看著林江。 两人暂在此处,相互无言。 最终还是林江先起了身,他用手轻轻一挥,掠开了身体旁边的阵阵火焰。 而后林江也是朝著道人方向一拱手: “见过仙人。” 道人听闻此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这一身还算不上是你们所谓的仙人,顶多只能算是比你们先入道个一时半刻罢了。” 话说到此处,这道人凝视了一眼下方的棺材: “实在是没想到,我在这界海之中飘荡多年时间,肉身竟是化作了这般地界,其上方滋养百生,养育万千。” “是如此。” 林江紧紧盯著这道人,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只不过这道人的眉目虽然柔和,但语气之间却显得极为冷漠,一时之间林江也是確实不知对方究竟是欣然於一界文明之降生,还是哀嘆於自己的身躯难以拿回。 思来想去,便是乾脆直接道: “还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称呼啊——” 道人沉吟片刻: “我的名字,早已在这一片界海游歷之时便已丟弃,而今已经成了个无名无姓之人,如若真需要找个什么称呼叫我的话,我有一道號,称虚寰永离,你叫我永离道人即可。” “永离道长。”林江又是朝著对方行了一礼。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头上虽然客客气气,但眼神却一直紧紧盯著对方,只要这道人做出任何行动,林江便会立刻动用法门。 “然也。”道人点了点头:“就我个人来说,我並不希望同你们交手,真成所谓生死大敌,若你我愿意各退一步,我便立刻离开此地,如何?” “如若能不用道长交,那我自然是愿意的。”林江挑动眉头:“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让我听听道长有什么好方法。” “倒是简单。我有两个法子。” 永离道人又看了一眼下面的棺材: “我可以挖一部分肉,当做你们的居所,你们可以將儘可能多的人聚集到京城,然后把施展法门把京城带—” “不可能。” 林江直接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听起来是一个折中的方法,但实际上和慢性死亡没什么区別。 这个过程当中究竞会死多少人,已经是无从计数,大兴的京城只占了整个大兴极小的一个部分,其他的乡间田间的百姓们才是大兴人口的主体。 如此一来,就相当於为了大兴少数人人,放弃了整个世界。 林江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外加上大兴本身也完全没有条件去执行这件事情,他们道妙研究远远没有天人厉害,就算真的在他的帮助之下,把整个京城给搬到了界海当中,之后该怎么办? 粮食从哪来?之后该去去什么地方落脚? 一系列的问题都不可能是现在的大兴能够解决的。 看似是合作,实际上对於大兴来说只是一条死路。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道人对此並不感觉意外:“那我还有第二个法。” “请讲。” 道人的目光次落到了林江的身上: “你的这具肉身躯体已是大半仙人之躯,是最能承载我肉身灵魂的,只要你愿意,可以直接將全身魂魄凝聚於你的身上,如此一来,你我便能共存,你也会成为下一个永离。” 听到这个办法,林江明显沉默了一阵子。 片刻之后,他却又是摇了摇头: “我拒绝。” “这又是为什么?”道人脸上並没有什么恼火的表情:“如果说前一个是你为了保护那些大眾,那现在这个应当只需要你个人牺牲一下,但是你们这样的人不是总能更接受这种吗行为吗?” “如果我能確定你说的话是真的,我也许真的会答应下来。” 林江凝视著道人: “但我完全不確定你究竟是不是为了侵占我的身体,將我的意识彻底剥削,从而化解掉现在最大的威胁,进而进入到神城当中启动法坛。,,道人脸上的笑容终於缓缓消失。 他盯著林江,半天一言不发。 “看样子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如若永离道长愿意等的话,我会带著大兴重新研究身化金,再度为道长创建一具身体,到时候自然能够容纳道长肉身。“ 听到林江这番话,永离道人笑了: “我需要等多长时间呢。” “——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身化金的完整法门——” “完整的仙人躯体需要完整的天眠作为养料,你应当去何处再寻找天眠?” 永离道人生硬的打断了林江的话,只一字一句的言道: “你能保证你创建的第二个仙人躯体不会像你一样拥有意识吗?如果他有意识,且他不愿意承载我又该怎么办?你能確定现在的身化金效果绝对能够承载我的灵魂吗?天人已经尽数消失殆尽,大兴如果要发展到天人那般水准,需要我等多少年? “十年?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你应当看过那空洞,你也应当听过那空洞当中传来的哀號,你知道这灵魂离体之时,每一分,每一刻,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怎么样的煎熬吗?“ 道人脸上终究是没有了任何的笑容,他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变得阴沉: “林江,你根本就没有能力给我承诺,你学来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当初那个老人为了救自己的孙子,强行动用了天人留下的遗產,结果他救回来的孙子还掺杂了其他的事物。” 林江听到这里,表情一下子变了。 他知道我的前身? 虽然林江也猜想过,这道人本身法门便足够强大,他可能真的能看出来自己的灵魂归处。 但被实际点出来,还是让林江有些恍惚。 道人也是看到了林江的表情,他轻哼一声,继续道: “林江,我知道天人现在就在你的躯体当中,他们化做了一摊统一的意识,变成了在你躯体当中游离的孤魂野鬼,可就算是他们,我仍然无法信任。 “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能力,无论是道法还是法门,一旦发展到了某个程度,再想从最基础的地方无中生有,那其难度也绝非一星半点。” 永离道人的这句话林江明白是什么意思。 很多时候一些技术发展到后期,其中最基础的东西反而不好復现。 哪怕是天人还保留著完整的记忆,但如若想从啥也没有开始逐步重建这些法门之术,恐怕当真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等不及了,我真的等不及了,想像一下,你在沙漠当中已经被渴死了,你是一具乾枯的行尸,一切执念都只为了那一口水。终於你找到了一方绿洲,当你要喝那里的水之时,那里甚至还穿著兽皮裙的人告诉你,你再等等,我们现在从头开始研发,迟早有一天,能够创造出另一个水潭。 “你能接受吗? “与其再让你们去追寻那飘渺无形的未来,倒不如我直接抓住眼下的现在。 “但现在,我还会给你个选择。” 道人缓缓朝著太阳上方的林江靠了过来。 炙热的太阳將他的衣角燃的烧了起来,他周身也裹上了一层和临江相同的火焰。 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走到了林江面前,和他对视: “我能找到你原本的家乡,我也知道该怎么送你回去,你可以將天眠的炁息交给我,把这些天人也交给我,然后离开这里。 “等你回到你的家乡之后,你保留的这一身道行,仍然能让你成为一方雄霸。 “你如果想的话,我甚至能让你带一些人过去。 “选吧,是死在这里,还是带著法门衣锦还乡?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成一场梦。 “选吧!” 第451章 砸 第451章 砸 林江承认,如果完全从个体利益的角度出发,道人给出的这个建议实在是诱惑力十足。 哪怕是將天眠的炁息去除,带著之前那个一身道行回归到原本的世界,林江都很难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身化金的躯体几乎似如超人般强大,单纯依靠肉身都能做到肆意妄为。 如果林江在这片世界上没什么牵绊,那他真的大概会选择直接离开。 但—— “看样子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也是慢慢进入了备战状態。 永离道人眼见著林江三番五次拒绝,终是摇了摇头: “又佯装自己一番圣人模样,又不愿意牺牲小我,成全下方百姓,终归只是偽善独身,你我又有何不同。” 他將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朝著林江方向踏出一步。 林江只觉得要时之间眼前所有景象天旋地转。 除去他和已经被林江作为法坛太阳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在快速变化姿態。 星辰逐渐化成了一个圆形,眼前的棺材似乎也距离此处越来越远,就连那道人都在不断变化。 他似乎正在迴旋一般。 “以本世之太阳作为法坛,確实是个好法子,太阳之光朝升夕落,无数生灵仰头观之,除去本身所蕴藏的杰息之外,其身上所携带的心念也能让其成为一顶尖法坛。 “但,这棺材上的黎明苍生本质上也是我肉身的延伸,他们皆是源自於天道之意,你用天道之意匯聚成的法器,来对付我?“ 永离道人低沉的声音从林江的耳畔旁边响起。 林江咬紧牙关。 他这才发现自己,自己所製成的法坛正处於一种极快的迴旋之中。 似平想要將其甩出去! 怪不得他眼前的景象出现变化。 中招的並非是他,而是整颗太阳! 他强稳定住心神,將息灌入到太阳当中,试图重新稳固其控制。 很快將就发现了这太阳当中外来入侵的那一股。 其並不算太大,却有著相当精妙绝伦的运转形式,轻而易举的就压制住了林江的法门。 林江尝试正面对抗对方,却发现自己的法门很难突破这道看似微弱的息。 “林江,你的一切道行法门皆是他人给予,你的身体来自於天人,你的修行之路来自於吞噬,你的根基甚至都没有下面那些凡人夯实。” 永离道人的声音就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你唯一的倚仗只有当初求人得之识海,以及那出离的好运气,离了这些你什么都不是。” 林江不言。 他压根都没把永离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现在太阳的操纵权虽然有一部分已经被永离拿走,但其中仍有一大部分是属於天人的控制。 况且永离仍然没有靠近这里,他很明显非常忌讳太阳。 他这的举动更像是想要消耗林江的意志力,让其精神自己耗尽。 凡事不能看这人怎么说,需要看这人怎么做。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江开始思考对策。 只片刻之后,他便有了些想法。 是个非常危险的计划。 不过现在的林江確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他飞速进入內视宫殿,快速和小金人们吩咐了一下,余常听到林江的计划之后明显大为震惊,但他却在飞速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可行。 於是林江便让一部分小金人带著天眠的杰息直接进入太阳当中。 这些小金人们对天眠的掌控程度明显是要比林江更强的。 不断旋转的太阳明显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林江对准这太阳表面轻轻一拍,太阳便开始按照原本的轨道移动了起来。 只不过其速度要远远快於正常的日月轮转。 而偏偏,永离就在这太阳的轨道之上。 永离皱起眉头,他终於捨得共同腾出双手,在指尖压上一道印。 下一瞬,他身体便化作一片雾气,直接消散在了原本位置。 只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林江身边。 永离一言不发,直接把手压在了林江身上。 林江也是直接回身对准永离吹出了一股六之合。 这股澎湃的炁流在碰到永离的身躯之后,永离的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林江趁著这个机会直接对著其胸口猛踹一脚,借著反力离开此处。 永离脸上终於浮现出一丝惊讶。 他並非是惊讶於林江展现的力量,毕竟吞吃了小半个天眠,对方又不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展现出这种超乎寻常的力量不是也不是不可能。 永离惊讶於林江修行出的这股。 他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 既不来自於天人,也不来自於他。 完全独属於林江自己的法门。 虽然就他来看,这样的法门还很浅显,仅仅只是调动作为人基础的六脾,將其与五行和自然连通一起,又在外界息的冲刷之下让其融为一体。 但这法门已经拥有了顶尖修行法的雏形。 永离眼神变化一瞬。 他收回前言。 林江並非全然只依靠外力。 也许是好运,也可能是机缘,可无论如何,个人如若能够自行摸索到独属於自己的顶尖法门之源,那他足以称的上一句真君之姿。 可惜— 从入道到真君,这条路还很长很长。 长的一般人根本就没办法走完。 两者重新隔空相望,太阳已经逐渐朝著远处飘去,其太大了,恐怕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离开这战场。 永离道人凝视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刚才,这只手触碰到了林江的躯体。 林江本还打算继续同永离道人再度交锋,可他马上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当中传来了一阵强烈的虚弱感。 这? 林江寻思检查內视宫殿,却发现內视宫殿的天空石壁上,本属於自己的那些星辰被逐一染上了漆黑的顏色。 天眠的.—— 正在被永离拉扯过去! 仅仅只是触碰了一下便能做到这般手段? 他干了什么? 在我身上下了某种媒介? 那我该如何反制? 林江思绪飞转,发现正如永离所言。 自己也许在这棺材所构成的世界之中有所建树,但面对眼前这道人,他境界相差实在是太远。 永离道人居高临下盯著林江,他清楚的看到林江眼中露出了一丝决然。 紧接著,林江竟然直接朝著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速度极快,几乎一下子就衝到了永离身边。 但林江並未攻击永离,而是一下子延长自己的袖口,將永离包裹了起来。 永离再看林江之时,那眼神已经变成了怜悯。 现在林江身上的道袍也属於他身体的一部分。 大面积的和他本身接触,只会加快他吸收天眠的速度。 自己有无数的容错,但林江只有一次。 一旦林江被自己碰到,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他也能把对方的道行搬空。 他这法门在现在的地界当中也有人会,只不过他们所用之术非常劣质,唤作“五鬼搬运”,而且还必须要豢养小鬼,只能搬运钱財。 永离道人却能依靠五行,搬人道行。 这件是道行境界的差距。 哪怕当时永离拿的天眠少,林江碰到他也毫无胜算! 正当永离如此想著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淡淡的不祥预感。 好像—— 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背后。 永离猛然回头。 他看到,一座巨大的浮空宫殿下方正冒著鲜红的光,朝著他和林江的方向压来! 而这宫殿直对的方向,正是太阳! 永离在一瞬间终於明白林江打算干什么了! 他打算把两人一起砸到太阳上! 第452章 坐日看树 第452章 坐日看树 眼见着巨大的宫殿朝着自己的方向砸来,道人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他立刻尝试着转动自己的身体,试图从这包裹当中转移出去。 但永离道人马上就发现,林江的衣袖上粘着许多乱炁之术,几乎是形成了一个罩子,直接把他强行捆在了这个地方。 林江这么做的后果也非常明显。 如果想要让这个雕像砸到他的话,自己肯定也是不能动的。 这么一套同生共死的手段,确确实实给永离道人弄惊了。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会不会死还不确定呢。” 林江嘿嘿笑了两声。 他其实很清楚,永离道人说的那些都是实话。 林江现在的身家法门放在大兴当中,确实能够算是一方豪杰,如果连天眠的气息一并算,就算是赵六郎同林江动手,林江也相信自己能够单纯依靠量级给对方压制住。 但是, 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力大砖飞。 面对一个量级和自己相同,但法门却明显精妙许多之人,林江能斗得过对方吗? 答案很明显是否定的。 那能怎么办呢? 大抵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眼见着背后的宫殿已经砸了下来,永离道人的眉头终于是皱了起来。 “何故如此?” 林江不说话。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又为何非要这样?” 林江还是不说话。 “这顶多只能算是我意识投下来的一个化身,为了斗这个化身,你把你自己的性命搭上,又值得吗?” 永离道人器当中夹杂上了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烦躁: “而且就算你把这化身杀了,外面我的灵魂本体该怎么办?如果连你都死了,天人的遗产就彻底中断了,这样的话你们更没有办法了。我也许还会上一些时间,但灵魂已经开始靠近棺材,终有一日,我能重归肉身。” “但我好歹争取来了时间。”林江终于是开口道:“你的灵魂到达棺材还需要百余年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这些年他们必定能找出来另一条道路。” “……寄希望于后人吗?”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 永离道人终于不再挣扎。 最后那一轮自遥远界海落下的宫殿也砸到了他的后背。 宏伟宫殿裹挟着身影,周围的边界处燃起了火红的光芒,砸向了这颗由天人创造的星体。 宫殿的残骸在触及日冕的瞬间,璀璨的光卷积而起。 像是海洋上的浪潮。 高温舔舐着宫殿的每一寸砖石,那些曾蕴含道韵的材质此刻如同投入熔炉的琉璃,在炽白的烈焰中扭曲、熔化、汽化。 伴随而来的还有林江和永离道人的肉身。 巨大的冲击之下,他们两个身上的护身法门也就像失效了一般,火焰开始灼烧他们的肉身。 林江的皮肤之下浮现出来的是大片金色的痕迹,而永离道人身上则是片片雾炁。 最终,这建筑彻底砸到太阳之上。 大片的炁息如同流星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 朦胧迷糊之间,林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并没有选择留下来,而是选择听从永离道人的话,就此离开。 永离道人果然信守承诺,将林江故乡的位置以及回去的方法告诉了他。 林江在无边星海当中,收集了十二颗星体,让它们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列,然后用力炁海将其点燃,被点燃的星辰中间,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一扇大门。 一扇能够通往他原本家乡的大门。 林江带着这一份力量回到自己家乡当中,他见到了自己的父母,见到了原本的亲人。 他确实失踪了一年,他的亲人们也确实寻找了他一年,亲人重新见面,泪流不止。 当然这满心的悲哀最终还是止于此处,林江他们展示了自己全新而得来的力量。 在此之后,林江并没有选择,大张旗鼓的在外面施展自己的力量,而是选择潜藏自身,更稳妥的用这份道门为自己谋利。 渐渐的,他利用着法门在自己的家乡当中收获了金钱,收获了地位,收获了权利。 将自己修行的道门稍作修改,然后将这些法门传到了整个世界。 他原本的家乡也慢慢变成了能够施展诸多法门之地,整个世界的格局也在他的影响之下,开始逐渐发生了诸多不一样的变化。 这一场梦很长很长,却又很短很短,林江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瞬间,却又在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在他于自己梦中享受着可得的一切之时,这背后传来的强烈炙热感,却让他睁开了眼睛。 林江醒了。 他茫然的将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撑起来,自他背后和头颅传来的强烈疼痛感,身体上也传来了阵阵的炙热感。 仔细看了一眼自己四周,发现周围已经布满了建筑的碎片。 刚才顺着天空当中坠落下来的宫殿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地的狼藉,大部分的东西已经被太阳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唯独只剩下几块尚且还蕴藏着道韵的核心建筑还算是坚挺。 而在那巨石的正下方,有半具身体正在那里熊熊燃烧。 那身体的血肉已经被彻底烧成骨骼,头颅也变成了一副骨架,在火焰当中被熏得漆黑。 但那副骨架当中,却仍然藏着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林江。 “你醒了。” 永离道人全无任何变化的声音在其中响起,林江被吓了一跳,也是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 可他身体才刚一动,强烈的疼痛感便从全身上下传来。 低头一看,发现他的身体也被火焰烧了个七七八八。 皮肤已经彻底消失,血肉也已经变成了碳糊状,隐约能看到有内脏,从中显露出来,其中正呈现着金色的光芒。 他的身体现在也极其虚弱,别说冲过去和现在生死未卜,法门未知的永离道人斗法了,如若是不尽快从太阳上面离开,那林江怕也会被火焰烧成灰烬。 可林江现在却不太敢轻举妄动。 像是永离这种级别的道行,只要没彻底咽气,那就和状态完好无损,几乎没什么区别。 自己费尽全力才打出如此一击,结果最终好像还是效果不佳。 毕竟这并非是真正的恒星,其内部也不是液态,而是像是水晶一样的固态,上方的火焰虽然高耸,可距离真正的太阳还相差甚远。 真想杀死这般道行之人,果然还是欠差一些火候。 只不过预想而来的攻击并没有到来,躺在太阳上的永离就好像是累了一样。 他仰着头看着天空,看着远处星辰那里仍飘荡着的一块浮石。 那上面正种着一棵树木,随着界海飘荡。 “你为什么没把整个宫殿全砸下来?” 永离问那语气极其平和。 就好像两人并非在这炽热的火球之上,而是在一个气候宜人的午后,坐在一张木质雕刻的长椅上,像是两位好友偶然遇见一样,闲聊着今天天气如何。 林江紧盯着永离。 现在的永离已经被烧的没有了面部肌肉,眼皮早就在火焰当中变成了不知何处的碳,现在这个状态别说是看出来对方的表情。 紧盯着这半截永离,甚至都感觉像是在看某些重口味的电影。 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江就是感觉…… 永离单纯只是想聊聊天而已。 没什么别的想法,不想打架,不想说教,什么都不想。 只是聊天。 于是林江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忍着炙热和痛苦走到了永离的身边。 他干脆坐下,和永离一起在太阳上,在这片一直燃烧着的炽热火焰当中,看着天空当中浮着的那一棵树木。 “那是操纵日月轮转的核心,那玩意儿也毁了,棺材上的人一样没救。” “这样啊。” “我其实从未见过这幅景象,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见过这幅景象。”林江莫名也是想多说两句:“确实未曾有过你这般道行,许多东西也没见过,眼界确实欠差一截。” “像是你这般已经算是许少见之。” 永离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片刻,他自己唯一还能移动的左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随着他轻轻用力,他的整个左手竟是直接按到了他的胸腔内。 下一刻,一个圆形的、正在跳动的炁源便被他取了出来。 林江侧头看向了那炁源。 这股炁正在和林江身体当中的炁息隐约共鸣。 好像…… 是天眠! “我现在的这具肉身快不行了,炁源不完整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启用神城唤来阵法的。” 永离的语气并无任何波动: “你带着它回到下面,我的灵魂迟早会再次找到你,但在这之前,这里面有我的一些记忆,我希望你仔细看看再做决定。” 林江沉默良久。 “不收下吗?不收下的话,你可能就要陪着我一起葬身在这火海当中了。” “你这性子当真恶劣。” “多谢夸奖。” 林江最终还是伸出手,将这一团炁握到了手中。 直到看到这一幕,永离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他这具残躯缺彻底消散化作飞灰,消失于半空于火焰当中。 林江轻轻叹息。 他起了身,伸手招向天空当中的巨树,身体便是直接朝着那方向飞去。 来到了巨树的旁边,靠在这上方,看着下面星海已经消散的世界,一切似乎已经重归了平静。 他也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还有人等着自己的四方。 (本章完) 第453章 伤重 第453章 伤重 天空当中的太阳重新回归到了原本的位置,周围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回归了正常。 大兴到来的士兵们重新整队,开始检查伤亡情况,刚才从仙人的一战当中,哪怕那仙人一直说自己没打算杀人,但强者斗法总会引发天崩地裂,军队不可能全无折损。 有几只部队因为当时靠的太前,被双方斗法所伤,死了不少人,这就使將领神色难过,却也毫无办法。 曾几何时,这大兴的军队一直自称自己为天上神骑,当年他们跟隨皇帝征战四方之时,甚至就连点星也杀过好几。 可而今面对上了仙人,同那山崩地裂一般的强大道妙爭锋之时,他们这才发现自己所掌握的一切法门皆变成了镜中水月。 对方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便化作一地碎片消散不见。 当然,这场战斗当中不光是这些骑兵没派上什么太大的作用,就连曾几何时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在此刻也没能展示出什么威能。 大部分的点星不知为何在一靠近那仙人之时就失去了战斗力,唯独剩下的几个也很难对仙人造成有效的伤害。 导致了看似双方是在交战,但实际上只是他们单方面挨打而已。 此刻在前方的赵六郎也是刚刚清点完点星的损失。 最终还是死了几个点星。 这几个点星並非是真的被杀死,而是在面对仙人之法门时,一身道行都被压制,又因为命劫將至,没有修行性命之人在旁边帮助,属於心力憔悴而自亡。 那几个被分离的武夫,他们並没有死亡,仍然保持著分散的状態,没办法动弹。 但不得不说,面对仙人只损失了这么点人,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赵六郎坐在了一个土坡上,他的全身上下儘是无力感。 第一次面对仙人,他本以为当实力相差没有那么悬殊,但实际交手之后才发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他积累的道行几乎完全变成了无用,別说是击溃仙人了,就连自保都费劲。 正在赵六郎思考接下来大兴应当何去何从之时,不远处的寻真道人骑著驴子走了过来。 赵六郎看到对方之后,也是向著这位道人行礼: “多谢道长此次驰援。” “你现在这般態度可不像是刚才。” “那道长希望朕更蛮横一点?” “还是罢了。”老道士摆了摆手,之后他也是看向了旁边这一地的狼藉,忍不住嘆息一声:“不愧是道妙顶尖高深者,与我等之差距实在是太大。” “可这未免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赵六郎满心无奈: “如此这般,我等还真有机会能够保护住大兴吗?” “大兴的皇帝,话不能这么说。” 老道士摇了摇头,道: “他们那种等级的道人,早已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可能是千百年,可能已成千上万年,他们的入道之途比大兴久远,比神城久远,外加之他们所处的那一方世界当中也存有著更加久远歷史,在诸多歷史的堆积之下,他们才能站在过往之中达成如此高超的道行。” 赵六郎沉默片刻:“—有人说过你挺好为人师的。” 寻真道人给气笑了:“你这廝嘴真欠。” 赵六郎摆手: “朕嘴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知道这些虽然能作为激励后人的说辞,但对朕来说却並无什么太大作用。强就是强,弱就是弱,朕总归得想些办法保护大兴,对方太强,哪怕说再多的大道理,朕都没有办法保护大兴。” “唉。 寻真道人从许久之前其实就认识赵六郎,在他看来,赵六郎是他们三个九重天当中天赋最高的那一个,但同样的,他也被整个大兴所束缚。 这个国家成了拴在他背后的巨石,让他动弹不得,终究再难从道行上向前寻得半步。 到头来,他的道行反而没有自己和国师高。 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也许正是因为他这般,大兴才能成为这片大地之上最强大的国家吧。 可他现在考虑的事情又確確实实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仙人就是那么强,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只不过寻真道人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赵六郎心中其实也更加担心林江。 刚才那颗太阳出现之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太阳和林江有些关係。 现在太阳消失了,林江也没有回应。 这些事情都让赵六郎感觉心念不算顺畅。 正在这几人思考之时,远处那几个裂成一地碎块的武夫忽然发出了几声怪叫。 这几个武夫的躯体快速的合併在一起,重新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身化术起了效果,他们又能恢復。 赵六郎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心有所感,直接抬头看向半空当中。 將这些武夫分离的法门来源於那个仙人,既然现在法门失效了,那也就证明仙人死了? 天空当中並没有任何的异常出现,马上他的耳畔旁边就传来了一阵惊呼之声,侧头看去,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棵正燃烧著火焰大树。 那棵大树的下方有一个烧著火的人。 那人影明显被烧得相当悽惨,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好地方,若是常人的话恐怕早已死去,就算是会身化术点星,这般状態也肯定是重伤。 赵六郎却觉得这人影非常的眼熟。 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惊然发现。 这好像是林江! 心头也是一急,匆匆就走到林江旁边,要来一大群医家之人,又让人动用法门將其身上的火灭掉。 好几个点星围拢过来,用足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这看起来不大的火焰熄灭。 他们这才发现,这奔腾的火焰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等到那几乎快要烧成焦炭的人影倾倒在地面之后,医家们也才开始动用法门治疗他的伤势。 庞大的生炁注入其中,但他的肉身却迟迟没有任何恢復的跡象。 焦公也是急匆匆赶了过来,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丹方,打算將林江的伤势转移。 可当焦公摆开架势,施展法门,他手中的光辉才刚刚闪烁一瞬,整个人就惨叫一声, 直接昏了过去。 他手中的那颗丹药垂直下落,赵六郎心头升起了一丝不祥预感,便是猛然衝上去,对准那颗转移了伤势的丹药瑞出一脚,整个丹药就被直接踹到了半空当中。 只见在其骤然炸开,大片的火焰自空中向外奔腾,瞬间將周围的天空烧成了一片红色,也將四周的云彩尽数烧的干。 看到这一幕之后赵六郎额头上也不由得流下两滴冷汗。 如果他当时没及时处理这玩意,现在奔腾的火焰恐怕已经把周围的人全都烧掉了。 师父身上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啊? 赵六郎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林江却也上的皮肤却也只是好了很小一块,距离完全治癒还遥遥无期。 眼见著如此这般,赵六郎也是咬了咬牙根。 他们现在需要找一个临时驻扎的地方,但在外界的话很明显是没办法构建出一个合適的营地。 在这附近最適合当做营地的— 赵六郎正寻思著,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山路之上行来的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上方的那个人他看著很眼熟,仔细盯著瞧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卸了妆的一二三。 马车停下,车上立刻下来了其他人影。 跑在最前面的是小不点的小山参。 她越过人群之后到了这里,我又看了一圈之后才疑惑的挠了挠自己脑瓜壳: “不是说这里有大坏蛋吗?大坏蛋,跑哪去了?” 话刚从喉咙当中嘀咕,就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那棵树下躺著一个焦黑的人影。 小山参有点疑惑的盯著那个人影看了两眼,她忽然发现人影的模样有点眼熟,两个小眼睛也是慢慢瞪得圆了起来。 几乎双腿打著颤的朝著那方向走了两步,终於是认出来了地面上的人究竟是谁。 小山参喉咙当中也发出了一声悲切的悲鸣,整个人直接朝著林江方向扑了过去,拉住了林江的手: “林江!林江你怎么样了?!別嚇唬我啊。” 小山参两个眼睛里面开始滴溜溜的流眼泪,眼见著林江没反应,她就伸手想要去摘自己脑袋上那几个红珠子: “你把这个吃了,这里面有我的道行,这个吃了你能好起来—”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摘,赵六郎手疾眼快的给小山参的后脖颈给拎了起来: “神草君,可千万不要这么做。” 赵六郎把小小山参的两个小胳膊给压住:“他现在的伤太重了,哪怕是吃掉你这一身道行精华,恐怕也没办法將自己身上的伤势治好。” “那该怎么办啊?总不能看著他受苦吧。” 小山参又开始的流眼泪。 她已经后悔当初和林江说让他別回来了。 她哪里知道林江会受这么重的伤? 当初如果能把林江留下,当初如果自己跟上去的话,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他需要个好好休息的地方” 赵六郎回首看了一眼尘国的方向。 他眼中逐渐浮现了一丝坚决: “咱们先去尘国,在他们那边借个地方!” ) 第454章 记忆? 第454章 记忆? 当大兴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来到尘国时,李傅麒仔细想了许久。 这么直接放他们进来? 这样的话,他在尘国当中的威严岂不是就这么直接烟消云散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李傅麒就是不太想把这些人放进来的。 不过当他看到大兴皇帝身边还站著个鋥光瓦亮的光头时,李傅麒感觉自己的心肝就有点发颤。 而当他看到,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个骑著驴子的老道之时,李傅麒脑袋上冒出的汗就更多了。 作为尘国领袖,他肯定是能念的出来这天地之下道行最高的几个人究竟都有何种本领大兴皇帝、大兴国师、骑驴老道。 世间只有四位九重天,有三个都在他家门口守著了。 还剩下一个在大胤呢,太远了肯定来不了。 正当李傅麒觉得,今儿个这尘国概就会彻底归於大兴之时,赵六郎离开了队伍,走到了最前。 “我们乃是路过的旅人,队伍当中有人受了伤,还希望能借个地方临时休养。” 那李傅麒还能说什么呢? 你都喊自己是路过的旅人了,那我就让你进来得了唄。 李傅麒终归开始打开了大门,让赵六郎他们进来了。 他自己辖区当中找到了一户最好的客宅,来安置这一群外来的军队,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可能是因为刚刚才经歷天象变化,城里的百姓对於这支忽然出现到街道上的街队却並没有什么牴触感。 而李傅麒也看到了那个身受重伤的人。 那人明显已经快被烧成了一截炭,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恐怕真看不出来他还活著。 李傅麒总觉得这人瞧著眼熟,但却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只不过能让大兴这位皇帝亲自过来求他,恐怕其身份地位不算低。 只希望这人能儘快养好身体,这批军队能够儘快离开尘国。 n a mm n 林江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很长时间。 从那燃烧著的太阳之上重归地面之后,他身上的伤势最终还是爆发了出来,让他陷入了昏厥当中。 他没有做梦,只觉得自己像是墮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海,许多人的声音都在他的耳畔旁边响起。 那些声音繁琐复杂,像是有人將一块石头扔到了湖面之中,让那片大湖盪起了迴荡的波纹。 他也不知道在这片涟漪之中躺了多久,那片涟漪当中盪起了他的名字: “林江—” “林江” 这些涟漪裹在了林江的身上。 林江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皮上裹著一层焦炭,因为眼皮悸动崩裂了。 只剩下一双眼珠子搭在在外面林江本能的想眨眼,但失败了,他也只好滚动,眼珠向下看去。 这才发现有个小丫头正趴在自己的床旁边,在那里呼呼哈哈的睡觉,口水都流了出来。 这小丫头的样貌是小號的叶挽妆。 这就是小山参。 似乎是因为山参的身体不太適合一直在床这边陪著林江,这小傢伙就幻化成了人形。 而刚才林江听到那一声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就是从这小傢伙嘴里传出来的。 林江也不知道小山参在这里睡了多久,此刻小山参的嘴里还不断向外嘀咕著他的名字0 听著那一声声的嘀咕,林江也是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小山参的脑袋。 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绑了一大层黄色的符籙,里三层外三层给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他费力的把胳膊抬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一眼这些符籙,发现上方符文大多数都是让无息转为生无。 明显是想靠这个手段治好林江。 有用,但林江看了看符籙下方露出的那些乾枯皮肤,只觉得效果可能没那么明显。 鑑於自己现在这么一副德行,林江觉得还是先別把小山参吵醒了。 他连眼皮都没恢復,別把她嚇到。 便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开始查看內视宫殿。 他才刚把目光投进来,就发现这內视宫殿正上方漂浮著一个巨大的光球。 林江只觉得这光球有点眼熟。 他盯著看了一会儿。 这不是缩小號的天眠吗? 虽然这个天眠明显是缩小了一些,但上方蕴藏著炁息威能却不减。 应当是个浓缩版本。 经过这一战之后,整个內视宫殿可以说是一地狼藉,宫殿几乎全部变成了废墟,唯独只有中间的大光球还算是完整。 而林江的小金人和倀鬼们现在则是围在这个浓缩的天眠下面,明显正在绕著天眠挠头。 其中有几个小金人正尝试著上去將光球分开,可他们卯足了吃奶的力气,却都没能动其分毫。 其自上而下稳固一体,確实不是小金人们奈何得了的。 当这些小金人们发现林江来了时,他们也是一下子活跃了起来,飞速朝著林江方向聚来,开始朝著林江转圈圈。 如若平常的话,林江肯定会有些兴趣同他们转一转,可现在的林江目光却一直落在了光球上。 小金人其中一个跳到了不远处一个姑娘的身上,他顿时融入进去,姑娘的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 “东家。”余常向林江行礼,表情明显不好意思:“我等无能,没能帮您把炁从天眠当中取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林江问。 “那仙人把剩下的大半天眠交给您之后,两团天眠在您体內融为一体,可能是因为其中无量实在太大,其整体匯做了一个巨大的无源,您身体当中大部分的无都被其裹挟了过去” 林江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一直没能恢復了。 他全身上下大部分的道行都被裹到了这个光球里,自然难以施展道行。 林江重新抬头看向天空当中的光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光球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著他。 便是先让小金人们退开,林江自己朝著天眠的方向走去。 那光球的下方感受著其上散发出来的温和光芒,林江伸出手,按在了上面。 下一刻,林江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如同流水一样,直接顺著整个光球流入了他的思绪当中。 记忆, 涌入了林江的脑海当中。 林江闭上眼,並没有抵抗这份流动的记忆,只是细细感受著其中的一切。 渐渐的,他的耳畔旁边响起了歌舞萧瑟之声。 林江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宫殿当中。 这个宫殿的建筑风格和天人那些常见的建筑完全不一样,整个宫殿好像是漂浮在云霄之上,宫殿四周是一片晴蓝色,明媚耀眼。 而在宫殿当中,诸多美艷歌姬正在肆意纵情舞蹈,姿態动人。 林江看到了主席之上坐著几位修者,几人姿態皆是隨意。 有人一副浪客打扮,身穿一袭黑衣,刀就架在身边,有人则是一副浪荡公子模样,上半身衣物穿的不好不整,像是隨意在这里乐呵。 而主座之上坐著的那个道人,正和林江当时看到的永离道人生的一模一样。 他看上去像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在这里招待宾客。 不过相比起其他宾客,永离现在的表情明显不算太好,他单手撑著下巴,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等到这一曲歌舞唱罢,他才轻轻用手敲了敲桌子,低声开口道: “诸位,酒也吃了,舞也看了,现如今可愿意听我说说话了?” 那浪人模样的修者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不就是自己法门出现了些问题吗?交给我们就好了。” “那並非简单法门,是我血肉生化天地万象,属於我尽心竭力之妙法,你们多上点心啊—” 永离道人自己是忍不住嘀嘀咕咕,和周围其他人却明显都只是连带著听,並未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永离道人按住自己额头,也是长长嘆息一声。 林江在听到永离道人说这些话之后,眉头也是忍不住跳动了两下。 血肉所化?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棺材啊? 让林江寻思之时,永离道人忽然侧过头看向了林江。 “道友,此等法门大会,我想你也应当会竭尽全力祝我突破瓶颈吧。” 林江左右看看,最终伸手指向了自己鼻子。 “我?” 永离道人点头: “你。” ) 第455章 以身化万物 第455章 以身化万物 那些正在舞蹈的歌姬离开了此地,带著收走了刚才吃食的餐盘,一大群修者聚在一起,明显是要开始討论,接下来的修行法道。 林江也被他们夹在其中,一时脑海当中,不由得冒出来了哈士奇躲在狼群中间那个画面。 周围这几位此刻却好像完全没发现此地多出来了一个人一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开始討论起来了几位很显然都是和永离道人同级別的大能,其道法奥妙程度远超林江,他们谈吐的大部分东西,林江其实都很难听懂,但这些內容他还是都尽心竭力的记在心底。 而渐渐的,林江发现,他只是这些人顺著口中谈吐出的话语,进入到他的体內之时都能做到影响他身体息的功效。 那边浪客一句“肉身化成万象乃是最基础的演化法门”,林江便会感觉自己的经络当中开始升起滚滚水流,血脉化作了奔流的大江,骨骼化做了蜿蜒的山峰。 这边浪荡公子一句“天下术法万千生变不离其宗,不过皆是以炁驭万物”,林江当中便晃过一片恍惚,下一瞬,许多原本堆积在他脑海当中的修行问题便彻底烟消云散,甚至於他脑海当中凭空多浮现出来了几个於他自身看来相当精妙的法道。 修行之人法门若成鼎盛,哪怕只是简单谈道,皆能为周围带来诸多变化。 仅仅只是短暂听道,林江的道行就又平白向上增长了一截。 而在他们的谈吐之中,林江也大概听明白了事情。 永离道人这些时日在钻研一特殊法门,乃是以自身內境去化大千万像,以此来达成身化小世界的效果。 刚开始他在修炼这一方术时,其状態还算是可以控制,他很快便顺理成章的在自己內境当中开创了一片小世界。 一方小世界当中顺利的出现了山河湖海,大变万千。 本来这一切都是好事,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內视小天地当中多出来了一些生命。 最开始只是飞禽走兽,水中游鱼,但到了后来,一些形似人类的生物也出现在了其中。 因为是自己內视所化,所以每一次观察之下,这些原本似如人形的生物都是更向著人的方向踏出一步,等到了近些时候,这些人已经彻底变成了人类外貌。 寻常修行內化,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永离道人也並不知道自己的修行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这一下子给永离道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方面,他既好奇於这种事情发生之后,自己的內视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模样,但另一方面,在內视世界当中,如若是出现了这类拥有自主意识的特殊存在,日后等其发展起来,很容易就会出现一些岔子。 他一时间也並不確定这些生命究竟是应当留下来还是应当就此去除。 同来的这几位也在这件事情之上,態度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认为毕竟是自己內视世界诞生的生命,永离道人属於这些生命的造物主,身上背负著这些造物的一定因果,如果肆意將其隨意处置的话,那么这些造物的因果说不定也会反馈到他的身上,不如放任其自行发展。 另一派则认为既然是自己的修行,那就应当排除一切外在影响,现如今,这些新出现的生命看起来確实是人畜无害,可这也看起来罢了,一旦一个世界发展起来,那其速度是根本没有办法阻拦的。 这两派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谈到了最后甚至爭吵了起来,还跑到了永离道人的宫殿外面大打出手,一时间是不由天地变色,日月失辉。 永离道人没管这几位,只是在他们打完之后便直接送他们离开,唯独只留下林江。 到其他人都走后,永离道人单独给林江盛了一杯茶。 林江盯著眼前茶水,一时间也没敢动。 他倒不是担心永离道人在茶里做手脚,对方这么高深的道行,先想做手脚也用不著这些手段。 只是林江实在疑惑,自己在这份回忆当中究竟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身份? 他是本人过来的? 还是单纯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切? “不合胃□吗?”永离道人问林江。 “倒不是。”林江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將茶水一饮而尽。 伴隨著茶水进入腹中,他感觉刚才因为听到而导致混乱的杰息在这一刻逐渐变得平缓了起来。 放下茶杯之后,林江才犹豫著开口道: “所以道长最终还是选择留下了那些人?” “没错。” “这个內视世界就是棺材的前身?” “正是。”永离道人点头:“你之前是不是吃下过一颗名为身化金道丹药?” 林江点头。 “內视宫殿的法门是那群天人自我身体当中挖掘出来。所以你每次所去的那个地方並非完全是由你內视所构成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属於你的一方小世界。” 林江听此言,表情也是不由变化一番。 这—— 他確確实实没想到。 本以为內视宫殿那么真实的反应是一种他內在的具象化,没想到竟然还真有这么个地方位於自己的身体当中。 永离道人说到此处之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也许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了。” 正当林江不解的想问问永离道人为何要这么说之时,永离道人忽然挥了挥自己衣袖。 下一刻,林江眼前的景象便出现了变化。 他和永离道人漂浮在了半空之中,而下方则是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向永离道人跪拜。 这些人正穿著类似永离道人这一身衣袍一样的服装,满脸皆是虔诚,就像是在跪拜神明一般。 “自我放任这些人自由成长之后,我便偶尔会来看看他们,因为我能轻易掌握这內视当中的一切,这群人也自然误认我是神仙,將我称为大千开悟觉者。 “只可笑我这么多年岁月修行,竟是还真的沉迷在这虚假的感受之中,把自己当做了此世之救苦救难大主,甚至还在这里立下了专属於自己的神龕。现在想想,真当是似极了自己同自己玩一场无聊的游戏。“ 永离正感慨之时,林江也瞧见了正下方人群之首,有一个样貌柔和美艷的女子正在为首的位置。 对方先是诚恳跪拜在起身之后,才向著永离拱手: “愿觉者令我等走向极乐的荣光!” 下方这群信徒们也是齐齐同言: “愿觉者令我等走向极乐的荣光!” “后来他们失控了?” “正常来说,不管他们发展成如何模样只要他们在我內视里面,他们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翻起云烟。只可惜——凡事皆有意外。“ 永离道人又是一挥衣袖,而这次他们则是出现在了一片璀璨界海之中。 而这一次,林江则是看到远处界海內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片纯粹的漆黑。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被人泼洒在界海上的墨跡一样。 而在这片墨跡之上孤立著一艘小船,小船上坐著个带斗笠蓑衣的人,其浑身上下都被影子包裹著,看不清样貌。 但当林江目光落到那人身上的一瞬间,林江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空洞感,就好像目光都要沉进去的一般。 “这人是?” “我不知道。” “啊?” 林江感觉有问號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其实不认识他。” 永离凝视著那钓鱼的人影: “但——他杀了我。” 林江感觉自己背后慢慢浸出了些冷汗。 “那一日我其中一位友人在外忽然遇到了他,並不清楚这两人究竟起了什么矛盾,但最终他们二人大打出手,我那朋友身消道殞,是我们几人结成一併,前来寻他復仇。 “却不想—— “仅仅只是个照面,我们便被枚钱买去了身家性命。” 第456章 灾祸八九,变而避之(大章) 第456章 灾祸八九,变而避之(大章) 这场大战全无任何惊心动魄之感。 永离他们一行一共四人,之前那浪客已不见了踪跡,显然因衝突矛盾死去的便是他,其他几人也皆是林江曾在会场上见过的那些。 他们结成阵仗,手中千百妙法连连,结成万千一兵,向那钓鱼之人方向行去。 那钓鱼之人则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金属顏色的钱幣。 看上去有点像是铜钱,却也有些像是后铸造的宝器。 他只是將其轻轻向外一弹,这几个硬幣便腾到了半空之中。 一瞬之间,眾人施展的所有法门便尽数烟消云散。 紧接著,冲在前方的永离的肉身就开始向外崩离,几乎只是眨眼之间就化作一片破裂的碎片。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永离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肉身便已消融。 跟在林江身边的永离看到这一幕之后,他的那眼眸当中也是明显露出了一丝难言的阴沉。 “我们几人虽然算不上是那些老派的修者,好歹也是得了真君的名头,一修者远非是我们的对手,何况我们还不止一人到达此地,却不想只是一个照面,我便身受重伤。“ “这人道竟如此之高?” “道行?也不见得。” 永离摇了摇头,林江能够明显看到这原本並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道人此刻脸上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阴沉: “世上確实有远超我等之存在,但那些多数要么身上背著大因果,要么便並非你我这类生灵,而是纯粹的道法之术。 “他之道行虽然比我等高超,但也只能算是多出七八,若真是道法交锋,虽然我等可能不敌,但也不至於让我於第一刻便断了性命。” 林江听到这里,目光也是落到了那一枚正逐渐飘荡向远方的钱幣上。 既然並非是对方本身所具备的道行,只有可能是那黑影手中的这个钱幣了。 这交易的本领其实像极了郭老板,只不过其道法深厚程度却远远要比郭老板强出许多c 在永离道人支离破碎之后,其他几人也是一同消散,但永离道人却並没有死去。 他內化的一方小世界向外扩张,將其一切存於其中,让其身体化作了半雾形態,以此逃过了死劫。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黑雾之上的钓鱼之人並未离开。 他明显正在观察四周,似乎在寻找已经死去的几人。 永离很清楚现在如果被发现的话,那肯定是必死无疑,於是他用最后残存的神念施展了法门,將他怀中一尊宝物棺材唤了出来。 这棺材儘可能的將永离的肉身盛装在其中,带著永离直接离开了此处。 只不过他的速度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垂钓的黑影最终还是发现了他。 对方显然是打算赶尽杀绝,直接就带著那整片的黑雾朝著棺材的方向追来。 但永离终归还是险之又险的离开了那片星域,开始在整片界海当中游荡。 “当时的我虽然受伤严重,但灵肉並未分离,而且我的內视並未出现问题,里面的山河湖海仍处於正常,只要找个地方稍微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自然就能恢復。可结果—..” 永离表情明显愈发阴沉,林江甚至能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出一丝憎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招了招。 下一瞬,林江便看到了那一片內在世界。 自俯视的视角看过去,整片世界好像和之前並没有什么太多的不一样,可林江却听到这片大地当中传来了阵阵的欢呼之声。 林江这才看到这片世界当中已经出现了许多的城市,这些城市当中则建立著一些样貌奇特的建筑物,高耸入云如同高塔一般,竖立在大地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同时,林江也发现,这些城市的天空之上开始慢慢笼罩起来了浓厚阴云。 林江看到那些高塔之上在向上涌现著杰流。 好像—— 这一方世界的人正在从大地当中向外吸收息! 此刻的林江脑中轰鸣骤响。 永离內视世界当中的人明显是发现了他们所处的这一方世界当中,其实充满了。 这些原本属於永离的道行自然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发展源头。 本来如若永离不受伤,这些被使用掉的炁不会离开內视,一切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会重新回归到永离的身体里。 可现在的永离身上伤势严重,继续向外抽他的只会让他没办法动用道行修復自身。 林江眼前的画面继续向著下方跃迁,很快他的视线就匯聚到了一处类似道观的建筑前。 在道观当中有著一个道人,其白髮苍苍,面容和蔼,看上去容貌温和,好像是一个好人一样。 永离的声音自那沧桑道人的旁边响起: “我现在身受重伤,须得依靠炁息治疗自身,你们暂且关闭那些高塔,要我修养好自身之后,你们大可以再使用这高塔。” 那道人连连点头,好声好气的把一切应了下来。 一切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妥的。 至少目前为止確实是这样。 可很快林江就发现,画面当中的老道士好像並未下令將这些高塔停止。 正相反,在林江的视野当中,这些高塔就好像是明媚的火炬,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明亮。 “我內心当中的这些人无视了我的劝告,不仅仅如此,我发现他们那所创造的高塔並非简简单单抽取我的杰息,更是打算扎根於我的灵魂,將我的灵魂直接从肉体当中排除出去。 “我发现这一切时,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启动了那高塔上方的法坛,依靠我自己的气息,把我的灵魂从身体中挤了出去。” 伴隨著永离的声音,林江眼前的景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看到那些高塔齐齐闪烁著光芒,他看到这片大地之上,有著一些半透明的色调被强行挤压出来,哀豪著飘荡在半空当中。 那是永离。 这一刻,林江清楚的感受到了憎恨。 永离的恨意化作了滔滔不绝的怒火,几乎燃烧了一切。 永离的憎恨化作了永远无法停歇的悲鸣,让他不断的追逐著自己的肉身。 永离的灵魂被挤出身体,肉身当中的居民们欢呼雀跃,仿佛自己好像是完成了某些伟大的壮举。 可马上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化作了雾气,开始游离消散於世间。 欢呼立刻就变成了哀嚎,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从欣欣向荣变成了人间炼狱。 那些內视世界当中的人认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可没有了灵魂之后,那棺材当中的肉身又怎么能维持原本的模样? 一切都化作了构成道行当中最基础的息,一切都归於了原始。 那些贪婪的、自负的灵魂也彻底归於原始,归於平静。 林江眼前的景象缓缓消失,四周的一切重新变回了一片星空,而在面前出现的也不再是永离道人,而是那个巨大的空洞。 祂哀豪著、痛苦著,渴求著自己永远得不到的肉身。 “我的灵魂永无归宿。 “我並不信任现在棺材里这些人,他们大多都是善变的、利己的,就像是你我一样。 “现在並不知晓那黑影究竟还是否在追逐我,但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只想要回归我的肉体。” 林江沉默不语。 “你应当离开,你不值得在这里守著,你只要前往神城,將自己身中的天眠灌注进入我留下的法阵,一切就都会结束。 “让我拿回属於我的切。” 永离声音低沉,一时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开始在林江的身体旁边流淌,开始慢慢卷积著他的肉身,开始慢慢侵入他的思维。 “你哪怕是继续留在这,又该如何解决我的灵魂?” “哪怕真的解决了我的灵魂,你该如何应对那个裹著影的钓鱼之?” “你哪怕真的解决了那钓鱼之人,他背后又是否有著其他威胁?” “留在这就是背上因果,让己墮入泥潭之中。” “你又何必?” “不如离开!不如离开!” “这样对你才是好!” 声音齐鸣,阵阵匯入林江耳麦。 嗡鸣不止。 然而,眼见著周围破碎般的幻象,林江忽然笑了。 他摇了摇头: “我拒绝。” 塑造那些正在侵染著林江的思绪,慢慢僵硬了下来,这些东西再难向前进一步。 永离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 “——你不怕那钓鱼之人?“ “怕,当然怕,但怕又能怎么样?” 林江目光直视那空洞。 此刻的林江思绪终於通达。 永离说的有道理。 但有道理不代表林江一定要去做。 先不说这一切记忆都是永离给他看的,林江完全不知那黑影究竟是真,还是永离为了唬住自己而製作的幻象。 而且,就算林江真的怕了,他又能怕的过来吗? 行驶在海洋上的渔船要时刻担心风浪將船拍翻,山上砍柴的樵夫要时刻避免与山中老虎对撞。 界海之中的复杂程度又远非是海洋和山峦能够比擬的,天人被路过的商队鏢师隨意抹除,永离也被钓鱼翁杀死。 此事皆为之灾,就像是永离灵魂融入棺材时產生的灾厄一般,別无二致。 “——那你想怎么样?就这么送死吗?” “——你可知,道术为何?“ “你想说什么?” “避灾术。” 林江道: “修道又称避灾术,就是为了让自己避开千百灾害,掌握火焰为了避火灾,掌握水涌为了避开水灾,道妙自然则是为了避开天人五衰。他们为何就不能避? “等到避开一切灾祸,等到他们慢慢成长,能应对一切之后,许多曾经看到的灾难也便並非灾祸了。“ 永离沉默了。 他的道妙其实超过林江许多,可他一时间这完全找不到反驳林江的理由。 “——我不接受。” “我知道。” 林江自刚才同永离交谈之后,也才终於明白过来。 永离其实早已疯了,自灵魂棺材当中脱离的那一刻起,永离的精神就已经彻底陷入了癲狂。 那所有表现出来的理性全都只是之前那个道人本身性格所带著的惯性,无论是当时和自己谈吐过去未来,还是自己看著过往,他其实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回到身体。 当时游说林江,只是因为他拿不准是否能完全压制住自己,又是否能够完整保护天眠,所以他才不断劝导林江。 现在向林江展示这片界海当中的危险,是为了让林江畏惧。 可这界海当中值得令人畏惧的东亚实在是太多了。 仰望星空之时也许某一颗忽然乎现明光的星辰都让棺材当中的芸芸眾生烟消云散。 林江需要做的,是让他们活过现在,而非盯著未来。 想明白了这些,林江只觉得心情顺畅了许多。 刚才从讲道当中得到的那些法门在这一刻彻底同他身躯融会贯通。 林江內视宫殿的天眠轻轻悸动,便向著黑海方向飘去。 两者交融,彻底融为一体。 小金人们听到天空之中传来轰隆响声,仰头看去之时,才发现那原本笼罩在宫殿上当的墙壁已经开始布满了裂纹。 其一块一块的向著天空当中飘散,而在那片笼罩著天穹的瓷顶消散之伶,露出的则是一片纯蓝的天空。 他的內视宫殿也化作了一片天地。 似乎可以包泉万物。 他最终选择的这条路,並非是直奔举世无敌的强大而去。 而是追逐向了自己仇一个学会的息。 生。 生生不息。 林江轻轻挥动袖口,眼前的空洞便化作烟云消失。 那原本狠在不断向著林江脑海当中挤压的思绪也在这一刻尽数展现出原本的形態,烟消云散。 自刚才开始,永离一直尝试著將林江的思绪从他的身体当中挤出去,而直到现在,永离的法门彻底失效。 如果刚才林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认同了永离的想法,那么永离便会直接接四林江的肉身。 这看似是一场永离展示自己过往,一场和善的交流,但实低上却是一场陷阱,只为了让林江墮入其中。 隨著周围的光影消散,林江睁开眼。 他已经回到了这张柔软的铺之上。 他的肉身也在这一刻恢如初。 边的小蝇参眼眉动了动,她睡眼惺忪的起了身,愣愣的盯著林江看了好亜,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接扑到了林江的身上: “林江!林江!你回来了!呜呜!” 林江轻轻拍著小蝇参的伶背:”嗯,我回来了。” ps:今日二合一> 第457章 真话?假话? 第457章 真话?假话? 林江披上了一件乾净的衣服。 按照小山参的说法,他已经昏迷了三个月,三个月时间里是一动不动,甚至就连呼吸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体內还有炁息流动,真和一具死尸一样。 这三个月可把小山参嚇坏了,现在的她非常黏林江,化作小姑娘模样不方便,就变成原来的山参,这次也不藏在袖口里了,直接坐在林江的肩膀上,抱著林江的脖子。 林江现在看不见小山参的表情,可却仍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正在颤抖。 林江伸出手摸了摸小山参的额头。 等他大概准备好之时,他房间的大门也被直接推开。 乌泱泱的人在赵六郎的带领之下顺著门口当中挤了进来,林江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不少的熟人。 梁大家、寻真老道士、觥玄、还有一二三和江浸月,还有许多林江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这些人都是七七八八的开口,全都在询问林江的身体是否有什么大碍。 这七嘴八舌的吵嚷,让最前方的赵六郎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最终赵六郎皱著眉头轻声咳嗽了两下,这才让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师父,你没事吧。” 赵六郎恭敬询问。 周遭不少人在听到赵六郎这称呼之时,皆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俩。 这事自打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大概听说了些,內心多少是有点准备的。 可有准备和实际听到,毕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想到赵六郎的身份,许多老派的点星现在的脸色实在是有些绷不住。 只是他们实在是不清楚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弄成了现在这副辈分。 林江摆摆手: “没事了。你们这边情况如何?” “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咱们现在在尘国,李傅麒李兄弟很热情,说是只要咱们愿意的话,能一直住在这。“ “那他人可真是太好了。” 林江环视了一圈周围: “郭老板跟著起来了吗?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他。” 听到林江问话,背后几人却一下陷入了沉默。 “老郭——上次同仙人交锋之时,用自己的神魂拖延了对方一瞬,当时本来已经死了,但被太阳救了下来。可现在仍是昏迷不醒,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赵六郎向林江解释道。 “带我过去看看吧,新学了些法门,说不准能治得好他。” 赵六郎也没耽搁,直接就带著林江前往郭老板所在的房间。 这么一群乌泱泱的人便是隨路前进,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 並没直接进去,赵六郎在门口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之后,这大门才打开。 林江一眼就看到了个相当丰腴的高挑女子。 这女子的身高甚至比他还要高出半头,身材比例却很不错,样貌也是颇为美艷。 只不过她现在眼角掛红,神色也是相当憔悴,在眼瞧著面前眾人时,才惊讶地行了个礼。 “不知陛下前来——” “郭夫人无妨,我等来看看郭老板。” 听到这称谓,林江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夫人的身份。 郭老板的內人。 又是简单寒暄几句,郭夫人才让开一条路,等进入房间之后,林江发现有不少丫鬟正围在床边给那看上去像是个少年郎的郭老板擦拭身体。 后者紧闭著眼睛,脸色发白,明显是受伤不轻。 林江走到郭老板身边,耳畔旁边似乎响起来了郭老板那秤砣叮叮噹噹的响声。 他將手摁在郭老板的手掌上,慢慢將自己身体当中已经精纯过后的生注入了进去。 仔细检查一圈之后发现,郭老板的肉身確实没有任何损伤,三魂七魄却已经严重萎靡。 很明显,当时他確实是拼了命的斗了永离。 针对灵魂的修復不可能纯靠生杰硬堆,正巧林江还会些大覡录,便將生混合著这法门一併匯入郭老板身体。 这些炁息很快就寻找到了郭老板的灵魂,也找到了那些隱藏在灵魂深处的伤痕。 林江小翼翼的开始修补这块灵魂。 在生杰和法门的作用之下,很快这些灵魂的缝隙就都被填补上,等到林江把手收回来之后,郭老板的眉头也终於动了动。 周围人期待的目光之后,郭老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当中明显还带著几丝茫然,似乎尚且不知自己现如今身在何方。 直到他眼眸当中的目光渐渐凝实,发现自己身旁围了一大群人之后,郭老板才下意识挤出了一个有点尷尬的笑容。 他仔细想了好半天,最终才从喉咙当中挤出来了一句喃喃的问话: “想来许久,应当是没欠钱才对——”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贫嘴——” 赵六郎笑骂了对方一句。 不过明显这语气当中已经满是轻鬆。 郭老板毕竟帮了大兴许多的忙,真要是因此一命呜呼,赵六郎心情自然不可能是全无波动。 能救回来就是好事。 林江也並没著急询问郭老板问题,对方大病初癒,总归需要留些时间让他和亲人温存o 这段时间赵六郎想著在这城中寻上一家好一点的菜馆,让一眾人好好吃上一顿,只不过林江还是把他拦住了。 他还是有些事情要对几人说,大张旗鼓的去餐馆,他反而不好开口。 几人眼见著林江表情严肃,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於是便在这房屋当中找了一处空房,打算在这里商討事宜。 进入到大房之后,林江也是左右环顾一圈,只觉得此地装修得非常典雅漂亮,其正中摆了一张长桌,周围几把椅子看起来也皆是上品木製,便是忍不住道: “尘国这边还真是捨得给咱们准备这么好的房间。” “李傅麒当然捨得,我们都在这,怎么可能让他捨不得?” 林江看了看赵六郎和背后的国师还有寻真道人,心中为这位尘国的统治者默哀了一下。 他马上收敛心思,飞快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尽数同眼前几人说了。 眾人听闻林江这话之后,亦是面面相覷。 虚寰永离真君。 这个道號早在之前,他们同那道人斗法之时便已听过,其展现出的强大法门威能堪称可怕,大兴把最拔尖的一拨人聚集起来都没能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结果按照林江的意思,永离降临的那具身体並非完整,其真正能展现出来的力量,恐怕只有永离本身道行的极小一部分。 就这样一位强大的道人,被人杀了。 还是好几个一起被一击瞬杀。 这无疑给在场所有人的头顶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林江看向沉默的眾人,道: “我想找郭老板,主要就是想问问郭老板那买卖之术的问题,毕竟按照永离的说法,真正杀了他的恐怕不是那个黑影,而是黑影扔出来的那枚钱幣。” “应当是可以的。” 这次是国师接的话: “我之前同老郭聊过买卖之术,按照老郭的说法,买卖之术有个坎,那是从不会到会,一旦迈过这个坎之后,接下来世间的一切,只要能积累到足够的財富,应当都能换来。但——能买死永离性命的铜钱,这价值恐怕匪夷所思。” 能把活著的永离道人买死,也就能把死了的永离直接买走。 確实骇人。 “贫道倒是觉得那虚寰永离所言未必为真。” 寻真道人忽然开口道,所有人都侧头看向他。 寻真道人捋了一下自己鬍鬚,沉吟片刻: “诸位应当都知道,贫道平日里就在天云之上观看界海星空,其实贫道也確实看到过不少界外来客,甚至有几位愿意停下脚步,同贫道简单聊聊。 “可能是因为岁月过长,也可能是因为天人对棺材进行过不少的改动,总而言之,按照那些界外行者来说,咱们这棺材里里外外其实没多少大战后的损伤,其整个反倒更像是个法坛。” 林江微微皱起眉头,他立刻在內视当中询问了余常: “你们当时来的时候可发现这棺材上方有所损伤?” 余常在听到了林江的疑惑之后,也是立刻回应道: “没有的,这棺材完好无损。至於这位道长所言法坛,可能是因为我们道行法门不够,我们是没太看出来。” 这棺材完好无损本身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按照永离的说法,当时他逃跑之时黑影还是追了一阵子的,那般大战之下,这玩意就算厉害,还真能半点伤都没有? 重新收回精神,林江沉吟片刻: “你们有没有什么法门能够从肉身之中取出记忆?” “我学过一二。”国师摸了摸自己光头。 “烦劳国师教我。”林江道:“我怀疑外那永离有所隱瞒。” “你是打算问问他这肉身?” “然也。”林江点头。 “可他这肉身太大了。”国师指了下大地,真若是对著这大地施展此法,效果恐怕不佳。 “那就去这大地深处。”林江眺望一眼远方:“天涯海角处有天人们遗留的建筑,能一併向深处延展。走到最深处的,应当可以问一问这肉身,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 第458章 故人谈过往 第458章 故人谈过往 现在林江已经失去了使用原初大雾的能力,所以他想要去天涯海角的话还得多费些心力。 坏消息是,天涯海角处的棺材权限还是锁著的,林江没办法成功去到那边。 好消息是,按照余常的说法,像之前去的那个小岛的位置是时常变化的,只要到了那个小岛上调整一下位置,他很快就能到达天涯海角。 確定了这件事情之后,林江忽然想起来了一个被他遗忘的事情。 余温允他们几个还在海岛上呢! 想到这些之后,林江也是不敢耽搁,直接就动用法门,一瞬之间就前往了那海岛之上。 当上了岛之后,远处那颗承接著天眠的大树已经彻底枯萎,蔫头巴脑的卡在半山腰上,林江也是迅速朝著那方行去,生怕自己昏迷这三个月时间当中出现什么意外。 结果当他从密林当中行出之后,映入林江眼帘的却是一幅他完全没想到的景象: 之前的山峦之下,一片破败的建筑已经被重新修整起来了大多,周遭地面也被开垦出来了一片耕地,里面种著些瓜果,一大群黎浸月正在其中忙忙碌碌,林江还看到了正扛著大块建材的余温允和旁侧干其他农活的敖欣辰。 他们几人最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林江,还是那眾多黎浸月的化身发现了他。 几声呼唤之后,一大群人便齐齐围了过来,那为首的黎浸月拍了拍胸脯,一副鬆了一□气,一般的模样: “嚇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和天上的仙人同归於尽了呢。” 林江嘴角抽动了两下: “我可真是谢谢你的能言善辩。” 又看了两眼这一大群黎浸月: “你这些化身不会有失控的风险吧。” “应该不会?” 黎浸月挠了挠头: “不瞒你说欸,虽然当时那仙人和我讲,主体死后,我有可能变成新的主体,但我脑子里只是多了一小段记忆而已,我感觉我现在应该还不是真正的主体,但又找不到主体在哪。有点慌。” 林江听闻此言,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 天眠当中那个疑似为主体的黎浸月已经消散了,如果不是这个黎金月继承了这一部分精神,那能是谁? 林江暂时是有点想不到。 不过眼见著她们几人状態还算良好,林江也就暂时先把这件事情压到心底当中,才又把目光投到了余温允身上: “你现在状態怎么样?” “托公子的福,身体其实已经好了不少,虽然道有所折损,但命总算是保住了。” 余温允用力拍拍自己胸脯。 眼见他没什么事情,林江也算是放心了。 最终,林江也是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著没怎么讲话的敖欣辰,笑道: “我找到方法能送你们回去了。” 敖欣辰在听到这话之后,眼神先是瞪大,可紧接著他就发现自己內心当中竞没有想像的那般兴奋。 甚至可以说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平静。 这一时之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般情绪,就好像是自己对外界的嚮往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半点不剩。 但她还是露出来了个笑容: “多谢大公子。” 按照余常的说法,林江直接去到了山顶上的那宫殿里面。 沿著宫殿道路一路向內部走去,他很快也在这宫殿里面发现了一棵树木。 將手放在树木之上,小金人们也自然顺著他手上的经络进入了眼前的树木之中。 在小金人们的操纵之下,周围的岛屿开始发出了震颤之声。 正处於岛屿上方的几人也是急匆匆抓住了身边的建筑物,免得被岛上突然出现的震动撼走。 敖欣辰此刻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传来了一种別样的“压力”,就好像是眼前的岛屿正一种,她看不见的姿態快速的转移著位置。 她注意到天上的云朵在出现著变化,能看到地上的草木隨著风改变了方向,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滋生的一种眩晕一样的触感,並不舒服。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种难受的感觉终於彻底消失,敖欣辰总算是长长喘了一□ 气。 她些茫然的四下环顾。 敖欣辰她们现在正身处於这岛屿之上稍高的地带,自然能够看到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海洋。 当她目光远投过去的那一刻,她的瞳仁慢慢收缩了起来。 她看到了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陆地。 虽然並不清晰,但她確实看到了。 直到这一刻,敖欣辰才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处不知何时已流淌出了几滴泪水,顺著面庞滚下。 在把他们几人送到陆地之后,林江也並没著急让这个岛屿去到天涯海角。 他在尘国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办。 首先是趁著郭老板休息够了之后,林江找到了郭老板,又问了一下他关於买卖之术的问题,郭老板在听到林江问题之后的回答其实是同国师差不多的: “买卖之术核心无非在於买来卖去,其法门內核简单明了。只要双方允许,就能用之前商谈好的价格来买卖任何东西。” “往下的修行便再无精深?” “於这买卖本身上是並无精深的。” 郭老板摇了摇头: “其他的法门大多数都是辅助这一手段,或是强买强卖,或是虚饰价格,但对於买卖本身这一手段又能有什么增幅呢?以物易物本身便是最普遍可见的,这一法门只不过是將以物易物的范围变大了而已。” 林江点头称是,大抵算是明白这事了。 这买卖之术所呈现的假象未必能帮助到接下来林江去寻记忆真相,但既然永离当时这么展示了,林江还是觉得仔细查一查为好。 和郭老板谈完这件事情之后,郭老板也是由衷感慨一声: “此次当真是九死一生,如若不是公子救我,我怕不是已经彻底丟了性命。“ 林江闻言摆手: “当时郭老板从自家宝贝拖延了永离道人,此中大义可绝非常人所能及,我怎可能不救?” 郭老板脸上露出些许苦笑: “这次出来,我將自家宝库家底掏出七八成有余,本以为能多多少少对那道人造成些许伤害,却不想得被直接反噬,险些丧命,身家宝物也都消失了七七八八,现在看来,我只是用他身上半块血肉,想要换他一身,当时真被冲昏了头脑,竟是做了这一番不理智的生意。” 郭老板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 林江能看的出来,郭老板其实並不在意丟掉了那些財宝,他更在乎的是自己行为上的失误,乃至於做了这么一场交易。 他们这类修道之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修行一路,而非身外之物。 又同郭老板简单寒暄两句,林江便离开了房间。 从这大房离开,来到外面街道上,按照並不熟悉的路左右盘问,终於是在了一段时间之后找到了一户酒楼。 进入其中,在店小二的指引之下,来到了二楼堂房。 进入其中之后,林江也是一眼就在桌子旁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觥玄和江浸月。 这两人眼见著林江来了,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尤其是觥玄。 自打上一次会面,日子已经过了许久。 而今也是难得重见。 落座之后的林江也是朝著觥玄方向拱手: “恭喜道长荣成点星。” 觥玄听到林江这话之后,訕訕笑了笑: “之前心思入了执,前段时间才终於点醒罢了,仔细想来颇为丟脸,竟是让自己困顿如此长的岁月。” “总之是破了瓶颈,之前所受之辛苦就都不算是什么了。“ 林江安慰觥玄。 觥玄笑了两声却並未多说什么。 他原本是以为自己成为了点星,总归是能登上这凡尘世间巔峰,一览眾山小,可没想到实际成为点星之后的第一战就碰到了仙人。 整场战斗当中,除了九重天以外其他所有人全都只能在远处旁观。 没想到自己才刚刚翻越一座大山,就发现又有一座大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不过觥玄很快便把这些念头全都压到了心底当中。 毕竟这事不光是他,整个大兴所有点星面临的问题都一样。 於是他强行转移了一下话题,看向了江浸月: “江捕头,听说你前段时间好像身体出了些问题,现在的状態可还好些了?“ 江浸月表情稍有些变化: “好些是好些了——” 眼见著她好像想说些什么,林江和觥玄也是齐齐朝著江浸月方向看去。 后者这才稍有犹豫的开□询问: “你们听说过黎浸月吗?” 觥玄侧头: “离心光所言的你那位前身?” “不是离开的离,是黎明的黎。” 江浸月订正了一下。 觥玄肯定是没听过,脸上满是奇怪。 林江表情却瞬间变得相当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你这是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就是我昏迷的那两天,我脑海当中忽然就多出来了和她相关的记忆,我之前思绪当中夹杂著的那部分灵魂,好像也同她有关。” 林江在听到这话之后,欲言又止。 他现在算是明白,黎浸月所言化身的正主在哪呢了。 跑江浸月身上来了! 第459章 天涯海角 第459章 天涯海角 餐桌之上,小山参单独占了个位置,正在那边品尝著尘国美食,她啃上两口饼子,就侧头看一眼林江,很显然是担心林江又忽然从自己身边消失。 林江轻轻拍了拍小山参脑袋,目光才落到江浸月身上。 刚才江浸月所言,確实有些出乎林江预料。 黎浸月那边的事情肯定和江浸月肯定还是有些关係,林江在思寻片刻之后,乾脆把黎浸月的事情里里外外都告诉了江浸月。 江浸月在听完之后,那脸上的表情也多少变得有些难言。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般。 “我行走江湖多年,也是瞧见过不少新奇事情,却是实在没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般事情,竟会如此离奇——” 江浸月自顾自的嘀咕了两声,而后她就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按照这么说,那黎浸月选我当成了她的继承者?” “我听你话中意思,她应当只是把记忆传承给你,”林江其实也有些摸不准:“现在並未感觉自己被她取代,那应当只是留有记忆罢了” “可为什么是我?她有那么多的化身,那些化身都和她更像,而且就算不希望化身继承自己,还有嫦离可选。” 江浸月脸上还是满是茫然,並不理解。 林江没说话。 他也不晓得黎浸月想法。 难不成是当年从仙山逃出去的离浸月有些什么特殊的? 可现在黎浸月已死,她留下的记忆当中如果没什么线索的话,那可就真是谁也摸不出个所以然了。 林江能看出来江浸月的脸上明显带著忧虑,她端起桌子上的酒水,一饮而尽,却又因为喝的太急,有些呛到了气管。 咳嗽了两声,她的脸却也不知道是因为醉还是因为呛,弄得有些发红。 “逃离自己成为离浸月那么久,没想到到头来又来了个黎浸月—.” “可是烦闷此事?” “其实还好。”江浸月摇摇头:“毕竟我自小就被养母当做离浸月转世,事到如今反而没那么的感觉。可能是因为熟悉了吧。” 林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不过正如江浸月所言,她本身好像確实並不在意。 “我已经把黎浸月她们送到了大兴,又叫人去接应了一下她们,日后,她们应当会先回到京城,到时候你若是想的话,可以去见见她们。” 江浸月听到这话之后也是仔细思考了片刻,忽然掩住嘴,轻笑了一声: “我忽得想到件事。” “你说。””那些女子的样貌都一模一样吧。“ “正是。” “她们生的和嫦离一样?” “—模一样。” 江浸月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若是我养母看到她们,怕不是会当即晕过去。” 林江闻听此言,脑子里面还反应了一下。 紧接著他表情也是在这一瞬变得古怪起来。 离心光心之执念便是离浸月,其样貌也和黎浸月生的完全一致。 一大群化身浩浩荡荡的出现在离心光面前,哪怕是那位將军,已经放下了心中执念,恐怕也得背上一□气去。 林江和觥玄两人也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笑声就似如这酒馆当中其他普通宾客一般,融入其中。 这酒馆之间,杯筹交错之內,就是应当有这般笑声才对。 “现在离还在京城?” “在,陛下同我讲,她在刑部做外聘,每日帮著刑部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算是將功补过了。” 江浸月又喝了一口酒,她这吧了两下嘴,用单手撑著自己面颊,半靠半趴一般的靠在桌面上,摇晃著酒杯: “—许久没回京城了,这尘国的酒倒还算是好喝,到时候给养带回去杯。” 时至今日,江浸月也算是放下了心中芥蒂。 虽然口中还並未完全称离心光为母亲,可却也不是离大人那般太过生疏的言语。 “公子,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事情?” “接下来我要去趟天涯海角,应当是没什么危险,顺风而去的话,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 林江话刚说完,还在那里啃饼子的小山参就一下来了精神,她蹭的一下就弹了起来,掐著腰大声道: “林江!你不许再单独跑!” “放心放心。” 林江把小山参捧在手里: “这次咱们两个一起去。” 小山参听到这话之后才总算缓了些脾气,继续吭哧吭哧在这里啃饼子。 “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下午便走。”林江顿了顿:“这次去天涯海角那边,正好也要去天人遗蹟,到时候我会同赵六郎说一说,应当会多带些人手一併过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形成做成一条通路,二位有兴趣吗?“ “自然。” “你不说我也打算去呢。” 两人皆是应道。 林江也是笑著点了点头。 天人城邦,其中藏著许多天人的知识,並非单纯传承记忆便能完全掌握。 现如今天人已灭,但他们的文化尚能承载到林江他们这一辈。 这也是余常他们所期望的。 赵六郎在听到林江的想法之后,立刻就安排了好几个点星和学者一併隨行。 一起同去的还有文祖。 文祖这段时间也一直留在尘国。 她本来都寻思著如若这边没什么事情,便先回去镇守京城,免得出些什么意外,却没想到听到了这等事情。 这一下子可把文祖的精神给吊了起来。 她本身对仙山就很感兴趣,但上次仙人大战之后,整个仙山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几平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而今听到还有其他天人的建筑群落,文祖自然是要跟著一併去看一看。 至於京城—— 就烦劳法祖在独自守一段时间了。 筹备好人员之后,林江也是直接让他们聚到一边,而后催动棺材之树,直接给他们带到了荒岛之上。 这荒岛现在贴近大兴东海岸部分,余温允已经带著敖欣辰和一眾黎浸月去到了大兴那边,唯独只在岛上留下了些许生活过的痕跡。 赵六郎带来的几个学者还以为这里就是天涯海角,大呼小叫了好一阵子,直到林江告诉他们实情,这几位才勉强冷静下来。 林江他们暂时先在海岸旁边留好,自己则是独自前往岛屿中间神殿。 重回神殿旁边那棵树木之处,林江也是直接双手按在上面,闭上眼睛,运转息。 伴隨著林江的杰息涌入,岛屿微微震颤。 整个岛屿周围的景色开始出现了迅猛的变化,伴隨著翁然的轰鸣声,岛上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阵挪移之感从岛屿正上方传来。 而且就在小片刻之后,这股挪移之感慢慢停歇。 周遭的海面从原本的风平浪静变成了巨浪滔天,天空之中也被乌云卷积,下起了一场瓢泼的大雨。 风平浪静的海面在这一瞬间却好像是进入了整团的灾厄,只能听到风在其中呼啸。 当林江从的神殿当中出来之后,雨水也直接迎著他的面砸来。 隨意一挥手,林江的身体周围便形成了一道由炁构成的屏障,將所有的雨水隔绝在了外面。 他侧头看著遥遥远方。 在那远处的海平线之上,高耸直入云霄的红色城墙正屹立在那方。 遮天蔽日。 > 第460章 同死者交流 第460章 同死者交流 林江在余常的指示之下,很快就找到了这高耸墙壁上面的一处入口。 入口旁边的海面就像是被摁下了停止服务,从原本的巨浪滔天变天重新化作了一片平静。 但天仍然是黑色的。 仰头看去只能看到大量的乌云裹在上面翻滚,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倒扣在半空当中,只隨著风掀起阵阵浪涌。 林江手中捏起道决,让自己的向外扩散了一些。 炁罩护住了所有人,也把这一场连绵不绝的雨隔绝在了外面。 而那红墙的入口下面则是一个巨大的外延平台,平台上方建立了不少的一体化建筑,看上去应该是负责管控附近海洋情况的东西。 只刚一到达平台,赵六郎带来的这些学者们便已经开始大呼小叫。 他们当中有些开始绕著平台四周来迴转,观看这些样貌独特的建筑物,有些是乾脆跑到了那红墙的旁边,小心翼翼使用自己的法门延展息,去触碰这墙壁o 林江则是唤了他们一声,想让他们先聚过来。 只可惜进入了状態之后,这些学者们的反而有了股强硬的倔劲儿。 没办法,林江只能改一下话: “这墙壁后面才是天人的城邦,但凡可以研究明白里面的情况再出来钻研外面。” 这一下子便直接把所有的学者们全都引了过来,一个不差。 按照余常的指示,来到了一块下方並不规则,而上方异常平整的岩石之上。 林江在海岛之上就已经看过这个,这玩意儿是天人的“电梯”,能快速且大量的搬运人或物品上下。 隨著小金人们进入岩石,其岩在轻微晃动之后开始快速上升。 对林江来说这感觉反倒並不像是他前世常坐的电梯,而像是把什么泡沫板子放在深水之中,挤压一会之后再將手鬆开,让其被水中的压力挤上来。 当然其速度並没有那么快,但如若只是个普通人在上面的话,恐怕还是会觉得这玩意儿的运行方式有些狂野。 稍等片刻之后终於是到了红墙上方的入口,入户的大门玄黑,左右两边雕刻著,似流水一般的图画,其中又染上了些金色,甚是漂亮。 而图像正中有个圆形,其內部各分两半圆,图像明显是反过来的。 甚至还向著內部凹陷了半截。 余常让林江去碰一下这门,林江手掌触碰大门的那一刻,余常的小金人的手也向前轻轻一点。 大门正中间的两片半圆轰隆声响过后便开始快速旋转。 圆形旋转三圈,凹陷的部分同大门整个水平,倒过来的图像也完美的贴合在了原本的图案上。 大门两顺著中间向著两侧分开,所有人皆向著其中眺望。 他们看到了一片在这死寂当中凋亡的城市。 因为这里其实没有太多的光源,眾人只能借著这细梭梭雨水之中存的那点光看到最入口的位置,更远处的城邦变成了黑暗当中的轮廓,让人看不清楚。 “好—好大啊!” 小山参从袖口当中探出个脑袋,张大了嘴巴感慨一声。 哪怕是看不清楚细节,光凭轮廓確实也能瞧得出来此地何其之大。 林江身旁爬出来了个金灿灿的小人,他掐著腰看著眼前城市,只可惜因为他太小了,就连在袖口当中的小山参都没有注意到他。 小金人也並不在意。 他拍了拍手。 整个城市就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 开始逐步被唤醒。 先是最穹顶的光点,接著是下方城市当中的光华,最后是这城市道路两侧的灯光。 沉睡在墙壁当中的城市在这一刻终於迎来了新的客人,也重新展示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只可惜,那一片繁华当中却犹如全无声音。 都只剩下一片死寂。 “当时我们这移云项目做的很大,大半的棺材板都快被掏空了,所幸这些棺材结构相当结实,哪怕是內部被取出了一大部分,也並没有任何塌毁的跡象。” 余常的声音在林江的耳畔旁边响起,为林江介绍著这片城市。 整个城市的建筑风格就犹如林江在仙山当中看到的那般如出一辙,其中,大部分和林江所熟识的宫闕楼殿极其相似,大多数都为木质结构,偶尔能看到一些带著飞檐的高楼。 同样的,林江也看到这城市当中还有几条架在半空当中的河流,河中有几个相当大的船只,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余常藉助林江的视野看外界,林江在看什么他自然也知道,便是同对方解释道: “棺材很大,我们自然是不可能只建立一处城邦,为了城邦的中间的交通,我们也就借著海流造了这个东西。只要坐上这船,能顺著这条河流前往不同的城邦。” 林江脸色也是不由得稍微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你们当时到底造了多的城?” 余常化作的小金人直接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大兴的所有人装进去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还能空余出来一两个城市。“ 天人当时可真能搞啊。 “所以你们当时让我来这边,告诉我,这里有能够解决仙人灵魂的法子,难不成是让我重启移云计划?“ “正是。” 余常轻嘆一声: “现在想想,我那计划太无根基,像极了口头空想,黎浸月的计划又早就被仙人识破,成了一场空,唯独移云做的最为稳妥。 “先是製成了这一片城市,又做成了能够汲取周围界海、此地海洋法门的法坛,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覆灭,此地强行停摆,否则只需维持此城市现状,棺材就会沿著既定路线前进。 “虽然这样做没办法彻底解决后患,但能给棺材当中的人带来良久生机。” 林江点头。 如若他在询问这棺材中的肉身无果,那么移云確实是个最好的选择。 林江身边的学者们在看到此地后,难忍心中激盪,大呼小叫不止,飞快顺著天人们原本给的运行设备从上方下到了城里,开始在这其中探索调查起来。 就连文祖看著这一整片的城邦之时,也是眸中近乎闪烁著光芒。 林江没管他们,他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顺著这条主路,林江直接拔云腾飞而起,一路朝著前方飞去。 没用多长时间,他就看到了位於这城市最中央的一座繁华大宅。 进入到宅子当中后,林江也在指示之下找到了另一块石头升降梯。 这是天人当时的研读道门之所,顺著此石下去的话,將会到达棺材最深处。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寂静的漆黑。 移云这边的天人们研究了那处许久,却仍是没摸索出个所以然,结果此地异变发生,他们自然也就没了继续深研究下去的机会。 启动石块,整个石头也开始飞速的下降。 天空当中的入口处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直至林江在仰头时只发现,就好像是那一片漆黑的穹顶之上顶著一颗星。 这场下落明显还需要许长时间,林江能感觉到自己袖口的小山参正好奇的探出头,却又明显被嚇到了,缩回了袖子里面。 终於,在等待了良久的时间之后,巨石稳稳的停了下来。 林江环看了四周。 正如余常所言。 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站著的这个地方落下了一束光,把他照亮。 林江调整呼吸,闭上眼睛。 他开始动用国师教给他的法门。 第一次呼吸之间,法门仅仅只在林江周围游荡,並无任何反应。 第二次呼吸之间,林江的法门开始向外扩张,开始以他为原点,如坠入湖中的石子泛起了波澜一样,向周围荡漾。 第三次呼吸之间,林江—— 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他感觉到了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意识。 那好像是—— 永离! 林江仔细朝著那意识深处探去,这才发现那意识好像早已死去,唯独只剩下大段的回忆。 猛然睁开眼,林江周围的黑暗出现了变化。 那其中飘上了一团又一团的光球,盈盈荡漾,如同萤火一般。 这些都是永离的记忆。 他伸出手,向著其中一团轻轻点去。 下一刻,林江感觉身体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再回过神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竞已经出现在了界海当中。 左右环顾一圈,林江也是发现此地界海河的印象当中截然不同,周遭大多星体残缺不全,好像是被某些蛮横力量横扫过。 林江也很快就找到了这界海残像的罪魁祸首。 远处正有两人对视,其中一人身形狼狈,身体周围有诸多破裂痕跡,自破口当中向外流淌淡淡金芒。 另一人则如半死一般,生命明显快要似如风中残烛般消散。 他们两人周围还飘著好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正向外解离,化作界海当中的道道符號。 这很明显是当时黑蓑钓鱼人和永离他们交锋的战场。 但—— 那垂死的却不是永离,而是黑蓑钓鱼人。 永离虽然状態不佳,但最终却活了下来。 他好像才是这场斗法的胜者。 这? 林江没想到,最开始“永离灵魂”的描述就和肉身的记忆便出现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