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拯救:梦境传承》 盔甲等级 本文统一护甲种类与防护等级,刪繁就简,只以以下列出的而论。 头盔: 1.头巾软帽 2.皮革头盔 3.开放式铁盔 4.半封闭式钢盔 5.覆面式重盔 6.封闭式重盔 护甲: 1.麻软甲 2.硬皮甲 3.镶铁皮甲 4.轻锁甲 5.锁子甲 6.板条甲 7.复合板甲 8.全身板甲 详情描述 头盔等级(从弱到强) 1.头巾软帽 单独佩戴几乎没有防护力,通常作为头盔的內衬。主要用於吸汗,减少头盔摩擦,提高舒適度,同时能缓衝衝击力,防止头盔直接撞击头骨。 2.皮革头盔 由布料或硬化皮革製成,轻便、透气,適合长时间佩戴,能稍微减少衝击力,但防护性能较弱,部分皮革头盔可能嵌入金属条,適用於普通百姓或预备役士兵。 3.开放式铁盔 如头盔帽、鼻盔,基础式防护铁盔,头顶是铁的,通常只能保护头顶和额头,防护性能一般,但便宜实用,易於透气,视野开阔。 4.半封闭式钢盔 如巴赛尼特头盔,萨拉德头盔,主要保护头顶、侧脸、后脑,但留有脸部和下頜开口,可搭配面甲或锁子甲护颈来增强防护。防护性能较强,適合重装战士,防护比普通铁盔更好。 5.覆面式重盔 除面部外,头盔几乎完全包裹住头部,配有覆面,拉下覆面后,脸上只有小缝隙可以看外面,可以挡住大部分砍击和箭矢。防护性能很强,但会影响视野和透气性,適合战场衝锋的精锐战士。 6.封闭式重盔 整体封闭,全方位防护,无死角完全覆盖整个头部,最强防护性能,但头盔极重,视野较窄,呼吸受限,影响灵活性,只適用於重装骑士。 护甲等级(从弱到强) 1.麻软甲(最基础的护甲) 一种加厚的布或亚麻夹层软甲,通常穿在锁子甲下或外面,能够缓衝衝击力,並防止锁子甲直接接触皮肤造成擦伤。轻便、廉价,適合低级士兵或农兵。可以单独穿,也可以作为铁甲的內衬,减少摩擦,提高舒適度。 2.硬皮甲(比布甲更坚固) 经过特殊处理的厚皮革,硬度较高,可稍微抵挡刀剑的砍击。常用於轻步兵、弓箭手、斥候等需要灵活性的人。可能有金属铆钉或加强条,提供更好的防护。 3.镶铁皮甲(低级士兵的廉价铁甲) 在皮甲上嵌入铁片或铆钉,加强防护力,但仍比完整金属甲轻。类似於片甲,但金属覆盖范围较少,防护能力一般。適合贫困士兵、佣兵、低级护卫,提供一定的抗砍能力。 4.轻锁甲(部分覆盖锁子甲的轻型护甲) 比完整的锁子甲更轻,通常只覆盖胸部和肩部,其余部分仍然是皮甲或甲。適合远程战士或游击战士,能在提供防护的同时保持机动性。 5.锁子甲(標准的战士护甲) 由数千个小铁环相连,提供良好的防砍能力。可以有效防止斩击和一般箭矢,但容易被重武器击碎。 6.板条甲(介於锁甲和板甲之间) 以锁子甲为基础,外加铆接的长条形金属片,並用皮绳或金属线编织连接,形成类似鱼鳞或瓦片的防护结构。 7.复合板甲(部分板甲与锁子甲组成) 包括半身板甲、四分之三板甲等类型,通常包含胸甲、肩甲、臂甲,以及护膝等关键部位的钢製板甲,同时在关节、腋下、腹部等部位使用锁子甲以提高灵活性。这种甲冑提供接近全身板甲的防护能力,但比全板甲更轻便灵活,成本也更低,比全身板甲更易製造和维护。 8.全身板甲(最高级防护) 全身覆盖,包括胸甲、腿甲、肩甲、臂甲、护手、护颈、护膝、护足,几乎能挡住所有刀剑、箭矢和普通近战攻击。只有最富有的战士(如富裕骑士、贵族)才能装备,一套全身板甲的价格至少是半身板甲的三到五倍。 剑术资料 基础架势 1.高位架势:长剑抬至头部或肩部上方,剑尖朝前微微下压。这是攻势最强的架势,適用於高位斜劈、上步迴旋劈等快速进攻,也能用作迎击对手的劈砍。 2.中段架势:剑身保持水平,剑柄贴近身体,剑尖指向敌人。这个架势攻防平衡,適合错位格挡、直刺以及快速转入反击,在对峙时可隨时调整进攻方向。 3.下段架势:剑柄置於腰部或更低位置,剑尖朝上或向敌人方向。这个架势诱使敌人进攻,適用於低位防御、上撩斩、躲避劈砍后的反击,在遭遇比自己力量更强的对手时尤为重要。 4.公牛架势:长剑抬至头部两侧,剑尖指向敌人面部或喉咙,剑刃稍微倾斜。该架势適用於刺击、上位格挡以及偏转对手攻击,尤其擅长在高位控制战局,並能迅速转入进攻。 5.愚者架势:剑尖朝向地面,剑柄位於身体前方,双手持剑保持放鬆状態。这是一个诱敌架势,能够引导对手主动攻击,然后通过反制技(如错步劈砍或偏转后反击)进行回击,適合防御型剑士使用。 6.稳锋架势:剑柄靠近腰部或腹部,剑尖指向敌人的胸口或喉咙。该架势提供稳定的中段防御,並且能快速转换为突刺、格挡或偏转反击,適合刺击为主的战术风格。 7.怒斩架势:剑身置於身体侧后方,剑尖朝后,准备隨时发动快速斜劈。该架势擅长突袭,在对方未准备好时施展强力斩击。 8.长点架势:剑身几乎完全伸直,剑尖直指敌人中心。该架势强调攻击性防御,能够通过保持距离与剑尖压制来限制对手行动,同时迅速转入刺击。 9.屋顶架势:剑高举过头顶,类似於屋顶的形状。该架势用於应对敌人的下位攻击,能够利用上方防御的优势,並在合適时机反击。 10.铁门架势:剑柄保持在胸口附近,剑尖朝向对手的肩部或头部。该架势提供稳固的防御,適合迎击对手的攻击,並能迅速转入反击或刺击。 …… 步法与机动性 1.稳步推进:適用於主动进攻时,能够维持剑势的连贯性,同时给敌人持续压力。 2.撤步迴避:適用於躲避敌人的攻击,並为反击创造空间。 3.交错步:用於贴近敌人,或者在攻击后调整角度,改变战斗节奏,让敌人无法轻易预测进攻方向。 4.侧滑步:通过小幅度横向移动躲避攻击,同时调整自己的位置,以便迅速展开反击。 5.跳步突进:以短促的跳步迅速拉近距离,適用於发动突然的攻击或在对手防御鬆懈时突袭。 6.弧形步:以弧线形式移动,避开对方的正面攻击,同时寻找侧翼突破点,適用於绕到敌人侧面发动攻击。 7.错步压制:在敌人发动攻击时,向对方侧方或后方错步,使对方攻击落空,並同时进入有利位置进行反击。 8.碎步调整:以小幅度快速移动,调整攻击角度或化解敌人攻势,適用於灵活调整战斗节奏,提高反应速度。 9.突刺步:以突然向前的大步移动,同时配合刺击攻击,適用於中距离突然拉近並发动强力突刺。 10.后旋步:在受到敌人高位劈砍或突刺时,以小范围旋转步伐避开攻击,同时调整姿势迎击。 11.转身步:当敌人试图绕到侧面时,通过迅速转身並调整步法,保持正面对抗,適用於应对快速移动的对手。 12.拉回步:在攻击后迅速后撤,避免敌人反击,同时为下一轮攻势调整位置,適用於对付善於反击的剑手。 13.虚步诱敌:通过故意向前或向侧方迈出一步,引诱敌人发动攻击,在对方上当后迅速变换方向进行反击。 14.环绕步:绕著敌人小幅度移动,施加持续压力,使对方难以判断进攻方向,適用於寻找破绽並控制战斗节奏。 15.倾斜步:当敌人发动直刺时,身体向一侧倾斜,同时迈步避开攻击,並伺机进行侧翼反击。 16.急停步:在突然发动攻击后,迅速停下脚步,防止因冲势过猛而暴露破绽,適用於精准控制攻防转换。 17.摆动步:在攻击或防御时,使用细微的身体摆动配合步法,使对手难以判断真实的进攻方向,適用於欺骗战术。 18.进退步:结合前进与撤退的步法,在战斗中不断变换节奏,使对手难以预测下一步行动,適用於拉锯战或试探性对抗。 19.反斜步:在敌人正面进攻时,迅速向斜后方移动,以避开正面攻击,同时伺机发动反击。 20.侧绕步:以大步向侧方或斜前方绕开敌人正面锋芒,使敌人攻击落空,並寻找破绽进行反击。 …… 攻击技巧 1.高位斜劈:自上向下的斜角劈砍,利用自身的重量与手臂的发力,使攻击更具穿透力,適用於正面进攻或迎击敌人的突进。 2.上步迴旋劈:在进攻时使用交错步,以更刁钻的角度切入,適用於攻击敌人的侧翼,打破对方的防御节奏。 3.中位直刺:由中段架势快速突刺,攻击胸腹等缺乏装甲的部位,对於试图后撤的敌人尤其有效。 4.低位上撩:適用於从下方突袭,或在遭遇压制时利用短距离的快速劈砍反击敌人。 5.连锁劈砍:在进攻时使劈砍连贯进行,確保每一击都能衔接到下一击,让敌人难以找到反击的空隙。防御与反击 6.破防沉击:以强力的一击直接撞击敌人武器,使其短暂失去掌控力,创造反击机会。適用於对抗重型武器使用者,或者面对盾牌防御者时破除其架势。 7.交错斜劈:先以左侧斜劈逼迫对方防御,隨后迅速变换方向,由右侧再次发动攻击。適用於应对擅长防守的对手,製造防御漏洞。 8.横扫破盾:以横向扫击强行破开对手的盾牌架势,隨后迅速转入高位斜劈终结战斗。適用於对抗持盾战士,先削弱其防御,再伺机斩杀。 9.假劈真刺:先做出劈砍动作,吸引对方格挡,然后突然变招为直刺。適用於对抗反应迅速的剑手,通过欺骗性攻击让对方误判时机。 10.下段突袭:以下段架势隱匿剑锋,突然发起迅猛低位突刺,直取敌人的膝盖或腹部。適用於对付重甲敌人,攻击盔甲覆盖较少的部位。 11.反旋斩:在敌人侧身攻击时,藉助转身瞬间挥剑,利用旋转的离心力增强劈砍威力。適用於近身缠斗中快速脱困,同时给予敌人强力一击。 12.破甲直击:以最大力量突刺,目標为护甲缝隙(如腋下、颈部、膝后)。適用於面对重甲骑士,在普通攻击难以奏效时使用。 13.错步斜劈:在攻击前使用错步,以更隱蔽的角度发动斜劈,避开对方剑锋,同时保持自身攻势不断。適用於进攻端的佯攻或调整攻击方向。 14.疾风连刺:快速连续刺击,目標为对手的面部、喉咙或胸口,通过连续攻击让对方疲於防守,难以找到反击的机会。適用於对付防守型剑手或较缓慢的敌人。 15.短距反挑:在对手劈砍接近时,迅速用剑尖上挑,將其武器偏离轨跡,同时顺势反击。適用於应对上方劈砍或直刺的防御反击。 16.踏步横斩:利用前踏步產生的惯性,加快剑锋的挥动速度,横向斩击对手的腰腹或肋侧。適用於对手防御高位攻击时的突袭。 17.连环递进劈:劈砍的过程中不断调整角度,从高位斜劈转换为横斩,再迅速转为下段撩斩,以不同的攻击方向压制对手。適用於打乱对手节奏,使其无法有效格挡。 18.反手旋斩:在敌人试图绕到身侧或背后时,迅速转身並发动反手劈斩,藉助腰部力量使剑势更强劲。適用於应对快速移动的敌人或被包围的情况。 19.滑步突刺:先通过小幅度滑步迅速拉近距离,再发动精准突刺,剑尖直取对手要害。適用於对手保持防御状態时的突然袭击。 20.高位交错劈:以高位的左斜劈试探对方防御,在对方格挡后迅速转换为右斜劈,利用角度变化让对方防不胜防。適用於对手熟悉常规攻击模式时的破防战术。 21.绕剑切割:在剑锋交错时,不进行硬碰硬,而是绕过对方武器,顺势从侧面或下方切割。適用於精细操作的剑术对抗,特別是面对擅长格挡的对手。 22.跃步猛斩:短暂后撤以拉开距离后,突然跃步前冲,使出全力的猛斩。適用於战局短暂停滯时打破僵局,或者面对比自己更有力量优势的敌人时快速决胜。 23.滑剑截喉:在近身交锋时,使用剑刃轻轻滑过对方武器,使对方的剑偏离防御姿態,隨后迅速向上斩向喉咙。適用於极近距离的快速决胜。 24.步伐牵制劈:不断调整脚步,製造假象,使对方误判自己的攻击方向,隨后趁对手重心不稳时发动精准劈砍。適用於对战经验丰富、擅长防御的剑手。 25.侧身穿刺:在对手攻击落空的瞬间,侧身滑步,使出快速直刺,目標直取肋部或腋下的空隙。適用於近身对抗中的精確反击。 26.反压制劈:当对手尝试用力量压制你的剑锋时,迅速调整剑势,利用剑刃的斜角让对方的力量顺势滑落,同时反向斩击。適用於对抗力量型剑手。 27.交叉翻转斩:先以正向劈砍引导对方防御,在武器接触瞬间翻转剑身,从另一个角度突然攻击。適用於应对防御严密的对手。 28.低身避斩反击:在对手挥剑横斩时,迅速降低身位,避开攻击,並在对方攻击落空的瞬间反击下盘或腹部。適用於对付大开大合的攻击者。 29.压步推斩:通过前压步迫使对手后退,在其重心不稳时,以强力的劈砍直接突破防御。適用於逼迫敌人退入不利位置。 30.滑刺牵引:先以刺击逼迫对方架剑防御,隨后顺势滑开剑刃,让对手產生错判,並在防御打开的瞬间发动致命攻击。適用於扰乱敌人节奏的心理战术。 …… 格挡与反击技巧 1.错位格挡:在防御时不是正面硬接,而是用微妙的角度偏转敌人的攻击,使对手失去平衡或暴露破绽。 2.贴剑压制:在与敌人短兵相接时,通过控制剑刃接触点,引导对手的剑偏离最有威胁的攻击方向,並反手制敌。 3.绕身突刺:在对方全力劈砍时,利用撤步迴避的瞬间绕至对手侧面,迅速发动直刺。 4.翻腕回击:在防御敌人的斩击时,顺势翻转手腕,让剑刃绕过敌人武器,快速劈向对手的未受保护部位。 5.破斩步退:在敌人攻击到来时,先进行撤步规避,让敌人攻击落空,隨后迅速回击。適用於体型或力量较大的敌人,可以有效避免正面对撞消耗体力。 6.双剑缠锁:在敌人攻击时,与其武器短暂接触,利用手腕转动控制对方武器,使其无法快速抽回进攻。適用于格斗技术高超的对手,可配合近身突刺或撞击技使用。 7.绞剑反刺:当敌人攻击被错位格挡后,迅速扭转剑刃,使剑尖对准敌人,瞬间突刺。適用於对方露出短暂破绽时的快速终结技。 8.绕身突刺:在敌人全力劈砍时,利用撤步或侧滑步绕至敌人侧面,迅速发动直刺。適用於对方大开大合的攻击方式,能有效削弱敌人进攻能力。 9.断腕斩:当敌人挥剑攻击时,精准切击对方持剑手腕或手臂,迫使其失去对武器的掌控。適用於敌人持双手重剑或长柄武器时,使其失去战斗能力。 10.迴旋腿踢:在敌人被逼退或防御失衡时,以腿部踢击敌人的膝盖或腹部,使其重心失控,隨后迅速劈砍或突刺。適用於近身缠斗,结合剑术能造成极大打击。 11.斜角偏挡:以剑刃迎击敌人攻击,但不直接对抗,而是微微倾斜角度,使敌人的剑偏移轨跡,从而让攻击落空。適用於化解强力劈砍,避免自己受到衝击力影响 12.贴身纠缠:当剑刃相交后,不急於分开,而是贴近敌人剑刃施压,迫使对方失去灵活性,並寻找破绽发动反击。適用於对方进攻时,利用短暂的剑刃接触进行力量对抗。 13.侧身避击:在防御的同时向侧方滑步,避免硬碰硬,並同时准备反击。適用於面对大开大合的攻击方式,让对方攻势失衡。 14.破绽反突:在敌人攻击后露出破绽的一瞬间,迅速向前踏步,发动精准突刺。適用於对付速度快但防御力较弱的对手。 15.绕身连斩:在敌人攻击时侧身绕过,同时以两次迅速短促的劈砍打击其侧翼或后方。適用於遭遇单向攻击的敌人,直接打破其防线。 16.反步旋劈:先向后撤步拉开距离,隨后藉助撤步的身体旋转发动横扫斩击。適用於敌人快速接近自己时,拉开安全距离后迅速反击。 第1章 真实梦境 夜色浓厚如墨,瓦伦西亚王国的边境小镇沉浸在一片出奇的静謐之中。 夜风拂过城堡高耸的塔楼,掠过沉睡的村庄,穿过破败的木篱笆,带来森林的寒意。 烛火摇曳,书房內,微弱的光晕映照著书桌上的羊皮纸、墨水瓶与摊开的书卷,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纸张与墨水的味道。 一名少年坐在窗前,凝视著夜空,经歷了一整天严苛的训练以及课业,他的身躯早已疲惫,而脑海中还不断在思索著今晚战术与歷史课业的內容。 身为边境男爵的独子,莱昂·维斯深知,学识与剑术同样重要,他將来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不仅要能战斗,更要能思考。 他的目光穿透木窗,望向远方——那片山林在夜色中显得寂寥而神秘,一片贫瘠却属於他家族的土地。 瓦伦西亚王国是位於艾瑞斯大陆最南端的国家,而家族封地又位於王国的最南端,再往南不远,就是佇立在边境线上的夜风堡,跨过边境线,就是广袤无垠的安沙尔荒原。 家族封地的地势多为起伏的丘陵与山林,只有少量適合耕种的田地零星分布在几座村庄周围。 封地的总人口不过三四千,大多为辛勤耕作的农夫、铁匠、猎人,还有一些边境上的商人,他们在此与北边的城市之间贩卖皮毛与盐。 封地的核心是一座孤零零的山丘,山丘上矗立著维斯堡,一座虽不宏伟却胜在坚固的小城堡。 城堡的外墙已有些斑驳,城门前的木质吊桥偶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城墙上的火炬在夜风中摇曳,仿佛是这片荒凉土地上最后的光亮。 身为男爵之子,莱昂並没有怎么享受过贵族的奢华。这里没有繁华的集市,没有富饶的庄园,只有几十名训练有素的家族卫兵。 他的父亲,理察·维斯,瓦伦西亚王国的边境男爵,同时也是南边夜风堡的守將,他常年驻守於王国的边疆。 南边虽然没有什么敌对的国家或势力,但安沙尔荒漠中却常有流亡的盗匪来边境肆虐,父亲理察又极其重视边境的防御,家族的財富早已消耗在军事开支之中。 而作为独子,莱昂自幼便被灌输战斗与生存的知识,五岁便开始隨父亲训练,剑术、骑术、战术……父亲以最严苛的標准磨礪他,一切皆为了边境军事贵族的责任。 莱昂回过头,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拂过翻开的书页,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夜风依旧轻柔,星光洒满大地,疲惫终究还是悄然降临。 莱昂的眼皮变得沉重,书中的文字开始模糊,字跡在烛光下仿佛微微浮动,逐渐扭曲、变形。 他的手指停留在书页上,呼吸渐渐变得缓慢。 熟悉的倦意悄然袭来。 意识渐渐模糊,他的身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穿越沉沉迷雾,坠入另一片世界。 ——梦境,再度降临。 “呯——” 一声低沉的轰鸣在耳畔炸裂,如同一扇沉重的大门被猛然推开。 莱昂的身体猛然一震,世界剧烈晃动,四周的光影扭曲变幻。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熟悉却又陌生的光景浮现在眼前,炽热的阳光洒落在泥泞的道路上。 他站在一间简陋的铁匠铺旁,空气中瀰漫著燃烧木炭的焦香,炙热的炉火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在铸铁砧上,投下跃动的影子。 莱昂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然改变,不再是轻薄透气的亚麻衬衣,而是一件打著补丁的粗布衬衣。 他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那个梦境之中。 在这个梦境中,他的名字不再是莱昂·维斯,而是亨利,生活在名为斯卡里茨的小村庄中的铁匠之子。 这个世界与现实迥然不同,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 按理说,梦境只是大脑的幻象,一夜过去,便会如同晨雾般散去,消失无踪。 然而,这个梦境却真实得让人战慄——指尖的触感,酷热的气温,甚至连奔跑时的心跳与喘息都清晰可感。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梦”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每当沉入梦乡,他便不由自主地坠入这个世界,以亨利的身份度过,仿佛灵魂被牵引著进入另一个人生,並且每日醒来后,他仍能清晰地记得梦中的经歷。 这不该只是梦。 铁匠铺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熔炉旁,粗壮的双臂布满岁月的痕跡,脸上沾染著灰尘与汗水,穿著皮围裙,正专注地锻造著。 ——铁匠马丁,亨利的父亲。 “亨利,別愣著!快来帮忙!把那把锤子递给我。”马丁抬头看向莱昂,他的眼神犀利而深沉,虽带著一丝严厉,却也透著隱藏在其中的关怀。 熟悉的声音传来,莱昂微微一震。 亨利——或者说,莱昂,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那把沉重的大锤,走到父亲身旁,递给了他。 父亲接过锤子,熟练地將一块红热的金属放到铁砧上,挥舞锤子开始锻打。 此刻,铁匠铺內火光摇曳,空气炽热。 “锻造的关键在於节奏。”马丁沉声说道,“每一锤下去,力量与角度都要准確。要想像自己不是在敲打金属,而是在塑造它的灵魂。” 莱昂点点头,他见过自己封地的铁匠打铁,但那些人手艺粗糙,远远无法与马丁相比。 斯卡里茨只是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马丁主要为附近村庄的村民打造工具,並为旁边城堡的领主大人——拉德季·科比拉打造一些兵器。 但在他看来,马丁的技艺,却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即使是在瓦伦西亚王国南部最大的城市——维尔顿城中,他也不曾见过这样技艺高明的铁匠。 火光映照下,马丁站在铁砧前,双臂隆起的肌肉隨著锤击有力地收缩,每一下落锤都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蛮力,也不少一丝精准。 炽红的金属在他的敲击下缓缓变形,如同温顺的泥胚,被他塑造成理想的形状。 他的节奏稳健而有序,每一次落锤,火星四溅,从不浪费任何力量。 最终,赤红的金属在水中骤然冷却,蒸汽腾起,马丁抬起锻造完成的器物,目光沉稳,脸上浮现出一抹满意的笑意——那是一名真正匠人的自信。 “最近这段时间,你比以前认真了很多。” 马丁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带著一丝满意的语气,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眼神扫视著莱昂,“你主动向我学了不少锻造的技巧,终於不像以前那样整天游手好閒了。” 第2章 锻造之技 莱昂心中微微一颤,他清楚,自己並非真正的“亨利”,但这段时间以来,在梦境中学习到的锻造的经验都是真实的。 他无数次挥动锤子,感受金属在高温炙烤下的变化,熟悉不同铁块在锻造过程中的特性,学会了基础的铸造工艺。 每一滴汗水、每一记锤击,仿佛都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 马丁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微笑:“库尼什那个酒鬼的斧头丟了,托我再帮他打一把,今天,就由你自己亲手来试著打造一把斧子吧。” 马丁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考验的意味。 莱昂愣了一下,隨即郑重地点头。 他这段时间以来,在梦境中只试过打造马蹄铁这种简单的物件,还从未打造过斧头,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宝贵的机会。 父亲指著一旁的工具:“去拿些材料,开始吧。记住,锻造的每一步都不容马虎,火候、锤力、形状都要合適。” 莱昂深吸一口气,走到材料桶旁,取出一块金属锭。 在父亲的指导下,他一边调整炉火,一边听著父亲对锻造技巧的讲解。 “亨利,锻造就像娶老婆,火候不对,砸出来的不是刀,是废铁!” 火焰在炉膛中跳跃,映照著莱昂微皱的眉头。他用铁钳夹起铁胚,犹豫著是否还要继续加热。 “別盯著火看,盯著铁。”马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著岁月磨礪出的沉稳,“火候不到,铁太硬,敲不动;火候过了,铁会变脆,失去韧性。” 莱昂点头,目光紧盯著炽红的铁胚。色泽从暗红渐变成橙黄,隱约透出金光。 “现在,拿出来。”马丁示意道。 莱昂迅速將铁胚取出,將其放在砧石上。马丁用铁锤轻轻敲击,铁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到了吗?这就是合適的火候,既不脆,也不软。”他看向莱昂,“记住,铁的温度是靠眼睛看、靠耳朵听、靠手去感受的。火候,是铁匠的第一门学问。 隨后,马丁將铁锤递给莱昂。 莱昂接过马丁手中的铁锤,感受著沉甸甸的重量,手臂肌肉微微绷紧。火焰的炙热让他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水,但他没有后退,而是高举锤子,毫不犹豫地砸下—— “鐺!” “鐺!鐺!” 铁锤在他手中挥舞,发出“噹噹”的敲击声,每一锤落下都在铁中镶入新的生命。 每一次锤击,都伴隨著火四溅,铁块在衝击下逐渐拉长成型。 莱昂心无旁騖地工作,调整角度、掌控力度,按照马丁教授的锻造技艺进行操作。 马丁望著他的动作:“亨利。你要感觉到金属的脉搏,让它自己引导你的锤子。” 莱昂的手臂酸胀,汗水不断滴落,空气中的热浪令他呼吸急促。 时间仿佛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模糊,而那股温暖的力量感,也在他的手臂中传递开来。 他能感受到铁砧上传来的震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锤击的节奏。 隨著锤子的起落,莱昂逐渐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態。 每一次锤击,火四溅,铁块逐渐成型。马丁站在一旁,默默观察著,没有再出言指点,但他目光中的期待和考验清晰可见。 莱昂心无旁騖地工作,调整角度、掌控力度,让金属逐步变得锋利、结实。 时间在火光中流逝,外头的天色渐渐暗去,铁匠铺內的炉火仍旧燃烧。 直到斧头的形状终於显现出来,马丁满意地点头,莱昂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金属已经锻造成型。 最后,他將斧头放入水槽中淬火,滚滚白雾腾空而起,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铁块在骤冷的衝击下变得更加坚硬。 莱昂將其嵌入木柄中,马丁走上前,拿起那把刚刚锻造完成的斧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斧头的锋刃在火光下闪烁,沉甸甸的感觉传来,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还有些瑕疵,但这是一把能用的斧子。你做得很好,亨利。” “记住,儿子,锻造不仅仅是力量的体现,更是智慧和耐心的积淀。” 莱昂看著自己的作品,他缓缓伸出手,握紧了这把亲手锻造的斧子,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传递到內心深处,內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望著手中的斧头,心中思绪翻涌——梦境中的学习,究竟会带给现实怎样的影响?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思绪之中时,梦境的边缘开始模糊,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得虚幻,炉火的热浪变得朦朧不清。 熟悉的拉扯感席捲而来,他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回现实—— 下一瞬间,他猛然睁开双眼。 烛火依旧在摇曳,书页仍然摊在桌上,羊皮纸上的文字清晰可见。窗外的夜风轻轻吹拂,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然而,他低头看了看手,手臂肌肉酸痛,手上隱隱有锻造时的余温,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把斧头的重量,铁匠铺的气味依然在他的鼻尖迴荡。 莱昂深吸一口气,感受著从梦中带回来的记忆。 这些技能並没有隨著梦境的消失而渐渐淡忘,相反,仿佛已深深印刻在他体內,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当他醒来,梦中的感受和经验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梦中,亨利的父亲马丁教他锻造,教授了他一些基础的工艺技巧,包括如何冶链金属和打铁,他还亲手打造了一把斧头。 这些看似平凡的技巧在莱昂眼中却不再是简单的梦境记忆,而是一种真实的技能,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每一个动作的要领,仿佛已经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莱昂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轻轻握紧拳头,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自从他开始进入梦境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日常训练的时候,甚至也感觉自己的力量与耐力得到了增长,仿佛在梦中打铁也能锻链他现实中的体魄一般,极为神奇。 这也是他一个贵族之子在梦中会对打铁如此积极的原因之一。 梦境並非虚幻,而是通往力量的道路。 第3章 领地日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维斯堡坚固的城墙上。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瀰漫著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偶尔能听见鸟儿的啼鸣,打破夜晚的沉寂。 莱昂·维斯站在城堡的高塔上,俯瞰著自己的领地。维斯堡虽不算繁华,但仍旧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座坚实堡垒。 山脚下的黑荆镇炊烟裊裊,村民们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农夫在田间挥舞著锄头,妇女们在溪边洗涤衣物,铁匠铺里传出叮叮噹噹的敲打声,商贩推著木车沿著石板路走向集市,叫卖著各式货物。 莱昂目光扫过这一切,內心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片土地,是他的家,是他的根。 “少爷,该下去了。”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莱昂回头,看到一名身穿复合板甲的老骑士站在塔楼门口。他的鎧甲满是岁月留下的划痕,眼神锐利,腰间的剑鞘內插著一柄长剑。 那是一张苍老却不失威严的面孔,正是莱昂的骑士导师德里克。 德里克不仅是他的骑士导师,同时也是城堡的卫队长,是维斯男爵麾下的四名正式骑士之一,也是最资深、最受信赖的一位,其他三名骑士都隨他在夜风堡驻守,只有德里克常年待在家族城堡。 他年轻时候就是莱昂父亲的骑士侍从,后来莱昂父亲继承了边境男爵的爵位,他也成为了正式骑士並效忠於维斯家族。 德里克不仅负责城堡的防守与治安,还负责日常训练城堡的卫兵。 “快去吃早饭吧,今天轮到你去镇子里巡逻的日子了,你昨天晚上又熬夜看书了吧?”德里克瞥了一眼他眼边的黑眼圈,皱了皱眉头。 莱昂无奈地笑了笑,“习惯了。” 德里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下楼。 莱昂紧隨其后,走下城堡的石阶,迎接他的是城堡里的僕人们,他们正在忙碌地准备早餐。 厨房里,厨娘玛格丽特正在烤制新鲜的黑麦麵包,浓郁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中。她看到莱昂走来,笑著招呼道:“少爷,今天想吃点什么?” 莱昂微微一笑:“和往常一样就好。” 早餐很简单:一碗麦粥,配上一块刚出炉的黑麦麵包,还有几片醃肉。 这是封地里最常见的食物,没有王都贵族那种精致的糕点和蜂蜜,但莱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用完餐后,刚走进城堡庭院,一群少年正在泥土地上操练,他们手持木剑,不断进行格斗训练。阳光洒落在他们挥汗如雨的身影上,年轻的笑声迴荡在空气中。 “少爷!”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孩看到莱昂,兴奋地跑了过来,脸上还沾著未擦乾的汗水。 莱昂认出了他,埃尔南,是镇子里铁匠的儿子,今年才十四岁,但已经展现出惊人的剑术天赋。他目光炽热地看著莱昂,手中还握著一柄练习用的木剑。 “少爷,今天能不能再指点我一场?昨天我总感觉脚步没踩稳,被瑞克一剑击中了肩膀!”他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高大少年,那是镇上镇长的儿子瑞克,也是训练队里最出色的几人之一。 莱昂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埃尔南的头髮,“当然可以,不过可別又被他打倒了。” 埃尔南兴奋地点头,赶紧退开几步,摆出架势。莱昂隨手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了一柄木剑,摆开防御姿態。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埃尔南不再犹豫,猛然衝上前,木剑直刺莱昂胸口。莱昂身形微微侧移,轻鬆地让开了攻击,隨即一剑劈下,逼得埃尔南连忙后退。 莱昂有意给他餵招,两人你来我往,木剑交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引来一旁训练队的其他少年围观。 “埃尔南这次速度快了不少。”瑞克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点评道。 “但力量还是太弱了,少爷一旦认真,他就只能被动防御。”另一个少年低声说道。 莱昂渐渐加快了出招速度,他的剑术凌厉而精准,埃尔南虽然竭力抵挡,但仍然破绽百出。 最终,他的木剑被莱昂轻巧地拨开,自己也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埃尔南喘著粗气,脸上既有不甘,又有几分崇拜。 “不错,比昨天进步了。”莱昂收起木剑,伸出手將他拉了起来,“但你的脚步还需要更稳,別总想著正面衝击,灵活应对才是关键。” 埃尔南重重点头,眼中闪烁著斗志。 “好了,大家继续训练。”莱昂笑著对眾人说道,隨即转身向马厩走去。 —— 马厩里,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正悠閒地咀嚼著乾草,看到莱昂进来,它轻轻打了个响鼻,甩了甩鬃毛。 “老伙计,该活动一下了。”莱昂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这匹战马是他的坐骑,名叫风暴,是他去年18岁成人礼时,父亲专程去维尔顿城重金买来送给他的礼物。 它不仅速度极快,耐力也极为惊人,是他最信赖的伙伴之一。 风暴轻轻甩了甩鬃毛,踏步向前,马蹄在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莱昂翻身上马,调整了一下坐姿。 “今天又是巡查?”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马厩另一侧传来。 莱昂抬头,看到一个身穿镶铁皮甲的年轻男子正靠在围栏上,一副懒散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牵著韁绳,嘴里叼著一根乾草,显得格外悠閒。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去巡逻的样子。”莱昂无奈地说道。 凯尔,他童年时的玩伴,如今是领地的一名斥候,擅长野外追踪与生存,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却是个值得信赖的战士。 凯尔耸了耸肩,“巡逻而已,又不是上战场,紧张什么?再说了,黑荆镇那边能有什么问题?最多就是几个酒鬼闹事,或者哪个农夫的鸡被狐狸叼走了。”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轻轻踢了一下马腹,示意出发。 两人骑著马离开维斯堡,沿著蜿蜒的石子路往山丘下的黑荆镇而去。 第4章 黑荆镇 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上,微风带来田野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黑荆镇,就在维斯堡所在的小山丘下不远处,与其说是镇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庄,人口约两千出头,以农民、铁匠、猎人、商贩为主。 这里是维斯家族领地內最大的聚居点,维斯家族领地內大半领民都聚居在此,其他的领民则居住在另外几个村子中。 黑荆镇也是当地的经济与贸易中心。相比维斯堡內部的封闭与肃穆,黑荆镇要热闹得多,镇民们的生活也更加丰富多彩。 维斯家族的封地內主要是丘陵与林地地形,少量耕地主要用於种植小麦、黑麦、豆类、土豆等作物,也十分依赖狩猎与渔牧维生。 有几家铁匠铺和磨坊,分別用於锻造基本的农具武器和加工粮食。 沿途,莱昂和凯尔经过了一座小型木桥,桥下的小溪清澈见底,几名渔夫正蹲在岸边,整理昨夜撒下的渔网。 再往前走,道路渐渐变宽,路旁的树木鬱鬱葱葱,偶尔能看到几辆行商的马车驶过,车上堆满了从周边村庄收购来的农產品。 黑荆镇再往南是一片山地森林,穿过森林后,不远处就是佇立在边境线上的夜风堡,因为地形的原因,黑荆镇到夜风堡需要绕过山林走上一百多里,但如果直接横穿森林,直线距离则不过几十里。 由於再往南不远就是边境,黑荆镇的外围建有木柵栏,靠南的一侧还有一座简易的木瞭望塔,镇中有一支约50人的常设治安队,由民兵组成,主要用於维护治安、驱逐野兽。 治安队的民兵们会定期接受家族骑士德里克及其他资深战士的训练,但装备一般,武器大多是长矛以及斧子、短剑配木盾,几名主业是猎人的民兵装备有猎弓,护甲则只有硬皮甲与皮革头盔,少部分人装备了镶铁皮甲或镶铁皮盔。 不指望他们外出作战,但如果是保卫家园,倒也算意志坚定,能够维持一定的作战能力。在必要情况下,能被召集作战的青壮还有三四百名以上,但战斗力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维斯家族的家族城堡维斯堡,则拥有50人左右的全职士兵,都是家族卫兵,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都是曾隨维斯男爵外出作战的老兵。 维斯家族大半的財力都用於了採购装备与维持这样一支家族私兵。 家族卫兵的主要装备为锁子甲和板条甲以及开放式铁盔,配备有铁製护臂与护膝,武器则十分多样,长枪长戟剑斧锤盾弓弩样样都有。 此外,家族共有包括德里克在內的四名正式骑士。 不过现如今,大多骑士与士兵都隨他父亲驻守在夜风堡,现在城堡內只剩约二十名卫兵与德里克一名骑士。 黑荆镇的大门並不像大城市那样坚固,仅是一道由粗壮木桩组成的简易围栏,门口站著两名镇卫兵,穿著镶铁皮甲,手持长矛。他们看到莱昂和凯尔后,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地行礼。 “莱昂少爷,凯尔。”其中一人说道。 “镇上最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莱昂问道。 卫兵摇了摇头,“没有大的麻烦,只是昨晚有几个醉汉在街上打架,被治安官带走了。另外,听说隔壁村子好像有几只羊丟了。” 凯尔咂了咂嘴,“又是羊?最近这些野兽怎么都不怕人了?” 莱昂微微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策马进入镇內。这样小事自然有镇子上的治安队来处理,无需他多加关注。 —— 黑荆镇的主干道由小块的碎石铺成,缝隙用砂砾填充,虽然没有大城镇的鹅卵石路那样美观又耐用,但也足够平整坚实,比一般乡村的土路好上许多。 道路两旁的房屋大多是木质结构,少数富裕的商人和镇官、铁匠等则住在石砌的屋舍里。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街道上穿行,商贩们在各自的摊位上摆放商品,叫卖著新鲜的水果、麵包、皮革製品和铁器。 镇中央广场是最热闹的地方,几个流浪艺人在这里表演,一些孩童围在他们身旁,兴奋地观看。广场的另一侧,则是一排商铺,其中包括铁匠铺、製革坊、麵包房和酒馆。 莱昂和凯尔骑马缓缓穿过街道,引起不少镇民的注意。有的商贩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他们行礼问候,有的孩子则兴奋地追著他们的马跑了一段路,嘴里嚷嚷著什么。 显然,他们对领主之子莱昂的到来感到兴奋。 “你很受欢迎啊。”凯尔咧嘴笑道。 莱昂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维斯家族的领地虽不算富庶,土地多为贫瘠的丘陵与森林,农田有限,收成也远不及王国腹地的肥沃领地。 然而,儘管资源匱乏,维斯家族却从未加重领民的赋税,也未曾像许多贵族那样残酷剥削自己的子民。 相反,他们以宽厚的政策治理这片土地,確保每个家庭都能有口粮可食,每个农夫都能耕种属於自己的土地,而不是沦为佃农受人盘剥。 维斯家族歷代领主都以骑士的荣誉自律,奉行“领主应庇护其民,而非奴役其民”的信念。他们不强征壮丁,只在真正的战爭威胁降临时才號召民兵,並確保战后能给予他们补偿。 他们在寒冬时开放城堡的粮仓,確保饥寒交迫的村民能熬过最艰难的日子;他们允许猎户进入森林打猎,而不是像其他贵族那样將所有森林都划为私有禁地;他们为那些遭遇变故的寡妇孤儿提供庇护,让他们能在镇上找到生计,而不是被贫困逼得流浪他乡。 正因如此,儘管这片土地不富庶,但黑荆镇的居民、周围的农夫、猎人、铁匠甚至商贩,都对维斯家族怀有深深的敬意。他们对他们的领主极其尊崇。 这也是为何每当莱昂巡查领地时,村民们总是热情地向他行礼问好,孩童们会兴奋地围著他的战马跑动。 连铁匠都愿意无偿为维斯家的士兵修缮武器,只因他们知道,只有在维斯家族的领地中,他们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在这片土地上,维斯家族的名字不仅仅代表著领主的权威,更意味著信任、庇护和责任。 第5章 森林中的火光 閒聊间,两人已然来到了镇上的铁匠铺门口。 这里是整个镇子最喧闹的地方之一,叮叮噹噹的锤击声伴隨著火炉燃烧的噼啪声,空气中瀰漫著炽热的铁器味道和炭火气息,让人不由得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铁匠铺的门口,一名皮肤黝黑、满脸鬍渣的中年铁匠正专注地工作著,此刻,他正用一柄长钳夹著刚打造好的马蹄铁,缓缓地將其放入水槽之中。伴隨著一声剧烈的“嗤”响,滚烫的铁器瞬间接触冷水,腾起一阵浓白色的蒸汽,顷刻间遮住了铁匠的半边脸庞。 听见马蹄声靠近,他从浓雾中抬起头,锐利的眼神一扫,便认出了来人,隨即露出爽朗的笑容。 “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儿?”他用粗糲的嗓音打著招呼,声音透著淳朴与热情。 莱昂翻身下马,將韁绳交给凯尔,目光环顾四周。铁砧上放著一柄尚未打磨完毕的短剑,边缘仍带著粗糙的毛刺。火炉內的炭火烧得正旺,角落里,几块未加工的铁锭静静地堆放著。 “巡查镇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他隨口回答,目光却落在铁砧上那柄还没打磨好的短剑上。 剑身泛著淡淡的银光,他抬手握住剑柄,轻轻抬起,感受著剑身的重量与平衡性。梦境中的锻造记忆在此刻浮现脑海——火焰映照下,锤锻时的手感,铁水流动的轨跡,甚至是金属被淬火的温差变化,他都清晰地记得。 他心中有些跃跃欲试,然而,神色间浮现出一丝犹豫。 在梦境里,他是一个铁匠之子,可以隨意学习锻造,练习打铁;但在现实中,他是贵族之子,身份使然,锻造铁器在贵族眼中是一种粗活,甚至带著几分低贱的意味。 哪怕他有些手痒,却仍然克制住了衝动,收回目光,將短剑重新放回铁砧。 铁匠瞥见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咧嘴笑了笑。 他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爽朗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商队送来的铁锭比往常少了点。听说前几天暴雨把路给冲坏了,车队耽搁了几天,应该快到了。” “除此之外呢?镇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莱昂隨口问道,目光在周围隨意打量著。 铁匠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別的,我们这地方偏僻,外人极少踏足。除了商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陌生人来。” 莱昂点点头,微微一笑:“那就好。若是有什么事情,记得去找治安队,或者让人来城堡通知我。” 铁匠豪爽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锤子,“少爷放心,有谁敢捣乱,我这锤子可不答应。” 凯尔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希望你只需要用它来打铁,而不是砸人。” 三人相视一笑,莱昂向铁匠道別,翻身上马,与凯尔继续沿著镇子巡逻而去。身后,铁匠铺的炉火依旧熊熊燃烧,仿佛见证著这座小镇每日的平静与忙碌。 …… 隨后,他们来到镇公所,作为黑荆镇的行政中心,这里不仅是镇长处理镇务的地方,同时也兼作治安官的驻地,负责维持镇上的秩序。 镇公所是一座用石砖和木料搭建的坚固建筑,外墙虽略显陈旧,但依旧能看出被精心维护的痕跡。高悬在门口的徽章上,刻著维斯家族的家纹,一只展翅的猎鹰象徵著守护与威严。 推开沉重的木门,室內的陈设简朴却不失庄重,墙上掛著地图和公告,书架上摆放著厚厚的帐本,记录著镇上的税收、物资调配,以及各类事件的处理情况。 一张宽大的橡木桌摆在屋子中央,镇长就坐在桌后,埋头翻阅一份文书,旁边的镇卫兵则静静地守在一旁。 听到门开的声音,镇长抬起头,看见莱昂的身影,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他是一个身材偏瘦、头髮白的老人,脸上布满岁月的皱纹,但眼神仍然锐利有神。 镇长是维斯家族的忠实拥护者,一生都在为这个领地效力,见到莱昂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恭敬的笑容。 “少爷,您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透著几分惊讶。 莱昂摘下手套,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扫过镇公所內部,语气沉稳地说道:“德里克希望我加强对领地的了解,派我来镇子上巡视,我想看看镇上的情况如何。” 镇长闻言,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他轻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还算平静,但最近確实有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莱昂微微皱眉,目光变得锐利。 镇长的眉头也隨之皱起,神情带著几分忧虑:“有几户人家报告,说他们在夜里看到森林边缘有火光,像是有人在那里生火。但奇怪的是,第二天我们派镇卫兵去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莱昂轻轻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思索。 黑荆镇地处边境,镇外是大片幽深的森林,而森林的南面尽头,便是夜风堡,再往南,跨越边境,就是安沙尔荒原。 安沙尔荒原向来充满危险,盗匪、流亡者、甚至某些不明势力都可能藏身於此。如果有人在森林中活动,而且行踪诡秘,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道。 镇长沉吟片刻后回答:“就在这两天。” “有人在森林里游荡?”一旁的凯尔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只是流浪的冒险者,或者逃犯?” 镇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不確定,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莱昂沉默了片刻,森林在夜里出现火光,这本身並非太大的异常,但如果镇卫兵无法找到任何痕跡,那就说明要么对方隱藏得极好,要么使用了某种手段抹去了踪跡。 这种刻意隱藏行踪的举动,往往意味著图谋不轨。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思索片刻后,果断下令:“派几个人继续监视,务必盯紧森林边缘。如果再发现类似情况,立即派人来通知我。” “明白。”镇长郑重地点了点头,隨即看向旁边的卫兵,“立刻安排人手,每夜轮流巡逻,不得鬆懈。” —— 巡逻完毕,莱昂和凯尔骑马离开镇子,沿著镇子外围巡查了一圈后,准备返回维斯堡。 一路上,凯尔难得没有开玩笑,而是沉默地思考著。 “你在想什么?”莱昂问道。 “我在想,森林里的火光。”凯尔说道,“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莱昂点点头,目光仍然凝视著远处的森林,神情若有所思。阳光洒落在树梢上,密林之间瀰漫著淡淡的雾气,给整片森林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像我们这样的边陲小镇,一般除了无处不在的商人以外,就只有被通缉追杀的流亡者会躲到这里来。”他缓缓说道。 凯尔轻轻拍了拍韁绳,策马缓步前行,眯著眼看向林间,“如果是流亡者,那他们会躲得很好,生火只会暴露行踪,除非……他们认为没有人会发现,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莱昂微微頷首,“这才是我担心的地方。” 黑荆镇的位置相对隱蔽,周围森林广阔,確实是流亡者和逃犯藏身的理想之地。 过去也曾有落魄的佣兵团、逃亡的罪犯,甚至一些被贵族驱逐的异端信徒逃入这片区域,但他们通常不会大张旗鼓地生火、露出踪跡。 “如果真是流亡者,或许我们该去森林里查探一下。”凯尔提议道。 莱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先不急,等镇上的巡逻队再探查几天,如果他们还发现火光,我们再亲自走一趟。” 凯尔耸了耸肩,“好吧,不过要我说,哪天你要真打算进森林看看,我建议带上几个可靠的兄弟,谁知道会遇上什么鬼东西。” 莱昂淡淡一笑,“当然。” 第6章 锻造秘诀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流转,一晃已是一个月后。 黑荆镇的巡逻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镇上的卫兵没有再发现森林里的火光,也没有听闻村民提起什么怪事。 那些曾被放大的忧虑似乎只是一个荒诞的乌龙,像是风吹过麦田,留不下一丝痕跡。 森林依旧沉静,偶尔有猎人进出,但从未有人报告发现什么异常。 少许村民的担忧也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被日常琐事取代,镇上的生活也恢復了以往的节奏。 没有战乱,没有匪盗,没有神秘的袭击者。 莱昂偶尔回想起自己与凯尔当日的討论,他暗笑自己是被冒险故事看傻了,总觉得现实世界也会像吟游诗人讲述的传奇那样,总有未知的危机悄然靠近。 而事实上,边境的日子一如既往,日復一日地重复著耕种、交易、巡逻和训练。 现实终究不同於那些戏剧化的故事,在这片边境土地上,人们最需要面对的,通常是生计、寒冬和偶尔来袭的狼群,而不是某个藏匿在森林深处的阴谋。 莱昂渐渐把这件事放下,继续按照既定的节奏度过日常生活。他日间训练剑术、骑术,管理领地的事务,有时也会带人巡逻。 但这一个月以来,除了日常事务外,莱昂最沉浸其中的,便是梦境中的锻造。每到夜晚,他便会进入梦境,那片熟悉的铁匠铺成为了他每日的“修炼场”。 …… 熟悉的铁匠铺映入眼帘,炙热的炉火、厚重的铁砧、空气中瀰漫的金属炭灰气息,每一样都如此真实。 “亨利,”马丁的嗓音低沉而稳重,带著岁月打磨后的沉稳,“你这些天的进步真是令我惊讶,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熟练的掌握锻造的大部分技巧了。” 最初,莱昂在梦境中仅仅学习了一些基础的锤链技巧,但隨著时间推移,他的锻造技艺突飞猛进。 马丁不仅传授他普通武器的打造方法,更开始教导他一些独门技巧—— 比如如何锻造更加坚固的剑刃,如何在铸造过程中让金属纤维更加紧密,甚至如何在锻打过程中利用不同温度塑造刀锋的曲度,使其更具韧性与锋利。 这些知识远远超出了维斯堡铁匠们的水平。 最开始,莱昂的確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但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进步的到底有多迅速。 但隨著时间推移,他越发沉迷於锻造,也隨著不断地练习而越发熟练,甚至在梦境中打造出一柄品质上佳的长剑,其锋利、坚固与平衡性都胜过现实世界中他领地上铁匠铺的作品。 虽然受限於材质的原因,这柄剑也算不得多么贵重的良品,但却已然足够说明他的锻造水平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 马丁站在火炉旁,身影在炽烈的光辉中显得高大而稳固。 他的皮肤被炉火映得微微泛红,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如同经过淬火的钢刃般锋利,凝视著站在面前的莱昂。 “今天——该教你最高级的锻造技巧了。” “这也是我的独门锻造秘诀,如果能掌握这一技巧,即使是在库腾堡或布拉格,你也能成为占据一席之地的锻造大师了。” 马丁的嗓音低沉而稳重,却带著一股掩饰不住的自豪与骄傲,身为大师级的铁匠,理应如此。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燃烧,炽热的气流在空气中翻腾,映照著满是锻击痕跡的铁砧。 空气中瀰漫著金属与炭灰的味道,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变得滚烫而沉重。 马丁站在炉火前,目光深沉,仿佛能看透滚烫铁水中的一切秘密。他用一块粗布擦了擦满是茧子的手掌,隨后抬头看向莱昂。 从学徒到一名经验丰富的大师级铁匠,他已经看惯了无数学徒挥锤锻铁,但眼前的莱昂——或者说“亨利”——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这个少年在他毫不藏私的倾囊相授与突如其来的勤奋好学之下,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拥有自己铁匠铺的铁匠的水准。 “亨利,”马丁沉声道,“今天我要教你的东西,在外面的铁匠铺里是学不到的。” 莱昂认真地点了点头,等待著马丁的指示。 “第一步是选材与初炼。” 马丁將铁锭放在桌上,缓缓说道:“要造出好的武器,最重要的是选对材料。一般的铁太软,打成剑劈不了几下就卷刃了;太硬又容易断,真正的好剑需要韧性和锋利兼备。” 他举起两块铁锭,一块顏色较深,一块则透著微微的青光。 “这块普通的锻铁,適合做农具;而这一块,是从远方商人手中买来的精炼铁,比普通的铁更坚硬、更有韧性。如果你想做一把真正的武器,就得学会分辨哪种铁才能撑得住战场上的衝击。” 莱昂接过那块透著青光的铁锭,指腹摩挲著它的表面,感受到它与普通铁材的不同。 马丁点了点头:“好,把它放进炉子里,让它彻底烧透。” 莱昂依言將铁锭投入炽热的炉火,目光紧紧盯著它的变化。炉火舔舐著金属,顏色从暗红渐渐变成橙黄,最后转为亮白。 马丁適时提醒道:“铁烧得太热会脆裂,太冷则锻不动。记住——当它变成橙黄色时,就是锻打的最佳时机。” 莱昂用铁钳夹起铁块,將其放在砧石上,抬起锤子,深吸一口气,猛然挥下—— 鐺! 鐺!鐺! “第二步是锻打与去杂。” 火四溅,炙热的金属微微变形,逐渐拉长。马丁在一旁观察著,点头道:“不错,力道均匀,但还不够。”他伸手示意莱昂停下,指著铁块表面那层粗糙的黑色铁皮:“看到了吗?这层东西是铁里的杂质,锻造时必须敲掉,否则刀刃会有裂缝。” 莱昂仔细观察,果然,每锤下去,金属表面都会有一些黑色的碎屑剥落。他调整姿势,按照马丁的指示用小而快速的锤击去除杂质,直到铁块的表面变得光滑而紧实。 马丁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锻打时,不是乱砸,而是顺著金属的脉络,让它沿著你希望的方向延展。想要刀锋更强,就得一点一点拉长,而不是一下子敲成型。” 经过一番锤链,剑胚的形状逐渐显现,雏形已经有了战剑的轮廓。莱昂喘了口气,看著眼前的作品,露出一丝得意。 “別急,还差最后一步,淬火与回火。”马丁提醒道,“淬火决定了剑的灵魂,如果做不好,这把剑再锋利也撑不了几场战斗。” 他將剑胚放回火炉,让它重新烧至亮黄,隨后迅速將其拔出,一转手猛地插入一旁的油槽。 “嘶——!” 滚滚白烟升腾,空气中瀰漫著焦油的气味。剑身在冷却的瞬间猛然收缩,变得坚硬无比。 “这是...油?淬火不是应该用水才对吗?为什么不用水淬?”莱昂疑惑地问。 “因为水淬太快,剑身会变脆,虽然更硬,但受力一偏就会崩裂。”马丁解释道,“油淬虽然慢一些,但能让钢铁更有韧性。” 莱昂点头记下,等剑冷却后,马丁又將它放入稍低温度的炉火中回烧。 “这是回火,让剑身的硬度和韧性达到平衡。”他说道,“有些铁匠不懂这个步骤,导致剑锋虽然锐利,但极易断裂。” 莱昂目不转睛地盯著剑身,发现经过回火后,刀刃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蓝紫色光泽,仿佛剑锋本身已经被赋予了生命。 淬火与回火完成后,马丁取出剑胚,將其轻轻擦拭乾净,露出光滑的金属质感。莱昂接过它,感受到它的重量均匀,剑刃散发著锋锐的寒光。 马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不是学徒了,你现在是真正的铁匠了。” 莱昂看著自己亲手锻造的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 这不仅仅是一把剑,这是他在梦境中真正掌握的技艺。 第7章 剑术训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穿透稀薄的晨雾,洒落在维斯堡的庭院,夜晚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晨风仍带著些微的凉意,掠过城堡高耸的围墙。 阳光洒落在维斯堡的训练场,空气中瀰漫著泥土和汗水交融的气息,围墙高耸,挡住了冷冽的晨风,却无法削弱训练场上即將燃起的剑光与战意。 莱昂站在训练场中,汗水顺著清秀的脸庞滑落,每一次挥剑都带著呼啸的风声。剑锋破空,精准而凌厉,每一次刺击、劈砍都流畅如流水,毫无滯涩。 “砰!” 他猛然一剑劈向木桩,坚硬的木质表面瞬间被深深削裂,碎屑四溅。 “够了,该轮到实战对练了。”一道低沉而富有力量的声音传来,莱昂回头望去,只见他的骑士导师德里克正缓步走来。 这位老骑士身披灰色训练甲,手中握著一柄制式长剑,神色沉稳,眼中闪烁著战士特有的冷静光芒。 莱昂收剑后退,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真正的剑术,不只是单纯的技巧,而是如何在实战中灵活运用。”德里克平静地说道,隨手甩出一柄训练剑,剑柄稳稳地落入莱昂手中。 莱昂没有多言,微微頷首,摆出下段架势,將木剑剑柄置於腰部,剑尖朝向德里克。他调整呼吸,双眼紧盯对手,心跳稳定而沉稳。 “来吧,看看你有没有进步。开始!” 德里克的话音未落,他的剑锋便已经掠过晨光,直取莱昂的左肩! 这一剑快、狠、稳,是一记標准的高位斜劈,角度精准,剑刃略微偏向左侧,旨在逼迫对手防守並为下一击铺路。 莱昂几乎是本能地抬剑迎击,剑身与德里克的长剑交错,“鐺——!”金属碰撞的回音在训练场中迴荡。 剑刃相交的剎那,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衝击力,然而,他的手臂却比以往更加稳定。过去,他或许会被这股力道震得后退半步,但今天,他不仅稳住了身形,甚至还能迅速调整姿势,以更快的速度回击。 他迅速向左转身,右脚踏前半步,剑锋顺势向前推进,以一记上步迴旋劈斩向德里克的剑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然而,德里克毕竟是老练的战士,他瞬间判断出莱昂的意图,脚步微微后撤,剑身向下倾斜,利落地將莱昂的剑势引开,顺势挥剑反斩! 莱昂立即做出反应,他没有强行硬接,而是迅速改变策略,採用错位格挡,剑刃微微倾斜,让德里克的剑锋顺势滑落,以最小的力量化解衝击,同时他顺势向右旋转,利用对手的攻击惯性展开反击。 这一连串的交锋迅疾而猛烈,围观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莱昂越战越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力量、耐力、反应速度,全都比以往提升了不少。 在以往的训练中,他很快就会感到手臂酸胀,呼吸急促,每一次交锋都需要拼尽全力去抵挡老骑士的压制。可今天,他挥剑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一些,呼吸依旧较为稳定,肌肉疲劳感也没有那么强烈。 这是梦境的影响!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在梦境中跟隨铁匠马丁学习锻造,那不仅仅是锻造技能的锤链,更是对身体的磨练。 梦境中的他,日復一日地挥动沉重的锤子,重复著千百次的锻打动作,这些枯燥的训练早已让他的肌肉变得更加坚韧,耐力也大幅提升。 而这似乎也反馈到了现实之中,他现实中身躯的力量和耐力也增强了不少。 莱昂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德里克察觉到了莱昂的状態变化,眼神不禁透出一丝惊讶。 “你今天的反应,比平时更快。”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著审视。 莱昂没有回应,他知道,自己在梦境中的成长绝对无法轻易解释,但他同样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於是,他主动出击了! 反攻! 莱昂猛然踏步向前,藉助步法的瞬间爆发,加快了出剑的速度。 他以一记中位横斩迅猛劈出,剑锋平稳而迅捷,封锁了德里克的退路。 德里克没有后撤,而是稳扎稳打地抬剑格挡,同时向侧方滑步,试图避开莱昂的正面锋芒。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莱昂迅速调整攻势,变招为下斜劈,从下往上撩起,精准地逼向德里克的肋侧! 德里克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但作为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仍然保持冷静,迅速向右旋转,利用剑身错位封锁技巧,巧妙地化解了这一击。 德里克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的脚步沉稳,剑势不曾有丝毫鬆懈。他已经察觉到莱昂的进步,不仅是力量和耐力,连反应和战术判断都明显提升。 莱昂调整姿势,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剑身缓缓回归长点架势,剑尖直指德里克的喉咙。 德里克微微眯眼,意识到莱昂正在集中所有力量,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下一瞬间,莱昂猛然衝刺,剑势如雷霆般劈落,交错步调整角度,连续发动高位交错劈,第一剑封锁德里克的防御,第二剑猛然变招,剑身陡然下压,施展破甲直击,目標直指德里克的胸口! 德里克瞳孔微缩,但他依旧冷静。他的剑锋瞬间上挑,施展贴剑压制,在千钧一髮之际,將莱昂的剑势强行引开! “够了。”德里克的声音沉稳,他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缓缓收剑,眼神中透出难得的讚许。他静静地看著眼前的年轻人,眉宇间浮现一丝回忆与惊嘆。 “莱昂,你的进步比我想像中更快。”他沉声说道,声音中少有的流露出欣慰,“不只是力量的增长,还有你的判断、技巧、步法……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有剑术天赋的人了。” 莱昂缓缓收剑,喘息著,额角的汗水顺著面颊滑落,但他的眼神却满是坚毅。 “还差得远呢。”他低声道。 德里克笑了笑,“你知道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著些许怀念,“你的父亲——理察大人是个出色的骑士,曾在战场上立下过赫赫战功,勇猛果断,但当年他在你这个年纪,连你一半的剑术水平都达不到。” 围观的士兵们面面相覷,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平日里敬畏的城堡卫队长德里克,竟然会如此评价尚未受封为正式骑士的莱昂少爷。 德里克继续道:“就算是那些已经正式受封的骑士,你的剑术也不一定比他们差。甚至……有些人恐怕还不如你。” “不过……”德里克顿了顿,声音重新变得严厉,“天赋只是基础,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战场上的意志和经验。剑术的进步能让你在决斗中获胜,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如果你的心不够坚毅,你的剑再快,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他缓缓走近莱昂,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透著一种来自长辈的欣慰。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德里克微微侧身,目光凌厉,“但別以为这就足够了。” 他转身离去,声音在空气中迴荡“相比起真正顶尖的剑术大师,你还差得远呢,莱昂。” 莱昂望著德里克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战意在心中翻涌,却又透著一丝沉思。 力量,耐力——这些是梦境赋予他的变化。 可剑术,並非只是身体素质的比拼。 真正的战士,依靠的不是天生的力量,而是锤链至极的技巧。 再强的身体,也难以弥补技巧上的空隙。而真正高深的剑术,往往能弥平先天的劣势,甚至逆转战局。 他缓缓握紧拳头,感受著手掌中流淌的力道,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梦境能带给他这样的成长,此时不过两个多月,他的身体素质就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那未来……又会如何呢? 他的目光越过训练场的围墙,望向城堡之外,那片被晨光染上的天际。朝阳已经彻底驱散了夜幕,金色的光辉洒落大地。 风轻轻拂过,莱昂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更加坚定。 这只是开始而已。 第8章 风暴前夜 天空阴沉得仿佛被铅墨浸染,厚重的乌云层层堆积,吞噬了最后一丝阳光。 风捲起尘土与枯枝,在空气中乱舞。大地瀰漫著一股沉闷的潮湿气息,空气中透著雷雨將至的寒意,隱约间,几滴冰冷的雨点落在乾燥的泥土上,隨即被狂风捲走。 田野中的牛羊躁动不安,纷纷低声嘶鸣,牧羊人匆匆驱赶它们回栏,村民们也加快脚步,將晾晒的麦草堆进仓库,生怕被风雨席捲。 黑荆镇中,平时热闹的集市上,商贩早已收起摊位,行人裹紧了衣物,加快脚步,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尤为清晰。 轰——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照亮了乌云翻滚的天空,雷声轰然炸响,在山谷间迴荡不止。狂风裹挟著骤雨猛然倾泻而下,打在屋檐上、街道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城堡的石墙被风雨拍打得作响,天地间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烛光在书房內微微摇曳,映照著莱昂沉思的脸庞。 书桌上,一封信静静摊开,纸张微微泛黄,字跡锋利如刃,每一笔都透著沉稳与隱隱的凝重。 “莱昂,我的儿子: 最近边境的风声愈发诡譎,有旅人声称在南方的荒原深处见到了难以言喻的影子,轮廓模糊,形体狰狞。有人说那不过是风沙作祟,可传言却一日比一日更离奇,甚至有人发誓见到了青面獠牙的怪物。我本不愿轻信这些无根之言,可直觉告诉我,事情绝不简单。” “为了查明实情,我已经派出了一支夜风堡的斥候部队出发前往荒原的深处探查,但至今未归,无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可没有消息,往往比坏消息更令人不安。” “形势难测,我必须留守夜风堡,以防万一,暂时无法归家。你一个人在维斯堡,务必警惕,留心风吹草动。边境的夜晚变得不同以往,野兽愈发躁动,连老猎人都说森林里的寂静透著异样。或许这只是错觉,但如果不是……那么,变故或许已经悄然逼近。” “莱昂,牢记我曾教给你的一切。希望只是我多虑了,可若不是——” “务必做好准备。” ——理察·维斯 书信的末尾没有半句寒暄,亦没有父亲往日流露的关切,唯有重重疑虑与提醒。 莱昂缓缓合上信纸,指节微微收紧,信封的边缘在掌心留下淡淡的痕跡,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头盘旋。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指尖无意识地沿著信封的边缘滑动,眉头紧皱,心中隱隱浮现一丝不安。 他的父亲,理察·维斯,不仅是瓦伦西亚王国的边境男爵,更是驻守南边夜风堡的守將,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士。 父亲这次的语气不同寻常。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冷静而坚定,从来未曾在信中流露出如此强烈的不安。 如今,他不仅强调“保持警惕”,甚至明確让自己“做好准备”——这绝不仅仅是对日常戒备的提醒,而是一种警讯,一种源自战场经验的预感。 而夜风堡的斥候失踪,杳无音信……意味著他们可能已经遭遇了某种无法传回消息的危险。 莱昂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夜色沉沉,雨水顺著玻璃缓缓滑落,宛如大地无声的低语。 远处的黑荆镇在雷光的映照下时隱时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铁匠铺中那跳跃不定的炉火仍在燃烧,像是风暴前最后的余烬,隨时可能被狂风骤雨吞没。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庭院里的卫兵身上。风雨之中,几名身披斗篷的士兵仍坚守岗位,巡逻在城堡的围墙上,警惕地注视著黑暗中可能潜伏的危险。他们並不知晓边境的异样,但他们的职责便是守护这座城堡,守护维斯家族的领地。 莱昂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窗沿,脑海思索著最坏的可能——敌人是谁?他们潜伏在荒原的何处? 如今,瓦伦西亚王国承平已久,已经多年不曾有重大的战事。 更何况瓦伦西亚王国已经是大陆最南方的国家了,他们现在所处的是王国的南方边境,边境再往南就是无边无际的安沙尔荒原,那荒原之中能有什么东西? 除了野兽以外,无非是一些零散的劫匪强盗、被通缉的流亡者、胆大包天的冒险者,以及一些不要命的商队。 那片荒原从未孕育出任何足以威胁王国的存在,即便偶有匪徒骚扰,也不过是些乌合之眾,难成气候。 可父亲为何会如此慎重?是什么让他在信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忧虑? 风雨拍打著城堡的石墙,发出低沉的声响,狂风穿过走廊,带著雨水渗透进每一道缝隙,墙上掛著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著某种不安的预兆。 夜风堡的斥候失踪,这已然不寻常,但最让莱昂不安的是——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以至於连消息都无法传回? 据他所知,安沙尔荒原中的劫匪绝无可能做到这点。那些散兵游勇不过是乌合之眾,难以形成真正的威胁。 他父亲虽不是什么名震王国的一代名將,但在治军练兵方面却自有一套严格的体系。夜风堡驻军称得上是训练严谨、战力强悍,虽然数量不多,但士兵都经歷过严格的操练。 更何况,夜风堡的斥候绝非寻常士兵,他们皆是从军中精锐挑选而出,擅长潜行、追踪、侦察,能在荒原之中辨认出最细微的痕跡。 这样的精锐部队,不可能轻易折损,更不可能毫无音讯地消失。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荒原上悄无声息地葬送? 夜色沉沉,沉闷的雷声偶尔轰鸣,將天空映照得苍白而诡异。 雨水敲打著窗台,屋內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照著桌上那柄佩剑——剑身修长,剑锋泛著微光,黄金纹饰镶嵌在剑柄上,代表著维斯家族的荣耀。 莱昂伸手握住剑柄,轻轻抽出剑身,寒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熟悉的重量让他感到安心。他自幼便与剑为伴,流过的汗水、受过的伤口,最终都在剑锋之上淬链成了他的意志。 莱昂沉思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只是坐在书房里揣测危机的走向。 无论即將到来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做好准备,他需要与德里克队长商议对策 无论是加强城堡防御,还是边境侦查,他都必须確保维斯堡能够在风暴来临前做好一切准备。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 第9章 雨夜的决意 莱昂披上厚实的斗篷,推开书房的门,狂风立刻灌入走廊,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衣襟上。 他皱了皱眉,加快步伐,沿著熟悉的石质走廊,向著位於城堡西侧的守卫大厅走去。 那里是士兵们夜间驻守和待命的地方,而德里克队长此刻也应该在那里。 走廊两侧的火把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微弱的光芒在石墙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城堡內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静,卫兵们在夜雨中仍然坚守岗位,在城墙上巡逻,他们的斗篷被暴雨浸透,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冷峻而坚定。 很快,莱昂来到守卫大厅前,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的空气相较於外面潮湿的走廊来说温暖了许多。 大厅內燃著几支粗大的蜡烛,照亮了房间的长桌和墙上的武器架,几名卫兵正在取暖和擦拭盔甲,而德里克正坐在一张沉重的橡木桌前,面前摊开著一张羊皮纸地图,旁边放著一杯麦酒。 听到门响,德里克抬头,锐利的目光落在莱昂身上,见他脸色凝重,便缓缓起身。 莱昂朝他走去,士兵们纷纷向少爷行礼,而德里克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了莱昂的不安。 “少爷。”德里克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以骑士的礼仪向莱昂行了一礼,“这么晚了,是什么让您如此焦急?”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来书房,我有要事要跟你商量。” 德里克微微皱眉,但並未多问,他將地图收起放入怀中,隨莱昂一同向书房走去。 …… 书房內的火光微微跳跃,风雨声在窗外迴响,给这场深夜的谈话增添了一丝压迫感。莱昂將父亲的信件递给德里克,后者仔细阅读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父亲的信提到了边境的诡异形势,夜风堡的斥候也失去了联繫。” 莱昂沉声道:“这让我联想到一件事,不久前,黑荆镇的镇长告诉我,有几户村民向治安队报告,说看见了南面的森林中有可疑火光,卫兵去探查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跡。情况看似平静,但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德里克听完,表情微微一沉,將怀中的地图取出,放在桌上摊开,目光落在地图上。 “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他缓缓开口,“既然同时有好几户村民匯报,那就极有可能是真实的,他们没有必要莫名其妙合起伙来欺骗治安队。” “而如果那些火光只是某些游荡的流民或盗匪,在森林中生活后必然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痕跡。可我们的卫兵去探查时,为何无法追踪到任何踪跡?这说明了什么?” 他的手指缓缓滑向地图边缘:“这很可能不是一群杂乱的流民或者盗匪……反而更像是一支有纪律、有计划,像斥候一般的潜伏部队。” 莱昂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陷入思考:“如果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潜伏,他们的目標是什么?刺探情报?又或是在策划一场袭击?夜风堡?黑荆镇?还是……维斯堡?” 房间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水敲打窗欞的声音在耳边迴荡。 书房的烛光微微摇曳,书架在跳动的光影下映出朦朧的轮廓。窗外的风雨仍未停歇,狂风拍打著木製的门窗,仿佛在催促著两人做出决定。 沉思片刻后,德里克缓缓开口:“无论敌人是谁,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他伸手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沉稳地说道: “第一,我们要加强戒备。” “目前维斯堡的驻军人数不算多,男爵大人带走了城堡中大部分的士兵,但我们的地形有利,我们需要在所有可能的突破口加强巡逻。” “南侧森林地势崎嶇复杂,敌人很有可能潜入並在其中隱藏——我们必须在森林边缘布置岗哨,確保任何可疑活动都能被察觉。” “其次,我们需要在城墙上存放更多的箭矢和燃油,以备不时之需。” 莱昂点头,补充道:“粮食也要提前储备,如果维斯堡遭遇围困,我们必须確保足够的补给。” 德里克满意地看了莱昂一眼,继续说道: “第二,我们不能只是守株待兔——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黑荆镇是我们家族的重要封地,居住著维斯家族大部分的领民,我们不能放任黑荆镇不管。” “明天一早,我们必须派遣一支斥候小队前往黑荆镇以南的森林中,寻找那些可能潜伏在森林中的敌人,同时,我们还要秘密派遣探子混入黑荆镇,监视进出镇子的可疑的陌生人。” 莱昂思索片刻,说道:“即刻执行这些部署,我明天会亲自率领斥候部队前往森林中侦查。再派人通知黑荆镇的民兵队加强巡逻和防御,暂时徵召一批青壮年编入民兵中,再將镇上的佣兵和商队护卫们召集起来,加强戒备。” “事关领地安危,我相信父亲的直觉与判断,德里克老师,你负责留守城堡,统筹全局,確保这里的防御万无一失。” 德里克站在桌旁,闻言,他皱著眉毛,锐利的目光紧锁著莱昂,脸上带著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而压抑:“少爷,你打算亲自去?” 莱昂目光毫不动摇,语气坚定:“是的。” 听到这个答案,德里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少爷,你是维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你的父亲如今镇守夜风堡,维斯堡的未来、家族的延续,全都落在你的肩上。你必须明白,你的责任不仅仅是一名骑士,更是维斯家族的支柱。” 莱昂静静地听著,神色没有丝毫动摇,他缓缓抬起眼眸,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 德里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上前一步,语气加重:“少爷,你可知这意味著什么?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维斯家族怎么办?维斯堡怎么办?你的父亲怎么办?你的责任,岂是你自己想当然就能决定的?” 莱昂迎著德里克的目光,眼中没有半点犹豫,直视德里克的双眼,语气丝毫不让: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吗?从小到大,我学习的每一招剑术,经歷的每一次战斗训练,阅读的每一本书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承担起守护维斯堡的责任。” 他微微向前一步:“剑术、骑术、战术,我所学的这一切,是为了在面对危险时能挺身而出守护自己的领民,而不是困守在石墙后躲避危险,任由敌人在领地中肆虐。” 他顿了顿,又接著说道:“我不仅是维斯家族的继承人,我还是一名见习骑士,是家族的战士,我不可能永远当温室里的贵族少爷!维斯家族的每一代继承人都会亲自上战场,以铁与血磨礪自身。” 德里克的拳头攥紧了一瞬,脸上的神色复杂。他知道莱昂並非一时衝动,这个少年的血脉里流淌著真正的骑士精神,但他不能接受让他以身犯险。 “骑士的荣耀,並不是让你亲自涉险!”德里克的声音微微提高,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父亲在战场上拼杀多年,他深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让自己身处险境,而是守护这片领地,守护子民的安寧!你若出事,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莱昂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指节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如铁:“维斯家族的荣耀,从不属於懦夫。” 他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仿佛风暴中的灯塔,无论风雨如何席捲,都不会熄灭。 “我们维斯家族世代皆是军事贵族,从不贪生怕死。父亲如今镇守夜风堡,我作为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就必须承继他的职责,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 莱昂目光灼灼:“若有风暴降临,我不能是那个被保护的人,我必须成为挡在风暴之前的人。” 暴雨仍在肆虐,狂风卷著乌云,笼罩著维斯堡的天际,仿佛黑暗正悄然逼近。 可莱昂的目光,却比风暴更坚定。 第10章 我自当先 “若有风暴降临,我不能是那个被保护的人,我必须成为挡在风暴之前的人。”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火光跳动,映照著他英气十足的侧脸,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更加刚毅。 他的双眸深邃如夜色,倒映著烛火的微光,却未曾被摇曳的焰火动摇分毫,反而更显锋锐,如同未曾出鞘的剑刃,在沉默中孕育著无可撼动的决心。 德里克的呼吸微微一滯,沉默了片刻,他看著莱昂那双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见过太多贵族子弟,他们之中有的人只將剑术当作身份的装饰品,有的人虽有些勇气,却缺乏真正的责任感。 但莱昂不同——他不是在逞匹夫之勇,而是在践行家族的誓言,他的血脉中天生带著军人的果敢与骑士的信念。 “责任不是逞英雄。”德里克的语气低沉下来,“你若真想守护这片土地,就不该把自己置身於危险之中。” 莱昂冷静地反驳道:“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侦查任务,我们甚至不確定敌人是否真正存在,难道我连这点风险都不能承担?” “如果我连侦查森林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在未来领导这座城堡?” “如果有一天,战火真的烧到了维斯堡,我要如何號令士兵?如何站在他们面前,要求他们为了这片土地而战?!” 德里克深深地看著他,他不得不承认,莱昂说得有理。战场上的领导者,必须有足够的威信,而真正的威信,不是靠高高在上的命令,而是靠行动去贏得的。 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听得见窗外呼啸作响的风雨声。 最终,德里克缓缓嘆了口气,脸上的坚硬神情稍稍缓和,但目光依旧严峻:“既然如此,我会亲自挑选隨行的士兵,確保你的安全。” 他的声音透著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骑士对主君的服从。 莱昂微微頷首,他知道,德里克一定会用尽全力確保他的安全。 “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出发。”莱昂低声说道,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德里克郑重地点头:“是,少爷。”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他的背影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但莱昂能感受到,他並非没有担忧,而是选择了接受这个无法更改的决定。 维斯堡的未来,终究要由莱昂亲手去守护。 雏鹰终究要展翅高飞,挣脱巢穴的庇护,在风暴中磨礪羽翼,在雷鸣间淬链锋芒。 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温室之中,迟早要直面风霜与战火,以手中的剑去捍卫自己的家园。 维斯堡的荣光,唯有经由他的手,才能延续至下一个时代。 莱昂站起身,推开门走出守卫大厅,寒冷的夜雨仍未停歇,带著刺骨的湿意。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感受到空气中瀰漫的压迫感。 这一夜,整个维斯堡都沉浸在一片风雨交加的沉寂之中,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下,一场变故正在酝酿。 明日,他將率领一队士兵前往黑荆镇。 无论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都將直面风暴。 …… 夜已深沉,风雨未歇,维斯堡的城墙在暗夜中沉默佇立,偶尔有巡逻的卫兵提著灯笼缓步走过,盔甲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城堡迴廊中迴荡。 雨水顺著屋檐滴落,在青石地面上积成一滩滩浅浅的水洼,倒映著摇曳不定的烛光。城堡深处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夜风透过窗缝时,带起轻微的簌簌声。 莱昂回到房间,解开锁甲的皮带,將沉重的护具一件件卸下,靠在椅背上。胸甲和护肩上还残留著微弱的水渍,那是先前的风雨留下的痕跡。 他只留下一身轻便的亚麻衬衣,站在窗前,望著乌云密布的夜空,天幕之上厚重的阴影,遮掩了月光,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幽深的灰暗之中。 他的手缓缓握住剑柄,指尖摩挲著剑鞘边缘的雕刻纹路。思绪仍停留在先前的爭论上,盘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明天,他就要带队前往森林了。 儘管夜风堡传来的情报仍然模糊不清,儘管关於南方荒原的不安流言尚未被证实,但他知道,拖延並不能让危险消失。 他们不能只是被动等待,而必须主动出击,探查潜伏在黑暗中的威胁。 维斯堡的守备將由德里克负责,城堡的防御已安排妥当,若真的有敌人逼近,至少可以支撑足够的时间来应对突发情况。 然而,责任与决心,並未能冲淡他內心的疲惫。 他轻轻嘆了一口气,取下腰带,將剑放在床边。靴子湿漉漉的,沉甸甸地压在地毯上,带著些许泥土的痕跡。 他褪去靴子,缓缓地坐到床沿,指尖揉了揉额角,试图让自己放鬆,但脑海中的思绪却依旧翻涌不停。 森林並非陌生之地,年少时他便曾隨父亲在那里狩猎、演练、追踪野兽的踪跡。然而,这次並不是寻常的训练,而是一场未知的考验。 他的队伍將进入黑暗之中,去確认那些尚未明朗的威胁,他们必须面对的,可能不是野兽,而是比野兽更危险的敌人。 雨后的夜晚微寒,湿气透过窗户缝隙渗入房间,带著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令人回想起雨中奔跑的画面。 火光在墙壁上投下微微晃动的影子,照映著墙上整齐摆放的武器架,他的配剑、匕首、弓箭,一切都在原位,隨时可以取用。 莱昂躺下,枕著坚硬的枕头,眼睛盯著头顶的樑柱。房间內的一切熟悉而静謐,耳边仍能隱约听见远处巡逻兵甲冑摩擦的声音,这种微弱的响动让他感到安心——一切都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思绪渐渐沉入黑暗。 很快,梦境將至。 …… 晨光透过木质窗欞,洒落在简朴的房间里,温暖而柔和。空气中夹杂著泥土与乾草的清香,混合著清晨微风吹拂麦田的气息,令人心神平静。 远处,村庄尚未完全甦醒,几声悠长的鸡鸣此起彼伏,偶尔能听见马匹踏过石子路的回音,车轮碾压泥土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中迴荡。 莱昂缓缓睁开双眼,感受到身下床铺的微硬的触感。他意识到这並不是维斯堡的房间,而是那个梦境中的家。 第11章 母亲 莱昂缓慢地坐起身,视线扫过房间內的一切。窗台上摆著一只简单的陶碗,角落里堆放著几捆乾燥的柴火,墙上掛著一些自家缝製的布帘。 木屋简陋,却带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温馨感,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浸透了生活的气息,与他在城堡里冷硬的石墙、冰冷的铁甲截然不同。 这间屋子,他已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亨利!”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妇人站在门口,声音温和而熟悉,“你醒了?你父亲让你去铁匠铺帮忙,他今天有重要的活计。” 莱昂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名妇人。 她站在晨光下,身形略显单薄,但眼神却温柔而充满笑意。她穿著简单的亚麻长裙,围裙上沾著些许麵粉,显然刚刚从厨房过来。 她的黑髮被隨意地束起,几缕细碎的髮丝垂落在耳侧,脸上的表情带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和。 莱昂微微一怔,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虽然在梦中已经跟她相处了很久,记忆中也全是她的片段。 但在现实中,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在生下他后便难產去世,他唯一对母亲的印象,只来自於维斯堡大厅里掛著的一幅古旧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神情端庄,穿著贵族的丝绸长裙,双手交叠在腹前,目光平静得让人难以接近。她与父亲並肩站立,宛如一对雕刻在画布上的象徵,遥远而陌生。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梦里,他的母亲是如此真实。 她不是那幅画像上高高在上的贵族夫人,而是一个普通的乡间母亲。她会在清晨推开门,轻声唤醒他;会在厨房忙碌,给他准备早餐;会在他帮忙劈柴时笑著递上一条擦汗的布巾;会在夜晚的炉火旁,给他讲述童年的故事,让他枕著温暖的歌谣入睡。 他在现实中从未真正体会过母爱。 在现实中,母亲的存在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而父亲——那位常年驻守夜风堡的边境男爵大人,也因军务繁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他。 莱昂的童年是在维斯堡坚硬的石墙里度过的,在剑术训练、骑术课程、贵族礼仪的层层规训中,他学会了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一名合格的贵族继承人。 但他从未学会如何去依赖、如何去信任、如何去感受来自家庭的温暖。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梦境里,一切都不同。 这里的家,不是城堡,而是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亨利?”母亲轻声唤道,语气里带著些许疑惑。 莱昂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他轻轻咽了口唾沫,感受到胸口某种情感翻涌,他努力抑制住那种莫名的酸涩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点头回应,快速穿上外衣,洗了把脸后走出了房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外面的世界明亮而温暖。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地面上,泥土小路蜿蜒向村庄的中心,那里有铁匠铺、磨坊、市场,远处的麦田在微风中翻滚起金色的波浪,牛羊悠閒地在草地上低头咀嚼青草。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炊烟香气,还有早晨露水的湿润清新。 莱昂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到肺腔被这股温暖的空气填满,他的心跳似乎都变得平稳而缓慢。 他看向不远处的木屋,那扇敞开的门后,他的母亲还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注视著他,像是在看著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个梦里,永远留在这个温暖的家里。 但他知道,梦终究会醒来。 他眨了眨眼,嘴角带著一丝淡淡的笑意,朝著铁匠铺的方向走去。 此刻,他只是“亨利”,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不是领主的儿子,不是肩负责任的骑士,只是一个拥有母爱和家庭的少年。 至少,在这个梦里,他可以拥有那份现实中永远无法得到的温暖。 …… 远处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能听见村民驱赶牲畜的呼喊声。莱昂迈步走在泥土铺就的乡间小路上,朝著家旁的简陋铁匠铺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父亲马丁坐在铁匠铺旁的木凳上,靠著铺前的柱子,手中握著一块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毛巾,正用力擦拭著额头上的汗珠。 他的衣衫已被炉火的热气熏得潮湿,裸露的前臂上布满了疤痕,见证了他多年来打铁生涯的辛劳。 可莱昂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些伤疤不像是打铁时被火星溅出的疤痕,反倒有些像兵器锋刃所留下的疤痕,他在家族骑士德里克叔叔的手上也曾见过,但马丁手上的伤疤,竟似乎比德里克的疤痕还要更多。 可父亲马丁不是一个铁匠吗?手臂上的疤痕怎会比德里克那样的百战老兵还多?莱昂心中不解。 马丁抬起头,看到莱昂正向这边走来,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隨即站起身,隨手將毛巾甩到铁砧旁的桌子上,嗓音低沉: “你终於起床了,小子。今天的工作很繁重,我马上就要铸完拉德季大人的剑了,需要你帮我去办点事。” 莱昂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语气隨意地问道:“什么事呢?” 马丁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伸手指了指火炉旁的炭桶,里面的木炭已所剩无几,“我这快没木炭了,你去村子里的集市上找烧炭工再买一袋木炭回来。” 莱昂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把钱给我吧。”他的目光下意识扫了一眼父亲的腰包。 然而,马丁却没有立刻掏钱,而是抬手揉了揉下巴,语气意味深长:“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库尼什还欠著我上次卖给他的一把斧头、一把锤子和一些钉子,更別提更早以前欠的那些债了。” 他说到这里,眉头皱了皱,似乎连自己都懒得去数清这老酒鬼到底拖欠了多少次。 “至少去让他把斧头和锤子的债换了,那些钱足够买一袋木炭了。” 听到这个名字,莱昂冷笑一声,“库尼什,那个酒鬼?呵呵。”他的语气中带著几分不屑,这个男人的名声可谓村里“家喻户晓”——以拖欠债务、嗜酒如命、游手好閒而闻名。 马丁看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却並不在意,只是耸了耸肩,嗓音带著几分戏謔:“听著,你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我知道你能搞定。如果没搞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告诉他,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好,那我去了。”莱昂点头,转身正欲走,脚步刚迈出一步,身后却又传来父亲的声音。 第12章 討债 “等等。”马丁抬手拍了拍额头,像是刚刚想起什么。 “差点忘了,还有麦酒!回来的路上,去酒馆打点酒回来,记得要那种刚从地下酒窖里取出来的那种冰麦酒,別拿温的。” 莱昂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只见马丁正用力甩了甩手臂,似乎因长时间锻打而酸痛,他的眼神中透著一丝对美酒的期待,甚至还抬手做了个小小的“喝酒”手势。 莱昂失笑,“行吧,冰麦酒,记住了。” 他挥了挥手,迈步走出铁匠铺,向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斯卡里茨村的山丘上,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泥土与青草的清香。 莱昂沿著蜿蜒的山路缓步下行,脚下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著微微的光泽。 他走在熟悉的小径上,身旁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提著木桶去井边打水,也有人扛著锄头准备下地劳作。 他不仅有脑海中亨利过往的回忆,同时每晚梦中也亲身在这里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 斯卡里茨村依著一座小山丘而建,层层错落,仿佛一个小型的简陋要塞。整个村子大致分为三层: 领主的城堡位於山丘的最高点,俯瞰著整个村庄,由一层石质城墙围成,莱昂並未进去参观过,不过从外面看起来就十分坚固,这是最核心的一层。 而亨利的家紧邻著城堡,铁匠铺就在旁边不远处,亨利的家占据了较高的地势,在靠近坡顶的位置。 从这里向下,再穿过一道简陋的木质柵栏,就能进入斯卡里茨的主要居民区。 亨利的家和铁匠铺就位於城堡的石质城墙和半山坡上的这层木质柵栏之间,这是位於核心之外的第二层,这层的范围很小,只將亨利的家、铁匠铺与一个马厩包括在其中。 而再往下则有一道更长的木质围栏,环绕著大半个村庄,將其围这座山丘脚下的平地之上,斯里卡茨的其余居民,则大多都居住在这最外围的第三层之中。 在最外层的围栏外,也零零散散的分布著一些农庄与民房,还有斯卡里茨的磨坊,也在这外面。 说起来好像层层叠叠很复杂的样子,但其实就算从山丘脚下最外层围栏的大门口,到坡顶的城堡门口,也不过就几百米的距离,就是慢慢走也只需片刻就能穿行。 莱昂的目標明確——先去找库尼什討债。 库尼什的家位於村庄较偏僻的角落,靠近坡顶的位置,走出第二层的木柵栏后往左一望就能看见。 一间破旧的木屋静静地立在不远处,门口杂乱地堆放著柴火,墙壁上的泥砖已经出现了裂缝,屋顶的茅草也显得稀疏而零乱。显然,主人並未太多心思打理自己的住所。 莱昂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屋內传来粗哑的声音,带著几分不耐烦和宿醉后的沙哑。 “是我,亨利,铁匠马丁的儿子。”他语气平静,但透著一丝冷硬,“父亲让我来催你还债。” 屋內沉默了一瞬,接著门被缓缓拉开,一个蓬头垢面、鬍子拉碴的男人探出头来,脸色蜡黄,眼神浑浊,身上还带著酒气。他看清是莱昂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带著几分嘲讽的意味。 “哦?你是来找我要钱的?”库尼什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语气懒散,“你家老爹让你来討债?我怎么不记得我欠钱了?赶紧给我滚蛋。” 莱昂皱起眉头,他早就预料到库尼什不会轻易掏钱,但这傢伙连个藉口都懒得编,直接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態度,显然根本不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诺。 “你欠了斧子、锤子、钉子的钱,时间已经够长了,更別提还有更早以前欠的那些。”莱昂语气加重,目光紧锁著库尼什,“你最好现在就把钱拿出来,否则——” “否则?”库尼什嗤笑一声,伸出双手耸了耸肩,“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我没钱,想要钱?等我以后有了再说吧。” 莱昂的耐心逐渐被消磨,他知道和这种无赖讲道理根本不会起作用,如果让他拖下去,这笔债很可能就再也收不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但眼神却变得更加犀利。 “你確定?”他的语气低沉,目光冰冷地扫过库尼什的脸,“如果你真的身无分文,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家里是不是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库尼什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不想让莱昂进屋。他伸手挡住门口,语气恶劣道:“少废话!我说没钱就是没钱,你再敢胡搅蛮缠,我就让你滚出去!” 莱昂眯起眼,他不再多言,猛然上前,一把揪住库尼什的衣领,將他拽出门外,隨后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腹部,让他踉蹌后退,撞在门框上。 “你——!”库尼什瞪大眼睛,刚要挣扎,却被莱昂狠狠一脚踹翻在地,疼得蜷缩成一团。 “没钱?”莱昂冷笑,居高临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那你身上的酒味是哪儿来的?你喝酒的钱又是从哪来的?” 库尼什咬紧牙关,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但仍然嘴硬:“你……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莱昂再次上前,拽起他的衣领,低声道:“凭你欠债不还,还態度这么恶劣的耍无赖。”他的语气中透著不容抗拒的威严,“你是要自己把钱交出来,还是让我进去搜?” 库尼什被打得彻底没了脾气,他咳嗽了几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终於开始求饶:“够了!我真的没钱……你想拿什么,就进去拿吧,隨便你挑,看得上眼的,儘管拿去卖了抵债,大不了再把欠你们的那把斧子也拿回去。” 莱昂鬆开手,甩了甩拳头,心中仍有些怒意,但至少,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扫过库尼什的木屋,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库尼什的屋子杂乱不堪,空气中充斥著一股发霉的味道,墙角堆满了破旧的衣物,屋內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就是那把斧子了。 莱昂走到角落,找到那把被隨意扔在木桌上的斧子,拿起掂了掂,发现斧刃已经有些钝了,不过仍然能卖点钱。 第13章 波西米亚 莱昂环顾四周,在屋內翻找了一阵,最后挑了几样还算能换钱的物品——一把锤子、一条看起来质量尚可的腰带,还有几枚散落的铜幣。这些东西加起来,应该足够换取一袋木炭了。 他將斧子和挑选出的物品放进麻袋,回头看向还坐在地上捂著肚子的库尼什,语气冷淡道:“今天的事,算是个教训,下次別让我再找你討债。” 库尼什脸色铁青,但显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低著头,紧咬牙关,忍受著被羞辱的愤怒。 莱昂不再多言,提起袋子,转身走出屋外,阳光洒落在村庄的街道上,映照著他的背影。 接下来,该去找烧炭工了。 …… 莱昂提著麻袋走向斯卡里茨村的集市,上午的阳光洒在石板街道上,村民们早已开始一天的忙碌,商贩们在木棚下摆好了摊位,高声叫卖著自家的货品。 空气中瀰漫著麵包、燻肉和新鲜水果的香气,还有牲畜的气味混杂其中,让整个集市充满了活力。 他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扫过街边的摊位,很快找到了一家专门收购旧物的商贩。 那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戴著一顶破旧的羊毛帽,正蹲在摊位后面整理一堆用旧了的物件。 “你要卖什么?”商贩抬起头,眯著眼看著莱昂。 莱昂將麻袋放在木桌上,拉开口子,將里面的物品一一取出——那把斧子、一个锤子、一条腰带。 他知道这些东西算不上值钱,但只要能换够买木炭和麦酒的钱,他就满意了。 商贩拿起斧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嘖了嘖嘴:“斧刃钝了,需要重新打磨,这东西卖不出高价。” “但还是能用。”莱昂语气不变。 商贩又將锤子拿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看了看,点点头:“锤子倒是不错。” 接著他翻看腰带,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隨后伸手掏出一个小钱袋,从中取出一把格罗申,数了数,放回去了几枚,然后將剩下的格罗申放在了桌上:“全收了,就这些钱。” 莱昂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钱,数了数,6枚格罗申,不算多,但买木炭和麦酒是绰绰有余了。对於这些二手旧物来说,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合理。 “成交。”莱昂点点头,抓起桌上格罗申银幣,將钱收入口袋,没有討价还价,转身离开。 …… 解决了木炭的事情后,莱昂踏上去酒馆的路。 斯卡里茨的酒馆坐落在村庄中心,是一个双层木质结构建筑,门口掛著一个用铁环吊著的木桶標誌,象徵著这里的主打商品——自家酿造的麦酒。 酒馆的木门半开著,里面隱约传来男人们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以及壁炉燃烧的噼啪声。莱昂穿过酒馆外院子的门口,走入院中,鼻尖立刻被浓郁的麦芽酒香气包裹。 然而,就在他准备走进屋內时,院子內一张木桌上传来热烈的討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几个男人正在喝酒,谈论著斯卡里茨所在国家的政治。 根据亨利的记忆,他们所在的国家名为波西米亚王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国之一。 记忆中的这个神圣罗马帝国极有意思,在莱昂看来,这其实就是一个名为帝国的邦联,由多个拥有自治权的独立邦国、公国和城市组成,皇帝也是在诸侯中选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 波西米亚的现任国王是瓦茨拉夫四世,他的父亲查理四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但在查理四世去世后,瓦茨拉夫却没有获得足够的支持,失去了“帝国”的皇位,仅仅只是继承了波西米亚的王位,成为了波西米亚的新任国王。 瓦茨拉夫四世奢华享乐,沉迷狩猎於宴会,治理无方,导致国內贵族不满,政局动盪。 於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西格斯蒙德,同时也是隔壁王国匈牙利的国王,趁机发动政变,囚禁了瓦茨拉夫,並派遣僱佣军入侵波西米亚,试图夺取王位。 西格斯蒙德的军队烧杀掠夺,引发贵族反抗,使波西米亚陷入內战。 这就是他们所在国家当前的大致情况,也是那几名男人正在爭论的內容。 莱昂站在一旁,脑海中思索著刚才在酒馆中听到的那些政治谈话。国王、边境、战爭的阴影——这些沉重的话题让他一时间陷入了思索。 他进入梦境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沉迷在锻造的技艺当中,还没有好好的了解过这个世界,只是从亨利的记忆中大致推断出,这並不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至少不是一个时代。 正当莱昂站在原地思索这些时,一旁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嘿!亨利!你小子终於捨得出来了?” 莱昂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几个年轻人,亨利记忆中的昔日玩伴们。 这些人曾经与亨利关係不错,但自从莱昂的意识占据这具身体后,他便几乎不再参与他们的日常活动,专注於跟隨铁匠马丁学习锻造技艺。 久而久之,他与他们的关係也逐渐疏远了。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其中一名身穿红衣的年轻人率先开口,露出熟络的笑容:“好久没看见你了,亨利!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 莱昂扫了他一眼,脑海中搜索著这个人的名字——马修。他是村里出了名的爱惹事的傢伙,嘴巴能说会道,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这段时间比较忙。”莱昂平静地回答道,“我在跟我父亲学习锻造的技巧。” “锻造?哈!”旁边一个身穿棕衣的年轻人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带著一丝调侃,“你是打算一辈子呆在铁匠铺里吗?还是准备用锤子去保卫国王?” “至少比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傢伙强。”莱昂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但並未说出口,而是选择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棕衣青年突然提高了声音,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德国佬真是满口胡言!他居然说西格斯蒙德是在平定乱局,还说什么西格斯蒙德才应该成为波西米亚的国王。扯得没边了,瓦茨拉夫才是我们真正的国王!” 莱昂挑了挑眉,他对这类政治话题並不太了解,於是静静地听著他们的谈话。 第14章 比安卡 “那德国佬就是头蠢猪,但你能拿他怎么样呢?”一旁身穿灰色衣服的青年附和道,他的名字是弗利兹,是个衝动易怒的傢伙,总是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马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勾起,接过话茬说道:“应该教训一下那个德国佬。” 他转头看向弗利兹,目光意味深长地问道:“是不是,弗利兹?” 弗利兹立刻兴奋地点头:“太对了,马修,我们应该狠狠教训他!”说著,他握紧拳头,猛地朝身旁的棕衣青年胳膊上比划了一拳。 “哎呦!”棕衣青年吃痛地捂住胳膊,皱眉低声吼道,“你疯了吗?你想坐牢吗?村子里可是有法警和卫兵在巡逻的!” 然而,马修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別紧张,別紧张,我想到一个新主意了。” 他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当那个德国佬胡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大粪肥堆……” 他说到这里,弗利兹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他家那面刚粉刷好的白墙?” 马修得意地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你们知道的,就是在他家旁边的那一堆……” 棕衣青年顿时露出兴奋的表情,眼神里透著几分恶作剧的兴奋:“我们要去『装饰』他的白墙?听起来不错!算我一个!” 弗利兹咧嘴笑道:“好吧,我其实更想烧了它,不过你这个点子也不错。” 三人一拍即合,眼神里都闪烁著恶作剧的光芒。 紧接著,他们同时转头看向仍然站在一旁沉默的莱昂,马修咧嘴一笑:“那你呢,亨利?你怎么想?要不要一起来?” 莱昂心中极其无语,他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三个人,心里不禁感到荒谬。 往別人家墙上扔粪便?这算什么? 他心里暗自嘆了口气,他,一个接受过贵族教育和骑士训练的男爵之子,怎么可能去干这种幼稚透顶的事情? 於是,他毫不犹豫地摇头:“呃……我正要去给我父亲买酒,我还答应帮他办些事情。我们正在打造拉德季大人的剑。” 弗利兹皱了皱眉,不满地说道:“拜託!扔点儿粪肥又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棕衣青年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捍卫国王的荣誉是我们的使命!” 马修也跟著怂恿道:“別犹豫了,亨利,快来跟我们一起干吧。” 捍卫国王荣誉的方式什么时候变成了偷偷对著別人家的墙“发粪涂墙”?? 莱昂强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些傢伙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语气更加坚定:“我不会参加的,你们去吧,我真的没有时间去玩这种游戏。” 马修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嘆了口气,耸了耸肩。 “你让我们失望了,亨利。”他的语气里带著些许惋惜,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算了,缺了你我们也能成事儿。我们出发吧,兄弟们!” 弗利兹在旁边也插了一句,撇了撇嘴:“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莱昂没有再搭理他们,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向酒馆柜檯走去。 身后,马修等人已经兴致勃勃地策划著名他们的“恶作剧”,而莱昂则暗自嘆息。 看来,有些人永远不会长大。 …… 莱昂摆脱了身后的那些准备去恶作剧的傢伙,摇了摇头,迈步走进了斯卡里茨的酒馆。 一走进门,浓郁的麦芽酒香气扑面而来,混合著木製桌椅的淡淡松木味,空气中还瀰漫著壁炉燃烧的温暖气息。 酒馆的光线略显昏暗,但比起外面强烈的日光,这里显得格外舒適。 木桌上,几个村民正聚在一起討论政治、抱怨税收,而角落里则有几个疲惫的农夫正低头喝著酒,偶尔窃窃私语。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柜檯后忙碌著——比安卡。 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一头褐色的长髮被聚拢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琥珀色的眼眸透著温柔的光芒。 她身上的亚麻裙子虽朴素,但却因她姣好的身材而显得格外合身。 听到脚步声,比安卡下意识地抬起头,当她看到莱昂时,不禁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亨利,你怎么来了?”她轻快地说道,眼底带著一丝促狭,打趣道:“你最近不是一直被你父亲锁在铁匠铺里锻铁吗?” 莱昂看著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最近对锻造比较著迷,今天也是为了给他买酒才特意跑一趟。没有酒的话,他的锤子可就抡不动了。” 比安卡轻笑一声,白了他一眼,轻嗔道:“打铁有什么好著迷的?害得我这段时间都一直看不见你人了。” 她说著,轻轻转身,熟练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木质大酒杯,迈步向酒馆地窖走去。 地窖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寒气从里面涌出,带著深藏已久的麦酒香气,清冽而甘甜。 莱昂跟在她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背影上,比安卡的动作嫻熟而优雅,手腕微微倾斜,酒液从木桶流入酒杯,泛起细腻的泡沫,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在梦境的这段时间,比安卡对他格外温柔,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表达著自己的好感。 但他装作不知,选择了迴避,甚至这段时间一直刻意躲著比安卡走。 她的善良、温柔和偶尔的调皮,让他有些心生悸动,但他同时又有些顾虑。 莱昂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未来的责任,他是维斯家族的继承人,不可能永远在梦中的这座小村庄里安稳度日,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梦境还能再持续多久,他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回到属於自己的生活中去。 更何况,比安卡喜欢的只是那个单纯而衝动,会逗女孩发笑的亨利,而不是他这个木訥无趣的呆子,莱昂这样想著。 所以,他不能,也不该回应她的心意。 比安卡端著酒杯走回来,將它轻轻放在柜檯上,她抬眸看著莱昂,笑意盈盈地说道:“这可是最新鲜的冰麦酒,我特意给你挑的最好的。” 莱昂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微凉的手指,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著说道:“谢谢,比安卡,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比安卡静静地望著他,眼神柔和却藏著些许复杂的情绪,轻声说道:“你总是这么客气……” 莱昂心头一震,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依旧假装听不懂,笑著说道:“因为你对我很好啊。” 比安卡轻轻嘆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微微暗淡。 她似乎明白,他又一次迴避了她的暗示,但她没有拆穿他,而是笑了笑,嗓音温柔地说道:“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莱昂没有接话,低著头,指尖轻轻摩挲著酒杯的木质边缘。 比安卡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她轻轻笑著,仿佛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沉重:“记得让你父亲少喝点,別喝醉了。” “我可从没见过他喝醉呢。”莱昂顺著她的话题也扯起一个笑容,乾笑两声。 他有些手足无措,端起酒杯向门外走去,向比安卡挥了挥手:“放心吧,我会盯著他的。” 比安卡站在柜檯后,目送著莱昂迈步走出酒馆。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擦著柜檯的边缘,眼神中浮现出些许无奈和失落。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外面的阳光照在莱昂背上,在他身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的背影沉稳,步伐乾脆,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莱昂即將踏出外院门口的瞬间,她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亨利。” 莱昂微微一怔,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她,阳光从他背后洒下,將他的脸庞藏在阴影中,让比安卡有些看不清。 比安卡站在柜檯后,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眼神中的热切与期待,竟然使莱昂有些不敢直视。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 “除了锻造以外,就没有別的东西能让你著迷了吗?” 酒馆內一片沉寂,连一旁原本正在交谈的村民也放轻了声音,投来了目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氛围。 莱昂站在门口,沉默片刻,目光与比安卡交匯,却没有回答。 比安卡望著他,眼神复杂,像是期盼,又像是在等一个她已经猜到的答案。 片刻后,她轻轻地笑了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她缓缓转过身,继续整理著柜檯上的酒杯,手指依旧那么温柔,那么嫻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酒馆內的光线依旧昏暗而温暖,麦酒的香气依旧縈绕在空气中。 莱昂站在门口,手指微微收紧,握著酒杯的木柄。最终,他没有说话,扭过头,迈步走出了酒馆,阳光彻底吞没了他的身影。 比安卡依旧站在柜檯后,低垂著眼睫,嘴角一如既往地掛著淡淡的笑意,却泛著苦涩。 第15章 剑身 酒馆外,阳光照耀在斯卡里茨的泥土街道上,空气中瀰漫著一丝淡淡的尘土味。莱昂拿著酒杯,向著酒馆外一旁烧炭工的马车交易点走去。 斯卡里茨的烧炭工通常在村外的森林边缘工作,他们將木材烧成炭,再用马车运送到村庄进行售卖。这是一项辛苦的工作,炭工们常年与烟尘为伴,皮肤被熏得漆黑,手掌满是厚厚的老茧。 一辆满载著木炭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几个烧炭工正用麻袋將木炭装好,准备在村里售卖,空气中混杂著马匹的汗味和乾燥的草料气息。 一个烧炭工正靠在马车旁,正用粗糙的手指捻著鬍鬚,看到莱昂走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哟,铁匠的儿子来了,又是来买木炭的吧?” 莱昂点点头,將酒杯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给我来一袋最好的木炭,我父亲的炉子快烧不起来了。” 烧炭工咕噥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从马车旁拖出一袋最乾燥、燃烧效率最高的木炭,袋口用麻绳扎得严严实实。 “这一袋够你父亲用上好几天了,不过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莱昂一眼,笑著说道,“我记得前几天你家老爹给我修了铁锹,我可还没来得及给他付工钱呢。” 莱昂挑了挑眉,心下瞭然,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咱们两清了。” 烧炭工大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小子还挺会做生意,行吧,回去了记得告诉你老爹,以后我要是修点別的什么东西也还找来照顾他生意。” 莱昂拎起木炭袋,拿起酒杯,迈步向铁匠铺的方向走回。 …… 太阳悬掛在斯卡里茨的上空,铁匠铺內的炉火依旧熊熊燃烧,空气中瀰漫著燃烧的木炭气息,火光映红了炉壁。 莱昂一手拎著装满木炭的麻袋,一手端著装有冰麦酒的木杯,走进了熟悉的铁匠铺。 炉火的高温让铁匠铺內充满了燥热的温度,锻造台上还散落著各类工具和金属碎屑。 而在一旁的长条木凳上,一把修长而锋利的裸剑身静静地躺在那里,剑身光滑而锋锐,已经完成了淬火与打磨,但仍然缺少剑格与剑首,显然还未最终完工。 马丁正站在铁砧前,裸露的手臂上布满汗水和旧伤痕,他正用抹布不停地擦拭著额头的汗珠,看到莱昂回来,眼神中透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还没开口说话,就先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直接夺过莱昂手中的酒杯,抬头咕嚕咕嚕猛喝了几口,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 “畅快,果然,还是冰凉的麦酒最解暑。”他砸了砸嘴,擦了擦鬍鬚上的泡沫,这才望向莱昂问道:“木炭买到了?” 莱昂点点头,把沉重的麻袋扔到角落里,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木炭拿回来了,钱也要回来了。库尼什那个酒鬼赖帐,我揍了他一顿,他没钱,就让我拿回了斧子,我还翻了翻他屋子,把能卖的东西都带走了,最后才换够木炭的钱。” 马丁的笑容微微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气,把酒杯轻轻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亨利,暴力永远是最后没有选择的选择。” 莱昂愣了一下,没想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 马丁抬起头,眼神沉稳而严肃: “我知道库尼什是个无赖,他一直欠债不还,这確实让人恼火。可是在对他动手之前,你有没有尝试说服他?有没有试著找到其他更妥善的办法?”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莱昂皱了皱眉,低声道:“他根本就不打算还钱,光是用嘴说,他只会继续耍赖……” 马丁看著他,语气带著一丝无奈:“也许你是对的,你选择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但你有没有想过,並不是所有问题和麻烦都能用拳头解决。” 莱昂没有回答,他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问题,光靠嘴是说服不了那个烂酒鬼的,至少他的嘴不行。 马丁见状,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用拳头逼迫別人或许能让你得到眼前的好处,但它不会让你贏得尊重。真正的力量不在於你能打贏谁,而在於你能让多少人信服你的言行。” 莱昂低下头,虽然心中仍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他知道,马丁的教诲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多想了。”马丁拍了拍莱昂的肩膀,“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试著用更聪明的方式去解决。” 莱昂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马丁的建议。 虽然他依旧认为,在面对像库尼什这样的人时,拳头才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但他也明白,父亲並不是在责备他,而是在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 马丁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隨后问道:“烧炭工那边呢?多少钱买的?” “这倒是省了一笔,烧炭工说他还欠你修铁锹的工钱,他就乾脆送了我一袋木炭,说是两清了。” 马丁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帮烧炭工倒也讲信用,算是占了点小便宜,不过你做得好,懂得怎么谈交易,以后就算离开铁匠铺,也不会被人当傻子骗。” 莱昂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能得到父亲的认可,他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 马丁將酒杯放到一旁,走到长条木凳前,伸手拿起那把裸剑身,微微扬起,目光在剑刃上仔细扫视,似乎在確认它的完美程度。 莱昂也走近了些,目光落在这把剑身上。它已经完成了锻造,剑身修长匀称,每一道线条都精准无误,剑脊微微隆起,使得整把剑在轻盈与坚固之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光滑的剑刃宛若镜面,映照著铁匠铺內燃烧的火焰,微微泛著幽蓝的光晕,那是高温淬火后精心打磨出的极致锋利。 剑尖纤细而锐利,隱隱透著森然寒意,似乎只需轻轻一刺,便能穿透最坚硬的鎧甲。 但此刻,它仍不完整——它缺少剑格和剑首,尚未成为真正的武器。 第16章 十字剑格 莱昂站在长条木凳旁,目光落在那柄裸剑身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即便它尚未完整,但那无可挑剔的工艺与精妙的平衡感,仍让他感到震撼。 “这就是拉德季大人委託我们打造的剑?”莱昂低声问道。 马丁点点头,指尖轻轻滑过剑刃,欣赏著自己打造出的这件艺术品:“是的,锻造部分已经完成了,现在只剩下最后的组装。” “真是一把完美的剑。”莱昂轻声感嘆,从马丁手中接过剑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沿著剑脊缓缓滑过,感受著金属的冰冷与光滑。 它不像寻常的武器那般笨重或粗糙,反而如同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每一寸都蕴含著极致的匠心。 莱昂轻轻抬起剑身,微微倾斜,让它在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晕,锋刃泛起淡淡的蓝色光泽,仿佛夜空中悄然浮现的星芒。 他能想像,这把剑挥斩而出时,定能轻易破开盔甲,贯穿敌人的防御,甚至在骑士的手中舞出杀伐的华章。 莱昂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嚮往:“什么时候……我才能打造出这样的剑?”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眼神中透著炽热的渴望。 马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炉火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那双阅尽岁月的眼睛里却透著淡然的智慧。 他缓缓放下铁锤,走到莱昂身旁,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不远了,亨利。等你以后再多锻造一些兵器,积攒更多经验,你也能打造出这样的宝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莱昂的手上,那双因为长时间锻造而变得粗糙结实的手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你已经走在正確的路上了,只差时间与磨链。” 莱昂看向父亲,那双眼睛里满是信任与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著光芒,他在一步步成长,终有一天,他也能亲手锻造出一柄这样的好剑。 “但要完成它,还缺两样东西——剑格和剑首。堡主那里有这把剑的十字剑格,那是我在莎邵雕刻的,你去一趟,把东西取回来。” 莱昂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禁生出一丝好奇,这样一把好剑,他的剑格和剑首肯定不凡。 “我现在就去。” “快去快回,这把剑需要在今晚之前完成。拉德季大人派人催过几次了,我可不想让他再找上门来。”马丁语气郑重地提醒道。 莱昂微微一笑,迈步向外走去,走出铁匠铺,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山丘之上的城堡,阳光刺眼。 …… 斯卡里茨是一座背靠小山丘的村庄,而城堡就坐落於整个村庄的制高点,俯瞰著下方的村庄与广阔的田野。 厚重的石墙歷经风雨洗礼,但它依旧稳固如初,象徵著领主的权威与防御力量。 高耸的塔楼巍然矗立,领主拉德季的旗帜隨风猎猎作响,无声地向所有人昭示著这座城堡的主人。 城堡前,一道窄护城河围绕著外墙,河水在微风中泛起粼粼波光,映照著沉重的吊桥。 此刻,吊桥已然落下,横跨护城河,但门洞深处,闸门依旧沉沉落下,粗大的铁条与橡木板严丝合缝地嵌合,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將城堡內外隔绝。 吊桥前,两名身穿锁子甲的卫兵正在站岗,他们的甲冑在阳光下映出暗淡的金属光泽。 当莱昂走近时,其中一名卫兵看向他,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眼神中带著几分熟络的神采,打了个招呼: “亨利!你怎么来了?” 莱昂微微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卫兵,语气稳重而直接:“父亲派我来的,我们正在为拉德季大人铸剑,我来取十字剑格和剑首,那是他在莎邵雕刻好的。” 另一名卫兵闻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啊,对的!大人確实让我们把它们交给你。我们见识过了,精湛的手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样式。” 先前那名卫兵也露出期待的神情,嘴角带著一抹玩味:“我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把剑了!你可千万別把它给糟蹋了。” 莱昂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糟蹋过东西?” 两名卫兵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故作思索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揶揄的表情:“该从哪说起呢?这可就说不完了,哈哈。” 另一人也隨声附和,眼中闪烁著调侃的光芒:“要是把你以前的糗事一件件数出来,怕是一天都讲不完。” 莱昂嘴角微微抽搐,他心里清楚,这些事情都是亨利以前乾的,不是真正属於他的过往,但却解释不清,只得无奈地摆摆手,语气略显羞恼:“行了行了,把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一名卫兵闻言,故作夸张地行了一礼,嘴角噙著笑意,语调夸张地说道:“这就去,大人。”说完,他转身让城墙上的卫兵升起落闸,走入门洞內。 莱昂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候著,目光不禁在四周环顾。 城垛上,依稀可见巡逻卫兵的身影。 空气中瀰漫著石头的潮湿气息,与护城河微微发霉的水草味交织在一起。 远处的村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而在城堡內,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氛围——厚重、沉静。 …… 不多时,那名进入门洞的卫兵折返回来,手中拿著十字剑格和剑首。他走到莱昂面前,將东西递给他,严肃的嘱咐道:“小心拿好,千万別弄丟了。” 莱昂伸手接过,拿在手中打量一番,感嘆道:“这么华丽,真可惜这把剑不是我的。” 卫兵闻言,轻笑了一声,目光中满是羡慕:“这可不是一般的剑,这是拉德季大人定製的佩剑,我可是听说,大人为了这把剑的材料下了血本,足足肉痛了好一阵子。” 莱昂朝著两名卫兵点头告辞:“先再见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这样才能在天黑之前完成工作。” 卫兵点了点头,语气略显隨意:“你最好儘快把它交给你的父亲,他可不喜欢別人浪费时间。” 莱昂点点头,没有多言,转身迈步踏上归途。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城堡高耸的塔楼依旧矗立在他的身后,而他手中握著的剑格与剑首,正等待著最后的锻造与组装。 第17章 父亲的教诲 莱昂手中紧握著十字剑格和剑首,沿著熟悉的村道,迈步返回铁匠铺。 日光斜洒在石板路上,炊烟从远处的屋舍裊裊升起,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炭火气息。 城堡的塔楼依旧静静俯瞰著村庄,而他刚刚取回的这两样物件,正是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拉德季大人打造的长剑的重要部件。 铁匠铺的炉火已经熄灭了,轻风轻轻拂过,带起悬掛的工具微微晃动。 马丁坐在工作檯旁,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莱昂走来,目光隨即落在他手上的十字剑格和剑首上,嘴角微微扬起。 “东西拿回来了?”他问道,声音依旧带著些许疲惫,但眼神中透著专注。 莱昂点点头,將剑格与剑首递给马丁。两件工艺品在阳光下泛著淡淡的银辉,精致的雕刻和流畅的线条让它们宛如艺术品一般。 马丁接过,先將剑首放在一边。 “好吧,我们来欣赏一下莎邵的大师的手艺吧。” 马丁的手指沿著精美的浮雕摩挲著,仔细端详,喃喃道: “瞧瞧这个,小子。” 上面雕琢著复杂的藤蔓纹路,中央还有一行精细的铭文,笔画细长,带著某种庄重的韵律。 “这才叫做工匠精神……”他低声感嘆道。 莱昂凑近了一些,目光落在那些铭文上,他微微皱眉,那並不是他所熟悉的捷克语,而且字母的排列方式也不太一样。 “这些铭文都是什么意思?”莱昂问道,目光带著疑惑。 “我也希望我懂……” 马丁轻轻摇头:“没准是拉丁文,但我也不確定,总之不像是捷克语……也许是某种祷文。” 莱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世界的亨利只不过是铁匠之子,铁匠的工作与学术知识相去甚远,拉丁文是专属於这个世界贵族的一种文字,对此,亨利也一无所知。 然而,这剑格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一点——拉德季大人对这把剑寄託了非凡的意义,不仅仅是武器,还是象徵著地位与荣耀的佩剑。 隨后,马丁又拿起剑首,那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圆形金属块,上面也刻有精美的图案与铭文。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欣赏之色,讚嘆道: “这將是我所做过的最精美的剑。”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莱昂,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点燃熔炉吧,让我们把部件组装起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莱昂点了点头,走向一旁的熔炉,从旁边刚买来的木炭袋里取出乾燥的木炭,一块块倒入炉膛中,接著用火镰在易燃的乾草上划出火星,轻轻吹了几口气,火焰终於在炉底升起,微弱的火苗迅速吞噬著木屑,並逐渐蔓延到木炭上。 莱昂站在炉边,双手紧握风箱的手杆,手臂的肌肉微微紧绷,隨著他的拉动,一股炽热的空气被注入炉膛,火焰顿时腾起,跳跃著舔舐著黑红色的炭块,让整个铁匠铺的温度隨之上升。 他重复著熟练的动作,让熔炉的火焰达到最佳状態,为接下来的组装做准备。 正当莱昂正在拉动风箱时,在他的身后,马丁站在工作檯前,举起剑身,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著剑身的线条与比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突然,马丁开口了,语气平静,却透著一丝意味深长的探究: “对了,我今天听到了些许流言蜚语,有关於德国佬的遭遇,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些內情。” 莱昂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滯,手杆停在半空,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他当然知道马丁口中的“德国佬”是谁。那是个之前在酒馆里高谈阔论的商人,狂热地支持西格斯蒙德,並不时出言贬低国王瓦茨拉夫。 他是马修他们想捉弄的对象,之前他们就在商量要怎么戏弄他,还试图拉莱昂一起加入,不过他拒绝了。 他低声答道:“也许吧。” “也许?”马丁重复了一遍,语调微微上扬,带著一丝审视的意味。 马丁意味深长的说道:“也许,有人往德国佬新漆的白房子上扔粪球?也许,这些还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有些关係?” 说到这里,马丁放下剑身,將它横放在铁砧上,慢慢转过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如炬地盯著莱昂。 熔炉的火光跳跃著,映在马丁的脸上,他的眼神犹如被炉火锤链的钢铁般锋利。 莱昂也放下手中的风箱手杆,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与马丁对视。 “德国佬在酒馆里胡言乱语,说西格斯蒙德才是波西米亚真正的国王,瓦茨拉夫无能至极。”莱昂语气淡然,表情冷静,但他的拳头微微收紧,显然並不赞同德国佬的言论。 即使不提脑海中亨利以前的想法,站在他一个外人的视角来看,儘管瓦茨拉夫只知享乐,不理朝政,但这並不是西格斯蒙德带著外国僱佣军到波西米亚境內来烧杀抢掠的理由。 “马修他们决定给他一个教训,確实去捉弄了他。”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不过我没跟他们去。” 马丁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斟酌莱昂话中的真假。他来回踱了几步,思索片刻,然后停下,双手叉著腰,语气沉稳但带著一丝警告的意味。 “听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掺和这事儿,但无论如何……”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铁砧上还未完成的剑身,目光冷静:“我是个铁匠,我的生意需要和所有人打交道,而德国人是很好的生意伙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更重要的是,我的儿子如果进了监狱,对谁都没好处,更別提对国王了,你明白了吗?” 莱昂低头沉默了一瞬,隨即点了点头:“明白了。” 马丁却没有就此罢休,他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的眼睛,语气更加坚定了一分。 “看著我的眼睛,亨利。” 莱昂有些无奈,但还是抬起头,与父亲的目光相对。 “你,明白了吗?” 火光在马丁的瞳孔中映出一抹深红,他的表情没有怒意,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期望,以及作为父亲的严厉和责任。 莱昂轻轻嘆了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马丁这才收回手,目光缓和了一些,缓缓將双手重新叉回腰间,语气也回归平静:“好,我希望我们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提这件事了。” 第18章 马丁往事 莱昂的手停在风箱的手杆上,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闪烁,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头,问道: “所以,你认同那个德国佬公然讚美西格斯蒙德吗?” 马丁轻轻嘆了口气,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精雕细琢的十字剑格上,指尖缓缓摩挲著上面的纹路,眼中透著几分无奈的神色。 “你小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他缓缓放下剑格,然后转过身,目光直视莱昂,语气沉稳: “德国佬確实是胡言乱语,但那又怎样?” 他摊开双手,语调平静:“人们的言论,並不会因为他人的反对而消失。” 马丁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更为低沉,却更具分量: “你或许可以用暴力贏得一场战斗,但你永远无法用暴力贏得一场口头爭端。” 他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色坚定地补充道: “记住,亨利,如果你想让一个人意识到他错了,试著用你的嘴,而不是你的拳头。” 熔炉的火光轻轻跳跃,照亮了马丁坚毅的脸庞,他的眼神中只有一个经歷过人生风雨的父亲,对儿子的教诲与期望。 莱昂站在原地,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抬手握住风箱的手杆,手臂微微用力,风箱隨之鼓动,一股强烈的热流注入炉膛,火焰立刻腾起,比先前燃烧得更加旺盛。 空气中瀰漫著炽热的气息,而在这沉默的片刻间,熔炉內的火焰並不是唯一燃烧的东西,莱昂心中也燃起了一种新的思考。 …… 过了一会儿,莱昂说道:“熔炉烧好了” 当炉火彻底燃烧起来,炽热的红光映照在铺內每一件铁器上,仿佛赋予它们生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马丁拿起剑身,那是一片锋利修长的裸剑身,未经过装配,但已经拥有了极佳的平衡性。 他將剑榫一端缓缓伸入熔炉,让金属缓慢受热,直至靠近剑柄的部分开始泛起深红色的光辉。 过了一会儿,他將剑身从炉火中取出,放在铁砧上,目光示意莱昂:“来,把剑柄套上去。” 莱昂接过剑柄,双手稳稳地將它对准剑榫,缓缓套入。但在完全插入之前,马丁示意他停下。 “拔出来,重新调整。” 莱昂照做了,马丁仔细检查了一下榫口,隨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去打磨剑柄,直到你觉得它拿著顺手为止。” 莱昂带著剑柄走到一旁,取出刀子,一边仔细打磨剑柄的木製部分,使其握感更加贴合手掌,一边沉思。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著些许疑问: “父亲,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马丁没有抬头,正在熟练地將剑格沿剑榫滑入,確保它与剑身严丝合缝。 他听到莱昂的话,眉头微微皱起,但依旧淡然道: “什么事?” 莱昂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向父亲,眼神中带著一丝疑惑:“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布拉格?像你这样的铁匠大师,不该在乡下的村庄里打马蹄铁吧?” 在亨利的记忆中,父亲马丁非土生土长的斯卡利茨人,而是从布拉格来到这里定居的。 布拉格是波西米亚王国的首都,更是其当之无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先皇查理四世在位时,布拉格甚至一度成为整个中欧最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实际首都。 莱昂不明白,为什么马丁会从那样繁华鼎盛的大城市,来到斯里卡茨这种偏远的小村庄。 他的话让马丁的手微微一顿,但他很快恢復如常,继续调整剑格的位置,语气平静地说道: “布拉格……那是个好地方。”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某个遥远的记忆中,炉火映照著他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既沉稳又复杂。 “但我有我的原因,亨利。”他低声道,声音里透著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马丁缓缓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莱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现在生活的满足,而不是对过去的遗憾。 “这里有你母亲和你——重要的是我现在在这儿过得很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然后忽然问道: “你知道先皇查理吗?” 莱昂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道:“当然知道。” 马丁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望向熔炉內跳跃的火焰,神情中透出一丝怀念的敬意。 “在他治下,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莱昂有些好奇地问道:“比现在好?” 马丁轻嘆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修建了半个布拉格,在莫尔道河上架起了一座桥,成立了一所大学,竣工了许多城堡……而且最关键的是,在他的统治下,没有战爭。” 他的语气中透著一种难得的敬仰,仿佛在追忆一个已经逝去的黄金时代。 “他知道如何治理国家。” 莱昂依旧不太明白,若有所思地问道:“比现在的国王瓦茨拉夫好吗?” 马丁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果断而坚定: “好太多了,瓦茨拉夫想要继承並发扬他父亲那样辉煌的事业,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莱昂沉默片刻,心中依然存有疑问,隨后问道:“那西格斯蒙德呢?” 听到这个名字,马丁突然呵呵一笑,笑声里透著一丝讽刺与不屑。 “你觉得先皇查理会在自己的国土上败给西格斯蒙德这样的人吗?”他轻轻摇头,语气篤定,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绝不可能,孩子。”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道:“瓦茨拉夫或许比不上他的父亲,但西格斯蒙德……他更令王室蒙羞。” 说到这里,马丁的目光终於从回忆中回归现实,落在了莱昂手中的剑柄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恢復了铁匠的务实与专註: “做得怎么样了?” 莱昂放下刀,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隨后將剑柄递给父亲。 “已经做好了。” 马丁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那好,把它拿过来,让我们把剑拼装好。” 他伸手接过莱昂递来的剑柄,指尖轻轻摩挲著木质表面,感受其打磨后的光滑质感。 “不错,握感已经足够顺手了。”他低声说道,隨后端正姿势,拿起剑身,小心翼翼地將剑柄对准剑榫,缓缓插入。 剑榫是一条从剑身延伸出来的金属部分,它的宽度和剑柄內部的凹槽严丝合缝,確保安装后不会鬆动。 马丁调整了一下角度,轻轻用力,將剑柄完全推入,直到剑榫彻底嵌入其中。 他抬眼看向莱昂,微微点头,隨后转身,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剑首。 第19章 拉德季·科比拉 剑首是一块精雕细琢的金属块,镶有精美而庄重的纹饰,不仅用於固定剑柄,还能平衡剑身,使其在挥砍时更加顺手,在战斗时,甚至还能用作为钝器来其敲击敌人的要害。 马丁將剑首对准剑榫末端的小孔,轻轻按下,確保与剑柄贴合紧密,隨后伸手从工具架上取下一柄铁锤,深吸一口气,稳稳地举起。 “当——” 第一锤落下,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迴荡在铁匠铺內。 “当——” 第二锤,剑首更深地嵌入剑柄顶端。 “当——” 第三锤,剑首与剑柄的接缝完全闭合,剑榫的末端在敲击下微微膨胀,与剑首紧密贴合,再无丝毫鬆动的余地。 马丁轻轻转动剑柄,確认它已经稳固无比,满意地点了点头。 组装完毕后,他放下锤子,从一旁的工作檯上拿起一块上等的黑色羊皮,皮革的表面光滑细腻,质地柔软且极具韧性。 “剑柄光禿禿地握在手里容易打滑,这样的剑在战场上是不合格的。”马丁一边说著,一边將羊皮铺展开,用刀子仔细裁剪成適合剑柄的尺寸。 他將剑柄表面涂上一层特製的强力胶水,確保皮革能牢牢贴合,隨后小心翼翼地將羊皮从底部开始包裹,一圈圈紧密地缠绕上去,每一寸都压合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影响握持感,也不会因缠绕过厚而影响剑的平衡。 当羊皮完全包覆剑柄后,马丁用手掌反覆按压,確保它与剑柄紧密贴合,没有任何起皱或气泡,最后用细绳绑住两端,让它静置片刻,以便胶水彻底凝固。 然而,这还不够。马丁將手伸向桌面,拿起一根精细扭绞的银丝,银丝的表面泛著微微的光泽,既美观又实用,隨后开始从剑柄底部开始缠绕银丝。 他先將银丝斜斜地绕过剑柄,再在对侧交错缠绕,形成规则的交叉纹,每一圈都控制得极为均匀,既保证了防滑性能,又让整柄剑显得更加华贵。 在最后一圈缠绕完毕后,马丁打了个细小但结实的金属结,確保银丝不会鬆脱,最后用一柄小锤轻轻敲击固定,让银丝完全嵌入羊皮中。 当一切完成后,马丁轻轻地將剑举起,微微晃动剑柄,感受它的平衡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了。” 他双手缓缓握住剑柄,指尖轻轻摩挲著羊皮的质感,触感温润且防滑,银丝的交错纹恰到好处地增加了摩擦力,使握持更为稳固。 马丁用手腕轻轻挥动了一下,剑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锋利的剑刃泛著微微的寒光,剑身与剑柄的结合紧密无比,没有一丝鬆动,重量分布均衡,这无疑是一把真正的好剑。 “是时候来一场试炼了。” 马丁的声音沉稳而充满自信,他隨手取来一节细木棍,另一手则握住刚刚组装完毕的长剑,剑锋在熔炉的火光下微微泛著寒意。 他没有多言,只是转身迈步走向旁边的一块草地。 莱昂跟在后面,心中充满好奇与期待。 站定后,马丁稍微用力將木棍的一端插入泥土之中,確保它能够立住。他目光专注,手中的剑缓缓扬起,双手稳稳握住剑柄。 莱昂神色一凝,马丁举剑的方式、脚步的站位、乃至挥剑的力道分布,皆是一丝不苟。 剑刃高举过头,剑尖微微倾斜,前脚向前踏出,后脚稳定支撑,正是极为標准的剑术起手架势——高位架势! 下一瞬间,剑刃如闪电般划破空气—— “唰——唰——” 乾脆利落的两剑,斩断木棍最上方的两截,断面平整光滑,没有丝毫扯裂的痕跡,显示出剑刃的锋利与劈砍的精准。 莱昂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嘆之色,他注意到,马丁的出剑並非只是单纯地用力,这两剑的劈砍方式极具讲究,是一种相当高明的剑术技巧。 这两剑的核心发力极为精准,腰部带动肩膀,肩膀传递至手臂,最终將全部力量凝聚到剑刃的前端,达到最大的衝击力,再以最大衝击力从上方斜劈而下——这正是最正统的高位斜劈! 看似简单的招式,实则对技巧与力量的要求极高。 若是寻常人贸然模仿,只会让这没有插深的木棍被一剑劈倒,无法做到如此乾净利落的断裂。 他的骑士导师德里克也不能做的比这更好了。 这决不是普通的铁匠能拥有的剑技了。 莱昂不禁想起了那些无意间瞥见的旧伤疤——那些布满马丁手臂的痕跡,不像是单纯锻造时留下的,而更像是某种战斗的印记。 “看来……梦中的这个父亲,年轻时绝对是一名了不起的战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你这名不虚传的铁匠果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二人转头向声音传来处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斯卡里茨的领主——拉德季·科比拉。 斯里卡茨是国王瓦茨拉夫的直辖领地,他是受命驻守在此的城堡总管与王室督军,为国王监管斯里卡茨的银矿开採。 “名不虚传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人。”马丁微微弯腰行礼,並递上刚铸好的新剑。 拉德季上前接过长剑,审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你至少宝刀未老。” 说罢,他忍不住在空中挥舞几下,剑锋破空,莱昂见状,向后退了一步,让出空间来。 拉德季隨即走向场地中央,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截木棍上。他稳住身形,双脚微分,腰部微曲,摆好架势。 回头一瞥,见莱昂已站在安全范围,他这才果断出剑——寒光一闪,锋刃划破空气,木棍瞬间断裂,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拉德季满意地点点头,举起长剑,任由阳光洒在剑身上,反射出的冷冽光芒令他眯起了眼。 目光从剑身移开,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莱昂,语气温和道:“想试试它吗?” 莱昂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要接过长剑试试手。 就在此时,马丁抬起手,欲阻止拉德季:“大人,愚子配不上这把剑……” 拉德季却只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没关係,就让他试试吧。” 说罢,他將剑递向莱昂。 第20章 伊斯特万 莱昂接过长剑,剑柄上的皮革缠绕著金属丝,在阳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泽。 他的手掌缓缓握紧,感受著剑身的重量,指尖轻轻摩挲剑柄的纹理——这把剑比他平日用的训练剑更沉,但並不影响他的挥斩。 他迈步走到木棍前,双脚站稳,呼吸平缓,手中的剑缓缓举起,呈標准的高位架势。 拉德季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莱昂的动作上,不禁暗自点头。这是一名受过训练的剑士应有的起手式,稳定而精准。 下一刻,剑刃疾速斜劈而下! 第一剑,乾脆利落,锋刃切过木棍,瞬间断裂! 紧接著,第二剑紧隨其后,轨跡凌厉,剑刃横扫,又是一截木棍应声而断! 两道清脆的破裂声在场地上迴荡,断裂的木棍旋转著落地,木屑飞扬。剑身闪烁著冷光,莱昂沉稳地收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点生涩。 周围静了片刻,拉德季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讶,隨即露出讚许的笑意,轻轻鼓掌,朗声说道: “漂亮!你可不像是个初学者,亨利。”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马丁,语气带著几分欣赏,“你把他教得很好。” 马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从未教过莱昂剑术。 马丁的目光落在莱昂身上,內心不禁泛起深深的疑惑。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过去只教过莱昂基础的铁匠技艺,从未传授他任何关於剑术的训练。 可眼前的这一幕……这分明是受过系统训练的剑士才拥有的扎实基本功。 他不由得暗自思索,莱昂的剑术究竟从何而来? 他偷偷去酒馆找过僱佣兵或游侠学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马丁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莱昂每天都在铁匠铺帮忙,几乎没有离开过太远的地方,就算他在閒暇时偷学剑术,也不可能进步得如此迅猛。 那么,天赋呢? 马丁忍不住再次回忆起莱昂刚才的动作——那並非粗浅的模仿,而是带著一种极为自然的流畅感,仿佛他的身体本能地知道如何握剑、如何施展斩击。 而且他刚刚的动作,分明与自己先前所施展的一模一样,同样的高位架势,同样的高位斜劈。 莫非他只是在仿照自己的姿势?他难道是一名天生的剑术天才? 拉德季也注意到了马丁的沉默,他眉头微挑,看了看莱昂,又看了看马丁,微微一笑,语气轻鬆地说道: “让你父亲接著教你吧——他可相当有经验。” 莱昂听见二人的对话,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浮现一丝警觉。自己是不是表现得有些异样了? 他原本不该如此熟练,亨利身为从未系统化学习过剑术的铁匠之子,按理说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剑术水准。 刚才的出剑,太自然了,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仿佛是身体本能般施展。 他隱约察觉到马丁的沉默中透著疑虑,拉德季的目光中也带著几分探究。 他不能再暴露出太多的异常,否则,一旦引起更多怀疑,想要解释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莱昂没有多言,只是低头望向手中的剑,指腹顺著剑脊缓缓滑过,感受著冰冷的锋刃。这份技艺,既熟悉又陌生,如同从另一个世界延续而来。 马丁的目光仍旧停留在他身上,心中的疑问愈发浓重。他是天生的剑士,还是另有隱情? 听到拉德季的话后,马丁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他还是学些做生意比较好,大人……” 他的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想让自己的儿子远离锋刃的世界。 马丁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莱昂,神情复杂。 “或许吧。”拉德季没有否定,也没有深究。他低头端详著手中的长剑,手指缓缓抚过剑身。 他將竖起的长剑缓缓放平,托在掌中,仿佛在掂量它的重量,也仿佛在思索著什么更深层的意义。 “但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他的声音意味深长,眼中映著剑刃上的冷光,仿佛能透过它望见未曾揭晓的命运。 马丁没有作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望著这位贵族,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隱秘的忧虑。 拉德季转过头,目光落回剑上,隨口问道:“我看你差不多铸完这把剑了?” 马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只剩下把它打磨拋光了,完成以后,亨利会把它带给您的。” 拉德季轻轻頷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很好,做得不错,真的不错……”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剑身上,仿佛越看越喜爱,手指在剑刃上轻轻滑过,感受那锋锐的刀口,嘴里不住地低声讚嘆:“如此精美的剑,必定会带给持有者无尽的荣耀。” 他忽然侧头,向身后的男人笑道:“你怎么看,伊斯特万?” 一个身披绸缎、外罩皮甲的匈牙利贵族站在那里,眼神锐利而深邃,嘴角带著一丝微笑。 他听到拉德季的问话,伸手接过长剑,手腕微微一转,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的確,拉德季大人。”伊斯特万目光流连於剑身,指腹缓缓滑过那冰冷的锋刃。 他夸讚了一声,“也许如果当年在胜利城时,我有一把这样的剑,事情將会是另一番走向。” 伊斯特万將长剑放平,端在胸前,目光顺著剑身的方向望向马丁,眉头微微皱起,疑惑道:“能在这里找到这样技艺高超的铁匠大师,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放下剑,侧头看向拉德季,好奇地问道:“拥有这般高超技艺的匠人,即使是在布拉格或者维也纳,也能找到他的立足之地,为何会甘愿待在这种穷乡僻壤?” 拉德季缓缓点头,语气平静:“你说得对,但这其间的原委很复杂。” 伊斯特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中闪烁著探究的光芒,“我很乐意洗耳恭听、以酒会友。” 但隨后,他微微耸肩:“可惜,使命在召唤我,我现在得离开了。” 伊斯特万將长剑递还给马丁,侧身看向莱昂,嘴角微微扬起,带著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多和你父亲学学,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师。” 他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战马,抬头望向远方,头也不回地笑道: “我肯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21章 雏鹰之志 拉德季闻言,也笑著回应道:“肯定会的。” 他们並肩走出几步,拉德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马丁,吩咐道:“一旦铸好了,就让你儿子把它送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少有的讚许:“还有,干得漂亮,马丁。” 马丁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是,大人。”莱昂见状,也隨之微微弯腰,表示敬意。 当两人离开后,莱昂抬起头,目光落在父亲身上,沉吟片刻,终於忍不住问道:“原委很复杂?” 他指的是刚刚拉德季回应伊斯特万所说的话。 马丁的神情微微一滯,片刻后,他嘆了口气,“陈年旧事了,儿子。也许改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 莱昂耸了耸肩,轻轻点头:“好吧。” 片刻沉默后,马丁突然侧头看著他,目光中带著些许探究:“对了,我正想问你,你之前有跟谁学过剑术吗?我怎么不知道斯卡里茨有什么剑术教练?” 莱昂心头一紧,但他很快调整好神情,故作轻鬆地说道:“以前跟村子里路过的游侠学过一点,而且我刚刚看你也是摆出那个架势砍的,就学著你的姿势那么做了。” 马丁微微眯起眼,目光在莱昂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权衡他的说辞是否可信。 “是吗?”他低声重复,语气中带著些许怀疑,但最终,他只是缓缓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莫非真的是这小子的剑术天赋过於高超? 马丁脑海中的疑虑仍未完全散去。 莱昂连忙打岔,问道:“对了,那你会像拉德季大人所说的一样教我剑术吗?” 马丁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一些,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稳重地反问道: “你为什么想学剑术?” 火炉中的炭火噼啪作响,微光映在马丁的脸上,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轮廓,而莱昂则站在光影交错之中,思索著这个问题的答案。 “呃……”莱昂迟疑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言辞,但最终还是坦然道:“这会很有用,可能……我以后去外面的世界游歷会用到。”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远方,那里是斯卡里茨之外的世界,是他从未触及的远方。 “我不想永远待在这个小村子里,我想看看绿色的酒馆和铁匠铺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的语气中带著嚮往,也藏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马丁闻言,沉默片刻,目光缓缓移向一旁放著的长剑,粗糙的指腹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触碰一段遥远的过去。 “那你知道富有冒险精神会招致怎样的祸端吗?” 他的声音低沉,却透著一种歷尽风霜的沉稳。 “儿子,你可能还没来得及闯荡一番,就已经结束了人生。” 马丁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目光直视著莱昂,神情严肃得如同铁砧上的钢铁——冷峻、沉稳,隱隱透著某种曾被血与火淬链过的意味。 “我可以教你用剑,可问题是,有人会在你前脚刚刚踏出房门的时候,就用弓弩把你射死。” 莱昂望著父亲马丁严肃的脸庞,他知道这是父亲对他的关怀,不希望他去冒险,想让他安安稳稳过上一生。 可……难道一辈子待在斯卡里茨,就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是在现实中,当他提出要前往森林侦查可能潜伏的敌人时,德里克队长曾劝阻他的那些话—— “你若真想守护这片土地,就该活下来,而不是把自己置身於危险之中!” “骑士的荣耀,並不是让你亲自涉险!” 莱昂沉思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却透著一股难以忽视的坚定。 “可就算一辈子足不出户,也会有人踹开你的房门来杀死你。” 马丁怔了一下,旋即轻轻嘆息,目光柔和了几分,语气里少了一分锐利,多了一分疲惫。 “到了我这个年龄的男人,都经歷过不少事。” 他垂下眼帘,看著自己粗糙的双手,指尖布满了老茧。 “做一个铁匠可能很平庸,但它也有它的好处——比如说,不会掉脑袋。” 他缓缓地转身,望向远处那棵古老的菩提树,声音轻了几分,仿佛在诉说一段不愿被打破的安寧。 “我就想在斯卡里茨这里终老,到时候被埋在那颗菩提树下,埋在你母亲的身边。” 莱昂静静地听著,火光在他的瞳孔里微微摇曳。他没有急於反驳,而是思索了片刻,隨后才轻声问道: “那你年轻时呢,难道你从年轻时候起,就一直这么想吗?” 马丁闻言,神情露出一丝波动。 他沉默了。 那双坚韧如铁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像是在攥紧一段无人知晓的往昔。 莱昂看著父亲的神情,心中某种想法逐渐变得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甚至带著一丝少见的激昂。 “或许许多年以后,总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这么想。” “但在那之前,现在,在十几岁的这个年纪,我只想出去闯一闯,会一会各式各样的人物。”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父亲,仿佛透过马丁的沉默,看到了那个年轻时怀揣梦想的男人。 “我想出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一辈子困在斯卡里茨这方寸之地。” 话音落下,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铁匠铺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木炭的红光映在二人之间,仿佛在照亮著一个尚未被决定的未来。 马丁望著莱昂,神色复杂。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以这样的態度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渴望,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一只原本还依偎在身旁的雏鹰,它已经悄然长出了自己的羽翼,挣脱了父亲的庇护,渴望冲向更广阔的世界。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坚硬,而是带著一种岁月洗链后的疲惫。 “或许……你是对的。” 第22章 烽烟四起 “我明白了……” “或许……你是对的。”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午后的寧静,带著风尘,带著焦灼。 莱昂和马丁同时侧头,朝一旁望去。 他们看到一名骑马的斥候从斯卡里茨的山坡下疾驰而来,尘土在他身后翻卷。他的战马气喘吁吁,鬃毛湿透,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疯狂的奔袭。 “一名斥候?”莱昂低声道,眉头微微皱起。 马丁眯起眼睛,目光紧锁著那名斥候,沉声说道:“他看上去很著急,发生什么事了?” 斥候几乎是从马背上跃下,根本来不及牵住韁绳,双腿刚触地便踉蹌著冲向城堡大门。 他的脸上布满汗水和尘土,呼吸急促,眼中满是紧迫与惊惶,仿佛身后正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著他。 这一幕,不对劲。 莱昂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风,依旧是暖的,阳光依旧照耀著斯卡里茨,街道上行人来往,孩子们在石板路上嬉闹著,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平静…… 但这份平静,正被一点点侵蚀。 下一刻—— “呜——!” 一阵低沉悠长的號角声从远方传来,如同远处山谷间某个古老而深沉的存在正在低吟。 这声音阴沉而悠远,带著一种来自远方的威胁,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又像是冥府的號角,宣告死亡的降临。 號角声在晴朗的午后显得突兀而刺耳,透著一种不属於这片祥和天空的冷意,让整个小镇在瞬间安静了片刻。 莱昂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眯起,朝著號角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感受到了震动。 大地……在震颤。 起初只是微弱的颤抖,仿佛是错觉一般,但几秒钟后,这股震颤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沉重。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桌上的铁钉微微晃动,墙上的铁器碰撞出细碎的金属声,连火炉中的火焰都在颤抖。 莱昂的拳头缓缓收紧,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冷汗。 他终於看到远方的山坡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浮现。 最先出现的,是火光。 一座房屋在燃烧,橙红色的火舌吞噬著木製的房梁,浓烟滚滚而起,如同夜幕降临前的乌云翻腾,黑色的烟柱在风中扭曲著,映衬著火光,如地狱裂隙中泄出的炽焰。 然后,更多的房屋相继燃起,火势迅速扩散。 斯卡里茨的方向,惊叫声开始在街道上传开,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错愕地望向远方燃烧的屋舍,而在火光与浓烟的后方,一面旗帜,从山坡后缓缓浮现。 紧接著,是第二面,第三面……一面又一面的旗帜从山坡后缓缓浮现。 上百面旗帜,从地平线后涌出,如同潮水一般铺满了山坡,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那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狂乱地舞动,顏色各异,它们此刻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旗帜的海洋,波涛汹涌,朝著斯卡里茨而来。 莱昂的心跳急剧加快,仿佛胸腔內的鼓声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敲击,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在发颤。 他的喉咙乾涩得像是被沙尘填满,每一次吞咽都如刀割般疼痛。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山坡之上,那旗帜翻腾的方向,眼睛睁大,嘴唇微微张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移开目光。 因为那些旗帜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骑兵! 他们从山坡后涌现,如同一场即將倾泻而下的黑色洪流,仿佛一整片夜幕在白昼中降临,將天际都遮蔽成了深沉的暗色。 黑压压的铁骑,铁甲包裹的士兵,弯刀在阳光下闪烁著冷冽的寒光,长矛如林立的荆棘,数不清的战马喷著粗重的鼻息,在尘土翻涌间迈步前进,向著斯卡里茨缓缓逼近。 成千上万的铁蹄踏碎草地,大地震颤得越来越剧烈。 黑色的军阵佇立在山坡之上,宛如死神俯瞰著凡间,等待著收割生命的时刻。 莱昂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空气仿佛被这股席捲而来的压迫感挤压得愈发稀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腿微微发紧,甚至有种本能的衝动想要拔腿逃跑——但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无法挪动半步。 他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掌心里,血液冻结般地流淌在四肢百骸之间,耳边只剩下心跳声的轰鸣。 “天吶……”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嘴唇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著那片黑压压的骑兵阵列。 马丁站在他身旁,脸色沉如死水,拳头攥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流露出少有的凝重和不安。 “这……不是寻常的掠夺者。”他低声喃喃,语气中带著从未有过的沉重。 “这是一场真正的浩劫,一场足以將斯卡里茨碾成尘土的灾难。” 那声音仿佛带著嗜血的召唤,沉沉地迴荡在天地之间,让空气都颤慄了几分。 风,变得更冷了。 莱昂看到,在山坡顶端,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缓缓策马前行,来到军阵前方,战旗迎风招展,隨后,其中一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號角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响亮,更尖锐,更令人胆寒。 然后,轰鸣的战鼓声骤然炸裂,撕碎了这片天空最后的寧静。 “咚——!咚——!咚——!” 鼓声沉闷如雷,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人的胸口,让人窒息。 下一秒,万箭齐发! 天空骤然被染上一层黑影,箭矢如暴雨般破空而出,燃烧的箭头拖曳著猩红的尾焰,宛如流星划破长空,像一场从天而降的火雨,倾泻向斯卡里茨。 黑色的潮水也隨之滚滚推进。 战鼓轰鸣,无数骑兵高高挥舞著战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狂潮般从山坡衝下。 大地剧烈震动,宛如惊雷在地下翻滚,地面的尘埃被马蹄捲起,在阳光下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烟尘。 他们的先头部队转瞬之间已然逼近村庄的外围,战马嘶鸣,铁蹄踏碎泥土,轰然间掀起滚滚尘埃。 军阵之中,最前排骑兵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库曼人的骑兵,他们身披锁子甲与札甲,戴著狰狞的面甲,面甲上的露出的眼睛中透出森冷的目光,嗜血、狂热,如同野兽锁定猎物一般直勾勾地盯著斯卡里茨。 他们的弯刀高高举起,闪烁著寒光,隨时准备挥落,斩杀一切挡在身前的人。 斯卡里茨的方向,起初只是零星的惊疑声,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困惑地望向山坡的方向。 当携带著烈焰的箭雨划破空气,第一支燃烧的箭矢射入一座茅屋的屋顶,木樑瞬间被点燃,火舌舔舐著乾燥的茅草,窜出赤红的光焰时—— 惊恐的喊声在城镇中此起彼伏地爆发开来! “是敌人!敌人来了!” “他们杀过来了!” 最初只是几人的惊叫,但片刻后,那种恐惧像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匯聚成惊惧的狂潮! “快跑啊!!” “进城堡!快进城堡!” 烈焰迅速吞噬木屋,火势蔓延得比人们的惊恐更加迅猛,斯卡里茨原本寧静的街道变成了一片混乱的修罗场。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木樑爆裂,屋顶倒塌,火光在狂风中扭曲著跳动。空气中瀰漫著炽热的焦味,夹杂著木屋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混杂其中的痛苦哀嚎。 孩童的哭喊撕裂了空气。 母亲们绝望地抱起婴孩,惊慌失措地向城堡方向奔逃;商贩们顾不上满地散落的货物,惊恐地冲向城堡的入口。 马匹在惊恐中狂嘶,挣脱了韁绳,在街道间横衝直撞,撞翻了木桶和货物,泥土和灰尘混杂著炽热的火星在空气中翻腾。 鲜血溅落的声音,被尖叫与哭喊吞没。 斯卡里茨的卫兵们拼命朝大门狂奔,试图组织防线,但面对那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他们的眼中也满是恐惧。 而在村庄之外,库曼骑兵们的战马疾驰,像是一支无可阻挡的洪流,疯狂地冲向斯卡里茨。 火焰跳动,战旗翻腾,战马嘶鸣,死亡的阴影悄然笼罩这座城镇的上空。 斯卡里茨,已然沦为烈焰中的地狱。 第23章 炼狱葬歌 库曼骑兵们转瞬之间便从山坡上奔到了斯卡里茨村的木质围栏前。 斯卡里茨村外那扇简陋的木门,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显得陈旧不堪,如今面对即將到来的狂潮,它更像是风暴前的一片枯叶,脆弱而无力。 黑色的铁骑奔腾而来,尘土在战马铁蹄下翻滚。一名库曼骑兵驾驭著高大的战马冲至门前,冷漠地盯著那道可笑的屏障。 “挡住他们!別让他们进村!” 六七名斯卡里茨的守卫紧握武器,试图抵住脆弱的木门,水顺著额角滴落,他们的手臂因紧绷而微微颤抖。 然而,下一瞬间—— “嘶——!” “轰——!” 那名库曼骑兵的战马猛然跃起,战马怒嘶,铁蹄带著惊人的力道狠狠踏向木门,宛如雷霆击下!脆弱的木樑轰然断裂,整扇门带著惊人的力道向后倒去! “啊——!” 守卫们尚未来得及撤退,便被木门重重压倒,隨后无数的骑兵从倒塌的木门上重重的驶过,骨骼碎裂的声音夹杂著惨叫,血水从门板下缓缓渗出,透出触目惊心的红。 他们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不再动弹。库曼骑兵们跨过木门的残骸,踏入这座已然陷落的村庄。 “杀!” 战马铁蹄踩碎散落的木屑,锋利的弯刀带著呼啸的风声挥落。 “噗嗤——!” 一名守卫的喉咙被割开,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啊——!” 另一名守卫刚举起长矛,便被弯刀从肩膀劈下,半个身子瞬间被撕裂,血肉模糊。 长矛被轻鬆挑飞,盾牌也挡不住战马的衝撞,鲜血溅满泥地,剩下的几名斯卡里茨卫兵在短短几秒內被屠戮殆尽。 这些库曼骑兵驾著战马踏过尸体,冷笑著继续前进,斯卡里茨的毁灭,已成定局。 …… 莱昂站在铁匠铺门口,双腿发僵,指尖冰冷,眼睁睁地看著混乱在街道上蔓延开来。尖叫、哭喊、马匹的嘶鸣、士兵的怒吼交织成一片,如同地狱的交响乐。 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规模的战火,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体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亨利!听著!” 马丁的声音如同雷鸣般砸入莱昂的耳朵,他猛地回过神来。父亲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他感到生疼。 “现在听好了,亨利,仔细听好了!” “拿著剑,赶紧回家!把最重要的东西从储物箱里取出来,还有那把剑!然后赶紧去城堡那边!赶快!” 马丁的声音带著急切,他的脸上溅著几滴不知是铁匠铺的炭灰,还是战火蔓延过来的灰烬。 他的目光坚定而急迫,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焦虑。 “那你呢?你要去干什么?”莱昂不知所措地问道,心跳加快,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慌张。 马丁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燃烧的房屋,咬牙道:“你母亲还在村子里,我要去找她,然后我们会跟上你的。” 莱昂睁大眼睛,一股本能的担忧涌上心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 马丁的声音比刚才更严厉,他转身衝进铁匠铺,从工作檯上抓起两把剑,其中一把正是他特意为拉德季大人铸造的精良佩剑。 他毫不犹豫地將拉德季大人的剑塞进莱昂的手中,目光深邃,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照我说的去办,现在就去!” “把剑带给拉德季大人,如果出了什么不测,他会照顾你的,他欠我一个人情。” 莱昂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想要说出更多的话,可父亲那布满汗水与炭灰的脸庞,让他无法开口。 他看得出来,马丁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莱昂的喉咙像被灼烧了一样。 “好。” 他的声音沙哑而僵硬,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耽搁。 他接过剑,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狠狠地握紧了剑柄,生怕自己会鬆手。 下一刻,他咬紧牙关,猛地转身,朝著家中狂奔而去。 他要抓紧时间。 …… 斯卡里茨的天空被黑烟吞噬,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和焦糊的味道。 街道上火光四起,燃烧的木樑在烈焰中扭曲崩塌,炽热的火舌舔舐著屋顶,映红了整个村庄。 库曼人的狞笑、战马的嘶鸣、房屋倒塌的轰然巨响交织在一起,宛如死亡的战歌,將斯卡里茨化为一座地狱。 “啊——!” 一名村民发出悽厉的惨叫,他拼命奔逃,但一名库曼骑兵骑马疾驰而过,弯刀划破空气,锋刃带著猩红的弧线划过他的脖颈,鲜血飆射而出,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库曼士兵哈哈大笑,那笑声在烈焰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残忍。 村庄已彻底沦陷。 …… 斯卡里茨的小巷里,几名惊恐的村民紧贴著墙角,瑟瑟发抖,眼中满是绝望。 他们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来杀身之祸。然而,杀戮的铁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巷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火光投射在墙面上,拉出几个高大的阴影。 库曼士兵到了。 “哈哈,看啊,这里藏著几只老鼠!” 为首的库曼人露出狰狞的笑容,缓缓举起弯刀。寒光映在绝望的村民脸上,照出了他们眼中的恐惧。 “求求你,別杀我……別杀我!”一名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著恳求,泪水顺著脸颊滑落。 弯刀无情地挥下。 “噗嗤!” 男人的脖颈被一刀割开,热血狂喷,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软软倒地。他的家人尖叫著,但隨即被刀锋贯穿胸膛,鲜血洒满地面。 库曼士兵用靴子踢开尸体,咧嘴冷笑。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场屠杀游戏。 …… 在村子的一角,一群妇女和孩子被驱赶到一起。她们跪在地上,绝望地抱在一起,哭泣著,乞求著。年幼的孩子在母亲怀里哭喊,然而库曼士兵的目光却充满著冷酷的戏謔。 “哟,这里还有不少不错的货色。”一名库曼士兵舔了舔嘴唇,走上前,一把抓住一名年轻女子的头髮,將她粗暴地拽了起来。 女子尖叫挣扎,但库曼人笑著,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放开我!求求你——” 她的哭喊戛然而止,库曼人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转身走向一旁的房屋。她的家人哭喊著试图拦住,但下一刻,弯刀便划破了她父亲的喉咙,鲜血喷溅,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脸上。 她的眼神空洞了。 周围,其他的妇女在哭泣中瑟瑟发抖,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將走向何方,但她们都知道,今天之后,一切都不会再和过去一样。 …… 斯卡里茨的街道已经被尸体染红,泥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空气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焦糊味。破碎的木门、倒塌的屋舍、被践踏的农田,无一不诉说著这场毁灭的疯狂。 村中最后的守卫已经被屠戮殆尽,他们的尸体散落在街道各处,有的被砍成了几截,有的被长矛贯穿,死不瞑目。 一名倖存的士兵踉蹌著倒在地上,他的胸口被弩箭射穿,鲜血不断涌出。他大口喘息,视线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仿佛逐渐远去。 他看到远方的城堡,仍旧屹立不倒,而自己却再也无法到达那里。 “主啊……救救我们吧……”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 库曼人开始搜刮村中的財物。 他们破门而入,將所有能带走的金银財宝掠夺一空,甚至连桌上的食物都不放过。 有的士兵提著火把,朝还未燃烧的房屋丟去,烈焰吞噬了一切,村庄化作火海,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库曼骑兵骑著战马在村子里来回巡逻,他们的脸上带著兴奋的笑容,这场杀戮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 有人举起酒壶,大笑著痛饮;有人在尸体旁蹲下,拔出还未冷却的弯刀,在破布上擦拭鲜血;有人站在燃烧的房屋前,听著哀嚎声,脸上浮现著病態的兴奋。 斯卡里茨,已经不再是村庄,而是一座彻底被毁灭的废墟。 第24章 血火逆行 莱昂的脚步在泥泞的道路上急促而凌乱地落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烈火之上,烫得他无法停留。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撞裂胸腔。 “砰!砰!砰!” 血液在耳朵里轰鸣,像是战鼓狂乱地敲击著,他的胸膛急剧起伏,肺部仿佛燃烧著火焰,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吞咽炽热的空气。 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心跳声所掩盖。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耳边的尖叫、怒吼、烈焰吞噬木屋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疯狂而嘈杂的輓歌。 他的视线因为奔跑而晃动,眼前的一切在剧烈的顛簸中变得模糊而扭曲,唯独那剧烈的心跳,清晰得仿佛一记记闷雷,在他体內震颤。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死亡,正踩著他的影子狂奔而来! 莱昂猛地衝进家门,门板在身后砰然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气息粗重而急促。 屋內一片狼藉,墙上的木架因地面的震动而倾倒,杂物散落在地。 没有时间去管这些! 莱昂踉蹌了一步,但很快稳住身形,目光直直地锁定房间角落的储物箱,他衝过去,几乎是扑倒在箱子上,双手颤抖著猛地扯开箱盖。 箱子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但他的手指却毫不犹豫地伸向底部,胡乱翻找。 必须找到钱,必须找到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指腹扫过几本书的封皮,这些是父亲珍藏的书籍,是这个家仅存的文化財富。 下一刻,他的手触及到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格罗申银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袋子,將书和钱一把塞进隨身的皮袋里,拉紧袋口,翻身站起。 不能再耽搁了! 他衝出家门,风裹挟著焦灼的烟尘扑面而来,炽热的空气灼烧著他的皮肤,令人窒息。 他没有回头,拔腿就朝城堡的方向狂奔! …… 街道上的混乱愈发加剧,哭喊声、刀剑碰撞的金属声、烈焰吞噬屋舍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將整个世界都吞没在无尽的战火之中。 莱昂的双腿不断迈动,心臟狂跳,呼吸急促,耳边是自己的血液轰鸣声,仿佛整个身体都隨著心跳而震颤。 快点……再快一点! 城堡的大门近了,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衝刺。 就在他跑到城堡门口时,他转过头,朝著山脚下的村子望去—— 然后,眼前的一切,让他僵在原地。 他的呼吸彻底停滯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 斯卡里茨……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村庄。 烈焰在肆虐,屋舍在燃烧,黑烟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如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吞噬著这座曾经寧静的村落。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倒著尸体。 那些熟悉的身影,那些曾在街头相遇的面孔,如今化作了冰冷的血肉残骸。 有人被长矛刺穿,死不瞑目,胸口的血泊仍在慢慢扩散。 有人被弯刀砍裂,四肢扭曲著倒在地上,猩红的血液染透泥土。 还有人被战马践踏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滩碎裂的骨肉,血肉模糊地混合在焦黑的泥土之中。 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不仅是木屋燃烧的气息,还有被烈焰吞噬的人体皮肉散发出的腥臭。 他曾以为骑士的荣耀是战场上的光辉时刻,曾以为战爭不过是比武大会上的较量——可现在,他才真正看清战爭的残酷,它根本不是荣耀,而是地狱。 他的世界正在崩塌。 他的家园,他的童年,他曾熟悉的一切……正在被血与火吞噬,正在化为尘埃! “快跑啊!”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將他从震惊中猛地拽回现实。 他猛地回头,只见城堡门口的守卫正在大声冲他喊著: “快点进来,我们必须把门关上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进城堡了吗?”莱昂衝到守卫面前,声音急切而带著颤抖,带著强烈的希冀。 城堡的守卫满脸焦急,手中紧握长矛,听到莱昂的询问,他皱起眉头,眼神带著一丝茫然: “亨利,我没有见到他们……至少,我没见过他们进来。” 莱昂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汗水顺著脸颊滑落,浸湿了颈侧的衣领。 城堡近在咫尺,再往前几步他就能进去,进去以后就安全了,守卫们就要將大门合上,准备抵挡即將袭来的库曼大军。 可他的父母呢? 父亲和母亲都还在那片血与火的炼狱之中! 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慌乱从心底升腾而起,理智在撕裂,而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汹涌而出——那是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中体验过的痛楚。 他该怎么办?就这样留在城堡里,躲在厚重的石墙后,祈祷父母能自己找到生路? 不! 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的拳头握紧,骨节发白,呼吸变得深沉而急促,他必须回去! 即便这只是梦境,但在这段时间里,他在这里真实地生活过,真实地感受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不再是现实中那个被赋予沉重责任、被严厉要求的边境男爵继承人,而只是一个小村庄里无忧无虑的铁匠之子。 父亲从未给他任何压力,而是用宽厚的手掌揉乱他的头髮,在烈日下与他並肩锻打钢铁,笑著让他休息,自己却挥汗如雨;母亲温柔而体贴,每天都会为他准备热腾腾的饭菜,轻声哼著歌,用温暖的手指拭去他脸上的污渍。 莱昂早已真正將他们视作自己父母般的真正亲人了,他们让他感到了现实中少有的温情与关爱,他们关爱他,不是因为他肩负的家族使命,而是单纯地因为他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不能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切毁灭! 他猛然回过神来,胸腔里仿佛燃起一团炽烈的火焰。 剑在手中,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庞,倒映在他眼中的,是家园燃烧的景象,是战乱的悲鸣。 他的手指颤抖著,但他毫不犹豫地將手中的包裹塞到守卫手中,语气坚定,甚至不容置疑:“替我保管好这些。” 什么?”守卫愣了一瞬,低头看向怀里的包裹,满脸困惑。“你要去哪?!” 莱昂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脚步坚定地朝著山下那片烈焰翻腾的地狱奔去。 “你疯了吗?!你不能回去!”守卫急忙伸手,似乎想要拉住他,“外面已经——” “亨利!亨利!!” 他的喊声混杂在呼啸的风与战火的怒吼之中,逐渐被吞没。 可莱昂毫不迟疑,因为在那里,有他的父母。 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消失在火焰与杀戮之中! 他紧握著剑,指节泛白,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双腿用尽全力奔跑,冲向山下那片燃烧的地狱——冲向父母所在的地方! 第25章 瞬息六杀 斯卡里茨的天空早已被滚滚黑烟吞没,空气中瀰漫著焦土与血腥的味道。 烈焰吞噬著屋舍,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整座村庄已然沦为人间地狱。 血腥气在空气中瀰漫,库曼士兵的狂笑、战马的嘶鸣、村民的悲鸣、刀剑交击的金铁之声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首死亡的战歌。 马丁紧握著剑,护著身后的妻子,在废墟与血泊之间穿行,每一步都伴隨著危机。 城堡的方向就在不远处,只要再坚持一会儿,他们就能到达安全的地带。 然而,命运並不仁慈—— 一群库曼人士兵注意到了他们。 为首的一人大吼了一声,隨即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如狼群般朝他们围拢过来,刀剑出鞘,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著森然的寒光。 马丁猛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將妻子护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注视著逼近的敌人。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剑柄,指节因压力而泛白。 逃跑已然无望……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为首的库曼战士挥舞著弯刀,自右上方发起一记高速劈砍,刀锋带著破空的锐啸直奔马丁的肩膀。 马丁迅速摆出公牛架势,剑尖高举,精准地格挡住这一击,同时偏转敌人的刀势,让其偏离原本的攻击轨跡。 趁著对手刀势受阻,马丁立即施展一记中位直刺,剑刃如毒蛇般前探,笔直刺入库曼人的喉咙! 那名士兵的眼睛瞪大,捂著鲜血喷涌的脖颈踉蹌后退,最终倒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抓著空气,徒劳地挣扎著。 第二名敌人见同伴瞬间毙命,怒吼一声,举起盾牌,谨慎地逼近,试图用盾牌封锁马丁的攻击。 马丁立刻转换至长点架势,剑尖直指敌人,隨时准备突刺。 库曼人见状,试图横盾逼迫马丁撤退,隨后迅猛地向前踏步,发起一记下劈斩击。 但马丁並未退缩,他冷静地一个侧滑步,避开了锋芒,紧接著施展横扫破盾,剑刃从侧方猛然扫击在盾牌边缘,將其盾势击偏! 库曼战士的防御瞬间暴露破绽! 马丁的眼中闪过寒芒,趁机一记破防沉击,以极快的速度自右上方发动高位斜劈,剑刃狠狠斩入库曼人的肩膀,劈开锁子甲,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士兵惨叫著倒下,手中弯刀无力地滑落。 剩下的几名库曼士兵虽然被马丁的剑术震慑,但他们也並非乌合之眾,这些库曼人士兵的生命始於马背,长於战场,每一次战斗都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他们的双手握过无数次弯刀,溅过的血足以染红大地。 对於库曼人而言,战斗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而死亡,不过是他们旅程的终点。 几人隨即调整心態,悍然围攻。 他们分散站位,形成合围之势,企图同时进攻,將马丁彻底压制。 马丁深吸一口气,脚步调整,后撤一步进入怒斩架势,剑身向身后收敛,剑尖微微上扬,如一头即將扑杀的猛兽。 一名库曼战士率先突进,弯刀自下而上挥斩,目標直指马丁的腹部。 马丁的眼神一沉,他迅速一招低位上撩,剑刃自下方疾速反击,直取敌人的下顎! 剑锋划破空气,锋利的剑尖精准地刺穿库曼战士的喉咙,顺势带起血线,尸体向后跌倒,发不出半点声音。 另一名敌人从侧翼猛衝而至,试图趁马丁攻击后露出破绽。 但马丁早有防备,他猛然一个侧滑步,同时绕身突刺,剑刃轻巧地绕过敌人的劈砍,猛然刺入他的心臟! 敌人双眼瞪大,嘴巴微张,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无力地跪倒在地。 最后两名库曼人被彻底震慑,但马丁並未放缓攻势。他左脚猛然踏地,向前疾进,剑刃从身后瞬间掠出—— 反旋斩! 长剑自身侧旋转而出,以凌厉的弧线横扫,一名库曼战士的脸部瞬间被剖开,尸体倒地前血已经染红了地面。 马丁冷冷地抬起剑,又猛然向前一踏,一记破甲直击——剑刃如雷霆般贯穿敌人的背部,从胸口刺出,带起一片鲜血! 库曼人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最终再无声息。 从第一名库曼士兵悍然衝上,到最后一名敌人无力倒地,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瞬息之间,六名库曼战士竟然悉数殞命! 六具库曼人的尸体横陈在血泊之中,空气中瀰漫著铁锈与死亡的味道。 马丁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但他的剑依旧稳稳地握在手中,没有丝毫颤抖。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急促地说道:“快走。” …… 沉重的铁蹄碾碎焦黑的木樑,碎屑在烈焰中四处飞溅,空气中瀰漫著血腥、硝烟与炭屑燃烧的呛鼻气味。 在这片宛如地狱的战场上,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骑在战马上,缓缓穿行,宛如死神巡视战场,冷漠地打量著周围正在进行的屠杀。 不同於库曼人骑兵,那是一名身穿精良板甲的骑士。 他的光头泛著森冷的光泽,反射著战火的幽光。 在这片硝烟瀰漫的战场上,他宛如一座无法撼动的堡垒,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隨他缓步前行而瀰漫开来。 他是这支库曼部队的指挥官。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凌厉,冷冷地扫过战场,落在了前方那几具倒地的库曼人尸体上。 六具身穿锁子甲的库曼士兵尸体横陈在血泊之中,在这个满地都是斯卡里茨村民尸体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看到了什么?? 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庄里,一个穿著皮围裙,看起来像铁匠一样的男人,居然能在一瞬之间,连杀他手下六名全副武装、歷经廝杀的库曼战士? 荒谬! 简直荒谬至极! 杀鸡都没有这么轻鬆! 光头骑士的眼神骤然阴沉,冰冷的杀意如狂潮般从胸膛中升腾而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手掌缓缓握紧韁绳,手臂微微一沉,厚重的盔甲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仿佛沉雷滚动,压迫著周围的空气。 他缓缓地拔出长剑,锋刃在烈焰的映照下闪烁出一抹森然的寒光。 隨后,他猛然夹紧马腹,战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狂奔而出! 风声呼啸,火光倒映在他的剑锋上,如同死亡的镰刀即將收割生命。 他右手高举,沉重的长剑裹挟著雷霆之势,从天而降,直向马丁的背脊斩去! 第26章 万念俱灰 斯里卡茨共有三层防护。 最內层的是城堡的石质围墙,范围最小,仅仅將城堡围了起来。 最外围的木质围墙范围最广,將大半个村庄都包围了起来,大门早已被库曼人的攻势撕裂,残破的门板东倒西歪,泥土间浸满了鲜血和尸体。 库曼骑兵肆无忌惮地冲入村庄之中,弯刀与长矛在街道上掀起腥风血雨,隨后下马闯入村民家中开始烧杀抢掠。 第二层木质围栏尚未被闯入,就像风暴前最后的喘息地带,它环绕著仅存的一小片避难之所——铁匠铺、马厩,以及亨利的家。 但这里的寧静只是短暂的,库曼人的杀戮仍在外围肆虐,那股死亡的阴影正迅速逼近,迟早会吞噬这里的一切。 莱昂一路狂奔至第二道围栏的门口,心臟剧烈撞击著胸膛,如战鼓擂响。 他的呼吸急促,乾燥的喉咙仿佛被烈焰灼烧,汗水顺著额角滑落,然而他却无暇理会。 他的手指死死攥著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掌已经被剑柄的纹路压得生疼,但他根本感觉不到。 莱昂目光猛然向下扫去—— 然后,他的心骤然一紧,呼吸瞬间滯住! 父亲!母亲! 他们就在下方! 但他们的处境……极度危险! 他们站在正下方不远处的村道中心,那里的地面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泥泞不堪,倒伏的尸体横陈四周,血跡仍然鲜红,尚未凝固——这些库曼士兵,分明是刚刚才被杀死的! 父亲马丁,依旧紧握著那柄滴血的长剑。剑锋上沾满了浓稠的血液,顺著剑刃缓缓滴落,映照著火光,宛如绽放的深红瓣。 他的衣襟满是斑斑血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马丁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妻子身上,他的心跳如战鼓擂响,只想著快点衝出这个地狱。 就在这时—— 一名身穿精良板甲的光头骑士高举著长剑从背后冲向马丁。 然而,廝杀与惨叫的杂乱声音遮掩了身后迅猛袭来的马蹄声,马丁根本没有察觉到,死神的剑锋已经临近! “该死!”莱昂瞳孔骤缩,心头一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底涌起,刺骨的寒意顺著脊椎直衝脑海——他绝不能让这一幕发生!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本能地迈出一步,嘶声大喊:“背后!父亲!!” 他的声音撕裂了火海中的喧囂,在哀嚎与杀戮交织的炼狱中传递出去,直衝向那对仓皇逃命的身影。 父亲猛然抬头,看向他,母亲也隨之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焦急。 但——为时已晚。 “——!!” “嘭!!” 雷霆般的轰鸣声撕碎空气,莱昂眼睁睁地看著那道骑在战马上的魁梧身影,手中的长剑裹挟著恐怖的力量,毫无怜悯地狠狠斩向马丁的背脊。 刀锋斩过,鲜血如破裂的泉涌喷溅而出! 马丁瞳孔猛缩,口中闷哼一声,仿佛被狂风怒涛吞没,整个人猛然向前踉蹌,隨即双腿一软,轰然跪倒在染血的泥土之中! 尘埃与鲜血交织在一起,溅起的泥污染红了他的双手。 “马丁!!” 妻子的一声绝望的尖叫仿佛撕心裂肺,她猛然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著扶住倒下的丈夫。 马丁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而断续,他的背后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宛如生命的流逝,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颤抖著握紧长剑,试图將剑杵在地上支撑起自己。 然而,此刻的长剑却仿佛铸铁千钧,沉重得难以撼动,每一寸抬起都像是在与整个天地抗衡。 他的手臂剧烈颤抖,筋脉绷紧,可最终,所有的力量还是如流沙般从指尖滑落——他的剑无力地坠向地面。 眼前的一切开始晃动,意识在崩塌,黑暗正从四周逼近,吞噬著他的世界。 但他仍然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妻子,嘴唇颤抖著,挤出最后的声音—— “快……走……”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终於支撑不住,侧著倒向一旁,鲜血从唇角滑落,染红了灰烬沾满的地面。 “亨利!!快跑!!” 母亲的眼泪狂涌而出,她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朝著莱昂大喊。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带著最后的祈愿和绝望的嘶吼。 莱昂浑身僵硬,身体在剧烈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母亲哽咽著,颤抖著,猛地捡起倒在地上的长剑,转身面对著逼近的库曼士兵!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下来,但她不能倒下,她要爭取时间让儿子逃跑,她要保护她的儿子! 长刀破空劈来,她强撑著用长剑去挡,可她的力量远远不及那名库曼战士,刀剑相交的瞬间,她的手臂猛然一震—— “鐺——!” 长剑被震飞! 她空手了! 她的身影摇晃了一下,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一道森冷的寒光猛然袭来! “噗嗤——!” 长矛的锋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她的后心! “呃——!” 她的瞳孔瞬间失去了焦距,身体猛地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液体顺著她的嘴角滴落,染红了被火焰映照的地面。 她踉蹌了一步,隨即扑倒在马丁的尸体上,颤抖的手想去抓住他。 “马丁……” 她想喊他的名字,可声音却变得微不可闻。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噗嗤——!” 又是一刀! 一名库曼战士毫不留情地將刀锋狠狠刺入她的腰侧,直接贯穿! 她的身体再度抽搐,双眼瞪大,脸色惨白,她的手指死死地攥著丈夫的衣服,似乎不愿与他分开。 但她的挣扎,没有换来丝毫怜悯。 下一秒,五六名库曼战士如野兽般蜂拥而上,手中的战刀与长矛疯狂地贯穿她的身躯! “噗!噗!噗!” “噗!噗!噗!” 锋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残忍而冷酷,每一次刺入,她的身躯都会抽搐一次,鲜血不断喷溅在泥地上,匯聚成一片暗红的湖泊。 她的身体终於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神逐渐黯淡,口中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的生命,被野蛮而无情地撕碎了。 第27章 不可触及 莱昂站在不远处的坡上,双眼通红,浑身僵硬,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喉咙乾涩得犹如被烈焰炙烤,甚至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他眼睁睁看著父亲被一剑砍倒,紧接著母亲在自己面前被一群库曼人大笑著活活虐杀至死,鲜血喷洒,死不瞑目! 他的世界,轰然崩塌!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无法接受!! 亨利过去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来,將他彻底吞没—— 小时候,每当他在外面疯玩到满身泥污,母亲总会无奈地笑著把他拉到木桶边,温柔地擦拭他脸上的脏污,一边轻声絮叨著: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弄得这么脏,等你长大了,可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行啊……” 她的手,总是那么温暖,细腻而柔软,带著沾满草药香气的淡淡皂角味。 他总是嘟囔著抗议,却仍然任由母亲擦拭,因为那样的温暖,他根本捨不得躲开。 每当冬天夜晚,炉火熄灭,他抱著自己冻得冰冷的手指蜷缩著睡下,母亲总会悄悄地把自己的羊毛毯也盖在他身上,即便她自己冷得瑟瑟发抖。 她总是笑著说:“亨利,你可是妈妈的骄傲,我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可如今,她倒在血泊中,双眼死死睁开,再也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还记得,父亲的铁匠铺里,燃烧的炉火映红了墙壁,汗水与铁锤交织成独属於铁匠的旋律。 “看好了,握紧锤柄,不是蛮力,而是顺著铁的韧性去敲打……” 父亲总是耐心地教导他,每次敲打时,总会拍著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亨利,想要铸造一柄好剑,光靠蛮力是不行的,要学会耐心,学会看准时机,学会打磨自己的技巧。锻造剑,就像锻造自己,一个合格的铁匠,不能急躁!” 他是父亲的骄傲,父亲曾期待著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真正的铁匠大师。 可如今…… 那个总是沉稳如山的男人,那个曾经站在熔炉前汗流浹背地打铁的男人,如今却倒在泥地中,血流成河,连最后一丝力量都耗尽。 他说当一个铁匠虽然平庸,但至少安稳,他说他想就这样在斯卡里茨终老,然后与母亲埋在家旁边的那颗菩提树下。 他教他不要用暴力来解决爭端,可他却被暴力给夺走了性命。 莱昂眼睁睁目睹父母倒在血泊之中,那份曾经的温暖,如今再也不可触及。 愤怒、痛苦、绝望、疯狂……无数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撕咬著、撞击著,疯狂咆哮著,几乎要將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愤怒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痛苦让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著指缝滑落,但这些疼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撕裂感!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著那片血泊,锁定著倒在泥地中的父母。 復仇! 他想衝下去!想拔剑砍断那些刽子手的喉咙,想將他们的血溅满这片土地!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到…… 他根本无法在几十名身披锁甲的库曼战士中杀出一条血路,衝下去只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他的愤怒,他的痛苦,他的疯狂,在压倒性的力量差距面前,脆弱得可笑! 如果他现在衝下去,结局只有一个——他会像一只被践踏的螻蚁一般死去,父母的血仇也將彻底湮灭在火焰与灰烬之中! 他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父母的血仇將无人可报! 他不能让这些畜生逍遥法外,不能让这血仇被火焰与灰烬吞没! “你若真想守护这片土地,就该活下来,而不是把自己置身於危险之中!” 骑士导师德里克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迴响,沉重而坚定。 他必须活下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力压抑的怒火,熊熊燃烧的仇恨几乎要將他的灵魂吞噬!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被咬破,鲜血溢出,顺著下頜滴落。 莱昂的目光如同燃烧著地狱之火,死死地凝视著父母的尸体。 他要將这一幕永远刻入骨髓,铭刻在灵魂深处,让这痛彻心扉的伤痕成为他復仇的动力! 他的拳头缓缓鬆开,向后退去,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咬紧牙关。 这一刻,带著刻骨的恨意与誓死的执念,他在心中立下誓言—— “我必將亲手报此血仇……至死不休!!” 莱昂的眼中,燃烧著地狱般的火焰,杀意翻滚。 他不会忘记这一天,不会忘记这场屠杀,也不会原谅这些践踏他一切的恶魔!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哪怕用尽一生,哪怕踏遍尸山血海,他也要让这些刽子手,一个不留地死在他的剑下! 就在这时,身后城堡的石墙上,一道急促的呼喊声划破夜空,带著焦急与愤怒,震醒了几乎要被仇恨吞没的他—— “亨利!別犯傻了!快跑过来!抓紧啊!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守军的嘶吼让他猛然一震,心臟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回过神来!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现在不能! “那儿还有个小子!” 一声粗哑的库曼语低吼响起,隨即一群库曼战士抬头看向了他,双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光芒! 莱昂的瞳孔骤缩! 他知道,自己再犹豫一秒,就会被这些恶魔包围! 他猛地转身,双腿用力一蹬,朝著城堡的方向狂奔! “抓住他!杀了他!” 库曼人怒吼著,立刻朝著他追来!他们的战靴踩过血泊,铁甲在火光下闪烁,长矛和弯刀在他们的手中挥舞,宛如死神的镰刀,即將收割他的生命! 莱昂疯狂地奔跑,心臟在胸膛里剧烈跳动,耳边儘是战场上的怒吼与嘶鸣,死亡的阴影紧紧跟隨在身后! “快跑啊!!” 城墙上的守军大喊道,见库曼人穷追不捨,立刻拉满弓弦! “放箭!掩护他!快放箭!!” “嗖——嗖——嗖——!” 十几支箭矢破空而出,如疾风骤雨般从城墙上倾泻而下! 第28章 霜刃未曾试 莱昂狂奔至城堡门前,心跳如战鼓擂动,胸膛起伏不定。 然而,映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座沉重的吊桥正在缓缓升起,厚重的铁链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城堡中的守军正拼尽全力拉起最后的防线,挡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抬头望向城墙,城墙上的守军神色凝重,其中一名身披锁甲的守军探身向下,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开来: “沿著护城河跑!那里有一条小路,顺著小路一直跑到山脚下去!找匹马,骑马去塔尔木堡!告诉他们——库曼人来了!快去警告他们!” 莱昂的心猛地一沉,他回头望向远方,隱约可见的黑烟正在夜色中翻腾,空气中瀰漫著焦灼的气息,那是村庄燃烧时才会散发出的可怕气味。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库曼骑兵的身影——如潮水般席捲而来,疾驰的战马捲起滚滚尘埃,面罩下是冷酷而嗜血的眼神,手中弯刀闪烁著寒光,划破空气,带走无数无辜的性命。 莱昂的拳头缓缓收紧,指节泛白,深知自己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不能停下,不能犹豫。 他不仅仅要活下去,还要將这个警讯传递出去,让塔尔木堡做好准备,否则斯卡里茨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屠戮的村子,鲜血终將染红这片土地。 莱昂迅速转身,迈开步伐沿著护城河旁的小路狂奔而去。 …… 莱昂的脚步急促,沿著狭窄的山间小路狂奔,他的呼吸沉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去塔尔木堡,警告! 他回头望了一眼,烈日悬掛在天际,空气中瀰漫著焦灼与死亡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追在他身后的库曼战士仅有一人,他的锁子甲外还覆盖著一层札甲,隨著奔跑鏗鏘作响,宛如一头披甲的猛兽正在狩猎。 脸上的铁製面具冰冷而诡异,遮掩了真实的面容,唯有那双暴戾的眼睛在阴影下透著嗜血的光芒,仿佛锁定猎物般紧紧盯著莱昂。 莱昂几乎能想像到面具之下,那张狰狞而残忍的笑脸,弯刀在阳光下泛起森然的寒芒,隨著战士的疾驰步步逼近,杀意如锋,直奔他而来。 “只有一个人。”莱昂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其他人或许是被城堡守军的射击阻拦住了,又或者他们觉得区区一个乡下小子,一名全副武装的库曼战士就能轻易解决了,於是没有其他人跟上来。 莱昂的急促的步伐渐渐迟疑了下来。 ——就这样逃走吗? 不久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记忆与现实交错,那噩梦般的场景再度浮现。 光头骑士望来的冷酷眼神,倒地后挣扎著想爬起来的父亲,库曼士兵们的残忍狞笑,被无数刀枪穿刺活活虐杀至死的母亲…… 他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带著满腔的耻辱被迫逃离。 他不是懦夫,可面对数十上百,以及他们身后源源不断的更多敌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逃跑,为了將来给父母復仇而活下去。 莱昂虽然接受严格的骑士教育,但他並不是一个衝动的莽夫,他同样被教导过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贵族与领主。 死亡很简单,活著才需要勇气。 他知道他应该保存性命,这样才有机会为父母报仇。 他告诉自己,这是理智的选择,这是作为一个未来领主应有的判断。 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选择吗? 他又一次面临逃亡,可不同的是,这次追在他身后的,仅仅只有一名库曼战士。 他能改变什么? 他能战斗! 莱昂的喉咙乾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刺入掌心,鲜血在血管中翻涌,如火焰燃烧。 他拼命压抑的怒火、羞耻、愤怒,此刻犹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胸膛中疯狂嘶吼。 普通的平民应该逃跑,因为他们手无寸铁,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可他不同! 他是莱昂·维斯,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事贵族世家——维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是自幼就被父亲理察·维斯严格培养的见习骑士,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人! 他终究不是亨利,不是不是一个不会战斗的乡下小子,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长剑,他的躯体里流淌著骑士的血液! 他明白如何握剑,他学过如何战斗,他知道如何面对杀戮! 他的脑海里迴荡著父亲理察·维斯严厉的话语—— “莱昂,你记住了,真正的骑士,並非战无不胜,而是在恐惧降临时,依然能坚定前行。” 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听过这句话,可是今天,它却像从未如此清晰地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骑士的荣耀,责任,誓言……这些从小就被父亲灌输在他血液中的信仰,如今却正在被现实撕裂。 “我……註定要成为一名骑士。”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喃喃自语。 可骑士应当战斗,而不是一味地逃亡! 他的眼神迷茫地落在自己双手上,手指因剧烈奔跑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汗水滑落掌心,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烙印正在灼烧他的灵魂。 而那柄剑,此刻仿佛变得无比沉重,如同烈火炽烧他的手掌,每一寸剑锋都在拷问著他—— 如果只是为了逃跑,你为什么一直紧紧握著我? 只有真正的战士,才需要一柄长剑! 只有愿意迎战的人,才配得上骑士之名! 莱昂的心跳加快,胸膛起伏不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耳边怒吼: 拔剑!拔剑!拔剑! 你从小接受的骑士教育,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你难道要再一次成为只会逃亡的懦夫吗?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无数个日夜的剑术训练,汗水滴落在训练场的泥土上,跌倒,再站起来,再次握剑。 但他从未放弃过,因为他知道,骑士的道路註定艰难,而他要变得更强,才能履行他的责任。 今天—— 就是履行责任的时刻! 莱昂的呼吸渐渐趋於平稳,心跳不再狂乱,手指的颤抖也隨之消散。 烈日炙烤著大地,滚烫的风夹杂著尘土拂过他的脸庞,带著战火的焦灼气息。 他的身体仍然疲惫,肌肉仍然酸痛,可是此刻,他的灵魂却如锻钢般炽热坚硬。 他不再奔跑。 莱昂的右手抬起,缓缓地触碰到剑柄,掌心紧紧包裹住那熟悉的金属触感——沉甸甸的重量,不仅仅是一柄武器,更是一份无法逃避的责任,一道无法动摇的信念。 他听见剑刃低鸣,犹如战歌迴响,似在回应他的决意,亦如同宿命的召唤。 他缓缓转身,烈日投下的光辉映在他肩上,微风轻拂侧脸,带走额间的汗水,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毅。 莱昂的目光不再迷茫,曾经的犹豫已被烈火焚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不可摧的锐利。 骑士的选择,已然做出。 长剑,出鞘! 第29章 初试锋芒 烈日炙烤著大地,空气中瀰漫著硝烟与血的气息,混杂著燃烧木料的焦味,让人几欲作呕。 莱昂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后方追来的库曼人,儘量调整著沉重的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感到酸痛无力。 库曼战士见状,也停下追逐的步伐,缓缓逼近,锁子甲与札甲在阳光下泛著冷硬的光芒,沉重的脚步踩踏在泥泞的小路上,发出低沉的闷响。 他用轻蔑的眼神打量著前方不远处的莱昂。 “这小子这么快就跑不动了?我穿著两层甲都能追上他,看他这幅样子,累的恐怕连剑都拿不稳了吧。” 库曼战士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懒散地摆动著手中的弯刀,刀刃反射著炽烈的日光,宛如一只饥渴的猛兽,等待著撕裂猎物的瞬间。 他迈步向前,脚步沉稳,身上的甲片轻微摩擦,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没有將莱昂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初次踏上战场的乡下小子,可能连剑术都不曾学习过。 他的眼神透出一种掠食者的戏謔,如同猫戏弄老鼠般,不急於下杀手,而是准备先享受这个猎物的绝望。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手掌紧了紧剑柄,指尖微微发白。 单薄的布衣因汗水紧贴著身躯,体力消耗带来的疲惫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四肢,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 “这不是我的身体……” 亨利的身躯虽然年轻,也因为这段时间的打铁而逐渐有了些气力。 但终究不是他现实中,那副自小接受严格的骑士训练,拥有强健力量与耐力的身躯。 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肌肉缺乏力量,呼吸不够绵长,连握剑的手指都有些发颤。 他的脑海中涌现出无数训练场上的回忆,每一次在剑术训练中挥汗如雨的场景,可是……现在的他,远远达不到现实中的巔峰状態。 然而,这並不意味著他会退缩。 库曼战士嗤笑一声,突然猛地衝上前,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带著凌厉的破风声向莱昂的肩膀劈砍而下! 他出手了! 莱昂本能地侧身后撤,同时抬剑格挡——他精准地运用了掛势格挡,剑刃斜向上倾斜,刀刃擦著他的剑侧劈落,火星四溅! 砰——! 巨大的衝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一阵刺痛,脚步不稳地退了半步! “比我想像的要重得多!” 库曼战士有些惊讶,但他得势不饶人,迅速变招,弯刀顺势向前一送,直刺直取莱昂的胸口! 太快了! 莱昂来不及细想,匆忙错步闪避,剑刃顺势一带,偏转刀锋,让弯刀在他胸前擦过,仅仅差了不到半寸! 然而,库曼战士的下一刀已然跟上,步步紧逼,每一招都带著老练的杀意。 莱昂的心跳加速,手脚却在实战压力下逐渐冷静下来。 他很快意识到,虽然这副身体的体力、力量、耐力都逊色於现实世界的自己,但他的剑术技巧与经验依然存在。 库曼战士连续几刀未能奏效,脸上的轻视终於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他没有想到这个衣衫单薄的年轻人竟然能在自己一连串的进攻下撑住,並且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有点意思……”库曼战士冷笑一声,摆正姿势,弯刀再度扬起。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势的瞬间—— 莱昂动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剑势如电,长剑划破空气,直取库曼战士的咽喉! 长剑直刺! 库曼战士脸色微变,匆忙横刀格挡,刀刃与剑尖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但这次,莱昂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势一变,迅速调整剑锋,从格挡中滑出。 犁地挑刺! 库曼战士的眼神瞬间惊愕,他的重心在刚才的抵挡中稍微后仰,盔甲虽提供了防护,但同时也限制了他的灵活性,使得他无法迅速调整步伐避开。 剑刃准確无误地刺入了他的腋下。 噗——! 鲜血喷涌而出,库曼战士的脸瞬间扭曲,他猛地倒退,嘴里发出一声低吼,但莱昂的剑已经出鞘,便不会再有停下的理由。 他强忍疲惫,猛地踏前一步,长剑反手横扫。 横斩断喉! 噗嗤! 库曼战士的喉咙被一剑割开,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弯刀无力地垂落,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最终仰面倒地,重重砸在泥泞之中。 一剑,定胜负! 莱昂喘息著,长剑仍紧握在手中,汗水顺著额角滑落,顺著下巴滴落在地。 他的心臟剧烈跳动,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片刻。 库曼战士的尸体倒在泥泞的土地上,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浸透了甲冑。 他的眼睛仍然睁著,死不瞑目,脸上的狞笑还未完全消退,仿佛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竟会死在一个布衣少年的剑下。 莱昂站在尸体旁,呼吸略微急促,但那並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单纯的体力消耗所致。 他的长剑依旧紧握在手中,剑锋上沾著斑驳的血跡,在阳光下泛著妖异的光泽。 这是他的第一次生死实战,他在战场上的第一场真正胜利。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冷漠,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负罪感。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並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亲眼见过这些库曼人是如何衝进村庄,將剑刃刺入老人的胸膛,將孩童的喉咙割开,看著鲜血喷溅时大笑不已。 他听见过斯卡里茨的村民们的哭喊,看见过那些无助的人们在火焰中痛苦地挣扎。 这些库曼人肆意践踏土地,烧毁村庄,屠杀无辜的平民,將手无寸铁的农民砍倒在血泊中,让无辜的妇女在哭泣与哀嚎中被践踏蹂躪。 他们带来的不是战爭,而是屠杀,是毫无人性的恶行。 他们像野兽一样嗜血,却比野兽更加丑陋,因为他们的残忍並非出於本能,而是源於他们的意志,出於他们的恶。 这样的人,配得上称之为人吗? 莱昂收回视线,长剑在空气中轻轻一抖,甩去剑锋上的血珠。 他不会因斩杀这等人而有丝毫负担。 他们不配被同情,不配被宽恕。 杀人者,人恆杀之。 莱昂抬起头,望向山下燃烧的农庄,目光越发坚定。 他没有时间沉浸其中。 这场杀戮还远未结束,而他的剑,將继续收割这些骯脏的生命。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第30章 特丽莎 莱昂向山下走去,他深深吸气,调整著急促的呼吸,紧绷的身体逐渐鬆弛,让透支的体力缓缓恢復。 山下的农舍正被熊熊烈火吞噬,滚滚黑烟直衝天际,宛如地狱之门被打开。 村民们的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绝望的哀求被浓烟扼杀。 而库曼人的狂笑则透著残忍与兴奋,他们用陌生的语言大声嘶吼,像是在庆祝这场无情的杀戮。 莱昂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將会是更艰苦的战斗。 但他不顾並未恢復多少的体力,还是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 他想尽他所能拯救那些仍在火海与屠刀间挣扎的生命,哪怕只是多救下一个人也好。 快走下山时,莱昂看见了不远处村外的磨坊。 他的脚步停住,目光瞬间凝固。 磨坊外的空地上拴著三匹马,皮毛光亮、装备齐全,明显是战马,属於库曼人的坐骑。 而在磨坊门口的墙壁旁,三个库曼战士正围著一个少女。 莱昂的瞳孔猛然收缩,他认出了那个女孩——她的棕色长髮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满是惊恐。 几名身穿锁甲的库曼战士將她死死压在墙上,粗暴地扭住她的双手。 女孩的肩膀剧烈颤抖,拼命挣扎,但在全副武装的士兵掌控下,她的反抗显得如此无力。 一名库曼战士伸手解开胸前的皮带,扯动链甲外的扣环,沉重的锁甲在他身上微微晃动,发出金属轻撞的沙沙声。 他咧嘴笑了笑,將腰带上的匕首拔出,隨手插进墙缝,然后开始扯下护臂上的皮绳,厚实的指节在金属扣环上迅速翻动。 另一名库曼人则单手扯著自己笨重的锁甲衫,试图將其脱下,但因甲片纠缠而有些笨拙地摇晃著身子。 第三名战士则站在一旁,扭了扭脖子,鬆开了胸口的锁子甲披肩,耐心地等待著。 特丽莎! 莱昂的脑海瞬间炸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名少女正是特丽莎,磨坊主的女儿。 而现在,那个曾和亨利一起在村庄里奔跑嬉戏的女孩,那个曾在麦田间欢笑、在河边戏水的身影,如今竟然被那群野兽按在墙上,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那几名库曼人满脸淫笑,他们正在剥去身上的护甲,眼中满是骯脏的欲望,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莱昂的拳头死死地握紧,骨节发白,愤怒如烈火般在胸膛中燃烧。 他的眼前浮现出之前所见的斯卡里茨,浮现出那些倒在血泊中,被库曼人蹂躪、杀害的人们——如今,这一幕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能再容忍了! 没有丝毫犹豫,莱昂拔出长剑,猛地向磨坊衝去! 他没有考虑自己才刚刚经歷了一场生死决斗,体力尚未恢復,而对方是三名全副武装的库曼战士。 这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宰了这群畜生! 他脚下发力,泥土在他的靴下翻飞,呼吸急促,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那三个正在肆意妄为的库曼战士。 在他们的兽慾得逞之前,他要让他们血溅当场! 库曼人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见一个年轻人正怒火衝天地冲向他们,手中握著染血的长剑。 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其中一人嗤笑了一声,脸上带著不屑的轻蔑:“又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乡巴佬?” 然而,那柄剑並未停下。 下一秒,剑刃刺破空气,带著风暴般的杀意冲向敌人! 三名库曼战士瞬间警觉,立刻鬆开特丽莎,迅速抓起靠在一旁的战刀。 莱昂没有丝毫犹豫,直奔最近的一人而去! 他知道,在一对多的战斗中,等待敌人攻击再后手反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唯有先手制敌,方能取得优势。 愤怒让他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怒斩架势。 他將长剑举过头顶,脚步在泥地上一踩,腰腹发力,长剑自上方猛然斜劈而下,剑刃带起疾风,映照著火光,如雷霆坠落! 库曼战士匆忙抬起战刀迎击,刀刃横架头顶,向这一剑挡去。 “鐺——!” 强烈的衝击力让库曼战士的手臂一沉,膝盖微微弯曲,脚步踉蹌了一下,胸口暴露在莱昂面前。 莱昂的眼中闪过冷光,机会! 他迅速调整剑势,顺势以滑剑截喉,剑刃沿对方武器滑落,绕过战刀防线。 库曼战士脸色剧变,急忙后退,可甲冑的重量让他的行动慢了一瞬。 莱昂瞬间转为长点架势,长剑猛然前刺! 噗——! 剑尖贯穿锁子甲缝隙,刺入皮肉!库曼战士闷哼一声,踉蹌后退,鲜血顺著铁环渗出,染红了他的胸口。 然而,莱昂的攻势还未结束,他知道这点伤害无法致命。 但此时,另外两名库曼战士反应了过来,迅速展开围攻,他们沉重的甲冑赋予他们绝对的防御优势,而手中的战刀比长剑更短,更適合近身廝杀。 莱昂处於劣势,他不仅没有护甲保护,体力也早在之前的战斗和奔跑中消耗巨大。 他没有犹豫,错步压制。 脚步猛地一错,身体向左滑行,避开另一名库曼战士从右侧斩来的战刀,同时掛势格挡,剑锋偏转,將战刀带向一侧。 汗水顺著脖颈滑落,但莱昂没有喘息的机会。 第三名库曼战士怒吼,举起战刀,狂暴地横斩袭来。 莱昂眼角余光捕捉到刀锋袭来,他迅速撤步迴避,隨即调整身位,转为愚者架势。 剑尖微微朝下,双手握剑保持放鬆,身体微微前倾,宛如隨时可能倒下的落叶——然而,他的肌肉早已绷紧,等待著反击的时机。 库曼战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挥刀劈下,目標直指莱昂的头颅。 ——来了! 就在战刀即將落下的一瞬间,莱昂骤然跃步突进,踏步横斩! “唰——!” 剑刃破空而出,直斩库曼战士的腰腹! “噗——!” 血溅!库曼战士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的嘴巴张开,却只能发出一声闷哼,鲜血顺著伤口涌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仅剩两人! 莱昂稳住呼吸,他深吸一口气,鲜血顺著剑锋滴落在泥土上,如夜幕下的暗红瓣。 但他的目光依旧冰冷,毫无动摇。 这场战斗,尚未结束! 他抬头看向剩下的两名库曼战士,脸上沾满血跡的他此刻如同一只被鲜血点燃的猎豹,手中长剑闪烁著致命的寒光。 “来吧。” 低沉的声音透著森然的寒意,宛如死神的呢喃。 他再次摆出长点架势,將长剑平稳前探,剑尖直指敌人胸膛。 锋芒毕露! 黄昏之下,鲜血未曾冷却,战斗仍在继续! 第31章 血染磨坊 剩下两名库曼战士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谨慎。 他们的同伴在瞬间被莱昂击杀,这个布衣少年並非他们想像中的“软弱猎物”,而是一个技巧嫻熟且致命的剑士。 然而,他们仍占据优势。 两人缓缓逼近,手中战刀泛著冷光,步伐沉稳且同步,显然不是普通的乌合之眾。 他们知道面对一个体力不佳的对手,拖垮他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莱昂意识到,他不能再等待。 他必须主动出击,速战速决。 莱昂深吸一口气,猛然向右侧库曼战士衝去,长剑迅速扬起,高位斜劈! “鐺——!” 库曼战士早有准备,举刀架挡,金属交击之音划破寂静。 他脚步向后踏了一步,但仍保持平衡,並未露出明显破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在此时,左侧的库曼战士猛然加速,战刀直取莱昂侧腹! “来了!” 莱昂没有恋战,迅速撤剑,脚步错开,变招为掛势格挡。 “鐺!” 剑刃迎上战刀,顺势带偏,对方的刀锋擦著莱昂的衣襟滑落,却未能造成伤害。 莱昂趁势滑步后撤,调整剑势,让两名库曼人重新回到自己的正前方。 他意识到,这两人比刚才的对手更加谨慎,他们在试图围攻消耗他的体力。 不能被牵著走,必须打破他们的节奏。 莱昂深知,在一对多的战斗中,站位至关重要。他必须调整自己的位置,让敌人无法同时从多个方向围攻。 他迅速后撤两步,左脚猛然侧跨,向右拉出角度。 库曼战士微微错愕,意识到莱昂的意图——他在试图调整站位,使他们无法保持夹击之势。 右侧的库曼战士果然不想让莱昂得逞,怒喝一声,抢先踏前一步,战刀自上而下猛劈! 机会来了! 莱昂迅速举剑迎击,错位偏挡。 他的剑刃微微倾斜,顺势偏转战刀的力量,使得刀刃擦著剑身滑落,劈向地面,而与此同时,莱昂踏步突进,剑尖猛然前送——直刺咽喉! “噗!” 库曼战士反应极快,猛然后仰,剑锋擦著他的面甲掠过,没能击中致命要害。 然而,莱昂已经抢占先机。 他迅速调整剑势,剑刃翻转,横向扫出,“短刃切割”! 库曼战士刚想抬刀回防,却发现莱昂的剑並没有攻击他的刀,而是直接劈向他的右手腕! “噗嗤!” 血光迸溅! 库曼战士的右手被斩开,鲜血四溅,他的战刀失控掉落,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莱昂没有丝毫犹豫,猛然前踏,剑刃横扫,横斩断喉! 剑锋闪过,库曼战士的喉咙瞬间被切开,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他瞪大眼睛,双手无力地抓向脖子,试图止住不断涌出的血,却只能徒劳地瘫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彻底断气。 仅剩最后一名库曼战士,他目睹同伴在眨眼之间被斩杀,却並未有退缩之意,反而燃起狂烈的斗志。 他紧了紧握刀的手,深吸一口气,摆开架势,准备殊死一搏。 莱昂目光冷冽,盯著对方,抬剑摆出稳锋架势,剑尖直指敌人,血染的剑刃在阳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辉。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微风拂过,两人像两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突然,库曼战士猛然衝锋,战刀横扫! 莱昂错步迴避,同时顺势挥剑,掛势切入,剑锋自下而上掠过,封锁对方刀路。 但库曼战士毫不犹豫变招,战刀自斜下方反撩,剑刃擦著莱昂胸口划过,带起一道浅浅的血痕。 莱昂低喝一声,突刺步猛然前踏,长剑自侧下角度递进刺出,侧身穿刺! 库曼战士眼中闪过惊愕,急忙回刀封挡,但已然来不及—— “噗嗤!” 剑锋精准刺入腋下,穿透锁子甲的缝隙,直入心肺! 库曼战士的瞳孔骤然放大,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血沫已经涌上喉间。 他的手掌颤抖著,战刀缓缓滑落,隨后整个人轰然倒地,再无生息。 莱昂拔出长剑,鲜血顺著剑锋滴落,融入泥泞的血泊。 战斗,终於结束。 他站在尸体之间,胸膛剧烈起伏,手臂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 好险,他的体力已经几乎耗尽。 这些库曼人並非易与之辈,恰恰相反,他们都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若非他们轻敌大意、护甲不全,以自己这副疲惫之躯,绝无可能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如此快地將对手尽数击杀。 汗水顺著额角滑落,血液沾满了他的剑刃,也浸透了他的衣襟。 远方的村庄仍然燃烧,黑烟翻腾著升上天际,惨叫声依旧迴荡在空气中。 莱昂將剑刃上的血甩去,深吸一口气,转身向一旁的特丽莎走去。 太阳的暉光映照在他身上,剪出一道被烈焰吞噬的孤影,沉默而坚定。 特丽莎瘫坐在墙角,双手紧紧抓著破碎的衣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她沾满灰尘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晶莹的痕跡。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乾涩得无法发出声音。 莱昂缓缓走近,蹲下身,將长剑插入地面,伸出一只手,语气低沉而坚定:“站得起来吗?” 特丽莎愣了一下,泪水仍未止住,但她强忍住哽咽,微微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莱昂的手掌。 握住的瞬间,她仿佛抓住了一根从绝望深渊上伸出的救命稻草。 莱昂用力將她扶起,安慰道:“没事了。” 特丽莎紧咬下唇,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的呼吸断断续续,憋了许久的痛苦终於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声音沙哑而颤抖: “莱昂……我……我的父母和弟弟……他们……他们全都死了……” 她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但她强行让自己站稳,咬牙不让自己彻底崩溃。 “他们……他们杀了我父亲……就在磨坊门口……他被一箭身穿胸口,然后……他们用战锤打烂了他的头颅……” “弟弟这时候回来了……然……然后他们……” 特丽莎猛然闭上眼睛,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狠狠地砸落在地面上。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却越发颤抖:“他们……也一锤打碎了弟弟的头颅……就像父亲那样……” 她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紊乱,她再也无法说下去,泣不成声。 莱昂的手指缓缓握紧,骨节发白,特丽莎的话让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些血色的画面,那些他无力阻止的灾难。 第32章 炼狱余生 特丽莎的声音带著难以遏制的愤怒: “磨坊的僱工……巴舍克,他为了活命,把我推给了那些野兽,然后自己逃走了!” 莱昂猛然抬头,目光如锋刃般锐利:“什么?” 他知道巴舍克,平日里也是村子里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之一,像之前去向德国佬墙上扔粪的马修他们一样。 但他没想到巴舍克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情。 特丽莎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眼底燃烧著愤怒与痛楚: “他就这么把我推出去,像是把一块肉扔给狼群……”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如果不是你赶来……如果不是你……我……我会……” 她说不下去了,猛地捂住脸,压抑著哭声,肩膀剧烈起伏,泪水肆意滑落。 她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孩,从小到大,她都坚强、勇敢,面对困境从不轻言放弃。 可今日,她所珍爱的一切都在烈火与杀戮中化为灰烬,她的家,她的亲人,甚至她的尊严,都几乎被夺走。 莱昂沉默不语,手掌缓缓握紧了剑柄,心中的怒火在胸膛中压抑。 他看著特丽莎微微颤抖的身影,深知这场灾难已经让她失去了太多,可是她还活著,她必须活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坚定:“特丽莎,你听著。” 特丽莎抬起泪眼朦朧的脸,望著莱昂。 “你还活著。”莱昂直视著她,目光坚定,“你的父母……你的弟弟……他们希望你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 特丽莎紧紧抿住嘴唇,泪水仍然滑落,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说得对。她不能被痛苦吞噬,不能被绝望压垮,她不能让这些库曼畜生夺走她的一切。 莱昂转身看向磨坊外的三匹战马,黄昏的微光洒在战场上,映照著地上的尸体,也映照著特丽莎眼中燃起的一丝希望。 他翻身上马,深吸一口气,望向远方仍在燃烧的村庄,目光坚如钢铁。 塔尔木堡……那里的守军必须知道,一场风暴,已经降临。 他低头看向特丽莎,伸出手,语气坚定:“跟我走吧。” 特丽莎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莱昂的手,翻身上马。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夕阳下,他们的身影飞驰而去,穿越死亡与烈火,奔向未知的命运。 …… 烈日映照著燃烧的村庄,天空被黑烟吞噬,宛如一场无声的哀悼。 莱昂策马疾驰,战马的嘶鸣划破空气,四蹄翻腾,捲起尘土。 他的手紧握著韁绳,长剑斜斜地插在马鞍旁,隨时准备再度出鞘。 特丽莎坐在他身前,纤细的身躯紧贴著他的胸膛,双手死死抓住马鬃。 他们沿著蜿蜒的乡间小路向塔尔木堡疾驰,然而一路所见的景象,让莱昂的手指不断收紧,指节发白—— 村庄在燃烧,田野间横陈著被屠戮的尸体,农舍被火焰吞噬,滚滚黑烟冲天而起,像是地狱的鬼爪,空中传来库曼人的大肆狂笑。 远方,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前,一名老农的尸体被钉在门板上,鲜血早已乾涸,像是一块风乾的兽皮。 他的家人倒在不远处,妇人的衣衫破烂,脸色青紫,显然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而年幼的孩子紧紧蜷缩在母亲怀里,身体僵硬,再也无法醒来。 特丽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的双拳紧紧攥住衣角,眼中的泪水闪烁,但她强忍著不让它落下。 莱昂的牙齿咬紧,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胸膛起伏,心中杀意翻腾。 “这些畜生!” 他想要杀光这些库曼人,想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想要拔剑衝下去,让所有肆虐的刽子手都感受到痛苦的绝望! 可是——他不能! 莱昂的手狠狠握紧韁绳,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復仇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去塔尔木堡。 他必须把消息带到那里,不然那里,甚至更多的村子都会变成斯卡里茨的这副模样。 復仇可以等待,但拯救不能!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道:“抓紧,我要加速前往塔尔木堡了。” 特丽莎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收紧,牢牢抓住韁绳,她的头微微向后靠了靠,感受到莱昂结实的胸膛。 战马狂奔,在燃烧的大地上疾驰,穿越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冲向那唯一的希望之地——塔尔木堡。 可就在这时,危险从侧翼骤然袭来。 一旁的岔路中,几道黑影猛地衝出,伴隨著震耳的马蹄声,三名库曼骑兵疾驰而来,手中握著战刀,嘴里用库曼语大吼著什么,语调粗暴而愤怒。 他们立刻锁定了莱昂和特丽莎的身影! 莱昂狠狠一拉韁绳,让战马加速,同时侧过头看向那几名追兵。 “该死……”他咬牙低喝。 莱昂心里清楚,自己此刻不可能回身迎战。 特丽莎在他身前,让他无法自由挥剑,而且在马上作战,他的剑术优势很难发挥出来。 库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马作战更胜步战,他还没有著甲,容不得些许失误。 他必须逃。 “特丽莎,俯身抱紧马!” 莱昂低吼,双腿猛地夹紧马腹,韁绳一扯,战马嘶鸣,迅速加快速度。 特丽莎没有迟疑,双手死死抓住马鬃,身体前倾,脸上满是紧张。 身后的库曼骑兵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催动战马紧追而上! 他们的坐骑强壮有力,骑术也十分精湛,况且莱昂座下的马匹上坐著两个人,他们很快便缩短了与莱昂的距离。 “莱昂,他们追上来了!”特丽莎低声喊道,声音里带著不安。 莱昂回头一瞥,三名库曼骑兵几乎並排衝刺,其中一人突然鬆开韁绳,拔出马背上的弓箭,单手拉弓,箭尖直指莱昂的后背! “弓箭手!”莱昂猛然一拉韁绳,战马陡然偏移,几乎是在瞬间,一道箭矢呼啸而来,从他们侧身掠过,钉入路旁的一棵枯树上! 特丽莎倒吸一口气,若是刚才他们再慢半拍,箭矢就会精准地穿透莱昂的背部! 然而,这只是开始! 第33章 绝境独行 库曼弓骑手再度拉弓,这一次,他的瞄准时间更长,箭矢的轨跡更加精准。 莱昂咬紧牙关,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让战马加速,同时身体向一侧倾斜,试图藉助速度和晃动让对方难以命中。 然而,这一箭仍然呼啸而至。 噗——! 剧烈的疼痛骤然在大腿处炸开! 莱昂的身体猛地一震,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他的左大腿被箭矢深深射入,箭尾仍在微微颤抖,血液迅速渗出,染红了战马的马鞍。 “亨利!”特丽莎惊呼,想扭头查看莱昂的伤势。 “没事……继续跑!”莱昂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他强忍著剧痛,猛地夹紧马腹。 他不能停下! 库曼骑兵见他中箭,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继续催动战马加速,想要趁他受伤之际彻底將他们逼入绝境。 儘管伤口剧痛无比,但莱昂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如果继续这么跑下去,他们终究会被追上——他必须想办法摆脱他们。 前方是一条蜿蜒的山林小道,道路狭窄,布满碎石,適合埋伏,也適合製造混乱。 莱昂眼神一凛,立刻调整战马的方向,冲入这条更崎嶇的小路。 库曼骑兵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但他们没注意道路,胯下的战马在碎石上滑了一下,速度微微减慢,双方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机会来了! “特丽莎,听我命令!”莱昂低声道,声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特丽莎紧张地点了点头:“你说。” “前方有个路口,我会放慢速度,在转弯时有视野盲区。” 莱昂的目光紧紧盯著前方的岔路,脑海中迅速推演著计划的可行性。 “当我喊『跳』的时候,你立刻从马上跃下,滚进右侧的灌木丛,儘量让身体隱蔽,不要发出声音!明白吗?不要犹豫!” 特丽莎的心猛地一紧,她明白了莱昂的打算——他要让她脱离追杀,而他自己则继续引开库曼人。 “不行!”她咬牙拒绝,声音带著一丝哭腔,“你受伤了,你不可能一个人应对他们。” 莱昂的目光如钢刃般锐利,语气低沉而坚决: “这匹马载著两个人,迟早会被追上,如果你不跳,我们两个都会死!” 特丽莎全身一颤,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她的理智告诉她,莱昂是对的,但她的心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她想留下,想陪著他面对这一切,可是……她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点头,声音坚定而克制:“好……我听你的。” 莱昂目光锁定前方的路口,岔路右侧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崎嶇的地形为他们提供了掩护的可能,这將是唯一的机会。 他猛然一拉韁绳,战马的速度骤然放缓,同时猛地向右偏转! 战马嘶鸣,前蹄扬起,在转弯的瞬间扬起大片尘土,搅乱视线! “跳!”莱昂急迫地低吼道。 特丽莎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尽全力,从马背上侧身翻滚,身体猛地跌入灌木丛中,锋利的枝叶划破她的手臂,带来刺痛,但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蜷缩著身体,儘可能地让自己不被发现。 库曼骑兵被前方扬起的尘土和转弯的混乱短暂影响,他们的视野被遮挡了一瞬。 之前特丽莎一直坐在莱昂身前,而库曼人则在后方追逐。 因此,等他们穿过尘土,再次锁定目標时,並未察觉特丽莎已经跃入灌木丛。 库曼骑兵们狂吼著,用库曼语咒骂著什么,毫不犹豫地紧追而上。 为首的弓骑手重新拉弓,箭矢在烈日下闪烁著寒光,瞄准了莱昂的后心! 灌木丛中,特丽莎屏住呼吸,躲在阴影之中,看著莱昂独自奔向塔尔木堡的方向,而库曼人紧追不捨,她的手指死死扣住地面,眼眶通红,却没有哭泣。 莱昂的额角冷汗直流,大腿上的箭伤剧痛不已,每一次马匹的顛簸都像是在撕扯他的伤口,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裤腿,但他无暇顾及。 单人骑乘让他的战马轻盈不少,他猛地一夹马腹,又和身后的库曼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嗖——!” 又是一支箭破空袭来! 莱昂猛然向左一扯韁绳,战马急速偏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来的箭矢。 箭矢擦过他的肩膀,划破了衣袖,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能再被击中! 莱昂回头一瞥,库曼人还是紧跟在身后,並没有被他甩开太远。 他知道,自己无法支撑太久。 他竭尽全力催动战马继续衝刺,风声在耳畔呼啸。 前方的道路蜿蜒曲折,莱昂奋力驱赶战马,衝下一个斜坡,视野豁然开朗,一座採石场映入眼帘。 採石场里,工人们正在忙碌,他们挥舞著锤子,敲击著巨大的石块,整齐切割著建筑所需的石料。 然而,这份短暂的寧静,被莱昂的到来彻底打破。 当採石场的工人们看见他—— 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正策马狂奔,而他的身后,是三名全副武装、面目狰狞的异族骑兵! “天吶!”有人惊叫,锤子从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溅起石屑。 “快跑!”另一名工人惊恐地大喊,一时间,整个採石场炸开了锅。 工人们四散而逃,扔下手中的工具,有人跌倒在地,踉蹌著爬起继续逃命,有人直接跳进了旁边的矿坑,试图找地方藏身。 然而,库曼骑兵根本没有理会这些工人,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莱昂,嘴里喊著库曼语,战马速度不减,甚至更加疯狂地衝刺,宛如嗜血的猎犬紧追不放。 “该死的!”莱昂的喉咙被风沙灌得乾涩,手臂因为长时间的骑乘和紧握韁绳而酸痛不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耗尽,但他不敢停下。 他必须坚持下去,他必须活著! 他还背负著更多的使命要去完成。 终於—— 就在莱昂几乎要绝望时,他看到了远方那座矗立在山丘上的城堡——塔尔木堡! 坚固的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巍然屹立,仿佛是大地最后的庇护所,给了莱昂一丝希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扯紧韁绳,调动战马的最后一丝力量,朝塔尔木堡的城门狂奔。 第34章 塔尔木堡 当城墙上的守卫听见马蹄声,立刻朝下望去。 “帮帮我!斯卡里茨遇袭!”莱昂用尽全力高喊,声音在空气中震盪,带著对求生的希冀。 城墙上的守军脸色顿时变了,立刻意识到来者可能是带来了重要消息的使者! “大家快过来!快点!”一名守军大声疾呼。 闻声,附近城墙上更多的守军纷纷跑来,手持长弓和轻弩,目光紧锁著下方那几名库曼骑兵。 而在人群中,一名身穿半身板甲,面色刚毅的军官大步走上前。 塔尔木堡守卫队长——罗巴德。 “什么情况?”罗巴德队长沉声问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下方的景象。 “有几名骑兵在追杀那名年轻人,他说斯卡里茨遇袭了!”一名士兵急声匯报。 罗巴德眯起眼,看见莱昂正拼命催动战马冲向城堡,而身后的库曼骑兵已然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追上他! “瞄准后面那些骑兵!”罗巴德毫不犹豫地下令。 弓箭手们纷纷拉开长弓,弩兵迅速架起轻弩,冷光闪烁的箭矢齐齐指向那些追杀莱昂的库曼骑兵。 “射击!” 罗巴德一声令下,“嗖——!” 十几支箭矢破空而出,向那些库曼骑兵怒射而去。 库曼人眼见箭矢铺天盖地而来,立刻做出反应—— 最前方那名骑兵猛然拽紧韁绳,战马高高扬起前蹄,险之又险地躲过射入身前地面的箭矢。 他意识到强行突进毫无意义,他们孤军深入,面对堡垒上的守军,他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继续追下去只会白白送命。 为首的库曼骑兵怒吼了一句,狠狠一扯韁绳,战马在地上掀起大片尘土,原地转向。 另两人见状,也纷纷调转方向,不甘心地望了莱昂一眼,隨后果断撤退,策马奔回斯卡里茨的方向。 罗巴德注视著那三名库曼骑兵消失在地平线,转身走向城墙下,准备去见一见那名逃来的年轻人。 塔尔木堡门口的落闸缓缓升起,发出沉重的齿轮转动声。 一名身穿锁甲的卫兵站在城堡门口处,他紧握著长矛,当他看清疾驰而来的身影时,立刻大声喊道:“快进来!快点!” 莱昂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猛地扯紧韁绳,策马冲入城门的庇护之下。 在他进入后,城门沉重的铁闸隨即落下,坚固的金属格柵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彻底切断了敌人的可能追击。 终於安全了。 莱昂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释放,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量。 战马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疲惫,速度渐缓,逐渐停了下来,粗重地喘息著。 莱昂深吸一口气,试图从马上下来,但剧烈的疼痛从大腿上猛然炸裂开来!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爬满额头。 那是他在逃亡途中,被库曼骑兵的弓箭射中的箭伤! 在一路狂奔、血脉賁张的情况下,肾上腺素遮掩了痛楚,让他强行支撑著骑马逃亡,但现在,当精神的紧绷消散,伤口的剧痛却猛烈袭来,撕裂他的神经! 他的腿已经麻木,膝盖也再无力气,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栽。 “砰——!”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膝盖与手肘摔在土地上! 周围的卫兵们见状,纷纷惊呼著围拢过来。 “嘿!你没事吧?” 一名卫兵立刻上前,伸手扶住莱昂的肩膀,试图將他从地上拉起来。 但当他的手刚触碰莱昂的肩膀时,便立刻感觉到了那副躯体正微微颤抖,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 一旁,塔尔木堡的守卫队长罗巴德从城墙上走下来,甲冑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著暗沉的金属光泽。 他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当他走到莱昂面前时,他皱了皱眉,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疲惫至极。 莱昂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著。 一路纵马奔驰,尘土、血跡和汗水交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比难民还要狼狈。 大腿上的伤口还在隱隱作痛,血液缓缓渗出,顺著裤腿滴落在地上,和地面的尘埃混合在一起。 他的手仍然握著佩剑,指节苍白,这是他在这场灾难之后唯一的依靠。 “去给他倒杯水来。”罗巴德队长对身旁的士兵吩咐道,他知道,眼前这名疲惫的小伙子,最需要的是水和喘息的时间。 当罗巴德目光扫过莱昂的大腿,看到那根嵌入血肉的箭矢时,他又追加道:“顺便拿点儿热酒和绷带过来。” 士兵们立刻行动,一人匆忙离去,不多时便带著一杯水快步走了回来,递到了莱昂面前。 莱昂伸出手,接过水杯,他的手微微颤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清凉的水流顺著喉咙流下,稍稍冲淡了他的乾渴,也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 罗巴德蹲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沉稳而直接:“小伙子,告诉我,你是谁,从哪儿来?发生了什么事?” 莱昂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中带著一丝迷茫,但更多的是痛苦。 斯卡里茨的废墟、父母的倒下、村民的惨叫、库曼骑兵的弯刀……一切都像噩梦一样在脑海里翻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喉咙乾涩,声音嘶哑,带著抑制不住的痛楚: “我来自斯卡里茨……一支庞大的军队毫无预兆地袭击了村子,他们烧毁了村子……屠杀了所有人。” 罗巴德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沉了几分:“他们是谁?谁烧毁了村子?” 莱昂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茫然:“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的装备,也不曾听闻过他们的语言……” 他顿了顿,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著能与那些敌人匹配的名字,“它们像是游牧民族,或许是韃靼人?” “韃靼?”罗巴德微微挑起眉头,显然这个回答让他感到困惑不解。 就在这时,先前去取绷带和热酒的士兵带著东西回来了,手里端著一瓶热酒和乾净的布料,还有一个小型的医药包。 罗巴德伸手接过热酒,拧开瓶盖。他看了莱昂一眼,沉声道:“那好吧,这事我们之后再谈,先看看你腿上的箭伤吧。” 他蹲下身,目光仔细地扫过莱昂的伤口。 “咬紧牙,小伙子。”他的声音低沉,但不容置疑。 第35章 孤堡对策 莱昂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罗巴德一只手按住莱昂的大腿,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箭矢的尾端,目光微微凝聚,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手腕猛地一动—— “嘶——!” 箭矢被猛地拔出!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遍莱昂的全身,仿佛有一根灼热的铁钉刺穿骨肉,又被狠狠地撕扯出来。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著脸颊滑落,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伤口处涌出的声音。 他双手狠狠抓紧自己的裤腿,指节泛白,但终究没有喊出声来,只是呼吸变得更加粗重,几乎要喘不过气。 “小子,忍得不错。”罗巴德看著他,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认可。 他隨后將热酒倒在伤口上,强烈的灼烧感让莱昂的身体再次猛地绷紧,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过去。 但他强撑著忍住,死死地咬住牙关。 士兵递上绷带,罗巴德利落地替他包扎好伤口,手法乾脆利落。 伤口处的疼痛依然如灼烧般在腿上蔓延,但相比於先前被箭矢刺穿的剧痛,已经好受了许多。 莱昂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罗巴德队长手中握著的那支箭矢。 罗巴德正端详著刚从莱昂腿上拔下来的箭矢,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確认这支箭的材质和工艺,试图从中辨別袭击者的身份。 他看了一眼莱昂,见他终於有力气抬头,低沉而冷静地说道:“放鬆,已经好了。” “你很幸运,小伙子。”罗巴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再次落在莱昂身上,“箭头没有伤到骨头。” 莱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好的大腿,白色的绷带隱隱渗出血跡,但已经被缠得很紧,防止了更多的失血。 “伤口已经清理包扎好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罗巴德继续说道,语气中带著自信。 他伸出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掌心布满老茧,手指因常年握剑而显得粗壮。 “你能站起来吗?” 莱昂躺在地上,咬紧牙关,抬起手,抓住了罗巴德的手掌。 “来吧,小子,用力。” 罗巴德低声说道,同时猛地用力一拽。 莱昂整个人被带了起来,他的身体向前倾斜,用未受伤的腿支撑著自己,勉强站稳。 罗巴德见状,嘴角带著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安然无恙了。” “谢……谢谢。”莱昂忍著疼痛说道,语气带著一丝虚弱。 这时,罗巴德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城堡的僱工和卫兵们不知何时围成了一圈,站在一旁窃窃私语,好奇地打量著莱昂。 罗巴德眼神一冷,眉头微微皱起,语气瞬间变得严厉:“你们这群懒货都没事干吗?!赶紧回去干活!” 僱工和卫兵们嚇了一跳,纷纷低头躲避罗巴德锐利的目光,纷纷迅速回到自己的岗位。 隨后,罗巴德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莱昂身上,眼神中带著一丝思索。 “你得去和戴卫斯领主谈一谈,”他沉声说道,同时目光落在莱昂受伤的腿上,“你能做到吗?” 莱昂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堡楼塔,眼神中带著些许痛楚,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能。”他简短地回答。 罗巴德点了点头,伸手扶住莱昂的手臂,给予他必要的支撑,然后缓缓带著他走向城堡的主楼。 莱昂隨著罗巴德走入城堡大厅,他的步伐仍然带著些许踉蹌,腿上的伤口隱隱作痛,但他强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虚弱。 大厅中央,一张巨大的橡木桌旁,塔尔木堡的领主戴卫斯正端坐其上。 在他身旁,城堡总管低头翻阅著一张羊皮纸,偶尔低声与戴卫斯交谈。 “大人,这是个来自斯卡里茨的倖存者……”罗巴德刚开口,便被戴卫斯抬手打断。 “我刚刚听说了,罗巴德。” 戴卫斯缓缓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迈步来到莱昂面前,他的眼神中带著谨慎和思索。 “告诉我,小伙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袭击者的旗帜了吗?还有別的倖存者吗?”他的语气沉稳。 莱昂的喉咙乾涩,他低下头,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爵士,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军队……但他们至少数千上万。斯卡里茨外的山坡上飞扬著数以百计的旗帜。” 他说著,脑海中闪过那恐怖的一幕——在烈日的映照下,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向斯卡里茨,旌旗猎猎,兵器在阳光中泛著冰冷的光泽。 “那些屠杀村民的刽子手们,说著一种……”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皱,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怪异而陌生的语言。 “……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 戴卫斯皱起眉头,轻轻转动著手中的酒杯,目光更加凝重。 莱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摧毁了斯卡里茨,但有不少人逃进了城堡。” 然而,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微微一滯,指节收紧。 他艰难地开口:“但我没能及时进入城堡……只能逃向別处。” 羞愧与耻辱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既没能拯救父母,也没能与他们一起面对死亡,他只能仓皇而逃,像条丧家之犬。 “当我在逃的时候,城堡上的守军向我喊话,告诉我要来塔尔木堡,来这里警告你们。” 空气沉寂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城堡总管忽然开口。 “小伙子没认出来的这支军队,应该是西格斯蒙德的库曼军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总管將手中的羊皮纸轻轻放下,抬起头看向戴卫斯,声音中带著几分沉重: “这些库曼人从东方迁徙到匈牙利,现在已经成了西格斯蒙德军队的核心力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莱昂和罗巴德,然后缓缓说道: “西格斯蒙德攻占库腾堡,就是因为他对那里的银矿图谋不轨。而斯卡里茨……也有银矿。” 罗巴德微微皱眉,开口道: “斯卡里茨只有一座小城堡,大人。西格斯蒙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攻占它。” 他的声音十分冷静,面对那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斯卡里茨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 戴卫斯沉思片刻,脸色愈发阴沉,他缓缓踱步,沉默了几秒后,才低声说道: “你说得对,罗巴德。” 他停下脚步,望向大厅的一侧,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石墙,望向远方已被战火吞噬的斯卡里茨。 “而且我们城堡的这支小部队也毫无作用。就算我们冒险派兵支援,也无异於以卵击石。” 他的声音中透著无奈,塔尔木堡无法正面迎战西格斯蒙德的军队,他们只能谨慎行事。 第36章 劫后余生 城堡总管脸上的忧虑更深了一分,他双手交叠,神色紧张:“我们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標吗?” 这次,戴卫斯缓缓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著总管,沉声说道: “也许吧。” 大厅內的烛火微微跳动,映照著所有人脸上的凝重神色。 窗外的天色越发暗淡了,塔尔木堡的上空被乌云笼罩,风中似乎已经带来了未来战爭的寒意。 戴卫斯爵士静静地站立在橡木桌旁,眉头紧锁,目光深邃。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燃烧著乾燥的橡木,散发出微微的焦木香气,但温暖的火光却无法驱散空气中的沉重。 他沉思了一会儿,终於抬起头,目光落在满身疲惫、衣衫染血的莱昂身上,声音低沉而带著些许探寻: “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莱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怔了一下,意识到那个曾经斯里卡茨的亨利,已经在战火中被埋葬。 他嗓音沙哑:“我叫……莱昂,爵士。” 莱昂有些迟疑,隨后又低声补充道:“我是斯卡里茨铁匠的儿子。” 戴卫斯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轻轻点头,语气带著几分肯定: “我知道他,他是附近能找到最优秀的铁匠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壁炉的火光在戴卫斯脸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他的目光略显柔和,他注视著莱昂,声音微微低沉了些: “他成功躲进城堡里了吗?” 莱昂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疲惫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嘴唇微微颤抖,指尖收紧,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垂落在身侧。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戴卫斯望著他,缓缓嘆了口气,目光落回壁炉的火焰之上,炽热的火舌吞噬著木柴,噼啪作响,宛如远方斯卡里茨燃烧的余烬。 “我很抱歉,孩子。” 他缓缓转过身,双手交叠在身前,思索著当前的局势。 整个塔尔木堡现在就像一座孤岛,被困在即將来临的暴风之中。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孤立无援。” 戴卫斯的声音带著某种深深的无力。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戴卫斯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依旧站立在原地,身影单薄的莱昂身上。 他看著这个年轻人,心中升起一丝敬意——无论如何,莱昂在生死边缘徘徊,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不管怎样……谢谢你。”戴卫斯的语气中带著一丝真诚的感激。 “你勇敢地冒著生命危险来警告我们。” 他转头看向罗巴德,沉声吩咐道: “罗巴德,照顾好莱昂。带他去吃点东西,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让附近的居民们都撤到城墙以內来,我们必须得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戴卫斯抬起手,沉重地拍了拍罗巴德的肩膀,“做好所有必要的部署。” 罗巴德脸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大人。” 他隨后走到莱昂身旁,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扶著他缓缓向外走去。 走廊外,夜幕已然沉沉压下,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吞噬,层层叠叠,如铅墨般沉闷地悬掛在塔尔木堡上空。 狂风在高墙之间呼啸而过,旗帜剧烈地抖动,发出猎猎的声音。 …… 莱昂放下木勺,长长吐出一口气。 温热的燉肉与麵包填满胃腹,压下了飢饿的折磨,也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缓缓推开椅子,站起身,伤口仍隱隱作痛,但相比白天的狂奔与廝杀,已微不足道。 炉火依旧跳跃,橘红的光映在石墙上,驱散夜晚的寒意,空气中残留著肉汤的余香,让整个厨房显得格外静謐温暖。 莱昂迈步走出厨房,步入塔尔木堡的庭院。 风在高墙间迴荡,带来一丝寒意,吹拂著塔楼上飘扬的旗帜。 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將守卫们的影子投射在城墙上,变得狰狞而扭曲。 莱昂拖著疲惫的身躯,来到堡內一处简陋却整洁的水井旁,这里摆放著几只木桶,桶里盛著冷冽的井水。 他俯身舀起一捧冰凉的水,狠狠地拍在脸上,清爽的水滴顺著他的额角和下顎滑落,將沾满尘埃和疲惫的面容稍微冲洗乾净。 莱昂低头看著自己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的衣襟,眉头微微皱起。 他向来习惯保持乾净,但此刻却苦於没有替换的衣物,只能作罢。 他握紧衣角,试图擦去那些斑驳的血渍,却发现它们已经乾涸,像是顽固地刻印在布料上,提醒著他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是库曼人的血,是斯卡里茨的余烬。 莱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迈步走向庭院中的小屋。 他推开门,昏黄的烛火微微晃动,小屋不大,但十分温馨,对於疲惫至极的莱昂来说,已是难得的庇护所。 他走到床边,缓缓躺下,床的质地舒適柔软,比他在斯卡里茨家中的床舒適不少,让他感觉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腿伤隱隱作痛,但这种痛楚反而提醒著他仍然活著,仍然能感受到这世界的温度。 莱昂的目光落在窗边,外面的夜色漆黑如墨。 忽然,他听到窗外传来罗巴德队长的声音,低沉而带著一丝警惕。 “今晚的巡逻兵要加倍,瞪大你们的眼睛!如果发现任何不寻常的事,立即匯报!明白了吗?” “明白!”守卫们齐声回应,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甲冑轻微碰撞的声音隨著夜风飘入屋內。 莱昂静静地听著,心底却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安。 他知道塔尔木堡暂时是安全的,但战爭的阴影已经笼罩,西格斯蒙德的军队不可能只满足於占领斯卡里茨。 或许不久之后,塔尔木堡也会沦为下一个目標。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更多的事情了。 今天的一切太过沉重。 父亲马丁的嘱託、斯卡里茨突如其来的浩劫、血与火的廝杀、逃亡中的生死边缘…… 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他轻轻闭上眼睛,听著风声在城堡的高墙上低吟,听著守卫们来回巡逻的脚步声,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疲惫如潮水般將他吞没。 第37章 血色梦境 窗外,沉沉的乌云终於压不住夜空的沉鬱,一道苍白的闪电划破黑暗,如利刃般在云层中撕开一道裂缝。 顷刻间,豆大的雨滴骤然落下,砸在石墙、木檐和地面上,溅起无数水珠,整座城堡被浸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之中。 城墙上的守卫们將斗篷紧紧裹住身躯,但仍抵挡不住风雨的侵袭。 火把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摆,橘红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著雨幕里模糊的身影,显得愈发微弱而孤独。 雷声滚滚,风雨如怒,塔尔木堡在这夜幕下,犹如一叶孤舟,在风暴中飘摇不定。 …… 莱昂沉沉地坠入梦境,梦境中的梦境。 “这是……哪里?” 他怔怔地望著四周,脑海中仍残存著清醒的意识,原本以为自己该回到现实了。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扭曲而诡异的世界。 血色,笼罩了一切。 天地间瀰漫著不祥的猩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鲜血染透,地面暗红、天空暗红,连飘散的烟尘都透著诡异的血色微光。 空气中瀰漫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每一次呼吸,肺腑都会被铁锈味侵蚀。 世界,仿佛被诅咒笼罩。 渐渐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火焰燃烧木屋的劈啪声,是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响,是村民惊恐的尖叫…… 这是斯卡里茨。 心臟骤然一紧,他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熟悉的废墟之中。 烈焰在村庄上空疯狂翻腾,吞噬著木屋,浓烟冲天而起,將整片血色的天空映衬得如同炼狱。 村中的街道被鲜血染透,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泊顺著地势流淌,在石缝中凝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纹路。 莱昂的心猛然收缩,他想逃离这里,可脚步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住,根本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微微颤抖,心跳如战鼓擂响。 一切又回到了那个,他无法忘怀的时刻。 但……不一样了。 这一次,母亲没有再让他快跑,没有用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嘱咐他活下去。 相反,她满脸惊恐地看著他,泪水混合著血跡在脸颊上蜿蜒而下,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的恐惧如同一把匕首刺入莱昂的心臟。 “亨利!救救我们!” 她的声音尖锐而绝望,像是一只被捕的野兽在做最后的哀嚎。 她在求他,求他的拯救! “母亲!”莱昂的喉咙发紧,想要大声回应,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想衝过去,可整个世界都在猩红的血雾中扭曲,他的双脚像是被鲜血凝固的泥沼困住,寸步难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 看著一名库曼士兵的长枪,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后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母亲的身体猛地向前一颤,嘴里溢出一丝鲜血,她的双眼睁大,泪水与血跡交融,眼神中满是绝望和痛楚。 “不——!”莱昂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咆哮撕心裂肺,可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旁边另一名库曼人咧嘴冷笑,长刀在血光中泛起冷酷的光芒,下一刻,狠狠地刺入母亲的侧腰! 血飞溅,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嘴唇颤抖著,想努力发出声音,可血液已经堵住了她的喉咙,发出的却只是微弱的气音。 “救……救我……”她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莱昂。 但还没结束—— 多的库曼人围了上去,刀刃毫无怜悯地一刀接一刀地刺入她的身体,再残忍地拔出,血溅得四处都是。 溅在他们甲冑上,溅在莱昂的脸上,溅满整片梦境的世界。 莱昂双眼充血,拼命挣扎著,想要衝过去,想要將他们撕碎,可他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被活活折磨至死。 她的身躯被利刃活生生地撕裂,鲜血在地上匯聚成河,如同一张诡异的血色画卷,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莱昂的瞳孔剧烈颤抖,他的喉咙乾涩,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血泊中,父亲的尸体动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本该早已失去生机的瞳孔紧紧地盯著莱昂。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血跡从嘴角蜿蜒而下,但他的嘴唇还是缓缓地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救救我们……儿子……不要当个懦夫……” 莱昂的呼吸顿住,瞳孔微微收缩,心臟几乎要撕裂开来,双腿几乎无法站稳。 父亲的目光死死地看著他,血泊中的手颤抖著抬起,指向了他…… “不要当个懦夫……” 那声音低沉而绝望,像是一柄锈跡斑斑的刀子,缓缓地刺进了莱昂的胸膛,撕裂他的灵魂。 他不是懦夫!他不是——! 莱昂的嘴唇颤抖著,双手死死地握紧,指甲几乎要刺入掌心,他想解释,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突如其来的嘲笑声从他身后传来。 莱昂猛然回头,只见斯卡里茨的城堡之上,守军们正俯视著他,脸上带著讥讽和轻蔑的冷笑。 他们指著他,大声嘲讽: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越来越狂妄! 他们的声音开始重叠,变得扭曲、狰狞,迴荡在整片燃烧的斯卡里茨上空——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笑声愈发疯狂,扭曲成了嘶哑而阴森的嚎叫声,渐渐地,仿佛与库曼人围杀他父母时的狂笑融合在了一起! 一切都在旋转,一切都在扭曲——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住头,痛苦地咆哮:“够了——!” 莱昂的脑海仿佛被一千柄利刃刺穿,他的愤怒、耻辱、悔恨、痛苦如洪水般决堤。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弱? 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切发生? “够了——!”他再次怒吼,然而血色的世界依然在旋转,笑声依然在迴荡,父母依然在血泊中死不瞑目,他们那绝望的眼神仿佛在他的脑海里刻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是他的错。 是他的无能,让他们死去! 如果他足够强大…… 如果他足够勇敢…… 如果他能早一点赶到…… 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可是……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第38章 梦长如岁 莱昂猛然睁开眼睛! 他浑身冷汗淋漓,喘息如濒死之人,心臟剧烈跳动著,手指僵硬地攥著床单。 而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庭院小屋粗糙的木质屋顶,也不再是梦境中那片血色瀰漫、战火吞噬的天空,而是熟悉的雕天板,镶嵌著精美的纹饰。 晨曦透过窗欞洒落,微光如薄纱般浮动在房间的墙壁上,映照著屋內的家具与织物。 空气中瀰漫著木质的淡淡清香,窗外偶尔传来远方晨鸟的啼鸣,低沉而悠远。 他回来了。 他不再是梦中的逃亡者,不再是那个在烈焰与死亡中颤抖、挣扎的铁匠之子。 在这个世界,他是莱昂·维斯,维斯家族的继承人,维斯堡未来的主人。 可他真的回来了么? 那些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迴荡著—— 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呼救……守军的嘲笑……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怔怔地望著天板,眼神略显涣散,呼吸仍旧紊乱,胸膛剧烈起伏,心臟仍被那场梦境余留的震颤紧紧攥住。 那一切,真的只是梦吗? 可为何一切都如此清晰? 为何血色仍在脑海中翻腾? 为何父母的呼喊仍在耳畔迴荡? 为何那种悲痛仍縈绕在心间,无法抹去??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指尖微微颤抖。 心口依然隱隱作痛,仿佛梦境中的伤痕仍未痊癒。 斯卡里茨的劫难、血火炼狱的逃亡、塔尔木堡的夜晚……那些梦中的记忆依然鲜活,在脑海中刻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次他在梦中经歷了太多,远超以往短短一夜所能承载的重量,那感觉就像是在绝望的长河中浮沉了许久,直到最终挣扎著浮出水面。 这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缓缓地抬起手,凝视著自己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 可他却仿佛还能感觉到剑柄的冰冷,韁绳在指尖勒出的痕跡,甚至能嗅到空气中瀰漫的血腥气息。 手掌缓缓握紧,梦境中的痛苦、愤怒、耻辱、悔恨,仍然不曾消散半分,亦不敢忘却半分。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 他痛恨自己什么都没能改变。 他痛恨这一切! 他的指甲刺入掌心,血珠悄然滴落,他的目光变得森冷而坚定。 他绝不会让自己活得像个懦夫! 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刽子手血债血偿! 莱昂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 无论那究竟是什么,它都给了他深刻的警示——他必须变得更强。 他不能再束手无策地任由命运摆布,他绝不想再次体会梦中父母死去时那般的无能为力。 他缓缓坐起,晨曦的金光洒落在肩膀上,照亮了他的侧脸,也映照出他坚毅的眼神。 梦境中,他无力改变一切,现实中,他仍然背负著沉重的责任。 他重新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父亲的来信曾告知他,边境局势不安,而维斯领內似乎也潜藏著敌人的踪跡。 昨夜,他已经与骑士导师德里克商定好,今天他將亲自前往黑荆镇南方的森林侦查情况,观察是否有敌人的踪跡。 他不能再犹豫。 莱昂迅速掀开被褥,下床站起,赤足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清晨的微凉从脚底蔓延,让他彻底清醒。 他一边走向一旁的装备架,一边在脑海中整理著进入这场梦境前的记忆,將现实与梦境的界限重新釐清。 莱昂很快调整好了自身的状態,来到装备架前,目光扫过整齐摆放的甲冑衣物,熟练地伸手先取下了自己的深蓝色亚麻长衬衣。 衣料轻薄柔软,能够有效吸汗,减少身体与软甲的摩擦,从而提供基本的舒適度。 穿好衬衣后,他取下一件软甲內衬,这层防护由厚实的麻与细密缝製的皮革层叠而成,能够有效缓衝衝击力。 莱昂把软甲內衬套在衬衣之上,拉紧束带,使其牢牢贴合在身躯之上,不会过於束缚行动。 隨后就是锁子甲,但莱昂没有选择完整的长锁子甲,那样过於沉重。 只有掌握了骑士之力的正式骑士,才能无视重甲並依旧灵活自如地战斗。 为了灵活性考虑,他穿戴的是锁子甲护腋、护颈以及护腹,能有效保护要害部位。 隨后,他又取下一套半身板甲,依次將胸甲、肩甲、上臂甲、前臂护甲穿好繫紧,確保每一块护甲都稳固地嵌合,又不影响手臂的活动。 最后是护膝和护手,护膝能够有效防护膝关节,而金属与皮革混合製成的手套既不妨碍灵活性,又能有效保护手指。 当最后一片护甲扣紧,莱昂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確认装备贴合度。 他伸手取下一顶自带內衬软帽的半封闭式钢盔,將其一手抱在怀中,推开门迈步走出房间。 晨光瞬间洒落在他的鎧甲上,映出淡淡的金属光泽,锁甲与板甲在阳光下闪烁著沉稳的光芒。 空气中带著清晨独有的微寒,清冷而肃杀,远处士兵们的交谈声传来,甲冑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 莱昂迈步走下楼梯,盔甲的金属片在步伐间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望向城堡庭院內的训练场上,那里已经聚集了一支精锐的小队。 训练场前,十余名士兵整齐列队,皆顶盔贯甲,锁子甲外套著罩袍外衣,有些人正在检查手中的剑或隨身携带的匕首,还有人低头调试著手中的弓弩。 士兵们目光沉稳,动作利落,虽未言语,但从他们专注的神態和举止来看,他们已然做好了隨时出发的准备。 莱昂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立刻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凯尔,他的童年玩伴,同时也是经验丰富的资深斥候。 凯尔正弯腰检查自己的弩机,手指轻敲弩臂,確保木製弩身没有裂痕。 他的头髮略微凌乱,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轻佻笑意,目光专注而犀利。 德里克站在士兵们前方,正在低声吩咐著什么。 莱昂迈步向前,当盔甲的金属碰撞声在身后响起时,德里克迅速察觉到了。 他停下指令,转头朝莱昂看去,目光沉稳而锋锐,带著几分审视。 莱昂停在他面前,目光扫过这些即將同行的士兵,隨后问道:“这些人就是侦查部队的人选?” 德里克点了点头,语气乾脆: “是的,已经挑选过,个个经验丰富,身手不错。”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补充道: “他们刚刚已经吃过饭了,正在最后检查装备。你也去吃点东西吧,等你吃完,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第39章 黎明启程 莱昂微微皱眉,想立刻动身,但略一思索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德里克的建议並非无谓的关心,而是基於战斗经验的考量。 既然士兵们已经用过餐,自己若是空腹上路,反而会在出发任务时影响状態。 在森林中侦查与可能发生的战斗都需要充沛的体力支撑,他也不可能带著飢饿的身体去执行任务。 “好,我很快回来。”莱昂简洁地回应道,隨后转身快步走向餐厅。 城堡的餐厅里,长桌的主位上已经摆好了简单却能提供充足能量的食物——黑麦麵包、燻肉、奶酪,以及一碗热腾腾的燕麦粥。 莱昂没时间细嚼慢咽,动作迅速而乾脆,咀嚼完最后一口,抿了一口凉水润喉。 没有浪费时间,他儘可能迅速地结束了早餐,然后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迈步朝训练场返回。 当他再次回到训练场时,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阳光映照在他们身上的甲片上,反射出点点寒光。 凯尔將轻弩斜背在背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衝著莱昂打趣道: “终於吃完饭了?以前每天早上天都没亮就起来练剑了,难得见你起这么晚一次。” 莱昂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夹杂著熟稔与默契的笑意,他没有多言,毕竟与凯尔相识多年,彼此之间许多话无需明说。 莱昂转过视线,抬头看向德里克,语气沉稳而简练:“我们可以出发了。” 德里克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笑容。 他负手而立,目光在莱昂的身上停留片刻,打量著他,隨后开口道: “你自己就是队长,该你下令,带他们出发了。” 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丝考验的意味。 莱昂微微一愣,但隨即瞭然地笑了笑,目光扫过整齐列队的士兵们。 阳光下,他们身披甲冑,神色沉稳,整装待发,等待著他的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著晨风吹拂过脸庞,肩膀上的护甲在光线下泛著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的手缓缓按在剑柄上,感受著熟悉的重量,然后目光坚定地望向队伍,声音低沉而有力:“出发。” 话音落下,士兵们默契地点头,隨即依次迈步,紧跟著莱昂的步伐,朝著城门方向前进。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晨曦微微泛白,清冷的晨风拂过寂静的街道,裹挟著昨夜残留的潮气,掀起地面零星的尘埃。 空气中飘来升起的炊烟味道,几户早起的村民推开门板,探头望向外面。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街道上一行全副武装的队伍吸引—— 莱昂步伐稳健地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后,十余名士兵整齐跟隨,盔甲的金属片在步伐间微微碰撞,发出沉闷低缓的响声。 村民们的神色各异,有的探头张望,眼中流露出好奇与探求,有的则迅速缩回屋內,生怕捲入未知的风波。 再往前,集市的摊贩们已开始忙碌地布置今日的货品。 新鲜的水果被整齐地摆放在木板上,干肉悬掛在横樑上散发出咸香的气息,陶罐与各种工具依次排列,等待著新一天的交易。 第40章 初入森林 莱昂察觉到凯尔神情中的不寻常,他微微皱眉,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凯尔抬手指了指面前一棵大树的树干。 “看这个。”凯尔低声说道。 莱昂顺著他的指引看去,只见树干表面有几道淡淡的抓痕,划痕沿著树皮的纹理延伸。 莱昂微微俯身,伸手轻轻触摸那些抓痕的边缘,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却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 “像是野兽留下的,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莱昂抬头看向凯尔。 “不是普通野兽。”凯尔低声说道,他的目光仍然凝视著抓痕,眉头深深皱起。 “你注意这处抓痕的高度。”凯尔抬手在抓痕的高度和地面之间比划了一下。 莱昂的目光沿著凯尔的手势缓缓下移,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道抓痕的高度远超普通猛兽能够留下的范围,如果是狼,它们不可能站立得这么高,而黑熊虽然能够直立,但它的爪印通常更加深刻且带有弧度。 “而且,这道抓痕的力道极为均匀,更像是刻意被留下的。”凯尔补充道。 莱昂的手指沿著抓痕轻轻滑过,发现果然和凯尔所说的一样。 风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林间的静謐让人有些不安。 莱昂和凯尔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言,而是同时將目光转向地面。 地面上的泥土鬆软,被落叶与树枝覆盖。 凯尔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拨弄那堆落叶,他很快发现了一些异样的痕跡。 在一片似乎被刻意遮盖过的区域,隱约能看出一组模糊的脚印。 “这里有脚印,似乎被人刻意遮盖过。”凯尔低声说道,他的语气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凯尔从脚印旁边走过,然后回头在脚印前对比了一下,发现那脚印的形状比他大了一圈,深度也更明显。 “留下这些痕跡的人,应该体格高大,且身披盔甲,所以更为沉重。” 莱昂眯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组脚印,手指轻轻摩挲著剑柄。 这片森林……似乎隱藏著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们,正一步步接近它。 莱昂意识到,他和德里克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確的,这片森林中,確实潜伏著一批身披鎧甲、行踪诡秘的可疑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缓缓地滑过剑柄,低声下令: “全员戒备,提高警惕,沿著这些痕跡继续前进。” 队伍再次出发,步伐变得更加谨慎,每个人都屏息凝神,隨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士兵们默契地分散成阵型,剑盾兵走在两侧,弓弩手在中央,所有人都时刻留意著周围可能的伏击点。 沿著脚印前行的过程中,凯尔不断地发现零星的线索——有些树枝被人为折断,几处藤蔓似乎被某种武器砍断…… 风吹过树冠,带起树叶细微的摩擦声,但除此之外,整个森林依旧寂静,寂静得让人不安。 走在前方的凯尔忽然停住脚步,他的手再次抬起,示意所有人停下。 莱昂快步走上前,只见凯尔半蹲著,指著前方一处隱蔽在山岩下的空地,沉声说道:“前面有情况。” 莱昂顺著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山岩下方,隱约能看到一片被粗大树木环绕的空地。 那里有一堆熄灭的篝火,几块焦黑的木柴零乱地堆在中央,燃尽的灰烬散落在周围。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旁几根被砍断的树桩和隨意丟弃的兽皮碎片。 眾人保持警惕,缓缓靠近,目光在空地上游移,仔细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莱昂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弄地上的篝火灰烬。 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灰烬仍带著些许余温,这意味著篝火熄灭的时间並不久。 “这里曾有人驻扎。”莱昂低声说道,眼中闪烁著思索的光芒。 “昨夜的暴雨让他们躲进了山岩下避雨……而他们离开的时间,恐怕也没多久。” 凯尔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块被撕裂的兽皮。 上面仍残留著某种特殊的粗糙纹理,表面有明显的抓痕,仿佛是某种大型生物剥下来的,但又与一般的猎物皮毛截然不同。 “我没见过这种兽皮。”凯尔皱著眉,抬头看向莱昂。 “这质地太厚了,比一般的狼皮、熊皮更结实……像是……战士穿的兽皮甲?” 莱昂的目光缓缓从篝火转向周围,他的眉头也隨之皱起了一丝。 篝火、兽皮、掩盖的痕跡…… 这应该是一个隱蔽的敌军营地,他们在这里休息过,並且在雨停后迅速撤离了。 但问题是——他们是谁? “把这片区域仔细搜索一遍。”莱昂沉声下令,士兵们迅速分散,开始在营地周围仔细勘察。 凯尔则继续探索地面的痕跡,轻轻拨开了一层厚厚的树叶,发现了一个线索——深陷泥土中的脚印。 这脚印和先前发现的那些相似,而且数量更多,显然是一群身材高大的披甲战士曾在这里集结。 莱昂走上前,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脚印,心中微微一沉。 凯尔蹲下身,仔细辨认著,低声道:“从印跡来看,大概有四五个人,不算多。” 莱昂的目光在四週游移,树林中的阴影仿佛在吞噬著光线,敌他的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远处低声喊道:“这里有东西。” 莱昂和凯尔快步走过去,只见士兵在一棵树旁,手指指向地面,一堆被树枝和落叶刻意掩盖的物品若隱若现。 莱昂走上前,抬脚拨开树枝和枯叶,露出被掩埋的东西——一堆凌乱的兽骨,上面还带著些许残肉。 凯尔仔细观察了一番,沉声道:“这些骨头……像是狼的,它们还没完全腐烂,说明是最近才被吃掉的。” 就在这时—— “轰——!” 四周的树丛猛然炸裂,树枝和叶片在狂风中四散飞舞,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在密林间席捲而开。 震耳欲聋的怒吼从四面八方爆发,低沉、野蛮,带著凶猛的杀意,宛如地狱深处爬出的恶兽,撕裂了森林的死寂。 第41章 怪物 几道魁梧的身影骤然衝出! 莱昂猛地回头,却愕然发现,那根本不是想像中身披盔甲的壮硕敌人,而是比他麾下士兵还要高出半个头的怪物,它们带著惊人的压迫感,从阴影中疾速衝来。 它们根本不是人! 这些怪物虽具人形,却更似凶猛的野兽,身上肌肉虬结,仿佛钢铁浇筑一般,青灰色的皮肤在暗淡的光线下泛著森冷的光泽,粗糙的表面布满了战痕与旧疤。 面孔狰狞而凶恶,嘴角向上咧开,露出粗长而獠牙般的獠齿,黄色污垢和血跡沾染在獠牙表面,上面还带著一丝新鲜的碎肉,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它们身上披著粗糙的兽皮护甲,有些还掛著白森森的骨饰和兽牙,仿佛將其作为战利品,彰显自己的杀戮经歷。 猩红色的瞳孔中燃烧著冰冷的杀意,只有最纯粹的嗜血与战意。 它们的手臂粗壮,青筋盘绕,有的挥舞著粗重的战斧,斧刃上布满刻痕和乾涸的血跡;有的手握狼牙棒,尖刺之间还嵌著断裂的骨头碎片。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野蛮怪物震慑住了。 一名年轻的士兵喉头微微滚动,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敌人,不是普通的山贼,也不是人类士兵,而是真正的怪物。 莱昂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猛然拔剑,锋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著寒芒。 “准备迎战!”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如同一道铁令,將士兵们从惊愕与恐惧中唤醒。 士兵们迅速举起武器,剑盾兵稳住阵线,弓弩手迅速拉弦,箭矢在空气中闪烁著幽冷的寒芒。 “嗷——!!” 最前方的怪物猛然狂吼一声,声音震耳欲聋,宛如一道狂风席捲整片林地。 它的脚步踏碎了地上的枯枝落叶,泥土飞扬,战斧在狂奔中高高举起,狂暴的力量匯聚在斧刃之上,带著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劈向莱昂! “轰!” 战斧撕裂空气的呼啸仿佛要將空气一同劈开,沉重的斧刃在莱昂的视线中极速放大,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席捲而来的死亡气息。 ——绝对不能硬挡! 战斗本能驱使莱昂一个侧滑步避开正面衝击,怪物战斧猛然砸落,落点正是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轰!” 泥土炸裂,碎石四溅,地面被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若是刚才稍慢一步,莱昂甚至怀疑自己会被这股暴力直接劈成两半。 “它们的力量简直恐怖……虽说用的是重武器,但如此惊人的破坏力,恐怕已经不比正式骑士差多少了。” 但此刻已容不得震惊,莱昂立刻调整身形,身体微微前倾,进入长点架势——剑身伸直,剑尖精准地对准怪物的胸膛。 莱昂趁著对方攻击落空的瞬间,踏出突刺步,剑尖如毒蛇般直刺对方的心口! “噗嗤——” 剑刃刺入了怪物的皮甲,却没有想像中的顺畅贯穿。 莱昂的瞳孔微缩—— 跟他预想的不同,剑尖虽撕裂了皮甲,刺入血肉,却未能贯穿。 这些怪物的皮肤宛如厚实的兽皮,成为了一层与生俱来的皮甲防护。 怪物闷哼一声,猩红的眼瞳中杀意骤盛,握著战斧的手臂猛然横扫,沉重的斧柄朝莱昂砸来,带著足以砸碎肋骨的蛮力! 莱昂来不及招架,他只能果断撤步,同时抬剑试图卸去部分衝击力。 但即便是间接碰撞,那股沉重的力量仍然透过剑身猛然撞入手臂! 砰! 莱昂双臂一震,被这股蛮力撞得踉蹌后退数步,胸口发闷,虎口隱隱发麻。 他咬紧牙关,心中再次確认,这傢伙的力量比德里克老师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时,一旁的凯尔抓住机会,举起轻弩,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嗖! 弩矢撕裂空气,笔直地射向怪物的咽喉! 但就在这一剎那,怪物的脖颈猛然一偏,弩矢险险擦过,仅仅在侧脸撕开一道血痕。 凯尔的脸色骤然一变——他对自己的箭术再熟悉不过,这一箭绝对没有射偏,这怪物的战斗直觉竟然如此敏锐,凭藉本能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被箭矢擦伤的怪物猛然咆哮,怒火在猩红的眼瞳中熊熊燃烧,它硕大的手掌握紧战斧,肌肉暴起,猛地朝凯尔扑去! 怪物的速度远超凯尔的预期,仿佛一头狂奔的野兽,战斧凌空高举,势若雷霆般劈来! 凯尔瞳孔收缩,瞬间放弃了继续装填弩箭的念头,迅速將轻弩甩向腰侧,拔出短剑。 就在怪物的战斧即將劈下的瞬间,他双腿猛蹬,身体骤然向侧方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斧刃! 凯尔借著翻滚的惯性,迅速起身,握剑稳住身形,隨后脚步一转,贴著怪物的侧翼猛然刺出! “噗嗤!” 短剑精准地刺入怪物的侧腹,撕裂兽皮护甲,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手臂上。 然而,怪物没有像他想像中那样因痛苦而退缩,反而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强行扭身,一肘狠狠砸向凯尔的胸口! 凯尔心头一震,但这时再想躲已经太迟了! 砰! 他闷哼一声,只觉胸口剧痛,仿佛被战马全速撞上,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箏般倒飞而出,狠狠地撞在身后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咳……” 他的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肋骨剧痛难忍,甚至传来断裂的刺痛。他喘息急促,双腿发软,手中短剑也因为衝击力脱手滑落。 “凯尔!” 莱昂看到这一幕,怒火在胸腔中燃烧,他强行压下手臂的麻木感,双手握剑,眼神冷冽如冰。 这怪物虽强,但他不相信它们没有破绽。 他迅速踏出弧形步,身形如猎豹般欺近,双手长剑微微下压,以公牛架势,剑尖对准怪物的咽喉。 怪物察觉到攻击,猩红的瞳孔猛然收缩,然而此刻正面向凯尔,未能完全调整姿势。 就是此刻! 莱昂猛然踏前一步,腰腹蓄力,双臂爆发! 长剑骤然上撩——直取怪物的喉咙! “噗嗤——!” “噗嗤!” 这一次,剑刃精准地划开了怪物的喉咙,深深割裂了气管和血管,血柱喷涌而出。 第42章 丛林恶斗 怪物瞪大双眼,张口试图咆哮,但只能发出无力的喘息,它的庞大身躯剧烈颤抖,摇晃了两步,最终轰然倒地,鲜血顺著落叶流淌成一片暗红。 莱昂深吸一口气,胸膛上下起伏,汗水顺著额角滑落。 他的长剑滴著温热的血液,剑锋依旧凌厉。 他抬眼望向战场,余下的战斗仍在继续,他没有时间喘息。 然而,莱昂看见的却是,此时士兵们的阵线已然彻底崩溃! …… 回到战斗刚刚开始时。 密林寂静,压抑得令人窒息。 “准备迎战!” 莱昂的声音冷厉如刃,將士兵们从惊疑与恐惧中唤醒。 维斯家族的十名士兵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老兵,纵然心中尚存惊惧,但还是遵循多年的训练运作——剑盾兵在前,弓弩手在后,迅速组成了鬆散的阵型。 然而,他们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盔甲下的胸膛上下起伏,汗水顺著额角滑落。 他们的眼神暴露了一切——他们还没有做好迎战的心理准备。 这次的敌人,与他们过去所面对的任何敌人都不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这些怪物高大强壮,凶残可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们虽然人数还不足人类士兵们的一半,但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赤裸裸的嗜血与杀意。 “放箭!” 一名弓弩手大吼出声,仿佛要借这一道声音压下內心的恐惧。 嗖嗖嗖! 弩箭破空,带著尖锐的呼啸,精准地射向其中一头怪物的胸膛、肩膀与腹部。 箭矢穿透空气,狠狠扎进对方的血肉之中。 其中一支弩箭深深嵌入怪物的胸膛,穿透了它粗糙的兽皮护甲,血珠顺著箭杆滑落,另一支刺入肩膀,而最后一支则扎进了肋侧较柔软的部位,撕开了一道更深的创口! “嗷——!!” 那头怪物猛然咆哮,身形一震,脚步略微踉蹌,嘴里发出低沉的喘息,伤口处的鲜血顺著胸膛流下,在泥地上溅出点点暗红! ——它受伤了! 弓弩的杀伤力並未被完全无视,怪物的皮肉虽厚,但仍无法抵御金属箭矢的穿透力。 然而……即便胸膛中箭,肩膀和腹部都被刺伤,它依旧没有倒下。 不仅没有倒下,反而抬起那猩红的眼眸,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低头盯著胸口的箭矢,双手微微颤抖,仿佛正在咬牙忍耐著疼痛。 然后,它猛地伸出粗壮的手掌,抓住胸口的箭矢,脸上的肌肉紧绷,咆哮著生生將箭矢拔出! “嗤——!” 血液喷涌而出,箭矢带出了一块撕裂的血肉,被它狠狠丟在地上。 它的呼吸愈发粗重,胸膛起伏得更剧烈,手指在空中微微颤动,显然是感受到了痛觉的刺激。 但这一刻,疼痛不但没有让它胆怯,反而让它彻底狂暴! 它咆哮著抬起头,眼中的猩红杀意更甚,肌肉绷紧,猛地朝前踏出一步! 泥土炸开,落叶翻飞,空气中的气流仿佛因它的动作而震盪,仿佛战场在这一刻才真正启动。 “呃啊!” 一名剑盾兵猛地咬紧牙关,竭力驱散恐惧,大吼著发起衝锋。他高举盾牌,试图用全身的力量撞开面前的怪物,为队友爭取攻击的机会。 但他低估了这些怪物的身体素质。 怪物猛然挥动狼牙棒,朝著盾牌正面横扫! “砰!” 巨大的衝击力瞬间將士兵震退,沉重的狼牙棒虽然没能直接砸碎盾牌,但那股可怕的衝击力直接穿透了盾面,士兵手臂一麻,脚下不稳,身体踉蹌后退,右臂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怪物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握紧狼牙棒,从上至下狠狠砸下! “轰!” 这一次,木製的盾牌再也承受不住,伴隨著一声“咔嚓”的碎裂声,盾面出现了明显的裂纹,士兵整个人被恐怖的衝击力砸得半跪在地,胸口剧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站起,怪物猛地抬起腿,膝盖撞向他的面门! “砰!” 鲜血飞溅,士兵的鼻樑塌陷,头颅猛然向后仰倒,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再无声息。 仅仅几个呼吸间,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便被轻易击杀! “该死!” 另一名士兵怒吼著扑上,挥剑直刺怪物的腹部,目標是刚刚被弩箭擦伤的地方—— “噗!” 剑锋穿透了怪物的皮甲,扎进血肉,一瞬间,血四溅. 怪物低吼一声,身形剧震,身体猛地向后倾斜半步,伤口处血液涌出,它的眼中闪过痛楚的光芒,胸膛剧烈起伏。 但就在士兵以为怪物受了这么重的伤会倒下时,它的怒火却瞬间点燃。 “嗷!!” 它猛然一脚踏前,庞大的身躯骤然贴近,右臂横扫而出,铁塔般的身体爆发出的蛮力比野兽更狂暴! “砰!” 士兵的剑还未抽回,就被怪物的手臂重重击中胸口,他整个人如遭战锤轰击,直接被震得倒飞出去! “呃啊!!” 他猛地摔在地上,身体在落叶间翻滚,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手臂剧痛,长剑已然脱手。 怪物低头看了一眼腹部的伤口,那里血流不止,但它却只是咬紧牙关,喘息片刻后,便再次迈步逼近。 倒地的士兵试图挣扎著爬起,右手摸索著寻找掉落的武器。 然而,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 战斧高举! “嗡——!” 厚重的斧刃带著狂风呼啸而下,空气仿佛在这一瞬被劈开,连落叶都被席捲向上! 倒地的士兵瞳孔猛缩,他几乎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想要翻滚躲避,但重伤的身体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噗嗤!!” 锋利的战斧狠狠砍入他的肩膀! 刃口直接撕裂锁甲与血肉,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让士兵的身体猛然一震,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斧刃被嵌入骨骼之中,怪物低吼著,双手握紧斧柄,猛然用力一拔! “撕拉——!” 第43章 猎人与猎物 鲜血狂喷,大片皮肉被撕扯开来,士兵的身体剧烈抽搐,眼神逐渐涣散,最终无力地倒下。 但其他士兵毕竟不是初次见血的新兵,並未就此崩溃。 “杀了它!!” 另一名士兵怒吼,趁著怪物刚刚拔出战斧、动作微滯的瞬间,他猛然衝上,剑刃狠狠地刺入其血肉,贯穿了它的內臟。 怪物咆哮著,脸上的獠牙因痛楚而微微颤抖,它怒吼著举起战斧,试图做出最后的反击,但身旁的另一名士兵已经挥剑猛劈,剑刃精准地砍在它的脖颈上。 “噗嗤——!” 血柱喷涌而出,怪物瞪大眼睛,挣扎了两下,最终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终於杀死了一只! 然而,士兵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 一旁,另一名受伤的怪物仍在战斗,它的身上插著两支箭,鲜血染红了毛皮护甲,呼吸沉重,但它依旧狂暴廝杀著! 它咆哮著,猛然挥舞狼牙棒,瞄准最近的一名士兵,狂暴地横扫而出。 “轰!!” 沉重的狼牙棒带著恐怖的力道砸在士兵的腰腹。 “噗嗤——!” 士兵的锁子甲瞬间被砸凹,血肉被撕裂,內臟在恐怖的衝击下破碎,整个人被砸得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一棵树干上,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神逐渐涣散,没了声息。 但怪物的杀戮还没有结束。 它狞笑著,又猛然前踏一步,庞大的身影宛如一头重创但仍未倒下的狂暴野兽,直接撞向另一名士兵。 士兵惊骇地瞪大眼睛,试图后退,可怪物的速度比他更快。 粗壮的手臂探出,死死抓住士兵的脖颈,猛然提起! “咔嚓——!” 怪物怒吼著將士兵狠狠地砸在地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士兵痛苦地挣扎著,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手想要去拔短剑,可怪物不给他机会,猛地抬起狼牙棒! “砰!!” 沉重的一击,直接將士兵的胸骨震碎! 他抽搐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瘫倒,再无生息。 但其他士兵没有被嚇退。 “混蛋!!” 一旁的士兵怒吼著冲了上去,长剑狠狠刺向怪物的侧腹! “噗嗤——!” 剑锋刺穿了怪物的肋侧,血喷溅,它的庞大身躯猛地一震,怒吼著转身,另一只手猛然握紧,一击重拳横扫而来—— 这名士兵虽然成功刺伤了怪物,但还是被它的拳头猛然击中胸口。 “呃啊!!” 士兵整个人倒飞出去,跌倒在地,捂著肋侧痛苦地喘息,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但这一剑,终於让怪物的动作变得迟滯! 它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喘息声,血液从肋侧的伤口疯狂涌出,它的身体开始摇晃。 “杀了它!” 两名士兵同时攻上,长剑交错而出,怪物强行格挡了一击,却躲不开第二名士兵的直刺。 剑锋刺穿它的肋侧,深深没入血肉。 “噗嗤——!” 怪物剧烈抽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脸上的狞笑还未消散,第一名士兵便又横剑重重斩下。 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在地,怪物的尸体重重倒下。 第二只怪物,被击杀! 然而,代价是沉重的—— 四名士兵已经战死,还有一人重伤倒地! 已经有士兵不自觉地后退,然而他的脚跟绊到了地上的尸体,一个踉蹌跌坐在地上。 “站、站起来!”一旁的队友惊恐地喊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旁的怪物猛地踏前一步,抓住倒地士兵的头盔,手臂一扭! “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士兵的脖颈被扭断,整个人无力地倒下,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向了侧方。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笼罩著整个战场。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被屠杀! 剩下的士兵几乎都被恐惧压垮,脚步慌乱,呼吸急促,眼神惊恐,双手都在颤抖。 他们终於意识到……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他们面对的,是猎人与猎物的区別。 是力量、速度、战斗经验乃至战斗本能都全方面碾压他们的恐怖生物。 …… 当莱昂解决完身前的敌人,缓缓抬眼望向战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五具冰冷的士兵尸体横陈在泥泞的地面上,血液渗入潮湿的泥土,形成了一滩暗红的血泊,染红了周围散落的枯叶。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铁锈味,死亡的气息在这片树林里久久不散。 不远处,那名被打飞的士兵靠在树前,仍然在痛苦地喘息。 然而,他的同伴们却无暇顾及他的伤势。 仅存的四名维斯家族卫兵,正背靠背围成一个半圆,面对著剩下的两名怪物。 他们的呼吸急促,浑身冷汗,脸色苍白,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根本算不上战斗,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 战斗前,他们从未想像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们原以为,即便这些怪物看上去身形骇人、凶残暴戾,但他们自身也训练有素且经歷过不少战斗。 更何况他们不仅穿戴锁子甲与铁盔,手持锋锐的长剑与坚固的盾牌,还是十个人。 而敌人却只有四个,仅仅是四个穿著破旧兽皮甲,手持粗糙战斧与狼牙棒的野蛮怪物。 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他们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这本该是一场压制战,一场显而易见的胜利。 但现在一多半的人已经倒下,剩下的也隨时可能步入死亡的深渊。 莱昂双手紧握剑柄,眼中浮现出愤怒。 他绝不会让这些怪物再这么继续屠戮他的部下了。 莱昂的目光锁定了那两头怪物,它们身上也布著伤口,黑红色的血液蜿蜒流淌,然而它们的眼中没有一丝痛楚,只有更加狂热的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保持阵型,不要被它们衝散。我来主攻,你们配合我反击。” 四名仅存的卫兵回过神来,紧咬牙关,举起手中的剑盾,站定阵脚,他们无路可退,唯有死战到底。 第44章 惨烈之战 莱昂迅速扫了一眼战场,判断出眼前的局势。 两名怪物中,一名持战斧,攻击力极强,惯用大开大合的重劈攻击;另一名握著狼牙棒,惯用横扫和砸击,专门破坏盾阵。 他必须先解决其中一名,才能稳住战局。 “先杀那名战斧怪物,绕到它的左侧,迫使它无法用全力劈砍!” 错步压制! 莱昂率先迈步,从正面进攻,步伐灵活地向怪物右侧靠近,逼迫它调整攻击角度。 与此同时,两名士兵从左侧牵制,另一名士兵在后方游走,防止敌人逃脱或反击。 他们在不断缩小战斧怪物的活动范围,让它难以肆意施展那恐怖的劈砍攻击。 怪物怒吼著,猛然高举战斧,试图用力劈下。 莱昂立刻做出反应,调整为下段架势,剑柄收至腰侧,剑尖朝上,准备躲避劈砍並进行反击。 “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战斧狠狠砸下,但莱昂已从侧方滑步躲开,剑锋隨即顺势上撩,一记低位上撩斩划向怪物的肋侧! “噗嗤!” 剑刃破开怪物的皮肤,深深嵌入它的侧腹,鲜血喷涌而出。 怪物咆哮著猛然转身,挥舞著战斧横扫。 莱昂迅速后撤步,避开战斧的攻击范围,同时调整站位,使得怪物完全暴露在士兵们的围攻下。 “就是现在!” 两名士兵趁机从侧翼猛攻,一人以斜步靠近,剑锋横斩,劈向怪物的膝盖!另一人从另一侧低身突刺,直取大腿根部。 “噗嗤——!” 战斧怪物双腿受创,失去平衡,轰然跪倒在地。 莱昂抓住破绽,立刻转入高位架势,双手握剑高举,剑尖朝下,隨后用尽全力猛然劈砍,直斩怪物的脖颈! “噗——!” 剑刃深深嵌入怪物的颈椎,斩断气管,庞大的身躯终於僵住,剧烈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 第四只怪物,死亡。 见同伴倒下,另一头手持狼牙棒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双眼血红,猛然挥舞狼牙棒,带著沉重的风压横扫而来! 莱昂立刻做出反应,调整为公牛架势,剑尖直指敌人的喉咙,剑刃微微倾斜,以便隨时刺击或偏转攻击。 “砰——!” 狼牙棒横扫而至。 莱昂迅速侧滑步避开攻击,同时低身突刺,剑尖直取怪物的腹部。 但怪物反应极快,猛然收腹,避开莱昂的剑锋,隨后挥起狼牙棒猛砸。 莱昂立刻撤步迴避,隨后藉助后撤的瞬间调整姿势,切换至稳锋架势,剑尖指向怪物的胸口,防止它进一步靠近。 “围攻它!用盾牌逼迫它失去平衡!” 听到命令,四名士兵迅速行动,其中两人举盾正面迎击,另两人则试图从侧翼牵制。 “砰!” 第45章 暗潮浮现 这时,德里克从守卫大厅中快步走出,他的步伐急促,目光在莱昂和归来的士兵身上扫过,眼神中带著疑惑与凝重。 “其他人呢?”德里克沉声问道。 莱昂缓缓抬眸,语气沉重:“活著的人都回来了。” 德里克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隨后缓缓点头,没有再追问,明白了莱昂的言外之意。 莱昂调整了一下情绪,隨后对德里克吩咐道: “从我带回来的人里挑个嚮导,派人隨他去森林,把战死士兵的尸体带回来埋葬,给他们留下一块安息之地。” 德里克重重点头:“明白” 这些战死的士兵不能被遗弃在森林中,不能让他们的遗体被野兽啃食。他们虽然死了,但依然是维斯堡的战士,应该得到应有的尊严和归宿。 然而,莱昂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带回来的那几名倖存士兵微微一颤。 “还有——”莱昂的声音更加低沉,“把那几头兽人的尸体也带回来。” 德里克的眉头皱起,眼中浮现一丝困惑:“兽人?那是什么?” 他敏锐的察觉到,当莱昂说出这句话时,四周那几名倖存下来的士兵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恐和不安,仿佛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 莱昂沉声解释道:“我们这次外出,在森林中遇到了一种人形怪物,身形如人,却面似野兽。它们拥有强健的体魄,战斗力极其可怕。我暂且称之为——兽人。”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眼里浮现出痛楚和愤怒,声音低沉: “我们在森林中发现了一些痕跡,一路追踪到了一个废弃的营地,正在调查时,遭到了那些兽人的突袭……没回来的人,全都是被那些兽人杀死的。” 话语落下,空气变得沉闷,倖存士兵们纷纷低下头,回想起那场战斗,回想起战友倒下的瞬间,手中的剑砍入那些怪物的血肉,却仍无法阻止它们的疯狂咆哮。 德里克紧皱眉头,他並未多言,但眼神已经流露出震惊和沉思。 “更多的信息,等会我再跟你细说。”莱昂揉了揉眉心,声音带著疲惫。 他当然能感受到士兵们的畏惧——他们在森林中亲眼目睹了那群怪物的恐怖,见证了自己曾以为坚固的剑盾在它们面前被撕裂、粉碎。 即便是最久经沙场的战士,在面对这些非人的敌人时,也会本能地战慄。 但他不能让恐惧成为束缚,他们必须带回那些尸体。 他们必须剖析这些兽人,了解它们的一切,它们究竟是何种存在?是偶然流窜的怪物,还是一支庞大军队的先锋?是孤立的野兽,还是某个黑暗势力的爪牙? 它们的装备、武器、伤口……甚至是尸体的腐烂速度,都可能成为至关重要的情报。 维斯堡,必须为可能到来的风暴做好准备。 莱昂缓缓抬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的夜色。 他不能让维斯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黑暗中的敌人吞噬。 就像……斯卡里茨那样。 一瞬间,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拖入那片无法摆脱的梦魘之中——烈焰吞噬了村庄,呛人的黑烟滚滚升起,夜空被火光染成血红…… 尖叫、哭喊、怒吼交织在一起,最终被马蹄声和狞笑声淹没。 鲜血溅上炽热的石墙,手无寸铁的村民们被无情的长矛刺穿,倒在烧焦的泥土上。 那一天,大地在燃烧,天空在哭泣。 那或许不是现实,但对莱昂来说,它比现实更加清晰、更加真实。他亲身经歷了那场屠杀,即使是在梦中的梦中,它也在折磨著他,他永远无法忘记。 “少爷?”德里克关切的声音將他唤回现实。 莱昂回过神来,夜风吹拂过脸颊,他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冷汗,后背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双拳。 他决不允许斯卡里茨的悲剧发生在现实中。 莱昂目光沉冷如铁,声音低沉而坚决:“去吧,儘快完成。” 隨后,他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黑髮,闭了闭眼,感受著疲惫从骨髓中瀰漫而出。 莱昂迈步向前,向著城堡大厅走去。 …… 大厅內的烛光微微摇曳,投射在石墙上,晃动著模糊的影子。 空气中瀰漫著乾燥的木炭燃烧的气息,但依旧无法驱散从森林中带回的血腥味。 夜色沉沉,风声从厚重的窗扉缝隙间穿透进来,带来森冷的寒意。 莱昂缓缓地坐下,盯著长桌上的地图,手指沿著黑荆镇南方的森林边缘轻轻滑过。 德里克站在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眼神凝重地望著莱昂。 他能看出,这位年轻的领主继承人还未完全从白日的战斗中走出——他的脸上仍留有未擦净的血跡,甲片上的乾涸血痕昭示著他们今日的惨烈交锋。 “详细说说吧,莱昂。”德里克低沉地开口,他的语气稳重而冷静,“你们是怎么遭到伏击的?” 莱昂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中浮现出沉痛的回忆。 “我们进入森林后,一开始並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儘管之前去侦查的卫兵一无所获,但凯尔经验丰富,他是个很优秀的斥候,他很快就在林间发现了一些被刻意掩盖的痕跡。” 德里克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被掩盖?” “是的。”莱昂点头,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点了点,示意那片他们发现踪跡的区域。 “这些脚印明显是刻意掩盖过的,但仍能看出痕跡。它们深陷泥土,比正常人的脚印大得多,尤其是重量压下的痕跡…… 我们当时以为,留下这些痕跡的,应该是一群体格高大、身披盔甲的人。” “然后你们追踪了他们。”德里克缓缓说道,语气低沉。 “是,我们沿著痕跡一直追踪到了一个废弃的营地。”莱昂继续说道,眉头微微蹙起,回忆著那个令人不安的场景。 第46章 兽人与骑士 “当时,营地里空无一人,但留下了许多奇怪的痕跡——未完全熄灭的火堆、凌乱的兽骨、散落的破碎兽皮。” “然后呢?”德里克沉声问道。 莱昂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当时,我们以为那是敌人匆忙撤离后留下的遗蹟,或许他们已经去到別处了……但事实证明,我们才是被狩猎的目標。”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瞬间—— 林间的风声陡然消失,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下一刻,黑暗之中,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泥土被踩得鬆动,树叶微微颤动。 然后,是野兽般的低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沉闷而低沉,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那根本就不是想像中的敌人,而是一群从未见过的可怕怪物,它们从四周的树丛中突然衝出,围了上来。”莱昂缓缓睁开眼睛,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它们面如野兽,青面獠牙,却身似人形,体型魁梧高大,比戴著头盔的士兵们还要高出半个头,力量更是惊人,单凭蛮力而言,它们甚至不比正式骑士差多少。” 德里克眉头紧锁,眼中闪烁著深深的思索。他並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骑士,但这一次,他也难掩心中的不安。 “你是说,那些怪物的力量堪比正式骑士?你確定吗?” 德里克的声音低沉,带著浓浓的忧虑。 维斯男爵麾下总共也不过才四名正式骑士,此时的维斯堡內更是只有他一人是正式骑士。 要知道,即使放眼瓦伦西亚王国乃至整个艾瑞斯大陆,正式骑士不管在哪都是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的强大,远非单纯的武器装备或经验技巧所能概括。 他们与普通战士之间存在著本质上的差异——骑士之力,在有些国家又称战魂、斗气。 凡人战士,无论技巧再精湛、经验再丰富、装备再精良,终究受制於体能极限,会因疲惫迟缓,因负重受限,因伤痛衰弱。 但骑士不同。 骑士並不取决於血统或財富,贵族並非一定就是骑士。 唯有跨越凡人极限,掌握超凡的骑士之力,方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正式骑士。 觉醒骑士之力主要有两种方式。 一是经歷严苛的骑士训练与磨礪,但成功率较低,只有天赋最卓越的战士才能通过这种方式觉醒骑士之力。 二是经歷无数的实战,在死亡边缘徘徊,从而突破极限觉醒,成功率较高,並不要求天赋,但死亡率往往比成功率更高。 实际上,大多数正式骑士都兼具两者,既受过严格训练,又在实战中经歷生死考验,真正单纯依靠训练就成为正式骑士的人少之又少。 此外,还可通过魔药强行激发骑士之力,但此法代价昂贵,並且通过这一方式觉醒的骑士,无论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远不及前两者。 往往只有那些无法凭自身实力成为正式骑士的中上层贵族,为了维持顏面,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这是一种超凡的蜕变。 掌握骑士之力的正式骑士,力量、耐力、速度、恢復力等皆会被全面强化,並能主动运用骑士之力增强攻击。 即便披掛数十公斤的重甲,他们仍然能够如轻装战士一样灵活战斗。 在艾瑞斯大陆,骑士是战场上的核心,是军队的灵魂。 瓦伦西亚王国的国立骑士团——赤阳骑士团,在当年的国运之战中,仅凭500名骑士的衝锋就撕裂了敌方三万名重装步兵组成的防线,彻底奠定了大陆南方的霸主地位。 然而,骑士之力並非魔法,儘管它赋予了骑士超凡的战斗力,但骑士终究仍是血肉之躯,若陷入重围,仍然会战死。 普通军队,仍然是战场的主体,国家真正的基石。 骑士的最大价值,在於关键时刻的决定性一击。 在战局僵持、敌方防线需撕裂、士气濒临崩溃时,骑士的衝锋便是那一锤定音的利刃,足以扭转战局,决定胜负。 因此,各国皆设有国立骑士团,如中部塞尔维安帝国的灰烬之誓、北境诺德海姆王国的霜狼,以及南方瓦伦西亚王国的赤阳。 莱昂抬起头,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十分確定,如果不主动使用骑士之力的话,那些兽人的力量只比你差一些,不过速度和技巧相差甚远。” 他缓缓地回忆著白天的战斗,眼前浮现出那群怪物狂暴的身影——它们浑身肌肉虬结,每一次挥斧,都带著雷霆般的力量。 “而且它们虽然没有装备甲冑,但皮肤却极为坚韧厚实,仿佛一层天然的皮甲,生命力和战斗直觉也极强,我的剑刺中了其中一只兽人,但它仅仅只吃痛地咆哮了一声。” “它还敏锐地察觉到了凯尔的箭矢袭来,迅速侧身避开,反手一肘砸向凯尔,將他直接击飞,失去了战斗能力。” 烛火微微颤动,映照著德里克凝重的脸庞。 他缓缓抬头,眼神中带著深思和忧虑:“如果它们只是零散的游荡者,那还不足为惧,但如果……” 莱昂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阴沉: “如果它们的数量足够多……那么,维斯领,將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德里克沉默了,他的手缓缓握紧桌沿,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火焰的噼啪声显得尤为清晰。 兽人,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它们只是数量稀少的怪物,那还不足为惧,但如果它们的族群规模庞大,且擅长战斗……那么,维斯堡乃至整个王国,都將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爭。 “所以,你让人把那些尸体带回来,是想……?” 莱昂的目光微微一沉:“解剖它们,研究它们,了解它们的生理结构,才能知道他们的弱点。” 德里克点头赞同:“的確,了解敌人,是打贏战爭的第一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一定会在镇里引起恐慌。你带回来的人已经足够惊魂未定,等到那些尸体被运回来,恐怕会让整个领地陷入恐慌。” 莱昂抿紧唇,语气坚定:“无论如何,我们要在可能发生的入侵之前,儘可能掌握更多的情报。” 德里克点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变了,莱昂。” 莱昂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德里克。 第47章 寄信 “以前的你,更像个一心沉浸在剑术中的少年,只关心如何挥剑、如何变强。” 德里克的声音低沉而稳重,目光在莱昂身上停留片刻,带著几分审视与感慨。 “而现在……”他轻轻嘆了口气,语气中夹杂著一丝欣慰与沉重,“你已经开始像一个真正的领主去思考了,不只是战斗,而是责任。” 莱昂微微一怔,隨后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他变了吗?或许吧……见证过斯卡里茨那般惨烈的毁灭,谁还能无动於衷?任谁也会改变的。 他不希望惨剧再次重演。 莱昂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那些尸体带回来后,安排让人仔细检查,我现在去给父亲写一封信,边境之外,安沙尔荒原中,可能聚集了更多这样的怪物,必须要给他发去警示。” 德里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大厅內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照著莱昂的身影,他站在原地,望著桌上的地图,拳头缓缓收紧。 他转身离开城堡大厅,走向自己的书房。 …… 莱昂坐到书桌前,展开羊皮纸,握紧鹅毛笔。 他沉吟片刻,笔尖触及纸面,墨水洇开,落下了第一行字: “父亲,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希望它尚未为时已晚。” “今日,我在领地內遭遇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怪物——它们体型似人,面孔却如野兽,我称其为兽人。” “它们皮肤厚实如皮甲,拥有惊人的力量与战斗本能,普通士兵完全不是它们的对手,一只兽人至少能对抗三四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隨著笔尖滑动,字跡愈发凌厉,莱昂將今日所见的怪物详尽地记录其中——它们的身形、力量、战斗本能,以及最重要的,他怀疑这些兽人绝不仅仅是零星出现。 “您前些日子寄来的信中提到,安沙尔荒原流传著青面獠牙怪物的传言。我怀疑,那些所谓的怪物,正是今日我遭遇的兽人。而安沙尔荒原,很可能便是它们的聚集地。” 书写间,他的思绪不由得浮现出父亲理察的身影,那位沉稳冷静的边境守护者,他会如何回应这封信,又会採取什么行动? “父亲,您比我更了解边境情况,也更清楚任何风暴来临前的徵兆。我不得不警告您,这些怪物的存在,可能会动摇我们的防线。” “它们可能会是王国前所未有的强敌,即便这只是我的推测,我们也不能冒险忽视这样的威胁。” “因此,我请求您儘快加强边境防线的戒备,並且探查它们的数量到底有多少。维斯家族或许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对抗这样一种规模未知的强大怪物,我们是否该进一步寻求王国其他领主或国王的帮助?请儘快给我回信。” “愿您的剑仍然锐不可当,您的盾依旧坚不可摧。” “您的儿子,莱昂·维斯” 莱昂缓缓放下笔,望著信纸上未乾的墨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纸面。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唤来侍从:“立刻派出信使,將这封信连夜送到夜风堡,交到父亲手中。” 侍从领命而去,夜色沉沉,烛火映照著莱昂深深紧皱的眉头。 城堡之外,风声呼啸,如同黑暗中潜伏的低语。 莱昂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让纷乱的思绪占据心神。 白日高强度的战斗已然让他身心俱疲,强撑著写完寄给父亲的信后,那股深沉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迅速包裹著他的身体。 沐浴完毕后,他走进臥房,掀开被褥,缓缓躺下。 沉沉的困意袭来,他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平稳。 黑暗中,钟声悠远迴响,熟悉的梦境悄然降临。 …… “莱昂,醒醒!你得来看看这个。” 一道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响起,犹如寒风般穿透沉睡的意识。 莱昂那双空洞而茫然的眼眸逐渐收拢焦距,意识在混沌中缓缓回归。 眼前的轮廓逐渐清晰,一道刚毅而威严的面孔映入眼帘——正是塔尔木堡的罗巴德队长,他微微俯身,正在对自己说著什么。 罗巴德队长神情凝重,“快起来,事態紧急。”他低声催促道。 “发生什么了……?”莱昂低声喃喃,语气中还带著些许迷茫。 罗巴德队长目光沉稳,声音低沉而有力:“到城垛上来,巡逻兵发现有一伙人正从斯卡里茨方向赶来。” 话音未落,他便果断转身,步履匆匆地走出房门。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雨水沿著窗欞滴落,带著冷彻心扉的寒意。 莱昂渐渐清醒过来,回忆起了梦境中的经歷。 自己刚刚从斯卡里茨的烈火与杀戮中逃出,现在正在塔尔木堡庭院的小屋內休息。 他站起身,披上仍带著血跡的外衣,伸手拿起放在角落的火把,点燃。 雨声在外持续轰鸣,冷风透过门缝灌入,让他忍不住有些发抖。 莱昂推开门,走进了风雨之中。 城堡的庭院泥泞不堪,雨水在地面匯聚成小股溪流,沿著坑洼的地面流淌。 他紧了紧衣领,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他的头髮,顺著额角滑落,一步步向城垛走去,脚下的水渍溅起点点泥泞。 走上城墙时,一股冷风裹挟著雨幕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起手挡住额前的雨水,目光扫向城墙上的守军。 他们披著湿透的披风,手持长弓和长矛,沉默地站在城垛后。 罗巴德也站在那里,神色凝重,眺望著城堡外的道路。 他的披风被雨水浸透,贴在盔甲上,雨珠顺著他的脸颊滑落。 莱昂靠近一步,声音在风雨中微微发颤:“发生什么事了?” 罗巴德回头看向他,“有一支队伍往塔尔木堡来了,”他沉声说道,声音被风雨削弱,但仍坚定。 “雨势太大,我们还无法確定他们的身份。不过,我认为西格斯蒙德不会在这种天气里贸然来到塔尔木堡,应该不是他的军队。” 莱昂皱起眉头,正欲继续询问,忽然,旁边的守卫指向下方,大声喊道:“队伍已经到了城堡下方!” 罗巴德立刻转身,双手撑在堞口上,向下望去。莱昂也走到城垛边,透过倾泻的雨幕,目光聚焦在下方的道路。 只见一道长长的火光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如同一条蜿蜒的火蛇,在暴雨中晃动不定。 第48章 雨夜相逢 火把的光芒被雨水冲刷,时隱时现,他们看不清来者的面孔,但依稀能看到马匹、盔甲的金属反光,以及一辆辆马车紧隨其后。 罗巴德深吸一口气,猛然昂首,大声喝问:“下面来的是什么人?” 那片火把骤然停下,队伍的最前方传来一声的回应,穿透雨幕,传入城墙上罗巴德的耳中—— “还能是谁呢?罗巴德!” 罗巴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愣了一瞬,旋即猛地鬆了一口气。 “拉德季大人?!谢天谢地!” 来人正是斯卡里茨的领主——拉德季·科比拉。 拉德季仰头看向城墙,高声喊道:“戴卫斯领主也在上面吗?” 城墙上的守卫纷纷让开道路,戴卫斯缓步走上堞口,神色沉稳地俯视著城下的来者。 “拉德季,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塔尔木堡?”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一丝喜悦。 拉德季的脸上带著风雨侵蚀的疲惫,他仰头回道: “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这场风暴简直有如神助,西格斯蒙德因此搁置了对城堡的进攻。 “我们趁著风暴,连夜撤出了城堡,侥倖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死守那里毫无希望。” 戴卫斯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感谢你派来的信使,他告诉了我们袭击的经过。” 拉德季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问道:“信使?” 戴卫斯侧头看了一眼莱昂,然后转过头对城下的拉德季说道:“就是你派来那个小伙子,你们村铁匠的儿子。” 拉德季的瞳孔微微收缩,惊讶溢於言表,有些不可置信。 他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他还活著?他成功逃到这里了?” 戴卫斯点头,语气带著几分讚赏:“是的,只不过也是九死一生,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拉德季沉默了一瞬,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稍缓:“那个男孩在你身边吗?他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会去拉泰,那里不远,防御工事完备,也容得下我们。” 莱昂沉默了片刻,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滑落,他望向下方,最终缓缓开口: “抱歉,大人……但我得先返回斯卡里茨一趟。” 他的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守卫们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罗巴德和戴卫斯也扭过头,皱起眉头盯著他。 莱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不能让我的父母曝尸荒野,我需要回去安葬他们的尸体。请等我处理完这一切,再去拉泰找您。” 拉德季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 雷声轰然炸响,照亮了拉德季脸上的愤怒与焦急。 “別想再回到那里去,这很蠢!即使西格斯蒙德的大军撤离了,那里也会被盗匪或逃兵肆虐,极度危险,你活腻了吗?!” 他的声音焦急。 风声呼啸,雨水肆虐,莱昂的身影在黑夜中岿然不动,他的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但是,大人——”莱昂刚要爭辩,却被拉德季怒喊打断:“住口!” 拉德季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沉声道:“我对你父亲的死感到十分遗憾,但是,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你明白吗?!” 雨水顺著拉德季的脸庞滑落,他的神情关切,但却被夜中的雨幕所掩盖。 莱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紧握双拳,沉默地低下头。 拉德季看著他,神色复杂,最终,他嘆了口气,目光转向戴卫斯。 “戴卫斯,答应我,切勿让这个小伙子踏出塔尔木堡一步,直到一切风波平息,好吗?” 戴卫斯微微点头,眼神沉稳:“別担心,朋友,他受伤了,需要治疗,我会把他关在这里看好的。” 说著,他转头看了莱昂一眼,又回头向城下喊道: “再会,朋友,一路顺风,代我向拉泰的瀚纳什大人问好。” 拉德季点点头:“感谢你,爵士,那我们来日再见了。” 他抬起手,向身后的队伍大声喊道:“继续前进,离拉泰不远了!” 马蹄声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响起,拉德季的队伍逐渐远去,火光在雨幕中时隱时现,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 罗巴德转头,看向身旁浑身湿透的莱昂。 他见这名年轻人仍旧站在雨中,衣衫被雨水打湿,鬢髮贴在额角,即使他的表情仍旧冷静,然而那眼神与紧握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不甘。 罗巴德轻轻嘆了口气,目光复杂。 他知道莱昂经歷了什么,也知道他心中的愤怒与执念。可是,有些事情,光凭热血与勇气,是无法改变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莱昂的肩膀,语气沉稳而带著一丝怜惜:“行了,別想太多,你腿上还有伤呢,回房间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別再想著回斯卡里茨了。”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落寞,但步伐依旧稳健,竭力让自己不显得狼狈。 冰冷的雨水顺著髮丝滴落,莱昂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到庭院的小木屋。 儘管已经进入梦境,但白日里那场战斗带来的疲惫仍未消散多少,他依然需要休息。 莱昂缓缓推开门,迈入其中,隨手关上门,雨水顺著门缝滴落,外面的风声仍在肆虐,但屋內的静謐却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 他站在屋中央,低头看著自己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双手缓缓伸向衣襟,將其脱下,掛在一旁的木架上,让它晾乾。 他又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身上的水跡,冷风透过木屋的缝隙钻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莱昂走向床,躺倒在床上。 木床微微发出一丝吱呀声,乾燥的被褥带著一丝温热,可是莱昂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他望著昏暗的天板,耳边是外面风雨的怒吼,他的眼神深邃,空洞,像是被困在某种深渊之中。 他闭上眼睛,缓缓地、缓缓地沉入黑暗。 第49章 冯·奥利茨 晨曦初升,塔尔木堡內的空气仍带著夜晚残留的湿意,城堡的青灰色石墙在晨光中映出冷峻的轮廓。 阳光透过窄小的窗欞洒入,投射在木墙上,浮现出一片温暖的橙黄色光斑,这是塔尔木堡庭院的小屋中。 莱昂缓缓坐起身,感受到大腿上的绷带仍然紧缠著伤口,儘管疼痛已然减轻,行动依旧有些迟滯。 他缓缓推开小屋的木门,瞬间,外界的喧囂如潮水般涌入耳中,嘈杂的人声、铁器碰撞声、马匹的嘶鸣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呜——”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悠长的號角声,从远方传来,穿透了城堡厚重的石墙,在空气中久久迴荡。 莱昂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臟骤然收紧,一股熟悉而可怕的战慄感攀上脊背。 一瞬间,过去的记忆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意识。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道声音——那是斯卡里茨毁灭前,响彻在天空中的死亡號角,如今,它竟在塔尔木堡的上空再度迴响! 这个號角?! 他没有一丝犹豫,猛然转身冲向城墙,脚步几乎是带著本能的急促。 刚踏上城墙,便看到城垛上已经挤满了紧张的士兵和惊慌失措的平民,人们的脸色苍白,窃窃私语间透著不安与恐惧。 莱昂深吸一口气,找到一处尚未站人的堞口,急切地探头望向远方—— 然后,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远处,一支熟悉得令他血液沸腾的军队正缓缓逼近。 那些佩戴著异族头盔和面甲、穿著锁子甲的骑兵,正是斯卡里茨毁灭的元凶——库曼人军队! 他们的战马踏碎泥土,扬起漫天尘埃,在晨光下,如同黑色的浪潮將这座城堡包围起来。 城墙上,惊恐的低语和哀嘆此起彼伏。 “天啊!我们就要像斯卡里茨一样完蛋了!” “圣母啊,请怜悯我们这些罪人……” 即便是城堡守军,手中的长枪也微微颤抖,他们听闻过库曼人洗劫城镇的恐怖传闻,而现在,这股噩梦般的力量正逼近塔尔木堡。 然而,莱昂並未被恐惧吞噬,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支军队。 库曼人的队列並未继续推进,而是停驻在远处,一名骑士缓缓策马向前,穿过黑色的骑兵潮水,直至塔尔木堡城墙下。 当那人现身时,莱昂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因愤怒而发白。 那是他绝不会忘记的身影! 那名骑士身穿精良的全身板甲,没有戴头盔,光头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正是当日在斯卡里茨从背后袭杀他父亲马丁的凶手! “向您请安,塔尔木堡的领主阁下!” 光头骑士的声音低沉,迴荡在城墙之下,带著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莱昂死死盯著城墙下的那名骑士,胸膛中仿佛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就是他!” 他低声怒吼,声音充满了仇恨,甚至带著一点颤抖。 “他就是那个带头洗劫斯卡里茨,杀了我父母的仇人!” 他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墙,將那个恶魔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他即將失控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別干傻事!你也想和你父母一样吗?” 一名卫兵低声呵斥著,紧紧拽住莱昂的手臂,目光中满是警告。 莱昂咬紧牙关,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几乎要滴落。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怒火烧灼著他的理智。 城墙上,戴卫斯领主与罗巴德队长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罗巴德微微抬手,示意他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莱昂深吸一口气,强行將怒意压下,目光却如锋利的刀刃般死死盯著城下的光头骑士,仿佛要將对方的面容刻入骨子里。 那名光头骑士策马立於城下,银色的板甲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漠的笑意,目光在堞口后的眾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戴卫斯领主的身上。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语调平稳却带著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我乃马可瓦尔·冯·奥利茨爵士,奉匈牙利及克罗埃西亚之王,西格斯蒙德陛下之命前来问候。” 城墙上无人应声,人们的目光都紧紧地盯著他,而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吾王以其兄长,波西米亚之王瓦茨拉夫四世的名义,討伐各路乱臣贼子,恢復波西米亚的秩序。” 这句话落下,空气中却传来一声冷笑。 站在戴卫斯身后的罗巴德队长语气嘲弄,低声说道: “恢復秩序?用烧杀抢掠来恢復秩序?用火焰与血跡清理瓦茨拉夫国王的领地?这倒是库曼人理解中的秩序吧。” 戴卫斯微微抬手,示意罗巴德停下。 他开口对下方缓缓说道:“您好,冯·奥利茨大人,西格斯蒙德国王恢復秩序的决心早已无人不知。” 他特意咬重了“恢復秩序”这几个字,话语间带著讽刺之意,与事实形成鲜明对比——毕竟,西格斯蒙德在波西米亚境內的所作所为,正是“秩序崩坏”的根源。 戴卫斯略作停顿,目光微微一转,看向远方的库曼军队,接著说道: “可是在我看来,贵军此次一定是迷路了。塔尔木堡向来平静——至少,在你们到来之前是如此。” 这番话一出,冯·奥利茨嘴角微微扬起,仿佛未曾听出言语中的讽刺,而是平静地答道: “昨日,吾王攻打了王国的敌人——拉德季·科比拉。那名叛徒曾利用斯卡里茨的银矿支持瓦茨拉夫王的敌人,资助反抗王室的军队。”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地看向城墙上方,“然而,不幸的是,这叛徒从我们手中逃脱了。戴卫斯阁下,也许您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城墙上的士兵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眾人的目光落在戴卫斯身上,等待著他的回应。 戴卫斯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未露出一丝破绽,语气不疾不徐: “据我所知,冯·奥利茨爵士,您口中的『叛徒』,可是瓦茨拉夫陛下亲封的斯卡里茨督军。” 第50章 撤军与出城 冯·奥利茨眯了眯眼,但戴卫斯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不在塔尔木堡。若是要逃亡,他绝不会愚蠢到从一个『不堪一击』的城堡,逃往另一个更『不堪一击』的城堡,不是吗?” 他的话音一转,语调平缓但意味深长:“还是说,阁下认为,我麾下的这些微薄之力,会成为你们王军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紧绷。 冯·奥利茨的目光微微眯起,他看向戴卫斯,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威胁: “那么,我是否该向陛下稟报,拉德季不在塔尔木堡,而你们,也已经与他串通一气了呢?” 周围的士兵握紧了武器,城墙上瀰漫著剑拔弩张的气息。 戴卫斯深吸一口气,眼神沉稳如铁:“拉德季·科比拉確实不在这里,我也无意掺和对我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 冯·奥利茨嗤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好的,阁下,我会如实向陛下转达您的態度……希望陛下能正確解读您的意思。” 他的语气中透著赤裸裸的威胁,而戴卫斯依旧站得笔直,沉稳地回应:“无论如何,我问心无愧,拉德季確实不在我这里。” 冯·奥利茨不再多言,冷冷一瞥城墙上的眾人,隨即一拉韁绳,纵马迴转,驰向远处的库曼军队。 塔尔木堡內的眾人紧紧注视著他的背影,空气中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著西格斯蒙德的决定。 不久后,城墙上一名眼力好的卫兵猛然瞪大了双眼,指向远处,声音微颤地说道: “那位陛下……他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 西格斯蒙德,匈牙利与克罗埃西亚之王,库曼军的统帅,正立於远方战阵前方,身披华丽的金纹鎧甲。 他缓缓抬起右手,似乎在权衡决定塔尔木堡命运的那一刻。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每个人都紧盯著那只手,心臟狂跳,生怕下一秒,那只手会重重挥下,让死亡的风暴降临塔尔木堡。 然而,西格斯蒙德的手缓缓向后摆了摆——撤退的手势。 整个塔尔木堡在瞬间鬆了一口气。 库曼大军调转马头,沉默而迅速地撤离,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晨曦之中。 城墙上,许多人终於忍不住低声祈祷,感谢圣母的庇佑。 莱昂站在城垛旁,目送那支毁灭了斯卡里茨的军队远去,拳头仍然微微发紧。 但他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如今,大军已退,他必须趁此机会,回到斯卡里茨,埋葬父母的遗体。 他不再迟疑,转身朝著城墙下走去。 他的计划很简单——趁著眾人仍然聚集在城墙上,守卫防备鬆懈,从正门直接离开塔尔木堡,前往斯卡里茨。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然而,当他即將接近城门时,一道人影挡在了他的去路。 那是城门卫兵,身穿塔尔木堡的制式甲冑,手持长枪。 “小伙子,请你止步。”卫兵的语气坚定,“戴卫斯领主已经下令,城门不会打开,尤其是不能让你出去。” 莱昂的眉头微微皱起,停下脚步,目光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趁混乱悄然离开,但很明显,戴卫斯的命令被严格执行了,正门之路已被封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凌厉,咬紧了牙关: “我父母的尸体还留在斯卡里茨,在风雨中腐烂,被野兽撕咬。我必须安葬他们,我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隱藏在胸腔中的哀痛,在这一刻几乎要迸发出来。 卫兵的手微微握紧了长枪,神色复杂地看著他,似乎是被这番话触动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嘆了口气,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 “我很抱歉,朋友,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命令就是命令。我不能擅自放你出去,除非……” 莱昂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停顿,低声问道:“除非什么?” 卫兵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围的士兵大多还聚集在城墙上,才谨慎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你能让我不被问责,我当然可以放你走……但我不能擅自放人出去,除非——出去的人是塔尔木堡的士兵。” 莱昂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你是说……” 卫兵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一些: “城墙上的军械库里存放著士兵的盔甲和制式罩袍。如果一个塔尔木堡的士兵要外出执行任务,我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完,微微退后一步,恢復了原本的警戒姿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莱昂看著他,沉默片刻,隨后,他不动声色地转身,脚步平稳地离开,表面上放弃了离开塔尔木堡。 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他要找到军械库,换上塔尔木堡士兵的盔甲。 …… 莱昂从军械库走出,他披著塔尔木堡士兵的制式罩袍,腰间悬掛著父亲留给他的长剑,头盔的护面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眸。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斯卡里茨离塔尔木堡虽说不远,但也有段距离。 他需要去找回自己从斯卡里茨骑来的战马,然后骑上战马,扮作守军,堂而皇之地走出塔尔木堡。 莱昂低垂著头,调整呼吸,儘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巡逻的士兵,然后迈开步伐,朝著马厩的方向走去。 马厩就在城堡庭院內,一排结实的木柵围成了一个的围栏。 一旁,几个马夫正在餵马,偶尔交谈几句,並未留意到莱昂的接近。 莱昂的战马就拴在马厩的最左侧,那是一匹结实的栗色战马,在斯卡里茨陷落时,他便骑著它逃亡至塔尔木堡,如今,他仍然需要骑著它返回斯卡里茨。 莱昂走近马匹,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战马扬起头,打了个响鼻,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像是还记得他。 他解开拴在木桩上的韁绳,牵著战马向马厩外走去。 周围的马夫虽转头望了一眼,但看到他穿著塔尔木堡的士兵罩袍,也没多加理会,继续忙著自己的事情。 莱昂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战马立刻迈动步伐,缓缓向著城门方向行去。 第51章 重返斯卡里茨 城门口依旧由那名守卫驻守,他笔直地站在门侧,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映出一抹冷冽的金属光泽,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往来的人。 莱昂低垂著头,儘量让阴影遮住自己的脸庞,双手紧握韁绳,催动战马缓缓前行。 守卫察觉到他的靠近,微微皱眉,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隨即开口:“你要去哪?” 莱昂抬起头,刻意压低嗓音,语气平静而不露波澜:“我需要离开这里。” 守卫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警惕地追问:“离开?你要去做什么?我恐怕不能就这么……”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落在莱昂的脸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啊,是你啊,我明白了。” 他犹豫片刻,隨后低声说道:“好吧,我会放你走,但別让任何人知道。” 莱昂微微頷首,神色沉稳:“放心,我不会透露半句。” 守卫不再多言,高声朝著城门上的士兵喊道:“嘿!把落闸升起来,有人要外出执行任务。” 城墙上的士兵闻言,探出头看了一眼,见莱昂一身塔尔木堡士兵的装束,並未生疑,隨即缩回头操控绞盘,厚重的闸门在嘎吱作响中缓缓升起。 莱昂朝守卫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轻轻夹紧马腹,战马缓步前行,踏出城门,隨后速度渐快,朝著斯卡里茨的方向疾驰而去。 塔尔木堡的轮廓逐渐消失在他的身后,只剩下风声在耳畔呼啸。 …… 天空阴沉,沉重的乌云压低了天际,仿佛要吞噬整个大地。 临近斯卡里茨,空气中瀰漫著呛人的焦炭气息,令人窒息。道路两旁,曾经的木屋,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 残存的樑柱中,偶尔还有未彻底熄灭的余烬,闪烁著微弱的红光,冒著缕缕黑烟。 莱昂缓缓放慢速度,双手紧握韁绳,目光沉重地扫视著周围的一切。 他的战马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安,低低地打了个响鼻,马蹄踏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倒著残破的尸骸,他们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血跡早已凝固成暗红色,惨白的皮肤在细雨中显得格外刺目。 那些死去的农夫和村民,有的被乱刀砍成几截,有的四肢扭曲,以怪异而痛苦的姿势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莱昂的目光扫过一个倒在路边的妇人,她的怀里紧紧抱著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已经僵硬的婴孩。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握著韁绳的关节泛白,他不愿细看,却无法移开视线。 再往前行,他看到了更令人作呕的一幕——一个由尸体堆积成的小丘,宛如修罗地狱的祭坛。 血水顺著地势缓缓流淌,匯聚成一滩深暗的淤潭,腐臭的气息冲入鼻腔,让人几乎作呕。 天空渐渐飘起了细雨,雨水滴落在这些死去的人身上,却无法洗去这片土地上的血腥。 莱昂沉默地注视著这一切,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 他想像著这里曾经的喧闹景象——孩子们在田野间奔跑,妇女在家门口织布,男人们在农田里辛勤劳作……可现在,一切都化作了沉寂的死亡。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痛楚,他早已知晓斯卡里茨被屠,但当回来亲眼所见这片人间炼狱,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远比他想像得更残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莱昂缓缓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悲愤与哀伤,轻轻夹了下马腹,让战马加快步伐。 来到斯卡里茨最外围的围栏门口,他勒停了马匹,翻身下马,將韁绳系在一旁已经被烧得焦黑的木桩上。 莱昂伸手轻轻抚摸著战马的鬃毛,声音低沉:“伙计,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战马轻轻甩了甩尾巴,低头嗅了嗅地面,似乎也察觉到周围的死寂,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莱昂轻嘆了口气,缓缓转身,迈步走入斯卡里茨的大门。 一步踏入,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曾经寧静的村庄,如今宛如一座死城。 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土地,烧焦的房屋残骸散发著刺鼻的焦糊味。 道路上零散地落著破碎的器具和被砍断的肢体,都在无声地诉说著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屠杀与浩劫。 莱昂站在村口,深深吸了口气,却只觉得胸口愈发沉重,甚至有些不敢踏入这片土地。 他步伐沉重,缓缓前行。 熟悉的街道如今满目疮痍,他的目光在废墟间游移,试图在这片死寂之地找到些许昔日的痕跡,可一切都已面目全非,曾经温暖的故乡,如今宛如噩梦般的修罗场。 就在他迈过斯卡里茨酒馆门口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的心臟仿佛被人猛地攥紧,呼吸微微一滯。他的步伐顿住,头颅僵硬地转向那个方向,目光落在那道倒臥於血泊中的身影上。 比安卡,那个曾经总是带著轻笑迎接他的女孩,如今静静地倒在染红的泥土上,她的衣裙被鲜血浸透,乌黑的髮丝散落在地,宛如一朵枯萎的。 她的双眸半睁著,却早已失去了光彩,唇角似乎还残留著一抹未能诉说出口的最后遗憾。 莱昂的瞳孔骤然收缩,胸口翻涌起一股撕裂般的痛楚。 他脚步踉蹌著冲了过去,蹲在比安卡身旁,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冰冷的脸颊。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仿佛只要触碰到她,她便会彻底消散一般。 “为什么?这不该是你……” 就在昨天,她还站在酒馆的柜檯后,轻轻地向他递上一杯麦酒。 她总是温柔、总是微笑……可如今,她却再也无法开口,再也不会抬起那双温暖的眼眸。 他的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牙关紧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要將愤怒与悲痛生生碾碎。 “我会找到那群混蛋的……我会找到他们的,我发誓!”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低沉而充满痛恨,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刻进他的心臟。 第52章 血债血偿 莱昂的目光落在比安卡那沾满血污的手上,指间带著那枚熟悉的银戒——那是她曾向他展示过的戒指,她说过,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她一直小心珍藏。 莱昂缓缓伸出手,將戒指从她冰冷的指尖上取下,轻轻擦去上面的血跡,然后毫不犹豫地戴在自己的手上。 指环微凉,与他的体温交融,他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比安卡的气息。 他的目光寒冷如冰,声音坚定似铁,充满杀意与决绝: “我会让你亲眼见证的——” “那些屠杀你们的刽子手,我一定会亲手干掉他们!”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斯卡里茨那片沦为人间炼狱的废墟,心中的復仇之焰愈发炽烈。 这不只是比安卡的血债,更是他父母的血债,是斯卡里茨的血债! 他要以手中之剑清算,血债血偿! …… 焦黑的房屋在微风中摇曳,空气中瀰漫著燃烧后的焦土气息,与腐尸的腥臭交织在一起,让人作呕。 莱昂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尖锐的碎石上,刺入血肉。 当他踏入村子的中央,他终於看见了……那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父母的尸体倒在一起,父亲紧紧护著母亲,如同生前一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守护他挚爱的妻子。 然而,死亡的阴影终究还是將他们吞噬。 他们的身躯僵硬而冰冷,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早已乾涸,渗透进泥土中,成为这片炼狱的一部分。 莱昂的脚步顿住,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万物归於死寂。 他的膝盖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指尖触及冰冷的血污。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呼吸变得紊乱,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在不受控制地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莱昂跪著用膝盖一步一步向前挪去,来到父母的尸身前,垂下头颅,望著他们那熟悉却冰冷的脸庞。 父亲马丁虽然看似严厉,但那些训斥与教诲的背后,是沉甸甸的父爱。 他教会他如何锻造、如何做人,他只期望莱昂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铁匠,继承他的家业,幸福安稳地生活下去,不必在战火与杀戮中沉沦。 而母亲呢?她是两个世界中唯一给予过他真正母爱的人,她总是对他关怀备至,极尽温柔,仿佛还当他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温暖的手抚摸过他的额头,她轻柔的声音安抚过他梦中的不安。无论他经歷多少挫折,她始终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让他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母亲疼爱的小孩。 然而,温柔转瞬即逝。如今,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冷,再不会睁开眼睛,再不会呼唤他的名字,再不会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莱昂的手指颤抖著,缓缓撑在地上,他咬紧牙关,泪水滴落在血污中,声音因痛苦而哽咽,低沉而嘶哑: “父亲,母亲……请原谅我……原谅我做的一切……” 他拼命地想找回过去,但现实却冰冷地告诉他:他终究什么都没能守住。 他恨那些屠杀无辜的库曼人,但他更恨自己—— 为什么,在危险降临时,他没有站出来保护父母?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切发生,最后如一条卑微的丧家之犬一般逃走?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 如果他能更强一些,如果他能提前察觉危险,如果他能奋起反抗……也许父母就不会死去。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的懦弱无能,亲手葬送了他们的生命。 莱昂的手指颤抖著缓缓抹去脸上的泪痕,双眸泛红,眼神却逐渐冷冽,逐渐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拳头缓缓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莱昂低声呢喃,声音低沉得仿佛带著血与火的余烬,燃烧著无尽的愤怒与杀意—— “我再也不会逃跑了……” “我要找到杀死你的那个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深深刻印在记忆中的脸,那名从背后袭杀他父亲的骑士,他记得那道锋利的目光,记得那副冰冷的面孔。 “那个骑士……我记得他的脸……” “他叫马可瓦尔·冯·奥利茨……” “我会找到他!” 莱昂的目光燃烧著復仇的怒火,血液沸腾,杀意如同寒冬的冷刃,刺骨而锋锐。 唯有鲜血能祭奠死者,唯有復仇才能让这场屠杀画上句號。 莱昂抬起头,望著灰暗的天空,夜色沉沉,雷云翻滚,仿佛连苍天都为这片土地的苦难而悲鸣。 但他不会悲鸣,他要用復仇,亲手撕裂这场噩梦! 莱昂低头望著父亲冰冷的尸体,嘴唇微微颤抖,悲痛堵在喉间,重得难以吞咽,许久,才低声喃喃道: “你告诉过我……你想葬在母亲身边。” 他缓缓伸出手,试图擦去父亲脸上的血污,指尖微微颤抖,却尽力保持平稳。 那或许是母亲倒在他身上时,被库曼人的刀枪刺穿后溅落的血跡,早已乾涸,与父亲冰冷的皮肤融为一体。 “就在斯卡里茨这里……在我们家旁的那棵菩提树下。” 然而,父亲脸上的血污早已凝固,顽固地附著在肌肤上,就像他內心的痛楚一般,难以抹去。 他停下了动作,终究还是放弃了。 莱昂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抬起头,视线越过废墟的屋舍,落在家旁那棵佇立在黑夜中的古老菩提树上。 夜色中,树影无声摇曳,仿佛仍在守望著曾经的一切。 他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除了復仇以外……” 他垂下眼帘,声音带著哀伤和愤怒交织的沉痛。 “我唯一可以为你们做的事了……” 莱昂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迈步,踏入斯卡里茨村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中。 他需要找到一把铲子,为父母在菩提树下挖一个坟穴,让他们得以安息。 夜色之下,莱昂的身影在残垣断壁之间缓步前行。 第53章 巴舍克 乌云翻涌,低垂的天幕笼罩著这片死寂的废墟,沉闷的雷声在远方滚动,仿佛为这座满目疮痍的村庄哀悼。 冷冽的雨水敲击著焦黑的废墟,顺著残破的屋檐滴落,溅起细碎的水。 莱昂缓缓穿行在斯卡里茨的废墟之中,靴底碾过潮湿的泥土和破碎的瓦砾,雨水混合著焦炭与血腥的气息。 他的目光在破败的屋舍间游移,想在这一片狼藉中找到一把能让父母入土为安的铲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响动划破死寂。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不远处的巷子深处传来,紧接著,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静謐的废墟间迴荡—— “滚开,你这狗崽子!滚吧!” 莱昂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屏住呼吸,悄然朝著声音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无声,借著残破的墙壁隱匿身形,缓缓靠近。 隨著距离的拉近,嘶哑的叫骂声和低沉的犬吠声交织在一起,逐渐清晰—— “滚啊!再不走,我就一铲子拍死你!” 莱昂悄然靠近一个巷口,目光透过湿漉漉的破墙,向小巷內看去。 在冷雨滂沱的小巷內,一个背对他的男人站在废墟间,手中紧握著一把铁铲,正恶狠狠地挥舞著,对著前方的一只狗怒吼,企图驱赶它。 那是一只白棕相间的杂种犬,瘦骨嶙峋,毛髮紧贴著皮肉,显然已经在风雨中熬了许久。 儘管浑身脏污,它仍然警惕地低伏著身子,齜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不肯退缩半步。 而那男人则越发暴躁,握紧铲柄,高高扬起,作势便要朝猎犬狠狠砸去。 莱昂脚下发力,瞬间跨步上前,来到男人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牢牢制住了那铁铲的下落。 男人吃了一惊,猛然回头,眼中满是警惕与慌乱。 莱昂定睛一看,这张脸……有些熟悉。 记忆的齿轮缓缓转动,他在脑海中翻找著,终於想了起来—— 斯卡里茨磨坊的僱工,巴舍克。 另一段记忆也隨之浮现而出,特丽莎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巴舍克……他为了活命,把我推给了那些野兽,然后自己逃走了……” 想到这里,莱昂的心头涌上一股冷意,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眼神骤然冰冷。 “发生什么事了?”他沉声问道。 巴舍克的脸色不善,甩了甩被莱昂抓住的手臂,声音里透著不耐烦:“你觉得我在干什么?挖萝卜吗?这畜生想咬我!” 他说著,手中的铁铲往前一指,目光里透著烦躁,瞪向不远处那只依旧在低吼的狗。 莱昂顺著他的目光看去,仔细打量著那只狗,越看越觉得熟悉。 突然,他心中一怔。 这不是村子里的屠户养的那只狗吗? 那只狗,平日里极为机警忠诚,性格却很温顺,从不隨意对人露出獠牙。 然而此刻,它却凶狠地挡在一个倒下的身影前,喉咙里发出阵阵愤怒的低吼,浑身毛髮炸立,四肢紧绷,显然正竭力守护著身后的东西。 莱昂微微眯起眼睛,绕过巴舍克几步,视线落在了那狗的身后。 那是一个男人的尸体,早已僵硬冰冷,倒在雨水与泥泞之中,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满是泥污与血跡斑斑。 “这具尸体……” 莱昂认出了他,儘管尸体已经僵硬扭曲,但他依然还是辨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难道是村里的那个屠户?”他低声呢喃,心底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屠户已然死去,而他的狗却始终守在他的尸体前,不愿离去,哪怕眼前的巴舍克试图驱赶,哪怕周围早已被死亡与腐臭所吞噬,它仍然坚守在这里。 它或许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它知道,它要守护它的主人。 莱昂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缓缓从狗身上移开,落在巴舍克身上。 这个男人……这个曾为了活命而將特丽莎推入地狱的懦夫,如今却在这里,为了什么事和一只忠诚的狗起了衝突? 他的手无声地握紧了剑柄,心中一丝怒意悄然升腾。 “巴舍克,你想干什么?”莱昂的声音低沉,带著不易察觉的寒意。 巴舍克耸了耸肩,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这畜生一直赖在这儿,挡著我的路,我只想把它赶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莱昂缓缓逼近一步。 巴舍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隨即语气敷衍道:“我在找东西……一些能卖的东西。” 莱昂的眼神更加冰冷。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拾荒者,他根本不是来寻找亲人,而是趁著村庄的毁灭,来搜刮財物的。 他的目光落在巴舍克手中的铁铲上,想到自己原本正是来找这东西的。 他冷冷地说道:“把铲子给我。” 巴舍克一怔,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铁铲,皱眉道:“凭什么?” 莱昂的目光缓缓抬起,寒意透骨,他缓缓拔出剑,锋利的剑刃在雨中泛起冰冷的光芒。 “因为你不配拿著它。” 巴舍克被那锐利的眼神刺得心头一寒,手指微微颤抖,最终不情不愿地把铁铲丟在地上,啐了一口:“该死的……” 莱昂无视了他的抱怨,缓缓俯身拾起铲子,目光落在仍然守在屠户尸体旁的小狗身上。 它蜷缩在原地,眼中透著哀伤与警惕,却始终不愿离去。 莱昂蹲下身,轻声安抚,语气温和,伸出手缓缓向它靠近。 小狗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並未齜牙咧嘴,也没有后退,只是安静地望著他,最终放鬆了紧绷的身体,任由他轻轻抚摸著自己冰凉的毛髮。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比人更懂忠诚。 莱昂不再理会向巷外跑去的巴舍克,起身往回走,步伐沉稳,眼神坚定。 他要去给逝者一个归宿。 雷声低沉,乌云在天际翻滚,空气中瀰漫著湿土与焦木的气息。 雨势渐急,冷冷洒落,模糊了天地。 莱昂来到家旁的菩提树下。 这棵古老的树依旧矗立,叶片被雨水冲刷得透亮,雨滴顺著枝叶缓缓滴落,在泥土上溅起浅浅的涟漪。 第54章 伙伴 “我就想在斯卡里茨这里终老,到时候被埋在那颗菩提树下,埋在你母亲的身边。” 父亲曾经的话语,又在莱昂的脑海中迴响。 这里,是父亲曾说想要长眠的地方。 莱昂的手指缓缓收紧,掌心已被雨水与泥土浸湿。 他深吸了一口气,將所有的悲痛压回胸口,然后抬起铁铲,开始在菩提树下挖掘,亲手为亡者铸造归宿。 雨水早已渗透进泥土,使其变得湿润而沉重,每一次铲起,都需要比平时付出更多的力气。 莱昂没有停顿,他一下又一下地挥动著铁铲,泥土飞溅,落在他的靴子上,落在他的衣摆上,也落在这片哀伤的大地上。 雨滴顺著他的额发滑落,与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要为父母挖出一个足够深的墓穴,让他们远离风雨侵蚀,不再受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挖了多久,直到手中的铁铲再次铲入泥土,却没能再挖出多少,他才停下动作。 他撑著铁铲,喘著粗气站起身,望著自己亲手挖出的墓坑。 坑穴很深,足够让父母在这里长眠。 莱昂的目光微微颤动,嘴唇紧抿,胸口的起伏仍然急促。 他缓缓走到一旁,坐在菩提树下的草地上,雨水顺著树叶滴落,溅在他肩头。 他缓缓抱住双膝,低垂著头,將脸埋入臂弯之中。 寒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刺骨的凉意爬上他的脊背,但比起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这点寒意根本算不了什么。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疲惫、悲痛、愧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千斤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一刻,天地寂静,唯有雨声落在废墟之间,轻柔得像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就在这时,一阵温热的触感轻轻拂过莱昂的手背,透过寒意浸骨的雨夜,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他微微一怔,指尖轻颤,缓缓抬起头。 一双明亮的眼睛映入眼帘。 ——那是先前的那只狗。 它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湿漉漉的毛髮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但它的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它低头轻舔著莱昂的手背,动作缓慢而温和,似乎在试图给予他些许安慰。 莱昂怔怔地望著它,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滑落,他並不確定那是雨水,还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泪痕。 那狗见他抬起头,轻轻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坐在他身前,与他对视。 风掠过荒凉的废墟,吹动菩提树的枝叶,带起细微的沙沙声,雨滴沿著枝椏滑落,在泥土上溅起微小的涟漪,发出轻柔的滴答声。 莱昂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著它的头顶。 狗儿没有闪躲,也没有退缩,只是安静地站著,任由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额头。 雨夜里,二者沉默无言,却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鸣。 莱昂的喉结微微滚动,轻声呢喃:“所以……” 他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疲惫而苦涩。 “你和我一样……都没有家了吗?” 狗儿没有回应,亦或是它本就不懂言语。 它只是这样望著他,仿佛在默默理解他的痛苦。 一切皆已成灰,唯有他们仍在这片废墟之中彼此依靠。 莱昂缓缓嘆了口气,拍了拍它的头。 隨后,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风雨仍未停歇,天地间依旧阴沉,他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已经没有主人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从今天起,就跟著我吧。”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儘管笑意仍带著些许疲惫,却透出一丝久违的温暖。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呆呆。” 这句话不是什么命令,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它更像是一种承认,一种认同——从此,他们不再是孤独的个体,而是风雨同行的伙伴。 狗儿似乎听懂了什么,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紧紧跟在莱昂身旁。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望著不远处。 那里,还有他的父母,他要亲手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他迈开步伐,呆呆亦步亦趋。 菩提树下的墓穴已经挖好,而亡者的归宿,也即將到来。 乌云沉沉,雨水如丝,淅淅沥沥地落在焦黑的废墟之上,顺著残垣断壁滑落,匯聚成浑浊的水洼。 莱昂低身,缓缓伸出手,准备將父母的遗体抱起带到菩提树下安葬。 然而,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戏謔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他眉头微皱,猛然抬头,正看见一旁的废墟间,几道模糊的人影宛如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幽魂,缓慢地靠近。 最前方那人,高大魁梧,锁子甲外套著一件武装夹克,单手扛著一根狼牙棒,雨水顺著武器的前端的尖刺铁箍滴落,溅在泥泞的地面上。 而在他身后,跟著四五个装束简陋的男人,大多穿著粗糙的亚麻衣物,肩上掛著破旧的皮革护肩,手中都握著斧头。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巴舍克?” 莱昂愕然发现巴舍克也在其中,他站在那高大男人的一侧,正指著莱昂对那男人窃窃私语地说著什么。 那高大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僵硬的笑意,冰冷而不屑。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偶然路过的好心人吗?” 那个高大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语气满是不屑,声音带著嘲弄:“我们要抢走你身上所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莱昂腰间的长剑上,眼中赤裸裸的贪婪闪烁,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特別是那把,对你这种土鱉没用的好剑。” 莱昂怒极反笑,唇角微扬,却掩不住眼中愈发浓重的寒意。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刀般扫过这群人,胸中的愤怒在冷雨中沉淀,凝结成彻骨的杀意。 他身旁,那只棕白相间的狗——呆呆,也低伏在地,浑身毛髮湿透,露出森白獠牙,发出低沉的咆哮。 “做梦去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刀锋划过夜色。 “这是我父亲的剑。” “鏘——!” 话音未落,长剑破鞘,森冷的寒光瞬间划破雨幕,倒映在覬覦者的脸上,犹如死神的无声警告。 第55章 风雨杀局 “哈……有点意思。”领头的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你是想拼命?还是想让我亲手卸下你那只握剑的手?” 说罢,他抡了抡肩上的狼牙棒,尖刺的铁箍在雨水的冲刷下泛著冷冷的光泽。 莱昂握剑而立,目光冷冽,杀意在沉默中酝酿。 巴舍克没有武器,此时正站在一边旁观。 另外五名强盗散开,如狼群围猎般形成半弧形包围,將莱昂围在中央,试图以人多势眾的优势迅速压制他。 而其中最为凶悍的,便是那名高大男人,手持狼牙棒,肩膀微微前倾,目光如毒蛇一般盯著莱昂的剑。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靠这把剑挡住我们?”那高大男人嗤笑一声,语气中儘是不屑,“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五个人?”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向莱昂脚旁的呆呆,嘴角的弧度越发讥讽,笑声透著轻慢的狠戾。 “再加上那条狗也一样。” 说罢,他抡了抡肩上的狼牙棒,尖刺的铁箍在雨水的冲刷下泛著冷冷的光泽。 “可笑。” 他低声冷笑,眼中的残忍光芒渐渐点燃。 一旁的几个强盗也握紧了手中的斧头,神色不善,目光如狼一般紧盯著莱昂,似乎试图寻找破绽。 莱昂沉默地盯著他们,呼吸平稳,眼神冷峻如霜。 雨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物,也將战场化作泥泞的修罗场。 寂静的空气中,杀意已至临界点。 他紧握长剑,缓缓调整站姿,脚步微微错开,重心下沉,將剑柄靠近腰部,剑尖指向身前敌人的喉咙,呈稳锋架势。 “……那就试试看吧。” 他低声说道,寒意在眸底翻涌。 雨水顺著剑锋滴落,仿佛天地间的冷意尽数匯聚於他的刃上。 生死之间,杀机已至! 雷电撕裂夜空,照亮了整个战场。 就在高大男人狞笑著抬起狼牙棒的瞬间,莱昂率先发动攻击! 第一杀——稳锋架势,破喉穿刺! 他猛然迈出一步,剑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取左侧最近的一名强盗。 那名强盗握著缺口斧头,显然没料到莱昂会率先出手,等他反应过来时,剑锋已经直刺向喉咙。 “噗嗤——!” 锋利的剑刃如闪电般洞穿他的咽喉,鲜血混合著雨水洒落,他的双眼瞪大,嘴巴张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彻底断气。 短短一瞬间,一人毙命! 其余四人瞳孔骤缩,没想到莱昂敢率先出手,而且快如疾风,瞬间毙命一人。 “操!给我弄死他!”另一名强盗惊怒交加,挥舞著斧头怒吼著扑杀而来。 他的步伐比刚才那人更加稳健,手中的斧头带著凶狠的力道,试图封死莱昂的躲避空间。 但莱昂不为所动,脚下一个错步,身体瞬间侧移,避开了对方的猛劈。与此同时,他双手一震,长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反手旋斩! 第二杀——错步旋斩,侧腹断裂! “嗤——!” 剑刃精准地切入强盗的腰侧,深可见骨!剧烈的疼痛让那强盗惨叫一声,身体猛地一颤,险些摔倒。但莱昂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顺势翻腕,剑锋再次挥落! “噗——!” 这一剑毫不留情,直接斩断他的肋骨,鲜血狂喷,他的身体重重砸入泥水之中,挣扎片刻,最终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两人,已亡! 第三名强盗眼见同伴接连倒下,眼中终於闪过一丝惧色,但隨即被愤怒衝散。他高举手中的战斧,怒吼著冲向莱昂,试图用狂暴的劈砍將其一举击溃! 然而,就在他衝锋的瞬间,呆呆如一道黑影般猛扑而出! “嗷呜——!” 猎犬低吼一声,瞬间咬住了强盗的左小腿!剧烈的疼痛让他脚步一滯,脸色骤变,怒吼著试图挣脱。但这一瞬间的停滯,已经註定了他的死亡。 莱昂的剑势毫不停滯,顺势一踏地面,脚下碎步调整,以疾风连刺迅猛攻出! 第一剑,肩膀! 剑光一闪,鲜血四溅,那强盗的肩膀被刺穿,长斧的挥击顿时变得迟缓。 第二剑,腹部! 剑锋狠狠刺入腹腔,带出大团血,他的身子剧烈颤抖,意识已经变得模糊。 第三剑,封喉终结! 莱昂微微翻腕,剑刃横斩而出,如死神的镰刀般精准无误地划破他的喉咙! “噗——!” 鲜血洒落,强盗瞪大了双眼,双腿一软,重重倒在雨水之中。 呆呆鬆开血淋淋的獠牙,后退两步,摇了摇尾巴,低吼一声,眼中仍然闪烁著战意。 第三杀——呆呆立功,疾风连刺! 雷声轰鸣,雨水狂泄,血水混著泥泞在焦黑的废墟间流淌。 短短数息之间,五人围攻的局势,已然变成三具尸体倒臥雨中,目光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 高大男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猛地紧握狼牙棒,目光如毒蛇般死死盯著莱昂,残忍的杀意在眼底翻涌。 剩下的那名强盗则已经双腿发软,嘴唇颤抖,手中的斧头几乎握不住,但仍未放弃最后的挣扎。 “一群乌合之眾。” 莱昂冷笑,缓缓抬剑,剑尖微震,血珠顺势滑落,溅在脚下泥水中,盪起一圈圈寒意十足的涟漪。 眼前这群人加起来,也不及两个全副武装的库曼战士有压迫。 雷声轰鸣,风雨如注。 “你这小杂种……”高大男人低声嘶吼,牙关紧咬,粗壮的手臂用力一挥,狼牙棒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砰然一声,泥水四溅! “动手!!”他怒吼著,手下的最后一名强盗猛然惊醒,咬牙举起战斧,朝莱昂扑来! 莱昂不慌不忙,脚步微调,稳如磐石,他的剑术在实战中愈发精炼,招招皆为杀机所凝。 他的剑尖微微上扬,看似准备迎击,但下一瞬,他的剑刃猛然横斩而出,斩向强盗的左肩! 那名强盗慌乱之下立刻举起斧头横档,但就在斧刃即將触碰到剑刃的剎那,莱昂的剑势突然一顿,旋即向前一送! 第四杀——假劈真刺,精准穿喉! “噗嗤——!” 剑尖闪电般刺入强盗的喉咙! 那强盗的眼中满是惊恐,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喉间已经被锋利的剑刃贯穿!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无力地鬆开斧柄,颤抖著捂住喉咙,鲜血自指缝间喷涌而出。 第56章 五杀三罪 莱昂顺势抽剑,血珠隨著剑锋甩落,强盗的身子剧烈抽搐著跪倒,眼神从愤怒转为惊恐,最终彻底暗淡无光。 只剩下最后一个敌人。 高大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心底的怒火已然燃烧到了极点。 “该死的小鬼!”他咆哮著,手臂猛然一振,狼牙棒破空横扫,狂风呼啸,带著惊人的破坏力碾压而来! 莱昂眼神一凝,脚下迅速踏出环绕步,整个人以弧形轨跡滑步绕行,避开狼牙棒的锋芒。 “砰!!”狼牙棒砸在泥地上,地面猛然震颤,泥水四溅! 高大男人一击落空,暴怒之下立刻调整姿势,双臂青筋暴起,准备再次横扫。 然而,就在他抬起狼牙棒的瞬间,莱昂的身体已然从侧翼逼近。 错步压制! 莱昂脚下微错,藉助泥泞地面的滑动,瞬间欺身逼近他的左侧,剑刃猛然斜劈而出,直斩他的握棒手腕! “嗤——!” 剑锋破开血肉,高大男人的手腕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涌出,他闷哼一声,狼牙棒的力道瞬间鬆散,握持变得不稳! 莱昂没有犹豫,顺势翻腕,剑刃旋即一记破甲直击,直取对方的喉咙! 高大男人瞪大双眼,试图后撤,但已经迟了! “噗嗤——!” 剑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喉骨! 第五杀——环绕步迴避,错步破防,剑断喉骨! 他的眼神瞬间涣散,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喉间只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嘶哑声。 鲜血顺著剑锋流淌,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狼牙棒无力地从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莱昂抽剑,高大男人踉蹌了两步,双膝一软,轰然倒地,双眼死死瞪著莱昂,直到最后一刻仍满是不甘,但终究再无声息。 夜色沉沉,暴雨如幕。 雨水冲刷著战场,將血跡冲入泥水之中,而那柄尚未归鞘的长剑,依旧闪烁著冰冷的光芒,见证著这场杀戮的终结。 一旁的巴舍克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牙齿不住地打颤。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猛地跪倒在莱昂面前。 “求你……別……別杀我!亨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他们逼我的!求你饶了我一命!” 他的声音带著哭腔,连带著呼吸都开始紊乱。 莱昂垂眸看著他,眼中满是冷漠与厌恶。 这个男人,不仅懦弱,还令人作呕。 第一宗罪——贪生怕死,背信弃义! 莱昂的声音平静,却如锋刃般刺入巴舍克的心臟。 “你记得特丽莎吗?”他冷冷地问道。 巴舍克浑身一颤,瞳孔微微缩紧,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狡辩,但却不敢发出声音。 “当库曼人屠杀斯卡里茨的时候,她告诉你库曼人来了,想让你跟她一起逃跑。”莱昂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波动,“而你呢?你却把她推向库曼人,只为了自己苟活。” “我……我……我也是没办法……”巴舍克脸色发白,眼神游离,嘴里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两个都会死……” 莱昂的眼神更冷,透著毫不掩饰的鄙夷。 “就算是个懦夫,也未必能做得像你这么卑鄙无耻。” 他微微低头,看著巴舍克狼狈的样子,语气里满是嘲讽。 巴舍克嘴唇微微张开,却无法说出半个字。 第二宗罪——趁火打劫,褻瀆死者! 莱昂抬起剑,剑尖缓缓指向巴舍克的脸,语气依旧冷漠。 “战后,你回到了斯卡里茨。不是为了哀悼死去的同乡,而是为了在他们的尸体上搜刮財物。” 巴舍克的脸彻底变得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不仅搜颳走了他们的財物,还剥下值钱的死者衣物,甚至连孩子和女人的尸体都不放过。”莱昂的声音低沉,仿佛混杂著雨水的寒气,直直刺入巴舍克的灵魂。 “这就是你的良心?”莱昂语气轻蔑,目光如冰,直视著巴舍克,“你可曾听见过他们的哭喊?你可曾想过,那些人,在临死前,曾经是你的朋友、你的邻居?” 巴舍克的嘴唇哆嗦著,眼里满是恐惧,他慌乱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我……” 莱昂却已经不想再听他的狡辩。 第三宗罪——睚眥必报,召集强盗! “我曾经放你离开。”莱昂淡淡地说道,眼神平静而冷漠,“而你呢?” 巴舍克的身体顿时僵硬,眼神中透出彻骨的惊恐。 “你带著一群强盗回来,企图杀人越货,夺走我的剑。”莱昂眼中的厌恶与冷意匯聚成冰冷的锋芒,他缓缓抬起剑,毫不留情地说道: “背叛者,窃尸贼,毫无底线的懦夫——你以为求饶就能活下去?” 巴舍克的身体瘫软在泥泞之中,雨水冲刷著他的脸,混杂著泪水和污泥,狼狈至极。 他疯狂地摇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声,声音嘶哑而绝望: “亨利……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活下去。”莱昂的声音如寒冰般冷冽,毫无怜悯。 “可惜,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巴舍克猛地挣扎著想要爬起,企图逃离即將降临的死亡,但恐惧早已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 他的双腿软得如同烂泥,才刚刚踉蹌著撑起身子,便看到莱昂骤然逼近。 莱昂目光冷冽,脚下猛然一踏,前踏步拉近距离,同时身体微微下沉,长剑向身侧拉开,剑刃微微上扬,呈现出一记横斩的起手架势。 下一瞬,他双手紧握剑柄,腰部发力,带动上半身旋转,长剑如疾风骤雨般横扫而出! “唰——!” 这一记踏步横斩由左向右,精准无比地劈向巴舍克的脖颈下方! “噗嗤——!” 长剑锋利无匹,斩破雨幕,剑刃破开皮肉,割裂气管,锋锐的钢铁带起一串血珠,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弧光! 铁锈般的血腥气息瀰漫而出,溅起的血珠在雨幕中划出一道森然的弧光,而后瞬间被风雨吞没。 第57章 思索 巴舍克的瞳孔骤缩,嘴巴微张,似乎想要发出最后的惨叫,可破裂的喉管让他连绝望的哀鸣都无法吐出。 他痉挛著,双手徒劳地向前探去,指尖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抓住,唯有无尽的黑暗。 膝盖一软,他重重跪倒在雨水之中,喉咙处的巨大伤口仍然喷涌著鲜血。 寂静。 雨水冲刷著巴舍克的尸体,模糊了泥地上的血跡,曾经的哀求、恐惧、背叛,全部消散在夜色之中。 莱昂缓缓收剑,冰冷的剑刃滴落著鲜血,他垂眸扫了一眼巴舍克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风声在废墟间低吟,宛如亡魂的呢喃。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走向父母的遗体。 当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父母的尸体时,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滑落至下頜,仿佛替他流下了眼泪。 他不再冷酷,而是沉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也是他世界崩塌的全部见证。 风雨依旧,天地无言。 莱昂一步一步走向那棵孤独矗立的菩提树。 …… 暴雨逐渐停歇,乌云缓缓散去,夜空中隱约透出几颗零星的微光。 空气中仍然瀰漫著湿润的血腥气息,焦黑的废墟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死寂。 莱昂静静地坐在菩提树下,身旁是新立的一座土丘,上面插著简单的木製十字架。 呆呆趴在他身侧,低声呜咽了一下,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腿上,仿佛感受到了莱昂內心的沉痛。 他的手掌摩挲著剑柄,目光落在父母的墓碑上,心中思绪翻涌。 莱昂轻轻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战斗的画面,血光、咆哮、哀嚎交织在一起,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满足感。 那些死去的强盗,他们不过是螻蚁。 真正的仇人,是那些库曼人,是冯·奥利茨,甚至是……匈牙利的国王,西格斯蒙德。 他想起那天庞大的军阵,燃烧的村庄,库曼骑兵的狞笑,村民们的尖叫,如地狱降临人间。 他的家人、朋友……一切都被夺走,而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在遥远的宫殿之中高坐王座,冷漠地俯视著脚下的尸骨。 “一个剑士或许可以杀死五人、十人,乃至数十上百人。但如何才能杀死上千人、上万人?” 他喃喃低语,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 西格斯蒙德麾下的军队,何止数千上万? 那些库曼僱佣兵、精锐骑士,甚至还有匈牙利王国的职业军团,他们如铁壁一般横亘在他面前。 想要復仇,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忍耐,更多的……同伴。 但在这个世界,他是谁? 铁匠之子,亨利。 他不是贵族,没有封地,没有家族的支持。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即便剑术高超,在这个世界上,若没有权势、没有財富,根本无法建立自己的队伍,更不用说与一整个王国那样庞大的势力抗衡。 然而,並非没有办法。 “佣兵团……” 他轻声呢喃,指尖缓缓收紧,眼中逐渐浮现出坚定的光芒。 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世界不同於现实中——佣兵团在这里非常流行,甚至在许多时候能左右一场战爭的胜负,是影响战爭、政治、经济的重要力量。 在这里,佣兵行业高度专业化、体系化,他们不仅仅是职业战士,某些佣兵团中的佣兵更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人。 他们的军事地位极高,甚至在某些国家,佣兵团已然取代骑士阶层,成为国家的军事主力与核心。 更有甚者,一些规模庞大的佣兵团已不再仅仅是受僱的武装势力,他们以战功和財富换取封地,甚至在战乱中直接掌控城市和地区,逐步演变为割据一方的军事强权。 这,就是他的机会。 因此,既然他无法继承家族的力量,无法发展自己的领地,那么,他就去打造一支属於自己的佣兵团。 建立一支佣兵团……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佣兵或许卑鄙,或许嗜血,或许充满欺诈与背叛,但他们也是战场上可怕的存在。 他们活跃在各国之间,为財富而战。 他们没有忠诚,只有利益。 但正因如此,他们不受王权约束,不受封建规则束缚,他们的存在,唯有一个目的——战斗! 而他,正需要这样的力量。 夜风拂过,雨后的空气仍带著泥土的气息。 莱昂深吸一口气,手掌缓缓覆上剑柄,指尖触及那冷冽的金属,感受其中承载的誓言。如钢铁般坚固,如烈焰般炽热。 他不会只是一个在废墟中苟活的倖存者,他要成为战士,成为领袖,成为一个足以撼动王座、向国王復仇的人。 莱昂的思绪在雨后的冷风中翻涌,一步步勾勒著未来的道路。 成立佣兵团,这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只要组建起一支佣兵团,就能依靠战斗来获取財富,通过接取僱佣任务、清缴土匪等方式以战养战,不断积累资金、武器和经验,壮大自己的队伍。 然而,在这之前,他至少需要拥有一支佣兵团,哪怕只是个小型的佣兵队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商队会仅仅僱佣一名剑士来护送他们。 即便是要求最低的护送任务,也至少需要一支四五人的小队。 而如果他想接更高级、更危险的任务,比如护送贵族、猎杀盗匪,甚至参与封建领主之间的战爭,就必须拥有一支更为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的佣兵团。 但问题来了——如何成立第一支佣兵队伍? 人力、装备、后勤、驻地……样样都需要钱! 即便暂时不考虑驻地、马匹、补给这些庞大的消耗,最基础的武器与盔甲也需要资金来採购。 没有武器,招募来的战士就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没有盔甲,他们在战场上也只是活靶子,根本无法与真正的战士抗衡。 更何况,他还需要支付佣兵的僱佣费用。 哪怕是最贫穷的流浪战士,也不会无偿地为他卖命。 战士需要金钱,佣兵需要利益,没有薪酬的佣兵团,只是一盘散沙。 他握紧了拳头,钱,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东西。 第58章 筹备 莱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粗糙的掌心布满了茧子,他是个铁匠之子,可现在,他没有铁砧,没有熔炉,甚至连最基本的打铁工具都没有。 想要靠锻造武器来赚钱,他没有资本和条件。 而他唯一拥有的,只有一柄剑,以及……剑术。 “如何才能赚到第一桶金?” 他在脑海中筛选著所有可能的方法。 打工赚钱? 普通人的工作太慢了,哪怕一个月不停地劳作,也只能赚到一把劣质剑的价格,这根本不足以支持佣兵团的建立。 劫掠或偷窃? 这不仅不符合他的原则,还会让他成为被通缉的罪犯,根本无助於长期发展。 投靠某个封建领主? 许多贵族僱佣家臣,提供武器、训练和封地,但这意味著必须为贵族效忠,成为他们的剑,听命行事,这並不符合他的目標。 他需要的是自由,而不是成为某个贵族的附庸。 赌博或诈骗? 这更不现实,他不会耍弄招,也不会依靠欺骗去获取財富。 唯一合理的方法,就是用剑术赚钱! 而用剑术赚钱,最直接的方式便是—— 参加比武,赚取赏金。 在许多城镇和军营,都会举办比武竞技,奖励优胜者金幣,甚至提供装备和贵族的赏识。 只要他能贏得几场比武,便能获得足够的资金来购置第一批武器和盔甲。 虽然比武场上的战斗並不是真正的杀戮,但对手通常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其中甚至有退役的骑士、佣兵,甚至是职业决斗者。 这不是普通的比试,而是生死相搏的较量,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甚至丧命。 但这对莱昂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除了比武竞技,另一种选择便是参与赏金猎人的工作,猎杀通缉犯或清剿小规模的土匪窝点。 一些贵族、城镇守备队、富商甚至修道院,都会悬赏某些罪犯的首级,虽然这些任务危险极高,但回报也足够丰厚。 他需要金幣,需要武器,需要战士,需要一个开始…… 握住剑柄,他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第一步,前往最近的城镇,寻找机会。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些刚刚被他杀死的盗匪,他们的身上应该有不少財物和装备。 尤其是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那副锁子甲,再加上他们手中的武器,都是他当前急需的战利品。 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快步朝著他之前在斯卡里茨外走去。 他要將自己之前拴在斯卡里茨外的马匹找来,他不可能一个人带著那么多战利品走回去。 呆呆见状,立刻迈开小短腿,紧紧跟在他身后。 它的步伐有些急促,生怕被落下。 “呜呜。”它轻轻哼了一声,尾巴微微晃动,努力地贴近莱昂。 …… 当他骑著马抵达之前的战场,盗匪们的尸体依旧横陈在雨后的泥地上。 他翻身下马,挨个检查尸体,开始搜刮战利品。 首先,他在盗匪们的腰包和口袋里翻找到了共计一百二十多枚格罗申——对於平民而言,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財富。 一枚格罗申就能在普通乡村酒馆吃上一顿黑麵包搭配燉菜以及麦酒的套餐,或是租上一晚低档的房间。 普通工匠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有几十上百枚格罗申,铁匠或武器匠会高上一些,能有一两百枚格罗申的收入。 如果没发生战斗的话,一般的僱佣步兵每月的月薪也就十几枚格罗申。 呆呆看著他一把把掏出银幣,眨了眨眼,忽然凑近,试图伸舌头舔一舔那些闪亮的小东西。莱昂轻轻推开它的脑袋,低声笑道:“这东西不能吃。” 隨后,他搜出了几件较为值钱的小物件,包括金属戒指、几条银链、以及一个镶嵌著红宝石的饰品,儘管这些东西沾满了血污,但洗一洗再拿去变卖,应该也能换到不少钱。 最后,他將目光落在那名高大男子的尸体上。 这名强盗首领身上穿著一套锁子甲,儘管已经沾染了泥水和血跡,但依旧是非常珍贵的防具。 对於普通士兵而言,一副完整的锁子甲远非他们能够承受的奢侈装备,最便宜的锁子甲上衣也至少能值上百枚格罗申。 莱昂弯下腰,费力地將锁子甲从尸体上剥离下来,又检查了一遍这些人的装备。 一把狼牙棒、几把斧头,以及几柄匕首,这些都是將来组建佣兵团可以用到的物资。 將战利品收集完毕后,他將所有值钱的物件和武器放入马匹的驮鞍中,然后將呆呆抱在怀间,翻身上马,拉紧韁绳。 莱昂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片废墟,眼神复杂,在沉痛与冷冽之间交错。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拉动韁绳,战马打了个响鼻,扬蹄踏破泥泞的路面,向东驰去。 他的目標,是拉泰。 拉泰城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镇,地势险要,守备相对完好,是斯卡里茨难民们逃亡后的主要聚集地。 这座城镇坐落於塔尔木堡与莎邵之间,扼守著两地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极为关键。 人口约有两三千,是一座规模不小的中等城镇。 他曾在塔尔木堡答应过拉德季领主,会去拉泰见他。 不仅是为了履行承诺,也为参加拉泰的比武大会,贏得一笔赏金。 除此之外,他还要去找回属於他父亲的家当。 在斯卡里茨被毁灭的那天,他父亲曾嘱咐他去家里把重要的家当取出来。 其中包括积蓄以及几本书籍,但他在城堡门口就將那些东西,交给了一名他熟识的卫兵暂时保管,隨后便毅然回头寻找父母。 如今,父母已亡,家园沦陷,这些东西將成为他手中至关重要的资產。 想到这里,他低头轻轻拍了拍怀中呆呆探出来的狗头,隨后扬鞭策马,在雨后清冷的夜风中,向著拉泰疾驰而去。 马蹄踏破雨后的泥泞,溅起点点水珠。 拉泰,將是他復仇之路的起点。 第59章 拉泰 夜色沉沉,乌云低垂,星辰被厚厚的云层掩盖,远方的群山在黑暗中化作沉默的轮廓。 拉泰到了。 与斯卡里茨相似,拉泰坐落於一座山丘之上,凭藉地势的天然优势確保城防稳固。 它依託著皮克斯坦因城堡而建,正如斯卡里茨的村子与城堡那般。 然而,拉泰的独特之处在於,它不仅仅拥有一座城堡,而是由两座城堡共同组成——这在一般的城镇中极为罕见。 皮克斯坦因城堡,也被称之为上城堡,位於城镇最高处,是拉泰的统治核心,贵族们在此居住与统治。 下城堡则位於较低处,靠近城镇中心,主要承担行政管理职能,同时也是城镇守军的驻地。 与上城堡相比,它更像是一座驻防要塞,內里驻扎著一支训练有素的兵力,负责城镇的安全与秩序。 正是这两座城堡的共同守护,才使得拉泰在如今混乱的波西米亚中仍能维持稳定,不至於像斯卡里茨那样孤立无援的村镇般轻易沦陷。 此时已是深夜,当莱昂策马穿过城门时,街道一片死寂,只有微弱的火光从一些屋舍的窗缝里透出,风中夹杂著湿冷的气息。 路面上积了一层浅浅的雨水,在微光下映出模糊的倒影。 远处,巡逻的士兵正慢悠悠地走过街巷,他们的甲冑映著昏暗的灯光,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 市集区早已陷入沉寂,唯一亮著灯的,是那些夜晚仍有生意的旅馆。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没有急著去拜见拉德季大人。 这时候上门叨扰显然不合时宜,而且他刚刚经歷了连夜的疾驰,马匹已经疲惫不堪,他自己也需要休息。 莱昂缓缓勒住韁绳,让疲惫的战马放慢脚步,沿著石砖铺就的街道走向旅馆。 …… 夜幕终於被晨曦撕裂,清冷的阳光透过城堡的窗欞洒落在石质地面上,微微驱散了房间中的寒意。 莱昂缓缓睁开双眼,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额角。 梦境已散,他又回到了维斯堡中。 城堡內外已然甦醒,僕人们忙碌穿梭,士兵们在操练场上训练,晨雾仍未散去,空气中透著湿润的冷意。 莱昂走到城堡前厅,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城堡外。 昨晚派出的信使仍未归来。 不过,他並未因此焦急——前往夜风堡的山路本就难走,特別是部分崎嶇地带,陡峭的岩壁和蜿蜒曲折的小径让旅程变得更加艰难。 更何况,信使是在昨夜才出发,夜间行路难度更大,行进速度必然大幅下降。 即便他昨夜连夜赶路,要带著回信返回,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去了。 现在焦急无用,真正需要做的,是保持状態,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莱昂转身朝训练场走去,远远地便看到德里克已然站在场中。 德里克的双手交握於剑柄之上,长剑倒插地面,静静地等待著,像是一座无可动摇的山岳。 莱昂走上前,语气平静:“今天比平时更早。” 德里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你今天起得晚了,昨夜没睡好吗?”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去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柄训练长剑。 德里克见状,微微頷首,手腕一转,长剑抬起至肩侧,高位架势,剑尖微微下压,身形稳固,隨时可以发动斜劈攻击。 莱昂並未急著发动攻势,他目光一凝,调整站位,剑刃缓缓下沉,摆出稳锋架势,剑尖直指德里克的胸口,剑身保持稳定,攻防兼备。 两人的剑尖遥遥相对,训练场的空气仿佛凝固,场外的士兵们纷纷停下训练,屏息凝视这场即將展开的对练。 德里克打量著莱昂摆出的剑术架势,低声道:“上次你的表现不错,但那次我没有使用骑士之力。” 正式骑士不仅身体素质会大幅提升,更能主动激发骑士之力,进一步强化攻击的力量与速度。 莱昂目光未曾动摇,握紧剑柄,缓缓说道:“这次,我希望你不再留手。” 德里克眉头微挑,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神色:“你確定?” “我要知道,真正的骑士,与我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莱昂沉声道,“如果我只是自以为足够强大,战场上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德里克注视著他片刻,隨后点了点头,调整了握剑的角度,身形微微前倾。 “如你所愿。” 下一瞬间,德里克动了。 砰! 地面一震,他的步伐毫无拖泥带水,稳步推进的同时,长剑自高位架势猛然劈落! 莱昂瞬间捕捉到剑势的轨跡,几乎是本能般地向左滑步,转为公牛架势,剑刃顺势上挑,迎击德里克的劈砍——这正是滑剑截喉。 鐺——! 金属交鸣,震耳欲聋! 莱昂的手臂猛地一震,剑刃上的衝击力透过双手传导至肩膀,他脚下的泥土被震得四溅,虎口隱隱发麻。 ——太重了! 他心中一沉,德里克剑上传来的力量强得惊人,和上次对练时完全不同。即使最近梦境带来的身体强化愈发显著,他仍不足以凭藉单纯的身体素质抗衡动用骑士之力的正式骑士。 但他没有停滯,在剑势交错的瞬间,莱昂迅速调整步伐,向右错步,剑刃顺势下沉,进入下段架势,摆出防御姿態的同时,隨时准备发动突袭。 德里克眼中闪过一丝认可,步伐微调,持剑转入中段架势,剑身水平,剑尖直指莱昂,整个人宛如蓄势待发的弓弩,隨时可以突进。 ——剎那间,两人几乎同时发起攻势! 莱昂迅速向前踏步,跳步突进,剑刃自下段架势猛然斜上撩击,直取德里克的肋侧。 德里克却丝毫不乱,他几乎是同时踏前半步,错步压制,剑刃横起,角度精准地挡住了莱昂的上撩斩,並顺势向前施压,將莱昂的剑势硬生生压制下来。 莱昂瞳孔微缩,梦中的实战经验让他本能迅速做出应对,右脚向后滑步,藉助剑势卸力的同时,剑锋迅速翻转,剑尖直刺德里克的喉咙——这是一记精妙的假劈真刺! 但下一刻,德里克的剑势陡然一沉,左脚猛然踏地,剑刃向前一送,封死了莱昂的突刺角度。 ——力量差距! 第60章 骑士之力 莱昂的技巧无可挑剔,他的攻击角度精准、节奏变化出色,但德里克在攻防之间的转换速度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凭藉更强的身体素质,强行压制攻势。 这不是单纯的剑术差距,而是身体素质带来的战斗优势—— 在骑士之力的加持下,德里克的力量、耐力、速度都胜於莱昂,每一次攻防转换,他都能用更少的体力完成动作,而莱昂则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去应对。 德里克没有给莱昂喘息的机会,他剑势一旋,右脚猛踏地面,身体前倾,长剑划出一道疾速的斜弧。 莱昂瞬间察觉到危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撤步,但—— “砰!” 他的剑刃再度被震开,胸口一沉,整个人被逼退数步,脚下的泥土被犁出一道深痕! 场外一片死寂,所有围观的士兵都目瞪口呆。 德里克缓缓收剑:“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莱昂喘息著,死死地盯著德里克,手中的剑仍然紧握不放。 “普通战士的剑术再精湛,在面对骑士之力时,都难以抗衡。” 德里克目光深邃地望著莱昂,语气沉稳而略带几分感慨。 “但你並不是因为天赋不够,才迟迟无法掌握骑士之力,莱昂。” 莱昂微微一怔,他仍旧喘息著,额角的汗水顺著脸颊滑落。 德里克缓步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少有的带著一丝讚许: “恰恰相反,你的天赋很好,尤其是剑术上的天赋,你的进步速度简直让我难以置信。即使在正式骑士中,你现在的剑术也算佼佼者了。” 莱昂皱了皱眉,声音略微沙哑: “那为什么……我至今都无法掌握骑士之力?” 德里克微微嘆息,目光落在莱昂手中的剑上,缓缓说道: “正是因为你的剑术太过出色,你才一直无法掌握骑士之力。” “什么意思?”莱昂愣了一下,紧紧盯著德里克。 德里克看著他,语气透著老练的洞察:“你太痴迷剑术了,莱昂。” “你把大半的精力都投入到剑术的磨练中,从基础架势到招式变化,从步法到攻防节奏,你都精益求精,远超你的同龄人,甚至比很多正式骑士都要更精通剑术。” “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太过依赖剑术,而忽视了对肉体的开发。” 德里克嘆了口气,继续说道: “骑士之力不是剑术,也不是战斗技巧,它是身体的觉醒,是在生死实战或刻苦磨礪中的突破” “你在剑术上的投入,远超他人,但你从未真正去挖掘自己身体的潜力,没能体会自己的身体究竟能够做到什么。” 德里克顿了顿,沉声道: “骑士之力不是你单靠训练剑术就能掌握的东西,它是战士对自身极限的突破,是磨链、是觉悟,能让你的身体跳脱『凡人』的桎梏。而你,太过忽视对於身体的打磨,所以一直没有让自己迈出这一步。” 莱昂沉默,他缓缓垂下视线,回顾著自己的训练方式。 从他开始学剑以来,他的確把大半精力都投入到了剑术之中,他追求每一个动作的精准,研究如何提升劈砍的速度与力量,思考如何调整步伐来让自己更快地找到对手的破绽。 但他从未真正去思考过——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经具备了突破极限的可能? 德里克见他沉思,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成为骑士,就必须打破自己的固有认知,去尝试真正地挖掘自己的身体极限。否则,你的剑术再强,面对真正的正式骑士,仍然难以应对。” 莱昂紧紧握住剑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只是天赋不够,但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是走错了方向。 他缓缓抬头,看向德里克,眼中闪烁著某种刚刚被点燃的光芒。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其实已经具备了突破的可能?” 德里克嘴角微微扬起,缓缓点头:“如果换做別人,我或许不会这么说。但你不同,你的天赋很强,你早已达到那个临界点,只是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骑士之力不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只是对自身的深度掌控,对生命极限的突破。而你,莱昂,你已经站在门槛前了,剩下的……只是看你是否能真正跨过去。” 莱昂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看向德里克,语气低沉而凝重:“昨晚带回来的那些兽人尸体……你让人解剖过了吗?有什么发现?” 德里克闻言,神色也隨之变得严肃,他微微点头:“解剖过了,结果……很不一般。” 他顿了顿,目光略显凝重:“首先,它们的皮肤外层覆盖著一层硬质厚皮,虽然不像金属那样坚固,但也堪比一层硬皮甲了。刀刃划过时不像割开皮肉那么轻鬆,特別是一些关键的要害部位。” “其次,他们的肌肉也极为紧实,摸起来就像是缠绕的牛筋,远比普通人的肌肉更厚更密。” “最后是骨骼,也比人类要更粗壮、更坚硬,更加难以砍断。”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双眸微眯:“换句话说,他们的身体仿佛是天生为了战斗而生,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都是为杀戮而进化的。” “是的。”德里克嘆了口气,目光复杂,“他们使用的武器主要是粗糙的木柄铁斧和狼牙棒,製造工艺粗糙,但异常沉重,威力也不容小覷。” “至於护甲,他们的身上穿著兽皮製成的简陋皮甲,防护力一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诡异的是,我们在所有兽人尸体的皮肤上,都发现了一种印记……或者说刺青?” 莱昂心底隱隱泛起不安:“印记?” “是的。”德里克的目光闪烁著思索的光芒,“那些印记不像是隨意刻画的纹路,更像一种统一的古老战纹,可能是刺青或者某种仪式性的烙印……更重要的是,这说明他们不是什么偶然流窜的怪物,而是隶属於某个有组织的势力!” 莱昂的眼神微微变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这些兽人只是偶然出现在领地的野蛮掠夺者,那情况还好,但他们的身上刻有相同的印记,说明他们很可能来自某个未知势力,並且不怀好意。 “所以,他们並不是野蛮的散兵游勇,而是受统一指挥的战士?”他沉声问道。 “极有可能。”德里克点头,目光深沉,“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野蛮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统一徽记。” 莱昂沉默了片刻,缓缓握紧了拳头。 如果他们的猜测正確……那么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这场战斗不是偶然的袭击,很可能是蓄谋已久的战爭前奏! 风吹过训练场,带起尘埃,阳光照射在莱昂的剑锋上,折射出一抹冰冷的光芒。 “如果他们背后有更庞大的势力……”莱昂低声喃喃,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那么瓦伦西亚的边境,恐怕要迎来一场风暴了。” 第61章 再见拉德季 梦中。 清晨的微光透过晨雾洒在拉泰的石板街道上,商贩们已在街道两侧支起摊位,高声叫卖著自己的货物。 莱昂穿行在拉泰热闹的集市中,將那些从强盗们身上搜刮出的財物,换成了一袋格罗申。 至於武器装备,则被他留了下来,日后组建佣兵团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他又走进一家裁缝铺,挑选了一套乾净合身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至少不再像个衣衫破旧的流浪汉。 他换上新装,整理了一下腰间的剑,踏出店门,很快找到了一名巡逻的卫兵。 莱昂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早安,士兵。你知道前段时间从斯卡里茨来的拉德季大人现在在哪吗?” 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腰间佩剑,衣著整洁,神態沉稳,並非寻常平民,思索了一下,隨后开口: “那位从斯卡里茨来的大人吗?” “正是。”莱昂点头,语气不疾不徐。 “他现在住在下城堡。”卫兵指了指地势较低处那座坚固的石砌堡垒,“如果你要找他,可以直接去那里。” …… 莱昂牵著马走近下城堡,目光落在一名正在门口站岗的卫兵身上。他认出了对方——雅內克,他曾在斯卡里茨沦陷时託付他保管自己的东西。 雅內克原本只是隨意扫视著行人,当他的视线停留在莱昂身上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隨即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亨利?真的是你?” 他身旁的另一名卫兵听闻,转头看了一眼,也惊讶地挑起眉:“老天,真的是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莱昂点点头:“是我,我有事要见拉德季大人。” 他稍顿了一下,隨即看向雅內克,沉声问道:“对了,雅內克……还记得那天在城堡门口,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吗?” 雅內克的表情微微一滯,沉默了一瞬,隨即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你当时把东西交给我,然后就疯了一样地往村子里衝去。 莱昂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稳:“当时情况危急,我別无选择,只能託付给你。那些东西还在吗?” 雅內克轻轻嘆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著他,最终点头道:“还在,我一直替你保管著。我带你去取吧。” 莱昂將战马拴在一旁的马厩,隨手拍了拍它的脖颈,確认它安稳后,便迈步跟著雅內克走向城堡內部。 雅內克边走边摇著头,语气带著几分感慨:“那天我看见一名库曼人追著你往山下去了,老实说,我当时以为你死定了。那晚在塔尔木堡知道听说你不仅活著,还一路跑去报信……说实话,这简直是个奇蹟。” 莱昂眼神有些黯然,声音低沉而平静:“你那天说得对……就算我回去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著父母他们被库曼人杀死。” 雅內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气。 不多时,两人来到卫兵宿舍前,雅內克取出钥匙,打开了门。 雅內克走到一个的置物箱前,翻找了一下,隨后取出一只布袋,递给莱昂。 他拍了拍袋子,语气轻鬆了些:“看看吧,这就是你那天交给我的袋子,里面晃起来挺响,应该还装著不少格罗申。”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隨即轻轻嘆了口气,神色复杂:“毕竟……这是你父亲最后为你留下的东西了。我再怎么说,也不会畜生到昧下这些东西。” 莱昂沉默地接过袋子,手指摩挲著布袋粗糙的表面。 他抬眼看向雅內克,嗓音低沉而沙哑:“多谢你了,雅內克。这对我很重要。你知道拉德季大人现在在哪吗?我还要去见他。” 雅內克摆摆手,隨即抬手指了指头顶,说道:“拉德季大人现在就在城堡上层的大厅,你现在去应该能见到。” 莱昂微微頷首,收起布袋,將它牢牢地掛在腰间,隨后转身向城堡上层走去。 …… 城堡大厅宽敞而庄重,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在石质地面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莱昂迈步走进大厅,靴底踏在石砖上发出清晰的迴响。 大厅中央,拉德季站在桌旁,正低头查看著一张地图,听见脚步声后,他抬起头,目光十分惊讶。 “亨利?”他语气里透著一丝难以置信,“你不是应该待在塔尔木堡吗?你怎么到拉泰来了?” 莱昂上前几步,弯腰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抱歉,大人,但我不得不回斯卡里茨去安葬我的父母。隨后,我便赶来拉泰见您了。” 拉德季神色一滯,眼中的惊讶渐渐化作沉重。他缓缓嘆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低沉: “你父亲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他顿了顿,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还有你的母亲……”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她也为人善良,待人宽厚。” “他们应得一场体面的基督葬礼……” 他说完这句话,视线落在莱昂身上,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嘆了口气,语气略微沉涩地问道: “所以,你成功安葬他们了吗?”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微垂,声音坚定。 “是的,大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腰侧的剑柄上,缓缓解下剑鞘,郑重地递到拉德季面前。 “这是父亲为您打造的剑。”他低声道,语气复杂,“我承诺过他,会亲手交给您。” 拉德季凝视著剑,指尖轻抚剑首雕刻,神色中隱隱透著些异样。 莱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但大人,您能否允许我……將它买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恳切而执著。 “我带来了父亲留下的钱,无论多少,我都愿意支付……只要能换回这把剑。”他的声音微微发紧,目光黯然,“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遗物。” 空气凝滯,拉德季沉默,指尖仍在剑首上轻拂。 许久,他轻轻一笑,眼中透著悵然。 “孩子……”拉德季轻声说道,嗓音沙哑,“我丟了一座城堡,一座村庄,一处矿洞,和大半的属民。” “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一把剑吗?” 第62章 赠剑 拉德季看著莱昂的脸,目光中透著某种压抑的情绪,语气温和而坚定。 “这把剑你就拿去吧。” “毕竟,这是马丁留给你的最后遗物……我怎能夺走一位父亲留给他儿子的最后馈赠?” 说完,他轻轻一笑,像是为自己刚才的情绪调整了一下,语气恢復了几分轻鬆。 “確实,这是一位父亲留给他儿子的馈赠,这把剑属於你。” 莱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 最终,他只是用力握紧剑柄,缓缓低头,深深一礼。 “……多谢,大人。” 他的声音低沉,却满含感激。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点什么?你有想好吗?”拉德季轻声问道,声音温和。 莱昂抬起头,目光坚毅,他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我要继承父亲的手艺,成为一名铁匠,我会去找一家铁匠铺,从学徒做起。” 他的语气平静而篤定,然而衣袖下的拳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 復仇的怒焰在他的心底燃烧,而铁匠学徒,不过是掩饰的烟幕。 莱昂清楚,这位拉德季大人对他关切有加,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想走上危险之路,只会徒增他的忧虑。 而且,任谁听到一个乡下小子妄想向匈牙利国王西格斯蒙德寻仇,恐怕都只会当作笑话。 拉德季神色郑重:“亨利,我欠你父亲一个人情,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侍从?” 对於其他人而言,贵族侍从的身份显然远比铁匠学徒更加体面。但莱昂不一样,铁匠学徒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想做的是给父母报仇。 莱昂微微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多谢您的好意了,大人,但我更想遵从我父亲的愿望,成为一名铁匠,请饶恕我的不知好歹。” 他顿了顿,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还有,大人,以后请叫我莱昂吧。『亨利』这个名字,已经隨斯卡里茨一同化为灰烬了。” 曾经那个幸福安稳生活在斯卡里茨的铁匠之子,已在战火中消亡,如今,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復仇者,莱昂。 拉德季沉默许久,最终轻嘆:“莱昂吗……好名字。” 他的目光复杂,语气低沉: “罢了,既然你想遵从马丁的遗愿,那就隨你去吧。但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麻烦,隨时来找我。我身边,会始终为你留著一名侍从的位置。” 莱昂再次深深一礼。 “多谢您的厚爱,大人,那我先告辞了。” 拉德季轻轻頷首,目光复杂,凝视著眼前的少年,喉结微动,却终究没有再多言。 莱昂握紧剑柄,转身离去,背影果决,无一丝迟疑。 拉德季静立原地,目送他背影渐远,神色莫名。 少年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橡木门后,大厅重新归於寂静,只剩下壁炉的火光轻轻跳跃,映照著他的神色。 拉德季轻嘆了一声,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上,边境战火的標记尤为醒目。 许久,他轻轻摇头,眼底掠过一丝隱秘的波澜,低声自语道: “……愿你能平安无忧,亨利。” 大厅中烛火摇曳,他的身影沉浸在明暗交错间,久久未动。 …… 阳光洒落,晨雾已散,莱昂踏上前往拉泰比武场的道路。 越是靠近比武场,周围的氛围便越发喧囂,士兵和民眾聚集在一起,热议即將开始的比武大会。 比武场位於靠近拉泰上城堡的广场,围绕著一片宽阔的沙地,木质围栏將场地圈起,四周搭建了观眾席,贵族席位装饰华丽,而平民只能站在外围观战。 一旁设有一个简陋的报名处,一名报名官坐在木桌后,神情懒散。 莱昂走上前,淡然地说道:“我要报名比武大会。” 报名官抬头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嘴角扯了扯:“叫什么?来自哪里?是做什么的?” “莱昂,来自斯卡里茨,是一名铁匠学徒。”莱昂平静地回答。 报名官顿时露出嫌厌之色,他放下羽毛笔,语气带著轻蔑: “斯卡里茨?最近来拉泰的这些难民麻烦可不少,偷窃、闹事、打架……都是你们这些逃难来的惹的祸。” 报名官冷哼一声,故意往后靠了靠: “比武大会的报名费是三十枚格罗申,不过嘛……像你这种人,我得额外收一笔『保证金』,防止你输了后赖帐或者闹事。” 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交六十枚格罗申,否则就別报名了。” 莱昂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刃般落下,冷冽中透著森然寒意。 报名官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背脊竟生出一丝寒意。他张了张嘴,刚才的囂张瞬间被某种本能的恐惧吞没。 空气短暂凝滯。 下一刻,他轻咳了一声,假装翻了翻帐本,低头避开莱昂的目光,勉强掩饰自己的不安:“……呃,开个玩笑,你交三十枚格罗申就行。” 莱昂面无表情地从腰袋中取出钱袋,数出三十枚格罗申,放在桌上。 报名官伸手接过,动作略显僵硬。 他在帐本上匆匆写下莱昂的名字,然后指了指一旁:“报名完成,在那边等著吧,比武大会很快就开始。” 莱昂收起钱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比武场旁的等候区。 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站定,眺望著尚未开始的比武场,目光沉静。 围栏內,几名提前报名的战士正在热身,有人练习劈砍,有人调整甲冑,也有人閒聊等待,空气中瀰漫著金属的寒光与紧张的气息。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魁梧的男人缓步而来,身披黑色罩袍,下方露出金属板甲的冷光,脸颊一道狰狞的刀疤横亘,目光阴鷙如鹰隼,唇角掛著一抹讥笑。 “你就是那个外地来的小子?”他嗤笑,语气轻蔑,“连件像样的鎧甲都没有,也敢参加比武大会?” 周围选手纷纷侧目,窃窃私语。显然,这名男人无人不识——黑鬼彼得,上届比武大会的冠军,靠比武奖金为生的职业决斗士。 彼得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打量莱昂,满脸不屑:“乡下佬,我劝你趁早滚回去锻铁,省得待会儿被人砍翻。” 他的话引来几声低笑,气氛变得嘲讽而轻佻。 然而,莱昂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毫不理会,静立不动,仿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彼得眉头微皱,脸上的笑意稍敛,冷哼一声:“你最好祈祷別在比武场上遇到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 比武场的气氛愈发紧绷,隨著更多战士完成报名,比赛即將开始。 第63章 比武大会 隨著號角声的响起,比武大会正式开始。围栏外的人群沸腾,喝彩、议论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瀰漫著紧张而兴奋的气息。 第一场对决开始前,主持人高声宣布: “接下来,是拉泰比武大会的首轮对局!” 他的声音在比武场上空迴荡,引得眾人聚精会神。 “这位选手来自斯卡里茨,是一名……铁匠学徒?!”主持人停顿了一下,带著些许疑惑和诧异地继续道:“他的名字是——莱昂!”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低笑和窃窃私语。 “什么?斯卡里茨的难民也敢来比武?” “一个铁匠学徒?他能拿得动剑吗?” “估计用不了几招就会被打翻在地。” 观眾们的轻蔑显而易见,许多人抱著看笑话的心態等著看这个外乡小子如何被人教训。 比武场上,裁判高声喊道:“开始!” 莱昂的对手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佣兵,握持一柄制式长剑,站在比武场中央,嘴角带著轻蔑的笑意。 他摆出铁门架势,剑柄稳稳贴在胸口,剑尖微微指向莱昂,显然准备迎击他的进攻。 莱昂缓步前进,长剑缓缓抬起,摆出中段架势,剑身水平,剑尖直指对手胸口。 他双眼紧盯著佣兵的动作,双手轻握剑柄,步伐沉稳,没有急於出击,而是试探性地稳步推进,缓慢施加压力。 佣兵见状,冷笑一声,猛然挥剑高位斜劈,剑刃自上而下斩来,企图逼退莱昂。 然而,莱昂並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迅速侧绕步,身体向左微微滑动,避开了锋刃的轨跡,同时剑锋顺势上扬,迅速调整为长点架势,剑尖直刺对方喉咙! 佣兵大惊,急忙后撤,同时用剑身横档,勉强化解突刺,但动作已然凌乱。 就在佣兵后退的一瞬间,莱昂迅速跳步突进,剑势猛然一变,双手稳握剑柄,施展高位斜劈,剑锋自肩膀上方迅猛斩落。 佣兵仓促间只能架起长剑抵挡,但莱昂的剑势极重,沉闷的撞击声中,对方的剑势被压得向下沉去,重心隨之不稳。 趁著这一瞬间,莱昂迅速错步压制,脚下向侧前方迈出一步,剑锋顺势低位上撩,迅速扫向对方握剑的手腕! 佣兵来不及闪避,手臂顿时一震,长剑差点脱手。 趁著对手失去控制的瞬间,莱昂猛然向前踏步横斩,剑锋自右侧横扫而出,直取对方腰腹! 佣兵大惊失色,试图退后,但莱昂的剑速太快,剑刃重重砍在他的护甲上,震得他踉蹌倒退,单膝跪地,手中长剑也掉落在地。 佣兵刚想挣扎起身,莱昂长剑已至,剑尖稳稳抵在他的咽喉前,寒光闪烁,透著一丝凌厉的杀意。 ——比库曼人差远了,莱昂心中冷静评判。 空气瞬间寂静,一片沉默,连裁判都愣住了。 回过神来,裁判高声宣布:“胜者——莱昂!” 围观的人群一片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怎么回事?” “难道是运气?对手大意了?” “不可能,刚才那一剑……太快了。” 第二场比赛前,主持人开始调整语气,声音不再带有疑惑,而是带著些许惊讶地介绍道: “在上一轮比赛中,这位来自斯卡里茨的铁匠学徒展现出了惊人的剑术!他能否再进一步?他的对手是——拉泰卫兵雷曼!” 观眾们对莱昂的怀疑仍未完全消退,但態度已有所收敛,更多的是带著试探性的目光看向场上。 裁判高声宣布:“比试——开始!” 雷曼站在比武场中央,目光沉稳,摆出標准的铁门架势,剑柄稳稳贴近身体,剑尖朝向莱昂,採取稳守反击的姿態。 他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並未像上一个对手那样轻敌,而是谨慎地观察莱昂的动作。 莱昂没有急於进攻,而是缓缓抬起长剑,进入稳锋架势,剑尖直指对方胸口,步伐轻盈,毫无多余的破绽。他稳步推进,逼迫雷曼做出反应。 雷曼紧盯著莱昂的剑尖,微微向前迈步,突然发动突刺,长剑笔直刺向莱昂胸口——中位直刺! 莱昂脚下迅速施展侧绕步,身体向侧方滑动,剑刃微微上抬,利用斜角偏挡,轻巧地將雷曼的剑偏开,让其刺击落空。 与此同时,他猛然前踏半步,剑锋隨势下压,发动一记低位上撩,目標直取雷曼的剑腕! 雷曼大惊,仓促间急忙后撤,同时调整架势,但莱昂的攻势没有丝毫停滯,剑势骤然一变,脚下错步,身形微微一沉,剑刃陡然从左侧疾斩而出——怒斩架势! 雷曼勉强用剑横挡,但莱昂这一击力道极重,沉闷的撞击声中,他的剑势被完全压制,双臂微微颤抖,脚步不由得后退。 莱昂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趁其重心不稳之际,迅速施展错步压制,剑势猛然上挑,利用绕剑切割,直接缠绕住雷曼的长剑,让对方难以抽剑防御。 雷曼脸色一变,急忙试图挣脱,但就在此刻,莱昂剑势突变,身体顺势侧旋,猛然向右侧滑步,剑锋闪电般横扫而出——踏步横斩! “砰!” 雷曼的剑势被完全打破,剑刃在衝击力下偏移,他根本来不及调整防御,剑锋狠狠斩在他的腰侧! 雷曼闷哼一声,踉蹌倒退,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捂著侧腰喘息。 他抬头看向莱昂,眼中带著不甘,却终究还是咬牙开口:“……我认输。” ——约等於半个库曼人了,莱昂再次作出判断。 裁判再度宣布:“胜者,莱昂!” 这一次,观眾席上的议论声变得更加混乱。 “这不可能吧?这傢伙真的只是个铁匠学徒?” “怎么感觉他的剑术比那些职业剑士还要精准?” “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本事?” 许多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名叫莱昂的年轻人,目光从轻蔑变为惊疑不定。 第三场、第四场……每一场比赛,莱昂都以压倒性优势获胜,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观眾们最初的不屑逐渐被震惊取代,甚至有人开始为他欢呼。 “这小子是个怪物吧?” “他怎么能每次都这么轻鬆地击败对手?” “他根本不像个铁匠!他是哪个贵族私下训练的骑士吧?” 最终,决赛到来,主持人已经彻底改变了態度,声音慷慨激昂,带著难以掩饰的兴奋: “各位观眾,这是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赛事!来自斯卡里茨的莱昂,以雷霆之势横扫对手,接下来是这一届拉泰比武大会的决赛对局,在这一轮中对阵的双方是……” 主持人声音洪亮,充满激情地宣布: “——来自斯卡里茨的莱昂!他在前几轮乾脆利落,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所有对手!他將要面对的是……” “上届比武大会的卫冕冠军!今日最强的参赛者,彼得,人称『黑鬼彼得』!” 人群一片譁然,场面彻底沸腾。 彼得缓缓走入场地,黑色罩袍下的复合板甲反射著午后的阳光,宽刃长剑握在手中,嘴角掛著一抹冷笑,眼神中透著势在必得的战意。 他盯著站在对面的莱昂,嗤笑道:“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要强点。” 他缓缓举起剑,冷冷道:“但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裁判高声宣布: “决赛,即將开始!” 全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所有目光匯聚在场中央,期待著这场巔峰对决的爆发。 第64章 黑鬼彼得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著场地中央的两名剑士。 彼得缓缓抬起剑,步伐沉稳,身体微微侧转,摆出公牛架势,剑尖指向莱昂的面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作为上届冠军,他的剑术凌厉,战斗风格极具侵略性,身经百战的经验使他远胜之前那些被莱昂轻易击败的对手。 莱昂却只是静静地站著,双手轻握剑柄,剑身略微抬起,进入稳锋架势,剑尖直指彼得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紧张,仿佛这场比试对他而言不过是例行公事。 裁判挥下手臂:“比试——开始!” 彼得猛然踏出一步,剑刃高举过头,直劈而下,带著惊人的力道,试图用一记怒斩將莱昂逼退。 然而,莱昂没有迎击,而是向侧方滑步避开,顺势转剑,由下而上撩出一记上撩斩,剑锋直取彼得的剑腕。 彼得反应极快,立刻收剑变招,剑刃横扫,硬生生挡住莱昂的剑势,借力向后退去,再次拉开距离。 两人交手不过瞬息,但围观者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的交锋远比之前任何一场比赛都要迅猛激烈。 彼得稳住身形,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本以为莱昂不过是个走运的乡下小子,然而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他已然察觉到对方的剑术比他想像的更可怕。 他不再试探,双手握紧剑柄,猛然冲向莱昂,剑势连环递进,一记高位斜劈逼迫莱昂防御,紧接著迅速横扫,企图打破对手的节奏。 然而,莱昂早已看穿他的招式,在对方第一剑劈落时,便已迈出错步避开,而后猛然前踏,剑锋如毒蛇般袭来,直刺彼得的咽喉。 彼得惊怒交加,仓促侧身闪避,但莱昂的攻势丝毫不乱,剑锋顺势下压,藉助绕剑切割,將彼得的长剑带离中心,让他彻底暴露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內。 战机已现,莱昂猛然前冲,剑刃翻转,一记踏步横斩精准斩向彼得的腰侧! 彼得咬牙举剑硬挡,但那股力道强劲得可怕,衝击力让他的双臂剧烈颤抖,整个人踉蹌后退,差点摔倒。 围观人群爆发出惊呼声,许多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彼得竟被压製得如此狼狈。 彼得稳住身形,呼吸急促,眼中浮现怒火。他猛地低吼一声,拼尽全力突进,剑刃高高举起,带著最后的狠劲斩落! 莱昂却只是平静地迈出侧绕步,身体微微倾斜,避开这一记笨重的劈砍,同时长剑自下而上撩出,一道冷冽的寒光掠过彼得的手臂。 彼得的手臂一阵剧痛,剑刃从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空手。 裁判正要开口宣布胜负,彼得却猛地怒吼一声,不甘心地扑向莱昂,试图徒手反击。 然而,莱昂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抬腿一记迴旋踢,精准踢中彼得的胸口! 彼得整个人被踢得向后翻倒,重重摔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发出闷哼,狼狈地蜷缩在地,嘴角溢出血丝。 空气一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呆滯地望著这一幕。 下一刻,裁判高声宣布:“胜者——莱昂!” 全场沉默了片刻,紧接著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惊嘆。 “他……贏了?” “黑鬼彼得就这么被打倒了?!” “这小子的剑术到底是什么怪物级別的?” 人群彻底沸腾,许多人满脸不可置信,甚至有人兴奋地高喊莱昂的名字。 彼得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嘴角不断抽搐,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输得如此彻底。他用力握拳,想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 莱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剑入鞘,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去。 彼得的实力確实比那些库曼人更强,但强的有限,大约也就相当於一个半到两个库曼战士的实力,並未给他带来多少挑战。 裁判快步赶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隨自己。 “你贏得了这届比武大会,瀚纳什大人要亲自授予你的奖金和奖品。”裁判语气中带著些许敬意。 莱昂微微点头,沉默地跟著裁判穿过人群,走向城堡內的大厅。 大厅正中央,一名身穿华贵斗篷的中年男人端坐在桌后,他身材魁梧,体態略显臃肿,满脸浓密的络腮鬍,流露出一种豪迈之气,正是瀚纳什大人,拉泰的摄政,拉泰现在实际上的统治者。 瀚纳什抬起头,目光落在莱昂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老实说,我很意外。斯卡里茨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剑士,並且你甚至不是拉德季的卫兵。一个铁匠学徒,竟然能轻易击败黑鬼彼得?” 他眼中的兴趣明显加深了一些。 莱昂神色平静,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默默等待著对方的下一句话。 “你从哪里学来的剑术?”瀚纳什隨意地问道。 莱昂语气沉稳:“只是自己练习过一些。” 瀚纳什盯著他沉吟片刻,隨后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你贏了,这才是重点。” 他说著,向一旁的侍从点了点头。 侍从立刻上前,双手端著一个木盘,盘中放著一双精工打造的板甲护手和一袋沉甸甸的格罗申。 “按照惯例,冠军將获得一件武备作为奖励。”瀚纳什指了指盘中的护手,“这双板甲护手由莱佩的工匠打造,坚固耐用,能有效保护你的双手不受砍击。” 莱昂伸手拿起护手,翻转看了看,点点头,將其收好。 瀚纳什又示意侍从將钱袋递给莱昂:“此外,这是你的奖金,四百枚格罗申。足够让一个铁匠学徒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莱昂接过钱袋,沉甸甸的重量让人安心。 “多谢大人。” 瀚纳什轻轻哼了一声,隨手拿起银杯晃了晃,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起来:“我好奇,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麾下?像你这样的人,做个普通的铁匠学徒未免太浪费了。” 他放下银杯,身子微微前倾,透著一股带有压迫的篤定:“成为拉泰的战士,你会得到更好的装备,更丰厚的薪水,更好的前途。” 莱昂却没有犹豫,他微微摇头,语气冷静而坚定:“感谢大人的厚爱,但我另有打算。请恕我无法接受您的邀请。” 瀚纳什挑了挑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隨即轻轻笑了笑,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像是对这个回答並不意外。 “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莱昂一眼,隨后隨意摆了摆手,“好吧,既然你有別的打算,我也不勉强。反正年轻人嘛,总喜欢四处闯闯。” “多谢大人。”莱昂行了一礼,带著护手和奖金,利落地转身离去。 瀚纳什望著他的背影,轻轻眯起眼睛,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对这个年轻人的选择感到有趣。 他端起银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喃喃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子。” 第65章 求援 晨曦透过窗欞,洒落在维斯堡书房的木质地板上,空气中瀰漫著书卷的淡淡墨香。 莱昂坐在书桌前,神情专注地阅读著一本书籍——这是维斯家族世代相传的剑术典籍之一。他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视线追隨著书中精妙的剑招架势,逐渐沉浸其中。 昨夜,在梦境中的比武大会结束后,他回到拉泰旅馆,取出父亲马丁遗物中的那几本书,逐一翻阅。 令莱昂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书中竟有三本都是剑术典籍,书页边缘附著大量细致的批註,像是父亲马丁所写,剩下的一本书,则是详细记录著各种精妙的锻造技艺。 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些剑术典籍中描述的剑招架势,相当一部分都与他在现实中所学的大不相同——不一样的剑术理念,陌生的步伐,截然不同的剑术招式,甚至还有不少剑术架势是他未曾见过的。 “这可真是……”莱昂轻轻摩挲著书页,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从小便极为痴迷热爱剑术的他,如今发现了这样一套截然不同的崭新剑术体系,內心的激动自然难以言表。 昨晚,他一翻开便沉迷其中,不知不觉一直研读到深夜,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现在,他依然心潮澎湃,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取出家族藏书中的剑术典籍,还在脑海中反覆推演那些奇妙的招式与架势。 莱昂缓缓放下手中的书籍,闭上双眼,认真回忆著梦境中的那些剑术,並仔细与自己以往所学的技艺进行比对与融合。 “这一招……与我所学的『穿刺直击』颇为相似,但落点更刁钻,若是结合现实中的步法……” 他在脑海中演练著,將两种不同风格的剑术结合,一点点推敲如何取长补短。 梦境中的剑术精妙无比,许多技巧令他眼前一亮,但战斗经验告诉他,並非所有技巧都適用於真正的生死搏杀。 於是,他开始筛选,挑选出最实用、最適合自己的剑技,逐渐形成属於自己的风格。 剑术並非死物,而是流动的智慧,需要不断地完善、打磨、融合。 莱昂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坚定。 “原来如此……”他低声喃喃,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他的剑术,正在蜕变。 “咚、咚、咚。”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寧静。 莱昂抬起头,目光转向门口,沉稳地说道:“进来。” 门被推开,德里克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神色略显凝重,手中拿著一封封蜡尚未拆开的信函。 “莱昂。”德里克將信递到莱昂面前,“理察大人的回信刚刚送到。” 莱昂目光微沉,伸手接过信件,看到封蜡上印著维斯家族的徽记——展翅的银鹰。他迅速拆开封蜡,展开信纸,目光飞快地扫过信中的內容。 ——致莱昂,我的儿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希望你一切安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但我必须告诉你,边境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你在信中提及的那些“兽人”,斥候们已证实它们的存在,並且情况远比我们预想的更加严峻。 安沙尔荒原的深处,兽人正以部落的形式聚集,每个部落至少有数百名战士,而这样的部落,竟是数不胜数。这不是寻常的骚乱,而是一场正在酝酿的真正战爭。 如果他们大举入侵,我们根本无力抵挡。而自夜风堡建堡以来,这片边境从未面临过如此庞大的敌对势力,驻军不过两百余人。 倘若战火燃起,维斯领將首当其衝,甚至整个王国南境恐怕都难逃厄运。 我已经派遣信使去警告南境的诸位领主並向他们求援,但就算南境所有领主倾尽兵力,也未必能挡住这支怪物军团。况且,这並不实际。 莱昂,我们唯一的希望在王都,在国王那里。只有王国的几个主力军团,才有可能抵挡住如此之多的兽人。 然而,我必须实话实说,想要让王都的人相信这场灾难即將降临,並非易事。 若只是派一名信使,恐怕连宫门都无法踏入,更遑论覲见国王。 但你不同,你是维斯家族的继承人,你的身份或许能让王都重视这场即將席捲南境的风暴。 因此,我希望你能立刻动身,前往王都,亲自面见国王,请求王国的援军。 夜风堡的防务,我会守住。你身上肩负的不只是家族的存亡,更是整个王国的未来。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做。 这条路或许不会平坦,但请你牢记,你並非孤身一人,你的血脉中流淌著维斯家族的荣耀与责任。你已经长大了,莱昂。 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照顾好自己。 ——你的父亲,理察·维斯 莱昂缓缓放下信,眉头紧锁,將信递给一旁的德里克。 德里克接过信,快速瀏览內容,隨著阅读深入,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信纸微微颤动,屋內陷入短暂的沉默。 德里克抬头看向莱昂,语气略带担忧:“莱昂,你打算怎么办?” 莱昂目光坚定,语气毫不犹豫:“我马上动身,单人轻骑前往王都。” 德里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您要一个人去?至少带几名侍从同行吧,路途遥远,万一有意外……” “没有必要。”莱昂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送信而已,不是去打仗,人多反而行动迟缓,况且我剑术和骑术都不差。我要儘快赶到王都,一个人更快。” 德里克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但最终还是嘆了口气,沉默地点了点头:“……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再劝阻了。” 莱昂轻轻頷首,隨即招来僕人,沉声吩咐道:“准备些乾粮、水袋、备用衣物,用行囊装好,稍后送到马厩。” 僕人立刻点头退下,匆匆去准备物资。 莱昂隨即转身,走向书房的一角,从柜中取出一枚家族徽章,这枚徽章上鐫刻著展翅的银鹰,这是维斯家族的象徵,能证明他的身份。 隨后,他回臥房,换上了一套印有家族纹章的复合板甲与罩袍,以应对意外情况,而罩袍上鲜明的徽记,也能让王都的守卫和纹章官辨认出他的身份。 一切准备就绪后,莱昂迈步走向马厩。 清晨的微风带著些许凉意,他的战马风暴正静静地站在马厩中,这匹黑色的骏马高大健壮,目光炯炯。 莱昂轻轻抚摸了一下风暴的脖颈,然后解开韁绳,將它牵了出来。 不久后,僕人带著装好物资的行囊赶来,恭敬地將其交给莱昂。莱昂將行囊仔细固定在驮鞍上,检查了一遍装备,隨后翻身上马。 风暴扬起前蹄,轻轻嘶鸣,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奔向远方。 莱昂稳稳地握紧韁绳,没有丝毫犹豫,策马疾驰而出。 踏踏踏—— 铁蹄踏碎尘埃,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衝破晨光,向著王都而去。 第66章 单骑赴都 旅途漫长,日头渐渐偏西,莱昂驾驭著风暴疾驰了半日,直到天色微暗,他才在一座路旁的小镇停下。 镇子並不大,石砌的屋舍错落分布,最热闹的地方便是镇中心的一家“铜杯酒馆”,门口悬掛著一盏摇晃的油灯,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轻轻跳动。 莱昂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风暴的脖颈,牵著它走到酒馆侧面的马厩,將韁绳交给一名正在照料马匹的年轻马夫。 “照顾好它。”莱昂隨手拋出一枚银幣,语气淡然。 马夫一把接住银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连连点头:“放心,先生,我会好好照看您的坐骑。” 確认风暴安置妥当后,莱昂转身迈步走入酒馆。 酒馆里灯火通明,空气中瀰漫著燉肉和麦酒混合的气息。 旅人和镇上的人们围坐在各自的木桌前喝酒交谈,火炉噼啪作响,为这寒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氛围。 莱昂径直走到柜檯前,放下几枚银幣,简单点了一盘燉肉和一块麵包,再要了一杯淡酒,然后找了个靠近墙角的位置坐下,一边吃著食物,一边仔细观察著酒馆里的动静。 ——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在他落座不久后,几名衣著普通的男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他们看似是过路的商旅,衣服略显破旧,但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朝莱昂投来——那並非普通的打量,而是一种带著试探和恶意的注视。 他们在盯著他。 莱昂没有表现出异常,依旧低头进食,但他的精神已然紧绷。 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些人不仅在观察他,还在低声交谈,时不时地交换眼神。 莱昂的目光从他们粗糙的手上扫过,注意到其中几人袖口处露出的结实手臂,甚至有一人腰间隱约掛著短刀的刀柄。 一群偽装成旅人的强盗。 他心中已有定论。他很清楚,这些人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他身上的財物、战马,甚至他的性命。 莱昂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压低头,加快速度吃完剩下的燉肉和麵包,將最后一口淡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向柜檯的酒馆老板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当他推门而出,夜风迎面吹来,冷冽而清醒。 他快步走向马厩,年轻的马夫正靠在墙边打盹,听到脚步声立刻惊醒,见是莱昂,连忙去牵风暴过来。 “谢谢。”莱昂接过韁绳,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风暴便向前驶去。然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人跟了出来。 莱昂没有回头,他能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那些人加快了速度,紧追不捨。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冷静,双腿微微一夹马腹,风暴立刻领会了主人的意图,加快了步伐。 那些人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加快速度,起初脚步有些慌乱,隨后便听到有人喊道: “別让他跑了!快去牵马!” 紧接著,皮靴踏过泥土的急促脚步声响起,还有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显然,这些人不仅仅是普通的盗匪,而是有组织的团伙,他们的目標明確,並且做好了准备。 莱昂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冷峻,双腿一夹马腹,风暴立刻领会了主人的意图,步伐骤然加快,扬起大片尘土,朝著镇外的道路飞奔而去。 夜色浓郁如墨,疾风呼啸,吹拂著莱昂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策马狂奔,风暴的蹄声在夜色下迴荡,踏碎沉寂,捲起尘土。 不久,身后隱隱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他们追来了。 莱昂微微侧过头,果然,看见黑暗中有人匆匆纵马驰来,借著月光,他瞥见了寒光闪烁的刀刃。 “果然是衝著我来的。”莱昂低声自语,眼中寒光一闪。 他眯起眼睛,双手稳稳握住韁绳,调整坐姿,让自己和风暴融为一体,儘可能发挥出这匹骏马的全部速度,风暴的速度与耐力远胜寻常战马,他自信身后的追兵追不上来。 风暴在夜幕下宛如一道暗影,呼吸沉稳有力,四蹄飞扬,迅速拉开与身后追兵的距离。莱昂的心神高度集中,隨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道路的前方,黑暗中却浮现出几道模糊的人影。 莱昂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下一瞬,火光骤然亮起! 几支火把被同时点燃,照亮了道路两旁的树林,也映出了隱藏在暗处的几名强盗。他们手持兵器,站在道路两侧,而道路中央,一根绳索被拉了起来,正好挡在莱昂的去路上! “埋伏!” 莱昂心头一沉,强盗们早有准备,他们在赌他会逃,提前在前方设伏,以確保他无路可退! 但莱昂的动作更快——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然拉紧韁绳,同时大腿发力,向侧面一倾! 风暴发出一声嘶鸣,双腿一蹬,跃入路旁的矮坡,生生避开了正中的绳索陷阱,四蹄踉蹌几步,隨即重新稳住身形! “该死的!快拦住他!” 强盗们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武器,朝著莱昂围了过来,而此时,身后那批追兵也已经逼近,蹄声震动夜色,彻底封死了莱昂的退路。 莱昂深吸一口气,扫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前方七八名持刀的强盗堵在路中央,后方五六人骑马逼近,而两侧树林里,也有暗影在移动,潜伏著不明人数的埋伏者。 他被包围了。 一名壮汉骑在马上,脸上带著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眯起眼睛,打量著莱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小子,你的运气可真不好,碰上了我们夜鸦。” “留下一切值钱的东西,当然——你的命,我们也会勉为其难地收下。” 周围的强盗纷纷低笑,刀光映著火光,散发出森然的寒意。 莱昂目光冷静,缓缓坐直身子,单手按住腰间的剑柄。 “你们专门在这里拦路打劫?”他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视著四周的环境,暗自计算著破局的可能性。 第67章 孤身血战 那名刀疤男子嗤笑一声:“当然不是,我们只做『大生意』——像你这种穿著贵族战甲、骑著上好战马的傢伙,十有八九是个小贵族,带著不少值钱的东西吧?” 他说话间,目光已经落在莱昂胸前的家族徽章上,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与杀意。 “贵族的脑袋,比普通旅人的更值钱。” 空气瞬间凝滯,杀机瀰漫。 莱昂翻身下马,四周地形崎嶇狭窄,岩石嶙峋,来路已被敌人围住,显然並不適合骑战。 他拍了拍风暴的脖颈,低声说道:“退后。” 风暴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命令,喷了喷鼻息,缓缓后退,站到了距离战场稍远的位置,竖起耳朵,隨时准备响应莱昂的指令。 莱昂的眼神迅速扫过前方的情况,火把的光亮將拦路者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他的目光飞速扫视战场,迅速判断局势——敌人约有十余人,站位鬆散,显然未受过严密的战术训练。 但他们手中的武器无一不是精良的军用兵器,这表明他们很可能是受过训练的流亡士兵,或者专门劫掠贵族的杀手。 但更让他警觉的,是中央那道稳健的身影。 那人没有急於动手,而是冷静地策马而立,火光勾勒出他身披锁子甲的身影,一柄制式长剑横在马鞍之上,剑柄上的浮雕纹路,表明它绝非普通的劫匪所能拥有。 莱昂眼神微微一凝,心头隱隱泛起一丝警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才是最危险的对手。 然而,局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他有丝毫迟疑。 “上!” 一声令下,左右两侧的劫匪顿时呼喝著衝来,手中的长刀反射著火光,带著锐利的弧度朝著莱昂迎面砍下! 夜风呼啸,夹杂著火光燃烧的噼啪声。 莱昂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剑锋微微下压,稳锋架势已然成形,蓄势待发,抵御扑面而来的杀意。 狭窄崎嶇的地形限制了敌人的进攻角度。 面对两名劫匪的夹攻,莱昂冷静地判断著攻势轨跡。 右侧的劫匪率先挥刀,刀锋凌厉,直取他的肩膀。 莱昂没有正面迎击,而是脚步微错,身体向左一滑,刀锋擦著鎧甲掠过,带起一阵冷冽的风。与此同时,长剑自腰侧翻转,迅疾而精准地掠过劫匪的肋下。 “噗嗤!” 剑刃刺入柔软的缝隙,温热的鲜血溅上了护腕,劫匪闷哼一声,踉蹌倒地。 “第一个。”莱昂心中默数。 可几乎在同时,另一名劫匪的长刀已狠狠劈来,目標直指他的肩膀。 莱昂迅速侧步闪避,左臂微抬,剑身迎上劫匪的刀锋,借力一挡,將劫匪的攻击微微偏斜。 刀锋擦著他的肩甲滑落,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但並未真正击中要害。 机会就在一瞬之间! 莱昂顺势错步向前,剑光如疾风般掠过对方的咽喉——短距反挑! 劫匪尚未来得及反应,喉间已被剑锋划开,鲜血喷涌而出,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直倒地。 “第二个。” 但没有时间喘息,其余劫匪见状,纷纷怒吼著衝上来,试图將他淹没在刀光之中。 莱昂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踏,迅速向侧方滑步移动,在凶猛的围攻中巧妙腾挪,寻找著敌阵中的破绽。 就在他再次闪避时,一道破绽浮现在眼前。 莱昂眼神微微一凝,剑锋骤然前探,手中长剑如毒蛇般刺出——中位直刺! 剑刃精准地贯穿对方胸口,鲜血瞬间涌出。 “第三个。” 隨著战斗节奏的推进,他渐渐地將梦中所学的剑术与自身原本掌握的剑术融会贯通,变得愈发流畅、自然。 然而,就在莱昂拔剑的剎那,一道强悍的劲风袭来! 他下意识地向后急退,但仍被刀锋擦中了腹侧,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他低头一看,腹部的锁子甲虽未被破开,却有数枚金属环被斩断,裂开了一道缝隙,鲜血正从破损处缓缓渗出,染红了內衬。 战斗不允许他停顿。 一名劫匪猛然跳起,长刀带著沉重的力量从高处斜劈而下,目標直指莱昂的头颅! 莱昂双唇紧抿,手腕一翻,长剑陡然扬起——高位架势,迎击来敌! “鏘!” 剑刃交错,剧烈的衝击力震得他手腕发麻,但他仍凭藉著经验微微侧身卸力,使对方的刀锋擦著肩甲劈落。 他趁势向侧方滑步,手腕翻转——绕剑切割! 剑刃在对方的腹部划开深深的一道口子,敌人痛苦地惨叫著倒地。 莱昂的动作丝毫未停,迅速调整姿態,冷静地扫视著周围的敌人。 三名劫匪同时扑上,已形成合围之势,其中一人高举战斧,另一人持长剑,第三人则握著一柄破甲钉锤。 “不能硬拼……先拉开距离!” 莱昂心中飞快判断,脚下突然猛踏地面,身体向后疾退,避开三人合围的锋芒。 “想跑?!”战斧劫匪怒吼著逼近,战斧自上而下狠狠劈落,带起一股狂暴的气势,直取莱昂头颅! 莱昂瞳孔一缩,却没有后退,而是突然向侧方滑步,斜身避开斧刃,紧接著猛然贴近对方,长剑从下方掠起,一道寒光一闪而过——踏步横斩! 剑刃精准地切入战斧劫匪的颈侧动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噗嗤——!” 战斧劫匪瞪大双眼,手中的战斧无力地垂落,整个人轰然倒地。 但此时,右侧的剑士已趁机扑上,长剑直取莱昂的心口! “太快了——” 莱昂来不及回剑格挡,身体下意识一沉,猛然屈膝下蹲,长剑自侧面滑出,刀锋几乎擦著他的头盔划过! “机会!” 莱昂毫不迟疑,顺势出剑横扫,剑锋低斩,准確命中劫匪膝弯处的关节! “砰!” 劫匪双膝一软,失去平衡,莱昂趁势抬肘撞向对方胸口,將其狠狠撞翻在地,剑刃顺势划过他的喉咙,结束了他的性命。 “第五个……第六个。” 然而,还未等莱昂喘息,又一道凌厉的劲风袭来! “砰——!” 钉锤狠狠砸在莱昂的肩膀上,衝击力透过复合板甲撞击在肌肉和骨骼上,顿时一股剧痛袭遍全身,他的左肩像是被撕裂了一般,整条手臂剧烈震颤,几乎抬不起来! 但顾不得疼痛,他猛然后撤,避开对方的下一击,同时剑锋猛然一挑——短距反挑! 钉锤劫匪只觉胸前一凉,下一刻,鲜血已从喉咙喷涌而出,他的身躯无力地向后倒下。 “第七个。” 莱昂刚刚喘了口气,便听见身后劲风袭来! 一名手持长矛的劫匪猛然突刺,矛尖带著森冷的寒意,直取莱昂腹部的缝隙! “糟了!” 莱昂来不及完全闪避,迅速侧身避开要害,但仍感到一阵刺骨的剧痛! “噗嗤!” 矛刃精准刺入复合板甲下方的腰侧缝隙,强烈的衝击力透过金属直接撞击在他肋下的软肉,剧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莱昂眼前一阵发黑,呼吸急促,鲜血沿著板甲的缝隙缓缓渗出,浸湿了內衬。 “该死……” 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住疼痛,故意露出破绽,偽装出力竭的模样。 对方果然上当,步步紧逼,矛尖再次刺向莱昂的要害! 但就在这一瞬间,莱昂的身影一震,原本虚弱无力的姿態瞬间消失。 他猛然旋身,左脚踏前,身体向侧方一闪,错步绕到劫匪侧身,同时右手腕翻转,长剑以诡异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猛然刺出——侧身穿刺! 剑锋精准刺入劫匪腋下的护甲空隙,穿透胸膛,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他整个人剧烈颤抖。 莱昂没有丝毫迟疑,手腕一翻,猛然拔剑,伴隨著一股温热的血泉喷涌而出,溅在他的护腕和脸颊上。 “……第八个。” 他轻吐一口浊气,目光依旧冰冷,但胸膛剧烈起伏著,汗水顺著脸颊滑落,刺痛著被鲜血浸染的伤口。 幸好,这是现实中饱经训练与磨礪的身体,尚能支撑著他继续战斗。如果是梦中之躯的话,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但伤口的灼痛与体力的迅速消耗,还是让莱昂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出剑都变得越来越沉重和艰难。 第68章 命悬一线 长剑划破黑夜,血光绽放,最后一名衝上来的劫匪瞳孔骤缩,喉间溢出血沫,踉蹌倒退两步,隨后无力地栽倒在地,成为这片血腥修罗场中的又一具尸体。 寂静。 莱昂身形一晃,终於没能再稳住,踉蹌著单膝跪地,长剑深深刺入泥土,勉强支撑著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剧烈的喘息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冰冷的夜风裹挟著刺鼻的血腥气,灼烧著他的肺叶,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炽热的铁屑。 他浑身上下已经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伤口的疼痛撕裂著神经,疲惫席捲全身,拖拽著他的意识不断下沉。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死死地握著剑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莱昂缓缓抬起头,咬紧牙关,扶著剑勉强再度站起,动作迟缓,却透著不屈的顽强。他的剑刃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指向前方——下段架势,守势未破,杀意未尽。 而他的周围,儘是死尸。 剩余劫匪们的恐惧已经攀至极点,他们握紧武器的手掌汗水涔涔,呼吸紊乱,再无一人胆敢上前一步。 他们惊恐地望著这名已经化作血人的年轻剑士,脚步不自觉地后退。 他们原以为,这个俊美的贵族少年,应该是个温室中的朵,只会配著装饰用的长剑,在贵族宴会上交际宴饮。 然而,他们错了。 这个少年的剑术凌厉、冷冽,在这黑夜中化作死神,一剑接一剑地收割生命。 莱昂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每一次挥剑,都比前一次更沉重,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煎熬。 少年浴血持剑,立於尸山血海之上,浑身沾满鲜血,却依旧杀意凌然。疲惫与伤痛交织,但他依然顽强挺立,如孤鹰般傲然,眼中只有不屈与冷峻。 而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 莱昂猛然抬头,目光锁定那道身影——强盗头领,终於缓缓走来了。 他盯著莱昂,脸色阴沉,眼神中透著压抑已久的愤怒、警惕和嗜血的杀意。 愤怒,因为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地死去。 警惕,因为忌惮莱昂的剑术。 而嗜血的杀意,则是在眼见莱昂已经筋疲力竭之时,终於露出了獠牙! “……小崽子。”强盗头领咬牙低笑,眼神森冷,“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刽子手啊。” “杀了我这么多兄弟,连眼都不眨一下?” 下一瞬,杀机骤现! 剑光破空,如雷霆骤落,那不是试探,而是一击必杀! 莱昂举剑迎击,剑刃交错的瞬间,他试图用剑刃偏转对方的攻击轨跡,但对方的力道之强超乎他的想像—— “鐺!” 莱昂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整个人被震退了数步,双腿险些站不稳。 这不是普通的剑士……这是一个掌握了骑士之力的正式骑士。 “可笑的小子。” 强盗头领冷笑,缓缓走近,眼中儘是轻蔑与愤怒交织的疯狂。 “你的剑术確实让我意外。”他舔了舔嘴角,嗓音低沉而危险,“你很强……强到让我不得不忌惮。” 锋刃映著火光,他的眼神却愈发阴沉。 “但你仍然不是正式骑士吧?” 他的剑尖划过地面,火光倒映在锋刃上,杀意冰冷得令人窒息。 强盗头领冷冷地扫了一眼倒下的手下,轻哼一声:“你杀得够多了吗?杀到手发颤了吗?” “杀到连剑都拿不稳了吗?” 他越发逼近。 莱昂浑身的伤口剧痛,血流不止,体力透支得几乎握不住剑柄。可他依然直视著对方,未曾后退。 “现在,你的剑还能杀人吗?” “还是说,它已经变成一根钝棍子,握在手里只能等死?” 强盗头领狞笑著抬起长剑,寒光直指莱昂的咽喉,眼中满是胜利者的狂傲。 “来吧,见识一下真正骑士的力量。” “你不是很会杀人吗?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然一闪,剑光再度袭来! 强盗头领的剑势如暴风骤雨般袭来——连环递进劈! 莱昂拼尽全力抵挡,但剑刃交错的震盪透骨而来,他的臂膀仿佛被铁锤砸击。 第一剑时,他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浸湿了剑柄。 第二剑时,他的手腕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三剑时,他终於抵挡不住,强盗头领的长剑猛然斩在他的肩膀上! “碰——!” 剧烈的撞击如雷霆般震响,剑锋虽未斩破板甲护肩,但巨力透甲而入,衝击如山崩般砸在骨头上。剧痛如雷霆炸裂,他的手臂猛然一颤,连带著身体一同踉蹌倒退。 但对方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强盗头领旋身而上,挥剑再度砍来! 莱昂强忍剧痛,奋力侧身闪避,可对方的刀锋仍然带著破空的凛冽呼啸而至—— “嗤——!” 钢铁撕裂战甲的声音刺耳而尖锐,他清楚地感觉到刀锋斩落的瞬间,在先前战斗中就已破损的腹部锁子甲终於支撑不住,数枚金属环被彻底崩断,瞬间被撕裂开。 锋刃带著骑士之力的可怕衝击力,撕裂护甲,从裂口划破皮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温热的液体顺著內衬渗入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寒意直透骨髓。 “呃……!” 莱昂踉蹌后退,膝盖几乎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竭力稳住自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的剑柄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滑腻难握。 他的视线开始摇晃,模糊的火光在瞳孔中拉出扭曲的幻影,耳边的风声、木柴燃烧的爆裂声,还有血滴落泥土的低鸣,仿佛一切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开,世界变得寂静而遥远。 强盗头领冷漠地站在前方,手中的剑垂落,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仿佛已经预见了战斗的结局。 “结束了。”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判决。 剑刃缓缓抬起,直指莱昂的咽喉。 火光下的剑身寒光森然,映照出莱昂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一瞬间,死亡近在咫尺。 莱昂的意识在剧烈摇晃,他能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绷紧,每一根神经的悲鸣,仿佛被烈火灼烧。 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他听到鲜血滴落在泥土上的声音,一滴、两滴……落入这片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可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恐惧。 ——而是滔天的不甘。 自己的旅途……难道就要在此终结吗?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家园在烈焰中哀嚎,黑烟翻腾,吞噬一切熟悉的温暖。 看见父亲理察孤身佇立在城墙上,奋力廝杀,直至刀斧撕裂血肉,头颅被残忍斩落。 看见兽人的战斧撕裂无辜者的血肉,尖叫与哭喊交织成地狱的哀歌,鲜血流淌,尸横遍野。 看见梦中的父亲马丁和母亲倒在斯卡里茨的血泊中,死不瞑目,眼神死死盯著他。那目光悲愴,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替他们復仇。 如果他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夜风堡的求援信,將无人传递。 斯卡里茨的废墟,將无人铭记。 他看见父母的尸体,躺在冰冷的血泊上,双眼紧闭,仿佛在等待他的救赎。 可他竟然要在这里……无力倒下? 第69章 觉醒 身体摇摇欲坠,四肢仍在悲鸣,可在绝境之中,莱昂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不能倒下……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他的血液在燃烧,灵魂在怒吼—— 他怎能倒下?他怎能不战? 他的使命未竟,他的血债未偿,怎能屈服於命运,任凭一切化作尘埃? 血液在燃烧,意识在重聚,莱昂的心跳不再迟缓,而是如战鼓擂响,震耳欲聋! 他,必须活下去! 在濒死的边缘,他听到了內心的吶喊,也听到了埋藏在血脉深处的觉醒。 这不是愤怒,不是挣扎,而是纯粹至极的力量,如生命之水般贯穿四肢百骸,点燃了他的战意。 莱昂的世界骤然清晰—— 空气的流动、剑刃的轨跡、对手呼吸的停顿,甚至强盗头领脚下重心微倾的一丝变化…… 他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痛楚已无关紧要,疲惫被彻底拋却,他感受到体內的力量回归。 燃烧的战意,在血脉中咆哮! 狂风在山谷间怒吼,撩拨著燃烧的火把,映照出战场上那道浴血而立的身影。 他的剑,未曾折断。 他的意志,未曾动摇。 冰冷的黑夜之中,骑士之力,彻底觉醒! “鐺——!” 强盗头领的剑落下,莱昂凭本能抬剑迎击。 错位格挡! 那原本势不可挡的一剑,被他以最完美的角度卸去。 强盗头领脸色微变,他的剑势被瞬间偏斜,原本致命的一剑竟然落空,而莱昂已经顺势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步伐精准如舞,剑刃旋转,猩红的鲜血伴隨著剑光飞溅而起! 破甲直击! “噗——!” 剑刃精准地刺入强盗头领的肩甲,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强盗头领低吼一声,猛地后退,脸色终於变了。 刚才还摇摇欲坠的敌人,现在却如同一柄彻底出鞘的利剑,散发著锐不可当的杀机。 可莱昂的剑势却没有半分停滯。 跳步突进! 高位交错劈! 错步压制! 踏步横斩! 剑光连环交错,宛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下,每一剑都精准无比,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强盗头领眼中满是骇然,他挣扎著后退,试图稳住身形,可莱昂已然旋身变招,剑光如雷霆再度劈下! 反旋斩! “噗——!” 这一次,剑刃毫无阻碍地斩入强盗头领的腹部,鲜血从裂开的锁子甲下汩汩流出。 强盗头领眼中满是骇然,他挣扎著后退,试图稳住身形,可莱昂的剑势已然成型,如暴风骤雨般席捲而来! 疾风连刺! “噗!” 剑刃径直贯穿强盗头领的咽喉,带出一抹刺目的猩红! 强盗头领的瞳孔微缩,嘴唇颤抖,最终无声地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莱昂站在尸体旁,鲜血顺著他的剑刃滴落,染红了地面的砂石。 他的身影被火光映照,披著伤痕累累的战甲,手中长剑的血跡缓缓滴落在地,冷峻的目光扫向四周—— 剩余的强盗们,终於彻底崩溃! “他……他杀了老大!” “不……不可能,他明明已经不行了!” “跑!快跑!” 他们的士气彻底崩溃,在一片惊恐的叫喊声中,纷纷丟下武器四散奔逃。 莱昂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长剑一震,甩去剑刃上的血跡。 但就在他迈步想要追击的时候——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突然席捲全身! 刚刚觉醒的骑士之力,像是透支了他的全部体能,一股难以抵御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深处袭来。 他的视线开始涣散,火光的轮廓模糊成跳跃的光斑,耳畔的风声低沉而悠远,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远去。 风暴在远处感受到主人的异样,发出焦急的嘶鸣。 莱昂咬紧牙关,竭力想让自己站稳,但下一瞬间,剧烈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 他的身躯轰然倒下,沉重的鎧甲砸在染血的土地上。 夜风呼啸,席捲著血腥气息掠过荒野,吹动地上被遗弃的火把,微弱的火焰摇曳著,映照出战场的残酷与死寂。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当莱昂再度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木质的天板与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木香与壁炉燃烧后的余温。 他缓缓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拉泰旅馆的床上,窗外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欞,洒落在房间內的桌椅上。 他又回到了梦境之中。 他抬起手,握了握拳,眉头微微皱起——现实中刚刚觉醒的骑士之力,並未带入梦境。 那股炽热流转的战意,那种在战斗中贯穿全身的力量,如今仿佛被梦境阻隔,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实中,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思索间,床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声,莱昂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澄澈明亮的狗眼。 呆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歪著脑袋望著他,尾巴轻轻地扫著地面,嘴里还叼著不知从哪来的麵包。 莱昂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呆呆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摇得更欢了。 虽然对现实中的后续心存忧虑,但梦境的时间並不会为他停滯。 回归当下。 如今的他手头资金充裕,上次在比武大会上贏得的赏金,加上父亲马丁留下的积蓄,已积攒了千余枚格罗申。 这笔资金足以成为他復仇计划的开端——组建一支小型的佣兵团。 他不会让佣兵们窝在城內的旅馆里混日子,他们需要属於自己的基地,能够训练、安顿、积蓄实力的地方。 所以现在,他需要去往城外,为未来的佣兵团寻找驻地。 …… 拉泰以北,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洒在蜿蜒的夯土道路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偶尔有几只飞鸟从路旁的灌木丛中惊起,扑腾著翅膀飞向远方的森林。 莱昂骑在战马上,锐利的目光扫视著四周,寻找適合佣兵团驻扎的土地。 在他的身旁,一只毛色棕白相间的狗儿步伐稳健地跟著,时而嗅嗅路边的草丛,时而竖起耳朵警惕地环视四周。 那是呆呆。 呆呆的鼻子轻轻耸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隨后它猛地抬起头,竖起耳朵,警觉地望向远处的林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嚕声。 莱昂注意到呆呆的突然变化,那绷紧的肌肉和炸开的毛髮表明它已经进入警戒状態。 他立刻收回思绪,目光隨之投向那片方向,呆呆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那里必然有什么威胁。 第70章 断魂疾刺 莱昂轻声下令:“坐下。” 呆呆僵直著身体,喉咙里依旧发出低沉的威胁声,但仍然听从主人的命令,缓缓地坐了下去,尾巴僵硬地贴在地面,眼神仍牢牢盯著林间的某处。 莱昂翻身下马,熟练地將战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轻轻拍了拍马脖,示意它安静待命。隨后,他提起长剑,放缓呼吸,悄然向林间摸去。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儘可能放轻脚步,在树影中缓缓移动。 忽然—— 一阵喝骂声从前方传来! “állj meg!” 紧接著,是一声压抑的怒吼,带著不甘与痛苦:“混帐!你们这些蛮子,放开我!你们胆敢——呃啊!” 伴隨著的是一道闷响,仿佛是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 莱昂的身体猛地僵住,心中瞬间如遭雷击! 这个语言……! 库曼语! 他怎会忘记?那些踏碎斯卡里茨的刽子手,便是用这种语言残忍地指挥屠杀! 鲜血、尸体、战火、哭喊,所有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他的手指因愤怒而发白,眼神变得冰冷至极! 他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向声音的方向摸去,穿过几棵树后,他终於看到了那片林间的空地—— 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库曼人营地! 篝火还未熄灭,空气中飘散著燻肉和木柴燃烧的味道,四周凌乱地散落著几只马匹。 三名库曼战士正在篝火旁交谈。 他们的皮甲上沾著尘土,腰间別著库曼式的战刀,背上背著短弓,手中还握著半吃完的食物。 但莱昂的目光並未立即落在他们身上,而是看向一旁的大树—— 那里绑著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贵族模样的男子,身穿华丽但凌乱的衣服,双手被粗绳死死捆在树干上,脸上带著明显的伤痕,嘴角溢血,显然是刚刚被殴打过。 他拼命挣扎著,嘴里咒骂不断,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但每当他试图反抗,便会遭到库曼人的冷笑和一阵拳脚。 “hagyd abba!” 其中一名库曼战士低吼著,狠狠一拳砸在贵族的腹部,男子闷哼一声,身体猛地颤抖,额头抵在树干上,似乎在拼命忍耐痛苦。 另一名库曼人咧嘴一笑,眼神不怀好意,他的手在腰间的战刀上拍了拍,眼神冷漠而玩味。 莱昂眯起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收紧。 又是这些该死的傢伙! 对他而言,三名全副武装的库曼战士,在以前或许是个挑战。 但现在的他已不是当初在斯卡里茨那个仓促迎敌的新手了。 如今,经歷过多次生死交锋,他的剑术与战斗经验在血与火中淬链,越发炉火纯青。 莱昂目光扫过场中,锁定了第一个目標——那名正在用脚踢打贵族的库曼战士。 此人注意力全在俘虏身上,毫无防备,是最佳的首杀目標。 莱昂猛然踏前一步,跳步突进! 脚下的泥土微陷,他的身影如猛虎扑击,长剑自高位架势猛然斩下! “嘭——!” 库曼战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异样,剑刃便狠狠砍在他的后颈,骨骼断裂的闷响清晰可闻,鲜血瞬间飞溅! 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篝火旁的两名库曼战士猛然惊觉,愣了一瞬,立刻拔刀迎战,其中一人咆哮著挥舞战刀,直劈莱昂的肩膀! “鏘——!” 莱昂迅速转入铁门架势,稳固站位,剑刃迎上对方的劈砍,错位格挡。 库曼战士的战刀被偏斜带开,莱昂顺势向前猛踏一步,身体微沉,长剑以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疾速掠起—— 低位上撩! 剑刃从库曼人的腹部撕裂而过,割破皮甲,切开血肉。 库曼战士闷哼一声,踉蹌后退,但仍未倒下,他咬牙强撑,挥刀横扫。 莱昂侧滑步躲避攻击,紧接著猛然转身,剑刃划过一道雷霆般的弧线——反旋斩! “噗嗤!” 长剑狠狠地斩入库曼人的脖颈,鲜血喷涌,他的眼神瞬间涣散,身体直直倒地,死不瞑目! “mocskos kutya!”(骯脏的狗!) 最后一名库曼战士怒吼著挥舞战刀,狂猛地冲向莱昂,双手紧握刀柄,试图用力量直接压制他。 莱昂没有后退,剑尖微微上扬,稳稳地指向对方—— 长点架势! 这一剎那,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与那名掌握骑士之力的强盗头领殊死搏杀的战场。 那场战斗让他意识到,剑术的精妙与节奏的掌控才是胜负的关键,从而悟出了一式高速连击的终结技—— 断魂疾刺。 以长点架势起手,通过步法和反制技巧创造破绽,並在最短时间內施展连环突刺,迅速终结战斗。 此剑技难度极高,需要精准的战斗判断、节奏掌控和步法衔接,不过一旦施展成功,对手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莱昂没有闪避,而是抓住最佳时机,剑刃微微倾斜,精准迎击! ——反压制劈! “鐺——!” 刀剑相交的瞬间,库曼战士的劈砍力道被巧妙卸去,锋刃在莱昂的剑刃上滑落,攻击轨跡瞬间偏移。 与此同时,莱昂顺势前踏半步,迫使对方重心向后倾斜。 库曼战士的眼神骤变,他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完全失去了杀伤力,正打算后撤调整—— “太迟了。” 莱昂目光一凛,脚下猛然突刺步爆发,身形化作雷霆疾影,直逼敌人咽喉! ——突刺步! 他的剑隨身影一同疾射而出,速度快得宛如一道雷光! ——绞剑反刺! 莱昂的剑锋与敌人的刀刃交错,手腕微旋,使剑刃滑过敌人武器,並顺势绞动,让对方的刀彻底失去防御力。 库曼战士的武器轨跡完全被扰乱,眼中满是惊骇,他的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疾风连刺! 第一剑,直刺库曼战士的肩膀,刀刃瞬间洞穿锁骨,使其挥剑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武器。 第二剑,精准无误地刺入敌人肋骨间的要害,剑刃深深贯穿,夺走敌人的气息! 第三剑,库曼战士捂著胸口,试图哀嚎,可莱昂的剑已经快一步到达,剑尖闪电般划过空气,直穿咽喉! “噗!噗!噗——!” 血飞溅,库曼战士的瞳孔猛缩,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要怒吼,却只能发出喉咙中残存的气息,最终无力地跪倒,鲜血顺著剑刃缓缓滴落。 莱昂微微吐出一口气,缓缓收剑,耳畔只剩下风声和篝火微微燃烧的噼啪声。 他彻底掌握了这一剑。 第71章 汉斯·卡蓬 莱昂环顾四周,確认没有其他敌人后,快步走向被绑在树上的年轻贵族。 他一剑斩断绳索,男子虚弱地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脸上满是惊愕与震撼。 他缓了片刻,抬头望向莱昂,眼神复杂地打量著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救了我?”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审视地盯著他:“你是谁?” 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强撑著坐直,儘管疲惫狼狈,但依旧带著一股傲气。 “我是汉斯·卡蓬……拉泰的继承人!” 莱昂眯起眼睛,心中微微一动。拉泰的继承人?竟然会被库曼人俘虏?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救下一个倒霉的贵族猎手,没想到却牵扯到了拉泰的继承人。 “看什么?你还愣著干什么?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坐在这里等下去吧?” 汉斯用手撑著树干,试图站起身,但显然他的腿还没恢復力气,整个人踉蹌了一下。 莱昂扫了汉斯一眼,没有搭话,而是转身向树林外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稳健而果断,连头也未回。 汉斯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试图站起身,但腿脚仍未完全恢復,刚迈出一步便一个踉蹌,连忙扶住身旁的树干。 “喂!你去哪?!” 他皱眉望向莱昂的背影,神色有些不安,语气已经变得焦躁。 这人真的就这样走了? 可莱昂依旧没有理会他,步履不停地走向树林深处。 他忽然意识到——若是莱昂真的拋下他不管,自己该怎么办? 这里可是库曼人刚刚扎营的地方!万一等会还有库曼人回来,那他根本不可能回到拉泰! 汉斯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想要再喊住他,但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远处传来马蹄踩踏落叶的轻响,莱昂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中,他的手中牵著一匹骏马,正是他之前拴在树旁的坐骑。 汉斯微微一怔,隨即意识到——原来他只是去牵马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先前的紧张、怀疑、甚至隱隱的不安,忽然变成了一种尷尬的错觉。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刚才的慌乱,隨口说道:“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把我一个人丟在这里……” 莱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应。他將一旁一匹库曼人的战马牵过来,示意汉斯自己上马。 就在这时,一只棕白相间的猎犬从灌木丛中躥了出来,步伐矫健,尾巴轻轻摆动著。 它衝到莱昂身旁,低吠了一声,嗅了嗅他的靴子,然后抬起头,扫视著周围。 “这是你的狗?”汉斯挑眉,盯著猎犬,眼中透出几分惊讶。 莱昂蹲下身拍了拍狗的头,淡淡地答道:“他叫呆呆。” 汉斯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你给狗取这种名字?” 呆呆没有理会这位贵族,而是走到莱昂身旁,紧紧跟隨著他,仿佛生怕他再度离开。 “不然呢?我该叫它汉斯·卡蓬吗?”莱昂瞥了他一眼。 汉斯低哼了一声,没再多说,手里握紧韁绳,翻身上马。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著眉看向不远处的库曼人尸体,嘴里嘟囔了一句:“见鬼……差点忘了。” 他又下马,快步走向那些尸体,在其中一具倒伏在地的库曼人身旁蹲下,伸手翻找了一番。片刻后,他的手握住了一件熟悉的东西——一张工艺精湛的猎弓。 汉斯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弓身,转头看向莱昂,扬了扬眉毛:“这可是我的好东西,怎么能便宜了这些该死的库曼人?”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著他將弓重新背到肩上。 汉斯轻咳了一声,再次翻身上马,拉了拉韁绳:“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莱昂点点头,轻轻踢了踢马腹,向著拉泰的方向缓缓前行。 汉斯紧隨其后,而呆呆则迈著小短腿,紧紧跟在他们身旁。 路上,汉斯並不安分,他似乎觉得这一路沉默太过无聊,开始主动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 “莱昂?”汉斯挑了挑眉,“没有姓氏吗?听上去不像是个贵族的名字。” 莱昂没有理会他的试探,继续专注於前方的道路。 汉斯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反倒来了兴趣,又继续说道:“你剑术不错,库曼人可是很难对付的。你是做什么的?” 莱昂平静地说道:“我是一名佣兵。” 汉斯撇了撇嘴:“佣兵?也就是说,你是个刀口舔血的流浪汉。” 莱昂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这个『流浪汉』,你现在还在库曼人的手里。” 汉斯一怔,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却闭上了嘴。 他虽然傲慢,但並不愚蠢,他清楚,如果没有莱昂,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骑行了一阵后,汉斯忽然开口:“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他说著,嘴角带著一抹自信的笑容:“等回到拉泰,我会给你一笔格罗申,算是报答你救了我。” 莱昂微微点头,並没有表现出特別的兴奋或感激。 汉斯见他反应冷淡,嘴角微微抽了抽,轻哼一声:“怎么,你不打算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您的慷慨,大人』之类的?” 莱昂淡淡地道:“如果你愿意给,我不会拒绝。” 汉斯盯著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这傢伙,真是无趣得像块石头。” 说著,他突然取下那把精美的猎弓,看了看,又看向莱昂,若有所思地把弓递了过去:“拿著吧,这把弓也送你了。” 莱昂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猎弓,並未伸手去接:“为什么给我?” 汉斯嘴角微微扬起,语气轻快:“你不是佣兵吗?一个佣兵总要有些像样的武器。” 莱昂沉默了片刻,最终伸手接过猎弓,指腹轻轻拂过弓臂,感受著它的精良工艺。 汉斯扬起眉毛,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別误会,我可不是因为感激你才送你的。只是这把弓太好了,配那些拉泰的粗手粗脚的弓箭手简直是浪费,倒不如交给你这样的傢伙。” 莱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將猎弓背在身后:“隨你怎么说。” 汉斯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很好,这下你以后可以对別人自豪地说——拉泰的继承人赏赐了你一把真正的好弓。” 莱昂没有理会他的自得,继续前行,而汉斯则哼著不知名的小调。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他们的马蹄踏过鬆软的泥土,缓缓朝著拉泰城前进。 第72章 触目惊心 夜色深沉,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蜿蜒的官道上,为缓缓行进的队伍镀上一层朦朧的光辉。 数十名骑兵护卫著一辆华贵的马车,沿著崎嶇的道路赶夜路,目的地是瓦伦西亚王国的都城——卡斯顿。 马车的车轮碾过鬆软的泥土,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薇拉·温莎正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借著车內摇晃的烛光翻阅手中的书卷。 马车虽然舒適,但道路的顛簸依旧让她微微蹙眉,黑色的长髮隨车厢的震动轻轻晃动,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书页。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骑士队长雷克斯突然皱起眉头,鼻尖微微抽动,眉宇间透出一丝凝重。他的手本能地握紧韁绳,目光扫向四周的黑暗中,低声道: “血腥味……” 那是一种浓烈得无法忽视的气息,像是新近死去的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被夜风带到空气中。 雷克斯脸色一沉,心中顿时警觉。他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身后的骑兵们纷纷勒紧韁绳,车队渐渐停下。 雷克斯回身拨转马头,策马来到中间的华丽马车旁,沉声道: “殿下,前方似乎有些不对劲。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 车內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片刻后,帘幕被轻轻拨开,一张稚嫩的面庞出现在车窗后。 薇拉探出身子,长发垂落在肩头,隨著夜风微微晃动,衬得她白皙的肌肤越发细腻柔嫩,宛如瓷器般精致。她年纪尚轻,眼神纯净,透著未被尘世污染的温和。 “血腥味?”她微微蹙眉,轻轻將书卷合上,目光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中,语气中带著一丝担忧,“会不会有人受伤了?” 她的声音轻柔,带著天然的善意与关切,语调虽有些不安,却毫无畏缩。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裙摆,纤细瘦小的身影藏在柔软的丝绸长裙下,显得更加柔弱,却又莫名让人心生保护之意。 雷克斯望著她,心中微微一嘆。公主年幼天真,总是先想到別人是否安然,而不是去考虑这是否是潜在的危险。他低头应道:“属下会立刻前去查明,请殿下留在车內,务必不要出来。” 薇拉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轻轻点头:“嗯……你们也要小心。” 雷克斯微微頷首,隨即拨转马头,带著几名骑兵顺著血腥味的方向前去探查。 他们顺著气味行进不久,便看到前方一条小路中央,横七竖八地倒著十几具尸体,其中大多数穿著深色的皮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的泥土已被鲜血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尸体,而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静静地守在地上一道人影的身旁。 雷克斯翻身下马,带著几名骑士警惕地靠近,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眉头深深皱起。血腥的泥土、破碎的盔甲、折断的兵刃,这一切都表明,这里刚刚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黑马旁是一名全身染血的男人,身上穿著复合板甲,外罩一件贵族罩袍,但罩袍已经被血污浸透,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家族纹章。他仰面倒在地上,生死未卜,身侧的长剑仍紧紧握在手中,剑刃沾满了乾涸的血跡。 雷克斯的目光落在那柄长剑上,眉头微微一皱。 他缓缓蹲下身,仔细打量著那柄染血的兵器。剑柄尾端,一枚徽章映入眼帘——那是一头展翅高飞的银鹰,应该是某个贵族家族的標誌。 哪怕是贵族麾下最信任的骑士,也绝不会被赐予如此精美的家族武器。这种镶嵌家族徽章、铭刻家族箴言的长剑,只有那些身负爵位的贵族或其直系子嗣才有资格持有。 “他是贵族……绝非侍从或骑士。” 雷克斯又用剑拨动旁边的一具尸体,只见尸体手中的兵器虽然异常精良,但装备却不像是贵族侍从,反而更像是……匪徒。 “而且……绝不是一般的匪徒。”雷克斯低声道。 就在这时,队伍中的一名骑兵突然惊呼出声: “这……这些是夜鸦的人!” 雷克斯猛地抬头,看向那名骑兵,那人是由当地领主派来护送公主的护卫之一。 后者脸色惊恐地指著地上一具尸体的手腕,雷克斯快步上前,定睛一看,只见那人的手腕上烙印著一只黑色乌鸦。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那名骑兵,低声道:“夜鸦?说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歷?” 那名骑兵脸色复杂,语气低沉地解释道: “夜鸦是这片区域最危险的强盗团伙,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杀者,专门劫杀贵族和富商。曾多次伏击经过的贵族队伍,杀人之后从不留活口……我们领主大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却始终无法剿灭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因为他们的头领是一名正式骑士,战斗力极强,並且成员个个都是好手,武器精良。” 雷克斯心中一沉,再次扫视四周,发现所有的尸体中並没有任何像是贵族护卫的存在,竟然只有夜鸦盗匪们的尸体。 这意味著什么? “等等……!” 另一名骑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骤然震惊,目光颤动地扫视著四周:“你是说,这十几具尸体……包括一名正式骑士在內,全是同一个人杀的?!” 这句话一出,仿佛有一阵冷风从夜色中渗入,刺进每个人的骨髓。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匯聚在战场中央,那具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上,眼中满是震撼。 这是何等惊人的战斗力?!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人喃喃自语,声音里透著掩饰不住的难以置信,“一个贵族,单凭一己之力,杀尽夜鸦?” 雷克斯缓缓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名男子。他的手指触碰到对方的脖颈,微弱却坚定的脉搏在指尖传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做出决定:“他还活著,带他回去,请示殿下。” 几名骑兵迅速行动,將那名生死未卜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抬上马匹,带回公主的车队。 …… 夜色深沉,寒风穿梭在寂静的森林间,雷克斯等人护送著重伤的贵族男子,踏上返回车队的路途。 雷克斯不断回头观察著那名昏迷的贵族。 被鲜血浸透的复合板甲在月光下泛著暗沉的光泽,他被安置在那匹黑色骏马上,身体无力地垂著,隨著马匹的律动微微晃动,生命气息微弱得仿佛隨时可能消散。 “他到底是谁……”雷克斯心中暗想。 他见识过各类剑术高超的骑士与佣兵,可他们无一不是久经沙场、歷经生死的精英。 但眼前这名贵族……究竟经歷了怎样的磨链,才能锤链出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雷克斯,快到了。” 一名骑士低声提醒,雷克斯猛地回神,顺著对方的视线望去——前方林间透出微弱的火光,那是公主的车队。 第73章 救赎 马车旁的骑兵们看到队伍中带回了一名浑身浴血的战士,纷纷露出惊讶与警惕的神色,低声议论著。 “那是谁?是从哪儿捡回来的?” “难道是袭击中的倖存者?” “看他满身是血的模样,更像是袭击者才对……” 雷克斯没有理会周围骑兵的窃窃私语,只沉著脸色,策马穿过人群,径直来到队伍中央那辆最华丽的马车前。他勒住韁绳,俯身微微躬下,声音沉稳而恭敬: “殿下,我们回来了。” 一道轻柔而温和的声音从车內传出:“发生什么事了?” 雷克斯深吸一口气,简要地將方才的一切述说了一遍——夜鸦伏击贵族、意图劫杀、反被覆灭。 车厢內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个消息。 雷克斯抬起头,低声补充道:“我们把那名身受重伤的贵族带了回来,请殿下示下,如何处置?” 马车內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紧接著帘幕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掀开。一双如夜空般清澈深邃的黑色瞳孔探出,安静地望向外面。 薇拉的视线缓缓落在雷克斯身后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男子身上。 夜风拂过,掀起了那个男人破损的罩袍,那底下的鎧甲布满划痕与凹陷,乾涸的血斑驳地覆盖在金属之上,难以分辨哪些属於他自己,哪些属於死去的敌人。 薇拉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微收紧,下意识地攥紧了窗帘。她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心头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他……还活著吗?” 雷克斯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尚有微弱的呼吸,但已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 薇拉听完,目光再次落在那人身上,男人的脸庞已被血污遮盖,看不清模样。 片刻后,她侧开身子,微微抬眸,看向雷克斯。 “带他上车。”她轻声道。 车厢內,她的侍女梅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靠近了薇拉,小声提醒道:“殿下,您的马车……” 薇拉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劝阻,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他的伤势太重了。如果继续让他在马背上顛簸,恐怕熬不过今晚。 雷克斯微微皱眉,但看到少女那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低头应道:“遵命,殿下。” 两名骑士將那名奄奄一息的男子抬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车厢一角。 他们的动作儘可能轻缓,但沉重的盔甲依旧在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碎裂的血痂纷纷从盔甲上剥落,落在车厢內的柔软地毯上,留下暗红色的斑驳痕跡。 薇拉微微侧身,腾出空间。侍女梅琳拿起水囊和乾净的布巾,略显犹豫地看了眼公主,隨后跪坐在男子身侧,开始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男子脸上的血跡早已乾涸,与尘土混杂在一起。他一动不动,闭著眼,眉宇间仍残留著战斗时的紧绷,即使失去了意识,身体也未曾放鬆。 梅琳手下的动作本有些紧张,但隨著污渍一点点地被拭去,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目光中透出惊讶与诧异。 被血污遮掩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本来的轮廓——清秀俊朗的脸庞,虽然因伤势而显得苍白疲惫,但稜角分明的轮廓、英气的眉目,仍旧透露出属於少年的锋芒。 他远比她想像的年轻。或许……只比公主年长两三岁? 梅琳微微睁大了眼睛,诧异地回头看向薇拉。 薇拉静静地看著那张终於展露真容的脸庞,眼中不禁流露出怜惜之色。她本以为,在那血污下藏著的是一名歷经风霜的老练骑士,却不曾想,这个濒死的战士……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 梅琳轻咬下唇,抬头看向薇拉,小声说道:“殿下,他还这么年轻……” 薇拉的眼神柔和,轻轻頷首,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摩挲著裙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沉默片刻,隨后缓缓开口:“把那瓶圣泉药剂拿来给他服下吧。” 梅琳吃了一惊,手中的动作停下,急忙抬头看向她:“殿下,您是指……陛下送您的那瓶药剂?” 那是一瓶极其珍贵的治癒药剂,由王室链金术师提炼而成,有价无市,即使是上层贵族都难求一瓶。这原本是国王特意赐给薇拉,以备不时之需的救命药剂。 梅琳面色犹豫,轻声劝道:“殿下,那药剂太珍贵了……或许我们可以先用普通的药草试试?等回到城镇,再找医师救治……” 薇拉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少年。他的气息极其微弱,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连胸口的起伏都变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看起来如此虚弱,若是现在不救他……他或许撑不到黎明。 薇拉的手指缓缓收紧,隨即鬆开,她轻声道:“梅琳,去拿药。” 梅琳咬了咬唇,想再劝,却看见薇拉已经收回了目光,正静静地望著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快去。”薇拉的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梅琳嘆了一口气,只得顺从地伸手,从车厢一侧的小木盒中取出那只小巧精致的水晶瓶。 薇拉接过药剂,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梅琳轻轻扶起少年,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薇拉缓缓地將药剂倾倒入他的唇间,透明的药液顺著嘴角流入喉咙。 片刻之后,少年原本微弱的呼吸渐渐趋於平稳,眉头紧皱的痛楚似乎也舒缓了几分。 薇拉凝视著他苍白的脸庞,手中的瓶塞微微拧紧,隨后才轻轻放下。 “活下去吧……”她在心中轻声呢喃了一句,旋即重新靠回座椅,低垂著眼睫,看著车厢外的夜色沉沉。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的滚动声依旧沉稳,夜风轻柔地吹进窗內,撩动少女如瀑的黑髮,映著烛光,投下淡淡的影子。 整个车厢內都变得静謐安然,只余下少年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第74章 醒来 沉重的黑暗包裹著莱昂的意识,他仿佛被困在深不见底的冰冷泥潭之中,身体不属於自己。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顛簸忽然传来,隱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车轮碾压土地的闷响和木板轻微的吱呀声。 莱昂缓缓地恢復了一丝知觉,柔软的织物温暖地包裹著他的躯体,一丝隱隱的药草与香縈绕鼻尖,逐渐將他从那冰冷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莱昂费力地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车厢顶部雕刻的精美纹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空气中香与药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感到安心。 他动了动手指,隨后缓缓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侧的软垫上,身上盖著一张羊毛毯,而不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翻阅著一本书卷。 那是一位少女,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左右,黑色的长髮垂落在肩头,隨著她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的皮肤白皙,鼻樑纤巧,在烛光和阳光交错的映照下,显得既稚嫩又端庄。她穿著一袭素雅的长裙,衣料柔软轻盈,虽然简约,却难掩高贵的气质。 这里是哪? 莱昂下意识地想坐起身,然而一股剧烈的疼痛顿时袭遍全身,让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你醒啦?” 一道温婉的声音略带惊喜地响起。 听到动静,少女轻轻合上书卷,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望向他。她的眼眸清澈澄净,眉眼间流露出关切。 莱昂艰难地眨了眨眼,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乾涩得仿佛被烈日烘烤过的土地,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少女看出了他的困窘,连忙侧头对身旁的侍女轻声吩咐:“梅琳,去倒些水来。” 侍女梅琳点了点头,立刻起身,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只银质水杯,將清澈的水缓缓倒入,隨后走到莱昂身边,半蹲下来,將水杯递到他唇边:“別著急,慢慢喝。” 莱昂费力地抬起手,慢慢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终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谢谢……”他低声说道,嗓音依旧有些沙哑。 少女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脸上。 就是他吗?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好奇。这个少年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是……这真的是那个孤身一人屠尽一个精英强盗团的人吗? 少女的脑海中回想起雷克斯向她描述战场时的表情,那位总是沉著冷静的骑士,竟在提及此事时都带著几分震撼。 “殿下,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倒下,浑身浴血。但他周围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至少有十几具。” “那些夜鸦的人,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他一个人,把他们全部杀了。” 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看著这个刚刚甦醒的少年,望著他清秀却苍白的脸庞时,发现自己越来越想不通。 她很难想像,一个如此年轻的贵族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也不过与自己年纪相仿,竟然能独自面对一整支凶名在外的盗匪团,其中甚至包括一名正式骑士,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反杀了对方。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陌生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经歷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少女微微倾身,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昏迷了两天,刚刚醒来,先不要勉强自己。” 莱昂缓缓闭了闭眼,努力整理著混乱的记忆,隨后睁开眼,吃力地开口:“这里是……哪?” 少女偏过头,微微一笑,轻柔地解释道:“你现在在我的马车上,我们正在前往王都卡斯顿的路上。” 听到“卡斯顿”这个熟悉的名字,莱昂微微一怔,脑海中现实的记忆终於渐渐浮现了出来。 夜色之下的伏击、刀剑碰撞的惨烈、鲜血四溅的战场,他记得自己以最后的力气杀死了那名强盗头领,记得自己浑身是血,意识模糊地倒下……然后……他被带上了这辆马车? 莱昂皱了皱眉,挣扎著想坐起来,却差点又倒了下去,伤口处撕裂的疼痛提醒著他——这並不是在梦境中。 少女见状连忙倾身而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柔声劝道:“你伤得很重,最好不要乱动。身上的伤口才刚刚包扎好,如果裂开了,会很麻烦的。” 她的手很柔软,掌心微微带著一点温度,莱昂的心跳微微一顿,最终只能顺从地躺回软垫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你救了我?”他低声问道,嗓音仍带著虚弱。 少女闻言,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微微摇头:“是我的护卫发现了你,將你带回来的。但你能醒来,说明你自己也很坚强。” 莱昂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谢谢。” 少女只是笑了笑,並未多言。 她没有追问他的身份,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戒备,反而像是单纯地接纳了他这个陌生人。这份信任让莱昂有些意外。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略显复杂。这位少女,气质端庄温和,举止之间带著自然的高贵感。但她的身上並没有矜傲与疏离,反而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他看著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心底不禁升起一丝疑惑与好奇:“你是……?” 少女闻言却轻轻一笑,俏皮地偏头道:“不告诉你。” 莱昂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但他最终没有再多问,身体的疼痛提醒他,自己现在还是太虚弱了,目前恐怕没有太多精力去纠结这些问题。 少女也看出了他的疲惫,柔声道:“你现在还需要休息,等你伤势好一些了,我们再慢慢聊吧。” 车厢內再次归於安静,马车的顛簸不知不觉地让人放鬆下来。少女重新拿起书卷,继续翻阅。 阳光轻柔地透过窗帘缝隙洒落,照在少女安静的侧脸上,照亮了她清澈的瞳孔,仿佛她的一切都被这抹温暖包裹著,不带一丝阴霾。 而莱昂则听著窗外风声与马蹄的节奏,缓缓闭上了眼,陷入半梦半醒之间,但他知道,她还在他的身旁。 不知为何,心头那种从战场带来的寒意,似乎在此刻,终於缓缓散去了。 上架感言 后台接到站短通知,4月1號上架。 敲下“上架感言”四个字后,思考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头。索性,就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吧。 这短短一两个月来的经歷,是去年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从小就很喜欢看小说,第一次接触小说还是在小学,那会儿自己还没有智慧型手机,每天早早起床,偷偷用姐姐的电脑打开网页看上几章,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盗版,买话费充值卡看正版。 上初中后,终於有了自己的手机,从此沉醉其中,来者不拒,不分类型,不论文笔,慢慢接触到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小说。 也明白了文字的世界,原来是如此广阔。 但说来惭愧,后来因为实在囊中羞涩,学生时期又没有稳定经济来源,有段时间跑去看盗版了。 上了高中住校以后,玩手机的时间少了很多,就买了不少实体书看,活著、白夜行之类的名著也好,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杂誌也好,什么都看,我真的是从小就特別喜欢看书,尤其是故事类的小说。 上大学后,又下回了正版软体,从此之后只用正版看书,不是说搜不到盗版,而是觉得没必要,付费意识越来越强了。 我渐渐开始明白,付费对作者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对读者而言,或许只是每个月的几顿饭钱,但对於作者而言,就是重要的收入来源。 付费读者的多和少,真的是相当重要的,泛滥的盗版网站或许对一些没钱的学生党读者是好事,但是总的而言,真的不利於网文的长远发展。 之所以大部分网文作者都是兼职,也是这个原因,不是不想全职好好写,而是全职难以维持生计,或是不稳定。 我並非想批评或责备盗版读者,因为我自己曾经也是,我明白有些读者確实是无可奈何,但我也殷切的希望,如果各位读到我的书,觉得有可取之处,愿意儘自己心意来正版订阅一二,我便不胜感激了。 这確实对我確实很重要,毕竟我现在也算是全职写文,没什么其他收入来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订阅关係到我能否一直坚持著,继续把更好的故事呈现给大家。我个人是很想全职写文的,但这种事並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还得看后续成绩。 无意卖惨,但最近確实发生了很多深刻影响我的事情,也做出了一些很重大的决定,不过不提也罢。 最初决定写这本书確实是脑子一热就动笔了,第一次写网文小说,也不懂什么扫榜、把握市场方向,选的题材冷门,投的分类冷门,无系统非穿越者的设定也冷门。 越写就越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毕竟还是第一次写网文,没有经验,不过学习进步的也越来越快,一点点修改剧情和大纲,逐渐完善各方面的不足。 可能是勤能补拙吧,每天那么多时间修改情节,构思大纲也不是完全没用,过了新书期一二轮推荐,又靠智能推復活上了第三轮推荐,侥倖上过新书分类前五,总榜前百,以新人第一本书而言,成绩也算得上还不错了。 说来惭愧,我唯一的优势可能只有还算过得去的文笔了。不过请各位读者朋友们放心,我也一直在快速地成长,有信心把后文写的更加精彩,心中也確实有一个很好的故事,没有跟风模仿过任何套路文、流水文,或许不一定能写得很好,但一定用心。 无论如何,为了不让支持我的朋友们失望,我绝不太监切书。不管后续成绩再差,我也会坚持写完这本书的,同时也相信我的下一本书会更上一层楼。 你们的推荐月票和评论鼓励,是我创作道路上最温暖的陪伴。每次感到疲惫与自我怀疑的时候,总是大家的支持,让我能再一次坚定地继续將这个故事写下去。 最后谢谢各位有耐心的读者朋友们看完我写得这么多废话,感谢大家的支持。 我知道自己或许不是一个最好的作者,但我一直在努力著在学习进步,希望我的文字能对你们產生片刻的触动与意义。 谢谢大家! 上架后开始每日万字爆更! 第76章 篝火夜话 第76章 篝火夜话 车队在山间小路缓缓前行,黄昏的余暉洒落在连绵的丘陵上,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辉。暮色渐浓,骑士们开始布置夜间营地,搭起帐篷,点燃篝火, 以驱散夜晚的寒意。 温暖的火光在林间摇曳,骑士们三三两两地围坐著,低声交谈著白天路上的情况,而在篝火的另一侧,少女则端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捧著一本书卷,依旧沉浸在阅读之中。 莱昂坐在篝火旁,手上握看一块乾粮,却没有急看吃。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那些忙碌著的骑士们身上。 他们或整理马匹,或卸下行囊,动作嫻熟而有条不紊。莱昂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羡慕一一併非羡慕他们的生活,而是羡慕他们此刻所拥有的简单与轻鬆。 他们的职责明確,眼下只是为了今晚能更舒適地休息、明天能更顺利地出发,而不必如自己般,每日都要背负沉重的思绪,纠结於过往与未来之间。 莱昂低下头,盯看篝火中跳跃的火星,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兵刃相交的金铁声,战斗的余韵与血腥的气味挥之不去。 他看了看自己依旧裹满绷带的手臂,轻轻嘆了口气。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似乎始终在不停地战斗,从未有过片刻真正的停歇。 他的身体各处虽然依旧疼痛,但比起几天前的濒死状態,现在的他,已经勉强能自由行动了。 疲惫与伤痛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可此刻身体的快速恢復反而令他不安。 然而,这才是让他感到疑惑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隱隱发麻,某种不安感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以成为正式骑士后被强化过的恢復力,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也至少需要在床上静养一个月。而他,短短几日便能下地走动,这种恢復速度——.—未免太过夸张了。 莫非是梦境带来的影响?可是,梦境对於力量、速度等方面的增幅也从未如此夸张,恢復速度不该快到这种地步莱昂眉头微皱,脑海中却如潮水般涌起诸多疑问,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恢復地这么快,必然有他不知道的因素在其中。 莱昂缓缓收紧指尖,感受著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心底的疑惑悄然扩大,再也忍耐不住。 “梅琳,”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著一丝若有所思的试探,“之前照顾我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给我用什么特殊的药物?” 坐在篝火另一侧的侍女梅琳微微一证,手指下意识地绞了绞裙摆,隨后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 这种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莱昂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是什么?” 梅琳的手指紧了紧,似乎在权衡著什么,最终还是小声说道:“小姐吩咐过,不让我告诉你。” 莱昂的眼神微微一凛,但他没有逼迫梅琳,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梅琳咬了咬唇,像是在与內心挣扎,片刻后,她嘆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小姐给你服用了圣泉药剂。” 篝火啪作响,火光映照在莱昂的眼眸中,他的神色微微一僵,然后缓缓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翻阅书卷的少女,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名字。 “圣泉药剂—————”莱昂低声重复,语气中透出一丝复杂。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他只在家族藏书里看到过关於这种药剂的描述,从未亲眼见过。 圣泉药剂由瓦伦西亚的王室链金术士研製,是王国最珍贵的疗伤药剂,没有之一。据说,其药效足以让垂死之人恢復如初,甚至能够加速骨骼癒合、修復严重的內臟损伤。 它的珍贵程度,根本不是普通贵族能够企及的,只有上层贵族才可能持有。 可那位少女竟然毫不犹豫地把这样珍贵的药剂给了自己? 一个濒死的陌生贵族? 她根本不认识自己,甚至可能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就这样直接用了这瓶价值连城的圣泉药剂? 莱昂的目光凝在少女身上,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看眼帘,翻动看书页。 那双黑色的瞳孔,温和如春风,带著未曾沾染世俗的清澈。自己或许太小看了这位少女的身份,她的身份,恐怕比自己之前猜测的更加不凡。 她不仅拥有圣泉药剂,还能隨意决定將其赠予一个陌生人这绝不是普通贵族小姐能够做到的。 莱昂闭上眼睛,內心思绪翻涌,最终,他缓缓站起身,朝少女走去。 无论如何,自己欠她一条命。 夜色渐浓,微风拂过林间,捲起篝火的炽热气流,在空气中交错著树木的清香与柴火燃烧的气息。 少女依旧低头翻阅著书卷,沉浸在某个段落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一道略带犹豫的声音响起一“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头,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眼中带著一丝疑惑。 篝火的光芒映照在莱昂的脸上,他的影子在火光下微微拉长。他站在那里, 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神情不像往常那般冷静,而是带著罕见的犹豫。 少女合上书卷,轻轻偏头,语调平和地问道:“什么事?” 莱昂看著她的眼神,那双清澈的黑色瞳眸,在静静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梅琳告诉我了。” 少女了一下,隨即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片刻后,她轻轻眨了眨眼,目光微微移开。 “我明明让她不要跟你说的。”她轻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莱昂看著她,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为什么?” 少女闻言,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 “为什么?”她轻声重复,嘴角微微弯起,“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要救你?” 莱昂愜了一下,他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可是当她用如此直白的语气说出来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 “.—不只是救我。”他低声说道,语气有些艰涩,“那瓶圣泉药剂,对你而言应该很珍贵吧?” 少女静静地看著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过脸,视线落在篝火上,火光映照著她柔和的眉眼,使她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 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一下,眉眼在篝火的映照下像是落入夜色的星光:“或许吧,但在那一刻,更需要它的人是你。” 莱昂看著她的神情,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她的语气没有刻意的解释与夸耀,却让他更加无从反驳。 可他知道,圣泉药剂的价值足以让许多王国贵族为之疯狂,而少女却毫不犹豫地將其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使用了。 “仅仅是因为我需要?”莱昂喃喃自语。 少女收回了看向篝火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眼神坦然而柔和。 “仅仅是因为你需要。”她轻声说道。 莱昂无言以对。 他原本以为她会给出更复杂的理由,比如他对她有可用之处,或者这其中另有考量,但她的回答却简单到让他无从反驳。 仅仅是因为他需要? 他喉结微微滚动,嘴角微微张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面对她平静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所有言语都显得多余。 莱昂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微微低下头,像是想避开她过於坦然的目光。 “你没有必要为一个陌生人付出如此代价。”他低声说道。 少女微微一证,隨后轻轻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瞬,隨即才勾起唇角,笑意中带著一丝挪:“难道你是想告诉我,我应该眼睁睁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吗?” 莱昂有些窘迫,他抿紧嘴角,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半响才轻声道:“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少女看著他窘迫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悄然加深,忽然觉得越发有趣。 她轻轻笑了一下,收起了书卷,语气认真地说道:“没关係的,莱昂,人命比你想像的要珍贵得多。我並不认为拯救你的生命有什么不值得的。” 少女的声音如夜风般轻柔,却毫不动摇。 “你还活著,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夜色里飘落的一点微光,篝火的倒影在她的黑眸中闪烁,目光显得柔和而坚定,“至於其他的事情—.” 少女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都不重要。” 莱昂证证地看著她,心中莫名一滯,眼中浮现出罕见的迷茫与复杂。 他想再说点什么,可看著她平静如水的神情,所有的疑问似乎都被夜色吞没了。 少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翻开了书卷,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她专注地阅读起来,指尖顺著书页缓缓滑过。 莱昂望著她,最终,缓缓坐了下来,静静地注视著篝火燃烧。 少年微微偏头,余光不自觉地望去,篝火映照著少女的侧脸,金红色的光晕轻轻勾勒出静謐的轮廓,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落在指尖的晨曦,轻柔而恍惚。 夜色微凉,这一刻,他竟不知,令人温暖的,究竟是篝火,还是身旁的少女。 夜风吹拂,捲起篝火的余烬,却无法驱散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第77章 未名心绪 第77章 未名心绪 自那晚篝火旁的交谈后,莱昂和少女之间的交流逐渐增多。 几天的相处,让他对这位少女的印象越来越复杂。 她並不像他想像中的贵族小姐那样骄矜傲慢,也没有养尊处优的矫揉造作。 相反,她的举止平和而端庄,言行之间透露出一种天然的温柔,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更重要的是,她很聪慧,並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柔弱。儘管她的身份尊贵,却从不以此对人颐指气使,而是以一种近乎隨和的態度对待身边的人。 “你一直看著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少女忽然开口,声音清脆轻柔,却带著一丝狡点。 莱昂微微一愣,指尖下意识地摩著腰间的衣角,像是在组织语言。 他从不擅长与人閒聊,尤其是面对这个神秘而聪慧的少女。最终,他低声咳了一下,目光稍稍移开:“没什么。” 少女微微一笑,合上书卷,自光不著痕跡地扫过他握紧又鬆开的指尖。 她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从醒来到现在,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就不好奇吗?” 莱昂闻言,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我確实想问,但我猜—你应该还是不会告诉我。” 少女略微一愣,隨即嘴角微微上扬:“为什么这么肯定?” 莱昂抬眼看著她,神色坦然:“直觉。” 少女轻笑出声,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 “真是个无趣的人。” 莱昂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僵硬:“.抱歉。” 少女望著他略显窘迫的神情,心中忽然多了一丝新奇的感觉。 她从未见过哪个少年像他这样,明明年纪轻轻,却总是带著成年人的沉稳和疏离,仿佛他的世界早已被剑与责任填满,根本容不下其他东西。 她忽然有些好奇,像这样的少年,究竟会对什么感兴趣呢? 少女轻轻支著下巴,语气带著几分挪输地问道:“你总是这样,一副严肃的样子,难道就没有一些普通少年会有的兴趣吗?比如参加宴会,或是与贵族小姐跳舞?” 莱昂摇了摇头,语气非常平静:“我没有时间想那些。” 他的世界从未有过这种奢侈的轻鬆。他的童年是在边境的城堡里度过的,日復一日地训练骑术、磨礪剑技,研习战术与歷史,学习如何治理领地,如何统御魔下的士兵。 守护领地的责任远比舞会重要,对於他而言,舞会的旋律永远比不上剑刃相交的锋鸣,贵族们那些充满浪漫氛围的社交,不过是遥远世界里的另一种人生。 何况,最近的日子,他白日里要操心领地事务,磨礪自己的技艺,夜晚还要在梦中奔波,为了復仇的誓言积蓄力量。 这几天的养伤时光,他什么也不用操心,反倒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治癒,疲惫的心灵终於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少年的话很简单,却透露出某种难以掩饰的无奈。 少女微微一愜,望著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疲惫,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或许从未拥有过自己习以为常的轻鬆生活,他確实和王都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完全不同。 哪怕是她作为王子的兄长们,年少时依旧有过轻鬆的童年,参加骑士比武、 练习舞蹈、享受王都贵族生活。而那些贵族小姐们,则会精心打扮自己,盼望著在舞会上找到理想的骑士伴侣。 可这个少年一- 他在这个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已经在独自面对死亡,挥舞著长剑,在生死之间拼杀。 少女静静地看著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她只是忽然觉得,有点想了解他更多一些。 “莱昂—” 少女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著它的音节,黑色的瞳孔倒映著篝火的光芒,映得她的眼神柔和而静謐。 她微微偏头,轻声呢喃:“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1 火光映照下,她的瞳孔像被点亮的星辰,映著少年的倒影。 莱昂微微一证,他看著少女的眼眸,那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能够映照出他的灵魂。 他一时无言。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未必能说清楚。 沉默在篝火的啪燃烧声中蔓延,莱昂微微垂眸,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想要在这短暂的停顿里找到合適的答案。 可脑海中浮现的,却儘是挥之不去的战火硝烟,鲜血浸染的泥土,身为家族唯一继承人的使命,梦中背负的血海深仇,父亲的嘱託与任务— 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令莱昂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疲惫。 沉重的责任,未竟的復仇,家族的荣耀,骑士的誓言这些东西从未给予他喘息的机会,甚至连一丝鬆懈的余裕都没有。 莱昂沉默了一瞬,缓缓垂下眼帘。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说道一“我只是———不想让信任我的人失望。”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著明显的疲惫与挣扎。 少女看著他的神色,原本探究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她没有再追问,收回了眼神,低头翻开书卷,继续阅读。 然而,那之后的许多夜晚,她都会在篝火旁偷偷观察著他。 她很想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究竟背负著怎样的过往。 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经歷,铸造了他眼底那份不属於这个年纪的冷静与坚韧。 想知道,他的剑锋下承载著什么,又究竟想要走向何方。 於是,她在翻阅书卷的同时,也开始试图翻阅他的灵魂。 少女总是主动找莱昂搭话,哪怕他並不擅长交际,她也不以为意,甚至乐在其中。 她像是对他的故事充满好奇,总会在旅途中找机会与他交谈,哪怕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几句,少女也依旧兴致盎然,乐於用自己的话语填补两人之间的沉默。 傍晚,车队在一处林间溪流边停下歇息,骑土们各自忙著扎营、准备晚餐, 空气中瀰漫著燉肉的香气。 莱昂独自坐在一块岩石上,默默擦拭著自己的长剑,锋利的剑刃在夕阳下泛著幽冷的光芒。 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自光落在他专注的动作上,隨后轻声笑道:“你总是这样,剑不离手。” 莱昂没有抬头,仍旧专心擦拭著剑刃,平静地答道:“剑是我唯一的依仗。” 少女微微侧头:“就没有其他答案了吗?” 莱昂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少女正抱著手臂站在他身旁,黑色的长髮被微风轻轻拂动,眼中带著些许促狭的笑意。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平静地答道:“..—-但它確实是最可靠的。” 少女看著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是挺固执。” 她索性坐到他旁边的岩石上,撑著下巴,看著他继续擦剑。 “你小时候,一直都在练剑吗?” 莱昂点了点头,手中的动作並未停下。 少女静静地看著他,目光微微闪动。 “那—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她轻声说道,语气柔和了几分。 莱昂一愜,抬头看著她。 少女的眼神乾净澄澈,带著一丝淡淡的怜惜。 他並不习惯这种目光。 他经歷过许多种目光一一或敌意,或轻蔑,或畏惧,或敬佩。但从未有人这样看过他,仿佛是在透过剑与盔甲,看向他身后的故事。 莱昂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移开了视线,低声说道:“..这世上,谁的日子都不轻鬆。” 少女看著他的侧脸,轻轻嘆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的面容冷峻而沉稳,轮廓线条仿佛刀锋般凌厉。 那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一一如果他笑起来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定会很好看吧? 少女微微垂下眼眸,指尖不自觉地在裙摆上摩著。 夜晚,篝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山间的寒意。 莱昂坐在篝火旁,一边整理著自己的盔甲,一边听著不远处骑士们的谈话。 少女则坐在另一侧,翻阅著手中的书卷,偶尔抬头警他一眼,却並未开口。 忽然,一道细微的布料撕裂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嘶一一”莱昂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见伤口处的绷带鬆脱了一角,露出尚未完全癒合的伤痕。 一路的旅途奔波,让他的旧伤再次受到影响,隱隱作痛。 少女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微微眉,迟疑了片刻后,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渗出血跡的绷带上:“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莱昂下意识地將手臂微微后撤,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低声回应:“·没什么大碍。” 少女略带责备地警了他一眼,直接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乱动,语气温和而坚定,不容拒绝:“別逞强。” 她朝身后的梅琳招了招手,示意她取来新的药草和绷带,隨后,她半跪在莱昂身旁,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 梅琳看著这一幕,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低声劝道:“小姐,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著一丝不安,目光落在少女的手上,带著些许急切。 少女却並未理会她的劝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虽温和,却令人难以违逆:“我自己来,你去拿药就好。” 梅琳还想再说什么,可对上少女那平静却不容违逆的眼神,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默默退下,去取药草和绷带。 莱昂身体微微一僵。 少女的手指轻柔冰凉,与他惯常握剑的粗手感截然不同。 她微微颤动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绷带,指腹轻轻划过他手臂上的旧伤,仿佛生怕弄疼他,每个动作都透著细致与柔和。 莱昂不自觉地微微屏住了呼吸,少女的靠近让他感到有些侷促,心跳在胸膛里无意识地加快了些许。 他微微偏头,望向少女。 篝火的光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温暖的光晕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微微著眉,神情专注,像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很少有人如此耐心地替他处理伤口。 他从小便习惯了独自处理这些,哪怕是在家族领地,也没有人会这样细心地照顾他。这一瞬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总是这样逞强。”少女轻声说道,语调带著些许责怪,但更多的是无奈与心疼,“明明还没完全恢復,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莱昂低下头,沉默片刻,最终缓缓道:“习惯了。” 少女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她微微抿了抿唇,轻嘆了口气,低声道:“有时候—也不一定非得习惯这种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无法克制的劝慰,低低柔柔,令人心头微微一颤。 莱昂垂下眼睛,少女的手指温柔地滑过他的肌肤,带著几分细微的颤抖,让他心中忽然泛起异样的情绪。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垂著眼眸,专心地替他包扎好伤口,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隨即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朝他微微一笑,勉强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慌乱。 “好了,以后记得小心点。” 莱昂低垂著头,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谢谢。” 少女微微了一下,隨即笑意柔和:“不用跟我客气。”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书卷,假装认真地翻阅起来,耳根却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莱昂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浮现出莫名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已经被妥善包扎好的伤口,指尖似乎还残留著少女掌心的温度。 篝火轻轻跳跃著,映照在少女的脸上,她低垂著眼睫,指尖漫无目的地滑过书页,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进去一个字了,甚至连书页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將书页翻过,指尖轻轻摩著纸张,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悄然警向篝火另一侧的少年。 他正低头看著自己的手臂,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夜色寂静,微风拂过树梢,带起淡淡的草木香,心跳微微加速。 篝火的光芒柔和地映在两人身上,在这片静謐的夜色中,悄然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第78章 夜袭 第78章 夜袭 梦中。 夜色沉沉,冷风掠过荒野,吹拂著库曼人营地中央摇曳的篝火。 帐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出巡逻哨兵时不时移动的黑影,远方的夜空中, 沉闷的云层遮蔽了月光,让这片土地更显得阴森而压抑。 莱昂半蹲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后,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凝视著远处那座小型营地。这次的目標,是一支落单的库曼人小队,大约十余人,正在荒野中临时扎营。 莱昂微微偏头,目光扫过理伏在身旁的库尼什、特丽莎、方尼克,以及他佣兵团的其他成员。他们都压低了身子,隱匿在夜色中,屏息等待著命令。 库曼人是刀口舔血的精锐战土,他们战斗经验丰富,就算是被突袭,他们也绝不会像普通山匪那样不堪一击。 “不能让他们发出警报。”莱昂低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猎弓的弓臂,经过多次实战,他已经熟悉了这张弓的手感。 这张弓是他从救下汉斯后,汉斯送给他的谢礼,弓臂坚韧,弓弦紧绷,箭羽光滑笔直,显然是精心製作的上品。 莱昂拉开弓弦,指尖轻轻掠过箭羽,目光锁定了营地外围的一名哨兵一一那人身穿著染血的锁甲,手握长弓,正倚靠在木桩围栏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视著黑暗。 莱昂缓缓地拉开弓弦,指尖触及箭羽,瞄准著哨兵裸露在护甲之外的喉咙。 屏息,鬆手。 “咻一一! 破空声细微如幽灵低语,箭矢瞬息间洞穿了哨兵的喉咙。 那人的眼晴募然睁大,嘴唇微微张开,试图发出一丝声音,但只吐出了几口带血的气息,身子摇晃了一下,最终扑通一声倒地而亡。 篝火依旧在啪燃烧,掩盖了这场无声的死亡,库曼人的营地依旧沉浸在夜晚的寂静中。 莱昂微微眯起眼睛,確认没有惊动其他库曼人后,立刻向身后的队伍打了个手势一一动手! 佣兵们无声拔出武器,悄然逼近营地,借著夜色隱匿在暗影之中。 突袭! 特丽莎率先摸到了篝火旁的一名库曼人身后,她握紧短剑,目光冰冷,呼吸急促。她的脑海中闪过斯卡里茨那一晚的画面一一烈火、尖叫、血泊中倒下的亲人。 她眼神骤然一冷,猛然扑上去,一手捂住对方的嘴,一手將短剑狠狠刺入脖颈! 库曼人双目圆睁,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鸣咽,手指痉挛般地抓住特丽莎的手腕,拼命挣扎,脚下的木盆被踢翻,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撞击声。 特丽莎心头一凛,她知道自己必须在敌人完全反应过来前结束战斗。 她咬紧牙关,握住短剑猛地向左右扭动,刀刃切开喉管,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手上,库曼人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最终力竭倒下。 她舔了舔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迅速转向下一个目標。 然而,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附近的库曼人。 “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一名库曼战士警觉地扭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手下意识地摸向弯刀。 几乎在同一瞬间,库尼什从阴影中猛然衝出,战斧高举,狠狠劈向对方的脖颈! “当!” 但作为歷经廝杀的战士,库曼人反应极快,横刀格挡,火四溅。库尼什的战斧被弹开,虎口震得发麻,而对方一个侧身,反手便是一刀直劈他的肩膀! 库尼什仓促后退,刀刃划破了他的外衣,鲜血顺著手臂流淌下来。 但他反而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他咬牙切齿,低吼著衝上前,战斧带著狂风再次狠狠砸下! 然而,战斗並非一腔勇气所能决定的,库曼人的刀势更快,一连数刀逼得库尼什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库曼人绝非寻常的匪徒,他们是战场上的杀戮者,哪怕是在突袭中,依旧能迅速反应过来,迅速展开反击! 特丽莎看到库尼什陷入劣势,当机立断地抽出轻弩,一箭射向库曼人的大腿! “噗!” 箭矢穿透皮甲,库曼人闷哼一声,脚步微微一滯。 就是这个机会! 库尼什怒吼一声,藉机上前一步,战斧猛地砸向库曼人的头盔! 沉闷的撞击声迴荡在夜色中,库曼人跟跑倒地,库尼什一脚踩住他的胸膛, 毫不犹豫地补上最后一击! “草——-真他妈难缠。”库尼什喘著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跡,转头看向特丽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特丽莎皱著眉头:“別废话,库曼人还没死光呢。” 惨叫、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充斥著夜空,库曼人终於察觉到不对劲。 “敌袭!” 粗野的库曼语划破夜空,瞬间惊醒了沉睡的士兵。帐篷內的影子开始晃动, 沉重的喘息声和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混沌而急促。 库曼战士们猛然翻身而起,抓起近在手边的武器,眼神中带著短暂的茫然与惊惧,但他们是战场上磨礪出的屠夫,迅速调整状態,迎接突如其来的战斗。 不过,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寻常的佣兵,而是一群背负血海深仇的斯卡里茨復仇者。 莱昂的眼神骤然凌厉,长剑出鞘,在篝火映照下寒光闪动。 “动手!杀光他们!” 他的声音冷硬果决,佣兵团的成员们瞬间从潜伏状態转入正面交战! 斯卡里茨的战士们双手紧了武器,脸上满是仇恨,他们曾亲眼看著家人朋友倒在库曼人的刀下,如今,他们终於能亲手报仇雪恨。 库曼人纷纷衝出帐篷,手持弯刀迎战。篝火的火光摇曳,將血色染入这场夜战。 廝杀爆发! 莱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战局,剑光一闪,迎面一名库曼战士刚刚拔出武器,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剑刺穿胸膛。那人闷哼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倒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另一名库曼人狂吼著举刀劈来,莱昂侧身躲避,反手一剑斩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噗!” 刀刃切开皮甲,深深嵌入骨肉,库曼人惨叫看鬆开武器,然而他仍未倒下疯狂地向莱昂扑来,试图用残存的左手搏命。 莱昂眉头微皱,顺势抬膝撞向对方胸口,库曼人闷哼著倒退,而莱昂的剑锋再度闪烁,乾净利落地划开他的咽喉。 血液飞溅,他的敌人瞪大双眼,徒劳地伸手去捂住伤口,最终栽倒在地,生命隨夜色逝去。 “杀!!!” 一名年轻战土猛然挥剑劈向一个刚衝出帐篷的库曼人,剑刃带著颤抖,却狠狠砍入对方的肩膀。 库曼人痛哼一声,跟跪后退,年轻战士的脸色苍白,但他的双眼血红,疯狂地咆哮著,再度用尽全力向前刺去! 剑刃深深刺入库曼人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对方的嘴巴张合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直挺挺地倒下。 年轻战士愣住了,剧烈喘息著,手指死死著剑柄。他从未真正杀过人,甚至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夺走一个生命。 但他没有后悔,他的眼睛紧紧盯著倒下的库曼人,咬紧牙关,低声说道:“你们杀了我的家人,现在轮到你们偿还了。” 然而战斗的爆发远比训练更为残酷,儘管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这些斯卡里茨战士们的青涩仍然暴露无遗一一面对库曼人的反扑,他们的反应明显比老练的佣兵们慢了一步。 一名年轻的战士正要举剑劈砍,却被库曼人的弯刀险险划破了手臂,鲜血瞬间渗出,他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呼吸急促,握剑的手在颤抖。 万尼克立刻上前,挡住对方的弯刀,一剑刺穿了库曼人的胸膛,隨后狠狠踢开尸体,回头怒吼道:“拿稳你的剑!不想死就狠狠砍下去!” 被骂的年轻战士脸色苍白,咬紧牙关,猛然挥剑向前,这一剑虽有些急促, 却堪堪挡住了一名库曼人的攻击。 另一名年轻佣兵抓住时机,从背后刺出一剑,狼狼插入库曼人的后背! 库曼人闷哼一声,猛然回身,但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动作迟缓几名新兵一拥而上,手起刀落,终於將这名强敌砍倒在地。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激动、震惊与狂热一一他们终於亲手击杀了这些毁灭他们家园的仇敌! “杀光他们!为斯卡里茨復仇!” 他们的愤怒被彻底点燃,如同一群嗜血的狼群,疯狂地扑向剩下的库曼人。 莱昂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他没有插手,而是让他们自己去面对生死的考验一一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们成长的过程。 他的目光扫过战局,冷静地分析著当前的形势。库曼人已然溃败,他们人数本就处於劣势,再加上被突袭,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只能被逐个猎杀。 另一边,库尼什手持战斧与一名库曼人正面搏杀,他的动作比那些年轻佣兵更加果断,挥舞著战斧不断逼迫对方,特丽莎持剑在一旁协助,让库曼人只能狼狐后退。 库尼什冷笑道:“该死的混蛋,上次抢劫我的村子的时候,你们不是挺囂张的吗?” 他手中的战斧划破空气,狠狠地劈中了库曼人的头盔,对方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特丽莎毫不犹豫地再次补上一击,鲜血溅满了库曼人那破旧的锁甲。 “斯卡里茨的仇,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库尼什低声说道,抬头望向战场,眼中燃烧著愤怒的火焰。 第79章 復仇 第79章 復仇 库曼人彻底落入下风,他们原本数量就处於劣势,再加上被突袭,几乎没能展开有效的反击,就被莱昂率领的佣兵们逐个猎杀。 最后一名库曼人试图逃跑,但特丽莎冷静地举弩,瞄准,扣下扳机。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刺穿了那人的心臟。 “噗l!” 库曼人闷哼一声,身子一僵,隨即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营地陷入寂静,只剩篝火的啪声和夜风捲动帆布的声音。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气,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著库曼人的户体,暗红色的血跡渗透进乾裂的泥土中。 莱昂环顾四周,看著那些喘著粗气、紧握武器的年轻佣兵们,他们的脸上还带著刚刚经歷生死之战的震撼和不安,但比起战斗之初,他们的眼神已经少了一丝迷茫,多了一分坚定。 他们,正在成为真正的战士。 特丽莎放下轻弩,走到莱昂身旁,望著尸横遍野的战场,语气低沉: “这只是第一场,我们要让库曼人知道,他们欠下的血债,我们会一笔一笔討回来。”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清点战利品。”他转身对身后的佣兵们下令。 眾人闻言,立刻动了起来。 库曼人身上携带的財物、盔甲、武器一一这些都將成为他们佣兵团壮大的重要资源。 几匹库曼战马被从木桩上解下,这些马匹肌肉紧实,耐力惊人,儘管仍带著些许惊恐,但在安抚下逐渐安静了下来。 库曼人的户体和帐篷被翻找,锁子申和皮甲一件件被搜出、剥下。六件锁子甲虽然有些带著血污和破损,但经过修补仍能使用,八件硬皮甲则相对完整,直接可以分发给缺少防护的佣兵们。 武器方面,十几把军刀仍然较为锋利,稍加打磨即可,五张木弓配有一百余支箭矢,还有几支长矛和七八面蒙皮圆盾。 財物的收穫同样可观。佣兵们在库曼人身上搜出约四百枚格罗申,此外还有一些银戒指、护身符,显然是他们从某处劫掠而来。几袋乾粮、布匹和酒水也被一同带走,儘管数量不多,但足够支撑佣兵团一段时间。 特丽莎还翻出一张油腻的羊皮纸,莱昂接过仔细查看。上面绘著一张简陋的地图,標註著一个陌生地点,並有几个库曼人文字的標识。 “看起来像是某个藏匿点,或者集结点。”特丽莎低声说道。 莱昂將地图折起收入怀中,环视著周围的战场。篝火的余仍在微微跳动, 血跡渗透进泥土,空气中瀰漫著死亡的气息。 “收拾好,我们撤离。”他的声音平静,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佣兵们迅速打包好缴获的战利品,將武器和鎧甲捆在马背上,牵著战马踏上归途。 夜风拂过荒野,带走了战场上的血腥味。 回到营地后,莱昂让佣兵们將战利品整齐地堆放在营地中央。 篝火映照著库曼人的弯刀、盔甲和那些沉甸甸的格罗申,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些缴获的物资上,带著期待。 “都听著。”莱昂站在眾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语气沉稳而不容置疑,“武器、护甲和战马归佣兵团所有,由我统一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藏。”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缴获的锁子甲和皮甲上。 “斯卡里茨的新兵们,大多数人连一件像样的护甲都没有,这次缴获的盔甲会优先分配给他们。”他说完,便让方尼克负责给那些新兵挑选合適的装备。 “至於武器,手中缺武器的人,每人领一把弯刀。长弓和箭矢会留给那些擅长弓箭的战土。”莱昂目光扫过队伍,看到有几名佣兵的武器已经破损严重,便直接让他们换上缴获的弯刀,而几名弓箭手则被分配了库曼人的长弓和箭袋。 战马同样由他掌控。 儿匹库曼战马被牵到一旁,它们比普通的马匹更適合作战,若训练得当,日后將成为佣兵团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莱昂决定暂时不分配这些战马,而是让最有经验的骑手先进行调教,等他们完全適应了这些战马的脾性后,再分配给值得信任的骑兵。 分配完武器装备,莱昂才转向財货的部分。 “至于格罗申,”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这一战的收穫不错,我们缴获了大约四百枚格罗申,还有一些其他值钱的財物。按照规矩,这些钱一半大家一起分了,剩下的一半就作为佣兵团的公用开支,財物由佣兵团统一贩卖后,用同样的方式分配。” 佣兵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儘管斯卡里茨的新兵们大多都没奢望过还能分到钱,但莱昂还是公平地分配了赏金, “每个人都可以领取到最基础的那一份,剩下的根据杀敌和战斗的表现来分配,杀敌多和表现好的能多拿几份。公用开支会用来购买补给、维修装备,以及训练新兵等,由我来统一分配。” 库尼什咧嘴一笑,隨口说道:“总算不用在拉泰以气討为生了,还能宰杀这些该死的库曼人。” 万尼克则满意地点头,拍了拍一名年轻佣兵的肩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战斗一一你看,现在你已经能靠自己杀死库曼人拿到属於自己的钱財了。” 特丽莎在一旁沉默地看著,等到眾人各自领取赏金后,她才低声道:“接下来会有更多战斗,更多战利品。”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夜空。“是的,这只是开始。” 几天前。 晨光洒落在皮克斯坦因城堡的高墙上,一匹骏马疾驰而入,尘土飞扬间, 一名骑士翻身下马,扶住一名浑身是伤的年轻人。 莱昂回来了,带著拉泰的继承人一一汉斯·卡蓬。 当这个消息传入城堡,瀚纳什匆忙赶来,当他看到伤痕累累的汉斯时,眼中震惊、愤怒与后怕交织在一起。 “库曼人————.”他的声音低沉,拳头无声地紧。 他万万没有想到,库曼人的士兵竟然已经逼近拉泰周边一里以內,甚至绑架了卡蓬家族的独苗一一唯一的继承人。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前不久才在比武大会上胜出的青年,此刻却带著汉斯归来。 “你救了汉斯。”瀚纳什深深地看著莱昂,眼中透出罕见的郑重,“我代表卡蓬家族欠你一个人情。” 他当即设宴款待莱昂,並当眾赏赐了一袋沉甸甸的格罗申,比比武大会的冠军奖金更多数倍。 “西格斯蒙德的大军虽然已经撤离,但他们留下的库曼人斥候、逃兵仍在周围游荡。”瀚纳什缓缓说道,眼神深邃。 “他们四处劫掠,甚至潜入村庄杀人放火。” 瀚纳什顿了顿,语气沉稳:“汉斯告诉我,你现在是个佣兵,上次的比武夺冠和这次救回汉斯,都足以说明你的实力强劲。” 他注视著莱昂,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个提议一一帮助我们清剿这些库曼人,你可以索取赏金。” 莱昂没有犹豫。 “成交。” 他需要復仇,需要积赞力量,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这场交易达成的那一刻,莱昂的猎杀行动便正式开始。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更多的帮手一一组建一支佣兵团。 莱昂费了一部分赏金,在拉泰招募了一批经验丰富的佣兵,其中一人让他倍感意外一一万尼克。 这名佣兵,和他在斯卡里茨酒馆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比安卡叫住他时,他就坐在一旁,对他们投来了目光。 “嘿!你是之前在斯卡里茨那个小子吗?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活著!” 万尼克大笑著拍了拍莱昂的肩膀,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加入,並主动提出可以帮助训练新人,他很擅长这个。 不过,莱昂的计划远不止於此一一仅仅靠僱佣兵是不够的。 他们虽然经验丰富,战力不错,但在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为了格罗申而战的佣兵可不一定靠谱。 如果想要復仇,他需要一批和他同样有著血海深仇的人,一批愿意为復仇而战的战士。 於是,他又接著前往拉泰的难民聚集地,从那些斯卡里茨的难民中挑选愿意拿起武器復仇的人。 在难民营的广场上,莱昂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曾是斯卡里茨的居民,如今却沦为顛沛流离的流浪者,眼中满是仇恨,却无处发泄。 这种仇恨像是燃烧著的火焰,在他们的瞳孔深处暗暗闪烁,等待著一个宣泄的时机。 而其中,莱昂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一库尼什。 那个曾经在斯卡里茨欠债不还的酒鬼,如今竟安静地站在报名加入佣兵团的人群里,沉默不语。 莱昂盯著他看了一会儿,终於开口:“你也要加入?” 库尼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斯卡里茨没了——我现在该干点正事了。” 莱昂微微一愜,注视著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那曾经醉酒后熟悉的麻木与颓废。然而,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在那双眼睛里,只有战士的冷静和復仇的怒火。 沉默片刻后,莱昂终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仇恨,才是最锋利的刀。 第80章 遗命团 第80章 遗命团 在招募的过程中,莱昂遇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特丽莎一一那个在斯卡里茨被他救下的少女,如今住在她在拉泰叔叔的磨坊里。 “亨利?”她的声音带著一丝惊讶。 莱昂一愣,隨即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不,那是过去的名字了——-现在, 我叫莱昂。” 特丽莎看著他,眼神复杂。斯卡里茨浩劫依然歷歷在目,那场灾难摧毁了一切,夺走了她的家园,也彻底改变了面前这个男人。 曾经那个、尚显青涩的铁匠之子,如今眼神如鹰集般凌厉,身上透著战士的气息。 她放下手中的麻袋,走到莱昂面前,低声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在招募人手。”莱昂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成立佣兵团,復仇。” 特丽莎微微睁大眼晴,沉默片刻后,她缓缓点头:“我也要加入。” 莱昂皱起眉头,语气略带犹豫:“这不是一场轻鬆的战斗,我们不是去游行抗议,而是要杀人,血债血偿。” “我知道。”特丽莎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莱昂仍然犹豫:“特丽莎,你可以选择一条更安全的路,比如留下来,照顾你的叔叔,帮助磨坊运转,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特丽莎低笑了一声,眼中浮现出一丝自嘲。 “莱昂,你知道吗?每当夜晚闭上眼睛,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安稳的日子, 而是斯卡里茨被屠杀的景象。我还记得那些库曼人衝进村庄,杀死我们的亲人, 梦毁我们的家园那些惨叫声,那些燃烧的房屋一切都已经刻进我的骨髓了。” 她上前一步,直视著莱昂的眼睛:“你想復仇,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库曼人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和兄弟,我不可能继续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要加入,我也要向他们復仇!” 莱昂沉默了一瞬,隨即轻嘆了一口气:“你知道战斗意味看什么吗?杀戮, 鲜血,死亡—————这不是你该承受的。” 特丽莎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我不太会用剑,我也没受过多少战斗训练,但这不代表我不能战斗。” 她了拳,手臂的肌肉隱隱绷紧,眼神坚定:“我从小在农场干活,磨坊里每天都要搬重物,我的力气不比男人差。我比斯卡里茨的大多数人跑得快,耐力也更持久。我不擅长战斗,但我可以学,我敢於战斗。” 莱昂皱眉,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身后那些刚刚被招募的斯卡里茨难民, 那些人虽然心怀愤怒,但大多数甚至连剑都没摸过。 相比之下,特丽莎虽然也不会武技,但她的身体素质比大多数人都强,意志也比任何人都坚定。 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一样,都对库曼人怀有刻骨仇恨。 他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加入,也没理由拒绝让她復仇。 莱昂盯著她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你可以加入。从现在起, 你是我的副手,我信得过你。” 特丽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坚定。 “谢谢。”她轻声道。 莱昂看著她,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斯卡里茨的噩梦让他们都成长了, 也让他们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们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至於佣兵团的驻地,莱昂带著人回到了当初救下汉斯时发现的库曼人营地並將其彻底改造为他们的据点。 破旧的帐篷被拆除,木桩加固成围栏,简陋的篝火堆被整理为坚实的炉灶, 曾经属於库曼人的营地,如今成了他们復仇的起点。 更重要的是,那些库曼人遗留下来的战利品一一精良的弯刀、结实的锁甲、 骏马与箭矢一一全都被搜刮一空,用於武装这些刚刚加入佣兵团的斯卡里茨难民。 营地中央,他们搭建了一处简易的训练场。 粗糙的木桩被竖起,成为新兵们劈砍练习的目標;一块平整的空地,被用作模擬战斗的演武场。这里,不再是曾经供库曼人休憩的驻地,而是一座锤链战土的熔炉。 復仇者们匯聚於此,他们或许不缺乏仇恨,也不缺乏勇气,但仅凭愤怒无法在战场上生存,他们必须学会如何战斗,如何杀敌,如何在復仇的道路上活下去。 於是,从最基础的剑术开始一一如何站稳,如何握剑,如何挥砍,如何防御—-每一次训练,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磨礪,每一道剑痕,都是復仇意志的烙印。 鲜血,汗水,痛苦,嘶吼,这片土地上,復仇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夜幕低垂,营地四周只点著几盏昏黄油灯和一堆堆跳跃的篝火。晚风穿过破旧的帆布帐篷,带来一丝寒意,也带走了营地中最后的喧囂。 莱昂站在用几根原木搭起的简陋高台上,身披锁子甲,长剑悬於腰侧,神情沉稳,眉眼沉入火光明暗交错的阴影中,像夜色中的一座雕像。 他俯视著下方,目光缓缓扫过那一排排站得笔直的身影一一那是斯卡里茨的倖存者。 曾经是农夫、学徒、马夫、樵夫-如今却穿上破旧的护申,握紧沉重的兵器,站在这个新的开始前,成为这支佣兵团的第一批战士。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失去了至亲之人。他们失去了故乡、不再有家园,有的只是满腔未曾清算的血仇。 在他们身后,几位受僱前来的老佣兵静静站在火堆边,神色凝重。 他们曾为贵族效力,歷经沙场,早已习惯了战死与冷血。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厚重的肃穆一一那是一种来自死人世界的沉默迴响。 莱昂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曾有人问我,为何要战斗?” 他停顿片刻,手按剑柄,目光如刃。 “不是为了救赎一一因为活著的每一刻,都在质问自己为何没能死在那天。” “不是为了財富一一因为我们的土地已经化作焦土。” “甚至不是为了生存一一因为有些人本该与亲人死在一处!” 台下的人群寂静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啪声。 莱昂猛地拔出长剑,寒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弧。 “我们战斗,是因为仇恨尚未燃尽!” “我们战斗,是因为亡者仍未安息!” “我们战斗,是因为在这世上一一仍有血债未偿!” 他的声音骤然提高,如同战场上的號角,震撼著每一个人的心臟。 “从今夜起,我们不再是流亡者,不再是农夫或匠人一一我们是『遗命团”!” “我们是被本该死去之人,却也是復仇之火的化身!” “我们要用仇敌的鲜血,来完成亡者未尽的葬礼!” “我们无姓无名,无家可归一一但我们手中之剑,即为审判!” 他高举长剑,剑锋映著火光,如同燃烧的裁决之刃。 “现在,跟我立誓!” 台下的人群屏住呼吸,拳头紧,眼中燃起同样的火焰。 莱昂的声音如钢铁交击,一字一顿: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 “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低吼,但很快,声音匯聚成浪潮,如雷霆般迴荡在夜空之中“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一遍又一遍,直至山林震颤,火光冲天。 声声迴荡在夜空之中,像是一群死者从血泊中爬起,在沉寂中发出的低吼。 那几名老佣兵站在一旁,谁也没有说话。 万尼克默默摘下了头盔,粗糙的手指紧握著头盔边缘,指节泛白。 他没有跟著宣誓,却听得比谁都认真。 那句誓言像铁锤一般,一次次砸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 十年前,他的村子在一夜间被盗匪洗劫,妻女尸横街巷。他成了一个游走各地的佣兵,以血偿血,以酒慰恨,却始终不敢触碰那段记忆。 可今晚,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也曾在尸堆中睁开眼睛,也曾咬牙发过类似的誓言。 他喉咙发紧,眼角泛红。 “这群小子”万尼克低声喃喃,几不可闻。“不是为了活著而战。” “他们是为死人而战。” 站在另一侧的特丽莎,默默地將手放在胸前,目光凝望著莱昂的身影,眼中有压抑的酸涩与决然。 她没有哭,只是抿紧了唇。自斯卡里茨那一天起,她的泪就流干了。 她明白,这世上的某些人,是不配得到怜悯的。那群屠杀她亲人,毁灭她家园的恶徒,如今还活著。而她活下来,就是为了亲手终结他们。 她也跟著一字一句地低声重复: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她的声音並不响亮,却斩钉截铁。 而在人群最末尾,库尼什沉默站立。 他曾是斯卡里茨人人唾弃的酒鬼,整日酗酒闹事、欠债不还,没人指望他能干出什么正经事。 可此刻,他站在篝火边,听著那句誓言一遍遍迴荡: “命本该绝,遗仇未偿。亡者无言,我为其声。” 他没有跟著喊出口,只是低著头,手掌不自觉地紧成拳。 等誓言结束,他默默从腰间摸出那只磨得发亮的酒壶,迟疑了一瞬,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隨后走到篝火前,毫不犹豫地將它狠狠丟了进去。 酒壶在火中爆裂出一阵火光,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终於被烧毁。 火光映在他粗糙的脸上,眼角微红。他低声咕儂:“死过一次的人,也该干点像样的事了。” 篝火照亮他们的面庞,也照亮了这支佣兵团尚显稚嫩却燃烧著仇恨与信念的灵魂。 他们是死人中的生者,是血海中的余。 - 遗命团,诞生了。 第81章 王都卡斯顿 第81章 王都卡斯顿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远方的王都卡斯顿在晨雾中逐渐显露出它雄伟的轮廓。 这座拥有超过五十万人口的瓦伦西亚王国都城,同时也是艾瑞斯大陆南方最繁华的城市,矗立在连绵起伏的丘陵之间,三道巍峨的城墙环绕著整座城市,守护著这个王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 前方,高大的城门洞开,熙熙攘攘的商队、骑士、行人穿梭往来,街道两侧的石砖在晨光下泛著淡淡的金色,昭示著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歷史。 终於到卡斯顿了。 车厢內,莱昂靠在柔软的垫子上,他的身体已经基本痊癒了,是圣泉药剂的功劳。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原以为,自己会对这座城市充满期待,毕竟这里是他旅途的目的地,是他寻求援军、改变局势的关键之地。 可当王都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发现,自己內心深处竟然没有太多波澜。 这一路上,他早已习惯了车厢內的安稳气息,习惯了篝火旁的低语交谈,甚至习惯了那道安静翻阅书卷的身影。 可旅途终有尽头。 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踏入王都的那一刻,想像著要如何向国王请求援军,如何在这座权力交错的城池中谋求生存。 可此刻,他却意识到,这旅途竟令他留恋。 莱昂的指尖缓缓摩著手臂上的绷带,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那双黑色的瞳孔,温和如春风,带著未曾沾染世俗的清澈。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莱昂靠在车厢內,缓缓地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摩著膝上的毯子,內心思绪翻涌。 无论如何,他欠她一条命。 不管她是谁,也不管她的身份究竟有何等尊贵,这份恩情,他都会记住。 然而,终究还是要分別的。 车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缓缓驶离主路,在一处偏僻的小路边停了下来。少女轻轻合上书卷,抬眸望向莱昂,目光依旧温和而平静。 “我们到了。”她轻声道。 莱昂微微皱眉,透过窗帘看向外面,发现这並非王都的正门,而是城外的一条僻静小道,与主路相连,远处仍能看到城墙的轮廓,却不像是他们应该停下的地方。 他心头一沉,一种预感涌上心头。 他转头看向少女,目光中带著一丝探究:“为什么在这里停下?” 少女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无意识地摩著书卷的封面,她的语气仍旧温和,却不似往常那般轻鬆。 “你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路,就要自己走了。”她轻声说道,语调柔和,一如他们在路途上的每一次交谈。 莱昂望著她,微微沉默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她也有自己的身份,也有自己的归属。 她终究不是一个可以隨意决定自己行踪的少女,她是王都之人,是这座城池的一部分,而他,是来自边境的骑土,是风暴中的流浪者。 他们的道路,在此刻,终於分开了。 少女看著莱昂沉默的神情,心中有些复杂。明明这才是她计划中的结局,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却发现,自己竟有些捨不得。 她早已习惯了在篝火旁听他低沉而简短的回答,习惯了他不擅长言辞却认真倾听的样子,甚至习惯了这个总是沉稳如山的少年。 少女垂下眼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挣扎。 片刻后,她抬起头,仿佛不经意地开口:“莱昂。” 莱昂抬头,看向她。 少女的黑眸映著晨光,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 她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狡点:“如果你在王都遇到麻烦,就去东城区找一家叫『银鸦书屋』的店。” 莱昂微眉头:“为什么?” 少女轻轻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却藏著几分刻意掩饰的情绪:“说不定· 你会在那里找到帮助。” 她抬起左手,雪白的指尖轻轻在右手中指上旋动。那是一枚银质指环,素净雅致,指环中央雕刻著一只展翅的乌鸦,线条纤细精致。 少女低下头,仔细地將指环褪下,像是带著几分犹豫,又像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后,她伸出手,將那枚银环轻轻放入莱昂掌心。 “拿著它。”她低声说道,语气柔和却认真,“这是信物。若你真的去了『银鸦书屋”,只要出示它,他们就会知道你是谁。” 莱昂低头望著手中的指环,能清晰感受到它微微的温度,仿佛还残留著少女指尖的余温一一那是一种温柔而真实的触感,和她一路以来的陪伴一样,不动声色,却悄然在心中留痕。 一旁的梅琳神情一变,终於忍不住出声:“小姐,这枚指环——” “梅琳。”少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柔,却带著一如既往的坚定,“我愿意。” 梅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低下头,眼神中隱约透出担忧与无奈。 莱昂抬起头,望著眼前的少女,眼神复杂。他张了张口,声音低哑:“这枚指环,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所以我才给你。”少女笑了笑,语气轻快,却藏著太多未说出口的情绪,“戴在身上,別弄丟了。” 莱昂静静地望著她,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 他郑重地將指环戴上,同样戴在了右手中指上。 那冰凉的银环贴上肌肤的剎那,他仿佛能感受到少女手心的温度仍留在其上,一时间,心头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泛起。 “.—谢谢你。”他低声道,声音低沉而郑重。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嘴角著一抹淡笑。晨风吹起她的黑髮,髮丝在风中微微扬起,眼眸深处却藏著未言的温柔与波动。 然而,那笑意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淡淡的苦涩,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怎么?还想问我的名字吗?”她轻声道,试图用一贯的语调掩饰情绪。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你从未告诉过我。” 这么多天过去了,哪怕即將要分別,他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少女沉默了一瞬,最终抬手將了一下耳侧的髮丝,走到车门前,轻轻拉开帘幕。微风吹动黑色长髮,晨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使她看起来如晨曦下的暖玉,带著一丝朦朧的神秘感。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藏在裙摆中的拳头缓缓握紧又鬆开。她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有缘再见吧。”她轻声说道,依旧没有告诉他答案。 莱昂微微一愜,隨后轻轻嘆了口气,没有再追问。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女就像一场晨雾,温柔地笼罩在旅途之中,却终究会隨阳光消散。 少女对著一旁的侍女梅琳示意。梅琳立刻从车厢內取出一只包裹,递给莱昂:“小姐吩咐,里面有一些银幣和乾粮,足够你在王都站稳脚跟,还有你的那匹黑马,现在就在外面呢。” 莱昂接过包裹,缓缓下了马车,晨光洒在他的肩上,勾勒出少年坚毅的轮廓他伸手从马车外等候的骑士手中接过风暴的韁绳,隨后抬头望向马车上的少女。 “如果有缘一一”少年轻声说道,嘴角微微扬起,“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少女微微一愜,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隨后轻轻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眸在晨光下闪烁著柔和的光芒。 她深深地望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他的气质沉稳而凌厉。 这个少年,孤身一人面对袭击,却能反杀一整支精锐盗匪团,这样的战绩,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骑土,也未必能做到。 王都的那些贵族子弟,在他这个年纪,恐怕还在沉迷於舞会与酒宴吧? 这世上,果然是有人天生不同。 她微微垂眸,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裙摆,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的直觉像这样的少年,绝不会被埋没。 无论身处何方,他都终会展露锋芒,如寒刃破鞘,如孤狼长啸。 终有一天,他们还会再相遇吧? 少女微微一笑,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回应什么,声音轻若微风:“嗯——-我也这么觉得。” 晨光洒落在他们之间,像为这场分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定格在这一刻。 她抬眸看向莱昂,轻轻頜首,语调平静又温和:“那么,莱昂,我们就在这里分別吧。” 微风拂过,她的裙摆轻轻晃动。 隨后,她侧身向梅琳微微点头,示意车队继续前行。 车轮缓缓碾过青石铺就的道路,朝著王都正门的方向驶去。 莱昂则独自站在原地,目送那辆华贵的马车逐渐远去,直至最终消失在城门尽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裹,指尖微微收紧,隨后轻轻嘆了口气。 这份情意,太过沉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翻身跃上风暴的马背,一拉韁绳,骏马踏起轻盈的步伐,朝著王都的方向前行。 晨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像是河流中的一滴水,奔赴著属於自己的命运。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瓦伦西亚王都卡斯顿高耸的城墙上,晨雾尚未散去,街道已然喧囂。 马车滚滚驶过石板路面,行人穿梭其中,远处的商贩高声叫卖,空气中浮动著麵包与香料的气息。 与沿途的城镇相比,卡斯顿显得並然有序,富丽堂皇,每一条街道都宽阔整洁,两侧的商铺林立,建筑高耸。 但莱昂无心欣赏。 他的目光直指前方那座巍峨的王宫,心跳隨著步伐加快。 这里,是王国的权力中枢。 王宫大门前,身披甲胃的王室禁卫笔直站立,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覆面式重盔下的眼神冷漠而警惕。 莱昂上前,从怀中取出求援信,大步走向守门的禁卫,语气坚定而急促: “我是莱昂·维斯,夜风堡守將之子。我有紧急军情,需要立刻面见陛下。” 禁卫扫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王宫事务繁忙,任何人不得擅闯。若有军情,可前往议政厅,由王国文书官审核递交。” 莱昂皱眉:“这是紧急军报,事关王国安危,我必须直接向陛下稟报。” 禁卫的眼神仍然冷漠:“王国事务自有议政厅审查,真假与否,是否呈报陛下,由王国大臣决定。若人人都能直接覲见,那陛下岂非要日夜不得安寧?” 莱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急,无奈问道:“那议政厅在哪?” 禁卫伸手一指,王宫前不远处,一座石砌宫殿静静立,门口同样有守卫把守一一那便是议政厅。 莱昂不再多言,匆匆转头,握紧求援信,朝议政厅而去。 莱昂踏入议政厅,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喧囂。 议政厅內灯火通明,桌案前坐满了衣著考究的贵族与官员,他们或低头书写,或交谈討论,空气中瀰漫著墨水与羊皮纸的气息。 这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事务中,翻阅帐本、討论税收,甚至有人悠閒地品著热茶,一派安然有序的景象。 莱昂快步走向最近的一名文书官,將求援信郑重地放在桌前,语气坚定而急促: “我是莱昂·维斯,夜风堡守將理察·维斯之子。我有紧急军情,事关王国南境安危,请求立刻递交陛下!” 文书官抬起头,皱了皱眉,接过信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印章, 隨即露出一丝讶异:“夜风堡?南方边境?” “是的。”莱昂坚定道,“情况极为危急,边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我们需要王国的援军!” “前所未有的威胁?”文书官笑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明显的不以为然:“南方几十年来一直平静,再往南就是无尽的荒原。我怎么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前所未有的威胁”?” 第82章 求援之路 第82章 求援之路 文书官隨意翻了翻信封上的封蜡,眼神里满是漠然与怀疑:“每年都会有人来王都哭诉,说边境遭遇入侵,索要援助,可最后呢?” 他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语气满是不屑:“不是些落魄的佣兵在劫掠,就是些流窜的盗匪,搞得好像王国会因此倾覆一样。” 说完,他隨手將信件扔在桌上,转而拿起一封更精致的文书,显然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莱昂眉头紧锁,脸色微沉:“这次的情况不同,我亲眼所见,边境出现了未知的敌人,那是兽人,他们的战斗力远超任何盗匪,並且至少有数千上万。” 文书官闻言,微微皱眉,隨后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冷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兽人?成千上万?” 周围几名王国官员闻言,也忍不住笑出声。 “別逗了,南方的威胁?几十年来,不都是些匪盗和游牧民吗?” “如果每次有人跑来王都求援,王国就要派军队,那我们的军队恐怕连国境线都守不住了。” 这些人的態度就像是在听一出荒诞的闹剧。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莱昂带来的可能是王国生死存亡的危机,反倒像是在看一个边境来的小贵族在这里无理取闹。 莱昂的拳头慢慢紧,指节发白。 他没有立刻反驳。 只是沉默地转身,从隨身携带的行囊中取出一个沉重的木盒。 “既然你们质疑我说的一切一一”莱昂一字一句道,將盒子放在了文书官桌前,“那就用眼睛看清楚。” 啪的一声,盒盖掀开,一股淡淡的腥味混杂著药草的气息隨之散出。昏黄的烛光下,一颗拧的头颅赫然显现。 那不是人类的头颅。 粗大的骨架、前突的疗牙、灰绿色的乾裂皮肤、异样的面部结构,哪怕已被烟燻防腐、干皱缩,其异种的轮廓仍让人不寒而慄。 一瞬间,议政厅內安静了片刻。 几名官员凑近了一些,有人皱眉,有人眯眼,有人甚至低声惊呼了一句: 2 这这是什么东西?” 但短暂的惊后,旋即爆发出一阵质疑与讥讽的低语。 “某种野兽罢了。”一名官员眯起眼,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也许是荒原中的某种巨型猿类?或是突变的丛林生物?” “我听说北境猎人曾打过两米高的岩猿,那模样也差不了多少。”另一人附和,语气中儘是轻描淡写,“顶多是某种没见过的野兽,至於说是『兽人』““ 恐怕是想多了。” 之前那名文书官,鼻翼轻轻耸动,嫌恶地皱起眉头:“这能证明什么?就算是真的———一个野兽的头颅,也值不得我们动用军队。” 莱昂眼神一沉。 “你们以为,这是某种『变异野兽』?”他一字一句道。 “难不成你真以为这玩意儿会穿盔甲、列队行军?”一名年轻贵族官员笑一声,“你亲眼看它说话了吗?挥剑了吗?” 有人失笑,有人千脆转头离开,不再理会。 他们根本没有把它当成真正的“威胁”,只当是某个年轻骑士为了索要好处编造出一个听起来足够惊人的故事,再搬来一个“猎奇的脑袋”做证据。 莱昂直视看文书官的眼睛,声音冰冷:“你是在质疑我说的一切?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孤身跨越千里来到王都?” 文书官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著桌面,眼神中带著惯常的冷漠:“边境的危机?听过太多这种夸张的警报了。” 他微微扬起眉,嘴角先是带著一丝得意的笑意,语调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些:“在陛下的英明治理下,如今王国疆域安定多年,四大军团共十几万精锐镇守各地,边防坚若磐石,南大陆还有哪个国家敢侵犯王国边境?”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眼中却渐渐浮现出讥讽的光:“难不成是大陆中央的塞尔维安帝国举国南下远征来了?更何况,你说的还是王国南边的安沙尔荒原,真是荒唐一一那地方连蛮族部族都没有,怎么可能孕育出能威胁王国的敌人?” 一旁的官员们各自交换著眼神,有人之以鼻,有人低头懒得理会。 文书官双手交叠在桌上,慢条斯理道:“你一个边境骑土,突然闯进议政厅,说什么成千上万的兽人要入侵王国南境·—-难道我们就该立刻派遣王国大军?” 莱昂沉默了一下,他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將翻涌的怒意死死压在心中。 他知道,愤怒在此地毫无意义,但理智越压制,情绪越如野火般蔓延。 “难道你们要等到王国边境陷落,兽人大军踏入腹地,才肯相信?”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却依旧克制。 “若你想证明这东西威胁王国,请先拿出它屠城灭村的证据,而不是一个噁心人的標本。” 文书官笑一声,语气带著明显的敷衍:“年轻人,战爭不是过家家,军队调动须有確凿证据,不是你的一纸书信就能决定的。” 他隨手翻开一封贵族领地的税收文书,语气平淡:“你的军报,会按照流程审核,是否呈交陛下,由议政大臣决议。” 莱昂的眼神越发冷冽,一字一句问道:“要多久?” 文书官隨意翻了翻手上的羊皮纸,懒洋洋地说道:“七天起步,若需进一步调查,可能更久。” 莱昂的心一沉,目光死死地盯著文书官,带著一股几乎压抑不住的惯怒:“你们是在拿整个南境的生死开玩笑?” 文书官被他的语气嚇得微微一愣,但隨即冷笑著调整了坐姿,眼神不屑:“小子,你不过是个乡下男爵之子,连爵位都还没有继承,凭什么以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周围的贵族官员纷纷抬起头,显然被这场爭执吸引了注意力。 “军队的调动,岂是你一个骑士能插手的?”一旁的贵族冷笑著接话,“你们这些边境骑士,天天向王都索要援助,就不知道自己守好城堡?” 议政厅內的官员们或冷嘲热讽,或漠不关心,没有人真正在意莱昂所说的一切。 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又一次无关紧要的边境衝突,一个小贵族来求援,无非是想藉机向王国索取更多资源。 低声议论此起彼伏,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柄冰冷的刀刃,刺入莱昂的心口。 愤怒在他胸中翻涌,却仍未爆发。他强迫自己咽下怒意,只余冰冷的沉默与一瞬的悲哀。 他没有再反驳,只是笔直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沉默地扫视著四周。 片刻后,莱昂再次低声开口,声音沙哑:“至少,请让我见一见议政大臣。” 文书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请求:“很不巧, 大人们今日都在忙。” 莱昂抿紧了嘴唇,声音却反而平静得可怕:“忙什么?” 文书官轻笑了一声,又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语气悠閒: “税收改革、贸易谈判、贵族继承-这些才是大人们真正关心的事。至於夜风堡?边境一直不安定,今日是夜风堡,明日是谁?王国不能因为每一场战事都轻易派兵。” 莱昂面无表情,眼神却越发冰冷:“那议政大臣什么时候有空?” 文书官隨意地翻了翻桌上的公文,慢悠悠地答道:“下次议政会议再议吧。 》 “我说,什么时候?”莱昂直视对方,声音中已经隱含怒意。 文书官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敷衍:“下个月。” 这句话终於点燃了莱昂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你们是在拿整个边境的生死开玩笑!” 怒吼瞬间炸响,声音如雷贯耳,迴荡在金碧辉煌的议政厅中。 议政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齐齐望向他,神情或惊怒、或冷漠,但无人答话。 莱昂愤怒地环顾四周,望著这些衣著考究、满脸冷漠的王都贵族。 这些人高高在上,神情安然,仿佛未曾听见他带来的危险警讯,仿佛他不过是个扰乱秩序的烦人小卒。 莱昂终於明白了。 这些人坐在温暖的大厅里,商討税收、谈论封地、爭夺权力。 在这些人眼里,边境的烽火,不值得他们浪费哪怕一点心力。 莱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出议政厅,靴底重重踏在大理石地面上。 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既然这些官僚不屑一顾,那他就自己寻找其他办法。 他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冷风穿梭於卡斯顿城的大街小巷,吹动屋檐上的旗帜与行人披风。街道依然繁华如旧一一贵族们穿著华丽的长袍,骑士们在城中来往巡逻,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莱昂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的请求被议政厅拒绝,他的愤怒和焦急被官僚们的冷漠消磨。他简直难以相信,在夜风堡乃至整个南境即將面临危机浩劫的时候,这些本该肩负王国重任的贵族,却竟然毫不在意。 但莱昂仍不放弃,他开始拜访那些曾经出身边境的贵族,希望能求得帮助。 他首先登门求见了一位伯爵,那人曾是边境军团的名將之后。可当他坐在对方精致奢华的客厅里,面对这位身著华贵丝绸,手持精致酒杯的贵族时,他只得到了一个敷衍的回答: “抱歉,我帮不上忙。” 莱昂的拳头在膝上缓缓收紧:“可你的父亲曾经浴血奋战,亲手守护过边境,你难道不在乎家族曾守护的土地正燃烧在战火之中吗?” 伯爵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悠然地抿了一口红酒:“年轻人,你未免太夸大其词了。战爭?哪来的战爭?南方不过是些匪徒作乱,无需王国调遣军队,地方上的贵族私兵自然能处理。” “不是盗匪!是兽人!”莱昂的语气加重,“真正的兽人大军,他们身强体壮、惯於廝杀,並且数量惊人,战力远非那些寻常盗匪可比!” 伯爵微微挑眉,露出一丝讶异,但隨即又摇头轻笑,满脸的不以为然:“兽人?我怎么没听说过安沙尔荒原那种地方有这种生物?呵,莫不是游牧土匪?你们边境的事,自行处理就好,何必劳烦王都?” 莱昂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头一片冰冷。 他没有再做无谓的爭论,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半天里,莱昂走过王都繁华的街道,一次次敲开那些贵族的大门。 然而,每一扇门后,都只有敷衍的冷漠或无奈的推脱。 “王国自有决策,我们无权干涉。” “国王若觉得需要派兵,自然会派兵。” 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拒绝,莱昂的心渐渐沉入深渊。 他站在贵族宅邸门口,目光冰冷地看著那一道道紧闭的大门。 王国承平日久,这些贵族早已忘记了边境的苦寒与战火,他们只关心宴会上的美酒是否够醇厚,谈论的不是战局,而是今年的税收是否有调整,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不过是如何在王都的权力斗爭中站得更稳。 他们对南境的存亡毫不关心。 因为对他们而言,那只是遥远的风沙。 第83章 捷径 第83章 捷径 莱昂又一次被王都贵族拒之门外,他站在街角,望著眼前熙攘的街道,人声鼎沸,灯火摇曳。冷风裹挟著夜色扑面而来,带著刺骨的寒意。 他忽然想起了那位救了自己的少女。 少女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迴荡,那晨光映照下的眼眸,温和又清澈,还带著几分俏皮。 “莱昂,如果你在王都遇到麻烦,就去找一家叫银鸦书屋的店。” “为什么?” “说不定——.—你会在那里找到帮助。” ““....好。”” 对话在脑海中浮现,仿佛隔著时光的余音,在寒风中低声迴响。 莱昂垂下眼睫,拳头缓缓紧。 她的身份虽然仍有些许神秘,但那瓶圣泉药剂、那一路的陪伴与相处,让他毫不怀疑她说的话。 “她—.不会骗我。” 他深信不疑。 “她的身份虽然神秘,但她的心意———” 胸口涌上一丝暖意,如同寒冬中的篝火,轻轻拂去心头的冰冷与疲惫。 她的目光,从未带过丝毫虚假,清澈得让人无法怀疑。 “她让我去银鸦书屋,是想帮我。” “可是” 莱昂的眉头微微起,心中却又升起一丝犹豫。 银鸦书屋—·真的能帮我见到国王吗? 自踏入王都以来,他已无数次尝试寻求帮助,可无论是那些曾有边境背景的贵族,还是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將军之子,他们的回应却无一例外地冷漠敷衍。 “面见国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国王查尔斯三世日理万机,宫廷层层把守,想要见到他並非易事,更何况, 他只不过是个没有爵位、没有靠山的外乡人罢了。 他不怀疑少女的善意,但他必须怀疑现实。 连议政厅都对他带来的情报之以鼻,难道他真的能指望一间书屋,为自己打开通往王座的门? 这绝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她什么都不欠他。反倒是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还让她为自己用了一瓶珍贵的圣泉药剂,这份恩情已经足够沉重了。 他不能將银鸦书屋作为第一选择。 “我必须再试一试,不能轻易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还不確定的地方。” 莱昂抬头望向夜幕中遥远的王宫方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相信她,但南境的命运,不能完全交由他人之手。” 银鸦书屋,或许是他最后的办法。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走完自己该走的每一步。 他转过身,朝著另一个方向迈去,寒风穿过巷口,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他不相信已经无路可走了。 莱昂相信王都中仍有办法接近国王,他需要找到那些真正能够帮助他的方法。既然贵族之路行不通,他必须另闢蹊径。 王都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地方,无疑是酒馆,贵族、商人、佣兵、学者—各种信息都在此流传。 夜幕降临,王都最热闹的银杯酒馆內,人声鼎沸,空气中瀰漫著酒香与烤肉的香气。 穿著粗布的工匠、全副武装的佣兵、衣著考究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彼此交换著信息。 莱昂坐在角落的木椅上,双手环抱,沉默地倾听著四周的交谈。 “听说了吗?今年的王国比武大会即將开始!” 他微微皱眉,继续听下去。 “比武大会?”一个醉的佣兵哈哈笑道,“那可是五年一届的精彩的盛事,只有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骑士们才能参加,光是报名就要上一笔不小的钱。 不过,冠军可不仅仅是赏金,按照惯例,每年的冠军都能直接覲见陛下,由陛下亲自颁奖!” 莱昂猛地抬头,目光凝视看那儿名正在谈话的酒客。 冠军能覲见国王? 他的思绪瞬间翻涌,脑中迅速盘算著这是否可行。 王都的贵族们固然冷漠,议政厅的官员固执己见,可比武大会是王国瞩目的盛事,是国王亲自主持的赛事,冠军不仅能贏得巨额赏金,还能获得覲见国王的机会。 如果他能贏得冠军,就可以面见国王,亲自向陛下匯报边境的危机,为边境的战爭爭取援军。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莱昂深吸一口气,拳头缓缓握紧。 他必须贏下比武大会。 酒馆內的喧囂声仍在持续,但他的內心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再浪费时间在那些冷漠的贵族身上,也不能再等待议政厅那群官员慢悠悠地审核他的请求。 他需要行动,而比武大会便是他面见国王的捷径。 莱昂望向酒馆的柜檯,酒保是个年过四十的壮汉,正在熟练地擦拭木杯。他快步走上前,將一枚银幣放在桌上,低声道:“王国比武大会什么时候开始?怎么报名?” 酒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你也想参加?今年比武大会的预选赛明天下午就在王都竞技场举行,凡是骑士、僱佣兵或贵族皆可报名,只要能交得起参赛费用,不过明天上午就是报名截止的最后时候了。” “明天——”莱昂暗自计算著时间,这对他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等不起太长的时间。 他沉声问道:“参赛有什么条件吗?费用是多少?” 酒保伸出一根手指,隨意地晃了晃:“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骑士即可,五十枚金幣。” 莱昂心中一沉,这笔钱甚至足以购买一套板甲,对於轻装简行来王都送信的他而言,简直是天价。 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仅剩下三四十枚银幣,只相当於三四枚金幣,这点钱根本不够。 但他不能放弃。 “如果贏了,有多少奖金?”他继续追问。 “冠军赏金一千枚金幣,外加一柄国王御赐的宝剑。”酒保咧嘴一笑,“当然,更重要的是,冠军將得到覲见陛下的机会,这才是所有参赛者梦寐以求的。” 莱昂握紧了拳头,心中冷静地盘算著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一一他必须筹齐五十枚金幣,才能获得参加比武大会的资格。 他的思绪急速翻涌,五十枚金幣,对普通士兵而言,一整年的薪水都未必能有几枚金幣,而他仅有一天不到的时间。 时限如利刃压在心头,迫使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內找到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赚钱方式。 他不能错过这次比武大会一一目前看来,这是他面见国王、请求支援、拯救家乡的唯一机会。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钱袋,又望向酒馆里形形色色的面孔。 他必须找到机会,哪怕是键而走险。 此时王都的夜色逐渐深沉,酒馆却愈发喧囂。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与粗獷笑语交织一片,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麦酒与燉肉的味道,混杂著赌徒的叫与比武大会的热烈討论。 莱昂坐在角落,自光扫视看四周。他听得出,这些醉汉嘴里大多是夸张不实的吹嘘,但只要细心观察,总能从嘈杂中捕捉到有用的讯息。 靠近吧檯的一张桌边,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围坐赌博,桌上散乱著几枚金幣和一叠酒湿的纸牌。 他们衣著粗俗,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常年混跡底层的赌客和佣兵。 莱昂靠近了几步,伴装无意地靠在石柱旁,竖起耳朵聆听。 “那小子昨晚贏了十枚金幣,今天却连十招都没撑住,喷,真不经打。”其中一人放肆地大笑。 “废物一个,地下剑斗场可不是给软蛋玩的。”另一个人吐了口唾沫,斜倚在椅背上,一副看尽生死的老油条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赌斗那边的赔率是真不错啊——-五场连胜,直接十倍回报!” 莱昂眼神一凝。 地下剑斗场?这名字陌生又危险,但高风险也伴隨著高回报。如果传闻属实,他只需连胜五场,就能一次性筹足报名费。这样的机会——-虽凶险,却无法放弃。 五场不败,十倍回报—若能连胜几场,他就能筹够参赛费!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几名赌客,语气平静:“你们说的地下剑斗场,在哪?” 几人闻言一愣,隨即齐齐看向他。一个满脸鬍鬚、身形壮硕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没听说过『外人』会问这种问题。” 莱昂不动声色,从怀中摸出几枚银幣,推向桌前,语气低沉:“我是剑士, 我需要钱。” 那男子低头扫了银幣一眼,又打量了莱昂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有意思,看来你是真穷疯了啊。”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好吧,看在你有胆有银的份上,就告诉你。沿著主街往东走,过了第七家铁匠铺后左转,进一条暗巷,巷子尽头有家『黑鸦商会』开的酒馆,从后门进去。” 他顿了顿,伸出手比划著名:“敲三下,再敲两下。门开后报上名字,就会有人领你下去。” 莱昂默记於心,微微点头。 “还有,”那人忽然咧嘴一笑,“活著出来的前提是你能贏。不然,剑斗场的地下井可是个埋骨好地方。” 莱昂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酒馆。 夜风拂过,吹动背后的披风,他的脚步没有迟疑。 这条路危险重重,甚至可能需要以命相搏。 但,他的剑,已准备好出鞘了。 夜色如墨,王都的街道逐渐冷清,白日的喧囂与热闹被夜晚的沉寂吞噬。只有醉汉的低语、巡逻卫兵的铁靴声还偶尔响起。 莱昂披著斗篷,低头行走於街道边缘,脚步迅捷而沉稳。他沿著那名赌客所说的路线,转入一条隱蔽的小巷。 巷子狭窄而昏暗,两旁高墙斑驳,隱约传来老鼠在垃圾堆中翻动的声音。 深处有一栋老旧的木屋,屋檐悬掛著一块刻著黑鸦图案的斑驳木牌,酒馆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空气中混杂著酒精与霉味。 他绕到酒馆后侧,一扇铁门嵌在砖墙之中,漆黑无光,看不出丝毫出入口的样子,仿佛与周围融为一体。 莱昂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咚、咚、咚—..咚、咚。 片刻后,铁门背后传来轻微的金属滑动声,一道细小的窥视孔打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中望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 “剑士。”莱昂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我需要钱。” 对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確认什么,隨后窥视孔合上,伴隨著沉重铁锁转动的声音,“咔噠”一声,铁门缓缓开启,一股混杂著血腥、汗水与潮湿的地下气息扑面而来。 守门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独眼汉子,朝他微微点头:“进去吧,按照规矩来只要你能贏,你就能拿到钱。” 莱昂没有犹豫,迈步踏入。 身后的铁门无声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亮。 夜幕之下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莱昂被一条狭窄阴暗的阶梯引导著缓缓向下,他的脚步在石阶上迴荡出低沉的回声,仿佛是在走入深渊。 地下通道幽暗逼仄,空气中瀰漫著霉味、血腥味,还有淡淡的铁锈味,狭窄的石阶豌向下,油灯投下跳跃的红光,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血跡与刀痕。 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像一头缓缓潜入地底的野兽。 终於,前方豁然开朗,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映入眼帘一一地下剑斗场。 中心是一座铁笼般的比武台,粗的石地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跡,早已渗透进石缝之中。铁栏如牢笼般將斗士困於其中,生与死在此不过一线之隔。 此刻,一场比斗刚刚结束。 场地中央,一名满身是血的战士高举长剑向观眾席怒吼索要喝彩,地面上则躺著一具昏迷不醒的身体,正被两名粗壮的搬运工拖下台,毫无怜悯地像拖著一具尸体。 周围是一圈圈用石砖和木板堆叠出的看台,坐满了醉汉、赌徒、僱佣兵,酒气、吶喊、咒骂、笑声混杂成一片,这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只有拳头与剑的裁决。 “新面孔?”一个留著山羊鬍、穿深红色披风的中年人走来,目光锐利如鹰,他是这里的主持人。 他在莱昂身前停下,嗅出少年身上那股属於剑士的冷静与肃杀气息,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你想在这里挣快钱?” 莱昂平静点头:“我需要五十枚金幣。” “五十金幣?”主持人挑起眉头,眼神里写满了兴趣与怀疑。 “那可不是街头卖艺能赚到的数。普通对决一晚上最多能贏个十几枚,除非你敢一一上死斗场。” 他说话时下巴一抬,指向远处铁栏后的一个区域。 那是一处更加隱秘、没有任何遮挡与防护的圆形石台,四周是更为疯狂的观眾与高额的赌注。 那是死斗场,真正的修罗之地。 “死斗场,五场连胜,才能拿走五十金幣。当然—-你也可能在第一场就死了。” 主持人看了他一眼,语气故意放缓:“进场不能穿甲,不能带私剑,所有武器由我们提供,不同於一般比武,我们使用的都是真剑,不留情。规则只有一个:活著。” 他说完,看著莱昂,像是在等猎物退缩。 “你还想试试?” 莱昂毫不动摇,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主持人沉默片刻,冷笑了一声,像在看一头主动走进屠宰场的羔羊,“你这条命,真值五十金幣吗?” 他转身挥了挥手,两个身材高大的助手从武器架上取来一柄制式长剑,递给莱昂:“这是你今晚的伴侣,你有没有命活到明天,就看你配不配得上它了。” 莱昂接过剑,在手中缓缓一转,剑身虽旧但锋利,重心偏后,更適合反应敏捷的技巧型战斗。 他没有盔甲,没有护臂,没有任何护具。 这是死斗的规则。这里没有骑士的荣耀,只有血腥与暴力。 莱昂静静地站在比武台边缘,望著那满是血跡的地面,深深吸了口气。 一瞬间,脑中闪过那名少女的身影。 “如果你在王都遇到麻烦,就去找『银鸦书屋』。” 他可以求助,也可以转身离开,但他最终只是握紧了剑柄。 这是他的选择。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求任何人。 即便以鲜血为代价,他也要靠自己的剑,斩出通往命运的道路。 “今晚有新面孔啊。”主持人跳上比武台,嘴角掛著兴奋的笑意,“各位下注的老板们注意了,这位是刚报名死斗场的一一外乡人!” 看台上的人群顿时喧譁起来,笑声、哄声、嘘声此起彼伏。 “能不能活著离开,要看他有没有真本事。”主持人咧嘴笑著。 “第一场,对手是『裂喉塔克”!”主持人张开双臂对著观眾大吼,“十场胜绩,六场死斗,斩下四名对手的头颅,无败!一一今晚,他会不会再多一个?” 人群一阵喧譁,有人大喊下注,有人咒骂,有人咧嘴笑著等看血流满地的结局。 铁门轰然开启。 一个魁梧如熊的男人缓缓走出,身披兽皮短袍,赤裸著上身,肌肉结,全身布满旧伤疤。 他的脸庞布满扭曲的纹身,手中提著一柄厚背巨刃,上面还残留著未擦乾净的血跡。 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残忍的笑意和嗜血的渴望。 莱昂,站上了属於自己的修罗场。 第84章 赏金与毒剑 第84章 赏金与毒剑 潮湿的石地上,一滩鲜血缓缓扩散,映照著火光跳跃的倒影。空气厚重得令人室息,汗水、血腥、腐败的酒气混杂在一起,就像一场正在腐烂的狂欢。 莱昂缓缓挺直身躯,呼吸急促而沉重, 经歷了连续五场生死廝杀,即便以他如今的体魄,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他的剑仍握在手中,剑锋已被血污浸染,目光却依旧锋利。 莱昂低头看著地上那具庞大的户体“死神”哈坎。 他第五场死斗的对手,地下剑斗场中最骄傲的杀之王,曾经无可匹敌的霸主,此刻却一动不动地倒在泥泞中。 他的巨剑被甩落一旁,双目圆睁,仍然带著死前的不甘。他的脖颈被剑刃精准地切开,鲜血已渗入泥土,像是溺毙在黑暗中的猎兽。 他一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手上。 他应该是不可战胜的。 “死神”哈坎在这里统治了两年,碾碎了七十名挑战者的希望,亲手送走了数十名挑战者,每一个妄图挑战他地位的剑土,都被他踩在脚下。 但现在,莱昂让他的统治终结了。 整个黑鸦斗技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晴,盯著那个仍站在擂台上的年轻剑士一一他们本以为会成为死神第七十一个牺牲品的人,如今却是站在血泊中的胜者。 “怎么可能.” 有人喃喃低语,声音微弱,仿佛不敢相信。 紧接著,赌徒们的理智被彻底撕碎,狂热的嘶吼席捲整个场地。 “死神败了!” “不可能!这小子用了什么见鬼的手段!” “该死的!我的钱!” 有人狂喜,有人绝望,庄家脸色铁青,一名押死神获胜的赌徒甚至愤怒地摔碎了酒杯,咆哮著朝擂台扔了一袋铜幣,像是在泄愤。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胜负已定,鲜血不会说谎。 “天啊!这傢伙贏了五场!” “哈哈哈哈哈!我押了他贏,快把钱给我!” 赌徒们彻底疯狂了,他们疯狂地挥舞著手中的赌票,怒骂著、狂喜著,爭先恐后地扑向庄家,索要他们的贏款。 金市在空中拋飞,落在泥土上,被人们疯抢著捡起。那是一种最原始的贪婪,最赤裸的狂喜。 莱昂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见半分情绪波动。 这场胜利,对他而言只是获取金幣的手段。在这里,没有骑士精神,没有荣耀,只有生与死的冷酷秩序。 他只是一个需要金幣的人。 “你贏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裁判大步走上擂台,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酷,仿佛刚刚倒下的不过是一只野狗。 他没有哀悼,也没有半点敬意,只有机械化地宣布胜负。 “这是你的奖金。” 一袋沉甸甸的金幣被扔在擂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命运投下的骰子, 决定了谁活,谁死。 莱昂看著那袋金幣,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弯腰,將它提起。 五场生死斗,五十枚金幣,足够了。 庄家站在场边,脸色阴沉。 这个黑市地下斗技场的庄家是个身形精瘦的男人,脸上带著一条挣狞的刀疤,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他的手指死死紧,指节因为愤怒而发白。 这一次的赌局,他输了太多。 这个新人,不该贏的。 他本该倒在第三场,或最多第四场,而哈坎更是他最后的保险。 不像前几个连正式骑土都不是的废物,这个庞然大物早已踏入骑士初阶多年,杀经验更是异常丰富,理应如往常一样,终结这场意外,断绝这小子的胜利,让赌徒们输得乾乾净净,金幣流回他的口袋。 可谁能想到,一个初次参赛的新人,竟然会连贏五场? 现在,他不得不眼睁睁看著那该死的五十金幣落入莱昂的腰袋,並为此支付高额的赌注。 男人缓缓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阴冷,透著危险的阴霾。 “你最好別再来。”他低声咬牙道,声音仿佛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莱昂的目光与他短暂交匯了一瞬,没有说话,隨即转身离去。 这里,已与他无关。 他缓缓地转身,拖著疲惫的身躯,向黑暗的出口走去。 比武大会的报名费,已经到手。 夜已深,旅馆的房间沉静无声。 莱昂推门而入,疲惫地脱下衣甲,將金幣袋隨手丟在桌上,金幣撞击木面, 发出一串沉闷的脆响。 他没有点灯,只是在昏暗中步至床边,坐下,沉默良久,仰身躺下。 这床铺硬得背,远不如之前在马车上养伤时被褥的柔软温暖。 莱昂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逼退心头的焦虑与烦乱。 虽然出发前来送信时,兽人们依然还待在安沙尔荒漠的深处,但也已经有小规模的兽人小队潜入到家族领地附近了,或许他们是在执行侦查任务,探索这个对他们而言十分陌生的世界。 他不知道家乡现在如何,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守在夜风堡的城墙上,不知道安沙尔荒漠深处的兽人,是否已经开始向边境进攻。 他只能祈祷兽人们的动作慢一点,再慢一点,並逼自己儘快向前一一去贏下一场场比试,去博得一次勤见的机会,去爭取哪怕只有一线的可能。 莱昂的思绪无法平静,他又想到了白日里在议政厅中被那些贵族官员冷眼相待、轻蔑回绝的情景。 “或许我早该想到的。” 安沙尔荒原深处出现兽人,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他自已都难以相信,他以往从未见过这种异族,连书中也不曾提及过这样的生物。 那帮整日沉浸在宫廷酒会与贵族权谋中的人,更不可能轻易相信。即便自己带来了父亲作为夜风堡守將的亲笔信,也没有打动他们分毫。 可若连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一点,父亲那个歷经二十几年边疆风霜、谨慎到几近顽固的老將,难道会想不到吗? 他心头一震,坐起了身,脑海飞快掠过白日未曾深想的问题。 如果王都这边的援军本就希望渺茫,那父亲派出的其他信使呢?那些被派往南境其他领主府邸求援的信使·.他们会被相信吗? 维斯家族素来不善与人交往,父亲更是寡言固执,从不热衷贵族间的应酬。 那些与他们几乎无甚来往的南境贵族们,真的会相信维斯家族传来的荒谬消息? 真的会为他们调兵遣將? 一种说不清的预感,逐渐涌上莱昂心头。 他证望向黑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一也许,父亲早已知晓自己此行多半无果可他为什么还是执意让自己带信奔赴千里之外的王都?是为了· “不,不该往那方面想。或许父亲只是觉得这样做不是没有可能的。” 莱昂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思索。 思绪翻涌,最终如潮水退尽。莱昂的意识渐渐模糊,疲惫终究压倒了紧绷的神经。 沉沉黑暗中,梦境如水般悄然浮现。 熟悉的风声、马蹄声再次响起,他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拉扯著,轻轻一沉,坠入另一个世界一一那个他早已熟悉的梦境。 梦中拉泰的天空湛蓝清澈,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道路上,莱昂正和几名遗命团的成员走在前往拉泰的路上。 几匹库曼战马上绑著缴获的物资与装备,七八名全副武装的佣兵步履轻快, 笑谈著战利品与即將换来的赏金。 “拉泰的铁匠铺该补些箭矢和刀鞘。”万尼克摆弄著一柄新夺来的库曼军刀,隨口说道,“也许还能换两桶酒。” “別忘了赏金,”特丽莎低声提醒,“我们还能拿这些標誌性的库曼装备去和拉泰的领主换取赏金。” 莱昂走在队伍前方,一边扫视四周,目光锐利,一边默默规划著名物资的换算与补给。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突袭,获取了一笔不匪的战利品,佣兵团也开始步入正轨了。 然而,就在队伍穿过磨坊旁一片灌木时,他忽然眉头微皱,脚步一顿。 前方的小道旁,一个身影半蹲在草丛边,正在鬼鬼崇崇地窥探什么,手中还紧握著一把长剑。 莱昂眯了眯眼,脚步悄然靠近,身后七八名佣兵察觉异样,立刻停下脚步, 默契地將手按在了武器上。 莱昂无声无息地走到那人身后,伸出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猛地一惊,嚇了一跳,下意识拔剑,转头的一瞬间却呆住了。 “你—” 是莱昂。 而且一一莱昂身后,还站著七八个全副武装、目光冷峻的佣兵战士。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莱昂目光冷静地看著他一一这是个他曾见过的脸。 黑鬼彼得。 那个在拉泰比武大会上被他击败的上届冠军。 此刻,他身穿一套黑色的盔甲,藉助草丛半遮著身形,浑身戒备却又带著一丝慌张。 “..黑鬼彼得?”莱昂语气低沉地道出他的名字。 彼得表情微变,脸上的紧张与慌乱显而易见,手中还提著那柄长剑,剑尖隱隱滴著什么。 莱昂目光一凛,视线扫过那柄剑一一剑身上,涂著一层顏色古怪的液体,在晨光下泛著淡淡的绿意,气味刺鼻。 那是毒。 莱昂眼神骤然沉了几分。就在他身后的队伍中,七八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也纷纷上前一步,握紧了兵器。 彼得张了张嘴,似想辩解,但目光一触及莱昂冷峻的面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莱昂没有说话,他的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几日前的片段: 那是在拉泰西北方向的一个村庄铁匠铺,他当时为了修整剑刃,曾在那儿用过磨刀石。 那个铁匠模样苍老,眉眼疲惫,却在听说莱昂是这届比武大会冠军后,沉默了许久。 “我儿子——也曾是拉泰比武大会的冠军。”铁匠的声音带著隱忍的苦涩,“可你知道吗?他就是在夺冠那天晚上,被人发现倒在街边。” “他身上確实有剑伤,但伤势根本不致命,他的面色看上去反而像是中毒而死的,是有人用浸了毒的剑刺伤了他。” “我曾去找人打听过,是不是黑鬼彼得动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结果。但他们都知道,拉泰的冠军本来一直都是黑鬼彼得的,他专门靠比武赏金为生,是我儿子—:『抢走了属於他的荣誉”。” 那个铁匠低头擦拭著锤子,语气几乎是颤抖的:“但没人为我儿子討公道。 r 如今,那一幕再度浮现在莱昂脑海中,与眼前彼得那涂毒的剑重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你手里这是什么?”莱昂的声音极低,却透著无法掩饰的冷意。 彼得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啊—我只是————·隨便涂的,我只是—试试毒药的效果罢了没打算用在你身上” 他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的佣兵们已然挡住了退路。 “你知道,如果我刚才一个反应不对,拔剑把你砍了,也没人会说我错。”莱昂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情绪。 彼得一愣,额头冷汗渗出。 “我不是来杀你的——.”他喃喃道,“只是————想嚇嚇你——.—你毁了我· 你让我在拉泰抬不起头来—” 莱昂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刃在晨光下透出冷白光芒。 “你若在擂台上战败,那是技不如人。但若在场下毒杀对手.—— 他抬脚一踢,穿戴的板甲护脛將彼得手中剑踢飞数尺,剑刃撞在地上,毒液沿著刃面滑落,滴在地面上,冒出一点点白烟。 彼得面如死灰,试图狡辩:“我只是、只是——-是你毁了我的荣誉一一我只想让你付出代价—” “你的荣誉,是靠毒药维繫的?” 莱昂的声音低沉:“你不是冠军,你是个杀过冠军的毒蛇,是个连荣耀都配不上的懦夫。” “押下去。”他转身对身后的佣兵命令。 佣兵们毫不迟疑地將彼得架起,他还想挣扎,但甲胃撞击发出沉重的哪声,像是为他下了断罪的丧钟。 “把他带到镇上,交给瀚纳什大人,看他还有没有別的罪证。” 彼得面色发白,想喊却喊不出声音,像是早被这句话钉死在了命运的审判席上。 莱昂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要是铁匠说得是真的,我会亲自为他儿子討回公道。” 他重新牵起马韁,挥手示意眾人继续前进。 第85章 比武开始 第85章 比武开始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卡斯顿竞技场的高墙上,宽阔的比武场在淡金色的光辉下显得庄重而威严。 拥有数千个座位的石质看台上,观眾们已然摩肩接,兴奋地谈论著今年的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的参赛人数远超往年,虽然要求参赛者年龄在三十岁以下,且报名费用高昂,但参赛者仍然超过三百人,王国骑士、贵族子弟、佣兵团精英,都怀揣著各自的目的站在比武场上。 他们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了在王国高层面前展现实力,更有人只为爭夺王国赐予的荣耀骑士称號。 王国每年的比武大会都是骑士阶层关注的焦点,甚至在正赛中,国王与王族成员都会亲自观战,授予冠军荣誉骑土勋章以及覲见陛下的机会。 但那是最后的事。 这场比武大会的预选赛採取单败淘汰制,第一天將从三百多名选手中选出十六强,而后普级者將进入次日的正赛阶段,最终爭夺冠军。 此刻,人们更关心的是谁能在预选赛突围,进入十六强。 莱昂站在人群之中。 他的自光扫过四周,不少年轻骑土昂首挺胸地交谈,彼此熟识的人在討论战术,而他这样独自站在角落的人,少之又少。 一名身穿华贵骑士甲的青年路过,隨口问道:“你是哪家骑土学院的?” 莱昂目光平静:“我是边境骑士。” 那人微微一愣,隨即露出嘲弄的笑意,带著几分鄙夷地走开了:“边境来的啊,怪不得没见过。” 在王都人眼中,“边境骑士”意味著出身低微、资源匱乏,甚至不配拥有“骑士”这个头衔本身带来的荣耀。 不远处,还有几人窃窃私语。 “你看到那个穿旧甲的少年了吗?也是来参赛的?” “笑死人,王都骑士学院这边一个学徒就能让他满地找牙。” “也许他只是来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术。” 耳语纷纷,轻蔑与傲慢像雾气一样瀰漫在场中。但莱昂没有动怒,他的拳头只是悄然紧,指节泛白。 这两天来,他尝遍了受人冷眼的滋味。 他曾在议政厅递交书信,却被文书官冷言相待。他曾去拜访贵族,换来的不是闭门囊,便是敷衍冷笑。他带来的情报关乎南境安危,但他们却当作无稽之谈。 他说话时,无人在意分毫;他站著时,他们视他如空气。只是因为他来自边境,因为他不是名门之后,不是骑士学院的高徒。 他们看他时,眼神漠然,就像看一个误入盛宴的下人。 可莱昂偏偏不肯低头。他是边境长大的孩子,从尸堆血泊里走来,怎么会怕这些衣著光鲜却只知交际宴饮的贵族? 他不在意这群人的认同。 但他不能接受一一自己的哀求与血泪,被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 既然他们不听自己说的话,那就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剑! 突然,一道高昂的號角声响起,整个竞技场瞬间安静下来。 负责大会主持的官员站在主台上,手持捲轴,高声宣读比武大会的规则: “瓦伦西亚王国第二十七届比武大会一一预选赛,正式开始!按照规定,所有比试以剑术和格斗为主,禁止使用魔药、毒药等不正当手段。参赛者可以选择投降,所有比赛均使用未开刃的武器,以確保比武安全。” 话音刚落,场地中央的战斗名单便被高举而起,第一轮预选赛比试的对阵名单依次公布。 莱昂走向属於自己的比武场地,发现这里只是竞技场外围的次级比武场,观眾稀少,裁判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维斯家族?” 裁判隨意扫了眼报名名单,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身为比武大会的裁判,对这些来自偏远封地的小贵族毫无兴趣,他的注意力早已放在那些王都的知名骑土子弟身上。 “无名之辈,恐怕撑不过几招。”裁判心中暗自想道,隨即高声宣布:“第一轮,莱昂·维斯,上场。” 另一侧的选手早已等候多时,是一名佣兵出身的战士,手持大剑,身材魁梧,神情自信。 “边境来的小贵族?”他笑一声,语气讥讽,“看你这稚嫩的样子,恐怕连剑都拿不稳。真是可怜,拿你来热身也好。” 观眾席上爆发一阵鬨笑。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拔剑,眼神平静如水。 “比试开始!” 那名佣兵率先出手,他猛然踏步突进,大剑带著沉重风压,自上而下劈向莱昂,气势逼人。 莱昂却只是轻轻侧绕一步,剑势未动,便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佣兵的第二击紧隨而至,横扫一斩,想趁莱昂尚未站稳將其逼退。 可下一瞬,莱昂的剑已如影而至,一记斜角偏挡將大剑引偏,他自己则顺势欺身而上,剑势流转如水。 “当一一!”钢铁相撞。 莱昂脚下一错,身形低伏,长剑自下而上,稳准无比地挑向对方喉咙,剑尖稳稳停在佣兵喉咙前一寸。 佣兵瞬间僵住,额角冷汗直冒,甚至都能感觉到剑锋传来的冷意。 他双手缓缓鬆开,重重喘息片刻,艰难地举起右手:“我——认输。” 莱昂沉默地收剑、后撤,仅用了两剑,便逼得对手投降。 实战是最好的老师,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廝杀频率与强度,是不少战士穷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 在一次次生死交锋中,他不断將梦中习得的各派剑术与自身风格融合,早已走出一条独属於自己的道路。 他本就是剑术天才,如今更是如鱼得水,剑术进境之迅猛,几乎可谓一日千里,早已不是这些寻常战士所能比擬。 战斗眨眼之间便已结束。 场地边缘,围观的观眾瞪大了眼晴,愣了一下。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佣兵怎么输的?我都没看清。” “我甚至没看清那个边境小贵族是怎么出剑的!” 裁判微微皱眉,终於仔细打量起场上的年轻人。那柄长剑沉稳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极为乾脆的击败了对手。 但他只是微微皱眉,並未多想。 然而,接下来的比赛,让所有人都无法再忽视这个来自偏远边境的无名少年。 第二场,胜。 第三场,胜。 第四场,胜。 胜,胜,胜——..唯有胜,只有胜! 连战连捷,势如破竹。 每一场胜利都乾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得可怕。 不需要与对方进行漫长的缠斗,仅仅几招,便能让对方无力再战。 越来越多的观眾开始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个边境来的小子——怎么回事?” “他的战斗风格好奇怪,和王都骑士完全不同。” “不像是骑士学院训练出来的,这种风格———” 坐在裁判席上的一位年长骑土皱著眉头,目光渐渐凝重:“他的剑术带著一股实战的凌厉。” 而这,才是最令人惊讶的地方。 比武大会虽是王国最重要的剑术盛会,但王国已承平日久,许多年轻骑士虽剑术精湛,却更注重技巧与优雅,缺乏真正的杀意。 可这个少年一一他的剑术简洁、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就像真正的杀人剑。 小组淘汰赛最后一轮,莱昂的对手,是一名王都骑士学院的见习骑士。 “莱昂·维斯,上场!”裁判高声宣布。 那名见习骑士学员步入场地,他出身名门,剑术扎实,被不少观眾认为是十六强的热门选手之一。 这场战斗吸引了大量观眾的注意,许多原本还在四处交谈的观眾,纷纷停下了手中的赌注,望向比武场地。 “这次该露馅了。”一些贵族笑道。 骑士学员神色自信,摆出標准的中段架势,站姿沉稳,剑尖稳稳指向前方, 是典型的学院起手式。 他扫了一眼对面那个没有背景、靠连胜崭露头角的“乡下小子”,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露出些许不屑。 莱昂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剑锋缓缓抬起,落入稳锋架势,姿態简洁。 “比试开始!” 见习骑士迅速出剑,一记迅猛的高位斜劈直劈莱昂肩头,力道沉稳,是学院派標誌性的开局压制。 莱昂並不退让,脚下微错,身体微倾,错步压制避开锋刃,同时剑锋斜挑, 一招低位上撩从下而上扫向对方的手腕! 见习骑土急忙收剑格挡,却因重心稍乱,被迫后退一步。 莱昂不等他站稳,步伐连动,横剑一撩,一记假劈真刺迅猛突进,剑锋半途骤然由斜劈转为直刺,直指对方的腹部空档! “咚!”见习骑士仓促格挡,剑身被震偏,重心完全暴露。 莱昂脚下一滑,身形低伏而出,挥出一记踏步横斩,剑势贴地斜扫,精准击打在对方护腰下缘的护甲缝隙。 更糟糕的是,莱昂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滯,横斩仅是过渡,剑锋已瞬间上挑锋芒直指他颈下的咽喉处。 见习骑土眼中剧震,只觉一股寒意瞬间攀上脊背。他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败了。 “——我认输!” 他高声喊出,脸色苍白,汗水顺著额角滑下。剑锋已停在他面前仅寸许的位置。 他清楚,若这是生死战,刚才那一剑已能取他性命。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比赛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观眾席上的贵族们神色难看,在所有人都期待出自王都名门的骑士学院精英学员,能好好教训一顿这个边境小子的时候,莱昂却再一次展现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剑术风格。 他完全不按照学院骑士的方式战斗,没有试探,没有铺垫,而是在短短几个回合之內,就找到了对方的防御漏洞。 然后,一剑定胜负。 “胜者一一莱昂·维斯!” 裁判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 比武场靠近这边的观眾席沉寂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剧烈的议论声“这不可能!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瞬间就被击败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边境的野小子—..竟然贏了王都学院的见习骑士? “难以置信————他才多少岁?十八?十九?” 一旁席上的几位资深骑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难不成他已经是正式骑士了?” 另一名骑士沉声道:“不,没有见到他使用骑土之力,也不是力量和速度上的压制,只是纯粹的剑术——.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练成这样的。”“ 隨著普级名单的公布,莱昂的名字赫然在列,成功进入十六强。 围观者的討论从最初的惊讶和轻蔑,逐渐变成了不甘心的承认和好奇。 但人们仍然不愿承认这个年轻骑土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这傢伙有可能晋级到半决赛吗?” “哼,別做梦了,明天他就会败给真正的强者,他还没遇上正式骑士呢。” “一个边境小子,再强也贏不了王都的精英。” “接下来的对手可不是预选赛那些傢伙了。” 然而,这些人都明白了一件事一一这个曾经无人在意的边境小贵族,已经不容忽视。 而在观眾的热议声中,莱昂只是缓缓收剑,平静地走下比武场。 面对这些王都贵族的冷眼与轻蔑,他心中当然並非毫无波澜。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而已,心中又怎会没有半分怒意与傲气?怎会没有半分少年意气? 这只是开始而已。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的期待。 边境来的“乡下人”? 莱昂眼神寒冽,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那就让这些自翊高贵的王都贵族们,尝尝被剑锋撕碎傲慢的滋味。 预选赛的比试仍在继续,竞技场內的气氛愈发热烈。 人群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少数几名普级者身上,这些人大多是出身於王都骑士学院的精英学徒,或是贵族名门的天才子弟。他们的名字频频被观眾提起,成为赛场上眾人瞩目的焦点。 而每一轮比试结束后,普级名单都会被迅速更新。此刻,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正在普级名单上不断攀升,稳稳停留在十六强之列。 莱昂·维斯。 当这个来自偏远边境的小贵族的名字最终被列入晋级名单时,竞技场內的喧囂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停滯。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聚焦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边境骑士身上。 “等等————这个人是谁?” “边境骑士?他怎么晋级的?” “难道王国的比武大会,已经沦落到这种无名之辈都能杀进十六强了吗?” 在观眾席上,许多资深骑士和贵族纷纷低声交谈,討论著这个突然崛起的黑马。 甚至连坐在裁判席上的王国骑士团成员,也开始认真翻阅莱昂的报名资料, 想要弄清楚这个年轻人的来歷。 然而,资料上只写著一句话“莱昂·维斯,王国南境维斯堡男爵之子。” 第86章 正赛 第86章 正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卡斯顿竞技场的高墙上,整座城市已被比武大会的热潮点燃。昨日的预选赛已將三百余名参赛者淘汰至十六人,而今天,將从这十六人中决出最终的冠军。 比武场外,人群早已聚集,观眾们热切地討论著昨日的黑马一一莱昂·维斯。 这名来自边境的少年,凭藉雷霆般的战斗风格接连获胜,甚至將一名骑士学院的精英挡在了十六强之外。他的崛起令人惊讶,但更多人仍然怀疑,他是否有能力继续前进。 “你听说了吗?那个叫莱昂的边境小子竟然进了十六强。” “边境来的无名之辈——他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蹟了。” “別天真了,真正的比试才刚开始。那些正式骑士还没认真呢。” “呵,就算他贏过几个对手,也不过是些见习骑土罢了,今天开始可就没那么轻鬆了。” 莱昂站在比武场的等候区,神色平静。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审视、怀疑、甚至鄙夷的目光。 一些参赛者已经將他当作了一个值得留意的对手,但更多人並未真正將他放在心上。他的剑术的確令人惊讶,但在他们看来,没有掌握骑士之力的他终究不可能战胜正式骑士。 然而莱昂毫不在意,他不需要虚偽的讚许,也不追求迟来的认同,他只需要用剑锋来回答质疑,將这些偽饰的荣耀和傲慢,连同那一双双高高在上的目光, 一併斩碎。 相较於昨日的预选赛,今天的比试更加引人瞩目,贵族们纷纷前来观战。各大骑土团的代表也陆续到场。 王都的上层社会几乎倾巢而出,连平日难得现身的高阶贵族们,也都坐在各自的包厢內,等待著这场盛宴般的角逐。 而此刻,瓦伦西亚王国的统治者一一查尔斯三世,已端坐於竞技场主看台的王座之上。 他身披金色绣纹的王袍,肩上覆著象徵王权的华贵披风,王冠下的目光深邃沉稳,透出长年执掌王国的威严与睿智。 岁月早已將他的发色尽数染白,但那银白之中不见衰老,丝毫未削减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仪,反倒更添一份沉稳不容置疑的霸气。 在他的统治之下,瓦伦西亚王国始终稳居南大陆霸主之位,不仅巩固了王国的疆域与权势,更使其比先王时期更为昌盛繁荣,综合国力仅次於大陆中央的塞尔维安帝国。 王国的辉煌在他的治理下达到了新的高峰,已经多年不曾有过重大战事,国泰民安,商路通畅,田野富饶,令南方诸国皆望其项背。 在他的右侧,大王子雷纳德同样稳稳地坐著,一身王国军服勾勒出魁梧的身形,军团徽章在肩甲上熠熠生辉。 他身上已不见年轻时的衝动锋锐,神情更显沉著老练,雷纳德不仅是王国极少数的大骑士之一,同时还是中央军团的统帅,冷峻而威严。 “今年的比武大会,看上去水准不低。”雷纳德淡淡地说道,目光落在几位表现出色的王都骑士学院学员身上。 “这些人將来有望成为赤阳骑士团的核心成员。”二王子威廉坐在查尔斯三世的左侧,声音温和而理性。他穿著一身淡色的学者长袍,胸前绣著象徵王室链金术师的徽章。 赤阳骑士团是瓦伦西亚的国立骑士团,进入赤阳骑士团是王国所有年轻骑土的梦想。 “但其中已经成为正式骑士的,恐怕只有一半。”威廉轻轻推了推鼻樑上的单片镜,目光透过竞技场,冷静地分析道。“他们还是太年轻了,缺乏更多的磨练。” 雷纳德微微点头,认可弟弟的观点。比武大会是年轻骑士展露锋芒的机会, 但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才是最值得培养的人。 在他们身旁,一名黑髮少女正静静地坐在一侧,身穿低调而精致的王室礼裙,眉眼温和端庄。她正是国王查尔斯三世最宠爱的小女儿,公主薇拉。 她的长髮如丝缎般披散在肩头,映衬著白暂如瓷的肌肤。 少女的黑色瞳眸清澈如星,微微抬眼,目光从比武场掠过。她並未展现出太多的兴趣,脸上保持著平静的神色。 然而,在扫过某个角落的瞬间,她的视线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黑眸中浮现出一抹细微的波动。但片刻后,她便轻轻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重新恢復了淡然。 在场的所有王室成员之中,除了她,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那名独自站在角落的少年。 当王室成员落座后,號角声隨即在竞技场上空迴荡,一名身著王国仪典官长袍的官员走上高台,高声宣读著比武大会的规则。 “瓦伦西亚王国,第二十七届比武大会一一正式赛,今日开启!” 人群爆发出欢呼,竞技场的氛围被彻底点燃。 站在比武场地上的莱昂並未注意到薇拉的目光,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即將展开的战斗之上。 “十六强赛的对阵名单公布一一! 高台上的仪典官展开羊皮捲轴,开始宣读第一轮对战名单。此刻,人群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竞技场之中,期待著这场骑士盛宴的正式揭幕。 在贵族、骑士,甚至包括王国统治者的注视下,莱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紧剑柄。 真正的比武,终於开始了。 “莱昂·维斯,对阵格伦·格鲁特!” 人群中顿时传来议论声。 “莱昂·维斯?那是谁?” “边境来的小贵族,昨天预选赛表现不俗。” “但他的对手是格伦·格鲁特——可是王都骑士学院的优秀学员,据说距离成为正式骑士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相比於莱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边境骑土,格伦·格鲁特却早已是王都眾所周知的年轻精英之一。他身穿复合板甲,手持一柄双手剑,目光带著轻蔑的笑意看向莱昂。 “你能走到这里,確实有几分实力。但遇上了我,你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格伦缓步上前,声音带著一丝傲然。 “乡下小子,我来帮你开开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王都的高明剑术。” 莱昂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拔出长剑,调整脚步,进入中段架势,等待裁判的宣告。 “比试,开始!”裁判高声宣布。 格伦率先发起进攻,双手剑裹挟著呼啸的风声劈斩而下。他原以为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至少能逼退对手,却见莱昂不避不让,长剑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鐺一一! 两柄钢剑在半空相撞,火进溅。格伦惊愣地发现,眼前这个少年竟能正面接下他的全力劈砍。 更令他心惊的是,莱昂的剑势不仅未被压制,反而借著反震之力顺势一转, 剑锋如毒蛇吐信般刺向他的咽喉。 格伦仓促后仰,冰冷的剑尖从护喉前掠过。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莱昂的第二剑已然袭来一一这次是横扫腰际。 “该死!” 格伦被迫撤步,双手剑在身前不断格挡防御。但莱昂的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每一剑都精准地击打在格伦发力最薄弱的环节。 金属碰撞声密集如雨,格伦的手臂渐渐发麻。 短短几招,高下立见,连围观的观眾都明显察觉到了差距。 “等等————格伦落入下风了?” “格伦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雷纳德王子停止了隨意的观察,眼神微微凝聚,而威廉王子则摸著下巴,目光闪烁。 场上,莱昂的攻势依旧凌厉,他並未急於一击结束比赛,而是在等待时机。 终於,在一记猛烈的斜劈后,格伦的步伐微微错乱。 莱昂目光一凝,抓住这一瞬间,迅速变招一一长剑陡然刺出,目標直指对方的胸甲。 格伦仓促间举剑横挡,只听“鐺”地一声脆响,莱昂的剑锋顺势滑向对方的侧肋护甲一一这一部位的鎧甲相对较薄,更容易受到衝击。 格伦感受到一股猛烈的衝击力,整个人跟跑了一步,手臂一麻,险些握不住剑柄! 但莱昂的进攻还未结束,他脚步一错,身形微微倾斜,顺势挥剑横扫,目標不是厚重的板甲,而是格伦的手腕! “啪!” 钝刃剑重重敲击在护腕甲的接缝处,格伦的手猛然一颤,剧痛传遍全身,握剑的手指瞬间失去力道— “鐺——” 他手中的长剑脱手落地,滚落在青石比武场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格伦愣住了。 他败了。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交手,他堂堂王都骑士学院的优秀学员,竟然被一个边境来的无名之辈彻底压制,並最终被击落武器一一这种战败方式,简直是奇耻大辱。 莱昂缓缓收剑,神情冷淡,转身之际,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清: “王都骑士学院的所谓优秀学员,就这种水平?” 他的语气不重,却像一记轻飘飘却精准无比的耳光,狠狠扇在格伦的脸上。 格伦的面色瞬间涨红,怒意、自尊与羞辱交织成一团,几乎令他室息。 他喉结微动,嘴唇颤了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死死咬紧牙关,低下头,將那份耻辱生生吞进腹中。 “胜者一一莱昂·维斯!”裁判高声宣布,声音中带著不可思议。 格伦的失败在竞技场掀起了轩然大波,观眾席上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难以置信地望著擂台上的少年。 “格伦真的居然输给那个边境小子了?!” “难道这小子已经是正式骑士了吗?” 一位老练的骑士眯起眼,目光凝重: 没用骑士之力-纯粹是剑术上的绝对差距,他应该还没有成为正式骑士,不然就是全方位的碾压了,瞬息就能结束战斗。” “有趣————那个小子。”雷纳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兴致,“他的剑术不像学院派的风格,反倒像是实战中练出来的。” 威廉的目光若有所思,“以这样的剑术,他不应该籍籍无名。” 在他们身侧,薇拉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场中的莱昂身上,显然一点都不意外。 至於查尔斯三世,他只是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八强赛即將开始,然而这次,场內的氛围变得截然不同。 因为从这一轮开始,所有晋级的选手,除了莱昂以外,无一例外,都是掌握了骑士之力的正式骑士。 如果说十六强赛中还残留著一些天赋优越但尚未掌握骑士之力的见习骑士, 那么八强赛中的每个人,都是已经觉醒了骑士之力,真正站在王国年轻一代顶端的强者。 而在所有对局中,最不被看好的,依旧是莱昂。 因为,即使他的剑术再精湛,可他並未在之前的比赛中使用骑土之力,没有人认为他也是一名正式骑士。 比武场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围观的贵族们纷纷调整了態度,开始认真观看这场更加高水平的对决。 “这次他的对手可不一样了,对方可是掌握骑士之力的真正骑士。” “普通剑士想战胜正式骑士?简直是天方夜谭。” “前几轮他靠剑术取胜,但骑士之力的碾压可不是剑术能弥补的。” 裁判高声宣读对战名单一“莱昂·维斯,对阵雷曼!” 观眾席上一阵骚动,雷曼·沃尔夫是王国著名的佣兵团首领,身材魁梧,手持大剑,战斗风格凶猛霸道。 “这下有意思了,雷曼的年龄差点都快到比赛所允许的上限了,经验可不是之前那些愣头青能比的。” “那个边境剑士还不是正式骑士,他没有骑士之力。再高明的剑术,在那种力量面前也只能溃败。” 雷曼走上擂台,身形魁梧,脸上带著一丝轻鬆的笑意,他看著莱昂,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小子,你的剑术確实不错。”他拍了拍手中的大剑,嗓音低沉,“但很可惜,面对正式骑士,你是没有机会获胜的。” 莱昂不语,只是缓缓拔剑,摆出稳锋架势。 “比试,开始!” 第87章 过关斩將 第87章 过关斩將 裁判一声令下,战斗瞬间爆发雷曼没有任何犹豫,瞬间发动进攻。他的身形快得惊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骑士之力,带著骑士之力的增幅,大剑如同暴风骤雨般袭向莱昂! 然而,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莱昂依旧没有释放自己的骑士之力。 这是他刻意的试验。 他想知道一一如今的自己,既已拥有了骑士的身体素质,梦境带来的强化也越发明显,还经歷了这么多次生死搏杀。无论是力量、速度、耐力、又或战斗经验,都远胜从前。 那么现在,即使不动用骑土之力,以他如今的剑术与身体,究竟是否有资格与正式骑士抗衡? 並且他心中还有另一份私念。 莱昂开始全神贯注投入战斗。 雷曼大剑横扫,带著轰响的破风声斩至。 莱昂脚下轻挪一步,剑锋横引,在千钧一髮间巧妙削偏了雷曼的攻势,却也被那股巨力震得虎口微麻。 雷曼的每一击都力道沉猛,远非前几轮的对手可比。但他的缺点是·..不够灵活。 莱昂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避免直接的招架防御,转而以精准无比的步法游走,躲避著雷曼的每一记重斩,他的剑术灵活至极,每一次出剑都在逼迫雷曼调整自己的进攻节奏。 雷曼原本想用强势进攻將莱昂迅速击溃,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一一自己竟然被对方牵制住了! 一旁的围观者们渐渐安静下来,许多人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本以为莱昂会在骑土之力的碾压下迅速落败,但现在看来,他竟然能够单纯凭藉极致的剑术,与雷曼周旋!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开什么玩笑?普通剑士怎么可能对抗正式骑土?” “这傢伙的剑术——太可怕了。” 裁判席上的几位王国骑土团成员,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莱昂的剑术已经精湛到可怕的地步。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仿佛是提前计算好的精准打击,没有丝毫浪费的动作。他不仅仅在和雷曼对战,甚至是在一点点削弱他的气势和体力。 雷曼心中也震惊无比,难以置信,他明明掌握了骑士之力,怎会一时之间拿不下一个未曾觉醒的少年剑土? 不,这不可能! 雷曼咬紧牙关,怒意翻涌,骑士之力全力爆发,整个人的速度再度提升,大剑的攻势愈发猛烈,空气中甚至响起呼啸的破风声! 然而,莱昂的步伐依旧沉稳如初。他的剑术像是被磨礪到极致的刀锋一一无多余之举,无破绽可寻,冷静、精准、果断。 雷曼越攻越急,眼中越发不耐。他猛地跃起,骑士之力再度澎湃,一剑自上怒劈而下,势若雷霆! “就是现在。”莱昂心念电转,脚步一错,身形低伏滑出,雷曼的大剑贴著他侧身斩落,轰然砸地,碎石四溅。 剎那之间! 莱昂贴身突进,长剑翻转,从下而上,一记內收突刺一一快、准、狠!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又一次像先前那般,用剑锋抵住了对手的咽喉。 只不过,这一次的对手,是正式骑士。 全场鸦雀无声。 雷曼愣愣地看著抵在自己身前的剑锋,咽下一口睡沫,神色复杂地看著眼前的对手,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败给一个没有骑士之力的普通剑士,他甚至还只是个少年。 “我—————-输了。”他艰难地开口。 连裁判都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著这一幕。他深吸了一口气,带著几分震撼,高声宣布一一“胜者一一莱昂·维斯!” 下一瞬间,整个竞技场都彻底沸腾了。 贵族们的难以置信,骑士们的震撼疑惑,佣兵们的狂热惊嘆,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神秘的边境剑土。 “他——他没有骑士之力,竟然贏了雷曼?””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正式骑士啊!” 威廉眼中露出深深的惊讶,久久说不出话:“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一个普通剑士能战胜正式骑士,哪怕只是骑士初阶。” 而一旁的雷纳德也深深皱起了眉,连他也颇为意外:“確实不可思议,虽然是那个佣兵心急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作为一个见习骑土,那个边境骑土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在他们身旁,黑髮的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狡点笑意。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倒映著擂台上少年的身影,藏著一丝得意。 她独享著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啊,当然是正式骑士啦。 就连坐在主看台上的查尔斯三世,目光也完全落在了莱昂身上,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兴趣。 “莱昂·维斯”国王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不疾不徐,却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讚赏,“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莱昂站在擂台上,只是平静地收剑,抬头望向半决赛的赛场。 然而,这次,不再有人敢小他了。 隨著八强赛的结束,卡斯顿竞技场的气氛愈发高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边境来的少年身上一一莱昂·维斯,一个在整个比武大会中掀起了最大风暴的名字。 他,以一己之力,在没有使用骑士之力的情况下,战胜了掌握骑士之力的对手,这一战足以载入比武大会的歷史。 许多骑士与贵族仍旧难以置信,他们本以为雷曼的胜利毫无悬念,可结果却狠狠扇了他们一记耳光。 这一刻,所有观眾都把目光投向了四强名单。这一次,除了莱昂以外,晋级四强的其他三人,同样无一例外,皆是战胜了其他骑士普级的正式骑士。 或者说,在所有人眼中,他仍然是个未曾掌握骑士之力的普通剑士。 隨著裁判的声音响起,半决赛正式揭幕, “莱昂·维斯,对战费尔南·格兰特!” 议论声顿时响起: “费尔南?我记得他是禁卫军团最年轻的列尉。” “听说他已经在战场上服役过,是真正经歷过实战的骑士。” “我看过他的比赛,战斗风格极其稳健,几乎没有破绽。” “这下有意思了,莱昂这次面对的,可是比雷曼更难缠的对手。这次看他怎么办!” “费尔南·格兰特这个名字我听过。”雷纳德王子低声道,目光微微凝聚,“他是王国军方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之一。” 威廉王子则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场战斗,才是真正的骑士间较量。雷曼的战斗方式更像佣兵,而费尔南,则是一位真正的军伍骑士,他不会犯雷曼的错误。” 雷纳德点头表示赞同:“这次那个边境少年可就没有多少胜算了。” 然而,公主薇拉却微微侧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黑色瞳眸倒映著比武场上的少年,目光中透著一丝篤定。 “不,他会贏。” 她的话音刚落,雷纳德和威廉便齐齐转头望向她,神情略带疑惑。 “你竟然会替他讲话?”威廉挑眉,“你不是从来不关注这些擂台比试的吗?” 薇拉却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从容饮了一口茶。 莱昂缓步走上擂台,目光沉静。 比武场上,费尔南·格兰特静静地站著。他身穿一身复合板甲,手持一柄標准骑士长剑,神色沉稳如山,气质內敛而坚韧。 与那些自矜出身、举止轻浮的贵族子弟不同,费尔南的目光中没有轻蔑,只有如锋刃般的专注与克制。 他的视线落在莱昂身上,神情肃然,透著军人特有的沉稳与认真。 “能一步步杀入半决赛,你確实很强。”费尔南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但你应该明白一一正式骑士与见习骑士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而且骑士之力一旦使用,就很难收得住手。我很敬佩你能凭藉纯粹的剑术走到半决赛,但你根本没有必要去面对一个你贏不了的敌人,你应该听懂了吧?” 他语气平和,既非警告,而是事实的陈述,一种在无数次胜利中锤链出的自信。 莱昂站定,神色未变,嘴角却微微扬起,目光犹如出鞘的剑锋,清冷而锐利。 “根本贏不了?”他轻笑了一声,“我听不懂。” 他目光直视费尔南,语气仍旧平静,平静下却藏著难以掩饰的锋芒。 “你知道吗?我的上一个对手————也说过类似的话。” 莱昂顿了顿,眸光更冷。 “你听懂了吗?” 费尔南微微一愣,他从莱昂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光一一那不是狂妄自负, 而是被血与火磨礪过的自信,独属於少年的傲气。 ““.—·抱歉,是我轻慢了。” 他收敛神色,目光凝重,终於意识到,这並不是一场可以轻视的对决。 “比试一一开始!” 下一刻,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动了。 剑锋交错之际,沉稳与锋芒正面碰撞,荣耀与傲骨,在这一战中狭路相逢。 第88章 反转 第88章 反转 费尔南率先发动攻势,身形一晃,便如猎豹般冲向莱昂,剑势凌厉,如同一场暴雨般席捲而至! 一第一剑来了! 寒光骤闪,他的剑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斩而下,几乎封死了莱昂的所有迴避空间! 莱昂反应极快,剑锋翻转,半步错位,斜架硬挡! 鏘!! 一声尖锐金鸣炸裂在场中,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莱昂的脚步重重一震。 他沉肩卸力,长剑隨势牵引,將费尔南的攻势斜引而去,隨即反手一挑,剑尖直刺对方手腕! 但费尔南根本不给他机会,剑锋一旋、肘臂一沉,反压过来,仿佛他那柄剑不需要蓄势,就能连续挥斩不停! 这是完全不同於雷曼的剑术风格! 没有狂暴的蛮力,而是一种极为精准、犀利且迅捷的压制。费尔南的攻击看似不如雷曼猛烈,却犹如流水般连绵不绝,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莱昂步伐开始频频后撤,长剑在手中舞动,精確地抵挡住对方的剑锋,每一次交锋,都以最小的力量化解对方的攻势。 成为正式骑士后,他的身体素质显著增强,再加上梦境长期的锤链与强化, 即便不动用骑土之力,如今面对作为正式骑士的对手,他在力量上也早已不似当初和家族骑士德里克对练时那般吃力。 但莱昂也意识到费尔南远比雷曼更棘手! 雷曼的战斗依赖骑士之力的蛮横碾压,而费尔南的战斗方式,却是將骑士之力与技巧完美结合,几乎没有明显破绽。 观眾席上,眾人紧盯著场上的战斗,他们很快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这次莱昂明显落入下风了。” “当然了,费尔南的剑术根本不像雷曼那么粗暴,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名边境骑士恐怕真的要止步於此了,不过四强的荣誉也足够他自豪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裁判席上的骑士团成员们,也纷纷皱起眉头,其中一名资深骑士沉声道:“他再强也只是个没觉醒的普通剑士,对抗真正的骑士,终究会被体能上的劣势所击败。” 就在这看似胶著的对决中- 费尔南忽然加速。 他的剑势突然变得更快、更狠,显然是察觉了莱昂的极限,开始全面施压。 莱昂越发落入下风,眼看著逐渐不支,除了薇拉以外,所有人都认为他即將败北。 “结束了。” 费尔南神色一沉,脚步再迈,双手紧握剑柄,高举过顶,准备以一记高位斜劈终结比赛。 剑风未至,气浪已捲起地上尘土! 全场屏息。 此时莱昂心中清楚,不能再继续托大了。 汗水沿颈侧滑落,他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骑士之力,悄然蓄积! 就在费尔南的剑锋落下之际,莱昂猛然抬头,眼中那抹沉静,骤然点燃成一道锋锐至极的金色光焰!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凝滯,仿佛在剎那间化作了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轰!! 骑士之力,瞬间爆发! 费尔南瞳孔剧缩,骤然感觉到剑刃尚未落下,便仿佛斩在一座骤然崛起的钢铁壁垒上! 下一瞬,莱昂反手上挑破锋挑斩! 剑势如怒龙撕裂长空,震得费尔南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飞出! 竞技场內,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场的贵族、骑士团成员,甚至王座上的查尔斯三世,目光都凝聚在擂台上。 “他—居然已经觉醒了骑士之力?” 观眾席上的议论声瞬间爆炸开来1 “这不可能!他刚刚在八强赛时根本没有使用骑士之力啊!” “疯子!这个傢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他在要所有人玩?!” 无数贵族骑士的脸色难看无比,他们自以为莱昂並非骑土,败局已定,可现在,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一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剑土! “也就是说—.”威廉王子轻轻推了推单片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他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 雷纳德王子的眼神锐利了几分:“不,他是在挑所有人。” 至於公主薇拉,早已低下头去,几乎掩不住唇角扬起的笑意。 —— 接下来,终於要让他们见识到真正的你了吗? 是的,挑畔。 一个骑士,在面对同样身为骑士的对手时,居然故意隱藏自己的骑士之力, 仅凭纯粹的剑术贏下比赛! 这代表了什么?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锋芒,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 在观眾席上,一眾王都贵族神情僵硬,面色铁青。 他们终於明白了一一那个边境来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有將王都的这些所谓天才和精英放在眼里。 他本可以早早展露锋芒,却偏偏选择压制实力,直到眾目之下,才將骑土之力骤然释放,毫无遮掩地撕开所有人的自以为是与傲慢。 不是没有骑土之力,不是侥倖取胜,而是觉得,他们这些所谓的天才、名门子弟—..—根本不配让他认真。 这哪里是比武? 分明是一记清脆响亮、毫不遮掩的耳光,打得他们脸上发烫。 哪怕在刚刚对上身为正式骑士的雷曼时,他都未曾动用自己的骑士之力。 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一一不屑。 他认为,他仅凭剑术就能战胜对手,然后,他做到了。 直到这一刻,当他的骑土之力毫无掩饰地席捲全场,自以为是的贵族们才如梦初醒: 那並非谦逊的沉默,而是傲慢的蔑视。 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在用行动告诉他们: 一你们不配。 他们感到愤怒,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因为,那个少年此刻正站在擂台之上,以不容置疑的姿態,俯视著所有人。 剑锋未语,却比任何言语更具杀伤力。 这一刻,嘲笑者们心中同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羞耻。 羞耻於自己曾经的轻视、傲慢、以及那早早下定的结论。 莱昂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闪烁著坚定的光芒。 “你——!”费尔南瞳孔微缩,他刚刚还以为莱昂已经被自己逼入绝境,然而对方竟然在此刻爆发骑土之力? 不对! 这傢伙.一直都在隱藏真正的实力! 莱昂没有急於出手,而是给了费尔南充足的反应时间。 他抬眼看向对手,语气平静却篤定:“你很强,作为正式骑土,你確实比雷曼更难对付。” “但一一”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宛如鬼魅般瞬间逼近费尔南! “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下一瞬,剑光斩落,全场沸腾! 第89章 总决赛 第89章 总决赛 怒斩架势! 长剑疾斩而出,剑势凌厉,裹挟著骤然进发的骑士之力,猛然划破空气,直劈向费尔南! 费尔南瞳孔猛地收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应,骤然踏步后撤,铁门架势迎击! 长剑横挡,试图化解莱昂的攻势一一轰!! 两柄剑刃轰然碰撞,金铁交鸣如雷,沉重的衝击力透过剑身灌入费尔南的双臂,几乎让他手臂发麻! 费尔南的脸色顿时一变,脚下狠狠蹬地,摩擦石板发出刺耳的滑响,竟被硬生生逼退了整整两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这——怎么可能!” 他心头剧震,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对手仿佛在一瞬间变了个人。他完全没想到在骑士之力的加持下,莱昂竟然如此强横,甚至在力量上能完全压制自己! 他竟然被一击震退! 然而,莱昂的玫势並未结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的身影忽左忽右,脚步踏地无声,每一剑都快到几乎看不清轨跡。那是彻底释放骑土之力之后,配合精准剑术所爆发出的惊人压迫力! 低位上撩! 费尔南急忙后撤,重心略失,只能勉强侧身闪避,但还是慢了半拍。 “此!” 一道银光划过,他的肩甲被锋利的剑锋擦过,溅起一道细细火星,一道醒目的剑痕赫然浮现! 太快了! 莱昂的剑术不仅精准,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剑都带著致命的威胁! 这一刻,费尔南才终於意识到: 此前的莱昂,只不过是在藏拙如今,才是他真正的实力一一解放了骑士之力,全力以赴的莱昂! 莱昂没有给他喘息时间,攻势像汹涌浪潮般扑面而来。 费尔南脑中警铃大作,却根本无暇思索,他被迫全力防御,却如同站在狂潮前的一根木桩,摇摇欲坠! 第一击,费尔南被震得双臂发麻。 第二击,他连格挡角度都来不及调整,护甲再次被斩出一道剑痕。 第三击一一他看清了对方剑势,却根本跟不上动作! 压力如海潮翻涌,席捲他的每一寸神经。 费尔南喉头一紧,额间汗珠滚落,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升起一股无法匹敌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对方一边进攻,一边还留有余力去控制力道和节奏,仿佛隨时都可以结束战斗,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那不是无情的压迫,而是一种对骑士的体面留白。 费尔南终於意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对局,他明白了,对方之前的所有被压制都只是偽装。他越是回想那几场比赛,就越感到背脊发凉。 这傢伙,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全力。 “你—早就可以贏了。”费尔南终於停下脚步,轻轻举起长剑,稳稳抵在地面。 他抬头,眼中带著一丝苦笑与坦然。 “我输了。” 费尔南说得很轻,却没有半点犹豫。 全场再度陷入寂静。 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发出惊呼,没有人再怀疑。 他们亲眼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骑土,在被彻底压制之后,主动认输。 这是骑土之间最高规格的尊重。 裁判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手,声音洪亮地宣布: “胜者一一莱昂·维斯!!!” 全场,轰然沸腾! 欢呼如海啸般爆发,在这声浪中,费尔南却向莱昂缓缓行了一礼。 “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剑。 p 莱昂也轻轻点头,这个对手並非之前那些轻浮傲慢的紈,他愿意尊重费尔南,让他体面退场, 半决赛的战斗,至此结束! 莱昂,普级决赛! 擂台被短暂清理,仪典官高声宣布稍作休整。观眾席上,谈论交谈声此起彼伏,人们紧张与期待的情绪隨之升起。 最终的冠军之爭,真正巔峰对决,即將到来! 莱昂的对手,將是王都年轻一辈中公认的现役最强骑士一一科林·德鲁,瓦伦西亚国立骑士团,赤阳骑士团的正式成员,真正未尝一败的天才骑士。 卡斯顿竞技场的喧囂声匯聚成雷鸣般的浪潮,每一个角落都迴荡著激动的议论。 这是比武大会的最终决战,整个王都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座擂台之上,等待著比武大会最终冠军的诞生。 查尔斯三世端坐王座,手中权杖微微一动,眼中也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他凝视著下方的赛场,观察著场上的两位年轻选手,显然对王国青年一代的优秀颇感欣慰。 雷纳德则全神贯注地盯著比武台,他不仅是统师,同样也是一名战士,此刻的他眼神中战意涌动,颇有些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上场切一番。 而一旁的威廉则略显沉静,他微微眯起眼,眉头微。他不太擅长武技,刚才那一场战斗的节奏与变招对他来说已显得晦涩难解,甚至几次没能看清动作。 而薇拉则安静地注视著场中的少年。她双手轻握在膝上,黑色瞳眸微微闪烁,眼神中隱隱有著难掩的紧张和期待。 她知道莱昂很强,但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毕竟是那种几乎没有短板的完美对手。 贵宾席上,几位身著华袍的贵族低声交谈。 “我们之前確实看走了眼,这个边境骑土確实有两下子,但接下来这场战斗,应该是毫无悬念了。” “他不是靠运气贏的。”另一位穿深蓝披风的年轻贵族语气平静,目光盯著场中,“他能一路连胜到现在,连费尔南都败了,还不配我们认真看待?” 一位老贵族端著酒杯冷笑:“可是科林的剑术可比费尔南更强,最关键的是,他早就已经达到骑士中阶了,骑士之力凌驾於所有参赛者之上。 7 “那位小子虽然打贏了半决赛,但他也只能止步於此了,冠军的荣誉还是会属於王都的天才,不是外乡人能夺走的。” 在艾瑞斯大陆,目前骑士的力量体系共划分为四大位阶:见习骑土,正式骑土,大骑土,以及最终的绝阶骑土。 见习骑土尚未觉醒骑土之力,他们大多接受过严格的骑士训练,拥有出色的体能、战斗素养与作战技巧。 之所以將其单独列为一阶,是因为见习骑土虽仍徘徊在门槛之外,但也是最具潜力的候补者,往往在经歷生死实战后,就有望跨出那一步,踏入真正骑士的行列。 而相较之下,普通的新兵战士,即使反覆来回死上一百次,也绝无可能凭空跨越那漫长积累,一步登天,直接成为正式骑士。 正式骑士则是已经觉醒了骑土之力的战土,但这一等级又被细分为三个阶段:骑土初阶,骑士中阶和骑土高阶。三者之间在本质上並无不同,但在骑土之力的质量、调动速度与爆发强度等方面却存在明显差异。 这一位阶本质上是对於骑士之力掌控与积累的过程,只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便可稳步提升,但这也是绝大多数骑土一生打磨、成长与沉淀的最终阶段了。 从骑士初阶到高阶的普升速度因人而异,受天赋影响颇大。不过也有捷径可循一一不断地经歷高强度实战,即可迅速缩短普升所需的时间。 大骑士则是彻底掌握了骑士之力,將其真正融於自身的强者。即使不主动使用骑土之力,仅凭肉身也足以与全力出手的高阶骑土匹敌。 並且大骑士还掌握了另一项技巧一一灌气凝锋,能將其將骑士之力从体內进一步延伸附著到手中的兵刃之上,使得普通兵器也能具备斩铁裂甲的可怕锋锐。 大骑士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绝对的高端战力,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存在,数量极为稀少,主要分布於各大骑士团与四大军团之中。 至於绝阶骑土,则是骑土之路的顶点。不仅灌气凝锋的能力更进一步,其凝聚而出的锋芒足以削铁如泥,他们还掌握了另一项能力一一聚气成甲。 绝阶骑士能进一步將骑土之力外放为护体鎧气,附著在战甲表面,足以格挡绝大多数刀剑弩矢,连钝器伤害也能抵挡。在骑士之力消耗殆尽之前,只有极为锋利的神兵利器或掌握了灌气凝锋的大骑土及以上强者可以击穿这层护体鎧气, 对於其他对手而言,几乎无解。 绝阶骑士,是足以作为镇国支柱的巔峰强者,纵然瓦伦西亚王国领土广, 人口眾多,但绝阶骑土依然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不过,在传说中,绝阶骑士之上,確实还存在一层更高的位阶一一传奇骑士。 可那已近乎史诗传说,自古典时代过去以后,新纪历以来,整个大陆再无关於传奇骑土的真实记载了,仿佛他们已隨神话传说一同没。 如今人们仅在古老的讚歌或吟游诗人的故事中,遥遥怀想那早已消失的辉光至今为止,主流的骑士位阶,也仅划分为这四阶,绝阶骑士已是公认的终点与极限。 休息时间结束,隨著仪典官的高声宣布,总决赛的两位选手走上了竞技场最大的中央擂台之上。 此时,场上的两名骑士,一位是上届亚军,现在王国赤阳骑士团的正式成员一科林·德鲁。 他今年二十九岁,已经接近参赛年龄的上限,並且早已突破至骑士中阶,傲然屹立於王国青年骑士之巔。无论是骑士之力的质还是量,都不是初阶骑士能媲美的,他在上一届比武大会便是亚军,同时也是本届比武大会夺冠呼声最高的参赛者。 另一位,则是今日的最大黑马一一莱昂·维斯,来自王国边境的少年骑士。 他尚不满十九岁,达到骑土初阶甚至还不到半个月。 两人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前者是备受王都讚誉的天之骄子,站在青年骑士顶峰的强者,实力、背景、 荣耀兼备。 而后者则是籍籍无名的边境男爵之子,孤身踏上王都,才刚刚踏入正式骑士的门槛,几乎没有人看好他。 两人相对而立,擂台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科林的目光淡漠地扫过莱昂,语气平静却透著凌厉:“我本以为能进入决赛的,会是费尔南。” 他缓缓举起长剑,锋刃映出一抹寒光,神情自负。 “不过,你也勉强算得上一位合格的对手。” 科林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冽,仿佛寒风袭面:“边境的无名骑士,你知道你现在站在怎样的擂台上吗?” “你应该感到荣幸,能站在这里与你对决的,是赤阳骑士团的正式成员。” 阳光洒在他雪亮的剑身上,映出刺眼的光芒,宛如他自身的骄傲,不容置疑,难以逼视。 但莱昂只是静静地望著他,沉默中没有丝毫动摇。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眼前的强敌,而是王都贵族们曾投来的那些眼神。 讥讽的、冷漠的、不屑一顾的。 “夜风堡是什么乡下地方?” “南方的事与我们何干?” “你以为,凭一纸信,就能让王国调兵?” 他们坐在金丝软椅中,举著酒杯,身披华服,言辞却冷得胜过冬雪。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科林,神情、语气、甚至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一一与那些贵族何其相似。 怒火,悄然在他心底升腾。 不似雷霆般激烈,而是潜藏於骨血中的冷焰,分毫不显,却炽烈得足以燎原。 莱昂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你说得没错。” 他缓缓举起长剑,剑尖直指对方,脚步沉稳,进入长点架势。 语调低沉,冷意藏锋: “能站在这里,是我的荣幸。” “因为我终於有机会,当著全城贵族的面,把你们自以为是的傲慢亲手斩碎。” 他的眼神如霜,剑意凛然。 “我有不能输的理由。” “今天,我会让你和整个王都记住一一边境骑士,也同样能问鼎冠军。” 剑尖微抬,步伐如山,他不是在挑畔,而是在宣告。 对莱昂而言,这不是仅仅是一场比武,他有自己的使命,他必须贏。 “比武大会,总决赛一一正式开始!” 隨著仪典官振臂高呼,这场巔峰之战的序幕被拉开。 整个竞技场在瞬间沸腾,欢呼如浪涛汹涌,席捲每一个角落。 剑与剑之间的巔峰对决,终於降临。 第90章 新的传奇 第90章 新的传奇 轰! 科林的骑土之力瞬间爆发,如怒涛般涌动,强悍的气势席捲全场! 剎那间,他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空气炸裂,长剑如雷霆般劈向莱昂! 高位斜劈! 剑势凶猛,破空之声尖锐如裂帛,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看台上不少观眾甚至没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便已听见那刺耳的风啸! “太快了!” “这就是赤阳骑士的实力吗?!” 这一击的速度与力量,远胜莱昂此前遭遇的任何对手! 但莱昂也在这一瞬动了。 他脚下微微一错,藉助错步压制巧妙闪避,剑锋几乎擦著他的肩甲劈落! 科林目光微冷,身体紧隨剑势前倾,瞬间变招! 滑步突刺! 这一刺简洁乾脆,却快得惊人,仿佛长剑自动捕捉目標破绽,直指莱昂胸口“鐺一一! 金铁交击,莱昂以斜角偏挡稳稳挡下,但却感受到了一股惊人的衝击力! “好重的力道—.” 哪怕他的身体经过了梦境的强化,已经比一般的初阶骑士还要强上不少。 然而,科林的骑土之力远胜於此前的任何对手,仅仅一次交锋,莱昂便察觉到了自己在力量上仍旧处於劣势! “果然—————他的骑士之力比我强很多。” 莱昂心头一沉,手臂隱隱发麻。 这是他在觉醒骑土之力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明显的力量落差。 科林的骑土之力纯粹强悍,而且掌控精准,几乎没有半点浪费。 “.—这就是中阶骑士的力量。” 莱昂目光凝重,握剑的手下意识收紧。 如果说先前面对费尔南,他的力量尚且更胜一筹;那么现在,面对科林这样能压制他的对手,若还妄图硬拼,无疑是不明智的行为。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冷静。 被压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清自己的短板。若要贏下这场战斗,便必须避其锋芒,攻其所短。 莱昂深吸一口气,神情沉静,脚步微错,暗自调整呼吸与重心。 自己的骑土之力不像科林那样绵长精纯,但是“单以剑术而论,”莱昂在心中默念,步伐募地一沉,整个人如同蓄力已久的弓弦,“我自信,不会输给同辈的任何人。”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战斗节奏,脚下微微一动,以弧形步绕向科林的侧翼,剑锋顺势横扫! 踏步横斩! 这一击平稳而凶狠,意在打破对方攻势节奏。 科林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剑身微微偏转,剑身与莱昂的攻击擦出刺眼火,稳稳化解。就在挡下的下一瞬,他竟骤然贴近,长剑內旋刺出! 绕身突刺! 这一招快得几乎没有蓄势,取的不是力量,而是空隙中的绝杀! 莱昂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般侧滑步滑出半步,避开要害,同时剑锋贴著腰侧反挑而上! 短距反挑! 剑锋几乎擦著科林的头盔划过! 但科林反应迅速,头部微偏,剑身下压封住上路,顺势一肘横击,企图打乱莱昂的节奏。 莱昂低头闪避,肩头险险擦过那一记肘击的余势,气息微乱,却不退反进, 剑锋猛然上撩逼退科林,再度拉开距离。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在擂台中央短暂分开,剑上碰撞出的火星尚未散尽,脚步却迅速向对方迎去,再度交锋! 一一一又一轮攻防爆发! 科林抢先发力,整个人宛如雷鸣疾驰而至! 几乎眨眼间便已逼近,骑土之力灌注,一连三记斩击,劲风激盪,力沉如山! 莱昂顺势旋身迎上,连挡两记,手臂顿时一阵发麻,脚步被震得连退半步, 长剑微颤! 就在第三剑猛然劈来的一剎那,他身形一旋,借势卸力,顺势滑入对方侧身死角,剑尖宛如蛇影般向科林肋下探出! 观眾席惊呼声四起! 科林却反应极快,腰身一扭,长剑反抽! 两剑再次交击,擦出灼目的火星! “好强———” 莱昂呼吸微沉,眼中却越发清明。 科林的剑术並不哨,反而相当沉稳老练,每一招都极为紧凑,精准、致命、毫无破绽。 莱昂沉住气,开始改变节奏,他的攻势不再激进,而是以灵巧的步伐与试探,逐渐引导对手陷入他的节奏。 他一连数剑,忽快忽慢、忽虚忽实,每一剑都带有引诱的味道,让科林不得不小心应对。 在一连串紧凑对攻之后,科林的眼神终於变了他原本如钟錶般精准的节奏,被迫微微偏移了少许,这个少年,不但没被自已一味压制,反而反过来在一点点蚕食自己的主导。 “有点意思————”科林眼中战意升腾。 他骤然爆发,骑士之力如火焰一般沸腾,身形如虎啸般扑至! 长剑呼啸,带起气浪! 莱昂瞳孔微缩,知道难以硬接,脚步如弧般后撤半圈,剑锋顺势滑出,在对方斩击未尽时精准封位! 火星再度进发,两人贴身交锋,剑影交错,攻防转瞬即逝! 两人的战斗完全不同於之前任何一场金属与金属激烈碰撞,擂台之上已看不清招式。台下观眾只觉眼繚乱,剑光如闪电撕裂空气,唯有不断进溅的火与震耳欲聋的交击声! 所有人都看得目眩神迷,屏息凝视,不愿错过任何一瞬。 这一刻,没有人再敢轻视莱昂。 即便骑土之力不如科林,他仍凭藉剑术与判断、技巧与节奏,硬生生正面抗住了王都最强青年骑士的连番压制,甚至与其对攻得有来有回! “鏘一一!” 科林的剑势越发凌厉,他不断加快攻势,骑士之力在身体中轰然运转,几乎不给莱昂任何喘息的机会! 莱昂的剑术虽然更精湛,但骑土之力的绝对差距,让他在力量碰撞上显得极为被动。 他越打越冷静,步伐灵动如水,每一次移动都落在最刁钻的角度。 但莱昂也越来越疲惫,他的手臂在颤抖,呼吸开始变得不均匀。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攻下,他的体力正在急速消耗著。 “不行,不能这么继续耗下去,我耗不过他。快一点———再快一点————逼他露出破绽—” 他咬紧牙关,將胸口翻涌的气息强行压下。 剑势未减,反而愈发凌厉! 莱昂脚下骤然加快,一连数步交错踏出,身形如风绕影,绕著科林展开高速游走,以流动式的攻击切入对方的防守死角一一每一剑都游走在甲缝边缘,逼迫科林做出反应。 步步紧逼!节奏反压! 他冷静地观察对方的每一次反应与变招,寻找那一瞬的空隙哪怕只有一息,也足够他反击! 科林的额头已经见汗,儘管他还未露出破绽,但他能感觉到一一自己的节奏正在被撕裂。 “这傢伙——居然试图反过来压制我?” 科林咬牙,將全身骑土之力匯聚於双臂之上。 高位交错劈! “结束了!” 他怒喝一声,剑锋如同雷霆,全力斜斩而下! 这一击来势极猛,却在出手的瞬间一一略有浮动! 就在那破绽乍现的一剎那,莱昂的眼神一凛。 “就是现在!” 莱昂迅速转为长点架势,剑尖直指科林,锋芒毕露,气势陡然提升! 科林的瞳孔猛然收缩,心中警铃大作! 反压制劈! 莱昂的剑势瞬间爆发,他猛然踏前一步,以斜角劈砍精准地撞击科林的剑刃,卸去对方的力道,使其剑势偏离! 沉闷巨响中,科林的重心出现晃动,脚下步伐微乱! 机会来了! 突刺步! 莱昂脚下猛然发力,身形如鬼魅般突进,长剑直指科林的心口! 科林咬牙,急忙横剑阻挡! 但莱昂嘴角微微一扬,剑刃迅速旋转绞剑反刺! 他精准地控制剑刃,使科林的长剑被偏斜出去! 科林瞳孔骤缩! “糟了——!” 断魂疾刺! 第一剑一一破甲断势! 剑刃划破空气,宛如雷霆轰鸣,精准切入科林的护甲接缝,他的手臂顿时麻痹,剑势变得紊乱。 第二剑一一迅雷穿胸! 剑光如闪电般疾驰,直贯科林肋侧,冰冷的剑锋穿透护甲薄弱处,科林整个身形剧烈颤抖,原本蓄积的骑土之力瞬间溃散。 他的眼中终於露出骇然之色! 第三剑一一封喉断魂! 疾风骤起,最后一剑带著决然杀意,直指咽喉,却在即將贯穿的瞬间,猛地顿住! 剑锋停滯在科林喉前,稳稳悬停,锋芒犹在,寒意透骨! 生死一线,不过须臾之距。 科林的身形定格在原地,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他低头看著停在咽喉前的剑刃,锋芒犹如死神的镰刀,隨时都能收割他的性命。 “我—-输了?”科林嘴唇微微颤抖,他不愿承认,但事实就在眼前。 他是王都公认的年轻一代最强骑士,代表著贵族骑士的骄傲,曾无数次以绝对优势碾压其他对手。可今天,这个边境来的无名小卒,这个他认为只算够格的对手,竟然用一场无可爭议的胜利將他彻底击败! 科林的呼吸急促,汗水从额角滑落,他的手微微颤抖,內心的骄傲轰然崩塌。 整个卡斯顿竞技场鸦雀无声! 那柄停在科林咽喉前的利剑仿佛封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没有人鼓掌,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被这骤然的胜负掐断。 “..胜者——莱昂·维斯!”“ 直到裁判缓过神来,颤声喊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观眾们的欢呼与惊嘆才后知后觉地爆发,如海啸般瞬间席捲整个竞技场! “贏了!!” “那个少年贏了!他真的贏了!!” “赤阳骑士团的科林———·竟然败了!!” 观眾席上,许多平民激动得站起身来,有人大喊,有人挥拳,陷入了一片狂热之中,目睹歷史性的一战让他们兴奋不已。 他们或许不认识这个来自边境的年轻骑土,但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来自边境的少年,一路斩落王都天才与骄子,成为了新一届王国比武大会的冠军。 而贵族席上,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同於懵懂无知的平民们,他们熟知科林的底细,也明百骑士初阶和骑士中阶之间的差距,他们原本以为这场决赛会是科林的一场荣耀演出,却没想到会亲眼见证一个全新的传奇诞生。 王座之上,查尔斯三世缓缓坐直,眼中惊讶一闪即逝,旋即化为深深的讚许。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技艺与气魄————-不愧是我瓦伦西亚的英才。” 雷纳德双臂交叉胸前,目光牢牢锁定擂台上的年轻身影:“不仅是剑术高超,战斗直觉、节奏掌控、判断力这些都不是单靠天赋能练成的。” 他眼神中浮现出难掩的感慨。 “年轻一代——真是越来越出色了。在他这个年纪,我未必有这样的实力。 北威廉王子则轻轻一笑,眼中光芒流转。 “真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啊。”他低声感嘆,“意气风发、无所畏惧——-让人很难不欣赏。” 薇拉悄然鬆了口气,纤细的手指轻抚胸口,眼神中满是欣喜。 “你做到了,莱昂。” 果然,像你这样的人,不论身在何处,终会绽放光芒。 而擂台上,科林仍然僵立在原地,嘴唇紧抿,拳头紧紧著。失败带来的屈辱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双眼布满血丝,他不甘心! 但他终究是一名骑土。 即便再不情愿,骑土的尊严也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贏了。” 说罢,他猛地转身,走下擂台。 擂台上,莱昂手中长剑微垂,目光平静,缓缓环视著竞技场的每一个角落。 从边境而来,登临王都之巔一一新的传奇,诞生了! 王都竞技场內掌声雷动,欢呼声如海潮般此起彼伏。 莱昂缓缓收剑入鞘,面对铺天盖地的喝彩,他並未显露丝毫得意,而是向王座上的查尔斯三世,以骑士应有的风度缓缓弯腰行礼,献上敬意。 就在他起身抬起头的瞬间,余光却忽然扫见了王座右侧的一道熟悉倩影。 那是—·?? 第91章 拂晓之星 第91章 拂晓之星 莱昂一愣,目光顿时定格在那位坐在王座一侧,那名身穿王室礼裙的黑髮少女身上。 那张面容温婉清雅,眉眼中透著聪慧与沉静,却带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柔和气息。 是她一一他脑中“喻”的一声,有些错愣地睁大了眼,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莱昂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她,更没有想到,她竟然坐在那样的位置上。 那不正是—.那个救下他一命的神秘少女? 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下,掌心下意识地收紧。几乎忍不住想上前几步,但又迅速止住了动作。莱昂明白现在身在何处,场合之重,不容失礼。 种种过往的片段瞬间迴荡在他的脑海中一“小姐给你服用了圣泉药剂。”梅琳在篝火边迟疑著低声说道。 “不告诉你。”少女嘴角上扬,眼底闪过一抹俏皮的光芒。 “如果你在王都遇到麻烦,就去找一家叫『银鸦书屋』的店。”她当时目光温和,语气里却带著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篝火边的交谈、马车中的照看、夜风中的静默—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莱昂忽然明白了。 难怪她的言行举止始终透露著难以掩饰的高贵气质。 难怪她会乘坐那样华贵的马车,有那么多骑士作为护卫。 难怪她手中会拥有由王室链金师所研製的圣泉药剂一那时他只觉得她身份不凡,猜测她或许是某个上层贵族的女儿。 原来,她是公主。 瓦伦西亚王国唯一的公主,国王查尔斯三世最宠爱的小女儿,王都卡斯顿最璀璨的明珠, 莱昂的心底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说不清是震惊、愣然,还是某种莫名的隔阁感,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远比他原先以为的更加遥不可及。 那个曾在夜风与篝火间对著自己轻声细语的少女,如今端坐在王座之侧,身份尊贵,眾星捧月而他,即便方才贏得了比武大会的冠军,但归根到底,也只是个尚未真正承爵的边境男爵之子。 莱昂的神色微微动容,目光略显复杂地与她对视了一瞬。 而少女亦正望著他,黑眸清澈如星,眼角带著一抹俏皮的笑意,与他轻轻对上。 那笑意未变,仍是他熟悉的那种,透著一分狡点,却更多是温柔。 他们隔著人潮与仪式,隔著权力与荣耀,在这一瞬间对望。 那些未曾言明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泛起,却又藏得极深。 王座之上的查尔斯三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小女儿的神色,他对著这个向他行礼的少年骑土微微頜首,隨后招来一旁的王室侍从官,朝他吩咐了几句。 侍从官恭敬点头,隨即去取来黑色绒布箱,迈步来到比武场上。 当他登上比武场,全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匯聚在莱昂与那位侍从官之间。 侍从官藉助一台小巧的链金设备,声音庄重洪亮,响彻整个竞技场:“依照王国传统,第二十七届王国比武大会的冠军已然诞生!” “冠军为一一莱昂·维斯,王国南境,维斯男爵家族的继承人!” “你以剑证名,击败强敌,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与荣耀。陛下特此册封你为王国荣誉骑土, 並授予你『拂晓之星』的荣誉称號!” 说罢,他掀开绒布,露出其中的荣誉骑士勋章以及安静躺著的一柄宝剑。 这是一柄由土室铸造大师亲手锻造的长剑,通体银白,剑脊微弯,剑身鐫刻有象徵日轮与流星的精美铭文。剑锋锋锐如雪,剑格处镶嵌著一颗温润的淡蓝宝石,宛如黎明初升的晨星。 “並且,陛下將赐予你你这柄王室御铸之剑一一黎明之锋。” 隨著话音落下,观眾席上的譁然声几乎是一瞬间爆发。 眾人虽然都知道冠军会被封为荣誉骑士,但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拥有独立封號的荣誉骑士, 虽然不具备实质性的封地或军职,但这已经是王国对无爵骑士的最高认可了! 许多贵族的脸色已经变了,此刻,他们再无法否认一一这个来自边境的少年,已经以手中之剑,堂堂正正地踏入王国年轻骑士的巔峰之列。 “我没看错吧,那柄剑—好像就是传说中『光耀系列”的王室铸剑之一!” “黎明之锋啊-上一位使用这把剑的,是上一代赤阳骑士团的副团长吧?那可是一位资深大骑士啊。” 这柄黎明之锋绝非凡品,它由王国最负盛名的锻造大师亲手打造,再由王室的链金术大师进一步精炼加工,凝聚了整个王国锻造与链金两大技艺的巔峰结晶。 剑身经过魔银与流金铸心处理,並融入了精密的链金术铭阵,轻盈却不失坚韧,並且锐利异常,既具实战锋芒,又具观赏美感。无论是作为仪典中的荣耀象徵,还是战场上的杀器,这柄剑都毫无瑕疵。 传言称,此剑可削铁如泥,能轻易斩断寻常锁子甲,锋芒所指,无坚不摧,远非寻常兵刃所能媲美。 如今,这样一柄象徵荣耀和锋芒的利剑,被授予给了一个尚未继承爵位的年轻骑士一一此举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承认与嘉奖。 眾人复杂的目光纷纷凝聚在莱昂身上,再不敢有半点轻蔑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嫉妒、认可,甚至·隱隱的敬畏。 在角落里,一名青年贵族咬著牙,低声咒骂:“他一个边地来的乡下骑士,凭什么——.“ 而一旁沉默的老贵族只是淡淡警了他一眼:“他凭的,只是自己手中的剑,谁都没资格质疑他侍从官郑重地將这柄宝剑递交给莱昂,隨即微微俯身,悄声在他耳畔低语: “陛下已留意到你的一切表现。” “稍后,请隨我前往王宫一一陛下將亲自接见你。” 莱昂双手接过宝剑,拇指轻轻拂过剑脊,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峻又耀眼的银芒。 他微微低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承此宝剑,必不辱这份荣耀。” 莱昂缓缓握紧剑柄,目光抬起,直视远方那金光环绕的王座一一那道身影,已不再遥不可及。 父亲我终於,站到了这里。 第92章 雪赐之蔷薇 第92章 雪赐之蔷薇 比武大会的欢呼声尚未散尽,莱昂便被王宫的侍从官悄然引入了御前厅。 王宫的长廊寂静肃穆,金碧辉煌的穹顶上镶嵌著壁画,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在青石地砖上,折射出斑斕的光晕。 厚重的橡木门缓缓在他身后闭合。 一瞬间,万籟俱寂。 宽阔的王座大厅內,红金色地毯自门口铺展至尽头的高台,左右两侧,身披板甲的王室禁卫军如雕像般肃立,静默无言。 大殿四周的火盆正缓缓燃烧,炽焰映照在四面石柱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而在那高台之上,身披蓝金纹章王袍的查尔斯三世正独自端坐於王座之上,目光深沉,静静注视著走近的少年。 莱昂在十步外停下,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莱昂·维斯,参见陛下。” 他语气平稳,但那一瞬间,心中却不禁泛起涟漪 这一刻,实在是来之不易。 王座之上,查尔斯三世凝视了他片刻,缓缓开口: “莱昂,你表现出色,技艺非凡,胆识过人。如今站在此处,那么一一你可有要对我说的话? “是,陛下。” 莱昂深吸一口气,將一份用蜡封好的信件自怀中取出,双手呈上。 “陛下,这封信是我父亲,夜风堡守將理察·维斯所写的求援信。事关边境军情,形势危急,请您过目。” 查尔斯三世眉头一挑,微微示意。身旁的文官上前接过信,退至国王座前,低声诵读起来。隨著信中的內容一点点展开,文官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待到文官诵读完后,查尔斯三世神情微动,却並未立刻表態,他指尖轻叩王座扶手。 “——兽人?安沙尔荒原那种荒凉之地,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生物?为何我从未听闻过?” “陛下,我亲眼见过这种生物,並与它们交手过。我明白单凭言语难以令人信服,因此我带来了一颗保存处理过的这种怪物头颅,现在就在门外的禁卫手中,隨时可呈。” 莱昂压下情绪,冷静地说道: “那些怪物远比人类高大,肌肉发达,野性十足,但行动却有组织,不像是野蛮人或盗匪。並且他们的数量眾多,若从荒原北上,一旦对王国边境发动进攻一一夜风堡,乃至是整个南境都难以抵挡得住这样一股力量。”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王国的疆域,正面临著前所未有的威胁。”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微动,向身旁文官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將东西取来。 文官躬身领命,退至殿门外。不多时,他便捧著一个木盒返回殿中。 文官没有立刻交予国王,而是先在火盆前小心打开,检查其中的东西。確认无误后,他才再次合上木盒,躬身献於查尔斯三世御前。 查尔斯三世眉头微,沉吟片刻,並未去看那盒中之物,反而目光落在莱昂身上: “你说你亲眼所见此物,且与之交战那你可知,这究竟是什么种族?它为何出现在王国边境?更重要的是一一如此生物,又从何而来那般庞大的族群?” “荒原资源匱乏,即便是人类都难以在其中建立聚居地,长久驻足。”他缓缓道,“要维持一支大军,仅靠掠夺是不可能长久。你说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可他们又靠什么生存?” 查尔斯的语调始终平稳,带著一种久经政局的审慎与理性。他並非完全否定莱昂所言,但他需要更多一一更確凿的证据,和更可信的逻辑。 “莱昂,你虽刚贏得比武大会,確实令人称讚,但王国的军队不能因为一封信、几个人的说法就仓促调动。大军一动,牵一髮而动全身。” 莱昂咬了咬牙,短暂沉默后低声开口: “我理解陛下的顾虑但我更明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等到兽人真的踏入王国境內,等到夜风堡陷落、民眾死伤,等到战火烧到王国腹地,那时候再后悔,恐怕就晚了。” 查尔斯三世沉吟不语,片刻后,他挥了挥手,语气平静:“你且先退下休息吧,我会再慎重考虑。” 莱昂的呼吸猛地一紧,手指在披风下缓缓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一步未动,眼中带著压抑的不甘。但最终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我明白了。” 话音落下,他后退半步,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莱昂的身影渐行渐远,大殿內重归寂静。 查尔斯三世靠坐在王座上,目光落在那封刚刚被放下的书信上,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有节奏地轻敲著,发出轻微的木响,像是敲打著他心中的犹疑。 片刻后,一旁的年长文官低声出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陛下,边境军报歷来多有夸张渲染之嫌,况且安沙尔荒原向来没有什么威胁势力,更是从未听闻过所谓兽人这种生物,或许这只是什么数量稀少的罕见野兽也说不定,此事恐怕———“ 查尔斯三世未曾回头,只是望著前方那铺著金红地毯的长阶,陷入思索。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柔和而清脆的声音悄然响起。 “—一那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声音不高,却清澈得仿佛穿透了殿堂的寂静。 纤细而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薇拉公主进入大殿,身著一袭月白色长裙,步伐缓慢却不怯懦。 她来到王座前停下,屈膝一礼,声音温柔而清晰:“父亲。” 查尔斯三世见到她,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威严也稍微收敛了些。 “薇拉?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旁听朝政了?”他语气温和,眼底流露出几分宠溺。 薇拉略微抿唇,脸上仍带著少女的柔弱与青涩,但神情却出奇地沉静,清澈的眸中透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父王,那不是一个在虚张声势的少年,也不是一封可以搁置的军报。” 查尔斯三世神色微动,眸中略有异:“你认识他?” “我见过他。”薇拉顿了顿,微不可察地摇头,轻声道:“但我不是为他求情,而是为了王国。” 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如星,不带一丝犹疑:“我知道我还小,不懂太多军政,但我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一真正的危机,往往是在最没有人相信的时候悄然来临。” 殿中陷入短暂的静默,薇拉的话语像一颗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查尔斯三世没有急於作答,只是静静望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坚定的小女儿。 薇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夸大,但我能看出他不是在撒谎。他带著父亲的军报、跨越千里来到王都。您也看到了,他没有逾矩,没有失礼,哪怕心急如焚,也克制著不敢造次。” 她语气平缓,但清晰可辨:“他不是衝动的少年,而是心中確有担忧之人。” “並且他不是別人。”薇拉轻声补充,“他是王国比武大会的冠军,是在所有王都贵族和骑土面前,以剑贏得尊重与荣耀的人。是您亲自册封的荣誉骑土,拂晓之星,他所说的话,值得一听。” 大殿上方的彩窗透下晨曦的光,映在她的面庞上,將少女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 “哪怕他说的只有一半是真的,我们也不该置之不理。若等到异族压境时才发现今日的疏忽, 那將是无法挽回的代价。” 查尔斯三世看著她沉默良久,终於嘆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无奈却欣慰的弧度。 “你母亲生前就总说你心思细腻,喜欢为他人考虑和操心。” 国王说著,目光不自觉地又柔和几分。 “王都的人都叫你『雪赐之蔷薇』,说你如雪中初绽的蔷薇,生来便带著洁白与温柔。可我知道,你不是只会绽放的。”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著肯定。 “你是在雪落之中,为別人点起火光的孩子。” 薇拉微垂眼睫,轻声回应:“我只是不想看著有人独自面对风暴,而我们却坐在高墙之后,假装风暴不存在。” 国王沉默半响,终於轻轻点头。他不是一个轻信之人,更不是容易被情感打动的国君。但面对这个年幼的女儿,他的心稍微动了一分。 “你长大了,薇拉。”他说,语气温和中带著深意。 “好吧,既然你都替他说话了,我若还无动於衷,倒显得太过铁石心肠。” 查尔斯三世转头望向侍从官,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传令,从禁卫军团中调派一个精锐骑兵连队,明日一早就启程南下前往夜风堡。” “莱昂·维斯为嚮导,隨军同行。查明边境是否真有异族入侵,若发现异常,可依情势先行应对,勿令局势扩大,並派人立即回报王都。” 薇拉听到这句话,终於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悄然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 查尔斯三世看著她,忍不住摇头轻笑:“才十六岁,就知道如何让父王答应事情了。” 薇拉露出略带稚气的微笑,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殿的边缘。 查尔斯三世望著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这孩子啊—”他低声喃喃,唇角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温意,“果然是我最聪明的小女儿。” 第93章 王国军制 第93章 王国军制 王宫侍从快步走出大殿,踏上白石台阶,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落日的余暉映在宫墙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为这座宏伟而庄严的宫殿披上了一层光辉。 不多时,正走出內宫长廊、神情低沉的莱昂便被拦下。 “莱昂·维斯阁下,陛下召见。”那名侍从官躬身说道,语气比先前更尊敬了些。 莱昂微愜,眉头紧,隨即点头应下,隨他返回王座大殿。 “陛下召见” 莱昂在心底默念,脚步加快,心中的情绪却难以平静。一路走来,他曾经歷了多少次被冷落、 推,甚至是轻视,心中的希望不断被现实无情地破灭。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既有希望,也有担忧。或许,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回到大殿的途中,莱昂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他能感受到掌心微微渗出的汗水,这並非畏惧, 而是那种在面对重大抉择时的紧张与期待。 “这一切终於有结果了吗?” 此刻的大殿內,空气仍肃穆威严。 莱昂快步走入,靴子踩在光滑的石地上,回音在大殿中轻轻迴荡。他停在王座之前,单膝跪地,行骑士礼,低声道: “陛下。” 查尔斯三世注视著他,目光依旧平静,带著难以捉摸的威严。沉默片刻后,国王终於开口,语气中少了方才的审慎,多了几分果断与决意。 “莱昂·维斯,你的忠诚与勇气我已然见证。王国-確实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骑土。”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迴荡在殿內,“你所言之事虽未经他人佐证,但既然涉及边境安危, 王国不得不重视。” 莱昂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激动与紧张, 国王继续道: “我已决定,派遣一支三百人的先锋军,前往夜风堡查明真相。” “你將以引导者身份同行,为王国军队提供路线与情报。” 说到这里,查尔斯三世微微一笑: “现在,抬起头来吧一一莱昂·维斯,孤的荣誉骑士,拂晓之星。” “这是你应得的荣耀,也是你该肩负起的责任。” 莱昂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眼神中透著难以掩饰的震动与一丝不敢置信。 他几乎以为事情已无转圜之机。 “—是!”莱昂立刻起身行礼,眼神坚毅,语气不带一丝犹豫,“谨遵陛下之令。” 查尔斯三世看著他,语气平缓却不失威严:“此行並非战爭动员,只为查证真偽。若你所言为实,王国自会作出应对。若有所夸大——你也该明白后果。” 莱昂郑重地点头,语气毫不迟疑: “我愿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国王望著这个年轻的边境骑士,目光微微沉了沉,片刻后,他缓缓点头。 “退下准备吧。先锋军明日一早便出发。” “遵命!” 莱昂再次躬身行礼,隨即转身离去,脚步鏗鏘。 走出大殿时,下午的阳光洒落在王宫台阶之上。 他站在高处,望著这座宏伟而冰冷的王都,风拂过披风,心中却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沉重。 最初踏上这条求援之路时,他曾满怀希望地想要为南境请来一支王国大军,挽救危在旦夕的维斯领。可现实接连將他撞醒—一贵族的冷漠、官僚的推、王宫的迟疑—. 每一重阻碍都让他明白:想让庞大的王国机器为一个边境男爵未经证实的消息而转动,是何等艰难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爭取到了,一支三百人的先锋军。 这虽远非他最初的期待,却已经是眼下能得到的最大支援,是他一剑一言换来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这支先锋军不仅是一支部队,更是一道契机。 只要他们能顺利抵达夜风堡,只要能让王国真正看见那股黑暗中逼近的敌影——那援军就不仅仅只是希望。 他终於为家族、为夜风堡、为整个南境,撬动了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 莱昂紧握拳头,眼神中燃起久违的希望与战意。 虽然瓦伦西亚王国早在先王统治时期,便在那场席捲南大陆、决定诸国国运的南方战爭中取得胜利,从此奠定了瓦伦西亚王国在南大陆的霸主地位。 但到了查尔斯三世在位期间,这一地位不仅被稳固,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展。 在他治下,瓦伦西亚成为南大陆首屈一指的顶尖强国,人口突破五千万,综合国力仅次於大陆中央强盛的塞尔维安帝国。 无论平民还是贵族,对查尔斯三世几乎都有一致评价:英明、果断、有远见,是瓦伦西亚歷代君王中最为出色的一位。 最难得的是,在他超过三十年的统治中,国家並未发动多少次大型战爭,近些年更是承平日久。查尔斯三世主要通过多项深远改革,便使得王国经济繁荣,秩序井然。 其中也包括了相当重要的军事制度革新。面对旧有体制的混乱与鬆散,查尔斯三世亲自主持並制定新军制,重新设立了一套完整的新式军事体系,令王国军队焕然一新,极大地提升提升了军队的整合力与战斗效率。 查尔斯三世仿效塞尔维安帝国的维新改革,在瓦伦西亚王国创立並推广了全新的军衔军官制度与六级军事编制,彻底重塑了王国军队的架构与体制。 瓦伦西亚王国现在的六级军事编制,自下而上依次为:小队、旗队、连队、营、团、军团。 一支小队约三十人,由一名小队长军衔为军士,负责战斗组织与前线执行,通常为经验丰富且具备简单指挥能力的资深战士。 一个旗队约一百人,由一名军士长出任旗队长,往往是具备一定指挥能力的正式骑士,但在一些二三线部队中,有些旗队长也不一定是正式骑士,但这已经是平民所能担任的最高军职,再往上至少都是骑士阶层了。 一个连队人数约为三百,由一名列尉统领(亦称尉官),连队长自身实力至少为初阶骑土,具备稳定的独立指挥能力,已经是军队里的中坚军官了。 一个营则包含约一千人,由一位统校(或称校官)担任营长,此类军官大多在王国军事学院中进修过,看重指挥能力,对於自身实力没有硬性要求,不过大多也都是正式骑士,是將官之下最关键的指挥层,也是无爵贵族所能普升的最高军阶了。 一个团约三千人,由一位將军统帅,团长无一例外都由男子伯侯公这些有爵贵族担任,连骑土和尚未继承爵位的贵族子弟都无缘问津,平民更是绝无可能。 军团为军制最上层编制,兵力一般在万人以上,王国目前人数最多的军团约为五万人,相对於前五级编制,规模並不固定,军团长军衔为元帅。 当前王国仅设四支军团:驻扎在王都周边的禁卫军团,分散驻扎在王国腹地的中央军团,以及分別镇守北方和东部边境的北境军团与东境军团。由於西面临海,南方则为人烟稀少的安沙尔荒原,王国於西南两地並未特別设立军团,只有在部分城市有一些地方守备军。 由於北方边境接壤的邻国最多且主要是广阔平原,四大军团中以北境军团兵力最强,约有五万人;中央军团次之,约四万人;东境军团只有三万多,但东部地形险要,多山岭,防守边境也完全足够了;禁卫军团只有两万人,但武器装备最为精良,並且正式骑士的占比也是四大军团中最高的,战斗力不容小。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支军团远非瓦伦西亚的极限,也並不是瓦伦西亚军力的全部体现在这套军制背后,查尔斯三世並未废除先王时代遗留的贵族私兵制度。 事实上,直到今日,瓦伦西亚一半以上的实际可动员的兵力,仍掌握在大小封臣手中。 贵族领主们拥有养兵权,维持数量不等的私兵或家族卫队。 他们在和平时期用於守卫封地、镇压盗匪,在战时,则依照国王签发的“集结令”,將兵员带至指定地点整编为王国军团。 为避免军中杂乱、指挥衝突,查尔斯三世设立了“战时整编条例”: 贵族私兵入军后,必须编入王国正规体系,接受统一调度指挥;其原指挥官可由王国授予相应军职,如百人部队的领军者可授为旗队长,三百人可任连队长,千人者甚至能封为营长。 不过,这些被授予军职的贵族统领们並不具备如列尉、统校这类的军衔,只有王国的直系军官们才拥有军衔。 当然,並非所有贵族都愿接受王国调度,有的试图在战场保留独立指挥权。 对此,王国军法设有明確条文:凡战时违抗上级军令者,无论其爵位高低,皆以“扰乱军纪”论处,轻则剥夺军权,重则收回封地。 也因此,瓦伦西亚王国的极限军力,远不止四大军团所展现的约十五万之眾一一在真正的全面战爭爆发之际,若所有贵族听令徵召,王国能迅速集结超过三十万乃至更多的大军。 而这,正是南大陆诸国至今仍不敢轻启战端的最重要原因。 作为一个拥有逾五千万人口、国力富庶且民生安稳多年的强盛王国,查尔斯三世治下的瓦伦西亚,远未展现出它真正的战爭潜力。 第94章 启程 第94章 启程 次日清晨,王都卡斯顿的南主门一一晨曦门之外。 寒露未乾,远处的街道还笼罩在薄雾之中,一支骑兵队伍已然集结完毕,列队肃立, 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光芒,旗帜隨风猎猎作响。三百名骑兵,披掛整齐,一人三马,马匹精神昂扬一一这是王国禁卫军团的一支精锐骑兵连队,武器装备与训练程度,远超一般的地方守备部队。 城门內外聚集了不少人群,许多百姓与贵族僕役纷纷侧目围观,他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这是王国调遣的一次特殊行动。 城墙的高处,一位少女静静地站立在晨雾中,披著一件天蓝色斗篷,寒风拂动她的长髮与衣袂。侍女梅琳正立在她身后,静静守候。 作为瓦伦西亚王国最尊贵的血脉,陛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薇拉不能出现在人前替那位少年送行,她只能自己的方式,远远地注视著他,目送他踏上那条无法预知归期的征途。 少女一言未发,目光越过晨雾,落在那支即將南下出征的骑兵队列中,那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上。即使隔著人群与雾气,她也能一眼认出那人。 身旁的侍女梅琳轻声道:“殿下,该回宫了,晨风寒重,別著凉了。况且—若让陛下知道了—.—.” 薇拉没有转头,只是微微摇头,目光仍凝视著那道背影。 “再等一会儿。”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晨光照在她脸上,那张仍带著少女稚气的面容却写满了忧思。 梅琳望著主人的侧脸,欲言又止。 “殿下,若让別人知道您今日清晨独自登城墙,只为送那位莱昂一程”梅琳语气愈发低下。 “便会惹来流言语,对吗?”薇拉轻轻一笑,语气温和而平静。 “那就隨他去吧。”她轻声道,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梅琳咬了咬唇,不再劝说。 她知道,自从那次旅途后,公主的心里,便悄然多了一个名字。 或许连薇拉自己也未曾察觉那份情绪从何而起。只是每当有人提起“莱昂”,她总会下意识多听几句;每当他出现在视线中,她的神情也会变得不同。 “他真的和別人不一样,对吧?”梅琳低声说,像是在替她主人道出心声。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动,神情一瞬间染上了几分淡淡的迷惘。 她记得他在马车上虚弱醒来时的模样;记得篝火旁他沉默寡言、低头擦拭长剑的模样;也记得他看著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与困惑。 少年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暴露情绪的人。可细腻敏感的少女,却能察觉到他眼底那份沉重, 那份赤诚。 “他没回来道別。”梅琳轻声说著,“可我总觉得,那天在比武大会上,他应该望见你了才是。”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垂下了眼帘。 梅琳或许不懂,但她是明白的。 就像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適合去亲自和他道別。 一个王国的公主,怎能任性地站在城门前,亲自为一个边境男爵的儿子送行? 薇拉缓缓道:“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明明伤得那么重,却一醒来就想著重新握剑;明明性子寡言冷淡,我却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炽热。” 她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轻柔的笑意。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东西不是骑士的傲气,也不是贵族的骄矜。” “更像是一一一柄磨得太过锋利,却始终不肯折断的剑。” 梅琳轻声问:“您是在担心他吗?” 薇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不属於王都。”薇拉轻声道,“这里太浮华,太温软,容不下一个从血火中走出来的人。” 她望著那身甲胃隨晨光泛起的光辉,轻声呢喃: “愿你一路安好,愿王国听见你此行带回的真相。” 说罢,薇拉微微闭了闭眼,似是將那背影深深鐫刻於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身份说出这句话。朋友?救命恩人?亦或只是曾在旅途中共度片刻时光的少女? 她也不想去分辨。 只是,望著那道背影,她的心忽然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包裹,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远去,又像是某段未明的牵念在悄然滋长。 薇拉轻轻闭上眼晴,任风吹拂她的长髮,任那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天光微启的尽头。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转身离开城墙,步履平稳。 身后,梅琳低声跟上,忍不住轻声道: “殿下—您今日看他的眼神,好像—” 薇拉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像什么?” “像是·很在意他。” 少女没有回答。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只是刻意不去细想。因为一旦深思,就会察觉到那份感情究竟意味著什么。 她只是在风中轻轻呢喃,不是回答,更像是自语: “这世间,有些人,註定要走很远的路。” 而下方,號角声起,铁骑如洪流般南去,捲起晨风与战旗,在风中奔向未知的命运。 薇拉轻声一嘆,披风微扬,在心中默念。 “莱昂—.” “请你———一定要回来。” 莱昂策马而来,目光越过雾气,落在队伍前方那名正在牵马整备的骑士身上,眉头不禁微微一挑。 那人身披王国的制式板甲,身姿挺拔。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他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稜角分明的面庞,金棕短髮在晨风中微微扬起,神色沉稳如故。 “费尔南?”莱昂略带惊讶。 这人,正是他在比武大会半决赛中的对手。那一战,是对方逼得他首次在擂台上动用了骑土之力。虽然胜负已分,但费尔南的剑术与意志却深深印在了莱昂的记忆中。 作为王国军方近年来重点培养的年轻骑士之一,费尔南的实力毋庸置疑。 费尔南显然也认出了他,先是一挑眉,隨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主动走了过来。 他走上前来,语气不卑不亢,却透著爽直,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再见。”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却带著军人特有的坦率,“当时只觉得你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骑士,没想到,转眼间,你就成了这场行动的引路人。” 莱昂一笑,不紧不慢地回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支队伍里遇到你。” 费尔南的眼神依旧冷静,却比台上对阵时多了几分坦诚与认同: “比武那场,我输得心服口服。他们都说是你剑术天赋高,但我知道,你的剑术不只是天赋好那么简单。那种压迫感—不像是擂台上练出来的,更像是真刀实枪中磨出来的。” 他稍稍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是你向陛下提交了边境的军情奏报。这支先锋军·应该是你爭取来的?” “是我。”莱昂点了点头,没有掩饰。 “我本希望能说服王国直接调动大军南下支援。”他自嘲一笑,“但这些天的经歷让我明白, 想要调动王国的大军,一纸军报和一腔热血远远不够。” 费尔南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分讚赏与理解。 『这支骑兵连队共三百人,编属王国禁卫军团第一团二营,我是禁卫军团列尉,由我担任这支队伍的连队长。”他语气干练地说道。 “你作为嚮导和情报提供者,將与我一同行动。我会听取你的建议,但军中行动以指挥官意志为主,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这一点,你能接受吗?” 莱昂不假思索地点头:“我明白。” 他望向南方的天边,那是他熟悉的方向一一家族领地所在的方向。 “我来王都求援,並不是为了要权索利,我只想保住边境的土地、属民,还有我父亲守护至今的城堡。” 费尔南注视著他,片刻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很好。能和你同行,我也安心些。” 接著,他拍了拍莱昂的肩甲,语气带著几分戏謔,又不失真诚:“话说回来你在擂台上的骑土之力释放得挺嚇人。不少贵族事后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留力打他们的脸。” 莱昂笑了笑,没有否认。 费尔南轻笑著摇头:“虽然我也被打了脸,但我不觉得丟人,毕竟连科林那个自视甚高的傢伙都被你干倒了。哈哈,我倒觉得挺值了,至少没输的像他那么丟人。能跟你交手,我学到了不少。” 两人相视而笑,言语不多,却在目光中建立起了某种默契。 这时,一名副官快步上前来报:“先锋军准备完毕,隨时可以出发。” 费尔南翻身上马,高举號旗,沉声下令: “先锋军,全军整队一一出发!” 號角声响起,马蹄齐动,三百骑兵隨之行动,如洪流般向南奔涌而去。 莱昂回头望了一眼王都高耸的城墙,然后毅然转身,纵马跟上,身后的披风猎猎而起, 他不再是那个站在议政厅中被人冷眼蔑视的边境少年,而是背负希望的先锋。 阳光洒落在他的甲胃上,映照出他目光中的冷冽与炽热。 - 前方是边境,风暴已经来袭。 第95章 遗命崛起 第95章 遗命崛起 就在莱昂隨军南下的途中,梦中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黄昏的风吹过废墟般的村庄,残阳將半塌的屋顶染上了一层血色。 特丽莎勒住马韁,眼神凝重地望著前方的村落。十几名身穿破旧锁甲和皮甲的队员默默停在她身后,他们的盔甲上还沾著前两天战斗残留的泥血气息。 这是个被库曼人洗劫了的村子,距离拉泰仅有半天路程,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和焦黑的炊烟。 “散开搜索,寻找倖存者。”特丽莎压低声音下令。 “是!”队员们低声应道,迅速分散开去,进入村中的残屋、地窖、穀仓,逐一排查, 这已经是他们本周搜查的第三个被毁村庄了。 空气中混杂著乾草、血腥与腐败的气味,一切都在提示著这里曾遭受的暴力碾压。 “副团长!这边发现了!”一名年轻队员在一间半的羊圈中高喊。 特丽莎快步赶去,拨开草垛,只见角落蜷缩著一名妇人和两个小孩。孩子浑身发抖,妇人神情戒备,手里还紧握著一根生锈的铁铲。 “別怕,我们不是库曼人。”特丽莎將头盔摘下,压低声音,缓缓蹲下,“我们是遗命团的佣兵,从拉泰来的,我们来救你们。” 妇人眼神依旧警惕:“你们是佣兵?” “我们有粮食,也有住处。”特丽莎顿了顿,“我们收留所有经歷了库曼人洗劫的倖存者。” 那一刻,妇人终於鬆开了手,眼角泛出泪光。两个孩子扑进她怀里,哽咽声像针一样扎进特丽莎心里。 隨著更多倖存者被找到,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们总共救出了十几人,其中有小半都是老弱伤残。特丽莎命人將带来的乾粮和水分发下去,又安排几人负责照料。 “副团长———.”一名年轻队员小声问道,“我们带得走这么多人吗?而且—把他们带回去真能有什么用吗?” 特丽莎看了他一眼,声音坚定:“不是因为我们是强者,才能去保护別人,是因为我们愿意保护別人,才变得更强。想要復仇,光靠斯卡里茨的这些人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吸纳更多有著同样仇恨的战士。” 她望向远处,在残阳下的方向,正是拉泰的所在一一也是她心中所信仰的那位团长所在之地。 “我们走了这么远,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让这些人跟我们有同样遭遇的人能活下去。” 队员们一言不发,却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那一刻,特丽莎忽然理解了莱昂那句常说的话一“剑,不只是用来杀敌,也该是盾,为弱者挡风遮雨。” 篝火燃起,临时营地建起,夜幕下,这支小队准备明天护送著这些难民们踏上归途。 第二天下午,日光斜斜洒落在远处的林梢上,將天际晕染成一片柔和的金色。 特丽莎勒住韁绳,望著眼前的遗命团驻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属於流亡者、倖存者与战士的庇护港, 这座营地原本是库曼人占据的一处据点,起初不过是几顶帐篷和一堆篝火,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造和修整,已经焕然一新。 营地外围用削尖的木桩与篱笆重新围了起来,內侧还垒起了一道简易的防御土墙,虽然算不上坚固的堡垒,但在这乱世之中,也足以为人提供一份宝贵的安全感。 成员也从最初十几人增长到现在一百多人,其中有几十名能战斗的青壮,但近半都还没多少战斗经验,正在接受训练。剩下的,则是斯卡里茨难民以及各村庄的倖存者中的老弱妇孺,也被他们救济並接纳。 驻地的正门口,两名年轻的新兵战士正在站岗放哨。 他们原本瘦弱的身躯如今显得结实了不少,手中的长矛笔直挺立,眼神中透出一股歷经战斗后的坚毅。 当他们看到特丽莎一行人归来,立刻露出喜悦之色,朝著营地內大声喊道:“副团长他们回来了!” 大门隨即开启,营地內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特丽莎策马踏入驻地,入眼处,一排排新搭建的木屋错落有致,房屋的屋顶盖著茅草,虽然简陋却整齐乾净。 新招募来的难民和之前救助的倖存者们正在房前屋后忙碌著,有人在整理木柴,有人忙著修补房屋,空气中透著安寧与希望。 营地的中央广场上,一群新兵战士们正在由万尼克带领进行剑术和盾牌格挡的训练,士兵们喊杀声与碰撞声混合在一起,鏗鏘有力。 训练场一旁,传来铁器锤链的清脆声响,那是营地中新建的临时铁匠铺。 不过,正在打铁的当然不是莱昂,他虽然也精通锻造之道,如今却根本无暇亲自动手— 他每日奔忙於佣兵团的事务,既要操持后勤,又需带队出征,与库曼人战,偶尔还会亲自训练那些尚显青涩的新兵。 如今站在火炉前的,是最近刚加入佣兵团的一名铁匠。正是那位失去爱子的老人一一他的儿子,死於黑鬼彼得那柄淬毒的剑下。 而当他得知莱昂已亲手为其子討回公道后,便毅然带著几名学徒和全部锻造器具,来到这支刚刚创立的佣兵团。 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在营地安顿下来,开始为佣兵团修兵甲、打造武器,这是他唯一能报答莱昂的方式。 听到归来的动静,不少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望向特丽莎和跟在她身后的倖存者们, 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热情。 特丽莎从马上翻身而下,对迎上来的几名士兵吩咐道:“这些是我们新救回来的倖存者,立刻带他们去安置,给他们分发食物和衣物,好好照顾一下。” “是,副团长!”士兵们应声而动,迅速將一脸茫然与疲惫的难民们带往预先搭建好的安置房屋。 特丽莎突然又叫住一名士兵:“团长他们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声与马蹄踏动地面的声响。特丽莎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营地门口,莱昂正带著十几名战士缓缓而来。 莱昂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背脊挺直,脸上满是疲惫与尘土,但目光依旧坚毅。他的身后, 战士们紧紧跟隨,队伍中跟著几匹载满物资的战马,上面是刚刚从一处库曼营地缴获来的武器装备和物资。 特丽莎看著莱昂,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莱昂看到特丽莎与她身后新来的难民们了,也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下了马,將韁绳递给身旁的士兵,迎上前来:“特丽莎,你们也顺利回来了吗?” 特丽莎笑著点了点头:“又找到了一些倖存者,这次还算顺利。” 莱昂拍了拍她的肩膀:“干得不错,这些人交给你来安排吧。” “团长!”这时,一名年轻的士兵兴奋地跑来向莱昂报告,“这次缴获的物资比上次还多!” 莱昂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冷静而沉著:“很好,立刻清点一下,把赏金髮下去,剩余物资登记入库。” “是!”土兵立刻跑去传达命令。 特丽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著眼前忙碌却有序的景象。 如今的遗命团,不仅仅只是一支单纯的佣兵团,而更像是一个为库曼人所摧毁的无数村庄倖存者提供庇护与希望的家园。 拉泰,皮克斯坦因城堡,议政厅。 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石砖地面上,墙角的火盆尚未熄灭,炉灰翻动,暖意残存。 拉泰的摄政,瀚纳什正坐在主位上,披著一件狐裘长袍,右手持著酒杯,神情复杂地盯著面前的地图。 “又剿了一个库曼营地?”他低声喃喃,手指敲打在身前的木桌上。 站在瀚纳什旁边的,是一名身穿粗布披风、腰掛短剑的信使。 信使低头恭敬地应道:“是的大人,这已是最近以来的第五次清缴记录。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士气———也越来越高。” 瀚纳什盯著身前地图上,拉泰以北的一处標记地点。 那里,就是最近频频被人谈起的,那个叫莱昂的小子搭建起来的“遗命团”驻地。他聚拢了周边各处被库曼人洗劫村庄的倖存者,这些难民加起来都快逼近两百人了。 他不仅在营地周围组织防御,还招募了大量青壮作为佣兵团的新兵,甚至开始自行分配物资、 调配食粮,在復仇的旗號下清缴四周零零散散的库曼人。 “招募难民当兵、搭营地安置灾民、自己救济发粮,还跟库曼人打得有声有色喷。”瀚纳什咂了口酒,眉头微挑,“搞得好像自己是哪个贵族领主似的。” 这些行为,若换作旁人来做,瀚纳什怕是早已动怒,甚至不惜下令派士兵遣散营地,但偏偏那人是莱昂。 “这小子,胆子还真大—” 他的语气半是无奈半是佩服。 “但他救过汉斯的命,又確实在帮我清剿盗匪·”瀚纳什自语道,眼神带著一丝复杂,“可惜他是个政治白痴,连自己越界了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来跟我说过一声。” 莱昂曾救下过拉泰的继承人汉斯·卡逢,也接取过他的任务,为他清缴附近那些该死的库曼人,战技与胆识俱在,他曾承诺过莱昂卡蓬家族会欠他一个人情。 並且,他更清楚一件旁人不知的事一一那个小子,不仅是斯卡里茨的倖存者,也不仅是现在这个“遗命团”的临时头领,他的血管里,还流著波西米亚贵族的血, 那是拉德季的血。 瀚纳什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城墙上升起的晨雾。 “去办一份调拨令。”他忽然开口,“以拉泰摄政名义,发放部分旧式弓箭武器、乾粮和备用帐篷,理由就写一一『慰问边境民兵”。” 信使一愣:“大人——是以官方身份支持他们?” “不是支持。”瀚纳什语气平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同时派人监视他们的动向,必要时可协助,但不能让他们有恃无恐。” “明白。”信使低头应诺。 “还有。”瀚纳什放下手中的羊皮纸,声音微沉,“让卡蓬少爷——少往遗命团跑。太扎眼了“是。”信使行礼退下。 而就在这时,正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政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中年骑士走入房间, 神情温和却不失威严,正是拉德季爵士。 “来得倒也及时。”瀚纳什斜靠在椅背上笑道,他下巴一抬,示意面前的酒杯,“喝一口?” “不了,我是来谈亨利——不,莱昂的事。” 拉德李语气平静,但眼中那种既克制又略带疲惫的情绪,还是让瀚纳什挑了挑眉。 “你家那个小子,最近闯出来的动静可不小。”瀚纳什放下杯子。 “他几乎把拉泰外的荒地变成了一个半兵营、半难民营的地方,我的人一开始还以为哪路僱佣军占地扎营了,结果派人一探才知道是他。” “我听说了。”拉德季缓步上前,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所以我才来一一他確实做得有些越界了。” “你也知道他越界了?”瀚纳什半带调侃地挑眉。 “可他並不是有意为之。”拉德季站在地图旁,目光凝视著地图上標註的营地,语气稍稍加重“他不是我们这样的人他在政治上没受过太多薰陶。那些招募难民、设营地、救济平民的举动,在我们眼里,或许是自作主张、越权行事,但对他来说,不过是他能做到的责任。” 瀚纳什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微微晃了晃酒杯,酒液晃出一圈圈涟漪。 “我知道你的顾虑,”拉德季继续说,“你是拉泰的摄政,这片土地由你负责,你必须考虑规矩和底线。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他不是为了私利,也並非想挑战你的权威。” 他微顿了一下,神色柔和下来:“你也见过他。他有火、有意志—也有太过年轻的衝劲。” 瀚纳什盯著他看了一会,忽然笑出声:“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不然我早就派人驱散他们那个营地了。我看得出来那小子骨子里的那种倔强,他那样的愣头青,根本没意识到什么是贵族能做的,什么是平民能做的。” 第96章 隱秘血脉 第96章 隱秘血脉 “正因如此,我才来拜託你。”拉德季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 “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一直都一无所知。我没打算让他一辈子当个私生子,但眼下这时候不是摊牌的时候。他的举动——太过率直,也太容易惹麻烦。” “所以你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拉德季看著瀚纳什,目光中有一丝罕见的无奈: “他虽然自称佣兵头目,但他带的那批人,哪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僱佣军?多半是我从斯卡里茨带出来的青壮难民,装备和兵器更是东拼西凑,缴获到什么就用什么。” 说到这,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他也没跟我打招呼,招人这事是我后来听手下回报才知道的。他直接去了难民营,从那些还未安顿下来的斯卡里茨倖存者中挑人,动静不算小,我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拉德季嘆了口气,语气中却没有责备: “我本想派人拦一下,但转念一想-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拦也没意义。便乾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让人把一部分从斯卡里茨带出来的武器装备,按低价卖给了他,也算是--给他一个起步的机会吧。” 瀚纳什静静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只是耸了耸肩:“这不就是你一贯的作风嘛?嘴上说没关係,实际心里比谁都紧张。” “我只是—不希望他因为不懂规矩,被人盯上。”拉德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不清楚这么做已经算是越界了,可他是个好孩子,不该被当成野心家对待。” “放心。”瀚纳什起身走向窗边,推开木窗,望向远处拉泰郊外那片营地的方向,“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他顿了顿,又咧嘴一笑: “他现在乾的这些事,虽然规矩上说不过去,但说白了比我们家汉斯那小子强多了,他以前整天就只知道喝酒打猎,最近倒是收敛了不少,但却老往遗命团营地那跑。拉泰又不是布拉格, 周围也没多少其他领主,我愿意装糊涂。” 拉德季闻言,脸上终於浮现出一丝轻鬆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但瀚纳什却忽然转身看著他,语气忽然认真了几分:“不过你得考虑清楚。他要是真把这摊子越做越大,再闹出点名声来你还不承认他身份,外人是不会再装傻太久的。” 拉德季静默地望向窗外,沉默良久。 夜风吹动窗帘,他低声道:“我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莱昂魔下的遗命团频繁出击,几乎踏遍了拉泰周边的山野与村道。他们如猎犬般嗅著风中的血腥味,一次次追踪、围剿那些残留的库曼人斥候与逃兵。 这些零星分散的敌人不足为惧,他们成为了最合適的磨刀石。 每一场短暂而突兀的遭遇战或计划好的突袭战,都是一次生与死的试炼,让这些尚未经歷真正实战的新兵,在铁与血的交锋中迅速成长。 初上战场的新兵们,往往手脚发软、眼神惊恐,握著剑时的指尖会微微颤抖。有些人因恐惧而迟疑,换来的往往是同袍倒下的惨叫和血溅满脸的惊惶。 可战场不会给予任何怜悯。 他们在仓皇中挥剑、在泥泞中翻滚、在同袍溅出的鲜血中学会了什么是真正的战斗。 每一场战斗,都是生死之间的挣扎一有人在战友的尸体旁仰天咆哮,內心的恐惧与愤怒交织成无声的宣泄。 也有人在失去挚友的那一刻,握紧剑柄,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坚定与仇恨。 渐渐地,他们的眼神不再迷茫,站姿不再鬆散,手中的剑也不再只是冷硬的铁,而是为了活下去而紧握的命脉。 然而,代价同样是惨烈的一併非所有人都能撑过这场残酷的试炼。 仍有不少战士倒在伏击的冷箭下,有人在混乱的战斗中战死,有人未能从那一瞬间的慌乱中反应过来。 莱昂看著这些倒下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但却只能將这些情绪深埋心底, 因为他知道这是战爭。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將这些新兵打磨成训练有素的战士。西格斯蒙德不会永远停留在波西米亚的土地上,等待他们的成长。 仇恨与决心,虽能点燃人心,但在漫长的岁月中却会逐渐被消磨、被侵蚀。当热血被时间冷却,当愤怒被疲惫压垮,曾经无比坚定的信念,也会变得摇摇欲坠, 如果西格斯蒙德带著他的军队返回匈牙利,那时的他们,又能做什么? 难道,他还能仅凭一支佣兵团,就踏上征战匈牙利的道路,与一个庞大的王国抗衡?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莱昂深知,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他必须儘快將这些新兵淬链成真正的战土,在西格斯蒙德尚未退回匈牙利之前,让这群在血与火中挣扎求生的倖存者,成为足以撼动王座的利刃。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復仇,才有可能完成亡者的遗愿。 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去哀悼逝者,他们只能在一次次的胜利与失败之间,继续前行,继续生存。 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这支队伍,正在迅速蜕变。 青涩正在褪去,战意在沉淀。 那些原本只会在田间劳作的农夫、曾经胆怯哭泣的少年、失去一切而无依无靠的流民一一如今都在烈焰与鲜血的浸染下,变成了真正的战士。 他们的眼神中不再只有恐惧,而是带著属於战士的冷静与决然;他们的步伐不再慌乱,而是踏著大地的沉稳与自信;他们的剑锋不再颤抖,而是充满了求生与復仇的意志。 当他们再次面对库曼人的时候,握剑的手已不再动摇,眼中的仇恨已化为坚定的决心。 遗命团,不再只是难民与倖存者的集合体。 他们,正在向真正的铁血战士蜕变— 为了生存,为了復仇,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午后阳光斜洒在营地边缘的林梢上,金黄的光辉掠过围墙尖桩,也照亮了正在中央帐篷內展开的羊皮地图。 莱昂脱下战甲,擦拭著护臂上的尘土,他的眉头微皱,眼神中透著未曾散去的疲惫。 特丽莎则站在他对面,將一张地图在桌上摊开,手指稳稳按住边角。 “你还记得那张我们从库曼营地缴获的羊皮卷吗?”她开口道,语气凝重。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遗命团清缴的第一个库曼营地。” 莱昂走过去,俯身看向地图,目光锐利。他的眼神落在那道標记圈出的地方,那是一处位於塔尔木堡西侧的地点。 “我们派去的人已经回报过了,位置確定一一那是个森林中的废弃村庄,名为普拉比西拉维奇,地形適合藏人。他在白天远远看了一眼,有炊烟,也有士兵巡逻,估计藏著不少人。” “是库曼人的营地吗?”莱昂眯起眼。 “是的,但不仅仅是库曼人,还有一伙强盗也和他们混在一起。” 特丽莎语气乾脆,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从数量看,估计至少是个有好几十人的中型据点,不是我们之前清缴过的那些小营地能比的,而且可能还在继续聚兵,周围的库曼人好像都在往那靠。” 莱昂的眉头皱得更深,指节轻轻敲打著桌面,声音沉稳而有节奏。帐篷內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那细微的敲击声在空间中迴荡。 “我们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壮大。”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藏著不可撼动的决心。 “今晚行动,趁他们还没察觉到我们已锁定目標之前,先发制人。” 特丽莎一证,隨即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赞同: “我也正有此意。” 莱昂伸手將地图捲起,眼神凌厉: “传令,让战士们在黄昏前完成整备,用餐后整队出发。主力尽出,务必要一战拔除这个据点。” “营地要留守多少人?”特丽莎问。 “营地最少要留二十名战士防守,但优先是新兵、伤员,还有—” 莱昂顿了顿,目光落在特丽莎身上:“还有你。” “我需要你坐镇后方,万一我们出发后有变故,这里必须有人能统事。有你在,我能放心一些。” 特丽莎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唇角微微抿起,语气平淡却坚定:“我明白,你放心去莱昂点了点头,转身掀开帐篷布帘,一道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將他那双疲惫却仍锐利的眼神照得格外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如同落下的利刃: “告诉他们,今晚动身。我们要让这些躲在阴影里的库曼人,彻底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帐篷外,训练场的號角声刚好响起,悠长而低沉的號音在空气中迴荡,伴隨著远方铁匠铺传来的锤击声,与整个营地的运作节奏融为一体。 杀机已动,战火將燃。 夜幕降临之前,一场血腥的猎杀,已悄然拉开帷幕。 第97章 计划制定 第97章 计划制定 夜色如墨,林叶籟籟作响。 普拉比西拉维奇,就在前方。 一座被废弃多年的村庄,地处森林深处,偏僻隱蔽,人跡罕至。如今却成为了库曼人与强盗的藏身之地,化作了阴影下的据点。 夜风从密林深处吹来,裹挟著潮湿与腐朽的气息,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搅动著眾人紧绷的神经。 遗命团的三十余精锐,此刻正潜伏於村落东南方向的密林中。此地林木浓密,灌木交错,夜色遮掩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战士们悄然调整装备,减轻可能引发的声响。 林中一角,一块被风雨腐蚀的老树桩旁,莱昂蹲身坐著,面前摊开的是一张羊皮地图。 他借著一盏昏暗的油灯辨认地图上的地形,双眉紧,目光停在那用红笔圈出的標识之上。 “这地图太简陋了·—没有斥候,有点难办。” 莱昂低声喃喃,自语声中透著一丝克制不住的烦闷。 在这种夜袭任务中,专业斥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们的任务是摸清敌情、侦察路径、判断敌兵部署。可眼下的遗命团,虽已从最初的难民团蜕变成经歷过不少血战的佣兵团,但真正能胜任侦查任务的专业斥候,却一个也没有。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凯尔。 那个现实中在维斯领和他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也是一名专业的精锐斥候。那傢伙警觉、细致,对地形的感知几乎是一种本能。若他在,今晚的战术部署定会如臂使指。 莱昂抬起头,望著四周那些正在屏息待命的战士们。月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洒在这些紧张的战土们脸上。 可惜,这是在梦境中。 此刻,一道轻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贵族侦查员”?” 莱昂回头,只见汉斯·卡蓬正倚著一棵歪脖老树,抱臂微笑,一脸兴致盎然, “你怎么还在这儿?”莱昂压低声音,眉头拧紧,“我不是让你留在营地吗?” “你是说『別跟来”,可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汉斯一脸理所当然地走近几步,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再说了,我好列也帮了你不少忙,不是吗?训练新兵、调配物资,我不是都有出力帮你吗。” 莱昂盯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汉斯確实在近段时间给予了不少帮助,不只是出钱出物,他的名声甚至在拉泰贵族圈中为遗命团挡下了几次刁难, 这傢伙虽然嘴上不著调,但关键时刻倒也能信得过。 “那就別乱来。”莱昂沉声说,“跟著我,別脱队。” “遵命,亲爱的团长阁下。”汉斯摆出一个夸张的骑士礼,“我保证只动嘴,不动剑一一除非你需要。” 周围的战士们对这位半路“搭车”的贵族大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有人小声笑,有人暗暗摇头。 但也有人注意到,汉斯虽然看似漫不经心,腰间却已掛好了短弓,平时那身贵族行头也换成了更適合作战的一套复合板甲。他嘴上说得轻鬆,脚步却稳,神色间也没半点敷衍。 或许,他並非只是来“奏热闹”的。 莱昂没有再多言,只是抬起头,望著前方漆黑林间。 “原地待命,我去侦查敌情。”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部下,声音低沉而有力,“若无信號,任何人不得擅动。” 战士们默默点头,压低身形,潜伏回各自的掩体后。林中的一切再度归於静默,只余夜风掠过枝叶的籟籟声。 莱昂卸下容易发出响声噪音的锁子甲,將其交由一旁的万尼克保管,又披上一件黑色斗篷,將长剑牢牢固定於腰间,取了那把汉斯送给他的弓与几支锥头穿甲箭。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再回头,脚步仿若轻风拂叶,整个人如同幽影般隱入林中,融入那浓稠的夜色。 林雾渐浓,夜色愈沉。林间空气湿冷,泥土气息混著树叶腐朽的味道,在鼻尖轻浮。 莱昂缓步穿行於林间,步履轻缓,脚下不发半点声响,披风扫过枝叶,犹如幽灵掠过林野。他身形低伏,避开枝叶,时而伏身匍匐,时而借树遮掩,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標。 前方不远,普拉比西拉维奇村的残垣断壁在黑暗中轮廓依稀,一道小河横亘於林间与村庄之间,微弱火光在彼岸跳动,映出几道模糊人影,有巡逻兵在缓慢步,火把如萤火闪烁。 莱昂伏在灌木后隱蔽潜伏,观察片刻,发现普拉比西拉维奇的东侧和南侧分別有两座小桥。 两座的桥对岸各有两名举著火把的哨兵在站岗,两座桥之间还有一支三人的库曼巡逻小队在来回巡逻。 他望向远处高地的废弃教堂,那应该是敌人的核心,隱约能望见火光,塔楼居高临下,一旦动手,最易警觉。 但这么远远望过去,能观察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当巡逻队走过后,莱昂悄悄来到两座桥中间的河边,这里没有哨兵把守,他將剑伸入探了探, 发现河水並不深。 莱昂迟疑片刻,脱靴挽裤,缓步踏入水中,在暗中向对岸摸了过去。 抵达对岸后,他藉助草丛和树林隱藏身形,一路深入探查,发现不止废弃教堂那边有个营地, 在地势较低的东侧还有一个营地,教堂营地门口是两名披甲强盗在守卫,东侧营地门口则是两名库曼人。 教堂营地地势太高,他绕了一圈,发现只有正门一个入口,但东侧营地的后方有个破旧的棚子,那里没有门,也无人把守,可以直接通往营地內部。 莱昂记下路径细节与敌人巡逻队的节奏,原路淌水折返。 林中空地,气氛压抑如夜色本身。 遗命团的战士们围著莱昂蹲坐成半圆,只有几盏昏暗油灯被眾人围在中间。静默中,只能听见士兵平缓的呼吸,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叫声。 莱昂蹲在火光一侧,眉目沉静。他抬头望了眾人一眼,低声道: “地图上的內容不准,別依赖它。我刚刚亲自去侦查过,现在听我口述。” 他抽出长剑,在地面泥土上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简洁却清晰。 “普拉比西拉维奇有东侧和西侧两个营地。东营像是库曼人的营地,地势低,前门有两名库曼人守卫,后门是一个破旧木棚,没有守卫。西营应该是强盗们的营地,依靠破败教堂而建,占据高地,地势险要,只有一处出口,有两名披甲强盗守在门口,只能强攻。” “普拉比西拉维奇靠著一条小河,要过去必须先渡河,南侧和东侧各有一座小桥,每座小桥对岸各有两名哨兵,另外还有一支三人的巡逻小队在两座桥之间来回巡逻。” 莱昂用剑尖点了点地上“南桥”的標誌位置: “南桥近林边,是我们首要突破口。但不可大规模靠近,否则易被觉察。我会带几名善於箭术的好手先在中段涉水渡河,潜行至南桥后方,然后清除南桥的两名哨兵,为主力打开通路。” 莱昂话音刚落,一旁传来一声轻咳。 “咳,我说,这种事—是不是该轮到我大展身手了?”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汉斯·卡蓬懒洋洋地倚在一颗树旁,嘴角掛著一抹兴奋的笑意,目光却透出一丝掩不住的热切。他拎著自己的猎弓,弓身擦得亮,箭囊斜挎在背,一副早就准备就绪的模样。 “说实话,听你们讲了半天战术,我差点以为自己只是个观眾。”汉斯抬起头,笑容狡点,“但现在看来,你们总算需要点真正的射手了。” 他语气虽然轻桃,但那双眼睛却极为专注,没有一丝玩笑的浮躁。 莱昂看了他一眼,神情中略有迟疑:“你想加入?” “当然。”汉斯將长弓背好,语气认真了几分。 “你要的不是箭术精湛、手稳心冷,又能潜行靠近的弓手吗?我猎野猪的时候,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嚇跑目標。对付两个傻站岗的哨兵?闭著眼我都能解决。” “你確定?”莱昂语气依旧冷静。 “你要是不带我上场,我肯定会疯的。”汉斯摊手,语气轻鬆,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莱昂没说话,只是盯著他看了一会。 他知道汉斯的毛病:贵族出身,性子浮躁,嘴上没个正形。但也清楚他不只是个爱吹牛的紈,经年累月的打猎经歷让他的箭术相当出色。 更关键的是一一现在手头能用的人才確实有限,遗命团中確实没有比他好的射手了。 在当前这支尚不成熟的队伍中,除了自己,的確没人能与汉斯的箭术相比。若要迅速清除桥头哨兵,做到无声、无误一一他,或许正是最合適的人选。 莱昂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可以,但別掉链子。” “放心,”汉斯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箭囊,“別的不说,轮箭术我可从来没失手过。” 莱昂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一组。” 他没有再理汉斯,转身望向眾人,將剑尖点向地图,继续说道: “渡桥之后,我们先在岸边的林中埋伏巡逻队,然后再去把东桥的两名哨兵也解决,確保岸边的敌人全部被清除,並且不能让他们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警醒一旁营地中的敌人。” 莱昂指向东侧营地一带:“隨后,我会先带十人,从正门进攻东侧营地,吸引没卸甲的守夜敌人注意,把他们都引到正门来。” 他又望向库尼什,神情严肃。 “库尼什,你带十人绕到东侧营地的后方棚屋外潜伏起来,听到动静后就从后门突袭进去— 只有一个目的:抢在那些帐篷里刚醒来的敌人拿上武器装备前,乾脆利落的解决他们,然后从背后袭击正门剩下的那些敌人。” “明白。”库尼什咧嘴一笑,挽起斧柄,目光里一片嗜战的兴奋。 莱昂神情未变,又指著標示的西侧营地, “西边是强盗的营地,依託一座废弃教堂而建,占著高点,只能正面进攻。他们人数不明,但估计不会比库曼人少。塔楼俯瞰村庄,稍有动静他们就能察觉。” 他望向万尼克。 “万尼克,你带剩下的十几人,埋伏在西侧教堂营地下方的林边。但当西侧营地敌人听到东侧营地混乱的时候,势必会派兵下来支援。你们等这些支援的敌人出来后,趁机夺取西营入口。一旦西营门口落入你手,出来的敌人就会腹背受敌,剩下的敌人也成了瓮中之鱉。” 万尼克重重点头,神情凝重,声音压低:“明白。” 莱昂缓缓起身,眼神如剑锋般冷冽,在场每一人都被他目光扫过。 这些人不是正规军出身,也大多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大多曾经只是平民,是从被库曼人洗劫后的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倖存者。但现在,他们是他的士兵,是遗命团的精锐。 “我们的人数和战力不一定强於敌人。但我们有夜色,有计划,还有你们的勇气和復仇的决心。 “记住一一” “我们不打持久战,不陷阵地战,一定要快,在敌人没反应过来前,速战速决。” 他顿了顿,看著眾人眼中逐渐浮现的炽热光芒,又补上一句: “这是一场猎杀,也是一场復仇之战。” “让敌人在刚刚从梦中醒来时,就迎上我们的刀锋。” 战士们散开各自准备,检查弓弦、刀刃、轻甲绑带。一切动作小心而迅速,仿佛空气中已能嗅到血的气味。 莱昂站在最后,望著渐渐集结的队伍,背后是沉沉夜幕,前方是废墟深处燃烧未尽的火星。 他开始穿戴之前被卸下的盔甲,繫紧手臂护甲,扣住胸前扣带。 今晚。 三十余个秉持復仇意志的遗命战士,要在这片废弃村落里,向夜色中的敌人宣告他们的存在。 没有战號,没有吶喊。 唯有寒光破晓前的一道锋芒,將为他们揭开这一场猎杀的序幕。 第98章 弦响破寂 第98章 弦响破寂 夜色深沉,云遮半月,林间黑影斑驳, 林间潜伏的遗命团战士们屏息不动,连呼吸都被夜风掩盖。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河畔方向, 等待那道无声的信號。 莱昂最后一次確认腰间长剑与箭囊,轻声交代:“记住,行动中不许发声,一箭毙命。” 汉斯笑著比了个手势,神情轻鬆,动作却异常熟练。他抽出一支锥头箭,在指尖轻轻转动,弓身已搭弦待发。 莱昂带著他与另外两名遗命团的弓手缓缓下到河边,踩著湿滑的石子缓步入水。 冰冷的河水没过小腿,水流轻轻拍打著护脛腿甲。每一脚都要格外小心,一旦踏错,就可能打破夜的寂静。 他们渡的是中段河湾,正对两座桥之间的死角区域,不设岗哨,杂草蔓延至河岸。 水中行至一半,莱昂忽然举起手臂,示意停下。 远处,三名库曼人正从南桥缓缓向东桥方向移动。 等到巡逻队过去后,莱昂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但他脚下突然踩到一块鬆动的石头,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汉斯眼疾手快,伸手稳住了他臂膀。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只是默契地继续往前。 片刻之后,他们安然抵达对岸。 四人小队潜伏至南桥后方的树林阴影中,莱昂伏下身形,目光扫向不远处南桥头的两名哨兵。 两人正倚著木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什么,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出他们疲倦的脸。一个甚至靠著桥栏打起了睡。 “左边那一个归我,右边你来。”莱昂低语,目光落在汉斯身上。 汉斯点头,没有半句多言。见状,莱昂又看向另外两名遗命团弓手: “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俩一人瞄准一个目標,你瞄左边那个,他瞄右边那个。” 两名弓手点头表示明白。 莱昂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弓弦,箭头静静指向桥头一人咽喉。 “准备。” 汉斯的眼神骤然凝聚,搭箭、拉弦,一气呵成。其余两名遗命团的弓手也在他的左后侧跪姿就位,屏息凝神,瞄准目標。 “放。” “嗖!” 四支羽箭几乎齐发,几乎在同一时间划破夜风。 “噗一一!” 那两名库曼人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与惨叫,便被箭从后颈直穿咽喉,闷声倒下,顷刻气绝。 四周依然死寂如初。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望向前方桥头,確认目標彻底失去动静后,站起身来。 “桥头清除,接应大部队过来。” 见到桥头两名哨兵倒下,对岸藏於林中的主力悄然涌出,开始迅速从窄桥渡河。 脚步声与盔甲微响,一队又一队战士压低身形,沉稳有序地渡过窄桥。 等最后一人从桥上下来时,之前那两名遗命团弓手已悄悄把那两具尸体拖进了桥边的矮灌木丛中,用泥土与树枝稍作掩盖。 莱昂迅速向渡河而来的战士们布置任务並下达命令。 一战士们悄然散开,进入岸边树林理伏。 汉斯与两名弓手也分別散开,迅速在岸边选好伏击位置,呼吸减缓,气息沉稳,箭矢搭上弦, 隨时准备拉弓射击。 不久后,那三人的巡逻队从东桥方向缓缓而来,脚步声渐渐接近了库曼人的脚步拖沓,呼吸粗重,三人相距並不紧密,边走边閒谈著粗鄙之语,丝毫未觉危机將至。他们走至南桥与东桥之间那片草地时,正好落入预设伏击点的射程之內。 四人屏息凝神,箭矢搭弦,弓弦悄然拉满。 莱昂默数节拍。 “三、二、 “放!” 弦响破夜。 “嗖!嗖!嗖嗖!” 四支羽箭先后划破寂静的空气,带著呼啸从各个方向飞掠而出汉斯那一箭直贯一名库曼人的左眼,从眼眶刺入,后脑穿出,一身盔甲毫无意义,那人连哼都没来得及,便仰身倒下。 莱昂的箭则如精准的蛇矛,闪电般刺入另一人的咽喉下沿,避开铁领,深深没入颈动脉,鲜血飆洒,那人捂著喉咙,跟跪几步后重重倒地。 “呢——!” 其余两名遗命团弓手射出的箭则稍有偏差,仅击中一名库曼士兵的肩甲接缝与肋侧,但未能穿透致命位置,那人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莱昂当即將弓扔给一旁的遗命团战土,长剑出鞘,脚步一沉猛然衝出! 靴底捲起草叶与细尘,几个呼吸间便已迅速逼近! 那名库曼士兵刚刚挣扎著爬起,正欲拔刀,下一瞬寒光掠过— 一噗! 剑锋从其喉侧划过,沉稳有力,血箭喷涌,库曼战士眼珠外凸,挣扎片刻便彻底失去生机,身形顿时栽倒。 战斗在瞬息间便已结束。 莱昂擦去剑上血跡,目光迅速巡视四周。 无警示火光,无惊动呼声。 一切如夜色般沉默。 確认无声响扩散,他才回头轻声道:“干得不错,弓手隨我继续行动,去清除东桥的哨兵,其余人打扫战场,原地等候。” 汉斯耸耸肩:“我就说我箭术不错。” 三人悄然从草丛中起身,隨著莱昂朝东桥方向潜行而去,准备进行第二波清除。 几人贴著河岸边的树林潜行,穿行於灌木与枯树之间,林中偶有枝条擦过盔甲,却无人言语, 只听见轻微甲胃摩擦响动的声音。 穿过一片浅洼后,他们终於抵达东桥后方。 哨兵手中的火把微明,摇曳著微弱光芒。 两名库曼哨兵就站在桥前警戒线外,正背对村口靠在柵栏边说著什么,其中一人还用矛柄戳了戳脚下的泥土,似乎在发牢骚。 他们丝毫未曾察觉,死亡已经悄然逼近莱昂伏在一棵倒木后,观察了片刻,確认周围无其他哨兵后,低声下令:“和之前一样,我和汉斯各一个,你们两个也负责不同目標。一起放箭,不许提前。” 汉斯握紧弓弦,微微吐息:“这次,我赌他们连哼都哼不出来。” “射。” 吲—— 四道寒芒破空飞掠,划过夜色,精准无误地射入目標。 “扑通一—” 两具身影应声倒地,喉咙中插著带血的箭矢,挣扎未及一瞬,便再无声息。 村內一如往常寂静,远处教堂的火光也未有半点波动。那些沉浸在黑暗中的敌人,仍浑然不觉地沉睡著。 至此,普拉比西拉维奇东南小河沿岸,所有哨兵与守卫已然全灭。 莱昂缓缓起身,望著黑暗中模糊可见的村庄轮廓,眼神沉静中带著一丝凌厉。他转头看向眾人,低声道: “把尸体搬到一边的树林里,马上回去,准备分队开始行动。” 他语气冷静,却藏不住一丝寒意与锋芒。 夜色无声,死寂如常,唯有清风拂过水麵,带起一圈圈轻微涟漪。 猎杀,才刚刚开始。 夜风仍在吹拂,林间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血腥气。 莱昂踩著落叶回到林中,身后的三人亦紧隨其后,他们的神情略显疲惫却掩不住激动与兴奋。 树林中,战士们正蹲伏待命。看到莱昂回来,他们齐齐抬头,目光投来。 “搞定了?”库尼什压低声音问道,目光扫过莱昂与其身后的三人。 “乾净利落,东桥哨兵已清除,未有响动。”莱昂点头答道,神情仍然冷静,“现在沿岸的所有敌人都已经清除乾净了,我们要马上开始行动,以免来换岗的敌人发觉异常。” 说完,他扫视了整支队伍一圈,脚步向前跨出一步,沉声开口: “按照之前部署,现在开始分队。” 莱昂手指迅速指向一边的几名战士:“我带十人,从正门伴攻东侧库曼人的营地,吸引守夜敌人的注意,把他们引到前门来。” 他又望向库尼什:“你带十人绕至后棚,听到前门发出的动静后,从后门突袭进去,优先把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换上武器装备的敌人杀乾净,然后从背后夹击前门被我引过去的敌人。” “明白。”库尼什咧嘴一笑,利斧在肩,战意十足。 “万尼克,你带剩下的十几人,在西侧教堂下方的树林里潜伏,等西营的强盗出动支援东侧时,立刻衝击他们营门,占住高地入口,断其后路,不要让他们跑回去守住营寨了。我会带人与你夹击出营的这批强盗。” “好。”方尼克目光冷静,也颇有些跃跃欲试, 其余战士无声点头,迅速按照任务调整分队,並检查装备。 就在眾人战术部署完毕之际,一个轻桃又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喂,慢著!你这一组不是负责正面突击吗?那我就跟你这一队吧,方便我大展身手!” 眾人循声望去,是汉斯,他嘴角带笑,身姿一如既往地洒脱,背上箭囊微晃,整个人却透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头。 莱昂回头,皱眉看他一眼:“不行。” 汉斯一愣,笑容微顿,隨即眉梢一挑,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怎么?嫌我碍事?” 他语气虽轻鬆,语调却压得更低了一些“你知道我的箭术,在混战中正好派得上用场。再说了,我好列也是正经学过剑术的贵族子弟,总比这些不久前还在种田的小子强得多。” 他说著朝一旁几个年轻战士一抬下巴,那几人表情各异,有的尷尬,有的翻白眼。 汉斯却自顾自地咧嘴一笑:“况且你身边总得有人在你危险的时候拉你一把。就当是-报答你上次救我一命吧?” 莱昂静静地看著他,脸上並无笑意。 “你不行。”他说。 汉斯的眼神微微一紧,挑了挑眉:“哦?你是觉得我射不准?还是剑术差?” “都不是。”莱昂语气平淡,却格外坚定。 “我们这一组不仅要正面进攻东侧营地,还会立刻吸引西侧营地的注意,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两面夹击。是最危险、最容易伤亡的一段,每个人都需要准备好经歷正面硬战。” 他顿了顿,望著汉斯的眼神缓缓收紧。 “而你是拉泰唯一的继承人,是卡蓬家族的独苗。你要是出了事一一我没法向瀚纳什大人交代。” 汉斯的笑容微僵。 短暂沉默后,他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怕事的傢伙。” 林中微微一静。 周围的战士不由望了汉斯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异与复杂。 莱昂望著汉斯那倔强执的神情,神色微动,忽而陷入了沉默。 不知怎的,恍惚间,一幕久清晰的记忆悄然浮现心头一那是现实中,不久前的某个夜晚。他刚刚收到父亲理察的来信,提醒他注意领地的异常並做好准备。 那夜,他与家族骑士德里克在书房中对峙。自己提出要亲自率队深入森林,巡查敌情。德里克极力劝阻,语气中充满激动与担忧: “骑士的荣耀,並不是让你亲自涉险!”他的语调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自己当时,站在灯下,目光灼灼地直视著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固执: “若有风暴降临,我不能是那个被保护的人,我必须成为挡在风暴之前的人!” 德里克沉默良久,最终低声开口,那语气比斥责更沉重: “责任,不是逞英雄。你若真想守护这片土地,就不该把自已置身於危险之中。” 那一夜的爭执,仿佛还迴荡在耳边。而现在一眼前这个一脸不服的少年,不就是当初的自己吗? 而自己呢..竟像极了那时的德里克。 说著一样的劝阻,面对同样的执。 同样是家族仅存的继承人,同样的倔强目光,同样的不愿听劝而那一夜,明明不过是几周之前的事而已。 可如今想来,为何自己却感觉,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呢— 莱昂愜愜地站著,站在记忆与现实的交界,恍惚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库尼什那组任务最稳,后门突袭,战斗少,风险低—-你去那边。” 汉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爭辩。 他只是拍了拍弓囊,撇撇嘴:“喷,真扫兴。行吧-—等著我从后门解决完他们,再来帮你收拾残局。” 莱昂看著他转身前往库尼什的队伍中,那背影带著一丝少年人特有的不服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向面前集结完毕的三支战斗小队,眼神重新归於冷静。 月光洒落,战士们披甲持械,刀剑在夜风中映出一抹抹森然冷光。 这一夜,註定血战。 “准备出发。” 第99章 三路袭营 第99章 三路袭营 月光躲入云层,天地一片昏暗, 在黑暗的掩护下,莱昂带著自己的十人小队悄然穿越林间,来到库曼营地正门前的空地边缘。 这里地势开阔,无处藏身,正门处,两名库曼守卫正百无聊赖地交谈著,手持长矛,身披锁甲,火把插在木桩上,昏黄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摇曳。 莱昂一挥手,队伍立刻停下。他举起右臂,紧握成拳,隨后陡然一挥一一突击信號! 下一刻,他亲自当先衝出,脚步稳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剑已出鞘! “—一杀!” 隨著低吼声落,十余名遗命团战士紧隨其后,如同黑夜中的猎犬扑向营门! “什一一?”其中一名库曼人刚转头,剑光便已闪至! 莱昂一剑平斩,利刃自其颈侧掠过,鲜血瞬间喷洒,那人连呼喊都未能发出,便直挺倒地。 另一名库曼人反应极快,怒吼著举起长矛,想要反击,但一名遗命团士兵已飞扑而上,盾牌重重砸在他胸前,將他撞得跟跑后退,隨后又一名战士趁势猛刺,一剑贯入腹甲下沿,將其斩於门前! 血腥味在空地迅速瀰漫开来, 两名守卫被迅速解决,战士们不做停留,立刻向营內杀去。 营內,一堆篝火正缓缓燃烧,几名守夜未眠的库曼土兵正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火光將他们的身影映在破旧营帐上,隱约可见轮廓。 隨著莱昂带头斩杀门前两名库曼守卫,动静迅速传入营地內围。 营地中的守夜战士反应极快一一这些久经战场的库曼战士,经验远胜一般强盗。 几乎在前门遇袭的同一时刻,这几名披甲守夜的库曼战士便迅速察觉到了异动。 “那边一一有情况!”其中一人骤然起身,抓起身边的战刀和圆盾,朝门口奔去。 “敌袭一一!” 其余几名库曼土兵也警觉起来,他们迅速起身,纷纷抽出武器,大声呼喊提醒帐篷內正在睡觉的同伴,隨后匆匆整队,朝前门靠拢。 下一瞬,他们撞见了冲入营地的莱昂。 “衝上去,不给他们集合的机会!”莱昂沉声怒吼,长剑一横,带头衝锋,身后的遗命团战土如潮水般紧隨,矛影、剑光在火光映照中一一闪现。 双方的兵器激烈碰撞在一起!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库曼人虽是战斗民族,训练有素,但始料未及的突袭还是让他们出现了短暂慌乱。他们几乎是边奔边战,被打乱了阵型,原本应对袭击的防守被莱昂带头斩断。 整个库曼营地彻底惊醒。 帐篷之內,本在酣眠的库曼士兵纷纷翻身而起,睁眼还未辨清方向,便已听得同伴怒吼与杀声。 “怎么回事?!” “我们被偷袭了一一拿武器!!” 营地內立刻陷入一片混乱,帐篷內响起拉开布帘、寻找盔甲与武器的混乱声响,库曼士兵们慌忙起身,衣甲未整,跌跌撞撞地衝出帐篷,但一一一切都太迟了。 正当莱昂带队与几名守夜库曼战士在前门正面交锋之际,营地后门,一声低哑怒吼骤然响起: “上!杀光他们!!” 库尼什率领的十人队伍从破旧棚屋的后门悍然突入! 夜色下的他们早已挽好斧柄、剑刃寒光凛冽,肩甲紧扣,仿佛一群自黑暗中现身的子手,冲入那些尚未集结、手足无措的库曼帐篷之间。 营內的库曼士兵多数仍赤手空拳,尚未来得及穿甲执刀,便撞上了这些全副武装的遗命团精锐! 战斗节奏瞬间失衡,营地內顿时大乱! “呢啊—一!!” 一个正提起半套锁甲的库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柄利斧从胸口砍中,鲜血喷溅,他整个人翻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啊啊啊!”几名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仅穿著內衬衣的库曼人试图逃出,却被利剑逐个斩落。 “杀!!一个不留!” 库尼什双手挥斧,连续劈倒两名手足无措的敌人,脸上带著嗜血的兴奋,那双瞳仁几乎被杀意点燃。 一支羽箭悄然掠过黑暗,几乎无声地钉入另一名库曼士兵的咽喉。 “別光顾著砍人,也给我留几个靶子!”一旁的阴影中传来一个轻桃的声音。 是汉斯:卡蓬。 他目光锐利,手中的猎弓已是满弦状態。 “喷,又正中要害,我果然是天生的神射手。”他轻哼一声,张弓、松弦,下一箭又疾射而出箭矢划破夜风,精准钉入一名正欲翻出帐篷逃命的库曼士兵后背,將他钉入地面! 汉斯並未贸然冲入混战,而是站在营地侧缘,不断射杀那些试图组织反扑或溃逃的敌人。他的每一箭都迅捷而果断,动作瀟洒中带著熟练,毫无迟疑, “旁边那个!別让他逃了!”库尼什大喝一声,眼见一名库曼士兵想从后门衝出逃跑。 “我看见了。”汉斯嘴角一翘,弓弦一震,下一刻,那名试图逃逸的敌人后背炸起血,扑倒在地。 库尼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射得真准!” “这还用说?”汉斯耸了耸肩,迅速搭箭,“我可不想让你们这些傢伙事后说我只会吹牛。” 营地內,混乱还在蔓延。 这场突袭打得营中的库曼人措手不及。刚穿上一只靴子便被斧头劈倒、还在拉腰带时便被长矛刺穿胸膛·整片营地乱成一团。绝大多数库曼人都没来得及披上盔甲,甚至手中连武器都未曾握稳,便已倒在斧刃、剑锋与箭矢之下。 而与此同时,库曼营地前门, 混战之中,莱昂再次斩杀一名衝来的库曼人土兵,身上的锁甲已满是斑斑血跡。他抬眼望去, 营地深处帐篷间的火光已然摇曳,不少敌人正惊慌起身换甲、取剑,黑影交错,混乱一片,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收割。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库曼人尚未来得及套上护脛、扣好铁扣,便已经迎来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短短片刻间,营地便如风捲残云。刚刚醒来的库曼战士们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但战斗声终究还是扩散出去了。 就在莱昂带队刚刚对东侧的库曼营地前门发起袭击时。 西侧营地。 高地之上的破败教堂静臥在夜色中,仿佛古老的墓冢。 火光微弱,强盗营地就依附著教堂而建,临高而居。营地不大,却层层搭建起粗糙的木柵与遮雨篷帐,散乱而又简陋。 营门前两名强盗守卫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木桩旁,偶尔望向村口方向。 突然,东侧库曼营地的方向火光微动,有喊杀声传来。 “那边出事了?”一人咕嘧一声,眯著眼往下看。 另一人皱眉:“妈的,是库曼那帮野蛮人被袭击了?咱要不要过去看看?” “你傻哗啊!出了事当然得先通知里头的人,我们两个过去有什么用?快快快,去叫醒他们。” 两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奔著冲回营地,途中吆喝声大作:“都起来!有人袭击库曼营地! 快披甲!带上武器!” 营地顿时骚动起来,帐篷掀开,睡眼悍的强盗们手忙脚乱地抓起兵器,狼狐地往身上套锁甲皮甲,有人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只拎著刀匕衝出帐篷。 “全都跟我冲!咱去乾死那些不长眼的杂碎!” “快啊!拿起斧头!他们杀过来了!” 这些人並非正规军出身,大多数是从亡命徒中凑起来的乌合之眾。一听说要打,他们本能地选择“全员支援”,大批人一窝蜂地从营门奔下山坡,向库曼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全无队形,没有任何协同,只凭本能与衝动作战, 而就在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营地前时,教堂营地內,骤然陷入一片短暂的真空。 帐篷中尚有十几人,刚刚从梦中惊醒,正焦急套盔甲、系腰带、翻找兵器,混乱不堪。 下一刻一寒风中,一道锐利的命令响彻夜色:“动手!” 万尼克带领的队伍从营地下侧的树林中猛然衝出,利刃在夜风中泛起冷光,如饿狼扑入此时无人把守的营地內! “杀!!!” 十数道身影犹如怒潮般杀入强盗营地,在剩余强盗们的猝不及防间便已冲入核心。 “敌袭!敌袭!!” 一名刚戴好头盔的强盗刚大喊出声,下一瞬便被一记斧刃斜劈开面颊,连人带血栽倒在地! 一名强盗仅穿內衬,还未穿上锁甲,慌乱拔刀迎敌,却被长枪刺穿胸口,倒地翻滚。 “快反击一一啊啊一一!” 根本没有时间反击,也无从组织防线。 万尼克亲自挥舞长剑,一剑砍翻一人,又一脚把另一人踢入一旁火堆中,惨叫连连。 浓烟升腾,血腥味在营地中迅速蔓延开来。 几名还没来得及穿上盔甲的强盗连滚带爬地想往外逃,却撞上迎面杀来的遗命团土兵,瞬间被乱刃围斩! “干得漂亮!全力清剿!一个不留!”万尼克怒吼,率眾横扫营地。 火光熊熊,教堂废墟旁的西侧营地,也已成了人间修罗场。 第100章 灰烬之地 第100章 灰烬之地 西侧的强盗营地內,喊杀声渐渐平息,残存的几个还未倒下的敌人在火光中疯狂逃窜,却无一能逃出利刃的追杀。 鲜血浸透地面,火光照出一地狼藉与残肢断刃。 万尼克一脚端翻一名强盗,长剑挑开对方的匕首,顺势斜斩至咽喉,血飞溅。他目光一扫, 確认营地內已基本没有了抵抗。 “斑恩,你带三人留下,把营地搜一遍,清点战利品,顺便查查有没有藏人,別让漏网之鱼跑了。”万尼克一边抹去剑上的血跡,一边沉声吩咐。 “是!”那名被点到的斑恩立刻领命,带三人前去搜索。 “剩下的人,带好武器,跟我回援一一去支援团长他们!” 万尼克转身看向东南方向,沉声道:“那帮衝下去的强盗,还没意识到他们背后已成空门。”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带领剩下十余名遗命团战士迅速撤出营地。 遗命战土们脚步沉稳,盔甲在火光中映出光辉,踏著敌人的户体与血跡衝下山坡,往东侧的库曼营地方向奔去。 “快!团长那边肯定已经开始与强盗主力援军交战了,咱们要从他们背后夹过去!” 风声猎猎,战士们快速奔行,浓烟与血腥味交织著隨风飘散,映照著前方那尚未平息的杀声。 此刻,东边库曼营地杀声渐歇,西侧的强盗营地浓烟滚滚,强盗援军仓促下山,前路莱昂带人早有准备,后路也即將被万尼克带人包抄,前后合围! 浓烟在夜色中翻滚,火光映照下的营地仿佛地狱口张开了血盆大口: 坡下,莱昂带领的队伍已经彻底清剿完库曼前营处的敌人,营地深处残余的库曼人也被库尼什的后突部队剿灭,战斗已经结束,库尼什的队伍已经与莱昂在前营门口会合。 而就在此时,一股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自教堂方向传来。 “来了。”莱昂低声道,双眼凝视著西侧山坡下方那片空地。 下一瞬,一大批强盗拖著兵器冲了下来,人数至少二十左右。他们著,吼叫著,提著刀斧棍棒,毫无队形地蜂拥而至! “在这儿!杂碎们在这儿一一!” “宰了他们!” 他们在夜色中奔跑著,试图衝进库曼营地。 “弓手,放箭!”莱昂冷声下令。 伴隨莱昂的命令,汉斯与遗命团中不多的几名射手边鬆开了弓弦。 “嗖嗖嗖一—” 数道利箭破空而出,第一排冲得最猛的几名强盗惨叫著倒地,其中一人被汉斯的箭矢射穿喉咙,跟跪儿步倒在泥地中,其余人则或中腿或中胸口,狼狐翻滚。 “该死—他们早有准备!”后排的强盗发出惊恐大喊,但此刻已骑虎难下,只能咬牙衝锋! 强盗们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上了莱昂亲自带队的主力。 “举盾!”莱昂一声令下,前排的遗命战士们同时举起盾牌,稳住正面战线,向前方的敌人对撞而去。 “杀!” 强盗们撞上盾墙,顿时传出沉闷的骨骼断裂声。一名强盗被盾牌撞在面部,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鼻溢血。紧接著,最前排的强盗们大多被长矛与利剑刺穿身躯,惨叫声此起彼伏! 莱昂亲自衝锋在前,长剑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寒芒,精准劈中一名强盗肩膀,剑刃砍入护甲缝隙,深深斩入那人骨头之中。 “呢啊啊一一!”那强盗痛豪著倒下,隨即被身后的强盗踩住后背当作踏板继续衝锋。 第二排的强盗踩著户体扑来,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遗命团士兵的长矛与刀剑! 强盗们如猛兽般接踵而至,却紧接著又一个个倒在地上,血流染红了草地与河岸。 刀光剑影中,惨叫连连,鲜血洒满夜地强盗的人数虽多,但因无指挥、无配合,像是一群被困野兽般只知衝撞。 战场两翼,遗命团的弓手不断变换射击位置,在战友们的掩护下,朝敌人中不断放箭。 强盗们的阵型渐渐被撕裂,混乱如瘟疫般迅速扩散,吶喊逐渐变成了哀號! 就在这时,来自西营教堂方向的怒吼骤然传来,如雷贯耳,撕裂夜色“万尼克他们来了!” 莱昂神情一振,猛地抬头望向那片山坡高地。 果不其然一顺著强盗们原先奔下的山坡方向,火光中,一支队伍正疾奔而下。万尼克率领的第三队遗命战土们悍然杀出,正面斩入强盗援军的背后! 那些刚刚还在咆哮衝锋的强盗,尚未反应过来,后背就已溅血崩塌。 强盗阵列顿时大乱,毫无防备的他们瞬间被斩断队形,惊恐与绝望在他们中迅速扩散。 他们本是来支援库曼人,却反被夹击包围,前有莱昂与遗命团正面拦截,后有万尼克率人衝杀! “怎么回事?!后面也有人?!” “我们被包围了?!怎么可能!” “一群杂碎!我们要死在这了——” “逃快逃回营地—” 但此时,哪里还有什么营地? 后方火光腾腾,教堂营地已是废墟一片,他们的那些同伴不是被斩杀,就是还在营地內惊慌失措地躲藏,祈祷著不要被发现。 而现在,前后都是已经杀红了眼的遗命团战土,左右两翼还有弓箭手正不断变换方位,暗箭不断袭来! 这些惯於劫掠的亡命徒根本不懂防御与布阵,一旦遭受两面夹击,顿时慌乱如散沙。部分强盗试图回头逃向山上营地,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万尼克与他的利剑。 “围住他们!堵死!一个也不准放跑!” 莱昂毫不犹豫,亲自带队上前封住前路,形成椅角之势。 “別给他们逃回去的机会!”万尼克率先衝锋,长剑高举,在奔行中猛地劈下一名冲在最前的强盗! 血与火交融,杀声震天。短短数十息,两边战线已经完成合围,如猎鹰合翅,牢牢封锁了强盗最后的逃生之门。 那些强盗,早已无所谓阵线与队形。他们互相推揉、爭相逃命,却在混乱中一个接一个倒下。 一名强盗试图翻越堆满户体的路障,却被长矛从腰侧刺穿,像破布般掛在了半空。 当最后一人发出嘶哑的哀豪,倒在血泊之中,战场终於沉寂了下来。 浓重血腥味混著焦土与燃烧营帐的烟气,在黑夜中缓缓瀰漫。 夜风吹过战场,將血腥的味道扩散得更远。火光摇曳,照亮一地横尸与断刃。 东侧与西侧两大敌营,尽灭, 普拉比西拉维奇,如今只剩下破碎的营帐、燃尽的木桩与横七竖八的户体。被火焰燻黑的草地、倒伏的尸首、破碎的兵器和盔甲,共同勾勒出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但却只是敌人的地狱。 短暂的沉寂之后,遗命团战士们开始清理战场。 一些人坐在地上喘息,背靠著血跡斑斑的盾牌,脸上儘是疲惫;另一些则在默默收集战友的遗体,用隨身携带的粗布盖住他们的脸。一位老兵轻声念著祷词,將一位年轻士兵的眼帘轻轻合上他还来不及完成一次完整的战斗训练,就已倒在了今晚的杀戮中。 库尼什拄著斧柄,走向莱昂,浑身溅满了血,沉声道:“敌人基本清完了,还有几人躲在西侧营地教堂的废墟里,被我们的人清理掉了—不过,我们的伤亡也不小。” “战损报告先放一边,先处理好遗体。”莱昂轻声说,目光扫过那些倒下的士兵,声音低沉,“他们不是流寇,不是佣兵,他们是愿意跟隨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兄弟。” 库尼什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火光下,汉斯正坐在一块倒塌的石台旁,取下头盔,满脸是灰尘和血污,神色却意外地安静, 没有一贯的笑容。 他目光落在那些仍在打扫战场的战士身上,又望向夜色中的莱昂,轻轻嘆了口气: “你说这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汉斯垂眸看著手中的猎弓,指尖拨动弓弦,一向轻桃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少有的沉重:“以前打猎,至少还有欢笑,射的是野兽,不是人。” 莱昂站在他不远处,闻言缓缓转头看向他,目光沉静,没有立刻回应。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嗓音带著些许沙哑与压抑: “因为这些该死的库曼人,侵略了我们的家园,杀死了我们的亲人与朋友———” 莱昂眼神森冷,他不会忘记那些血海深仇与自己曾立下的誓言。 “还有——”他顿了顿,嗓音越发冷厉,“.——西格斯蒙德,我不会忘记这个罪魁祸首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火焰在他们之间跳动,照亮了他们身上血跡斑斑的甲胃,也照亮了这个被战爭染红的夜晚。 天色渐亮,晨曦悄然洒落在普拉比西拉维奇的废墟上。林间雾气繚绕,空气中仍瀰漫著昨夜战斗留下的血腥气与焦木味。 废弃教堂旁的高地上,莱昂静静站在断裂的石台边,望著晨光中被烟尘与鲜血染过的大地。他披著带血的盔甲,脸上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冷冽清醒。 营地四周传来有序的动静:鎧甲摩擦声、脚步声、短促的呼喝声。士兵们正拖运尸体、清理战利品,將满地狼藉一点点清理乾净。 万尼克踏著尚未乾透的泥土上前,停在莱昂身侧,沉声匯报: “清理完毕了,团长。”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稳。 “库曼人一共击杀二十三人,无人生还。我们的人確认过了,没有一个库曼战士还活著,按照你的命令,战利品扒下来之后,所有尸体都拖去村外,已经开始焚烧。” “强盗方面,击杀三十八人,俘虏六人,其中两人受伤较重,一人重伤昏迷。我们已经用麻绳捆好,把他们关在西侧那间破屋里,听候处置。”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山脚下,那里腾起一阵阵浓烟,是库曼人户体焚烧时所產生的。 “伤亡呢?” “我们这边——轻伤八人,重伤五人,战死三人。”万尼克说到这,语气中难掩一丝激动,“打得乾净利落,没有一个敌人逃出去,昨夜那一仗—咱们打得漂亮。” 莱昂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是因为我们强,而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清醒、更狠,而且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语气平静,却透著冰冷。 万尼克皱眉:“可他们该死。” 莱昂没有接话。他知道万尼克说得没错一一这些库曼人曾洗劫斯卡里茨,劫掠村庄,屠戮平民,是遗命团血仇的根源。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这片曾是敌人营地的废村。 晨雾中,烧毁的营帐仍在冒烟,半倒的柵栏映著微光,几名战士正將俘虏推入破屋,还有一些人正在检查敌人的盔甲与兵器,挑拣可回收的装备。 一切都在恢復秩序。 “从今天起。”莱昂低声道,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万尼克耳中,“遗命团驻扎在这里。” 万尼克一愣,隨即嘴角一扬:“你是说—將原先的营地搬来这里?” “拉泰北边那个营地太显眼了,离拉泰太近,太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莱昂的声音冷静,“而这里不同。普拉比西拉维奇地处密林深处,四面林野环绕,进出路径清晰易控,营地空间充足,地势也好守。” 他抬手指向村边密林:“从今天开始,带人砍树,把村边的树林清理出更多空间。这些树木就是现成的建材。我们要修柵栏,建塔楼、岗哨、营舍,把这里打造成我们的营寨。” 万尼克眼中光芒闪动,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莱昂又补充道:“那些强盗俘虏留著,交给瀚纳什大人处理。他是拉泰的领主,我们得给他一个態度。” “是。”万尼克转身离开,步伐带著几分振奋。 莱昂目送他离开,隨后低头望著脚下这片焦黑与血红交错的土地,轻声自语: “我们从废墟中走出,就也从这片废墟开始,筑起新的据点。” 晨光渐盛,第一缕阳光从林梢间穿出,洒在他破旧的披风与被血渍染红的盔甲上。 这片曾被屠戮、被遗忘的废村,从今晨起,將不再只是死者的坟场。 它將是亡者意志延续之地,是復仇者聚首之所,是火焰燃尽后的重生之地, 一一灰烬村。 第101章 千里疾行 第101章 千里疾行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山间的风带著寒意,在林间悄然流动,阳光透过薄云,在林地间投下稀疏光斑。 一支骑兵队列默然穿行於山林之间。三百余名身披王国纹章罩袍的铁骑,沿著山道缓缓前进。 他们沉默无声,马蹄沉稳,保持著惊人的纪律与整齐。 他们不是普通军队,而是王国禁卫军团的一支精锐骑兵连队,早在多日前便奉命离开了卡斯顿王都,直奔王国南方边境探查敌情。 自离开王都后,他们就不再全员身披铁甲赶路,而是轻装快行,一人三马,每天换马两次,並未携带太多重,儘可能提高行军速度。沿途只在部分王国城镇进行短暂的补给修整,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南疾驰。 正是因为这般简洁而高效的行军方式,这支队伍行军速度极快,莱昂来时耗费了十余天的路程,他们只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便迅速跨越, 如今,已经是进入南境以来的第三天。 隨著逐步逼近王国南方的边境地带,整支骑兵连队也已於昨日重新换回战备状態, 沉重的铁甲重新披掛到身上,錚然作响,战旗高高立起。长剑与骑枪反射著林间落下的阳光, 他们已然为战斗做好了准备,一股肃杀之气在队伍间悄然蔓延。 隨著一路南下,周围的地貌,也逐渐由起伏平缓的丘陵,转为林丘错落的山岭。 沿著狭长崎嶇的山道前行,路边可见大片的农田无人照看,农舍的围栏內的牲畜棚空空如也鸡鸣犬吠早已不再,村口连孩童的身影都看不见一人。 这一切太过异常。 莱昂骑行在队伍最前列,穿著一套复合板甲,披风轻摆,面容冷峻。他的目光时不时望向道旁荒废的田野与破败的村舍,神色越来越沉。 他对这片土地再熟悉不过一一这里离他成长的地方不远,已经很靠近维斯领了。他记得每一座村庄的名字,每一座桥,每一片林地。但现在,它们却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乾涸的壳子。 “这些村庄-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低声道。 费尔南策马靠近,闻言点了点头,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他虽未曾来过此地,但军人出身的直觉告诉他,这片土地正在酝酿某种令人不安的动盪。 “太安静了。”费尔南低声说道。 队伍继续推进。林中渐渐开阔,一支前方斥候从小径间驰返,脸色凝重,带来报告。 “报告队长一一这一座村落依旧没有发现人影,门窗皆关,畜圈空荡,仓房也被清空过。但是没有血跡或战斗痕跡,未发现敌踪。” 费尔南没有立即回话,只缓缓环顾那片死寂的村口。半垮的篱笆上掛著风乾的藤蔓,老屋墙角一只空鸟巢隨风晃动,仿佛隨时会被风吹散。 “这不像是战后荒废。”他沉声道,“更像是有人提前得知了灾祸的来临,提前逃离了。” 莱昂没有应声,心头却越发沉重,脸上的神情也隨之绷紧。 队伍继续推进,蹄声沉闷,甲胃间的碰撞声在山林中清晰迴荡,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突兀,让人心中隱隱发紧。 行进队列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一路而来,这已经是今天遇见的第三个空村了。” 另一名骑士接道,神情凝重:“而且全都没有遭受攻击的痕跡。” “没有尸体,没有血跡,却所有人都不见了。”他顿了顿,眼角扫向林中,“这不正常,很不对劲。” 这番话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眾人的心弦, 灌木丛中鸟鸦雀无声,连风也仿佛凝滯在枝头。如此诡异的安静,让不少骑兵开始下意识地压低了身体,双手紧握韁绳,目光警惕。 这种沉默中渗透出来的诡异,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提高戒备。 一名老兵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不像是人逃了,倒像是整片土地都被什么嚇得闭上了眼。” 约莫一个小时后,队伍拐入一处山谷岔道,路面湿滑,林木交错。前方忽然传来动静,有什么东西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停下。”队首的费尔南立刻抬手示意,令队伍止步。 骑兵们顿时放缓步伐,盔甲响动的声音归於寂静,几名前列的骑兵缓缓將手搭在剑柄上,警惕地注视著前方道路的尽头。 不多时,从那个方向缓缓走来一辆破旧的驴车。那是一户逆著骑兵们方向往北而去的村民。 车轮吱呀作响,车上堆满了锅碗瓢盆、破被和装满东西的麻袋。一名中年妇人紧抱著两个孩子,眼中满是惊惶,身旁一名中年男子牵著驴子,脚步跟跪而慌乱。 他们正迎面而来,却在看清前方那密集铁甲、披王国纹章的骑兵队列后,明显愣住,接著更加惊慌,似乎想绕开道路,拉车进入一旁的林间山路避让。 “別怕!”莱昂已经迅速策马而出,横在他们身前,举手示意停下。 “你们从哪来?为何要逃往北边?” 男子嚇得脸色苍白,喉头蠕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在莱昂锋锐的注视下飘忽不定,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我—我—我们是从南边过来的这边也不敢待了”他终於哑著嗓子开口,“村里人说—那边不能待了—“ “说清楚。”莱昂的眉头越皱越紧,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几分。 男子眼神逐渐涣散,咽了口唾沫,才断断续续开口: 『我们没亲眼见—但有从南边逃出来的人说,南边的村子全都被烧了,地上全是尸首—他们说,有怪物.” 他抬起头,眼神发直,声音越来越急促: “像野兽一样的怪物,皮肤发绿,比人高一大截,胳膊比我腰还粗-拿著大锤,一下子能把人和门板一块砸飞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莱昂猛然证住,呼吸仿佛一室。 他从马背上半俯下身,声音陡然变得紧张: “他们是从哪逃出来的?” “好像是从黑荆镇那边逃出来的他们说那边快完了,那些怪物连城堡都围了。”男子话音中带著哽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但那些人哭得像疯了一样,说那边快完了,怪物都打到城堡下头了。我们不敢等—“ 听到城堡一词,莱昂眼神猛地一紧,脸色剧变,猛然勒马转头,死死盯向南边的方向一“黑荆镇.”他喃嘀道,眼中情绪翻涌,“他们说的是维斯堡?你是说—.·维斯堡正在被围攻?” 那名中年男子似是被他的神情嚇到,犹豫了一瞬,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 “我、我也不知道真假—但那几户逃来的人说的都差不多—都是从那边逃的,说南边的天都烧红了,说那些怪物连城堡都围了———“ 莱昂的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 维斯堡,黑荆镇。 那里是他的故土,是他成长的地方,是他父亲守护了一生的领地。他的回忆、家族的荣耀、数千条熟悉的生命,都在那里。 “费尔南!”他猛地转头望向身后,声音中带著无法掩饰的焦急。 费尔南早已察觉异样,正勒马驻足等候。莱昂策马来到他身边,低声而急促道: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维斯堡———恐怕已经出事了。” 费尔南点了点头,没有质疑,没有劝阻,他在莱昂的目光里读出了那份坚定。 他抬头望天,南方的云层压得低沉,犹如沉重的盖布压住了整片山野,一种令人坐立不安的躁动感在风中游荡。 “天黑之前能赶到吗?”他沉声问。 “如果加快速度,绕过前面那片林谷,抄近道赶行,日落之前绝对能赶到黑荆镇。”莱昂莱昂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透著决意。 费尔南凝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似虚言,便毫不犹豫地扭头,高声喝令: “全军准备!换马加速!减轻负重,改为轻装奔袭!目標一一前方的黑荆镇!” 他的嗓音在山谷间迴荡,如同锋利號角般斩破沉寂。 命令一下,整支骑兵连队的骑兵们,迅速而默契地行动起来。他们翻身下马,利落地更换座下备用战马,拋弃多余的负重,只保留乾粮、水囊与武器装备,务求速度优先。 鎧甲轻响,韁绳被紧紧缠绕,兵土们沉默中动作飞快莱昂重新策马归列,立於队伍最前方。他目光冷冽,直直望向南方,望向那座可能正在燃烧的城镇。 “维斯堡若失,我所求的援军再多也无意义。”他的声音低沉,“我必须去看一眼。” 费尔南策马至他身侧,沉声应道:“那就出发吧。” 他一挥手,战旗扬起,铁甲震动,三百骑兵如同雷鸣踏动山路,长蹄扬尘,破开沉沉山风,整个山道轰鸣不绝。 莱昂心中满是急切,一骑当先,如箭离弦,骤然飞驰,费尔南紧隨其后。 南方的山峦逐渐低伏,林木之间偶有狼影掠过,一只受惊的野鹿自林中奔出,又仓皇窜回浓雾深处。 整片天地仿佛在屏息,等待一场风暴的来临。 第102章 小镇哀歌 第102章 小镇哀歌 清晨的风还未驱散山谷中的寒意,骑兵的铁蹄在林间迴响。 而他们却未曾知晓,就在这道山岭的另一端,仅仅半日之前,那片他们即將抵达的土地,已燃起血与火的烈焰。 夜还未深,火已蔓延房屋在火光中扭曲,浓烟在废墟间翻腾,夹著木材焦蝴与血肉焚烧的气味。 牲畜的哀鸣、人类的惊叫与兽人粗哑的战吼交织成一场地狱盛宴。 黑荆镇南侧的木柵栏早已坍塌,燃烧的篱墙残桩还在啪啦作响,火光映照出一片狼藉与尸堆。 一个瘦弱的人类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奔逃,浑身血污,面目模糊。他还未踏出巷口,下一瞬,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支粗重的长矛从黑暗中猛然投出,几乎没有预兆地穿透了奔逃人类的胸膛,將其整个钉死在烧焦的土路上。 那人没有立刻死去,只能发出喉头哽咽般的痛吟,手脚抽搐如同濒死的牲口,眼中全是痛苦与恐惧。 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魁梧的身影穿过火光走来。 他比常见的兽人更为高大,墨绿皮肤上布满斑纹与旧疤,赤裸的上半身下,战裙摇曳,血跡斑斑。 那根投矛正是他投出的, 他缓缓蹲下,在那名挣扎的平民面前停住。 人类的双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伴隨著残存的求生欲,他张口想喊,但肺部早已被贯穿,只有气泡与血水翻滚著冒出。 兽人没有理会,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骨制的小刀,刀刃被打磨得锋利细长,在火光下映出黯淡的红光。 而在他腰侧,一颗人类的头颅以粗麻绳捆掛在战裙一侧,血跡早已乾涸,神情却未冷却。那双死去的眼睛仍怒睁著,像在直视著死后的敌人。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让他感到“满意”的对手。 那人战意不屈,即使在精疲力尽之时,仍险些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承认,那是一个不错的战士。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惜,现在只剩这颗还带著一脸怒火的头颅。 高大兽人一手压住那人胸膛,骨刀刺入,从肋骨缝隙间缓缓切开。 那人痛得几乎昏厥,满眼恐惧地望著他,口中溢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骨刀毫不费力地插入胸膛,隨即切开皮肉,抵达心口。那头兽人低头凝视著血涌而出的裂口, 像是在確认什么。 他剖开胸腔,挖出那颗尚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臟,温热的血液溅满他灰绿的手掌。 隨后一一他仰头,將那颗心臟整个塞入口中,咀嚼著咬断筋膜与血管,仿佛吞食祭品。 一息,两息,三息。 下一刻,他的动作停下来了。 没有战意鼓盪,没有血气激盪。他皱了皱眉,语调低哑。 “..—空的。”“ 他转头朝旁边的战士吐出满口残肉。 “这片土地的血,是冷的。” 周围几名兽人沉默不语。没人回应,没人靠近。即使是他们中最狂热的斧手,此刻也不愿接近这位百兽长,一位曾经的怒血战狂。 他的血气曾经狂涌如焰,在旧界的战场上斩下过三名敌酋的头颅。 但自从穿越那道“门”踏入此界之后,血气便沉寂了大半,只堪堪相当於一名强大些的沸血战士。他再也感觉不到往昔那种焚骨煮髓般的狂潮。 而原本掌握了血气之力的沸血战士们甚至彻底失去了对於血气感应,如同回到了未觉醒的战徒时期。 这世界的空气,冰冷。土地,安静。血液,无力。 百兽长深吸一口气,將那些不適埋入胸口。 “没关係。”他舔了舔滴血的牙,声音像钝刃划开骨头。 “我们会习惯的。” “等我们的血气,在这里也能燃起来一—” 一名兽人战士缓步上前,他刚刚从镇中废墟的深处回来,浑身带著烟气和血污。 “那些两脚羊,躲进高处—那座硬壳,还未碎。”他用断断续续的兽语低声稟报。 百兽长缓缓转头,眯起兽瞳望向北方山丘上那座轮廓隱隱的石堡。 那是人类的据点,地势略高,围有灰白石墙,但不过是一座小堡,还不如他们先前攻下的那座。 “那是他们的骨窟。”百兽长低声咕嘧了一句,“兽血能溅到最远,就从那上面开始。” 一旁,一名肩披兽皮的兽人战士低声劝道:“族首的话是放过一切硬壳,继续北行,把火燃的更远话音未落,他只觉一道冷意逼来,尚未来得及抬头,便被斧锋从胸前撕裂而下。 巨斧掠过他的肋骨与脊柱,將他重重劈翻在地。鲜血在灰烬中迅速蔓延,带著体温蒸出一股猩红雾气。 百兽长缓缓抽回斧刃,声音低沉如雷: “胆敢在血没变冷之前质疑命令?”他语调没有愤怒,只有冰冷。 “如果不敢上山,就死在山下。” 四周的兽人皆低下头,无一人敢出声。 他们是血爪氏族中的一支先锋,从更南的裂隙中走出,穿越荒原与雾丘,带著风中的血意一路踏至此处。 他们曾更强一一那时每一名沸血战士都能裂岩碎石,怒血战狂的血气曾如火山般炽热澎湃。 但来到这片土地之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著他们,像火被泼上水,原先的血气被极大压制甚至消失。 可这不重要。 百兽长眯起眼,望向远方山丘上那座隱在夜色中的堡垒仿佛透过黑夜看见了那石墙之后藏著的惊惧。 灰白的岩石墙后,旗帜在寒风中微微晃动,像受惊的野兽尾巴般哆不止。 他知道,那是人类筑起的一个“据点”,一处用石头堆出来的壳子,躲著几十个披著铁皮的软肉虫。 百兽长舔了舔獠牙,心中没有半点忌惮。那壳子也许能挡住雨雪,却挡不住怒血灌满的斧头。 族首的命令?他可以听,但不必全听。 那不过是个虫巢,只要衝进去,把墙推倒,把人剁碎,火再烧高一点最多只需要一天,他们就能让整座山丘变成碎骨堆。 他要的,不是胜利,不是功勋。 他要的,只有一一杀,和践踏后的寂静。 百兽长缓缓扫视身边的兽人战士们: “別在黑夜里浪费血让他们在光里看见命断。天亮后一一造梯子,撕开他们的骨墙。” 他缓缓举起斧柄,朝山丘的方向一指。 “那窝我们要把它撕开。” 第103章 梦魘重现 第103章 梦魘重现 黄昏將至,暮光低垂。 阳光的余暉在云层间缝隙中洒落,照在南方连绵起伏的丘陵与密林之上,为整片土地笼上一层混杂著金红与灰沉的薄雾。 骑兵队的铁蹄声在山道上沉闷地迴响,三百余名王国禁卫军团的精锐骑兵快速奔袭,终在太阳即將没入山岭之际,抵达了位於维斯领北缘的一道天然高地。 前方地势豁然开阔,林木稀疏,一条土路豌伸出高坡,直通南方。 队伍缓缓停下,马匹低声嘶鸣著喘息,士兵们甲胃上沾满灰尘,脸上是连续行军后的疲倦,但目光仍旧锋锐,警觉地望向前方, 莱昂迫不及待地策马上前,望向远方。那是他熟悉的山丘、熟悉的镇道、熟悉的土地, 高地之下,视野豁然开阔。 熟悉的山丘依旧聂立在远处地平线边缘,可现在一一山脚下的聚落,已经不復存在了。 莱昂瞳孔骤然紧缩原本该坐落在山脚的黑荆镇,现今只余一片残垣断瓦,灰黑的浓烟从废墟深处升腾而起,混著火光与焦蝴气味,隨风飘入晚空中。 镇中南缘曾有一圈木柵栏,保护镇內民居与作坊,此刻早已被彻底摧毁,地面焦黑,木桩倒伏,烧焦的木樑和倒塌的屋顶混在一起,只剩遍地尸骸。 而更远处,在那座位於山丘之上的堡垒前,一幕令所有人更室息的景象正在发生。 那座坚实的石堡依稀仍在,但却被大群墨绿色的身影团团围住。 灰白的石墙之上,数架原始简陋的木梯搭在上面,仍不断有兽人自丘下攀登而上。 阳光已斜,逆光之中,城墙上的人影动作模糊,士兵们难以分辨守军的动向。 但那道原本紧闭的堡垒城门,在下一刻——被缓缓开启。 “城门—被打开了。”费尔南沉声说,眼神死死盯著那扇开启的大门,“不是被攻破的,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没有轰城巨木,也没有攻城槌,那城门没有崩裂的痕跡,而是缓缓开,內外之人似乎早已分出胜负。 话音落下,队伍之中一片死寂。 阳光最后的余暉落在城门两侧的石壁上,兽人身披粗陋的兽皮甲,一队队鱼贯而入,显然已掌控了高处的局势。 黑荆镇陷落,维斯堡亦在沦陷边缘。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整支骑兵队上空,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莱昂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呼吸忽然变得艰难,胸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住,心臟每一次跳动都在流血。 他的目光望向那片废墟,看著那道在烈火余暉下逐渐被浓烟吞没的黑荆镇一一那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是他无法割捨的根,是他记忆与归属的全部。 他记得那里的一切。 记得清晨的钟声,记得集市的吆喝声,记得小巷转角边熟悉的麵包香,也记得父亲曾在镇口教他如何握剑的空地而现在,那一切.—. 一切温暖的片段、一切珍贵的回忆,都在火光中崩塌,都在灰烬中坠落,被敌人践踏, 脚下的土地在晃。 不,是记忆在晃。 脑海深处,那座早已被摧毁的村庄,那场来自梦境深处、却与现实同样真实的灾难,將他稍微癒合的伤口,重新撕开、渗血· 一斯卡里茨。 一他梦境中的家。 梦中那座小镇的毁灭,与此刻眼前的景象何其相似。 残垣、烈火、奔逃的人群、塌的屋樑,还有那最后一刻的无能为力。 一瞬间,梦境与现实仿佛重叠,曾经的梦魔与此刻的焦灼叠加在一起,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曾亲眼看著母亲在火中被穿心、被刀枪一点点撕裂成血肉模糊的碎块。她在火焰中向他伸出手,泪水与鲜血混在脸颊,她的嘴一张一合,不再是温柔的告別,而是无声的袁求。 他看到父亲伏在血泊中,指尖沾著尘土和鲜血,微微颤抖地举起,指向他却已经说不出话“不要当个懦夫。”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迴响,一次又一次,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明明发誓过,不会再让那一幕重演。 立誓时,他跪在父亲与母亲的尸体前,双膝淌血,心在焚烧。 可现在呢? 他眼睁睁地看著一一那些声音、那些画面、那些撕心裂肺的吶喊与刀光交织成的地狱,如今又重现在他眼前。 只是这一次,不是梦。 黑荆镇已在脚下化为焦土,曾经熟悉的街巷只剩残垣断壁;维斯堡的城门洞开,兽人正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而他一一又迟了一步。 他又一次站在山坡上,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角度,一模一样的距离,望著噩梦再临,却仍无能为力。 他看著一切在火中崩塌,城墙破碎,旗帜倾倒,人与火、血与灰搅成一片地狱。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握著韁绳的手已不知何时用力到泛白,指节深深嵌入皮革,仿佛要將那愧疚和愤怒一同碎。 他的喉咙在颤,肩膀在抖,眼角的肌肉抽动不止,胸膛被烈火焚烧,每一次呼吸都灼人心肺。 他低下头,眼神充血,像是野兽在极力压抑嘶吼。 他的呼吸急促,如同溺水者临终前拼命挣扎的喘息。 “.—·我又迟到了。“” 那声音低哑,几不可闻,却像是像是钉在他灵魂上的一根钉子。 那不是抱怨,也不是悲伤。 那是耻辱,是悔恨,是一种深入骨髓、连血液都在嘶吼的愤怒。 愤怒於自己的无力,愤怒於那不可挽回的迟到。 “够了.—” 莱昂咬紧牙,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猛兽濒死前的挣扎。 “够了!” 这两个字仿佛火星落入乾柴,瞬间点燃了他胸腔中压抑太久的怒火。 那团烈焰终於爆发,烧尽理智,烧穿恐惧,只留下愤怒与决绝。 下一瞬,莱昂猛然夹马,战马怒嘶扬蹄,鬢毛在风中飞舞,前蹄重重踏地, 他拔剑而起,寒光划破暮色,映照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那不再是冷静的骑士一一那是被怒火与记忆点燃的,一头从命运牢笼中挣脱而出的怒狮! “够了!!!”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著,一骑当先,战马如雷霆坠地,轰然衝下高地,直扑那片血与火交织的炼狱。 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佩剑闪耀著死亡的光辉,他的怒意早已衝破了理智的桔,只剩决绝在燃烧。 在他身后,费尔南面色大变,猛然勒马追出,高声下令:“全军衝锋!” 但莱昂已经听不见了。 他置身在一片炽烈的寂静中,心中只有那座正在陷落的堡垒,只有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只有那句来自血色梦境中,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话一“不要当个懦夫。” 他绝不会再退一步。 这一次,他要用剑回应死亡与命运。 要用血,偿还血的债。 第104章 雷霆踏火 第104章 雷霆踏火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残阳在西方山岭的边缘流淌著最后一丝红光,黑荆镇的废墟中仍有余火跳跃。 倒塌的房梁、烧焦的木桩、裂开的石墙和破碎的陶罐散落一地,掩埋著断裂的四肢与焦黑的躯干,炭灰与血污混成一体,在火光中投下扭曲挣狞的影子。 风从山丘方向吹来,穿过焦土与瓦砾,將空气中瀰漫的焦蝴与血腥味搅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黑荆镇中央的广场,如今已成血土焦地。人类的残尸被隨意堆在角落,有的脖颈被割断,有的胸腔被撕开,肠胃翻出,在地面上拖出暗红的痕跡。 兽人们在此扎营,將被焚毁的民居与仓库拆得七零八落,砍断的木樑、血腥的帆布,被他们编成粗糙的营帐。 他们用人类的户体、倒木与家具残骸堆出一圈防御障碍,围住整个广场,散发著浓烈的腐臭气息。 火堆旁,一队兽人聚集其侧,正在剔骨分肉。几名粗壮的战士坐在地上,用兽骨磨製的残碗留起半生熟的肉块往口中塞,牙齿撕扯间发出湿腻的咀嚼声。 一旁的几柄战斧与战锤隨意插在地面,血跡未乾,像是刚刚从户体中拔出。 他们是百兽长留在镇中营地的战士,在主力上山攻打那座“石窝”之时,暂驻镇中营地休整, 並且从镇中搜刮用得到的战利品, 营中一处残垣下,站著一名身形魁梧的兽人战士。他正用乾草擦拭手中那柄巨斧,斧刃斑驳, 满是血痕。 这是营中唯一的沸血战士,血气虽然不復旧日那般汹涌澎湃,但也已经是现在百兽队中少有的沸血战士之一了。 他正眺望远方山丘的方向,聂立著一座建立在山丘上的石堡。 石堡后方一片沉寂,交战声已久未传来,只剩断断续续的回音与风声穿过残垣迴荡。 他眯起眼,咧著牙低声咕嘧:“那窝里的软骨虫都窝进石堆了———一群畏死的蛆。” 他手中的斧子停了停,抬头望向远方天际,火光映红了半边面颊。他听见了某种细微变化风在转向。 营中其他兽人们仍未察觉到异样,有的蹲在角落咀嚼,有的半倚残墙小憩,他们以为夜会继续寂静。 直到那一阵风,骤然挟著异样的动静席捲而来。 “轰一” 某种沉重而连绵的声响从远方山林间传来,像是雷鸣滚动,又像是洪水衝破石堤的哀鸣。 营地中负责警戒的两名斧手猛地抬头,目光投向黑荆镇北侧的坡道。 接著,是更近的声音。 一股惊天动地的震动自镇北传来,如滚雷般直逼废墟。 地面在震动。 那不是风,也不是雨。 而是马蹄一一是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在大地之上雷鸣般掠过! 轰轰轰轰—一!! 震动越来越近,如潮水压境,带著令人胆寒的沉雷声浪。 一股剧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有某种从天边翻滚而来的黑潮,正將整座废墟一点点吞没。 营中瞬间陷入短暂的凝滯。 然后——沸腾。 他们惊觉异变,纷纷从地上跃起,披上搁在身旁的兽皮甲,反手抓起战斧与战锤,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他们齐刷刷望向北方那条通往镇口的大道。 火光摇曳,余焰在断瓦残垣中跳跃扭动,映得整片废墟如同人间炼狱。 而就在最前方- — 一道骑影,骤然自火光摇曳中破空而出,先於雷鸣! 那是个孤骑。 一人一骑,自风中奔来。 铁甲在火光中映出炽烈光泽,披风捲动如烈焰,长剑高举,骑影拉出一道笔直的寒光轨跡,从夜色与焰芒中突兀跃出,仿佛陨星坠落,犹如神灵怒临。 他没有怒吼,没有警告,只有骤然降临的毁灭。 他就是毁灭,他就是战火本身。 下一瞬一一那骑影已如雷霆般撞入营地边缘! 长剑高高扬起,寒光折映火焰,犹如雷光划破夜空。剑锋在烈风中呼啸,裹挟著衝锋的力道重重劈下! 一名兽人连反应都来不及,那剑锋便已从他的肩颈之间斩入一“咔!”一声如劈骨般刺耳的断响。 头颅与半边躯体被瞬间劈飞,残躯在地上翻滚数丈,血如泉涌,洒满火堆边的石板,仿佛献祭般洒入火光中,被烈焰贪婪吞噬,发出吡吡焦响。 这骑士一一衝得太快了! 一名兽人惊骇欲绝地怒吼:“敌人一一!!!” 惊怒之声撕裂夜空。 营地深处,那名沸血战士怒目圆睁,猛然提斧,脚步一踏,焦黑的石板应声裂出蛛网纹。 他如一头被惊醒的怒兽,咆哮著衝出残垣,朝那名骑士猛衝而去。 但一一就在那一瞬。 天崩地裂的声音,瞬间来到眼前! 轰一一!!! 不是一人,不是十人,而是整整三百铁骑! 隨著山崩地裂般的轰鸣,禁卫铁骑如风暴般隨莱昂之后,席捲而来! 骑枪低垂,旗帜翻卷,鎧甲鏗然,马蹄如擂鼓震响。三百余骑兵沿著镇北坡道倾泻而下,宛如大河决堤,雷霆裂空。 兽人的营地,在转瞬间便被这道雷霆击穿! 兽人们的確远比人类战士们魁梧高大,他们肌肉虱结,力量惊人,且廝杀经验丰富,战斗本能强悍,本该是战场上的血肉狂潮。 但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一血气。 自踏入这片世界起,大多数兽人便无法再唤醒那股能灼烧骨髓的战意。 他们依旧勇猛凶悍,却不再拥有昔日能轻易裂岩碎石的怒血之力。 此刻面对的,也不是装备简练、未经多少训练的民兵,而是王国禁卫军团的一支处於急速衝锋状態下的精锐骑兵连队。 营地中的兽人仅有二十出头,装备的是粗重的战斧与兽皮硬甲,没有坐骑,没有能反制骑兵的长兵器;而王国骑兵们身披铁甲,马踏蹄风,手持骑枪与长剑衝锋,优势如山。 无论力量如何惊人,在被重装骑兵以整列之势衝杀的当下,除了少数兽人还能稍微挣扎反抗, 其余皆在顷刻间被碾碎。 最前方几名兽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便在第一波衝锋中直接被贯穿、击飞! 锋锐的骑枪如流星骤落,直接刺穿胸膛、贯体而出。 重甲骑兵的衝撞更如铁山压顶,一击之下,兽人高大的身躯被当场撞飞,骨骼碎裂声不绝於耳,有的头颅横飞,有的胸膛塌陷,倒地之后仍被后方战马践踏碾过,血肉模糊。 火堆边,鲜血高高溅起,在烈焰中洒成一圈猩红的雨幕。 铁蹄的践踏之下,破败的篱墙轰然垮塌,倒塌的屋樑与残垣砖瓦四散崩飞。 尘土与血污一併飞扬,浓烟滚滚中,仿佛连大地都在哀鸣。 这些手持战斧与战锤的兽人们根本无法抵挡骑兵的衝锋优势,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或被刺中要害,或被直接撞翻践踏,溃散成一片混乱的血肉。 “掷斧!结阵!”那名沸血战士怒吼著下令,嗓音如雷。 但一切,已太迟。 第二排骑兵已然如潮水一般压上,铁骑列阵如锋,直撕破兽人尚未完成的阵型。 剩下的兽人们还未挥出手中兵器,便被下一波重骑撞得横飞四散,或被骑枪贯穿,或被剑锋斩断喉管。 整座营地,在这滚雷般的衝锋中,已彻底变成了一片屠杀。 唯有那名沸血战土,仍在乱战中怒吼奋战。 他猛然跃起,手中巨斧劈下,將一名来不及闪避的骑兵连人带马生生劈翻,斧刃深嵌脖颈,鲜血如泉喷涌,將他整个上身都染成暗红。 他怒吼著拔出战斧,再度劈斩,势如劈山, 接连两名骑兵又在他斧下中招,骨断血洒,鲜血在他身周狂乱飞溅。 可紧隨其后的骑兵们已经迅速衝上来,骑枪从左右疾刺而来,几乎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沸血战士闪身避开一柄骑枪,又试图举斧挡格另外一柄,战斧险险架住刺来的骑枪,可巨大的力道还是將他狠狠撞飞,倒靠在一片房屋废墟的残墙上。 “一一!!!” 他仰天怒吼,浑身血脉鼓胀,肌肉暴涨,血气在体內轰然爆发,眼眸泛红如血。 正当他准备彻底引爆血气、展开狂战反击时一一一道熟悉的剑光从正前方轰然而至! 那是莱昂! 他早已调转马头,在血与火之间再度杀回,剑刃带起破风之声,直斩而下! 剑光斜掠,划破暮色,如雷霆贯空而落, 沸血战士怒吼著挥斧上格,血气震盪,试图以狂力强挡这一击。但那柄斧头尚未抬至半途,莱昂的剑,已如闪电落下! 这一剑,借的是衝锋之势,蓄的是全身之力。 这是真正的骑士之剑,不是粗野的劈砍,而是精准的破绽斩击。 战马冲势未止,莱昂紧握剑柄,身躯前倾,將骑士之力匯聚於右臂之上,剑锋从右上方斜斩而下,重重劈在沸血战士抬起的斧柄与肩颈之间。 只听“咔”一声爆裂,木质斧柄直接被削断,剑锋毫不停顿,斩入锁骨,斜贯胸膛! 沸血战士瞳孔猛缩,怒吼凝在喉中,连血气都未能爆出,半个身子就被斜斩开来,肩膀至肋骨撕裂成两半,鲜血夹著碎骨喷涌而出! 他连站都站不稳,跟跑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个手持长剑的骑士,眼中的狂性与不甘渐渐化作死寂。 轰然倒地。 一击,斩杀。 第105章 將破之门 第105章 將破之门 火光在风中低伏,捲起浓烟与灰。 石墙之內,不再有兵器撞击的迴响,也不再有两脚羊惊惶奔逃的脚步声。 兽人们已经彻底杀穿了城堡各处,那些两脚羊瘦弱无力,即使拥有坚硬的铁皮和锋利的武器, 面对他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一队民兵在南墙角试图组织反抗,被他们当场撕碎。 还有几个披著铁皮的两脚羊,在楼梯口做困兽之斗,被一斧一锤轰下楼梯,像石头一样砸到地上,吐血抽搐。 百兽长站在城墙之上,手中握著那柄宽背斧,斧刃尚有未乾的血跡,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声音。 他缓缓抬头,鼻翼微张,嗅著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 “该轮到里面的了。” 百兽长低声咕嘧了一句,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座石塔,那是剩余的两脚羊们最后躲藏的地方。 他嘎得出这座“硬壳”里还残留著血味,两脚羊没死光。他们躲在墙后的塔楼內,就像裂岩堆里的蜥虫一样,等待黑夜,等待他们失去耐心。 隨著城堡各处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其余兽人战士们也匯聚到了塔楼门前。 他们开始用手中粗製的战斧轮番劈砍那扇沉重的木门。 塔楼的门板用厚橡木打造,外侧又钉了几道铁条,砍击时木屑飞溅,每一下都发出“咚咚”沉响,震得石壁回音不止。 “这壳硬得像骨。”一名斧手低声咒骂,额头青筋暴起,提斧再次重重劈下。 塔楼门后没有任何声响,两脚羊躲在里面,他们不再抵抗,也没胆子突围,像蠕动的虫卵缩在壳中。 就在塔楼厚重的木门摇摇欲坠、兽人战士们即將衝进去杀死那些剩下的两脚羊时一百兽长忽然顿住了。 他的眉骨轻动,鼻孔微张。 风变了一不是方向变了,而是味道。 他转身,望向城堡外侧。 一股潮涌的、令人不快的气息正隨著山谷间的风流灌进他的鼻腔,那里面混著皮革、铁、马汗、尘土,还有———.颤动。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奔逃声那是颤动。 那颤动不是从脚下的城墙传来,而是从整片大地迴荡而上。 大地轻微颤动起来,像是沉眠的野兽在咕嘧,又像家乡火岭下的岩兽翻身。那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大群。 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沉、重、有节奏。 “—.嘶。” 百兽长深呼一口气,一股模糊却强烈的危险感悄然攀上脊背。 接著— 远方的空气中,传来一种异样的声音。不是廝杀、不是咆哮,而是低沉、连绵不断的轰鸣,如重槌击鼓,又似山岩深处迴荡的雷音。 几个兽人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张望。 “地————在动?”” 有战士皱眉低声说。 百兽长没有回话,只是沉默迈步,走上西侧城墙的瞭望台。他站定,缓缓探身向外,目光投向北方。 风掀动他肩头披散的兽皮,暮色之中,远方山道的轮廓渐渐浮现。 他看见了。 那是一片天然高地,灰黄的土坡绵延斜下,草木稀疏,通向山林的边缘。而此刻一一那片坡道之上,正浮动著一片森冷铁光。 百兽长眯起眼,瞳孔微缩。 那是一道铁流,密密麻麻,正从高地上倾泻而下,如钢铁瀑布般铺天盖地,正迅速接近著山脚下的焦土之地。 最前方,一骑当先,紧隨其后,是整列披掛铁甲的长龙,裹挟著风雷之势,狂奔而来。 他们浑身包裹著铁,连脸上都是铁,身下有著四只蹄子,其速如风,其势如雷。 他们不是两脚羊,而是一一他从未见过的“铁皮兽”。 不对——那是两脚羊骑著的四蹄兽,形状像家乡草原上奔跑的椅角兽,但更快、更稳、更高大。 每一蹄踏下,都会引发地面微颤。 百兽长站在高处,身形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道领头的骑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兴奋。 他无法准確判断它们的数量,但这绝不是零星的探子,而是一群奔袭的战士。 其他兽人也站了过来,看见了那股从山间奔涌而下的可怕铁骑,有战士眼中燃起了战意,也有的开始低声咒骂。 “呢——哇一一!!!” 百兽长猛然发出一声怒吼,低沉而悠长的兽语咆哮瞬间传遍整座堡垒。 正在劈砍塔楼大门的斧手们纷纷停下动作,惊疑地抬头。 —一敌人来了!集结!” 百兽长怒吼,声音如战鼓,迴荡在城堡中的每一个角落。 城堡中的兽人战士们一时间骚动起来。 “什么敌人?是两脚羊吗?” “不是他们都死了?” “我听见蹄声,好像很多———“ 兽人们的议论並未让百兽长停步,他握紧巨斧,大步转身下墙,捲起地面的尘土。 “壳里的虫,晚点再剁。” “先杀这群衝来的。” 他踏入城堡的內庭,厚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石道间迴响。 此处仍有数十名兽人正围坐在血跡斑斑的石板上,大口咀嚼著人类尸体上剥下的生肉,嘴角流淌著鲜血,眼神中带著狩猎后的兴奋与满足。 当他们看见百兽长怒意涌动地出现时,纷纷起身,拿起兵器兵器,警觉又兴奋。 “放下你们的食物。”百兽长低沉开口,“敌人来了,想坐在火堆旁吃肉,就先劈碎那群铁皮兽!” 眾兽人闻言咧嘴而笑,露出锋利疗牙。 “他们来得正好。” “新鲜的食物来了。” “把他们的心剎碎!” 百兽长满意地点头,眼神阴沉而炽热。 “把人召回!所有人,准备战斗!” 这句咆哮瞬间点燃了城堡中兽人们的血性。 號角声响起,粗野的兽语在堡中迴荡,战士们纷纷抓起战斧,怒意升腾,连空气都在这燃起的杀意中,变得灼热如焰。 塔楼內一片昏暗,只有一缕光线从狭小的窗洞里斜斜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斑驳灰暗的影子。 大门后方,几道铁环將粗大的横樑死死锁住,门后堆起了盾牌、桌椅、破烂的长凳与残破武器,全是从堡內搜来的杂物,用来抵挡兽人的斧击。 原本厚重的大门早已千疮百孔,铁皮边缘被劈卷,几道裂痕之中渗出风声与咒骂声,如刀划耳膜。 空气中瀰漫著厚重的血腥味,混杂著汗液、油脂、湿冷的霉气与压抑的绝望,像是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让人喘不过气。 墙角,几名伤员蜷在破布和干稻草铺成的临时垫子上,呻吟声断断续续地响著,有的沙哑低微,有的像风中残灯,隨时可能熄灭。 几个还能走动的战士正试图帮忙包扎伤口,可除了破布和沾血的绷带,已无更多物资可用。 凯尔跪在角落,一手撑著地板,另一手满是血污,在半空中颤抖著悬停。 他不知自己还能为倒在面前的骑士做些什么。德里克一一城堡的卫队长,一位从小看著他长大的老兵,此刻正躺在血泊之中,气息微弱。 板甲的护胸已彻底凹陷,金属边缘深深嵌入胸骨,呼吸时微微起伏,像是隨时会停下。血水顺著伤口渗出,浸透了半边上衣。 “德里克叔叔,你一定要撑住”凯尔低声说道,喉咙乾涩,声音几乎发不出来。 他紧紧盯著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试图在对方紧闭的双眼间找到一丝回应。 德里克的嘴唇颤了颤,牙齿微咬,模糊地吐出几个音节: :“—大—守住了么— 凯尔没有立刻作答,只是低下头,手指收紧。 门还没破,但那只是时间问题。塔门外,兽人的斧头正一下一下劈砍著。 每一道撞击,都让整座塔楼为之一震,木屑如雨般飘落。 塔楼內还能战斗的人加起来不足十名一一七八个仍能握住兵器,三人已负伤过重,靠著墙壁勉强支撑。 其余的,不是身上缠著绷带,就是双眼涣散,连话都说不清。 角落里蜷缩著二十余名从黑荆镇逃上山来的平民,衣衫槛楼,神情麻木。 女人怀中抱著孩子,老人坐在破布上,紧贴著石墙。 他们的眼神空洞无光,仿佛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在等待那扇门彻底崩塌的那一刻。 塔楼沉默而压抑。 外面,兽人的咆哮声与战斧砸门声此起彼伏。那声音不再像起初那样狂暴,而是带著某种沉稳的韧性,每一击都在重复、削弱、逼近极限。 “咚一一!” 一记重击。 凯尔猛然抬头,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咚一一!” 铁环微微震颤,盾牌叠成的防线塌下一块,斜斜地摔在地上。 门后的每一个人都仿佛能看见兽人手中战斧的轮廓正在逼近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有人低声祈祷,也有人开始轻轻啜泣。 一个小女孩哽咽著说出“妈妈”两个字,被母亲死死捂住了嘴。 “別哭了!”凯尔忽然厉声喝道,那一刻声音像剑一样刺破了空气的死寂。 “闭嘴,都闭嘴!”他喘著气,看著眼前这一群濒临崩溃的人,“哭有什么用?门要是破了, 我们一个都活不下去!” 沉默中,他转身,看向几名仍然能握武器的战士。 “你们,还有力气的,把盾举起来,堵在门边。我们不是在等死,只要能拖住一会儿,就还有机会。” “拖住?拖给谁看?”一个战士苦笑著回应,手中长剑垂地,“咱们连王都有没有收到消息都不知道,更別提援军。” “只要没死,就守到最后。”凯尔咬紧牙关,双眼泛红,“我寧可战死,也不想像狗一样被劈成两段。” 忽然,门外的砍击声停下来了。 塔楼內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空气仿佛被冻住。 “他们放弃了?”一个年轻的士兵低声说道。 “..—不可能。”凯尔摇头,声音几不可闻,“他们从不会轻易放弃猎物。” 门外传来一声吼叫,隨即是一连串脚步声,从近至远,逐渐离开塔门。 这不是胜利的寧静,而是更可怕的前兆。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一那些斧手正在撤离,但不代表他们放弃,而是意味著有更大的变故正在发生。 塔楼內没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一阵沉重低沉的震动,忽然从地面传来,穿透厚重的石壁与木樑,像是大地在低语,又像是某种巨物在悄然甦醒。 凯尔猛地抬头,眉头拧起。他起身走向塔楼那处狭小的窥视窗,只能看见夜幕下的一片浓影。 但他听见了一一远方,某种节奏鲜明的声响,在逼近。 那不是风的鸣咽,也不是兽人的咆哮。 那是沉稳、有序、如万钧雷霆滚动般的声音是马蹄! 塔楼內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耳朵贴著地面、贴著墙壁,试图辨清那股远道而来的轰鸣是否真实存在。 不是幻觉。 那股来自北方的低沉震动越来越清晰,仿佛大地的呼吸,沉稳而有力。 不是风声,不是雷鸣,而是“马蹄声”他嘀嘀地说,声音仿佛从胸膛最深处被挤出来,又像是怕说出错觉会惊走这份虚渺的希望。 “是马蹄声——.”有人再次確认,声音几近哽咽,“那些兽人没有坐骑,是骑兵——是王国的骑兵!” 塔楼中,有人喉咙发紧,低声问:“..—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活下去?” 没有人回答。但答案,已经写在每双眼晴里。 那是血泊中的重生,是被绝望掐住喉咙之后重新喘息的本能。 那声音由远而近,起初如地底轻颤,渐渐如千军万马踏碎荒野的雷霆,连续不断、沉重而富有节奏地撞击著每个人的心跳。 “一定是莱昂带来的援军!是援军来了!” 喊声划破沉闷的氛围,像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了恐惧的心臟。下一瞬,原本死寂得如墓穴的塔楼,彻底动了。 “援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一一!” 凯尔猛地站起,双眼因激动而泛红:“快,把盾立好!全都上!別让他们夺门而入一一我们必须撑住!”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受伤的战士强撑著站起,跟跑著把破盾重新支回门边。 士兵们则开始咬牙支撑起沉重的身躯,把最后一点力量灌注进疲惫的四肢, 而塔楼內侧,那群早已绝望的平民,也终於不再只是瑟缩哀哭。 一位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轻声念著祷词,而妇人则把怀中熟睡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哭声不再主导这座塔楼,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碰撞的低响,是火把燃烧的劈啪声,是一群生还者重新握紧命运的沉默决意。 “如果是真的-他们能衝进来吗?”一个年轻战士低声问,他的脸上还掛著乾涸的血跡。 “他们会来。”凯尔低声答道,仿佛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莱昂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一一他绝不会。” 他的声音越说越坚定。 此时,塔楼外隱隱传来一阵震天怒吼,夹杂著嘶喊与铁器破风的撞击声。 有人跑到塔楼边的狭小窗口处,试图往外看,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隱约看见火光摇曳,喊杀声爆发,似乎外面正爆发混战, “他们杀进来了!”有人惊呼。 凯尔一把抓过一面旧盾,猛地撞上塔门內侧:“听见了吗!外面在打起来!撑住!!我们必须让他们杀上来前,门还在!!” 此话一出,士兵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个个站起身来,眼中已不再只是恐惧,而多了一丝希望的亮光。 这一刻,没有谁再说“等死”,没有谁再发抖、低泣、质疑。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等死的困兽,而是守护希望的战士。 门外,蹄声如潮,破空而来。 火光与暮色中,一柄骑士的长剑高举,直指这座城堡被打开的大门。 希望,不是从天而降。 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 第106章 血肉炼狱 第106章 血肉炼狱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唯有一轮冷月垂掛在天边,將山岭与废墟笼罩在死灰色的幽光下。 风从北方吹来,掀起满地灰。破裂的盾牌与染血的旗帜横陈於城墙之上,断裂的肢体与倒伏的户骸倒在城门口的石道上。 空气沉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血腥味早已渗进石砖缝隙,成为这座堡垒的一部分。 维斯堡的城门已被兽人从內部打开,原本紧闭的大门此刻被大大开,如同被破开的胸膛,静静等待著新一轮的鲜血灌入。 维斯堡的內庭虽算不上逼仄,却也远不足以容纳整支骑兵连队的列阵衝锋。 “下马一一列阵。”费尔南大声下令,他的语气果断,不容丝毫迟疑。 蹄声顿止。 三百铁骑在堡垒外依次停驻,一排排身披重甲的士兵迅速下马列阵,准备进入城堡清剿剩下的兽人主力。 “所有人,步阵推进。”费尔南目光沉冷,抽剑出鞘,“盾手居前,五人一列,三列为纵。” 士兵们无言答令,甲胃交击声此起彼伏,在死寂的堡前仿若低鸣战鼓。铁靴踏地的声音沉重又缓慢,每一步都带著肃杀。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莱昂一言不发,紧握著手中的家族配剑,走在队伍最前列。 內庭沉寂。 比起王都那些层层楼阁的宫殿堡垒,维斯堡的內部更近於粗獷的防御工事,石墙封闭,转角逼仄,仅在正中开出一块粗砌的空地作为內庭。 此刻,那片空地中瀰漫著血腥与菸灰的混合气息,几堆燃烧的篝火映出散落地面的户体残骸。 这里曾是维斯家族的练习场,也曾是莱昂从小到大练剑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屠宰场。 莱昂跨入城门的瞬间,一股混合著腐臭与血气的热流便扑面而来,令他下意识屏息。 “前纵重新排为一列推进。”费尔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十几名盾手依令缓步前行,盾墙竖起,整列士兵缓缓踏入这片早已变成血色的石地。 夜风將火光推向高墙內侧,映出一道又一道墨绿色身影的轮廓。 他们不是人。 那是体型远超常人的存在,皮肤泛著不自然的暗绿,肌肉虱结如岩,赤膊披甲,手执巨斧或兽骨巨锤。 他们的眼中燃著野兽般的光亮,在火光照耀下投下歪斜而巨大如鬼影般的剪影。 最前方的一只兽人缓缓迈步,拖著手中的大斧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火。它没有急著衝锋,而是站定,张开鼻翼,嗅了一口空气,然后咧开嘴,露出泛黄獠牙。 “又是两脚羊。”它用粗哑低沉的声线吐出一句。 莱昂的瞳孔微缩。 他听不懂这异族语言,但那一刻,那野兽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嗜血,他读懂了。 “——结阵!” 费尔南猛喝一声,举起长剑指向前方。 王国禁卫军的士兵们几乎是瞬间完成调整,数列步战阵型於狭窄的內庭中迅速压缩展开。盾墙立起,长剑在盾牌缝隙间探出,冷光闪动。 “吼一一!!!” 野兽般的咆哮震得石壁颤动,余音迴荡在堡內每一道走廊与迴廊之间,整个內庭的黑影同时跃动。 兽人战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现,从塔墙之后,从楼梯下方,从那座中央主厅的石柱之间·每一处死角都仿佛藏著潜伏的敌影。 费尔南紧紧握住剑柄,脚步沉稳地站在步兵阵列的后方指挥。他的心跳很快,耳朵里充满了轰鸣。 他看见了那些兽人。 不是那种镇中残余的零星守卫,而是如同压境铁流般整队出现的主力。 十几只,几十只——· 至少有上百之眾! 每一个都比人类高出半头,浑身覆著兽皮护甲,手中持著粗重的战斧与战锤,目光中带著渴望鲜血的狂热与暴虐。 “杀一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像点燃了一堆枯柴。 第一波兽人扑了上来。 他们没有战术,没有协同,只有如猛兽般的衝刺与怒吼。 最前方的十几只兽人如洪流突袭,踩踏著血泥与石砖衝来,连地面仿佛都隨之震动起来,气势几乎不比衝锋的骑兵差上多少。 “稳住盾线!”费尔南怒喝。 “挡下他们!” 撞击声隨即爆发。 盾阵猛地一震一重斧劈砍在钢盾上,金铁交鸣间火星四溅。 第一排的王国士兵们被衝击力撞得几乎后仰倒地,有两人连盾都被撞飞,重重跌落在地上,瞬间便被兽人一斧劈中,骨裂声伴隨著血喷声同时响起。 一名兽人將斧刃嵌进士兵的盾牌缝隙中,猛地向后一拽,將那人连人带盾一齐拖出阵线,重重摔在地上,紧接著一脚重重踏下,连铁盔都被踩得凹陷下去! “换列!反击!!”费尔南怒吼。 短暂的衝击过后,战线重新凝聚,第二排的士兵们立刻越过前排的倒下者补位,整排盾墙死死堵住內庭口,齐齐向前刺出长剑。 锋刃刺入兽人胸口,鲜血溅,但却大多没有刺中要害,那些可怖的敌人再次发出怒吼,举起战斧反砍。 他们不是普通土兵能轻易斩杀的敌人。 后方更多的兽人涌了上来。 每一个都像一面岩壁般压上来,即使是王国最精锐的士兵,也只能靠著阵型互相掩护才能勉强与之抗衡。 “不能一直后退!”莱昂咬牙怒吼,“他们在把我们逼到墙边去!” “往右压!”费尔南回应。 “右侧还有通道未封,快一一!” 阵线缓慢挪动。 王国士兵们的步战队列此刻已经被迫调整方向,向著內庭右侧那道石廊推进,企图寻找可控区域转入接战。 但兽人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两道侧门几乎同时被撞开,更多敌影蜂拥而出一一其中几名兽人体型更为魁梧,皮肤暗沉如铁,胸口纹著粗獷血红的图腾,手中战斧巨大,却动作迅猛。 他们是兽人中掌握了血气之力的沸血战士,不似普通兽人那般横衝直撞,而是迅速锁定了人类步兵阵中的重点一一那十几个为数不多的正式骑士。 “两侧!那几个傢伙不一样!” 费尔南沉声提醒,目光凌厉。 莱昂也已注意到其中一名沸血战士一一他迅速猛衝而来,但每一步都如铁槌砸地,震得石板微微震颤。 他眼中布满血丝,呼吸粗重,战斧拖地划出火星。 突然— 一名正在抵挡普通兽人围攻的初阶骑土,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柄巨斧便从他侧后斜斩而至,直接砸烂护肩、斜劈而入! “啊啊啊——!” 惨叫还未出口,血已爆起半丈高,整个人被斧刃带倒在地,盔甲碎裂、鲜血四溅,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那名偷袭者正是另一名沸血战士,他抽斧而起,甩甩血珠,再次咆哮著冲向下一个目標。 “小心!”费尔南怒吼,“那些不是普通的兽人!” 莱昂没有回应,右侧那名正在逼近的沸血战士已近在哭尺。他加快脚步,主动迎了上去。 斧起如雷,剑至如风。 第一击便是沉重试探。 兽人高举巨斧,猛然下劈,带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破风之力。 莱昂横剑架住,双臂猛震,整个人被迫退了半步,足尖在地砖上犁出一道白痕。 一瞬间,他立刻判断出,这傢伙的力道绝不逊色於当初在王都比武场上交手的科林。 这一击至少是中阶骑士灌注骑士之力后全力一击的力量水平。 若是换作一般的初阶骑土,在力量上只会完全被碾压。 但他是莱昂,他並不是一般的初阶骑士。 梦境为他带来的不只是记忆的诅咒,同时还有力量的馈赠。 自夜袭普拉比西拉维奇的敌人营地后,他现在的力量比当初在王都比武时更进一步,已经足以媲美中阶骑士了。 何况,力量並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唯一因素。 莱昂重心下沉,剑锋收於右肘,斜步切入,对方再度斧砸而下,他却已避入对方攻势缝隙,一剑自下而上划向对方腋下的死角! “唔喵一一!” 那名沸血战士却也反应极快,咆哮著横肘格挡,挥斧反撩。 莱昂不退反进,脚下一踏,身形一旋,避过反撩重斧的刃锋,剑锋顺势贴著对方膝盖划出一道寒光。 利刃瞬间划过膝弯关节,兽人下盘重心失衡,瞬间半跪在地。 莱昂抓住破绽,脚步一踏,猛然起身,剑光横掠而出,破风如裂帛! 锋锐剑刃贴著锁骨斜斩而上,带出一道猩红弧线,斩断了沸血战士咆哮未尽的喉骨。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巨斧脱手滑落,重重砸地,溅起尘灰与血点。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周围几名正奋力廝杀的人类士兵骤然一惊,目睹这短促又凌厉的搏杀,皆不由自主停顿半步, 脸上浮现敬畏与震撼之色。 费尔南自血战中杀至,一眼扫过,目光一凝,低喝道: “好斩!” 莱昂不语,只提剑再进,直扑另一名正在人类士兵阵列中肆意杀的兽人沸血战士。 剑锋犹温,战意已炽。 整座堡垒的內庭此刻早已成修罗场。 城堡內的人类士兵原本拼死维持的阵型,终於在衝撞与撕裂中支离破碎。 內庭之中,再无章法可言一一只有杀声震天,血战连绵。 一片混乱之中,费尔南的指令已无法传达到所有人耳边,战士们被迫各自为战,步步为营。 兵器撞击的金铁之声此起彼伏,夹杂著盔甲破裂的碎响,进裂的骨骼与撕裂的血肉声交织成残酷交响。 尖啸般的惨叫、濒死的呻吟、兽人粗哑的咆哮如潮翻滚,衝击著每一寸空气。 鲜血洒满石板地,被铁靴踩成淤泥;喷溅的血柱拍击在灰白石墙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污痕。 整个维斯堡,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血肉炼狱。 第107章 火中怒狮 第107章 火中怒狮 王国禁卫军与兽人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內庭混乱如修罗场,户体横陈,盔甲破碎,金铁交击、惨叫怒吼、奔走与嘶吼交织成令人室息的战场交响。 人类与兽人在这块狭小的石地间血战成泥,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田般倒在火光照耀之下。 血跡沿著地面流淌至石砖的沟槽之中,被渗入城堡的地基缝隙,像是这座城堡本身都在吞咽著这场廝杀的血液与哀嚎。 就在这血肉横飞的炼狱中,一声沉雷般的巨吼,骤然自堡垒深处传来。 那一声,不似寻常兽人的咆哮,音调低沉,节奏缓慢,却压得人胸腔一紧,仿佛在灵魂深处敲响了某种不祥的战鼓。 它不高亢,却无比清晰,穿透了金铁交鸣与惨叫怒吼,迴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莱昂原本正在战场中搏杀,他一剑刺穿一名兽人脖颈,耳边传来的那声沉重的咆哮令他猛然回头。 “喀一一” 伴隨著一道低沉的推门声,城堡正厅的石门缓缓打开。 一道高大魁梧的黑影,在门扉开启的缝隙中渐渐显形。 那一刻,火光向外扑洒,將那道身影的轮廓拉得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魔像。 那是一名兽人。 比所有目前见过的兽人都更加高大、沉稳与压迫。他不是奔跑,不是衝刺,而是用一种踏实而缓慢的步伐,从黑暗中走向城堡的內庭之中。 隱约的火光將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怖一一他浑身肌肉如岩石般坚实,肩膀宽阔,颈项粗短, 布满老旧的战伤。 粗重的兽皮甲半披在身上,裸露的胸膛上隱隱可见灼烧与刀砍的痕跡,那不是败绩的烙印,而是胜利者的印章。 他右手拖著一柄沉重的战斧,斧刃斑驳,嵌满凝固的血块,斧锋贴地划过石砖,拉出一道灼热的火线,摩擦声刺耳低沉,让人心底发寒。 这是一头真正的猛兽,一头噩梦般的存在。 但真正让莱昂血液骤然冻结的,是那一条粗革腰带。 腰带上,悬掛著一颗人类的头颅。 莱昂看见了它一一火光映照下,那颗头颅的轮廓清晰到刺目。 斑白的髮丝贴著额角,血跡斑斑的面颊僵硬而扭曲,双唇紧抿,眉骨紧锁,死前的苦痛似乎还凝固在皮肤上。 可那道瘦削坚毅的轮廓,那稜角分明的面庞,那双深陷的眼眶与高挺的鼻樑“..—父亲?” 他喃喃。 声音低得几乎被战场淹没,却如雷霆劈入他自己的耳中。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莱昂立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四周的嘶吼与杀伐声从听觉中被剥离,他的耳中只剩下一阵阵被压榨出的心跳,震耳欲聋。 “咚。” “咚咚。”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重力,站立的双脚变得虚浮,像踩在一片破碎的梦境边缘。 那不是幻觉。 那颗头颅一一正是理察·维斯。 是他的父亲,是维斯堡的领主,是他一生中最为敬畏、最为仰慕的存在。 是那个曾不苟言笑、如山般沉稳的男人,是那个用生命替这个边境领地扛下风暴的领主。 那张他从小仰望的脸,如今却作为一件战利品掛在敌人的腰带上,在火光中隨步伐微微摇晃。 那双早已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虚空,可在莱昂心中,仿佛是在凝视著他,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倒流,胸膛中那颗尚未癒合的心,被生生撕裂出新的裂口。 ““..父亲?” 莱昂的声音从咽喉深处挤出,轻得像一阵风,但却带著一种破碎的痛苦。 他想往前走,却发现腿在颤抖;他想怒吼,却发现嗓子乾涩无声。 那个男人曾在练剑时严厉批评莱昂的每一个动作,也曾在夜晚悄悄替他盖好落下的被子。那份沉默的爱,那份刻骨的尊严,如今却成了敌人的战利品。 — 这是对父亲一生荣耀的褻瀆! 一也是对他,身为人子,最沉重的鞭答! 那颗头颅隨著那名兽人头领的每一步而晃动,在火光中像是不断对著莱昂一一微笑。 不,是嘲弄。 是羞辱。 是將一名骑士的尊严与信仰,一把按入血污中的践踏。 莱昂的喉咙像是被人捏住,呼吸停滯。 一切声音,一切动作,仿佛全都远去了。 他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急促狂跳的心跳声。 下一刻,那名兽人头领缓缓抬头,看向人类阵线,眼中浮现出轻蔑的笑意。 “铁皮虫子。” 他咧嘴,露出泛黄的獠牙,猛然一踏地面,整座石砖地面竟隨之震颤! 场上的所有兽人同时齐呼,咆哮如潮,士气陡然暴涨。 那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猛地向前衝去,每一步都如雷霆震地,所过之处,兽人自动让出道路。 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猛地扑入人类阵中! “拦住他一一!”费尔南怒吼。 两名士兵率先衝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试图左右包夹。 百兽长落地瞬间,巨斧如风车横扫! “轰一一!” 第一名士兵连人带盾被直接掀飞,落地后骨骼尽碎! 第二名士兵尚未近身,一记反手上撩的斧刃已砸在他胸甲上,直接將整副胸甲砸得凹陷,鲜血飞溅,直接横飞出数米! 片刻之间,二人皆亡! 紧接著,百兽长低吼一声,猛地向前方犹豫恐惧的人类士兵衝去,横斧扫过! “噗——!” 一名士兵还未来得及举盾便被腰斩成两截,肠子与血水如溪流般洒落地面。 这不是战斗一一这是屠杀! 费尔南神情骤变:“结阵围杀!別让他杀起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百兽长如同撕裂战线的凶兽,毫不停留地一斧一人,肆意杀,在人类步兵阵中开出一条血路! 下一刻,他猛地提起刚刚斩杀的一名正式骑士的尸体,像拋麻袋一样狠狠砸向刚刚举起的一片小型盾墙! “轰!” 两名盾手被砸飞,整列盾线当场崩裂一角! 而就在此时,莱昂终於踏出了脚步。 他的身影在裂开的阵线后露出,佇立於那头兽人的正对面。 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骑土,不再是那个沉稳冷静的家族继承人。 而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一头愤怒到极致、几近疯狂的狮子。 莱昂的手在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如鼓。 心臟在燃烧。 肺叶在燃烧。 甚至连眼眶深处也在燃烧。 可他没有哭。 他甚至连泪腺都似乎被冻结住了。 他的眼睛乾涩到发痛,眼神却冷得刺骨,如同一道直指死敌的锋芒。 那颗头颅,依旧垂掛在敌人的腰带上,隨著对方的脚步缓缓晃动。 那张熟悉的脸庞一一斑白的发,瘦削的轮廓,紧闭的嘴角与死不目的双眼一像是一柄刺入心臟的长矛,撕开他所有理智的防线, “你·—— 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像是从撕裂的咽喉中强行碾出。 “你怎么敢———” 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却蕴含著即將沸腾的哀怒。 “怎么敢。” 莱昂的脚步缓缓挪动,一步步踏前,身体仿佛要从烈火与血污中挣脱而出。 他的手指已经死死紧了剑柄,指节苍白,手背上的血管暴起, “怎么敢一一!!!” 最后一声,已不再是控诉,而是狂怒咆哮! 伴隨著怒吼,他的身形猛然一震,宛如压抑太久的火山在剎那间喷发! 下一瞬,莱昂如脱弦而出的箭矢般暴起,怒火点燃了全身,脚下飞溅起一地血泥! 费尔南回头,眼前那一幕令他骤然色变。 他看见莱昂的身影衝出阵线,披著火光与鲜血,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从鞘中拔出的利剑,彻底脱离了理性。 他看见那双燃烧的眼睛,愤怒、痛苦、疯狂、决绝,全都交织在一起,凝成一团最原始、最可怖的杀意。 “莱昂一一回来!!!”费尔南怒吼。 他心中清楚,即使是寻常的高阶骑士,也远没有眼前这名兽人这样恐怖。 当初在王都比武大会上,莱昂面对只是中阶骑士的科林都贏得勉强,此刻衝上去必死无疑。 可已然太迟。 莱昂没有回头,也不会回头。 他已衝破盾墙的缺口,踏过尸骸,穿越火光! 此刻一他已不再是名为拂晓之星的少年骑士。 不再是维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他只是一个要为父復仇的几子。 是一道裹挟著无尽悲愤的致命剑光。 正向那头腰间悬掛著父亲头颅的野兽, 以不死不休的决意, 轰然斩下! 第108章 断剑哀歌 第108章 断剑哀歌 剑未至,杀意已先到。 莱昂的脚步在石地上震响,踏出的每一步都带著风压,捲动地上溅血未乾的尘土。 他的肌肉在极度情绪催动下紧绷如弦,几近撕裂,胸腔內的血液滚烫如烈焰,在血管中轰鸣奔流。 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微颤的悲鸣,每一寸力量、每一丝意识,都只为一件事一一將那头掛著父亲头颅的怪物,撕裂! 火光之中,百兽长缓缓转头。 那张布满裂痕与战疤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笑意。 他不闪不避,任由莱昂衝来,像一头自信而残酷的猛兽,等待著猎物的扑击。 莱昂怒然跃起,剑锋划破夜色,火光倒映其上,宛如一道刺破深渊的晨曦。 这一剑,带著满腔的悲愤与疯狂,剑锋如陨星坠地,带著雷霆之势猛然劈下! 百兽长手中的巨斧似慢实快地劈斩而上,迎面撞上莱昂斩落的剑身! “鏘——!!!” 一声巨响,火星炸裂! 斩击落在斧刃上,激盪出一圈震耳欲聋的钢铁轰鸣。 反震之力震得莱昂手臂发麻,几乎將虎口撕裂,剑身剧烈颤抖,他跟跪落地。 第一击一一竟被轻描淡写地挡下。 但他没有停。 没有一丝迟疑。 极度的愤怒驱散了恐惧的本能与所有理智,他强忍手臂的麻木,双手死死扣紧剑柄,猛然再攻,踏步斜斩,势如疾风! “鏘!” 第二剑再度被格挡,斧锋厚重如山,仿佛是斩在了一整面岩壁上! 但莱昂依旧不退,反而贴身逼近,身形如风般旋转,骤然以一记反身斜斩,试图从对方侧肋破防。 剑光猛然划过对方臂弯,皮甲崩裂,鲜血飞溅。 他斩中了! 可下一刻,百兽长只是咧嘴狞一笑,狂性不减,挥肘如槌,反手一击! “砰!” 莱昂整个人被直接撞飞,胸口剧痛,板甲护胸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他倒退数步,步伐跟跑,在血泥中拖出一道痕跡。 鲜血,从唇角流淌而下。 可他眼中没有一丝恐惧。 他的目光在燃烧。 莱昂重新踏出脚步,剑锋不再如往日那般冷静精妙,反而带著一种原始的野性。他不再以技巧控局,而是以命换命! 这是他一生中最癲狂、最彻底的战斗。 他已不记得脚步如何转换,剑锋如何舞动,思绪早被怒火烧空,战斗全凭本能一一但也正因此,他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与致命。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闪避,都是肌肉记忆最本质的爆发,是剑术早已融入骨血的结果。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一一將自身的剑术施展得如此淋漓尽致! 剑招如暴风骤雨,每一击都凝聚了极致的杀意,招招指向敌人要害。 从踏步横斩到错步斜劈,从突刺步到反转步一每一式,每一动,精度、节奏、角度,无一不是他过往无数次战斗中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即便理智早已崩溃,他的身体却在战斗中独立运作,如同被烧透的剑刃,在极端高温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寒光! —— 一这是他有生以来的剑术巔峰。 可是,这依旧不够。 他的剑锋只划破了一道浅浅的血口,而那柄巨斧带起的反击,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每一剑都被挡下、反击。 百兽长甚至不需要动用技巧,只凭庞大的身躯与骇人的本能压制,就足以击溃莱昂的一切努力。 对方的力量、反应与压迫感一一根本不是常理能解释的。 他们之间的差距,如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莱昂不断出剑,试图压制、试图寻找破绽,但每一次换来的都是巨斧的怒鸣,是自己被震退的身体,是擦身而过的死神。 火光中,那双野兽般的猩红眼睛死死盯著他,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有越来越浓烈的嘲弄与轻蔑。 他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挣扎。 莱昂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从额角淌下,血液与灰混在一起,黏在脸颊与手指上。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一一自己正在渐渐崩溃。 自己的每一剑都已然竭尽全力,而对方.却连喘息都不曾紊乱! 莱昂愈战愈狂,愈狂愈痛。 明明,他已经做到了极致。 明明,他此刻的状態甚至远远胜过自己在王都决战时。 可那道身影,依旧如山,不动不摇。 一一胜不了。 他终於意识到。 眼前这个敌人,他贏不了。 莱昂浑身颤抖,胸腔內满是冰冷的室息。 愤怒燃烧到了极致,却仍换不来一丝希望。 他的剑,斩不开那头野兽。 他的愤怒,撕不碎那条悬掛著父亲头颅的腰带。 这不是对手。 这是命运,是灾厄,是压倒一切的一一不可战胜。 莱昂的眼中浮出死灰般的痛苦,却没有停下。 “既然无法胜你那就一同赴死吧。 一瞬间,他整个人忽然变得无比冷静,冷静得如同在极寒雪夜中甦醒。 莱昂双脚踏出,沉稳如铁,骤然进入那个熟悉的起手式。 手中之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敌人眉心。 那是一一长点架势。 剑意如锁,锁住敌人,锁住生死。 火光被剑锋撕裂,空气隨剑意凝结。 这一刻,天地为之一静。 百兽长眼中终於出现一丝讶异,像是感受到猎物忽然露出了獠牙。 下一刻,莱昂动了! 一反压制劈! 一道横斩如同闪电劈入百兽长斧锋,一瞬间竟压制了对方的攻势,令其重心略微偏移! 便是这一刻! —突刺步! 莱昂骤然爆发,踏地向前,仿佛一道雷电爆发,数步之距一瞬跨越。 剑锋收束,贴身而入! 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照亮了那抹彻底疯狂的杀意! 在贴近对方的剎那。 7 -绞剑反刺! 剑锋微旋,试图错位对方武器轨跡。 他已然窥得半线破绽。 机会已到! 他的剑如流星骤起,骤落! 一-断魂疾刺! 这是他一生中最完美的剑技,他的终结之剑。 第一剑一一破甲断势! 剑锋划破空气,带著雷鸣般的震响直指敌人持斧的肩膀! 然而,剑锋未至,巨斧先临! 百兽长竟在第一剑刺出的剎那强行回斧横挡,非但未露空门,反而在力量上彻底压倒! 那是无法理解的反应速度与力量掌控! “砰一一!!” 剧震的撞击声炸响! 莱昂只觉手臂一阵剧痛,斧锋斜劈而至,重重斩在剑身之上! “味一一! !! 伴隨著令人胆寒的爆响— 那柄自小陪伴他的家族佩剑,自剑锋中段起,被那柄巨斧硬生生劈断! 从父亲手中接过的荣耀象徵,维斯家族的传承之剑,在这一击下,彻底断裂成了两截! 半截剑刃飞旋而出,划出一道寒光,落入火光与尘土之间。 紧接著,一只如铁柱般的膝盖猛地抬起,重重撞在莱昂胸甲处! “砰!” 一声暴响,骨骼发出袁鸣!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塌陷! 莱昂整个人如破布般倒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又翻滚数圈,最终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的板甲护胸深深凹陷,肺腑剧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混著破碎的呼吸剧烈抽搐。 断裂的剑柄仍死死在他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这是他最后一丝不肯放手的信念他倒在血泊之中,呼吸紊乱,视线模糊,鲜血从口鼻中不断渗出,滴落在破碎的石砖上,浸入身下的泥土中。 可莱昂仍没有闭眼倒下。 他还在坚持。 哪怕他已看不清前方的光火,哪怕他浑身颤抖,无法站起他依旧没有放下那柄断剑。 他想要爬起。 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莱昂只能半撑起躯体,鲜血从唇角滴落在断剑边上,视线斑驳模糊。 他抬头望向远处— 他看见了,火光之中,那模糊的身影,那高大恐怖的身影,正一步步走来。 他听见了,那柄巨斧上的血珠,正一滴滴地落在地面,敲打在石板上,发出脆响。 每一步都像踩碎他最后的希望,每一声都像在撕裂他的心臟。 耳边再度响起的是兽人的咆哮声、士兵的惨叫声、剑斧交鸣之声。 可这些声响,仿佛已离他远去。 佩剑被折断的那截剑身,仍在地上,散落在不远处,半截剑身映出一片朦朧火光,恍如溃散的幻梦。 莱昂本以为,这柄剑会陪他走过一生的征战。 但此刻,它却像他童年那份依赖与信仰一般,被斩成了两截,丟在血污之中。 一一失败了。 他已倾尽了全部。 他在生死一线中领悟的断魂疾刺,从前无往不利的终结技—-在那个敌人面前,连第一剑都未能刺出,就被击断。 剑断,人伤,信念破碎。 这一刻,莱昂第一次明百了一什么是.压倒性的差距。 不是技巧不足,不是判断错误。 而是彻头彻尾的碾压。 彻底的实力悬殊,本身就是一种绝望百兽长的脚步依旧缓慢却坚定地逼近,如死亡行刑人,带著不可阻挡的终结之意。 一切都结束了吗? “莱昂一一!!!” 一声怒吼划破夜色! 费尔南不顾一切地衝来,身后紧跟著两名仍能战斗的王国骑士! 他们挥剑衝破兽人的包围,硬生生插入战圈,挡在那头行將斩杀莱昂的野兽前! “別让他死在那里!挡住那头怪物!!” 第109章 双重地狱 第109章 双重地狱 费尔南带著两名骑士强行破阵杀入,试图在那头野兽完成终结之前挡在莱昂身前。 百兽长的身影终於停下,斧尖垂落,宛如尚未完成宰杀的屠刀。 他缓缓转头,目光扫向那三人,猩红的眼眸中只剩下纯粹冷漠的杀意。 下一瞬! “轰一一!!!” 那柄巨斧骤然抬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当空劈落! 一名初阶骑士根本来不及闪避,仅来得及將剑横举於眉前,还未完成封架,整柄剑便在巨力之下崩断,连带著头盔也被劈得变形凹陷。 骨裂声清晰刺耳,血如喷泉般炸开。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向后如烂泥般倒下,尸体重重摔落地面。 “该死的怪物!!” 第二名骑士怒吼著踏出半圆弧步,试图从侧翼袭扰,长剑如电,刃锋寒光一闪,直指百兽长的肋下! 几乎同时,费尔南也冲了上去,已逼近正面,剑锋笔直破空,直取百兽长的胸膛! “噗哺一一!! 利剑破开皮甲,刺入血肉,一蓬炽热鲜血瞬间喷溅! 那一剎,剑尖確实贯穿了厚实的皮肉,甚至触及胸骨边缘,但却未能穿透致命的要害,剑身被生生卡住! 下一刻,百兽长咆哮著暴喝,脚下一踏,石砖寸寸裂开,身形猛地横旋! “轰一一!” 巨斧横扫,风声炸裂,携著足以断筋碎骨的怒焰反击而来! 第二名骑士只来得及將盾挡在胸前,下一刻,盾面炸裂,整条左臂隨之扭曲,身躯被撞得倒飞数丈,撞翻了后方两名正组织防线的士兵! 费尔南虽长剑顺势横封,挡下攻击,但那一斧的力量太过沉重,巨力透过剑锋传至臂骨! 他根本挡不住那股狂暴之力,虎口崩裂,长剑差点脱手。整个人被轰然震飞,撞在后方石壁之上,发出沉闷的闷哼。 费尔南重重滑落在地,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却仍强撑著单膝跪地,双目死死盯著那头逼近的野兽。 “拦住他——別让他靠近莱昂—”他喉咙乾涸,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百兽长沉默不语,他的脚步声却如战鼓般敲响,斧锋拖地,映著火光,將影子拉得挣狞而漫长。 他的视线越过倒下的骑士,越过喘息的费尔南,再度落在那倒在血泊中的人类青年身上一一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猎物。 他想知道,若將这颗心臟取出,是否能尝到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滋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百兽长舔了舔獠牙,露出一丝狞的笑意,继续不急不缓地逼近倒地的莱昂。 他步伐像审判,一步一步,踏在石砖之上。 这就是兽人对力量的傲慢,这就是他们血腥统治下的信条一胜者猎杀,败者为肉。 夜风在耳边呼啸,嘶吼、惨叫、铁器交鸣—这一切都还在持续,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莱昂坠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他握著断剑的手死死颤抖,掌心因衝击撕裂而出血,沿著指缝滴落下来,滴入血泊中,和泥土混合成深暗的色彩。 他听得见外界的喊声,费尔南在怒吼,身边的骑士在奋力衝杀,兵刃碰撞,咆哮撕裂空气。 可这些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著一层厚重的水幕。 他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也感受到了肺叶每一次呼吸时撕裂般的疼痛。视野模糊,耳鸣不止, 胸腔仿佛正被什么钝重的东西碾压、撕裂。 他模糊地看见,一具熟悉的身影被斧刃劈翻,倒在他眼前不远的地方,盔甲碎裂,胸膛凹陷, 头盔滚落,满脸是血。 那是他从王都一路並肩而来的骑士同袍。 他模糊地看见,费尔南也被震飞,撞在石墙之上,鲜血从他唇角流出,仍不屈地撑起身体,想为他多爭取哪怕一息的时间。 莱昂看到了这一切。 他知道,他们是为自己而死,为自己而伤。 为了那个爬不起身的少年。 这情景熟悉得刺痛心臟。 火光在晃,仿佛梦境重现。 他眼前的战友,那决绝扑上、试图阻挡强敌的背影,竟与梦境中那个拿起丈夫长剑、为了拖住库曼人而衝出的瘦弱身影渐渐重叠。 一一那是自己在梦中的母亲。 她明知无法抵挡,却仍决绝地冲向前方,然后倒在了血泊之中,被长枪穿透、被刀刃剖裂,血染裙,死不目。 只为爭取逃生的一瞬,只为掩护她的儿子,那个身处险境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莱昂。 他本以为,梦中的那一切已远去。 但现实却分毫不差地重演了这一切,只不过,这次变成了自己的战友。 又一次,他只能看著。 而这一切,都没有阻止那头怪物。 那头怪物一那腰间悬著自己父亲头颅,將他的最强剑技粉碎,將自己家族配剑折断的怪物,正一步步朝他逼近。 沉重的脚步在石板上响起,每一步都是死神逼近的宣告。 它的嘴角勾著笑,嗜血,狞,不带丝毫怜悯。 那笑容—.他见过。 梦里,在斯卡里茨燃烧的那天,那些库曼人,也曾以同样狞的笑容,一刀一枪將自己的母亲撕裂成血肉模糊的碎块,残忍折磨,直到气息全无。 那些冷冽的刀锋与枪尖,不只撕裂了血肉,也一併带走了他在梦中的一切一一家乡的炊烟,父母的爱,以及那段温柔得近乎虚幻的时光。 而现在,那笑容又回来了,镶嵌在眼前兽人狞的面孔之上,与梦境中那些库曼人的面容缓缓重合。 父亲理察的头颅仍掛在那兽人的腰间,沾著血,烧得焦黑的髮丝在风中晃动。 莱昂望著它,看著那熟悉至极的轮廓一一他本该再也不会见到的脸。 却在最残酷的方式中重现了。 那张脸竞渐渐与梦中的父亲马丁重叠。 两位父亲,同样为了守护家人而死去,同样倒在无法抵抗的强敌脚下,如今竟在梦与现实的接缝中交错、重叠。 火光摇曳之中,两位父亲的面容逐渐融合。 眉骨、眼神,甚至嘴角的血痕,都逐渐融为一体。 梦境与现实,竟在这一刻交错叠合。 他看见他们望著自己。 不是责备,也不是怨恨。 而是质问,一种沉默的的质问。 你什么都没能救下。 那不是幻觉,那是灵魂深处的撕裂。 是命运亲手打碎他仅存的希望,逼他睁眼直面真相。 理察·维斯,死了。 马丁,也死了。 他们都为守护而死,却换不来任何改变, 莱昂的心,在这一刻,被生生劈开。 现实与梦境交织,幻觉与记忆缠绕成血红色的漩涡,將他死死拖入深渊。 那是一切灾厄的起点。 血色的梦魔再次浮现,那一晚的声音再次迴荡在耳边,风、雷、燃烧的斯卡里茨、母亲的痛哭求救,一起袭来。 “亨利!救救我们——!” 父亲马丁倒在血泊中,背脊裂开骇人的伤口,手中握著剑,脸上满是鲜血与尘土,他突然睁开了眼,死死盯著自己, “不要当个懦夫—” 他听见了那句低语,沙哑、绝望、像是从血泊中传来,又像是从他內心最深处穿出的迴响。 世界开始模糊,耳边响起了雨声一那不是现实中的雨,而是梦中斯卡里茨的雨,暴雨倾盆,雷声滚滚,火把在风中摇曳,守军在高墙之上指著他讥笑。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一!!! 莱昂的胸腔剧烈颤抖,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一切都像梦,又不止是梦。 他的意识正在被撕成碎片,理智如沙粒般滑落。 现实和梦境在他眼前不断交织,扭曲成一副血与火构成的地狱图景。 血在流,火在烧,剑已断,心已碎。 斯卡里茨的雨声与维斯堡的火声纠缠在一起,母亲的尖叫与骑士的惨叫一同迴荡。 父亲的目光,从梦里伸出,又在现实中对上他一一死前的质问、沉默的失望,全都像锋刃一样扎入他的心底。 他又看见了那个少年一一跪在父母冰冷的尸体前,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那是他。 那个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他。 现在呢? 他倒在地上,血流不止,断剑在旁,连站起来都困难。 依旧无力,依旧一败涂地。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你连父母都守不住,还想守护谁?”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改变什么?” 那一声声迴响,不是旁人的质问,是他內心的吶喊。 自责、悔恨、怒火、羞辱、悲愴情绪汹涌而来,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他的意识,將他推向深渊的边缘。 莱昂终於明白了一他並未逃脱梦魔,而是再次跌进更深的地狱。 梦境与现实,皆是地狱。 两个世界,两段记忆,两场浩劫。 梦境与现实的家园,双双沦陷。 梦境与现实的至亲,皆惨死在眼前。 先前的痛苦尚未咽下,新的伤口又狠狠撕开。 双重的失去,双重的无力,双重的鲜血,在灵魂深处引爆。 那是双倍的愤怒,双倍的哀伤,双倍的绝望交织成一团灼烧灵魂的火焰,无法压抑,无法熄灭! “我——又一次——” “又一次——什么都救不了— 昔日那个冷静、自律、沉稳的边境贵族继承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曾是理察的儿子,是维斯堡的继承人,是冷静沉稳的天才少年,是真正的骑土,是未来的希望,是王国的拂晓之星。 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是了。 他只是一具倒地的残躯,一个再度失去一切的绝望之人。 他的五官因极度扭曲的痛苦而痉挛,喉咙里压抑著某种即將撕裂一切的咆哮。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痛。 而是撕裂灵魂的失控, 是濒临疯狂的偏执, 是压抑太久的爆发, 那是连神明都无法拯救的坠落与狂乱。 愤怒与绝望,此刻已不再是烈火,不再是风暴, 它们被压缩、扭曲、碾碎,化作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仿佛於灵魂即將崩裂的临界点,在意识深渊中震颤。 一道足以撕裂世界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怒吼: “不够!” “不够!!!” 莱昂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再无昔日的清明,瞳孔深处浮现出诡异的光一一如火焰般燃烧,却不带温度,只有炽热的杀意。 那是燃魂之火。 情绪的极限终於点燃了他体內被封锁至今的诡异之力。 莱昂闭上了眼。 他听见了脑海中的声音,理察、马丁、母亲、所有死者的低语一齐迴荡: “醒来吧。” 血水从额角淌落,混入睁开的双眼,火光倒映在瞳孔中,像是两道裂开的深渊。 莱昂,睁开了眼。 第110章 燃魂 第110章 燃魂 梦境,究竟是某种恩赐,还是难以摆脱的诅咒? 无人知晓。 但在那一刻一一当莱昂睁开双眼,整片天地仿佛静止。 不是因为时间真的停下,而是因为他的感知,已经超越了这一切。 火焰不再跳跃,鲜血不再飞溅。 连百兽长那如死神般逼近的身影,也变得迟缓沉重,仿佛陷入泥沼之中。 而他自身,血液在沸腾,骨骼在震颤,肌肉在撕裂又再度纠缠,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自灵魂深处汹涌而出一一灼热、炽烈,如同火山之中喷薄而出的岩浆。 这不是骑土之力的极限突破,不是兽人的血气,不属於链金、锻体、魔法或任何现存体系。 这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任何已知体系中的力量。 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力量。 这是那个永无止境的梦境带来的异变,一团从他灵魂深处燃起的火,是悲愴与无力沉淀出的本源之焰。 从进入那场梦境开始,自斯卡里茨之劫、父亲马丁倒下的那一瞬,到今日父亲理察的首级被悬於敌腰,这一切早已埋下种子。 梦境並非虚幻,它是某种无法言明的撕裂,是灵魂与存在交界处的馈赠一一亦或诅咒。 而莱昂始终未曾察觉。 他曾以为梦境给予的,只是身体的强化。 但事实上,那些强化,仅仅是灵魂本源不断凝实后,反馈到肉体的微弱涟漪。 真正被梦境锤链、被磨碎重塑的,是他的灵魂。 梦境所给予的,从来不是战技与经验,也不是体魄的成长一一而是灵魂的升华,是意志的淬火,是存在本身的剧变。 莱昂不知它的名称,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唤醒它的。 但它就在那里一一埋藏在在他哀豪的灵魂最深处,悄然孕育至今。 这是一团始终在沉睡的火种。 直到此刻。 当梦境与现实交织,理智濒临崩溃,情绪衝破一切锁。 在远远超出常人情绪极限的,双倍的哀伤、双倍的愤怒与双倍的绝望之下一那团火,终於被引燃! 被点燃的不是怒火,而是他的灵魂本源。 不是他主动唤醒,而是被命运、被痛苦、被撕裂的现实一一逼迫燃起! 这是一种无法回头的觉醒。 这火焰,名为燃魂。 它燃烧的不是情绪,而是灵魂。 它以不可再生的魂魄本源为代价, 以燃尽的寿命为代价, 以永不回头的命运为代价。 唯有在情绪突破极限、意志超越常理之时, 它才会自灵魂深处被唤醒降临於此世! 只为,在万念俱灰之时,依然能起身挥剑,逆命而行! 莱昂並不知道燃魂是否有名,能维持多久,又究竟有什么代价。 但此刻,他不需要知道,也丝毫不在乎。 他的理智早已被压碎,他的心灵早已被撕裂。 他不再靠思考来行动,而是靠本能一一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 莱昂原本半跪在地上,手掌撑地,血混著尘土,滴落於脚边断裂的剑旁。 下一刻,他站起来了一带著鲜血、伤痕、燃烧的灵魂,从地狱里挣扎而起! 胸前的痛感没有减弱,肺腑的撕裂没有痊癒,断裂的肋骨仍刺痛著他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痛苦,却在那股灼热之力中,反倒成为了催化燃烧的引信! 莱昂的手指缓缓张开,终於鬆开了那柄早已折断的佩剑。 那曾象徵著家族的荣耀,是理察交予他的传承一一但现在,已隨破碎的过往一同断裂。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腰间。 一柄崭新的、从未轻易拔出的剑,就在那里。 王室御铸的宝剑一一黎明之锋。 曾在王都比武大会中由国王亲赐,象徵著荣耀、希望与未来。 莱昂缓缓伸出手,指尖碰触剑柄的剎那,那灼热的灵魂之火,猛地在剑锋中升腾! 没有光焰,没有幻象,只有炽热的意志,透过他的手臂传至剑身。 下一瞬,一道银光划破夜色! “鏘一—!” 他拔出了那柄剑。 银白之刃在火光中折射出苍冷而锐利的光辉,如同晨曦划破血夜,直指命运的喉咙。 这一刻,它不再是一柄象徵荣耀的贵族佩剑。 而是一一莱昂意志的延伸。 不为荣耀,不为加冕,只为斩破黑暗! 这柄曾被他束之不拔的利剑,此刻终於落入真正的骑士手中。 剑锋出鞘的剎那,百兽长的脚步陡然止住他看见了莱昂。 他看见那道在烈火中站起的身影那双燃烧著、扭曲著的眼瞳,早已不似凡人, 仿佛有某种来自深渊的存在,正透过那具血肉之躯醒来。 那不再是刚才那个重伤倒地的年轻骑士。 是某种令他也感到陌生的—.威胁。 下一瞬,莱昂动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任何怒吼,他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即逝! 百兽长的瞳孔骤然一缩一一那具方才还倒臥在地、仿佛奄奄一息的人类,此刻却宛如一道闪电,骤然撕裂了夜色,带著沸腾的杀意扑面而来! “吼一一!!!” 巨斧横扫而出! 但已慢了。 在莱昂的视角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惯性斧锋破空的弧线清晰得仿佛停滯,斩击轨跡、力量起点、肌肉收缩方向一切破绽皆可见。 他右足一踏,地砖炸裂,整个人横向滑步,贴著斧锋掠过! 下一瞬,剑已至。 “——噗!!” 黎明之锋如雷光劈入,撕裂空气,猛然贯穿百兽长肩侧! 血光进射! 这一剑,不为试探,不为牵制,乃是纯粹的杀意凝聚。 百兽长怒吼,旋斧砸落! 莱昂却已拔剑而退,斧刃在他前脚落地的瞬间斩空而过,仅在空气中爆起一道震耳轰鸣! 火星四溅。 血珠甩落在石砖上,进出灼烫的火点。 百兽长第一次跟路了一步,目光中再无轻蔑。 莱昂不语,只是再次抬剑,目光冷如极夜寒星。 一一他已经进入了燃魂状態。 儘管力量本身没有获得直接增强,但在时间感知被强化的同时,他的身体反应也被推至极限。 因此,速度、爆发力与技巧,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肌肉在燃烧,神经在尖鸣,世界在他眼中彻底改变。 斧起、肩转、重心偏移—百兽长尚未动作,莱昂已提前洞悉其意图! 下一击一突步切入,剑锋由下至上,一记撕喉反挑,快如闪电! “鐺!!!” 斧柄强行拦截,爆出剧震火光! 百兽长怒吼欲反斩,但刚抬手,莱昂已低身旋身滑步,绕到其身后! “—一噗!!” 黎明之锋第二次破开皮肉,斜斩入其背脊! 这並非巧合,而是在感知与速度被推至极致之时,每一道杀机、每一丝破绽,尽在掌控之中。 这是灵魂本能的洞察! 百兽长怒吼翻身,猛然横斧后扫,试图逼开身后敌影! 但那斧影对莱昂而言,早已慢如朽木! 斩击一出,莱昂已然撤步迴转,宛如一抹狂风卷过。 他的动作如水银泻地,从未有过一丝迟滯,而百兽长那庞大的身躯,此刻竟似沉重到迟缓! “吼!!!” 这一剑之痛终於让这头战场之兽爆发怒意,巨斧高举,双臂怒张,筋骨鼓动如虱蟒,猛然劈落! 这是一记压制全场的杀招,空气在巨斧劈出的一瞬爆响撕裂,烈焰为之一颤! 但莱昂—早已不在原地。 那道身影如鬼魅般贴地衝刺,於斧影將落未落的空隙中错位切入! 黎明之锋紧握,剑刃如雨燕斜掠! “——!!” 血再度溅起,沿著百兽长腰腹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而他自身则趁势翻滚出斧锋之后,跃起、迴旋、落地!整套动作流畅如同提前排练了百遍,但每一击都蕴藏著极致杀意! 他不再是那个全力一剑被斧击震退的骑士。 也不是那个倒在血泊中苟延残喘的人类。 他,是利刃,是寒星,是那破晓之前最致命的锋芒。 百兽长怒吼著后退半步,身上已有三道伤痕,每一道都精確而致命,错落著布满肩颈、背脊、 肋侧。 那柄巨斧已从残忍的杀屠刀,变成了他用来防御的盾牌。 他试图反击,但每一次挥斧,都会在中途被莱昂以侧步、滑移、转身等极其精准灵活的姿態规避! 不是力量压制,而是彻底看破! 一一时间对莱昂而言,已不再以正常方式流动。 他的双眼如深夜猎鹰,目光死死锁住百兽长身躯每一丝动静。 肌肉收缩、呼吸频率、步伐踏落的轻重,都成了杀意指引的节奏。 他像是早已预见了这一切,而每一剑,都只是他完成命运所需走完的最后几个动作。 再一次出剑! 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绕身穿击,而是从正面强行突刺! “啊!!!” 百兽长暴喝怒吼,整个人猛然前扑,一记正面搏杀横扫而来,誓要与这疯子同归於尽! 莱昂脚步不退,剑锋高扬,突刺变斩! 他要斩的是敌人的咽喉 更是命运的咽喉! “咔——!!!” 一声让空气凝固的爆响! 利刃贯入骨肉! 斧锋亦至! 一剑一斧,於瞬息之间交错而过! 鲜血骤然进涌! 百兽长的脚步,终於僵在原地。 他的喉咙,被黎明之锋从下顎斜刺而入,贯穿咽管! 声音卡在喉中,血如井喷! 巨斧高举在半空,却再无力落下。 下一息,莱昂猛然拔剑,顺势一转! “嘶—一!!” 一声撕裂般的利响! 巨斧终於垂落,那庞大的兽人身躯,也隨之缓缓倒下。 轰然砸地,震得四周石砖翻裂! 斩首未至,但已毙命! 百兽长的瞳孔仍在抽搐,獠牙在口中痉挛。他的手指动了动,却再握不住任何兵器。 血泊迅速蔓延开来,宛如一只巨兽的影子在地上缓缓摊开。 而莱昂,站在他尸体的前方,剑尖垂落,鲜血一滴滴滴落在石砖之上,响得清脆。 他没有再看一眼那倒地的巨影。 没有胜利的欢呼,没有激动的咆哮。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灼烧之意未散。 一名旁边的王国骑士首先惊呼出声:“那个兽人死了?!” 他的声音仿若打破沉睡的战鼓! 周围人类士兵原本正在苦苦支撑,在內庭的每一处角落与兽人陷入血战,阵线狼犯,兵刃碰撞的节奏渐乱。 可下一刻,看到那倒地的庞大尸影时一一他们的眼神齐齐变了! “他死了!!” “那怪物被斩了!!” “是莱昂大人一一!” 士兵们眼中忽地爆出光来,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线浮木,嘶吼与吶喊接连爆发! “杀一一!!!” 这一刻,人类士兵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猛然跃出,彻底挣脱了压抑恐惧的锁链。 血与火、悲与惧,全在那一瞬转化成了怒涛狂潮! 他们不再被动防守,不再死死抵挡,而是集体发出怒吼,向著兽人阵线猛扑而上! 破裂的阵线被强行收拢,残破的盾墙重新立起!骑士们带伤衝锋,步卒们举盾齐推,长剑齐齐刺入敌阵! 而对面,兽人却陷入了不可置信的混乱。 “乌喀———.乌喀死了?!” “不、不可能—“” “那是百兽长!!他死了!” 惊、迟疑、动摇,如病毒般在兽人之间迅速蔓延。 他们目睹了那不可一世的酋长倒在地上,被一个人类骑士以雷霆般的身法与剑术斩杀,那把斧子重重的脱手落地。 强者为尊,是他们血中铭刻的铁律。 而如今,首领已亡,强者已倒。 他们开始退缩,开始跟跎,开始后退! 混乱的咆哮、惊恐的目光、失控的步伐—兽人们终於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名为恐惧的神色! “他们怕了!” “衝上去!杀光他们!!” 人类一方的怒吼如雷霆连连震响! 鲜血在这场逆转中如雨飞溅,染红破碎的石砖,火光在士兵们奋起衝锋的鎧甲上跳跃,仿佛也在怒吼、在吶喊! 莱昂只是静静地站著,左手握剑,右手垂落,指节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鲜血仍顺著破损的盔甲淌下。 风吹过。 火光摇曳中,他的背影单薄而孤独,却无比坚定。 这不是胜利或荣耀。 只是他从噩梦中,挣脱出的一瞬。 黎明未至,星辰亦暗。 可他的剑,已经斩开了命运的黑幕。 第111章 剑不语,血成路 第111章 剑不语,血成路 火光未熄,血跡犹热。 黎明之锋仍低垂在地,剑尖滴血如雨,击打著破碎石砖,发出清脆微响。 莱昂静静站在那具庞大的尸体前,不语,不动。 他就像一尊被鲜血铸成的雕像,孤立於尸山血海之间。 那双眼中看不到胜利的光芒,也没有一丝喜悦,唯有冰冷至极的死寂一一以及炽热沸腾、足以將灵魂烧穿的杀意。 他的瞳孔仿佛仍停留在另一重世界,死死凝视著那片只有杀戮与迴响的深渊,未曾归来。 不远处,费尔南半跪在残破的石阶下,胸口因剧烈撞击而难以呼吸,鲜血顺著唇角唇角缓缓淌下。 但他已顾不得自身的伤势。 他只是地望著那道背影,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他——他杀了那头怪物。”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微颤,“他真的————一个人,杀了它。” 那是他在王都比武场上交过手的对手,是那个沉默冷静、几乎奇刻地雕琢自身剑术的年轻骑士。 他记得那少年的锋芒,也记得他在切中保留的分寸,那份来自真正骑士的自持与克制。 可现在,这个站在尸体前的莱昂,却令他感到到无比陌生,甚至是一一心悸。 这不是他认识的莱昂了。 那不是恪守骑士风度、目光澄澈的少年,也不是拯救战局的英雄。 那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死神。 他看著莱昂孤身立於尸山血泊前,那如铸铁般挺直的脊背,那一动不动、近乎病態的沉寂。 那並非胜者平静的从容,而是一种远超人类的沉默, 一种脱离凡尘的、来自深渊的存在一一冷漠、纯粹、无情。 费尔南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髮自本能的战慄。 而此刻,原本已近崩溃的人类阵线,在那具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的瞬间,竟奇蹟般开始收拢重整! 宛如寒夜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漫长战斗中早已近乎熄灭的希望。 士兵们仿佛忽然找回了灵魂,找回了呼吸,找回了他们丟失许久的希望! “他死了!!” “那怪物被斩了!!” “是莱昂大人一一!” 惊呼转为欢呼,哑声变作吶喊! 一声声嘶吼响彻城堡內庭,那些原本死守阵地、早已气力不支的士兵们,此刻却如猛然回魂的战士,握紧了满是鲜血与汗水的兵刃,强行重组阵列,义无反顾地朝兽人残阵扑杀而去! 他们不再退缩,不再畏惧,不再死守。 他们开始反击! 风穿过残破的箭垛与断墙,捲起焦土上的尘灰与火星,裹挟著血腥与硝烟,掠过莱昂的脸颊。 下一刻— 他动了。 既未回头,也未回应身后士兵的吶喊欢呼。 他只是缓缓抬脚,迈步前行。 跨过那具庞大的尸骸,直入城堡更深之处。 步伐不急不缓,气势却如江河决堤,无可阻挡。 他手中的银白长剑低垂著,剑锋未起,杀意已在空气中隱隱尖啸。 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眼中,没有胜利,没有怜悯,亦无归途。 唯有一一前行。 杀戮。 清算。 莱昂踏上了那条笔直的石道,通向城堡核心的中轴大道。 那是连接外堡与主塔的唯一通路,亦是他儿时每日往返的路径。 今日,这条石道,成为血路。 一名兽人怒吼著从一侧扑来,臂膀如岩石般粗壮,怒吼著举起战斧劈下,斧声破风,刃光森冷! 莱昂未曾停步,甚至都未看向对方一眼。 黎明之锋一闪而过,划破夜色。 “刷!” 一声轻响,那头衝来的兽人头颅高高飞起,鲜血喷涌如泉,尚未落地的身躯已被重力带得翻滚,轰然砸入地面! 下一名从废墟后跃出的兽人尚未来得及落地,黎明之锋已先一步破空刺出。 “噗一—!” 剑从口中直透后脑。 第三名兽人扯著嗓子咆哮著衝来,刚刚举起战锤,一剑已自喉咙横斩而过! 鲜血飞溅在石墙与尸体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又一名兽人衝来。 黎明之锋依旧轻描淡写地划过他的颈侧。 脊椎瞬断,骨裂声脆响如折枝。 那庞大的身躯跟跪一步,隨即如破布般瘫倒在地,头颅扭曲反折,面目朝后,死状可怖。 一头体魄壮硕的沸血战士埋伏在堡楼残垣之间,猛然跃出! 它怒吼著將血气灌注全身,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猩红,双目血红如鬼,宛若一头狂暴的魔兽。 手持重锤,带著风雷怒势,猛地砸向莱昂! 那一锤之威,足以粉碎石壁、震断人骨。 但莱昂,甚至没有看那铁锤一眼。 仅侧身一步,风声贴耳而过,铁锤轰然砸在地上,石砖炸裂、碎屑四溅。 他已贴身而至。 “刷— 黎明之锋无声刺出,直入心口,再从脊背贯出。 沸血战士的怒吼戛然而止,瞳孔骤缩,胸口的血涌成泉。 莱昂一脚踏在对方膝盖內侧,將其重躯踢得跪地,拔剑、转身,步伐连贯流畅。 他不曾停留半息。 那柄王室御铸的剑,在燃魂的驱动下,已不再是武器,而是他意志的延伸,破开生死,一往无前。 每一次挥动,都是绝命的审判。 火光映照下的城堡石道,已然化作血路。 这只是开始。 隨著莱昂步步深入,更多的兽人自城堡各处匯聚而来,如潮水般涌向血路尽头。 走廊、庭台、塔道、仓房一一那些本在屠杀人类的野兽,闻声而来。 兽人越聚越多,试图重整战线。前方甚至有五六头残存的战士同时衝来,连手持大盾者也赫然在列,组成一道粗野却坚固的堵截阵列。 但一剑无一刻停滯,步无一丝迟疑。 下一瞬一— 莱昂一跃而起,身形宛如从地面弹出,绕过正面防御,自斜上急速斩落! 黎明之锋划破空气,重重斩在盾面与兽人脖颈交界处! “咔一一!!! 骨裂声响起,盾破、甲碎、头断! 为首持盾者几乎在一瞬间被斩成两段,鲜血喷洒如雨! 其余战士大惊失色,尚未转守为攻,便见银影横扫! 喉咙撕裂、腹腔翻裂、四肢断裂! 一剑,又一剑一一不多不少,正好五剑。 五名兽人,悉数毙命! 城堡深处,走廊狭长,拱顶之下仍燃著残火,兽人战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银光掠过一一然后是死亡。 有的举盾衝来,盾牌尚未抬起,利剑已穿喉而出。 有人怒吼著兽语,从侧翼跃扑,却在半空中便被一剑斩首。 还有沸血战士,全身血脉暴涨,肌肉隆起如岩,气血灼烧四肢,双斧狂舞如风车,怒吼著迎面衝杀。 可在莱昂眼中,那不过是缓慢晃动的影子。 他只略微斜步侧身,便避开全部攻势。隨后一一剑出! “噗l一一!” 利刃自肋下斜刺而入,从背脊贯体而出,带出一串粘稠血液与內臟。 战士仍张口欲吼,却只吐出血沫,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他尚未倒地,莱昂已拔剑向前,继续迈步! 身后,兽人尸体一具接一具倒下。 火光下的人类士兵目睹这一切,膛目结舌,难以置信: “那是莱昂大人!他还在战斗!” “他往內堡去了———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人杀进去?” 他们原本虽因百兽长的死而士气大振,但兽人仍死守要地,局势未至全线崩溃。 可现在,一道笔直的血路正在战场中央绽开。 那不是冲阵。 那不是突围。 那是—一屠戮! 莱昂那身染鲜血的鎧甲在火光下泛出冷光,身影如鬼如魅,如幽影游走在尸山血海中。 “他疯了吗?” “那是他真的一个人杀过去了!” 有士兵语声颤抖,不知是震撼还是敬畏。 也有骑士心神震动,握紧了手中武器。 而费尔南,则撑著一柄残破的长剑,满身是血地跟在后方,不远不近。 他的唇角带血,气息紊乱,却没有退下。 那道背影太熟悉。 “莱昂!!停下一一!!” 他大喊。 可那背影未曾停步。 “够了!你已经贏了,够了!!” 他追了几步,声音嘶哑。 但那道身影依旧沉默,一剑、一剑地斩下,走向城堡深处。 话语丝毫无法触及他的心神他沉浸在燃魂的极限状態之中,感知与本能已接管一切,世界对他而言只剩敌人与杀戮。 费尔南望著那一道逐渐远去的身影,胸腔翻滚不止,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不是对敌人。 而是对那个昔日熟悉的莱昂如今却宛如一个將自我焚尽的神祗般,冷漠、强大、陌生。 血流匯聚成溪,从高处台阶豌蜓而下,漫过石砖、盔甲、残尸,宛如一条狞的红蛇,爬向城堡深处。 而莱昂,就在这条血路中央缓缓前行。 一剑,一剑,又一剑。 无论是普通兽人,还是狂热的沸血战土,在他面前都无一例外一一全部死於一击之下。 每一道剑光皆不留余地,如雷霆骤至,如死神挥镰。 没有试探,没有对峙,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只有一击必杀的,绝对压制。 无法抵御,无法躲避,无法生还。 这些曾肆意践踏人类城镇、烧杀掠夺的巨躯,如今在他面前竟如枯草般脆弱,纷纷倒下。 兽人们终於明白,那不是普通的人类骑土。 那是一—死神。 莱昂没有一丝停顿。 他只是一剑接一剑,往城堡深处走去。 每当一道身影靠近,下一息便倒下。 每当一声怒吼响起,瞬间便被斩断。 他宛如风暴中的裁决之锋,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他来了!!是他!!” “快退、快退一—!!! “拦不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 堡內仍存的兽人终於彻底陷入恐惧! 他们原本是猎手,是屠夫。 可如今,成了被追猎的野兽! 他们失去了指挥,失去了勇气,失去了所有凝聚力。 恐惧,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在兽人之间。 奔逃、溃散,一个个满身鲜血的庞然身影自塔道间溃逃,涌入楼梯、拐角、连通道,想要借地势逃离。 他们不敢回头。 身后,那剑鸣未歇,仿佛索命之音。 可他们忘了一一这是维斯堡。 是莱昂成长的地方。 每一堵墙、每一道台阶、每一根柱石的构造,他闭著眼都能画出路线! 逃?往哪里逃? 他们逃不掉! 莱昂如影隨形,黎明之锋破空,每一道剑光都携带死亡的预告。 剑未至,兽人已先崩溃! 而他所走过的路径,已留下长长一条血路。 满地兽人残肢断臂,血水在石板上匯聚成溪。 再也无一人敢正面与他交锋。 他沉默无言,一剑又一剑。 如夜雨点点。 如死神收割。 血溅长阶,尸横迴廊。 从內庭往主厅,再由主厅直入后堡,每一步皆是一具兽人尸体。 有的横尸台阶,有的倒毙墙角,有的半截身躯落在火堆中,有的连头颅都未曾留下。 莱昂不语,只一味向前。 杀入城堡的深处。 杀,直到血尽。 杀,直到火熄。 杀,直到噩梦终结! 沉默。 而冷彻。 血泊在脚下匯聚成溪流,而他一一如履平地。 人类士兵终於追上他的身影,却无人敢靠近,只能远远望著那道沉默挥剑的背影,眼中满是震骇与敬畏。 “这—他,他还是人吗—” “他杀疯了— “別靠太近,那不是莱昂大人——那是恶魔—— 即使是亲眼见他以一己之力斩杀百兽长的战士们,此刻心中也升起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莱昂一没有话语。 没有回应。 只有剑在动,只有血在溅,只有户体堆积如山。 费尔南本欲呼喊他的名字, 却在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时,话语硬在喉间,生生咽下。 那不是还能被言语唤回的人。 那是从梦魔中挣脱、又投身於另一个梦魔的行者。 一个早已將理智埋葬、將杀戮化为执念的存在。 他只能远远跟隨,目睹那道背影如死神降临般,一步步走入城堡深处。 沿途一所有试图阻拦他的敌人,尽皆伏尸当场。 无一生还。 一道笔直的、由鲜血铺就的血路,悄然自內庭,一直蔓延至城堡最深处, 直至一他来到了那道门前。 那是塔楼的大门。 第112章 踏血而来 第112章 踏血而来 塔楼的大门前,火光斜照。 那原本坚固沉重的橡木门,已被凿裂出大片痕跡,铁箍扭曲,遍布斧痕。 地面上散落著破裂的木屑与变形的铁片,空气中仍残留著斧击时进发的燥热与浓烈的血腥气息。 可此刻,天地皆寂。 斧未再落,咆哮已绝。 兽人,消失了。 不是退去。 不是溃逃。 而是死了。 死尽了。 只因有一道身影,正踏血而来他手中的长剑,曾是银白如霜,如今却早已被鲜血染得猩红刺目。 剑尖垂地,隨他步伐划过石砖,发出低沉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死神缓缓拖著镰刀,正走向下一个將被埋葬的名字。 “咯——咯咯——— 这是听觉的折磨与拷问,如刀锋拂过耳膜。 门后,原本紧张得濒临崩溃的平民与士兵们,此刻却纷纷停下了呼吸。 数名士兵下意识將盾牌举起,生怕门板之后便是衝锋的敌影。 “什么声音?” “是谁?是敌人——.还是?”” 凯尔猛然回身,几步上前,贴近门缝“等等!別开门!” 有人低声劝阻,语气中透著本能的惧意。 “是兽人!我听见斧子碰在石地上的声音—.—.不对,不是斧,是—“ 是剑。 凯尔眉头紧,目光穿过狭窄的门缝,看见一道身影正在逼近, 那道身影,沉默,孤独,仿佛血海中走来的冤魂,宛若死神降临。 火光从他肩头掠过,映照出那熟悉的面孔。 “..—.莱昂?”“ 凯尔的声音发颤。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梦。 可下一刻,那道身影停在门前。 他未即门,也未出声。 长剑低垂,血尚未乾。 寂静中,唯有血珠自剑尖滴落,滴在石板上,声声逼人,如催命的迴响。 门后,那本已喘息不止、战意崩溃的守军、伤者、平民,在这一刻,齐齐僵住。 所有人屏息凝神。 凯尔喉咙发紧,缓缓伸手,抓住了那根横锁门梁。 “开门。” “你疯了吗?!” “我说——开门!!!” 凯尔怒吼,双眼泛红,用尽全力將横樑猛地掀起。 “哎呀一—”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缝之后,是熟悉的石道,是染血的风声,是死亡铺就的道路。 而那道身影,就站在门前。 最先看见他的,是凯尔。 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身被鲜血浸透的盔甲,还有,那道如神祗般沉默聂立的身影。 “.—·莱昂?”“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震颤。 也正是这一刻— 那双本应燃烧著杀意与寂灭的眼瞳,终於在浓烈血雾中,微微一颤。 如熔岩初凝,如风暴止息。 如梦初醒。 他眼中那原本燃烧到扭曲的光,终於在看见那张熟悉面孔的瞬间,缓缓—褪去了。 杀意,不再汹涌。 他沉默地站在门前,低下头,右手的剑缓缓垂落,剑尖摩擦石砖,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响。 那声音,像是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重喘息一一终於,被缓缓放下。 “..—.你、你回来了” 凯尔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 他眼神游移,最终落在那柄早已沾满兽人鲜血的黎明之锋上,又抬眸看向莱昂的脸一那张脸满是血跡,如同自地狱归来,冷峻而陌生,竟透著几分令人心悸的可怖。 塔楼內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望著那道立於门前的身影。 士兵们若寒蝉,原本涌起的欣喜与希望,正逐渐转化为某种本能的畏惧。 连哭泣的孩童,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啜泣,呆呆望著门前那个男人,感受到一种说不清的寒意。 莱昂没有回应凯尔的呼唤。 他一步未动,只是静静站在门前,站在那铺满血痕的石板上,身形被火光映照得斑驳而模糊。 但那股杀气,却像浸透寒冰的锋刃,自门缝透入每一个人的心头。 “莱昂—.” 凯尔再次低声唤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塔楼內,有人屏住呼吸,有人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残破的武器,有人颤抖著扶墙而立,唯恐下一刻那人並非来救他们,而是来索命。 因为,那不是他们记忆中的莱昂。 此刻的他,根本不像一个活著的人。 那不是那个曾与他们一同守卫维斯堡、在空地中练剑、在草地上夜谈的人。 那是一个从户山血海中走来的怪物, 那身染血的板甲,那將杀意写进步伐的沉默,那柄被鲜血染得猩红的长剑“ 那是一头战场中的死神,不是曾经那个温和冷静的贵族子弟。 直到他抬起眼,直到那双空洞的瞳孔微微颤动,直到那一滴混合著汗与血的水珠从他下頜滑落,眾人才终於意识到一一他还活著。 他不是怪物。 他是莱昂。 凯尔上前一步,却又在距他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那道身影太陌生,又太熟悉,熟悉得令人心碎,陌生得令人战慄。 “莱昂,”他终於开口,声音低哑,“你还记得我吗?” 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瞳,微微颤动了一下。 黑髮贴在莱昂苍白的额角,血痕沿著他的脸颊流下。 他看著眼前的凯尔,看著这张熟悉的脸,良久没有作声,眼神恍惚,仿佛仍挣扎在梦魔与现实的边缘。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喉头滚动,声音被压在胸腔中,被浓浓的血腥味所堵住,有什么堵在心口,令他无法言语。 凯尔看著他,忽然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只握著剑的手,曾一骑当先突入战阵,终结百兽长,斩尽兽人的手一一此刻却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凯尔低声问,目光扫过他破损的盔甲与浑身的血跡,声音中带著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关切。 莱昂缓缓摇头,却依旧没有开口。 他仍未完全从那团熊熊燃烧的杀意中抽离出来,整个躯体仍残留著那种近乎狂乱的紧绷感— 仿佛只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他便会再次出剑,將眼前所有的一切劈为两段。 这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气息,一种压迫到极致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默杀意。 哪怕他已经停下,哪怕他没有再挥剑,可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每一次颤抖,都在无声述说著他刚刚经歷过怎样的杀戮。 凯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你做到了。”他说。 “你回来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锚,从混乱的深海中钉入莱昂漂泊的意识,令他终於稍稍安定下来。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似有某种支撑著他到此刻的力量,被这一口气一同吐出。 他全身的紧绷终於鬆弛下来,左膝轻轻一沉,几乎是跟路了一步。 凯尔连忙伸手扶住他。 塔楼门后的土兵与平民见状,逐渐围拢过来。 他们终於相信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人,是莱昂,是他们的少主。 是那个曾离开他们,却在最黑暗的时刻孤身踏血归来的守护者。 他不是某个披著他面孔的復仇幽灵。 他是真实存在的一一他们记忆中那个少年,如今已在火与血中,重归人间。 门口渐渐围上来人,有人看著他,又看著门外那一地的血跡与兽人尸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都是他杀的?” “他一个人———杀穿了整座內堡?” “神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更多的人则只是呆呆地站著,似乎还没能从突如其来的局势逆转中回过神来莱昂没有说话,只是靠著凯尔的手臂,站在塔楼门边,气息缓缓沉浮,眼中残余的火焰正在熄灭。 那股灼热的意志终於崩解,如潮水退去。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缓缓睁开,目光掠过塔楼內的人群。 那些熟悉的脸一凯尔一他的髮小,自小便跟著他一同玩耍长大,脸上掛著污渍与血痕,正將自己稳稳扶住。 德里克一他曾经的导师,那个教他骑术与剑术的老骑土,此刻正靠在墙边,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眼中却浮现出难以置信与悲喜交织的泪光。 还有那些士兵、村民、老者与孩童——每一双眼晴,都望著他。 他缓缓低头,望向手中那柄灼热至极的剑。 剑尖空垂,再无血珠坠落。 血,已经滴尽了。 他收剑入鞘。 那一刻,风终於吹过。 火光迴旋,灰在风中飞舞,如雪,如尘,如过去那段被撕碎的记忆。 莱昂,终於收回目光,迈步走入那扇散开的塔楼大门。 他再没有看那些兽人的户体一眼。 也不再回头看那条血路。 他穿过人群,没有回应任何呼唤,也没有言语。 只是走到德里克身前,缓缓蹲下。 那位老骑士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小子,回来了。”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微颤,似有水光浮动, 可他终究没有落泪。 德里克却笑了,脸上的血污掩不住那一丝释然与欣慰。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塔楼內,再无人言语。 火光微颤,剑入鞘声仍在耳边迴荡。 如梦初醒。 第113章 薪火相传 第113章 薪火相传 塔楼之內,火光微曳,映照著这些久违的面孔,脸庞上是未曾消散的疲惫与恐惧,也有刚刚焕发的希望。 莱昂步伐缓慢,每一步都充满重量,承载著太多的痛苦与责任。 莱昂穿过那些战士与平民,像穿过一条由目光织成的甬道。每一双眼晴都在看著他,有疑惑, 有惊惧,也有希望。 他心中的那团残存的火焰,逐渐被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熄灭。 曾经的老师、曾经的同伴、曾经的领民,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抚, 那些混乱的、几近疯狂的情绪慢慢恢復了理智。 血腥仍浓,气息未平,但他眼中的杀意终於消失了。 莱昂缓步走到角落,跪下身子,看著那具靠在墙边、几乎被鲜血染透的身躯。 那是德里克。 他曾是莱昂的骑士导师,教会他持剑、策马与行礼的那个人。 如今却只能靠著身后的墙壁勉强坐起,身上的板甲护胸已经塌陷变形,血从唇角不断流淌而下他的气息微弱,双眼混浊,却在看见莱昂的那一刻,依然强撑著,艰难地露挤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小子,真的是你—.“ 德里克沙哑低语。 莱昂握住那只苍老而冰冷的手。掌心儘是血污与皸裂,握上去时,那触感就像是握住一块碎裂的石头,仿佛隨时都会崩解。 “別说话。” 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像是被刀子刮过。 “你不会死的。” 德里克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著一点固执的笑意:“別骗我,小子你知道我不怕这个。” “你变了。”他喘息著,眼神却清明,“但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莱昂的心头一颤,他低下头,手指用力握住德里克的手。 德里克勉力抬起另一只手,摸索著,从身上缓缓取出一封信。 那封信被折得极为整齐、却已被血液浸透一角。 “这是你父亲的信。”他气息断断续续,声音微弱,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其实那天他寄过来的是两封信。” 莱昂的心猛地一震。 他急忙擦去手中残留的血跡,颤抖著接过那封信。 莱昂看向怀中那封信,那是父亲的绝笔,是他早该收到的遗言。 他並未落泪,但胸口的绞痛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袭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知道你终有一日会回到这片土地。”德里克咳出一口血,眼中却依然闪烁著某种安详的光,“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等到这一日亲眼看你” 莱昂的声音哽咽,“够了“你做得够多了,德里克。” 德里克微微一笑,那笑容带著一丝释然,仿佛所有的痛苦与疲惫都已经得到某种解脱。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也是最像他的人。”“ 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那份冷静和倔强,还有肩上的责任——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可你还要做更多。” 德里克的目光越过莱昂,望向塔楼內那些曾经在镇中奔跑的孩童,望向那些如今满身血污的平民,望向远处靠在柱子上强撑著身形的士兵,最后缓缓回到莱昂的脸上。 “你要守住他们·—.听见了吗?” 莱昂眼中闪烁著光芒,用力地点头。 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著那封信。 那封信依旧在他的掌心发烫,仿佛父亲的目光穿越了时空,仍透过信注视著他,传达著某种无声的指引。 “我听见了。” 德里克缓缓闭上眼,嘴角仍掛著一丝笑意。 “守好——维斯这个姓氏。”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仿佛梦中的语,轻柔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样—·就好。” 莱昂低头,將额头轻轻抵在他的手背上,就像从前还是孩童时那般。 他並未说出誓言,但他的意志,比誓言更为坚定。 此刻,这世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承载他的决心。 良久,德里克的手指轻轻一松,最终再无声息。 他走了,平静而安详。 走得极安静,在他终於看到莱昂归来之后,便已心无牵掛。 塔楼內依旧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火焰跳动的声音,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人们低头,不敢出声,亦不忍打扰那角落里跪著的身影。 凯尔慢慢走上前来,默默站在莱昂身旁。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把一块布递了过来, 莱昂没有接。 他只是低头,缓缓將德里克的手放下,让他安睡。 然后他起身,一言不发,握著那封父亲的信,转身面向塔楼內的眾人。 塔楼內的人们都安静地看著他,眼中有敬畏,有震撼,有深藏的悲意与希望。 莱昂扫过他们的脸,扫过那些他曾熟知的每一个名字一他看到凯尔的眼中,满是血污与泪水,那个曾与他一同长大、並肩作战的年轻人,眼底却隱藏著无尽的痛苦与不舍。 他看见士兵们眼神里的茫然和不安,那些曾经训练有素、歷经战斗的勇土,此刻竟也在面对这一切的崩塌与变化中感到无助。 他看见那些平民的目光,他们曾是维斯家族保护的对象,现在依然带著悲伤,但也有暗含的希冀。 他们全都抬头看他,像看著某种依託,像渴望得到庇护。 莱昂无言。 决心在沉默中酝酿。 他缓缓点头。 “我会带你们活下去。”他说。 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像铁锤落地,重重砸入所有人的心底。 “哪怕前路是地狱。” 莱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股曾经几近疯狂的杀意,终於被压入心底。 他开始恢復一不再是燃烧灵魂、不计代价的杀戮者。 而是那个重新肩负责任的,新的维斯家族家主。 火光微颤,塔楼之中,终於有一人,缓缓起身,跪下。 接著是第二人,第三人· 直到眾人一同跪伏在地,低下头颅。 他们无需再说“欢迎归来”。 他们的姿態,已是最沉默、最诚挚的敬意,深深烙印在这片废墟与希望交织的土地上。 属於维斯的血,仍未乾涸。 而他们的领主,终于归来。 第114章 理察 绝笔 第114章 理察 绝笔 给德里克的信致德里克, 我的忠诚的朋友, 你必定早已察觉,这场风暴来得比我们想像得还要猛烈,也远超我们的承受范围。 维斯家族的未来,已经无法再避开这即將来临的灾难。 我知道,我或许再也不能亲自守护我的家族了,但我深信,在读到这封信之后,你绝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我手中的兵力不足,边境的困境日益加深,兽人正在向安沙尔荒原外扩张,我已无法再靠一己之力抵挡这股汹涌的力量。 然而,这封信写来並非为了让你来帮助我,而是为了將我最后的希望託付给你一一莱昂。 现在,局势已经变得难以迴避。你知道,我並不喜欢將危险和恐惧的种子撒播给莱昂。 但事到如今,我再也无法隱瞒真实的情况。 兽人的侵袭並非一场普通的骚乱,它是即將到来的浩劫。 夜风堡的壁垒已经被震动,兽人已经试探过我们的防线,而我知道,如果这场风暴真的爆发, 那么整个南境恐怕都会陷入混乱,我们根本无力应对。 这將是一场可能席捲南境,乃至是整个王国的灾难。 即便是所有南境领主的兵力,也未必能对抗这支异常强大的敌人。 我明白,你会担心是否能够守住这座堡垒,担心是否能撑到援军到来,但我得告诉你,援军的情况可能並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容易得到。 儘管我已通过信使告知了南境的各大领主,但你我都明白,单凭一封信和维斯家族的微弱声望,恐怕不容易得到任何援助。 尤其是,在没有亲眼见证这些兽人的军队之前,南境的领主们更不会轻易相信这样荒谬的消息。 但我依然做出了决定,我会让莱昂亲自前往王都,带著我的亲笔信与证据,去直接勤见国王, 爭取王国的支持与援军。 你和我都清楚,我们的消息会得到怀疑,得到嘲笑,甚至可能被拒之门外,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的消息,但我的意图並非如此。 这是我们唯一能给莱昂的一条路,这会是他从这场灾难中逃脱的唯一机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莱昂不能,也不会因为兽人的威胁,而沦为一个逃兵。 你明白我想说的,德里克,即使面对死亡,他也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你知道他,那个坚强倔强的孩子,他一定会坚守维斯家族的领地,並不会因为我的命令而选择放弃。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以名正言顺的理由,带著家族的重任,去王都请求援助。 也许莱昂会因这次决策感到困惑,也许他会觉得我並没有为他考虑。 但我確信,他会懂的。 哪怕王都不相信他,最终也会因未来的惨痛教训,而深刻意识到他们的错误。 在这之后,莱昂將成为维斯家族復兴的关键。他將获得他所需要的一切援助和支持,也將是家族在未来重生的希望。 不久之后,若南境的援军仍未能及时赶来,那么我便只能自力更生,守住夜风堡的防线。 如果王国没有反应,那便是他们的错,但我作为家族的家主,作为维斯领的领主,我绝不能选择在这关键时刻背弃我的责任。 夜风堡的守卫责任,我不能將它交给任何人。即使王国无法提供及时的援助,维斯家族也绝不会退缩。 维斯家族从未在任何风暴面前低头,我们將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坚守,即便在我们看似將要被湮灭的时刻。 我將永远站在这片土地上,不离不弃,哪怕面对死亡,也绝不会背弃我的责任。 这是维斯家族的荣耀所在,然而更重要的是,莱昂將成为这个家族的未来。 作为家主,作为父亲,我不愿让他背上这份责任与压力,但也唯有他能承载起这一切。 他没有选择,我不能让他像我一样,留在领地內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知道你会为莱昂提供支持,我知道你会站在他的身旁。 我更知道他一定会在这场风暴中找到自己的道路,最终成为那个光復维斯家族的希望。 我深知这条路註定充满艰难与死亡,但若是能够让莱昂得到应有的关注,那么即便为此付出生命,我也绝不后悔。 理察·维斯绝笔给莱昂的信致莱昂, 我的儿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意味著一切已经走到了尽头,我已不在你身旁。 你现在是否一如往常,依旧带著那份固执与决心,拼尽全力守护著我们维斯家族的荣光。 你总是如此,从小到大,一直是那个坚定的孩子。 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写下这些话,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將一切託付给你,而不是亲自去面对。 我的儿子,我从未想过让你承载这一切,但命运已无法改变,我的责任,我的期望,终究要交给你。 那份责任的重担,直到此刻我才深深体会。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保护这片土地,守卫家族的荣耀。 你总是让我感到自豪,但同时也让我倍感沉重。 你从小便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智慧,那份执著,那份无畏,早已超越了我曾经的期望。 你拥有远远超出常人的勇气与智慧,但我的儿子,你也有太多无法承受的负担。 为了这一切,你註定要肩负重任,你註定要经歷许多人难以想像的困苦与挑战。 我曾一度以为,你会继承我的道路,成为一名守护者,保卫这片土地,坚守家族的荣耀, 然而,儿子,眼前的局势,已经让我无法继续以往的方式为你铺路。 安沙尔荒原的兽人,已经不是我们过去能够应对的小规模骚扰,它们正在集结成军,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逼近我们的领土。 我已为此做好了所有准备,但我知道,这一战,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 维斯家族的防线,已经无法抵挡这股即將来临的灾难。 我决定让你去王都,去找寻那最后一线希望。你身为维斯家族的继承人,你拥有我赋予你的一切责任,也拥有我一生的荣耀。 其实,我心中明了,在这场灾难来临时,王国的援军,南境的领主,他们並不会轻易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你现在或许也已明白,我从未指望王国的援助。 王都的贵族们冷眼旁观,南境的领主们各自为政。即使你带著我的亲笔信,他们依旧会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场风暴,我们將不得不独自承受。 因此,我並没有希望你单纯地去请求援军,而是希望你能在王都建立起足够的威信,证明我们的立场並非虚妄,证明维斯家族依然值得被王国记住和信赖。 你可能会觉得这条路艰难,可能会觉得这段旅程无望,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是我对你的信任, 是我將你推向的命运。 莱昂,这不仅仅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王国的未来。你不是逃避,而是为了承载更多的责任去面对这场未来的风暴。 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忽视你內心深处的矛盾与不安。 这一路,註定不容易。我明白,莱昂,你一定会觉得这是我对你的不公,是我將这份沉重的责任交给你。 但请你理解,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知道,唯有你,才能站出来。 莱昂,我不愿看到你捲入这场风暴的最前线,因为你肩负著比我更重要的责任。 那远不仅仅是家族的存亡,更是王国的未来。 你若成功,维斯家族將重新振兴,南境的局势將得到转机,王国將因你而重生。 我深知你必將从这次旅程中汲取到力量,虽然王都的人不会理解你所承受的痛苦,但你必须记住,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你永远不会孤单。 但我,身为家主,不能逃避责任。 即使前路充满血与火,我依然要守护我的家园。 夜风堡是我的家,是我一生的守护所在,我不会逃避我的责任,哪怕死在这里,我也要为这片土地守卫最后一刻。 我不允许自己做一个懦夫,也不允许维斯家族在这场风暴中失去最后的尊严。 孩子,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不再能亲自告诉你我所有的心声,但你必须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无论你將面对怎样的困境,无论你是否能够得到王国的援助,你都要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 维斯家族的血脉,早已在你身上得到了延续,而你,莱昂,將成为我们家族的未来,成为我们所有希望的化身。 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怀疑,你的勇气、智慧和决心,都让我无比自豪。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记住,无论前方如何艰险,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我的期望,已经化作了你肩上的责任,而你也將成为王国未来的关键。 这封信,我將托给德里克,或许你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见到它。请你记住,这不仅是我对你最后的交託,更是我对你深深的爱。 我已经老了,莱昂,你也清楚,这份责任不能再由我肩负。这个家族,这片土地的未来,唯有你来承担。 我的儿子,维斯家族的血脉,將在你身上继续流淌。你是这片土地上唯一值得託付的继承者。 我已无力承担更多,但我深知,在你身上,这个家族的荣耀与责任將永远不会消失。 只要你能寻得荣耀与光明,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即使生命走向终结,即使灵魂永墮地狱。 一一始终爱你的父亲 第115章 北归之路 第115章 北归之路 夜幕依旧笼罩著维斯堡,火光与鲜血交织的景象映照在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隨著最后一声兽人咆哮的消失,城堡內的战斗也渐渐平息。 城堡內已经户横遍野,破碎的盾牌和散落的武器在无言述说著战斗的惨烈。 踏著一路上遍布的兽人尸体,莱昂从塔楼中沉默走出,脚步缓慢而沉重。 城堡內,费尔南正在指挥著士兵们清理残局,他们正在打扫战场,整理还能使用的武器和盔甲,寻找並救助各处的伤员,並搬运著一具具户体。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的气息,四处的火光摇曳著,整个城堡都浸泡在鲜血之中。 隨著莱昂的到来,一队士兵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向他行礼。 无论是曾与他並肩作战的战友,还是那些见识过他廝杀的士兵,都不自觉地展现出一种敬畏, 几乎没人敢与他直视。 如果不是莱昂亲手斩杀了兽人头领,並以一己之力斩尽了城堡內近半的兽人。 他们此刻绝无可能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对他们而言,这个曾经冷静而理智的骑土,如今变得像一位无情的死神,令敌人胆寒,令战友敬畏。 费尔南看到莱昂走来,神情复杂,既感到钦佩,也感到陌生直到他重新看见了莱昂恢復清明的眼神,心中才稍微鬆了一口气,意识到那个冷静理智的莱昂又回来了。 “你终於冷静下来了?”费尔南轻声问道,嗓音带著沙哑,显得有些疲惫。 莱昂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点头,目光略过他,投向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们。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 “这一批兽人已经死了,但这只是开始。” 莱昂缓缓转过头,直视著费尔南,神情严肃。 “我们所面对的远不止这些敌人,源源不断的兽人大军还会继续涌入王国。维斯堡並不是唯一与安沙尔荒原接壤的地方。南境的其他几个方向,很可能也已经有先锋部队突入,像维斯堡这里一样。” 费尔南沉默片刻,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虽然我们已经暂时胜利,但接下来的行动不能草率。” 莱昂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必须儘快北上,返回王国腹地,只有集结王国的主力军团才能与这些兽人展开决战。只要挺过兽人的突袭,王国的力量终將恢復过来。” 费尔南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思索片刻后,终於开口。 “我同意。但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我们才能准备好出发。士兵们都已经筋疲力尽,需要休整。伤员也不少,盔甲和武器也需要重新收拾並检查。”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莱昂身上,眼神有些复杂,低声说道:“你確定,没什么问题吧?你看起来不太像以前了。” 莱昂没有立即回应,片刻后,他略微侧头,看向费尔南,那双眼睛已经不再充盈著先前的杀意,而是平静如水。 “没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轻轻回答,紧接著,又补上一句,好像在自我確认。 “我没事。” “好。” 费尔南不再多问,心中虽然对莱昂的变化有所担忧,但他也清楚,眼前的莱昂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骑土,他肩上的担子远比任何人都重。 隨著夜色渐深,士兵们的忙碌渐渐减少。莱昂站立片刻,目光变得愈加暗淡,他轻轻转身,无声地朝城堡外面走去。 费尔南看到后,心中一紧,立即喊住了他:“莱昂,你要去哪儿?” 莱昂的步伐没有停下,依旧朝著城堡外的家族墓地走去,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孤独而决绝。 “埋葬。” 费尔南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无法插手,也不能劝慰。 过去的痛苦与情感,是他人无法触碰的领域,任何不合时宜的言语,都可能成为对莱昂內心伤痛的褻瀆。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莱昂外出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仅凭双手挖掘出一片墓穴,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曾在黑暗中低声哭泣,是否在父亲的坟前立下誓言。 此夜之后,少年不再。 天色泛白,寒意尚未散去,维斯堡的城墙內仍瀰漫著昨夜战斗的血腥气息。 残破的石砖上满是乾涸的血跡与焦黑的烧痕,破碎的盾与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熄灭的火堆旁,倖存者三三两两地聚拢,沉默著清理一地残骸。 “总共还剩一百七十六人。”费尔南低声道,他站在城墙上望著城堡內庭,脸色灰败,“整个满编连队原本三百多的骑兵,一夜之间,少了近一半,基层军官伤亡更加惨重———” 他声音干哑,却没有迴避那些冰冷数字。 莱昂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中已无昨夜的疯狂。他没有应声,只是静静注视著费尔南。 费尔南目光扫向不远处的空地,那是他们临时收拢出来的阵列。 骑兵们站得不算整齐,神情疲惫,並且大多负伤,原本的编制早已混乱不堪。 “第二旗队,只剩五十八人。”一名骑士走近,低声向费尔南匯报,“旗队长战死,下辖三个小队的队长中也有两人战死———“ 费尔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转头望著莱昂。 “莱昂,我需要你。” “第二旗队,现在由你来负责指挥。” 莱昂微微一,“我?” “你已经是这里最有经验,也最能服眾的人了。”费尔南语气复杂。 “昨夜,你杀得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士气几乎是靠你维繫下来的一一你杀死了那头兽人首领,又衝进城堡深处一路彻底杀尽了剩下的兽人。你有资格指挥这些士兵,也能让他们听得进去你的命令。” “我不是王国军官。”莱昂平静回应。 “从现在开始是了。”费尔南咬字极轻,“事急从权。你要是嫌名不正言不顺,我现在可以对外宣布你是第二旗队临时指挥官。” “並且,如果如果我不幸出了什么意外,也只有你能服眾。到时候,就只能你来带著他们回去了。” ““—好。”沉默良久,莱昂点了点头。 远处,那些原属於维斯领的士兵也聚在一起。 他们原本就不多,这一夜过去,只剩七八人能勉强战斗,剩下的全都带伤。 还有那二十多个平民,抱著各自的包裹缩在角落。 他们是从维斯堡的塔楼中被救下来的,是维斯家族曾经的领民。 “他们怎么办?”费尔南指了指那一堆靠在角落里的平民。 “跟我走。”莱昂没有犹豫。 “你明白这意味著什么吗?你要为他们负责。”费尔南低声提醒。 “四面八方隨时都有可能有敌人出现,我们后面没有后勤也没有支援,走错一步,他们都会死“我知道。”莱昂垂下目光,“但我如果现在不带他们走,他们更活不了。” 费尔南无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莱昂的肩膀,没有多说。 “我们走北道,先往我们来时的方向试探撤离路线,”他说,“等出发后我会告诉你路线安排一但我们得马上离开。” 莱昂应了一声,便朝那支缺员严重的旗队走去。 他站到他们面前,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从现在起,我是你们的临时指挥官。如果你们想走出这片废墟,想回到家里,那就听我指挥。” 旗队中没人说话,有人低头,有人静静望著他,但最终都默默点头。 他们都在昨夜见过他一一他斩杀兽人首领,踏血杀入城堡的身影,远比任何军衔都更有说服力,也更让他们敬重。 另一边,那些平民也察觉到將有迁移,一位老人跟跪著站起,拄著一根焦黑的木棍,走到莱昂面前,低声道:“少爷,我们都听你的。” 莱昂看著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天边的光终於透过云层,带来清晨的微亮。 “都准备好了。” 费尔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莱昂牵来自己的战马风暴,走到队伍最前方,望向北方那条崎嶇的道路。 “出发。” 他轻声下令。 士兵们翻身上马,同时用韁绳牵著备用战马,来时一人三马,现在反倒更多了,一人五马还有余。 平民与伤员被安置在队伍靠后方的马背与辐重车上。 他们將从这座城堡启程。 下一步,就是战火未息的南境旷野。 第116章 前路与分兵 第116章 前路与分兵 淡淡的晨雾笼罩著维斯堡北侧的山道,马蹄在土地上踏出沉闷的节奏。 队伍安静前行,疲惫的骑兵与满身尘土的平民在风中默默前行。 费尔南策马走在前队中段,回头看了一眼那支稀稀落落、士气低落的队伍,目光不由得投向一旁沉默前行的莱昂。 他骑在风暴之上,身披仍未清洗的破损盔甲,神情冷静沉著,背影如一桿隨风而动的旌旗。 费尔南终於轻声开口:“莱昂,我计划绕道前往最近的希洛镇。那是离这里最近的一座中型城镇,虽不算要塞,但至少有驻军、补给与可用的驛站-我们可以在那里稍作整备,再决定北撤的路径。” “不能去。”莱昂没有回头,声音却极为清晰,“希洛镇守不住。” 费尔南眉头微皱:“守不住?你认为兽人会直接攻打那种地方?他们会绕开城堡直扑各地城镇?” “他们昨夜已经攻破了维斯堡,而且他们攻破维斯堡只了半天而已。”莱昂的语气平淡。 “维斯堡的防御强度与希洛镇不相上下。城墙高度、士兵数量、备战训练,没有本质区別。而你也清楚,这里是王国的南境,是数十年未曾真正发生过什么战乱的大后方一一驻军稀少,守备鬆懈,人们都毫无准备。”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而那些兽人不是一般的敌人。他们有队列,有组织,有精锐斥候,並且异常凶悍、战力惊人。他们不会被城墙和弓箭嚇退。” 费尔南沉默了,莱昂说得没错。昨夜那场战斗中他亲眼见过,那些身披硬皮甲、挥舞巨斧的兽人无惧死亡,甚至懂得埋伏突袭的战术。 那个兽人首领更是可怖至极,仅凭一己之力便轻易於混战之中肆意杀戮,若非莱昂力挽狂澜·.他不愿继续回想。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费尔南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道,那方向正是通往王国边境最大军事重地的路径。 “直接北上,前往南境中部的哈卡尔要塞,那里是唯一有可能挡住他们的地方。”莱昂回道。 “哈卡尔要塞是南境最重要、最关键、守备最严密的堡垒,也是南境唯一驻有千人以上王国正规军的战略据点。这座堡垒直接將南境一分为二,兽人们如果想攻往南境北部,就必须经过哈卡尔要塞。我们若不赶在要塞彻底沦陷前抵达那里,届时,兽人就不再只是南境的灾难,而是整个王国的噩梦。” 费尔南座下的战马踏著缓慢的节奏,在晨雾未散的山道上行。他低头沉思,神情凝重,指尖不自觉地摩挚著韁绳。 身后,是士气已经极为低落的战后倖存者;前方,是一场未知的远行。 希洛镇或许是近在尺尺的喘息之所,但在莱昂的縝密分析之下,它更像是一处即將燃烧的柴堆。 “好。”他终於点头,“我们走哈卡尔要塞方向。” 他侧头看向莱昂,却发现对方並未显露丝毫欣慰之色,反而目光更加锐利。 “还有一件事。”莱昂缓缓开口,“队伍不能整队前进。” “什么意思?” “你看这支队伍。”莱昂转头扫过那条豌在山道间的长列,目光沉静。 “一百多人的队伍里,包含好几十名轻重伤员、二十多个平民。我们行进缓慢,队列鬆散,混乱无序。如果在途中遭遇敌军埋伏,或者遇到突袭,整支队伍完全没有快速反应的能力。根本无法迅速列阵,更无法有效应敌。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费尔南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分兵。”莱昂答得简短而直接。 费尔南眉头一紧,他沉吟片刻,语气低沉:“分兵?你知道现在这种局势,分兵意味著什么吗?我们剩下的人数本就不多了,分兵后不是更容易被逐个击破吗?” “不是彻底將部队分散,只是分出一支先锋部队。”莱昂解释。 “我率领由我指挥的第二旗队组成先锋部队,先行一步,在队伍前方带路,探查沿途是否安全。你带著包含伤兵和平民的主力队伍跟隨在后。保持在可互相支援范围內,以便及时应对任何可能。若前方有敌踪,我会第一时间传讯。”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內判断路径是否安全。若是所有人都像一条慢吞吞的车队那样前行,一旦前方有伏击,就全完了。” 费尔南望著他,眼神凝重忧虑:“你明白这意味著什么吗? 广“你和你的旗队,將首当其衝,面对最大的风险。前方或许会遇到零星的兽人斥候,但也可能是兽人的主力部队。” “我明白。”莱昂点头,神情不变。 “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尽力拖住敌人为你们爭取逃离的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如同谈论天气:“我会尽力。” 费尔南望著他,目光复杂。 他望著莱昂那副尚未洗净血跡的板甲,望著那双坚定如铁的黑瞳, 沉默良久后,他终於抬手,唤来两名骑士。 “分別从第一与第三旗队抽调十人,挑选没有负伤的精锐战土,加入第二旗队,听从莱昂指挥。” “是!”两名骑士接到命令后迅速离去,前往两支队伍挑选人员。 “我没有更多能给你的了。”费尔南嘆息,“但你已经证明,你值得一切託付。” 莱昂没有作答,只是低头轻轻顺了一下风暴的鬢毛,目光望向远方起伏的山林。 不多时,两名骑士各自带著十人回来,队伍开始停下,在山道拐角处稍作整顿,隨后重新分队片刻后,伤员与平民被安置在主力队伍中的靠后方,七十八人的先锋旗队也重整完毕。 两支队伍如两道沉重而默然的潮水,一前一后缓缓启动。 清晨的阳光渐渐穿透雾气,洒落在残破盔甲与布满尘土的披风上。风掀起旗帜边角,吹动尚未乾透的血痕。 最前方,莱昂轻拍马腹,风暴蹄声响起,率领先锋队提速北行。 第117章 焦土之路 第117章 焦土之路 北撤的第二日。 天色灰濛,一层薄薄的尘雾在阳光中悬浮不散。鸟鸣声早已消失,唯有马蹄沉沉,在这片土地上踏出沉重的迴响。 风依旧在吹,但已不再清凉。 骑兵们低著头,沉默地穿行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盔甲与披风在风中轻轻作响。 前方地势忽然开阔,一片山间盆地徐徐展开,像一只被撕裂开口的深壑。阳光斜斜洒落下来, 却照不亮这片死地。 当第一缕风从那盆地深处吹来时,莱昂已觉察到异样。 “停。”他勒住风暴,战马长嘶一声,前蹄在土地上刨出两道印痕。 骑兵纷纷停下,列阵於道边,手落剑柄,警惕地望向前方。 风暴鼻孔喷出热气,前蹄不安地刨动地面,显然也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 一名骑士策马上前,皱眉道:“是柴火的味道—-但好像混著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莱昂眯起眼,,目光穿过起伏的尘雾,盯著那远方微微翻卷的白烟,“是肉—烧焦的肉。” 他拔出黎明之锋,催马向前,第二旗队的骑兵默契地张开队形,提速跟上。 他们加速突入盆地之中,越往前,空气中的气味就越发浓烈,混合著焦炭与腐败,令人几欲作呕。 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一座村落的废墟或者说,尸场。 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堆仍在冒烟的瓦砾与焦炭。 地面一片焦黑,土垒的围墙被撞塌,茅草木屋只剩焦黑的骨架,一排排门框宛如死者张开的口,空洞得可怖。 村口横著几具黑得发亮的尸体,衣物早已焚毁,肢体扭曲蜷缩,已无法分辨性別与年龄,像人形木炭,在风中轻轻颤抖。 骑兵们不自觉地收紧韁绳,有人低声咒骂。 “人是被绑住活活烧死的。”一名骑士脸色惨白,目光触及那扭曲炭黑的形状时,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这不是袭击,这是献祭。” 片刻的沉默之后,莱昂轻夹马腹,步入村中,慢慢走进这片废墟。 火焰留下的焦黑痕跡几乎覆盖了整片地面,屋瓦倒塌,炭化的残骸隨处可见,每个角落都传来刺鼻的焦臭气息。 他们在一口井边发现了又一个尸堆一一十余具男女老少的尸体胡乱堆在一起,已经开始腐烂, 苍蝇盘旋其上。 “这是———-屠杀。”一名士兵低声说,脸色苍白。 莱昂面无表情,只是下令:“继续搜索,確认是否有倖存者。” 队伍迅速散开搜索。 莱昂走入村中一处未完全烧毁的小院,脚下的板甲护脛忽然踩到什么,发出一声轻微的异响。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在焦黑的泥土与血跡之间,一只破损的孩童布偶静静躺著。 莱昂退后半步,蹲下身,小心地將它拾起, 那布偶的一只耳朵已经被火焰灼焦,焦边捲曲,但那双用黑线缝製的眼睛却依旧睁得大大地, 直直地望著他。 仿佛在沉默地注视,又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回应。 莱昂凝视著它许久,指尖缓缓收紧,又鬆开。 最终,他將布偶轻轻放回原处。 不久后,村西头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这里有人!还有活著的!” 莱昂瞬间回头,眼神一凛。 但当他衝过去时,只看见一片烧得面目全非的废墟。 那是牲畜圈棚的位置,早已塌陷,只剩焦黑的木樑与烟尘堆积的土灰。 两名士兵正手脚並用地扒开炭化的横樑,黑烟呛人,碎屑籟落下。 他们听见了声音,哪怕只是微弱的呻吟。 “这下面一一!快,再挪开一点!” 一声低哼终於再次传出,一个裹满尘灰与血污的身影,在炭灰中颤抖了一下。 那是个少年。 他的皮肤已被烧伤,四肢瘫软,腿部明显骨折。呼吸极弱,喉咙里只发出呜咽,嗓音像是被火焰烧尽了。 莱昂俯身抱起他,声音低沉沙哑:“没事了,听得见我说话吗? 少年张口,却无法言语。 “嗓子烧坏了。”一名隨行的士兵判断。 “带下去,交给后方队伍的医师。”莱昂起身,“如果还有任何可能活著的人,不管多虚弱, 全都救出来。” “是!”士兵应诺。 一旁的骑士却皱眉提醒:“主力部队人手紧张,粮水物资也不算很多了,再救下去,恐怕—。 “我说了。”莱昂平静地看著他,“一个都不能丟下。” 那骑士连忙低头:“属下明白了。” “去吧。” 命令如石落水中,泛起执行的层层波澜。 队伍迅速展开,重新分头查找, 骑兵翻遍村落的每一寸土地与断垣,但他们找到的,却大多是尸体。 一个小时后,整座村子彻底搜索完毕。 全村仅救出三人。 其余,皆是尸体一一有的葬身地窖,有的死於马棚,有的残肢扔在火堆旁。 许多人连完整的户体都找不到。 “將倖存者安置到后队辐重车上。”莱昂低声吩咐,“村中可用粮食、工具、药草也一併收拢,能拿多少拿多少。” 骑士点头:“明白。” 莱昂缓缓走到村口一处破败的神前。 阳光穿透灰濛的天幕,斜照在那尊早已风蚀剥落的神像上,几乎辨不出其原本的面目。 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中仍残留著焚烧后的焦味与血腥。唯有远方天空中几只禿鷲在焦土上空盘旋,低声嘶鸣。 他仰头望著那片阴霾的天空,沉默了许久。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一句祷词。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祷词,而是源自梦中的世界。 他低声念出: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话语低沉微弱,却在风中久久不散。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此刻会想起这段祷词。 也许是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令他分不清究竟身处哪一方世界。 也许是冥冥中,他仍愿相信,这片破碎土地上的祈求,会有谁听见。 可他的眼中没有神跡,只有乌云沉沉、硝烟未散,只有焦黑的村屋与尸骨不全的死者。 莱昂缓缓收回目光,將头低下。 许久,他轻轻嘆息了一声。 祷词已尽,神像却依旧沉默, 神未曾回应。 风从耳畔掠过,既像是低语,又像是冷漠的推拒。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拉得修长而孤独。 这世间的救赎一一终究还得靠人自己去爭。 第118章 以人为粮 第118章 以人为粮 北撤第三日,天色依旧晦暗冷风从群山间捲来,掠过石道与林野,带著淡淡的腥味与泥尘气息。 前夜细雨方歇,山间泥土尚未乾透,马蹄踏过时带出湿润而沉重的响声。 莱昂率领的先锋旗队一如既往地保持著沉默。 连续的行军与一路上目睹的焦土村落,早已让这些骑士褪去了昔日的骄矜与轻言笑谈的习惯。 就在清晨日光洒落山道时,一名斥候骑兵自前方奔马而来。 “前方发现村庄,地势开阔,但情况可疑。”他拉住韁绳,脸色难看,“没有炊烟,也没有动静。” 莱昂当即挥手,令部队减速停下。 “列阵,小队分头探路。” 骑兵们依照命令,熟练地分为三个小队,从不同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村落。 穿过一片稀疏树林后,村落出现在眼前。 然而,它不像前日所见先前那些村子那般,这里没有火光,也没有残垣断壁,更没有焦黑的尸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是极为诡异。 风暴的前蹄踏进村庄那一刻,莱昂便已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策马缓行进入村中,视野逐渐开阔,却越看越不安。 整个村庄並未遭焚毁,大多数屋舍仍立於原位,只有几户人家的门板被劈开,有的墙壁染著血跡。 村口的围栏有崩断的痕跡,木桩折断,斜倒在地,但没有火焰焚烧后的焦痕。 几只鸡骨与散落的陶罐滚在地上,仿佛人们是在某个混乱时刻匆忙逃离,或被人驱赶离去。 “他们是集体逃走了?”一名士兵喃喃自语。 “不像。”莱昂低声道,他翻身下马,走到最近的一户屋前,轻推门扉。 木门发出“哎呀”声缓缓打开,屋內昏暗。 桌椅摆设整齐,锅灶中甚至还残留著未清理的食物残渣,桌上搁著半截乾麵包。 “离开的太匆忙了。”一名骑士跟进屋內,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不是提前收拾细软逃难的样子,更像是·被强行带走。“ 莱昂没有回应,重新回到屋外。 “先搜索外圈。” 他扬起手臂,示意各小队分散搜索。 骑兵们迅速散开,马蹄掠过泥地的响声迅速被吸入这片死寂中。 村中静得几乎诡异,远不像是刚刚经歷过劫掠的样子。 “这不像被洗劫后留下的村庄。”一名骑士在莱昂身侧低声道,“屋舍还算完整,並水也未被污染,墙头还有晒乾的草料·—不像被人彻底掠空。” “可就是太完整了。”莱昂眉头紧,扫视著村中场景,“不合理。” 他们在村头找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名年轻壮汉,倒在自家院门口,脖颈被钝器击碎,脑骨塌陷,面部扭曲,显然死前曾奋力挣扎。 再往里几步,是第二具尸体,是个老人,手中还著一柄木棍,胸口则被什么巨力贯穿,血肉早已乾涸成黑。 “有搏斗的痕跡。”一名士兵小声说。 “不是突袭,是驱赶。”莱昂蹲下察看那老人手中的木棍,又起身望向整条街道。 “村子东南有一处血跡,拖痕延伸进了屋后。”另一名士兵从远处跑来,“那里也有烧毁的痕跡,但不大,像是刻意点燃又迅速熄灭。” “粮仓查了吗?”莱昂问。 “查了。”第三小队的小队长赶来,脸色不太好看,“大门被撬,里面一粒粮食不剩,连储水缸也翻了个底朝天。” 莱昂不语,默默望著这片陷入沉默的村庄。 这並非普通的屠村,也不是纯粹的劫掠。 那几具尸体,像是象徵性的牺牲者一一或许是反抗了、也或许是逃得太慢。而绝大多数人,显然是被“带走”的。 “你们注意到没有,”莱昂忽然说道,“牲口圈是空的。马、牛、猪都没了,连鸡圈都只剩一地羽毛。” “这——会不会是兽人为了赶路,把这些人—”有士兵迟疑开口。 “不是俘虏。”莱昂平静地说,“如果是俘虏,应该有拘押、看管、栓捆的痕跡。但这里没有。” 他走到那具壮汉尸体前,轻轻踢开门口的一段染血的布条。 “他们是全部带走了。牲畜与人,一起。” 眾人陷入沉默。 没人说出口的,是另一个可怕的可能。 莱昂的声音极轻,却清晰地落入眾人耳中,“是为了储备。” 兽人的肉食习性,在维斯堡之战前,尚未得到证实;而维斯堡之战后被发现的户块与肢体残骸却將这些猜测变成了现实。 士兵们面面相,一人低声问道:“你是说——当作——?” ““..—行军粮。”另一人接道。 骑兵们神色陡然变了。 莱昂没有回答,但那双越发冰冷的黑瞳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转头看向远方。 “他们在组织军队,他们在推进,而且—他们准备好了漫长的征程。比我们想的更久,也更远。” “他们是在把人类,当成粮食来储备。” 四周安静得可怕。 即使经歷了维斯堡的血战与焦土村落的焚烧,士兵们依旧无法立刻接受这种冷酷的现实。 “他们可能一路上掳走了许多村庄的人,带著行军。”莱昂终於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 “每到一个村子,挑选可食用者,將其带走。” “所以这座村子才这么『乾净”。”一名骑士缓缓道,“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们还要查。”莱昂低声下令,“查清这村子里还有多少活人——哪怕只有一个。” 他转身向后方喊道:“清点屋舍,看还有没有藏著的人、孩子、老人,任何用得到的物资也都收拢!然后一一火化尸体。” “是!” 士兵们迅速行动。 这座村落本不该如此安静,它曾是山间贸易线上的休息点,人口不多,却也不应如此乾净利落地“消失”。 可现在,屋中无炊火,巷內无哭声,院落无脚印,连狗叫都听不见。 只剩下几具尸体与一地血痕、拖痕、破损的门轴与散落的旧锅碗,像是这个村落曾经活著的全部证据。 他们曾在这里生火做饭、閒聊笑谈。 而今,只剩一场沉默的风,从空荡的村落间吹过,像是在低声哀悼。 莱昂站在村头,声音低沉,“他们现在,不再只是烧毁人类的村庄,而是,储存人类的肉。” 这是战爭。 一场冷漠而残忍的,针对人类的,灭亡种族的战爭。 风吹过残村,带起地上的尘土与蛛网。 莱昂望著脚下的血跡延伸方向,沉默良久,翻身上马。 他抬手挥下。 “继续前进。” “是!” 第119章 狼影突袭 第119章 狼影突袭 北撤第三日,下午。 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色灰濛得近乎沉闷,正如刚离开那座死村的骑兵们心中未散的阴霾。 先锋旗队正缓缓穿行在一片低缓山林中。 这是一条罕有人跡的小道,隱没於山脊与坡谷之间,地势不算崎嶇,却足够隱蔽。 但密集的树干依旧压迫著骑兵的视野与心绪,队伍不得不收拢队形,步速也隨之放慢。 莱昂骑在最前,座下的风暴步伐稳定,鼻端却微微颤动,似在嗅著风中的细微气息。 他的神情冷静如常,只是偶尔会向周围的林中扫视观察。 “后方的队伍那边有传讯吗?”他低声问向身侧一名骑士。 “没有异常回报。”那人回道,“连队长正在稳步跟进,后方队伍状况稳定,但他还是希望我们能儘快探清前路情况。”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没离开前方。 “速度放缓,让后方保持间距。”他忽然下令,“但斥候必须再扩散一倍距离。” “是。” 身后的骑兵们默契地降低速度,队伍顿时变得沉静。 每一匹马之间都保持著適当的疏距,以应对突发的状况一一这是莱昂反覆强调的行军节奏。 “太安静了。”莱昂忽然低声说。 他身侧的骑士一愜,旋即也警觉地环顾四周。 鸟鸣不知从何时起便已消失,只剩下风吹过林叶时沙沙作响,仿佛是有人藏在枝叶之后摩兵刃的声音。 “派斥候。”莱昂沉声下令,“左右各三人,前方十骑,间隔不超百步。命令下达之前,不得有一人离列。” “是!” 几名身手利落的骑兵立刻拨马离队,分散向前推进,消失在林间豌的古道尽头。 队伍又缓缓向前推进了一段时间。 风似乎更凉了,夹著潮湿的腐叶气味。 不久,前方一名斥候骑兵突然跃马而返,脸上带著无法掩饰的惊恐。 “发现尸体!是我们的人,全都被撕碎了,像是被野兽攻击!” “几人?” ““·三人,全死了。” 莱昂脸色条然沉下。 “全队停下——列阵!”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下一刻,整支第二旗队的骑兵便迅速分列两翼,长剑迅速从腰间拔出,警惕地望向四周。 莱昂拨马前出,风暴一声低嘶,仿佛也感知到了不远处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林中静得令人心悸。 枝叶间仿佛藏著无数双野兽的眼睛,在默默注视著他们的举动, 莱昂缓缓拔出黎明之锋,剑刃在昏暗的林光下泛起淡淡冷辉。 他的手指轻轻摩著剑柄,感知著气流中那份细微却逼近的压迫, “准备迎敌!” 林间枝叶忽而震动,仿佛有沉重的兽影穿过密林。 一阵若有若无的腥风拂面而来,混杂著腐肉、汗液与皮革的味道。 下一瞬,一阵低沉咆哮猛然炸裂於骑兵列阵右前方! “在那里一一!” 一名骑士尚未来得及喊出完整警告,林中突兀窜出一道漆黑的影子! 是狼一一但绝非寻常之狼。 那是一头体型几乎不比战马小多少的巨狼,只是不如战马高大,浑身覆盖著斑驳的灰黑毛髮, 四肢低矮却粗壮有力,奔跑时几乎贴地而行,脊背鼓起如弓,速度却快得惊人。 它身上绑有一副简陋皮革坐鞍与韁绳,有一名高大兽人乘骑在它背上,身上裹著粗的兽皮甲,举著一柄带鉤的重斧,目光如火焰般野蛮而残酷。 “敌袭——!是———.骑兵?!” 不,根本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骑兵一一一头、两头、五头、十头! 狼骑兵自林间如影掠出,数量超过了骑兵的预判,它们没有一丝停顿,甚至没有列阵,而是宛如猛兽般直接杀入! 一名先锋骑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扑来的座狼撞翻落马,座狼背上的兽人毫不迟疑地挥斧砍下,一声沉闷骨裂声中,血肉四溅。 另一名骑兵奋力挥剑,但那头座狼仿佛早有预判,猛然侧身一跃,利爪將他连人带马扑翻在地,骑在它背上的兽人紧隨其后补上一斧,头盔连带头颅一併飞起。 “別让他们衝散队形!” 林间战局瞬间混乱,每一头座狼都像是精心驯养的杀戮利器,善於藉助林木间的遮掩、地势的斜坡,甚至能低伏身形逼近后突然爆发突袭。 这些狼骑兵根本不按任何传统骑兵冲阵的方式来战他们不追求队形与衝击角度,他们藉助座狼的灵活,將人类骑兵当作猎物般从不同方向逐一扑杀。 狼骑兵们行动迅捷如影,在这种山林地形之中远比战马灵巧,绕树突击、斜向穿插,一击不中立刻借地形退开。 骑兵们的骑枪根本难以施展,只得弃枪拔剑,以长剑格斗。 短短数息,已有数人坠马。 “结队应战!左右翼反包!”莱昂夹住风暴马腹,风暴猛地抬蹄,长嘶一声冲向杀入阵中的敌影。 他紧握黎明之锋,剑锋反射出林间落下的破碎光影,一剑迎面斩出! 剑光划过,瞬间与一名衝来的狼骑兵对撞,那兽人怒吼挥斧,斧锋掠过风暴颈侧,却被黎明之锋挡下,火星飞溅。 莱昂长剑顺势斜挑,从座狼下顎掠至兽人肩头! 一剑贯穿,鲜血进溅,那名狼骑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连人带狼一同翻滚倒地! “压住中路,集中反衝!”莱昂厉声命令,风暴猛然腾跃而起,蹄声震地! 他率几名骑兵组成的衝锋小组,直接逆袭而上,迎面撞向一头正在折返的座狼。 对方显然未料到会有人主动迎击,仓促间拉转坐骑。 莱昂低身伏马,右肩前压,长剑贴著风暴颈侧滑出一道银白弧光! “一一!” 长剑斩入座狼胸腹,连同骑乘其上的兽人一併劈倒! 第二名骑士紧接著跟上斩出一剑,將一旁的另一头座狼逼退山林间的搏杀愈演愈烈。 座狼奔突如风,兽人挥斧如雷,林间草叶与枝不断被撞断、劈飞,战马嘶鸣与人声惨叫混杂成一片。 先锋旗队陷入激战。 这些狼骑兵並未像传统骑兵那样从正面衝击,而是以座狼为核心,围绕人类骑兵快速游斗,打乱队形、牵制反击。 他们像是一群灵活凶残的猎犬,联动袭杀,绕后偷袭,专找骑兵侧翼与死角下手。 如果以步战而言,一名兽人至少能对抗三名精锐步兵,那以骑战而论,在山林这种复杂地形中,一名兽人狼骑所带来的压迫感,也至少相当於三名以上的骑兵。 短短十几息內,已有七八人倒下,还有好几人连人带马被撞进灌木中失去踪影。 “左翼已被包抄一一!” “后方也有伏兵!” “收拢阵形!”莱昂一边挥剑廝杀,一边沉声下令。 风暴在混战中犹如黑影穿梭,马身疾驰而灵巧,绕过数头座狼交错而来。 莱昂倚马半伏,身形隨马体起伏翻转,每一次出剑都精准迅猛, 一道利斧从左侧猛劈而至,他却未回剑格挡,而是猛然伏身贴马,斧刃几乎擦著他肩鎧劈空。 下一瞬,黎明之锋如闪电迴旋,一剑横斩,斩断那兽人一只握斧手臂! “吼!!” 兽人狂吼,座狼欲退,风暴却已强行逼近,前蹄猛踏,蹄声如撞鼓,直踏座狼面门。 咔一—骨裂声骤然炸响。 那头座狼仰头倒地,兽人失去平衡,被另一名骑士顺势刺穿胸膛,贯体长枪在其身后挑飞一蓬黑血! “守住右翼!”莱昂大喊。 “他们不怕死!这些狼——根本不是普通坐骑!”一名骑士惊呼,他眼睁睁看著一匹座狼在被剑划伤后依然狂扑上前,硬生生將一名战马扑翻,咬断马颈! “它们是驯化的战兽,像猎犬,但更恐怖!” 另一名骑士高声回应,手中长剑斩下一名兽人肩颈间,却仍被其临死前斧锋划过肩甲,手臂麻木。 “这些是杀人的野兽,不只是坐骑!” “迴旋包抄一一!”莱昂怒吼一声,手中长剑飞斩,將一名试图偷袭的狼骑兵拦腰斩断! 他已经杀了第五个! 战局逐渐开始出现转机。 隨著莱昂多次强行突破、斩敌於阵中,骑兵们士气回稳,开始主动配合战马摆动方向,採取多人一组、错位协同作战的方式应对。 “別分开追杀,掐住一个方向逼退,別给他们借林穿插的机会!” 莱昂一声令下,右翼七名骑兵联手对抗两头座狼,终於將一名反覆游斗的兽人斩於林下。 但哪怕如此,每杀一头座狼与其背上的骑兵,人类这边也至少要付出一人重伤或毙命的代价。 战局开始鬆动,骑兵们已逐渐稳住阵线。 但尚未胜利。 “还有七头狼骑!”一名骑士大声呼喝“围住他们,別给他们突围机会!” 另一名骑士挥剑怒吼,战马早已在先前的战斗中被座狼咬死,乾脆弃马步战,倚树迎敌。 林中一头座狼咬死倒地一人后,甩头想要回返,却发现自己已陷入包围。 “围住它!快一一右边那人,小心!” 一道斧光疾如电掠,一名年轻骑士险些中招,肩甲被重重砸得凹陷下去,整个人连退数步,却咬牙再战。 而此刻一一一道破风声从一旁传来! 莱昂驾驭风暴扑至,剑光如闪,黎明之锋横扫而出,斩在座狼的前腿关节! 咔! 那头座狼嘶吼著跟跪跪地,还未来得及翻身逃脱,莱昂手中的长剑已然反手上挑! 锋芒自下而上划过兽人胸腹! 一声哀豪戛然而止,鲜血如注喷洒而出,兽人连人带狼砸翻在一旁的树根上,身躯痉挛几下后便再无声息。 “又一头!”一名骑士振奋高喊。 “继续围杀!” 人类的勇气与意志终究在此刻压住了野性的暴力。 骑兵们开始学会利用林木作为天然障碍,將座狼的灵活限制在一定角度內,然后以多人一组进行逼迫缠斗。 座狼虽勇,但终究没有战甲防护,一旦被数骑围堵,便难以施展那种迅猛突袭。 兽人们也发现己方战线被压缩,但他们没有撤退这不是他们的风格。 最后三头狼骑兵选择了最野蛮的方式:衝锋。 “左翼注意!他们在自杀式突击!”莱昂怒喝。 他跨上风暴,冲向最前的一头座狼。 双方直线交会。 风暴一声怒嘶,奋蹄跃起,正面迎向座狼! 座狼低伏扑来,利爪探出! 就在两者即將碰撞的瞬间,莱昂身形一低,几乎贴著马背滑过,长剑翻转— 剑刃划破空气! 座狼右颈血光飞溅,兽人却已挥斧怒吼劈下! 莱昂左臂横挡,战斧斩中他的板甲护臂,整个人被震得后仰。 他强忍剧痛,借力翻身下落,半跪在林中,手中长剑反刺上挑! 那兽人来不及反应,腹部已被直刺而入! 咚! 那巨大的兽体重重砸下,將莱昂半身压入泥地! “莱昂大人!”有人惊呼。 风暴回头怒嘶,猛地撞开一头侧冲的座狼,將另一名兽人踢飞! “我没事。” 莱昂从尸体下挣出,满身泥血,喘息如雷,却双眼依旧冷静如冰。 “还剩最后两个!” 不远处,两名骑士协同將一头座狼压制至树根角落,长剑纷至沓来。 那兽人怒吼,手中战斧连劈,一人被震飞,另一人却趁机割裂其大腿! 风暴回身驰来,莱昂翻身再上马背! 衝锋! 长剑高举,迎面而出! 那头座狼已回头,但为时已晚— 黎明之锋从肩口劈下,斩断骨肉,血如柱喷! 最后一头狼骑欲逃,但身形刚动,四面数名骑兵已封死退路。 它狂啸一声,座狼跃起扑杀,却正中埋伏! 一名骑士弃马跃出,半空一剑劈中其狼背! 而后两人左右夹击,將兽人逼死於林下! 林中,终于归於死寂。 只剩下风中血腥,户体横陈。 整支狼骑兵队伍,被歼。 莱昂提剑而立,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眼神沉沉,扫过满地残躯。 鲜血与泥土混成一色。 他深吸一口气,收剑归鞘。 “清点伤亡,收拢战马与伤员。” “是!” 骑士们纷纷下马整理,哀號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风暴走近,低头轻轻蹭了蹭莱昂,似在確认他是否安然。 莱昂低头抚摸它的脖颈,低声道:“干得漂亮。” 这场突如其来的林间遭遇战,以惨烈而迅疾的方式结束。 第120章 风中之火 第120章 风中之火 林间的血腥尚未散尽。残阳透过云层,將一道道斜光洒在遍布狼尸与断肢的林地上。 风中仍残留著浓烈的血味与兽擅气息,几只林鸦盘旋在枝头,不敢落地。 第二旗队刚刚重整完队列。 “我们还剩下六十三人。”一名小队长低声回报,“十二人战死,九人重伤,三人失踪,只剩五十四人还有作战能力。” 莱昂点了点头。 这已是他能接受的代价。 从战斗打响到结束,不过一刻钟。 敌袭突如其来,狼骑兵战术怪异狠辣,若非队伍已有警觉並在战中迅速收拢应对,后果不堪设想。 “这群狼骑兵”一名年轻骑兵面色惨白地擦著额头,“和我们在维斯堡遇见的兽人完全不同。他们像是被专门训练来在山林中猎杀猎物的。” “不是像。”莱昂低声纠正,“他们应该本来就是。” “这些兽人懂得驯养战兽,也懂得怎样用它们来破坏我们的阵列。”莱昂说道。 “如果他们在大部队进军时大规模部署这类骑兵我们绝不可能靠常规阵型抵挡。” 周围一圈骑兵都沉默了。 他们都明白莱昂的意思。 这些狼骑兵,比以往任何一种敌军突骑都要难缠。 他们机动、灵巧,擅长在复杂地形之中作战,突袭效率极高,若是在狭道、山谷、林地之中偷袭人类主力后方,將造成灾难性后果。 “將尸体收集,能確认身份的骑士做標记,带上他们的徽章与武器,送回后方。伤员也都送去后方救治。” “是!” 莱昂又望了一眼林间那些尸堆,神色冷峻。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他简洁道,“后方的大部队仍未通过此处,一旦有更多狼骑兵潜伏, 我们再战一场就要崩溃了。” “继续前进,寻找地方扎营,再安排斥候去前面侦查情况。” “明白。” 第二旗队再度集结,重伤者被安置至后方,轻伤者依旧入列归队。 士兵们迅速整顿残队,跟隨风暴蹄声,沿山道继续北行。 山林渐渐低缓,道路也稍微开阔了一些,骑兵们的身影在枝与阳光缝隙间穿行。 莱昂策马走在最前,目光扫过林木之间每一处动静,心中的警惕未曾稍减。 没走多远,一道急促蹄声自远处传来。 “应该是斥候回来了。”一名骑士低声说。 前方一名骑兵疾驰而来,风尘僕僕,脸色凝重,未及抵近便高声喊道: “队长!前方林道尽头有一支人类商队一一正在被兽人的狼骑兵袭击!” 莱昂脸色一沉,立即问道:“多少敌人?” “目测约二十名兽人,全是狼骑兵!商队被逼入绝境,无退路可逃,仍有人在抵抗,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莱昂没有丝毫犹豫。 他抬手一挥:“所有还能战斗的骑兵一一隨我突击救援!” 话音刚落,莱昂便夹紧马腹,身下风暴嘶鸣一声,前蹄猛然一踏,带著他率先衝出! 数十名骑兵迅速分队,战马隨风而动,蹄声震林。余下轻伤者也咬紧牙关不愿落后,纷纷紧跟。 林道狭窄,阳光斜落在树叶与血跡之间,战马奔腾中枝叶掀起,树影飞掠而过。 “前方两百步!”斥候骑兵高声呼喊,引领在前。 未及奔至尽头,眾人已听见前方的惨叫与怒吼。 那是人类在哭喊,也有兽人在咆哮。 山道尽头逐渐开阔,惨状已映入眼帘。 几辆破损的货车被围困在一处空地中,数匹驮马倒臥在血泊中。 几名手持长矛与短剑的商队护卫正围在一辆倾斜的车边,狼狐抵抗,苦苦支撑,眼神中满是绝望。 断裂的车架横陈於一旁,箱子破碎、粮袋翻倒,满地都是碎布、血跡与尸体。 而在空地边缘一一二十多头兽人狼骑兵正绕著这些残余护卫游猎而动,它们身形矮壮,行动灵活,每一扑每一撕都是猎杀而非冲阵。 座狼奔突如鬼魅,每一次跃击都有一人倒下。高大的兽人骑在座狼之上,狂笑著挥动巨斧,仿佛在享受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而就在此刻,马蹄声轰然炸响。 “第一小队左翼包抄,第二小队隨我正面衝击!” 莱昂声如雷鸣,长剑鏘然出鞘,一马当先衝出。 黎明之锋已高举在手,风暴扬蹄嘶鸣,踏碎草叶与残枝,瞬间杀入战场! 一头座狼刚扑倒一名护卫,背上的兽人还未来得及落斧,便被一道银白剑光自侧面横斩而过! 鲜血狂,座狼哀豪著翻倒在地,连带其上骑手尸首一併掀飞! “杀!!!” 骑兵们如天降雷霆,怒马狂奔,朝著战场中央的兽人狼骑发起不留情面的衝击! 这是他们擅长的节奏一一不是林中缠斗,而是正面对冲。 人类骑兵的衝锋本就为破阵而生,战马前蹄踢踏,骑枪穿喉碎甲,座狼虽勇,亦抵挡不住被百炼钢铁撞穿胸膛的那一瞬。 这些狼骑兵显然未料到人类还有援军到来,一时间阵脚动摇。 但即使是在空地之中,狼骑兵的灵活与凶狠仍然极具威胁。 两名骑兵冲得太深,被从一旁突然扑出的狼骑兵包围,惨叫声瞬间响起。 战马被座狼扑倒,骑兵被战斧劈中,鲜血泼洒如泉。 莱昂手中之剑犹如化身雷霆,座狼跃来,他身形侧倾避过利爪,反手一剑斩落其后腿,风暴前蹄抬起,踏碎其颅骨。 “左翼,跟上!” 他怒吼一声,再度策马冲入兽人包围圈, 他的剑早已不止是利器,而是心神与肉体的延伸,如臂使指。 维斯堡的那场血战,生死之间的淬炼,让他的骑土之力悄然突破,已达到骑士中阶。 並且莱昂还不是寻常的骑士中阶。 在那场燃魂状態之后,他对剑术的理解与对身体的掌握又更进一步。 现在的他,技巧、战意、乃至对战场节奏的判断与把握,皆远远凌驾於同阶骑士之上,绝非单纯的骑土之力位阶所能衡量。 他的出剑迅猛却冷静,落点精准无比,每一击都直取敌要害。他能看见破绽,也能逼出破绽。 风暴跃起,撞翻一名扑来的兽人,斧刃袭来,莱昂却未退避,反而低伏马背,长剑上撩,一瞬划开对方喉咙,鲜血如红线喷洒在晨雾中。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细微的颤音,从车阵后方传来。 不是哭豪,也非尖叫,而是某种压抑至极点的声音一一带著室息的恐惧。 莱昂猛然回头。 他看见一个女人伏倒在地,背上被兽人的战斧劈出一道的创口,在身下匯成血泊。 一具成年男子尸体也倒在一旁,胸口塌陷,目光空洞。 而女人死后依然保持著双臂张开的动作,死死护著身下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小女孩。 她蜷缩在父母的尸体之间,面庞几乎被尘土与鲜血掩盖,眼神死寂,瞳孔深处却映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名正在举斧走来的兽人。 那野兽般的身影高大残暴,眼中燃著血光,战斧高举,朝女孩的方向缓步逼近,嘴角露出狞的弧度。 一瞬间,某种熟悉的压迫感如阴影般袭来,令莱昂的瞳孔在一瞬间骤缩。 他记得一梦中,那个眼睁睁看著父母在面前惨死,却无能为力的少年。 那个片段,一次次缠绕在夜里,灼烧他的灵魂,扼住他的呼吸, 现在,那一幕正再次在他面前重现。 情绪尚未表露,动作已先一步完成。 下一瞬,莱昂没有一丝迟疑,跃马而出,衝破重重战线! 身后的几名骑士惊呼,他们尚未来得及反应,莱昂已猛然杀入了兽人最密集的区域! 一头拦路的座狼低吼扑来,莱昂毫不停顿,手中长剑反挑,剑尖从狼腹贯入,自背骨穿出! 兽人骑手尚未挥斧,便已被黎明之锋顺势横斩一一鲜血飞洒! 他来不及等风暴衝上,双脚猛地一蹬,瞬间脱离马,整个人如脱弦之箭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兽人的战斧已经落下,莱昂甚至来不及挥剑格挡! 他毫不犹豫地扑至小女孩身前,一把將她护至怀中,用后背面对那名兽人手中重重劈下的战斧斧锋破风而至,空气仿佛都被劈裂! “——砰!” 沉闷到近乎震裂耳膜的撞击声炸响! 那一击狠狠砸在他左肩的板甲上,他的板甲护肩顿时深深凹陷下去,震得骨肉麻木,左臂几乎失去知觉。 但他挡住了。 莱昂左膝跪地,牙关紧咬,却依旧未倒! 强忍著左臂传来的震痛与麻木,他右手拔出黎明之锋! “滚开!” 莱昂厉啸,反手挥剑上挑! “刷!!” 黎明之锋撕裂空气,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冷冽轨跡! 那名兽人喉头中剑,怒吼声断成低哑一声! 长剑斩入脖颈,连肩带骨劈开,兽人身形一僵,斧头坠落! 热血飞溅,洒落在女孩的脸颊上。 她却一动不动,亦未发出半点声音。 那双原本空洞失焦的眼睛,在这一刻终於缓缓聚焦,视线迟缓而艰难地转向前方转向那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並挡在她与死亡之间的骑士。 他只是站在那儿,斜持长剑,宛如风暴中孤立不倒的旌旗,破碎却不曾倒下。 莱昂缓缓站起,挡在女孩身前,一言不发。 他的左臂控制不住地垂下,微微颤抖,盔甲破裂处渗出鲜血,顺著指缝豌蜓滴落。 但他的右手,依旧稳稳握著长剑。 剑锋垂地,剑刃之上是兽人的鲜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尘土之中。 他此刻已身陷敌阵,四周的狼骑兵正迅速围拢而来,座狼低伏,疗牙狞,寒意如针。 但莱昂只是站在原地,將女孩护在身后,一步不退。 沉默,却炽热。 如曾经那道他渴望而不得的身影。 下一刻,一头座狼猛扑而至! 换做任何一名经验老道的骑士,在这一瞬间都会选择侧身避让、拉开衝锋角度。 但莱昂没有闪避,反倒踏前一步,骑士之力灌注於双腿之上,稳住身体重心,將自己整个身体挡在女孩前方。 他知道,只要自己有一丝躲闪,身后之人便再无活路。 “砰!!” 座狼如山峦般撞来,衝击力瞬间贯穿全身,板甲剧震,肌肉与骨骼哀鸣! 但莱昂咬牙硬扛,脚下深陷泥地,仍寸步未退! 鲜血从嘴角流淌而出,他强行抬起右臂,猛然出剑! “刷!” 黎明之锋自下而上撕裂狼腹,热血飞溅,剑锋一转,顺势抹过骑乘其上的兽人喉头! 鲜血溅地,二者翻滚倒地,再无声息。 周围的敌人愈发密集,第二名狼骑兵从左侧扑来,兽人瞪大血红的眼,一声怒吼,斧头划出一道凶狠的弧线,直取莱昂肋侧。 莱昂仍立在原地,右手微旋,剑锋横划而出! “鐺!” 斧刃斩在他右侧的板甲边缘,火星四射。 黎明之锋反手顺势扫过! 这一剑精准地砍进兽人脖颈,那厚实的皮肉与肌腱根本抵挡不住,剑锋直接切断颈骨! 兽人头颅瞬间歪斜,口中血沫狂涌,倒在座狼背上,隨后坠地! 莱昂喘息愈发急促,肩膀轻轻起伏,汗水与血液顺著盔甲不断滴落,打湿他脚下的地面。 第三名狼骑兵从后侧斜冲而来,意图绕过他直取女孩。 莱昂猛地转身,身躯宽厚,將女孩完全挡在身后。 不等那座狼冲近,他剑锋猛地刺出,直逼座狼面门! “!!” 剑尖刺入狼鼻与眼眶之间的缝隙,野兽剧烈颤抖,后蹄跟跪,一头撞向身旁的树干,脑浆进裂! 骑乘的兽人跃身而起,挥斧砍来! 莱昂收剑旋斩,一记横劈! “咔!!” 剑锋从肩头劈入,带著撕裂的血肉將这名兽人半边身体劈开! 长剑落地,血溅如瀑。 战斗仍在持续,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又有两名狼骑兵迅速围拢上来,试图从两侧夹击! 莱昂冷冷望著那两头同时扑来的野兽,反而主动迈出一步! 他左臂已难以动弹,但右手仍稳如铁山,长剑划破血雾,连续两剑直取要害! 一记顺斩,一记反挑! 第一头座狼的脖颈瞬间被斩断,整个头颅几乎脱落! 第二头座狼被他一剑贯穿胸腹,剑身卡在肋骨之间,莱昂猛一用力,將它连同骑乘的兽人一同劈翻在地! 招招致命,无一虚发! 地面尸体横陈,鲜血如河。 莱昂沉默地將黎明之锋架回身侧,挡在女孩前方,身影如山,不语。 女孩站在他背后,紧紧挨著他,浑身发抖,但没有叫喊,也並未哭泣。 这时,一阵马蹄声轰然传来! “队长在前一一杀进去!!!” 数十骑疾驰入场,骑枪直刺,长剑疾斩,一波如风暴般的衝锋瞬间衝散了狼骑兵们的阵线。 “保护莱昂大人!!” “杀光这些畜生!!” 战马咆哮,钢铁轰鸣! 人类骑兵们怒吼著冲入敌阵,將残余的狼骑兵团团围住,骑枪挑飞座狼,长剑斩落兽头! 直到最后一名兽人倒地,战斗彻底结束,莱昂才终於收剑转身,低头看向女孩。 女孩依旧没有动。 她四周全是尸体。 她脸上的血,沾的是父母的,是兽人的,也是他的。 但她没有哭。 那眼神太熟悉了。 莱昂知道她的世界在刚才那一刻已经彻底崩塌。 正如曾经的他一样。 他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想轻轻落在女孩的肩头,给予她哪怕只是一点安慰。 可手才抬到半空,他却顿住了。 手上沾满了血污,敌人的、自己的,还未乾涸,正顺著指尖缓缓滴落。 莱昂愜愜地看著自己的手,正当他想收回时,女孩却轻轻动了动。 她悄然伸手,握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指,犹如触碰某种温暖的火焰,轻轻將他的手引至自己的肩头。 轻轻的,却毫不迟疑,带著一种出人意料的坚定。 莱昂证住了。 但他还是开口对她说道。 “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感到异常安稳。 小女孩只是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依旧一言不发。 莱昂没有再说什么。 他直起身,回头唤来一名骑士:“带她去后队,把她交给那边的平民。” “让妇人们好好照料她。” 地莱昂说著,目光停在那双空寂的眼晴上,声音低下去一份。 “她——以后不能一个人。 “明白!”骑士躬身应诺。 女孩很听话,默默转身,跟著那名骑士走去,但步伐却很慢。 她向前走去,却將头偏向后方,眼睛依旧看著莱昂。 一直看著,直到他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第121章 哈卡尔要塞 第121章 哈卡尔要塞 暮光如铅云般压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上,山峦静默沉厚。 远方天幕低垂,一座庞大而森严的要塞如山体的一部分嵌入山麓之中。 初见者或许会將其误认为自然地貌,唯有那高耸的箭塔与整齐的灰白城墙,昭示著它不是山, 而是一座雄伟的关隘。 那便是哈卡尔要塞一一王国南境最坚固的要塞,没有之一,横亘於南境的北部与南部之间,扼守著通往南境北部的主要通道,屹立百年,寸土不移。 沿著豌曲折的山道,一支残破却有序的队伍正缓缓逼近要塞。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骑兵身披尘土与血跡,甲胃上仍残留斑斑污渍,披风破裂、马蹄沉重。 战马的步伐不快,前蹄踏入山道石块间,溅起碎屑。 这是莱昂率领的先锋旗队。 他们一路北行,穿越硝烟与焦土,踏过残垣与户骨。 连续数日的匆忙行军早已將身心碾至极限,他们从户山血海中脱出,跨越焦土与烟尘,终於逼近王国在南境的唯一一道像样的防线。 风暴依旧行於最前,这匹高大驍勇的黑马披著尘土与乾涸的血跡。 马鞍上的黑髮青年背脊笔直,犹如一柄未曾折断的战剑,锋芒仍在。 他手握韁绳,身上的板甲虽破损不堪、沾满血跡,却显得更加寒意逼人。 莱昂的目光越过山口,望向远方那轮廓分明的灰白城墙。 “终於到了”身后一名骑士低声喘息,语气中带著一丝几近解脱的疲倦。 骑兵们纷纷挺直身子、抬头远望那象徵著庇护的石墙。 他们已走了太久,伤亡惨重。从维斯堡北撤至今,这一路上走过的每一步几乎都踩在血肉与泥泞之中。 但现在,只要再多走一段路,他们仿佛就能彻底摆脱那段血色过往。 “別放鬆。”莱昂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错觉,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如冷水浇入每一名骑士耳中。 “到了要塞也不代表安全,战爭才刚刚开始。” 莱昂拨转马头,自光扫过后方列队而行的骑兵们。 这支曾经顶盔惯甲的满编精锐骑兵旗队,如今只剩下半数的身影。 阵列肉眼可见的已经鬆散了许多,许多人的盔甲下仍缠著未拆的绷带,有些骑兵的盔甲早已破损不堪,脸上的灰尘也未曾洗净,眼中满是疲惫。 这一行人,是最早抵达哈卡尔要塞的先锋,也会是將兽人血战带给王国的第一批证人。 风从西南方吹来,携著山谷深处的草叶与湿土气息,掠过满身尘土的骑士们。 林间枝叶微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小径而至。 一名斥候自侧道绕回,快马驰来,勒住韁绳,在队伍侧方低声稟报: “后方主力队伍已接近山口,费尔南阁下命我前来確认地势与前队的位置。” 莱昂目光一收,轻轻点头:“让先锋旗队就地整顿休息,等后方赶上匯合后再共同前进。” “明白。” 斥候抱拳领命,转马便去传令。 隨著整顿的命令下达,原本沉默前行的队伍缓缓止步,骑兵们陆续勒马停驻,互相交换眼神或简短交谈,语气中带著疲惫后的鬆弛与未散的紧张。 一些骑兵翻身下马,確认装备与战马状態,伤兵则倚著树干坐下,在临时结成的简陋阵列间检查伤口並再次上药。 空气中仍瀰漫著疲惫与血腥的沉积味道,而远方那座高耸静默的灰白要塞,仍只是掛在天幕上的画卷,尚未真正与他们发生任何关联。 不久后,蹄声渐渐自后方传来。 他一转头,便见主力队伍正穿过豌蜓山道缓缓逼近。 旌旗断续可见,骑兵散列其间,马车,步履艰难。 队伍中混杂著衣衫楼的平民、伤员与零散收拢的倖存者,有人扶持同行,有人抱著孩童、拽著牲畜,行进如一条拖著伤口的长蛇。 最前方,一袭披风自尘埃中猎猎而出,费尔南策马在最前,当先而来。 两队终於在山道尽头匯合。 “我们快到哈卡尔要塞了。”莱昂低声开口。 费尔南神情中透著几日来难得的放鬆:“刚才远远看见那道城墙了。真不愧是南境第一要塞。 “可惜这不代表著结束。”莱昂语气冷静,“至少现在还不是。” 费尔南沉默片刻,目光掠过队伍中的一张张面容,目光里再度浮现出一抹凝重:“出发吧。我们到得越早,越有机会掌握主动。” 於是,两队合併后继续前行,向著哈卡尔要塞缓缓推进。 山路逐渐开阔,杂林退散,地势也趋於平缓,城门轮廓在前方愈发清晰。 那是一座足有数米高的大门,由重木厚铁铸成,嵌於石砌门洞之中,外覆铁箍与铆钉,沉重如山。 而当骑兵队列靠近至数百步范围內时,城门上方突然响起了急促警钟声! “当——当——当——! 钟声惊破沉林,无数道守军的身影迅速出现在高墙之上,盔甲寒光森然,手中弓弩已然上弦, 一支支羽箭在高处闪著冷光,宛若隨时欲落的死亡阴影。 哨楼上传来沙哑却威严的喊声: “来者止步!你们是什么人!” 前列骑兵紧急勒马,骑队齐刷刷停下。后方队伍尚未明白状况,一股紧张气氛已然迅速蔓延莱昂抬头仰望,看见城墙上守军的神情警惕。他深吸一口气,却並未答话,而是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费尔南。 费尔南拍马前出两步,大声回应: “我是王国禁卫军团的费尔南·格兰特列尉,奉国王之命南下调查边境状况,现已返回,携带重要情报要求面见哈卡尔要塞守將!” 一阵短暂的沉寂过后,高墙之上的守军仍未放下戒备。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不得靠近!请原地等候,我们將派人下城核验身份!” 他话语中带著防备,目光紧盯下方眾人。 “见谅,但你们的样子———实在不太寻常!” “伤兵混杂,队形不整,身上全是血,在这个时候,难免令人迟疑。” 另一名守军补了一句,声音虽没有敌意,但態度坚决: “如今南境南部態势有些混乱不明,还请理解我们的谨慎!” 费尔南眉头一沉,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中的怒意与倦意,没有立即回应, 他回身看向莱昂,低声道:“.-在他们眼里,我们这模样,確实更像是从哪处败下阵来的溃兵。” 他的声音中有些不甘,但也清醒地明白,此时爭辩无益。 莱昂却只是淡淡地望著高墙之上的哨塔,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略过那几名箭手,越过林立的垛口,看向那沉默不语、拒人千里的堡垒本身。 半响,他才低声说道:“他们害怕。” “没有经歷过维斯堡那样的攻城。他们只听过传言,只看见难民涌来,却未曾亲眼见过真正的兽人。” 莱昂俯身轻抚风暴颈侧,眼神冷静如旧。 “我们一路披血北上,不是为了来受他们怀疑。但这也正说明一一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战爭是什么。” 说罢,他转向费尔南,语气平静却清晰: “你来处理,他们会认你禁卫军团军官的身份。而我一一他垂下目光,视线掠过沾血的鎧甲与披风残边,不禁自嘲一笑:“我现在看上去,更像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佣兵。” 费尔南点头,没有再言语。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嵌有金纹的禁卫军团令牌,拭去表面的尘土与血跡,而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向哨楼之上高声道: “我是王都禁卫军团列尉,费尔南·格兰特,携王命南下调查边境敌情!我方所部为先锋骑兵连队,刚从南边的维斯堡血战而归!” 城头上的人群有所骚动,有人匆匆退入箭楼,有人仍保持警戒,更多人则围在城墙边,交头接耳,神色凝重。 终於,一队身披轻甲的骑兵自城內偏门绕出,沿城墙而行,缓缓策马抵近,由一名中年骑士为首,其目光沉稳。 “在下是哈卡尔要塞的守备营队副队长,埃米尔,奉营队长之令前来查验。”他目光扫过骑兵队列,神色警惕却不失礼节,“烦请出示信物与来歷。” 费尔南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禁卫军团的令牌,翻身下马,稳步走上前,將令牌递与对方:“费尔南·格兰特,王都禁卫军团列尉,奉国王之令,率队南下调查边境兽人之事。” 埃米尔微微頜首,接过令牌查看验证。数息之后,他的脸色才缓和几分。 埃米尔把令牌还给费尔南,低声道:“情况特殊,望阁下海涵。营队长命我们维持最高等级戒备一一但既已確认身份,请稍候。” 他调转马头,回身吩咐一名骑兵回城传讯。 片刻之后,城门內传来阵阵链锁与机括的声响。 那座沉默许久的城门,终於缓缓开启。 一道阴影自內向外铺展开来,迎著残阳斜照,那道厚重的门缝仿佛张开的铁口,吞纳著远道而来的这支残破却不屈的队伍。 哈卡尔要塞,终於接纳了他们。 但这道门迎来的,不止是他们。 还有一个即將笼罩整个王国的噩梦。 第122章 南境动员 第122章 南境动员 门扉缓缓开启时,沉重的石木摩擦声在山谷间迴荡,仿佛整座山体被缓慢推开。 那扇铆钉嵌铁的厚重城门,终究还是向这支风尘僕僕、伤痕累累的队伍让出了口子。 哈卡尔要塞的城门后,不是预想中的安寧,而是一种近乎压迫的静肃。 城门內,几排持枪配剑的士兵早已列队等候。他们站得笔直,却难掩眼神中的警惕与不安。 这些地方守军的装备尚算齐整,但长期驻守在王国后方的他们显然没有经歷过战火的洗礼。 即使是与刚从王都离开时的禁军骑兵们相比,这些士兵都显得远远不及,更湟论如今已从连番血战中脱胎换骨的他们。 莱昂首先策马入门,风暴蹄声在石道上清晰迴响。费尔南骑在他身侧,其余骑兵与平民、辐重依次入內。 城內的气氛也同样压抑。 他们进入城中,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难以忽视的紧张气息。 主道两侧堆满了刚卸下的军械与物资箱,来往的步兵在运送麻袋与弩箭,哨楼之上人影绰绰。 周围守军警惕地注视著这些陌生的战士, “哈卡尔要塞看来已经进入战时状態了。”费尔南低声道。 莱昂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望著城中那些士兵来回奔走的身影,神色不动。 要塞看似坚固,兵员也不少,但他很清楚,真正的战爭不是靠高墙就能抵挡的。 队伍在主道旁被引导至一道侧通的石道,绕过城门前的兵器堆与临时布防区,沿著厚重石墙內侧徐行而入。 一路所见,处处可见戒备痕跡。 莱昂眼角一扫,未言语,只暗自记下这些位置与布局。 前方,守备营队的副队长埃米尔已翻身下马,转身在前方等候。 他脸色並无多余情绪,只是沉稳说道:“队长吩咐,诸位远来辛劳,请先於东侧营屋歇整片刻。” 莱昂与费尔南一同下马。后方骑兵已整队停驻,有人开始卸下辐重物资,有伤员被临时引导至毗邻医棚的屋舍,土兵与后勤官快速接应。 在埃米尔引导下,莱昂一行被带入东侧城墙边的一片石建营屋群。 “容各位先暂时安置,稍后会来人通知诸位,將有军议召见。”埃米尔说罢,便转身离去,不再多言。 费尔南站在屋前,回头看了看难掩疲惫的士兵们,低声道: “大家先好好歇息一会儿吧,安置好那些难民们,也好好处理一下伤员们的伤势。” 莱昂点了点头,走入营屋內,和费尔南开始商量起待会儿即將召见的准备事宜。 天色已暗,哈卡尔的夜,开始了。 夜色如墨,笼罩在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之上,箭楼的火光被沉重夜风吹得跳跃不定,映出灰白石墙上的斑驳轮廓。 军议厅位於要塞核心的一座独立石楼內,其外观朴实无华,却是整座哈卡尔要塞真正的中枢。 此时,这座石楼內灯火通明,厅中气氛却压抑无比,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四面厚墙之间, 厅堂不大,正中摆著一张长形圆角的深木议桌,墙角架上陈列著地图,火盆熊熊燃烧,投出橘红色光芒。 哈卡尔要塞的守备长官,王国统校达兰正立於桌边。 他年约五十,面容方整,鬢角斑白,身披深灰色军袍,佩剑束於腰侧,神情沉默冷峻,令人难以捉摸。 他早年间曾在北境参与过边境战事,在年轻时亲歷过北方的边境衝突,乃是哈卡尔要塞中少数真正见过血与火的老兵之一。 而今,这位统校正不动声色地翻阅著桌上的一份简报,眉头紧锁, “他们说—敌人似乎不是人类。”达兰低声念道,声音沙哑,“高大,强壮,青灰色或墨绿色皮肤,有的能骑著巨狼一样的野兽奔袭。” 他抬起头,望向厅门外方向,眼中虽无明显情绪波动,却已微不可察地露出些许疑虑。 “简直荒谬。”一旁的一名连队长忍不住低声道,“谁听信流民胡言,也该讲点常识吧。” 营队长达兰未作回应,只是用指尖轻敲桌面,目光投向门外。 门外传来整齐脚步声,隨后,厚重木门被人轻推而开。 他的副官埃米尔引著两人走入厅內,一人是穿著禁军纹章板甲的青年军官,另一人穿著染血的战损复合板甲,眉眼间带著与年纪不符的沉静与冷意。 “达兰阁下,人已经到了。”埃米尔肃然低语,“正是今日来报维斯堡之事的那位王都禁卫军团列尉—和一名来自南方边境的维斯堡男爵之子。“ 达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费尔南率先一步上前,郑重行骑士礼。 “王都禁卫军团列尉费尔南·格兰特,奉王命南下调查南方边境情况。现已归返,携情报向阁下匯报。” 莱昂隨之一同行礼,却没有多言。他的目光只是静静望著对面的这位统校。 “將你们带来的情报详述一遍。”达兰缓缓落座,手指在椅扶上轻敲,“我听说你们是从维斯堡撤来的?” “是。”费尔南点头,“维斯堡已於数日前陷落。” 厅中气氛顿时一凝。 即使是站在厅內一角的几名军官,也在此刻忍不住抬头望来, “维斯堡前方不是还有一座夜风堡吗?我记得那座城堡可是驻守了接近一个连队的王国军队, 守將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將。” 一名军官皱眉,“怎么会没有任何讯息传来,便彻底陷落?” 莱昂走上前一步,声音平静: “因为那不是一场普通的攻城战。敌人一一不是盗匪,不是蛮族,不是流寇,而是一支真正的异族军队。” 他环视在座眾人,语调不疾不徐,却带著一股无形的压迫。 “他们的体型、力量、凶性远胜人类,单兵战斗力极高,组织鬆散但战意强烈,不畏死、不避伤。他们的武器虽粗劣,但破坏力惊人,尤其是那群巨狼一般的战兽,以及骑乘其上的兽人狼骑兵,机动迅捷,专精突袭,战术异常凶狠。” “这支异族军队,不仅攻克了夜风堡、维斯堡,还一路烧毁了沿途的所有村镇与据点。那些前哨据点恐怕都未能逃出一兵一卒。” 他说到此处,目光落在那张南境地图上,视线在维斯堡与哈卡尔要塞之间扫过。 “我们之所以能活著回来,是因为一路避开主路,沿著偏僻小道直奔哈卡尔要塞而来。”他轻声道,“也因为我们实力尚可,没有被沿途的零散兽人部队击溃。” 统校达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直身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莱昂,仿佛要从他脸上读出虚实“你这话的意思是,”他终於开口,“你们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你们放弃了那座城?” 这句话虽然平静,但厅中诸人顿觉一股冷意浮起。 费尔南脸色一变,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莱昂一抬手制止。 “夜风堡的守將,理察·维斯,是我的父亲。”莱昂平静地抬眼,直视坐在主位的统校达兰,“当我们从王都一路南下抵达维斯堡时,维斯堡已经沦陷,夜风堡只会沦陷得更早。” “在我们抵达维斯堡时,维斯堡刚刚被一支兽人先锋部队攻破,我们家族的领地也被那些野兽变成了一片满地尸骸的废墟。” 他顿了顿,嗓音低沉却有力:“我亲眼看到,那头带队的兽人將我父亲的头颅掛在腰间,如战利品一般晃动。” 一瞬间,军议厅內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们斩杀了那头兽人。”莱昂缓缓补充,“杀光了镇中的残敌。但维斯堡——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守住了。” 达兰统校闻言,眼神复杂,神色略微动容。 “.—·抱歉。”他低声开口,声音乾涩。 “我们並非来请求怜悯。”费尔南沉声接话,“而是来带回真相,带回南方正在发生的一切。” 说著,他从怀中掏出一卷封好的国王亲令,郑重地放在桌案上,隨后又递上一枚禁卫军团徽章“这是国王亲自传下的信物,您可查验。我们此行肩负了国王钦派的边境调查使命。” 莱昂轻点了一下头,隨后朝身旁一名骑士使了个眼色。 那名骑士立即明白,提起一个包裹得极为紧实的长匣,小心翼翼地放至案前。匣体用粗麻布反覆缠绕,角落仍渗出深褐的血跡。 隨著束缚被一层层解开,箱盖缓缓揭起,厅中气氛瞬间一滯。 那是一柄斧刃阔大的重斧,兽人所用。斧面满布铁痕与磕碰痕跡,血渍乾涸凝结於刃口。 斧柄以粗绳与兽皮缠绕,表面斑驳不平,却透著野蛮实用的杀戮感。 隨即,又被搬上一只沉甸甸的布袋,袋口鬆开,一颗沉重的头颅滚落而出绿色的皮肤,高耸的颧骨,前突的獠牙,面容狞,即便已经死去,眼眶仍睁著,凝固著死亡前的凶意。 一时间,军议厅內鸦雀无声。 几名军官忍不住低声吸气,表情几近惊,身体下意识地后仰。 莱昂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低下身,將那兽人头颅推得更近几分。 “除此之外,还有两具完整的座狼尸体,尚存於我军重车上”他的语气不高,却极其冷硬,“若诸位仍需证据,可隨时前往验视。” 其中一名军官声音低哑地问:“你说,它们是一一骑兵坐骑?” “是。”莱昂应得乾脆利落,“这些座狼体型巨大,几乎与战马相仿,只是四肢更低矮粗壮。 它们的爆发力更快、动作更灵活,能在山林中绕树扑袭,跃坡斜冲,还能咬碎战马的颈骨。” 他顿了一下,扫过眾人震动未定的神色,语气略沉。 “而每一名骑乘它们的兽人狼骑兵至少需要两三名人类骑兵才能对抗,我指的是精锐。” 莱昂目光如锋,缓缓扫视全场,一字一句道: “而这,仅仅只是敌人先锋部队的一角。” 短短几句,胜过千言万语。 厅中一片死寂。甚至连火盆中炭火轻响都清晰可闻。 浓烈的兽血味道隨著箱盖开启悄然弥散开来,混杂著火盆燃烧时的炭烟,像是將杀气也一併带入了这间石墙环绕的厅堂。 主位之上,达兰端坐不动,仍一言未发,目光凝在那颗滚落桌上的头颅上。 那確实不是人类。 颧骨高隆,下頜前突,牙蜷出嘴角,暗绿色的皮肤乾裂,眼中残留著死前的狂意。 眼前这个年轻骑士带来的,不是陈词滥调,也不是危言耸听。 不止达兰,周围的几位军官也都沉默了。他们本来还在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夸大其词,如今却只能以沉默面对这份血淋淋的实证。 一人开口:“若真如你们所说,这支敌军不但战斗力强,战术也不像是一般的强盗或蛮兵。” “他们不是乱兵。”莱昂冷静地道。 “他们在维斯堡一战中展现出极强的集群意识,儘管没有我们的军队那般条理森严的建制,但他们懂得如何压制阵型,如何埋伏绕袭,如何集中突击。” “尤其是那些狼骑兵。”费尔南接道。 “他们不列阵衝锋,而是以狼群围猎方式穿插游走,分割骑兵、扰乱防线,若非莱昂提前有准备、及时指挥应变,我们恐怕在半路上就会被兽人的狼骑兵给击溃。” 一名年长的连队长皱眉:“兽人也懂协同作战?” “这不是我们以前所了解的蛮人。”费尔南语气压了下去,“这是一支经过整合、训练的异族军团。” “他们已经攻破边境堡垒多日,却能还懂得切断联络线,让腹地的守军至今未明情况—这些不是乌合之眾该有的能力。” 达兰终於出声,语气依旧低沉:“你们的意思是,这些兽人可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不是可能。”莱昂点头,“是一定。” 几位年长军官的神情逐渐凝重,达兰更是低头不语,手指不自觉地叩击著椅扶,声响沉稳却略带频率一一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 过了良久,他才抬起头,目光依旧锋利:“你们从维斯堡一路撤至哈卡尔要塞,途中所见都与此有关?” “是。”费尔南点头,“我们沿路所见村庄全部沦陷,户横遍野,一路焦土,甚至有地方能看到人类户体被残食之后的痕跡。” “在黑荆镇”莱昂缓声开口,他的语气仍显平静,但眼底的光芒却在那一刻沉了下去。 “我们发现的那个兽人营地,十几具人类尸体被吊在十字木架上风乾,有些尸体甚至被啃食得只剩残肢。” 他顿了顿,又道:“而我们途经的有些村庄,並未遭焚毁,粮仓空无一物,牲畜与人都消失无踪。现场只留几具尸体,像是反抗者,其他人显然是被整齐带走。” “他们显然不会在迅速突袭王国领地时带著大量俘虏作为累赘。所以,我猜只有一种可能一一那些人不是被抓作俘虏,而是被当作..储备。” “他们在囤积“行军粮”,用人类。”他说完最后这句话时,厅中已有军官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骤变。 “—这不是战爭。”一名青年军官喃喃,手指轻轻握紧,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这是灾难,是屠杀。” 达兰久久未语,盯著地图上那些南境村镇的名字,神情阴沉得几乎凝成铁色。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將消息送来。”费尔南语气沉稳,却有一种冷冽的力量。 “而不只是送到你们这里,我们要你们马上向王都通报、向南境各地发出预警,准备迎接一场真正的一一战爭。” 达兰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沉默良久。 那是一张手绘而成的南境全图,用墨水勾勒了包括边境荒野、黑荆镇、夜风堡与维斯堡在內的诸多据点与山岭线条。 他手指沿著维斯堡向上,按到哈卡尔要塞的位置。 “南境的確是脆弱的。”达兰缓声道,“南境已经太久没有发生过战事,尤其是这几十年来, 南境反倒成了资源输出地,而不是边境防线。” 他缓缓回身,面无表情,却少有地吐出一句真正的认同之语: “我会下令一一立即派斥候向南回溯你们来的路线,同时加急传令王都,请求紧急调令。” 『通知所有位於南境的领主,並要求南境北部的各位领主务必於三日內將直属部队调遣至哈卡尔要塞来。” “我们將按战爭状態进入防御筹备。” 听到这句话,费尔南和莱昂都默然片刻,然后一同点头。 “另外,我希望能获得物资补给。”费尔南看向达兰。 “我的骑兵连队在一路而来的奋战之下,甲胃和兵器都损耗严重,並且还有大量伤员,我们急需补充新的盔甲、兵器和药物。” 达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你们一路血战而来,有此资格。我会立即下达命令,派人拨给你们所需的一切物资。” 这一夜之后,王国南境的军事力量,终於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动员。 第123章 梦非梦 第123章 梦非梦 夜已深,哈卡尔的风悄然潜入营屋的窗中。 营屋不大,石墙厚重隔绝了城中零星的喧响,只有远处哨楼偶尔传来火把晃动的声。 屋內灯火已经熄灭,只从窗外投来些许月光,在地面上投出不甚清晰的光斑。 莱昂终於躺下了。 这是他自率队北撤以来,第一次真正平躺在一张床上一一哪怕只是城堡营房內一张硬得像石板的木床,对此刻的他而言,也已实在难能可贵。 他愜地望著天板,迟迟没有入睡。 板甲与披风早已脱下,伤口被再次重新包扎,手中的剑摆在床侧触手可及的位置。 可即使一切都放下了,他依旧能感到肩膀那股沉沉的重量没有丝毫减轻,反而隨著夜的寂静, 更加清晰地压迫著神经。 他太累了。 不仅是骑兵们疲惫不堪,他自己也早已心力交。 从王都奔袭到维斯堡,再从维斯堡北撤到哈卡尔要塞,从彻夜血战的燃魂杀戮到北撤途中一战再战。 他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余地,旧伤还未痊癒,新伤便又接而至。 他必须时刻站在最前,不止为了斩敌,更为了那些在他身后、依赖他走出困境的同袍与平民。 他不能倒。不能露出一丝疲態。 因为他是队伍的锋尖,更是他们信心的支柱。 在这片灯火终於熄灭的黑暗里,在这层石墙与夜色的遮掩下,他终於卸下了全部的外壳,只是一个疲惫至极的年轻人。 莱昂睁眼躺著,双眼失神地望著屋顶那片天板。 他想起了那一夜一一维斯堡陷落的那一夜,那个悬在敌人腰间的头颅,那柄斩断他剑锋的巨斧,那段不该重叠的梦境与现实。 他进入了燃魂状態。 那不是训练、不是本能、也不是骑士之力所能解释的觉醒。 那一刻,他记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烈火灼烧,记得每一剑劈出时,眼前的世界都变得迟缓得仿佛静止,记得那股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杀意与力量灌注进了每一次挥剑中。 那种非人的速度、杀意与意识延展,不是任何一位他见过的骑士所能拥有的力量。 那种力量不属於他在王国的训练、战斗与意志积淀所得,它更像是一一某种传承,某种与梦境中他那条宿命之路共鸣的回应。 “那晚的力量那种状態—是从梦境中得来的吗?“ 但自从那晚燃魂之后那个梦,那个他每夜都会进入的奇异梦境,便再未出现。 他无数次在半夜惊醒,无数次盯著营帐顶、林间树影、或是马鞍边的星空,但都没再见过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是因为那夜进入了那种状態——.”他暗自思,“才让梦境沉寂了吗?还是——那个梦境, 本就是那股力量的源头?” 亦或是那个梦境已经彻底结束了? 那个世界不再欢迎他了吗? 他不知道,没人知道。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是一种灵魂的牵引,还是·-某种真正存在过的、真实的“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事太清晰了一一清晰到根本不像梦。 莱昂眉头微,眼神依旧盯著那暗沉无光的屋顶,思绪却早已不在这间营屋之中。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他心中低声自问。 他从未与他人说起过那段经歷,那段在梦中反覆轮迴、真实得几乎无法用“梦”来称呼的岁月。 梦中,他並不是莱昂这个名字,也不在现在这个王国,甚至不像是在同一片大陆。 他在那里渡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体会到了从未感受到的普通家庭的温馨·直至那场变故发生,直至他失去至亲,直至他立下誓言,要报此血仇。 那里的父母,是另一个身份的他最深的牵掛。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梦境世界中,自己亲眼看著父母被杀、家园被毁时的痛苦一一那种真实的痛楚,不像是梦。 就如同他现实中亲眼看著父亲的头颅悬在百兽长腰间的那种痛一样。 “如果那不是梦呢?如果那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莱昂轻声喃喃。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那个世界的事太清晰了一一清晰到根本不像梦。 况且,按理说,一般的梦境是经不起深度推敲的,一旦深入思考,细细探究,就会发现梦中的逻辑完全不合乎常理,只要醒来后还记得,就能立马体会到梦境中逻辑的混乱与异常。 但这个梦不同,梦中世界的逻辑如此完整,战爭与政治错综复杂,每一场衝突都有其背景与前因后果,甚至连冷兵器的作战技巧都与现实真实无异。 那里的人有著各自的信仰与野心,城市与村庄有著明確的地理位置与权力划分。 梦境中,他感受到的创伤、愤怒、羞辱乃至战斗中的肌肉疲惫感,都与现实別无二致, 这怎么可能是梦? 梦境不该有那样镇密的逻辑,那样真实的歷史与人情,更不该有那样刻骨的仇恨。 “若那个世界真实存在—我是否每夜入睡时,实际上是在另一个身体中醒来?”他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竟没有立即否定。 “所以——.哪一个才是真实?” 他再一次望向天板,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屋顶,穿过重重山脉、夜色与风雪,落向遥不可知的另一个时空。 “还是说.它们都是真实的?” 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把自己这段时日以来所经歷的现实看作主线,还是该把那个梦境看作一段异化的真实。 “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他喃喃低语,“那我从燃魂之后,再也无法回去,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已经永远失去了那段人生?”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紧,仿佛有某种深处连结正在缓慢断裂。 “那我在那里的誓言又算什么呢?” 他想起梦中那个少年,在血泊中跪倒,在父母户体前颤抖地握紧一柄不属於他的剑。 他曾对著劫掠者留下的废墟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为父母报仇。 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 那份誓言,是那个梦境世界中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是他背负仇恨的起点,是驱动他踏上战场、一次次拼死奋战的根本。 可现在呢? 若那个梦境已经沉寂,若那个世界的门已经永远关闭,那他的誓言呢? 是就此搁置?还是被那燃魂之夜的怒火,一併烧成灰烬? “我甚至不知道那一切——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说只是一个自我欺骗的梦———” “我是否,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一丝刺痛从胸口蔓延而上一一那不是身体的伤,而是某种比伤口更深的东西,一种几近抽空內心的惶惑与自我质疑。 “我真的没有机会再为他们復仇了吗?” 他侧过头,看著床边那柄剑。那是现实世界的佩剑,冰冷、沉重,却也真实。 可梦中那柄剑的手感他也记得一一甚至能记得它在每次战斗结束之后,被自己在磨刀石边一点点重新打磨的过程。 他是真的握过那柄剑,也是真的在那个世界生活过。不曾比在现实世界之中虚假半分。 “如果那只是梦,那为何我记忆中他们的面孔至今还如此清晰?” “如果那只是梦,那我为何会怀念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笑、他们手心的温度?” 他闭上眼,指尖缓缓握紧,却又在下一瞬间鬆开。 风从窗缝掠过,带著夜的微凉。 月光斜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光痕。 “那並不是梦或许只是某种我未能理解的现实?” 他想起了燃魂状態下那种无法言说的精神共鸣,仿佛有某种存在,在灵魂深处迴响著、注视著,带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意志,与他一同执剑。 他甚至怀疑,那份名为“燃魂”的力量,是否正是来自那个世界一一或来自那个世界的他自己两个自己,两个世界,一道灵魂。 而那份復仇的执念,是两个世界的“他”共同的心愿。 莱昂缓缓睁开眼,那双黑瞳在月光下泛著一层淡淡的冷色。 “这些天的梦境消失,是因为力量耗尽,还是因为我打破了某种界限?”他思索著,眼神却越来越疲惫。 他想起那梦中世界残破的城堡、烈火焚烧的夜色、嘶喊奔逃的人群,还有维斯堡燃魂的那一晚,仿佛来自虚空的那句低语: “醒来吧。” 那声音仿佛迴荡在他耳边。他曾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错觉,可现在回想,那股深沉的意志更像是一种跨越两个世界的指引。 “如果它还在—”莱昂闭上眼,喉咙微动,“那它会不会,在等我完成一场双重的復仇?” 他想再思考些什么,想再深入探索这一切背后的因果一一可思绪逐渐变得模糊。 他的身体已在极限边缘,意志也再支撑不住那沉沉的疲惫。 不知何时,他的呼吸渐渐绵长,意识缓缓沉入夜色之下。 那最后的一丝念头,就像落入深海的火星,消隱在心底一一“梦境——还会回来吗?” 第124章 兽影压境 第124章 兽影压境 第二日下午,阴云低垂。 山风自南方而来,翻卷著山林的枝叶,也带来了异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杂著腥血与野兽腹臭的气味,隨风飘入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之上,浓重得叫人不適。 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之上,守军正轮班巡逻,哨塔间號角未响,箭垛与垛墙之间已经多了许多士兵。 士兵们神色沉沉,警觉中带著紧张,自从昨日那支歷经血战而来的队伍入城之后,全城便彻底转为了战爭状態。 而此刻,那压抑了整整一昼夜的风暴,终於自远方的林间露出了獠牙。 最先察觉异状的,是西南角的一名年长哨兵,他皱起眉,直起身子,眺望远方。 最初只是地平线处的一抹细微黑线,仿佛一群被风驱赶的低云。 然而数息之后,那“云”动了,奔腾而来,速度快得骇人,带著浓烈尘烟与低沉蹄音,如重锤般撞击人类的心跳。 哨兵的目光本已因巡逻多时而稍有涣散,可就在这一刻,瞳孔猛然收缩。 一条条巨大的黑影,如利矛般自山林阴影中钻出,奔行如风。那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传言中的怪物。 狼骑兵。 一头头巨狼低伏在地,四肢伏地奔袭的身姿极具爆发力,其上的骑手拿著战斧或长矛,身披兽皮硬甲,身形高大,肩膀以上儘是的墨绿肌肉与皱裂的獠牙面孔那些兽人身上的皮革与兽骨混搭的战袍在狂奔中猎猎作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敌袭!”他几乎是撕著喉咙喊出来的。 “敌袭一一!” 警钟顿时响彻整座要塞,咚咚震耳,沉重如战鼓整个要塞在顷刻间动了起来,原本巡逻与站岗的士兵们仓促赶赴城墙上的箭垛。 哈卡尔要塞守备营队的各级队长奔走调度,在这粗砌城墙背后,人们刚刚稍微鬆懈的神经,再度绷紧至极限。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一名新兵站在箭垛后,因为过度紧张,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身侧的老兵斜了他一眼,正要呵斥,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达兰统校从主楼中疾步登上城头,披著匆忙换上的盔甲。 他站上城垛,俯视南方,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全员就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骚动,像一柄钉入眾人心头的钉锥。 阳光下,远方林影中缓缓走出一支黑压压的军势。 那是一支约数百人的兽人先锋部队,自山林边缘步入平原。 这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他们身形高大,肌肉结,体色呈深绿或青灰,身披兽皮与骨片编成的护甲,手执巨斧、长矛与战锤,在阳光下泛著沉重的寒光。 他们列阵不似人类军队那般规整,但那种来自蛮荒的野性秩序却更加骇人。 他们並不喊叫、不狂吼,只是踏步而来,黑压压一片,仿佛一堵移动的铜墙铁壁,带著连风都不敢直吹的压迫感。 “天啊.”有士兵喃喃道,声音几不可闻。 其中几十余名兽人骑乘著形似狼犬却体型巨大数倍的野兽,缓缓脱离主阵,奔行在侧翼。 “狼骑兵”费尔南站在莱昂身后低语,眉头紧皱。 “比我们之前见到的还要多,还要有序。”莱昂沉声应道。 墙头上,一些守军已经忍不住发出惊呼。 “那是什么—-骑著狼的怪物?它们怎么那么高大?还跑得那么快?” “老天,他们比我们的骑兵还要灵活—” “快闭嘴!”另一名老兵怒吼一声,猛地將那士兵往箭垛后压了压,“都他娘的闭嘴!搭箭, 听命令,谁再出声我先端他下去!” 可纵是怒吼如雷,也无法掩盖那股由內而外散发出来的畏惧。 那群狼骑兵已至城下数百步之距,依然不紧不慢地游弋著,时而並行突进、时而分队穿插,宛若猎食中的猛兽,隨时准备扑杀。 他们並未立即发动攻击,而是开始绕城徐行,仿佛是在审视、在侦查。 “他们在探查防线。”费尔南低声分析,“主阵未动,这是一轮试探。” 然而这轮试探,却足以令所有第一次面对这些怪物的人类土兵神经崩紧至极限。 狼骑兵依旧缓缓游代,宛若猛禽盘旋,寻觅破绽。那是种与人类骑兵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他们並非因纪律而整齐,而是因野性而默契。他们不需號令,只需彼此的杀意。 隨看队列缓步逼近,那些骑乘在座狠之上的高大兽影,逐步清晰, 那不是普通人类该面对的敌人。 每一匹座狼都如一头凶兽般低伏疾行,毛皮斑驳粗硬,利齿时隱时现,行进间宛若吞山之势, 压得城墙上的人类土兵几欲室息。 忽然,墙上一名年轻的弓手手一抖,手中的箭失控飞出,箭矢划破空气,直奔一名兽人狼骑而去。 紧接著,几名同样神经紧绷的士兵也仿佛受了刺激,纷纷不受控制地鬆手放箭。 “咻!咻咻咻!” 短短数息內,十余支羽箭自垛口飞出,破空而下,洒向那群正在巡游的狼骑兵。 但这距离仍远未到弓箭的最佳射程,绝大多数箭矢落地时已失准势,钝钝地插入泥土。 仅有三四支擦中了目標,却未能穿透兽人的肩甲或座狼的粗皮,仅留几道血痕。 那几头中箭的座狼顿时发出撕裂般的低吼,而其上的兽人更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望向城墙方向,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碎放箭者。 城头一瞬间变得死寂。 接著,是一连串暴躁而愤怒的呵斥。 “谁让你们放箭的?!谁他娘擅自开射的!”一名连队长脸色铁青,怒吼著往前冲。 “我不是说了吗?!等命令!这个距离放箭怎么能有效杀伤?!脑子呢?!” 几名放箭的士兵慌忙收弓低头,冷汗淌下额角,面色煞白。 风声仿佛更重了些。 而城下那群原本在缓慢靠近的狼骑兵,迅速向外散开,整个小队稳稳停在了弓箭射程之外。 他们的动作整齐而沉著,既无惊慌,也无加速,反而像一头头甫闻血腥的猛兽,在边缘步, 伺机而动。 那名走在最前的狼骑兵缓缓举起了手中长矛,冷冷直指那片失控开箭的城垛。 他面上怒意挣狞,整张兽脸抽动著,似是在低吼,又似是在压抑怒火。 周围的狼骑兵也纷纷举起武器,猛地拔高坐骑发出咆哮声。 它们的咆哮压得墙头上所有士兵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隨后,又一骑从兽群中缓缓策出。 那是一头灰白混杂的巨狼,体型较其他更为庞大,肩背之上骑著的,是一名戴著兽骨面具的兽人。 他將手中一根黑色长矛高高举起,矛尾上插著的,赫然是一颗人类的头颅。 兽人猛地將长矛高举,对著城墙缓缓晃动,隨即以力猛掷,將长矛刺入哈卡尔要塞城前的空地之上! 矛身震颤,血跡斑斑的头颅在城墙下迎风摇晃,死不目的眼白朝著城墙上守军无声哀求。 继而,其他狼骑兵纷纷仿效一一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长矛插入地面,每一根上都挑著一个模糊的人头,有的甚至连头皮都被剥开了一半。 守军中,有人忍不住乾呕出声。 又有一骑慢慢从侧翼逼近,座狼之下拖著几根粗长的麻绳。 麻绳的另一头,是几个衣衫破烂的人类一一有男有女,显然都被捆缚得无法逃脱。他们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嘴中含糊地哭喊著,可听不清言语。 狼骑兵绕至城墙正下方,在守军眾目之下,纵马前冲,竟当场將一名人类平民甩出。 那人落地时发出惨叫,下一瞬便被另一头狼骑踏裂头骨。 『天啊—”一名年轻弓手跪伏在箭垛后,握弓的手止不住颤抖。 “不许放箭!”一名连队长在墙后怒吼,但声音已开始发抖,“他们是故意的一一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別给他们机会逼近城门!” 而另一边,又有狼骑兵將一名少年高举过头,任其挣扎哭喙,然后当著全城眼晴,在长矛上一挑而起。 鲜血如雨,喷洒在土丘之上。 一名年长守军死死拽住垛口,牙关咬得发青。 整座要塞的城墙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止是恐惧,更是一种混合了愤怒、屈辱与无力感的沉默,在眾人胸腔內翻滚。 更多的狼骑兵在城下结队游走,如同猛兽巡猎,偶尔发出低沉兽语,显然在交换情报。 他们不断逼近外围,但始终未越过攻城的临界距离,恰如一群正在用獠牙和血肉诱饵撕开人类心理防线的猎人。 天空的云越压越低,风也越来越冷。 莱昂缓缓握紧了拳。 他低头看向那些户体,目光冷如坚冰。 城墙上的士兵,有人闭眼,有人颤抖,有人低声咒骂,但更多的人只是呆立原地,甚至连箭都忘了搭。 — 他们不是在面对敌军,而是在面对一类全然陌生的存在,一种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恐怖生物。 这是猎杀者对猎物的挑,也是赤裸裸的宣战。 第125章 迎战 第125章 迎战 城墙之上,沉默如冰。 即便阳光仍悬於天顶,哈卡尔要塞的士兵仍感到寒意正自心底渗出。 城外的空地上,插满了染血的长矛与人类头颅,那些被迫在守军眼前逃窜,又被残忍虐杀的平民们,尸骨零落,鲜血沿著石块与黄土豌蜓成河。 那些狼骑兵缓缓游走,座狼步伐稳健,兽人骑手的目光如针,刺入墙垛背后每一个人的胸口。 一切命令与鼓舞也无法驱散压在守军们心头的阴影,这些人只是普通士兵,而眼前面对的却是他们从未想像过的恐怖敌人一一不是蛮族,不是盗匪,甚至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彻底超越认知的“怪物”。 他们在用血腥与恐嚇,瓦解人类的意志。 费尔南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他看得出来,城墙上守军们的士气正在濒临崩溃。 哪怕还未真正交战,但这第一道心理防线,却已摇摇欲坠。 而他身旁的莱昂,却一动不动,始终站在垛墙之后,低头俯视著那些尸体。 他面无表情,目光却如寒铁般冷硬。 那一颗颗插在地上的头颅,那一个个被兽人践踏的躯体一一这些,都不是数字。 他们有名字,有亲人,有血有肉。他们曾在这片大地上奔走、生活、呼吸过。 如今却变成了散播恐惧的道具,成为兽人手中的“语言”。 “他们是在向我们展示他们对战爭的理解。” “什么?”费尔南转过头看向莱昂。 “不是征服,也不是战斗。”莱昂的眼神缓缓抬起,望向城下那些游弋的狼骑,“而是狩猎。 他沉默片刻,声音冷静:“而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猎物。被围困的猎物。” 费尔南握紧了拳头,迟疑了一瞬后,却还是嘆息道: :“..—要塞现在不能开门。达兰不会允许我们轻举妄动。” “他不敢。”莱昂答得很平静,“因为他怕一战全溃,怕让更多士兵命丧城下。” “但我们若毫无作为,便未战先败了。” 费尔南愣住了。 莱昂转过身,望向城墙上那些神色恍惚、手脚僵硬的士兵们。 他们並不儒弱,也非愚钝。 只是太久未曾见血,太久没有经歷过真正的战爭。 又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有面对过这种完全超出想像的敌人一一不合逻辑,不守常法,不尊底线费尔南抿紧唇,片刻后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出战。” 费尔南眉头一皱:“你疯了吗?外面有那么多兽人,凭我们这点兵力,如何能出城迎战?万一” “所以才必须是我。” 莱昂打断了他,语调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知道我不怕他们。”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另一侧城墙走去。风从他破损的披风下鼓起,將那双靴子踩出的脚步声,吹得格外清晰。 费尔南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出声。 那道身影,愈行愈坚定。 达兰统校正立於一处垛墙之后,一言不发地望著城外的狼骑兵们,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翻动如旗。 四周的士兵见到莱昂靠近,纷纷让出道路, 这名从维斯堡血战中归来的年轻指挥官,如今早已不再是当初那名藉藉无名的边境子弟。 他带著血、火与死亡归来,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威压。 莱昂走至达兰身侧,驻足。 “统校大人,”他开口,“我有一个请求。” 达兰並未转头,只是盯著城下那些正在巡游、嘶吼、展示血腥的狼骑兵们,眉头紧皱。 “你要做什么?” “出战。”莱昂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以骑兵对冲,斩杀那群狼骑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达兰依然没有回头,语气中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压迫。 莱昂不为所动,反而更为坚定地开口: “兽人想击垮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心中產生恐惧,我们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你也看到了,城头上的人开始发抖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將来在面对兽人攻城时,连握著武器的手都会颤动,还如何能作战?” “这些怪物不是不会死,他们有血、有肉,也会痛,会死。” 莱昂说得缓慢而清晰,“我们需要让城里的每一个人亲眼看到—一他们並非不可战胜。” 达兰终於转过身,面容冷硬如石,眼神深处藏著刀锋般的质问: “你觉得你能击退他们?凭什么?就凭你们带来的那些伤痕累累的残兵?” “是的,就凭我手中这些残兵。” 莱昂直视著达兰,毫无退让。 “我们一路血战而来,跟这些狼骑兵交手过很多次,我们是要塞中唯一熟悉这些傢伙弱点的部队。” “城下那支狼骑兵小队约二十余骑,我只需要五十人。”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有力:“只要能杀光他们,便能打破这些守军对兽人的恐惧。” “你是在拿这五十几条命一一包括你自己的命,去为士气陪葬。” “我只会贏。”莱昂答得毫不犹豫。 “我会让这些兽人,带著伤口和恐惧滚回去。” “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是人类的勇气与意志。” “他们若是明白人类不是软骨虫,那接下来的攻势就会迟疑。而我们就能爭取更多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四周的士兵不敢插话,但无数双视线已忍不住偷偷望来,注视著这名年轻骑士的背影。 达兰沉默未语,神情难辨。 费尔南的脚步声隨即靠近,在这沉重氛围中响起。 他站在莱昂另一侧,行礼低声道:“统校大人,我愿为他担保一一也愿与他同行。” 达兰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良久,才低声开口: “战爭不是赌局,年轻人。” “但我承认,你说的没错。” 他转过身,重新將视线望向城外,望向城下那些游走的野兽,望向那些长矛上死不目的头颅,望向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无辜平民。 “准了。我从守军中再拨给你十名骑士,但听好了一一“只许胜,不许败。若你在城下溃退欲逃,我不会下令开门。” 莱昂行礼,语调沉稳:“事若不成,我会死在城下,以全士气。” “去吧。” 达兰点头,神色依旧冰冷,未曾因莱昂的言语而有所动容。 “若你活著回来,我升你为连队长,將一个连队的兵力交由你统率。” “若你回不来一一那就和外面那些尸体一起,永远留在城外。” “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猎物。”莱昂平静应道。 语毕,他转身而去,披风猎猎作响,在山风中掀起一道不曾回头的决然身影。 第126章 打破恐惧 第126章 打破恐惧 半刻钟后,哈卡尔要塞南门缓缓开启。 城墙上的风呼啸而过,吹过每一名士兵的脸庞,也拂动了他们紧握的手指和屏住的呼吸。 沉重的铁门一寸寸抬起,铰链与滑轮摩擦出的沉响仿佛一头沉睡巨兽的咆哮。 灰土飞扬,南门外的空地上尘沙未息。 五十余名身披重甲的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最前方的那匹战马毛色黑如夜雾,鬃毛粗硬如刃,双眼乌亮,鼻息喷出白雾。 那是莱昂的坐骑,风暴。 莱昂骑在风暴之上,甲胃仍未更换,破损的护肩与战痕斑驳的胸甲像是某种刻意保留的记號。 他的面容沉静,眼眸冷如冰山深处的寒铁。 他驾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领著隨自己一路血战而来的骑兵们,缓缓踏出城门。 他们没有喊叫,没有言语,只有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在空地上踩出一道道尘浪。 队伍迅速在空地上展开,列为楔形衝锋阵一一人类骑兵的传统对冲阵型之一,主用於破敌锋线。 而莱昂,正位於阵型最前方的锋尖。 他没有立即下令衝锋,而是策动风暴,独自一骑向前,离开阵中,缓缓前行约百步后停下。 城墙上的士兵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著他孤立於空旷荒地上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如一桿旗帜,刺入血与火的战场中一一为守军们竖起一道精神壁垒。 而远处的兽人们,也察觉到了这显而易见的“意图”。 原本在外围游走、试探、挑的数十名狼骑兵,迅速收拢成阵。 他们虽无军制,但战意共通,竟也依样画葫芦般,列出了一个鬆散而散漫的阵型。 灰尘中,那些骑在巨狼之上的兽人们一个个坐姿前倾,手执斧矛,盯著人类骑兵阵前那道孤影,目光凶狠如同猛兽看向猎物。 片刻后,同样有一骑缓缓自兽人阵型中驶出。 那是一头混杂著灰与白的巨狼,毛髮粗长,肩高已近寻常战马之背。 它行步如云烟翻涌,压得脚下尘土低伏,后背之上,骑著一名头戴兽骨面具的高大兽人。 那兽人上身裸露,肩膀宽阔如山,肌肉虱结,皮肤斑驳墨绿,胸前有一道斜裂伤疤,而他右手持著一桿黑长矛,矛刃泛著渗人的寒芒。 他自阵中驾狼直出,一路上的狼骑兵们纷纷避让,最后同样停在己方阵前百步开外的位置。 这一刻,城墙上的士兵、兽人阵前的狼骑兵、乃至后方仍在集结的先锋部队,全都不约而同地凝神注视著这两道孤立於战场前线的人影。 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吹起尘灰,也吹动两人身侧披风与披带的末端。 莱昂望著对面那头灰白巨狼与其上戴骨面兽人的身影,右手缓缓抬起骑枪。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枪锋直指前方! 这是预告,是宣战,是骑士衝锋的姿势! 对面,那名狼骑首领目光中燃起战意。他手中长矛一抖,骤然挥下,矛锋斜指地面! 风骤然停住。 空气凝固。 下一刻— 双方几乎同时催动坐骑! “驾一—!!” 风暴长嘶而起,四蹄飞扬,如离弦之箭衝出! 灰白巨狼也猛地跃动,似狂风怒吼,携著腥臭与杀意掠出! 两骑,自两百步之外,同时发起衝锋! 骑枪如龙,兽矛如蛇! 观者屏息,墙头士兵睁大眼睛,握紧手中兵器,几乎已听不见心跳! 而莱昂,在风暴之上身姿前倾,右臂紧握骑枪,枪锋斜指,直对敌骑胸膛! 那狼骑首领也俯身压矛,身形与巨狼完美合一! 两道身影,如两柄撕裂空气的利矛,以雷霆万钧之势,正面对撞! 1 “——咚!!!” 下一息,骑枪贯体! 莱昂手中铁枪狠狠贯穿那名狼骑首领的胸腹,自背心穿出,鲜血喷涌如柱! 灰白巨狼怒吼一声,四蹄跟跪,但仍未倒下。 而莱昂手中骑枪贯体之后猛地一松,整人翻身下马,双足落地的瞬间已拔出腰间的黎明之锋! 寒芒一闪! “——嗖!!” 银白之刃划过巨狼颈部,一道细密血线浮现。 下一刻,血如喷泉,狼头飞起! 巨狼轰然倒地,与那根贯体骑枪一同沉入尘土! 而莱昂,站在那两具尸体中央,左手垂下,右手提剑,衣甲隨风猎猎作响。 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照在一尊从战场中铸成的战神雕像之上! 城头士兵原本恐惧闷的神情终於改变,有人猛地握紧武器,有人嘶声高喊: “杀了他一一他杀了那头怪物!!” “是莱昂大人!!” “他们同样会流血!!同样会死!” 呼声如海潮,咆哮著在哈卡尔要塞城墙上炸响! 而对面的狼骑兵们,眼睁睁看著首领尸身翻滚於地,座狼首级滚落尘土,身影微颤,隨即爆发出震天怒吼! “嗷一一!!!” 震耳欲聋的狼豪中,后方的二十余名狼骑兵怒不可遏,骤然催动座狼,齐齐挥动兵器,座狼长啸,狂奔而出! 它们如怒潮衝出,直扑莱昂一人之身! 而莱昂捨弃骑枪,转身再次跃上风暴之背,將手中的黎明之锋高高举起! 他调转马头,挥舞著手中的长剑,身后数十名骑兵齐整列阵前行,蹄声轰鸣! “以我为锋尖!” “全体,衝锋一一!!!” 一声令下,马蹄如雷,尘沙震天! 人类骑兵与兽人狼骑,终於在这荒原之下,正面一一对冲! 蹄声如雷,长枪如林! 战场在震动。 雷霆般的马蹄声如同千锤百炼的鼓点,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人心之上。 铁甲交鸣,战马嘶鸣,尘沙翻滚中,人类骑兵如一支锋利的铁矛,笔直刺向愤怒奔袭而来的狼骑兵。 莱昂骑在风暴之上,黎明之锋高举,银白的剑锋反射著苍白的阳光,映著他冰冷的双眸。 此刻,骑兵们不再需要任何多余的指挥。 他们只需举枪,催马,衝锋! 而莱昂则是他们的锋尖。 为撕开恐惧而生的锋尖! 风暴嘶鸣而出,蹄下尘浪如海。身后五十余骑紧隨其后,骑枪已平,长枪如林,在这狭短距离中迅速完成全速衝锋! 而对面,二十余骑兽人座狼衝杀而来,这些巨狼如噬人猛兽,踏沙地如刀劈,伏身飞奔,狂啸连连! 双方距离迅速缩短! 两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前锋与前锋间的风已化作刀锋,血与火的边缘即將交匯! “_—杀!!!” 下一瞬,双方猛烈撞击! “轰!!!” 第一排骑兵撞上第一列座狼! 钢铁对猿牙,骑枪对利爪! 一头座狼还未来得及扑出,便被一柄骑枪正中肩膀,连著座上的兽人一同倒翻在地,滚入尘雾之中,隨后被马蹄重重践踏而过! 另一名狼骑兵狂吼著跃起劈砍,一柄战斧重重落在人类骑士肩甲上,火星四溅,却只是砍得板甲护肩略微凹陷,反被骑枪从侧面贯入肋下,挣扎中坠落! 狼骑兵的数量虽少,在人类骑兵们的衝锋下却並非一触即溃。 一名人类骑兵被侧方袭来的一头座狼撞翻,战马后腿弯折倒地,那名骑士堪堪翻身落地,却被紧隨而至的狼爪撕裂喉咙,来不及惨叫,直接血溅三尺! 双方在短短数息之间已交错而过! 尘雾腾空,鲜血飞溅! 初轮对冲,仅是片刻之间,地面已多出二十多具尸体! 但人类骑兵在莱昂的带领下,以勇气、阵型与装备优势,在这场首轮衝锋中,取得了毫无疑问的胜利! 他们以楔形阵保持全速衝锋,正面硬撼,一次性斩杀了十几名兽人狼骑兵。 儘管己方同样有十余名骑兵坠马,但自人兽战爭爆发以来,这已是极为罕见的优势战损比! 莱昂如穿云之锋,一人独斩四骑! 他一剑劈断敌人斧柄,翻腕再削,砍裂座狼肩骨,转身再挑,寒锋入喉,一气呵成! 风暴如鬼魅,在狼骑群中跃动而行,马蹄连踏,身若流星,剑光落处即有血溅尘沙! “重新整队!”费尔南大喝! 与狼骑兵交错而过的剩余骑兵迅速勒马停下,调转马头,按指令再次面向狼骑兵列阵! 而另一侧,余下不到十骑的兽人狼骑兵也重新集结,身上的伤痕与鲜血令他们凶性更盛,座狼怒吼,仿佛一群困兽! 战场尘雾尚未散尽,鲜血与泥土混杂,狼骑兵再一次发出豪叫! 他们在疯狂,在復仇! 他们要將这些胆敢性逆的人类撕碎! 莱昂的战马原地踏蹄,长剑在阳光下滴血。他缓缓抬头,看向前方那群余下的兽人骑兵。 那目光如夜中寒星,无言,却满是冰冷与杀意。 “以我为锋尖!” 莱昂的声音如雷贯穿战场,他再次高举著手中沾血的长剑。 “再次衝锋!” 身后的骑兵不再有迟疑,战鼓般的马蹄声於原野上再次响彻天际! “杀一一!!!” 人类骑兵以楔形阵列再次向前衝去! 而对面,那群尚存的兽人狼骑兵们亦如疯虎狂狼,不甘示弱,骤然衝出,两列骑兵迅速交匯! 此刻的战场上,没有留力,没有防御,没有试探! 唯有衝锋! 莱昂冲在最前,如同一把切开敌人阵型的利刃,每一次出手便是一条生命的终结。 前方,一头受伤的巨狼张口怒吼,扑面而来! 其上的兽人怒目圆睁,手中斧刃寒芒凛冽! “吼!!” 莱昂双腿猛夹马腹,风暴驭势跃起,马身腾空! 这一刻,剑光斜斩而出! “鏘!!!” 斧刃被劈飞! 下一剎,黎明之锋自下而上,撕裂兽人胸膛! 血如泉涌! 巨狼失控翻滚,莱昂不减速,身影如电滑出! 另一侧,两名骑兵以骑枪刺中两头座狼,枪锋穿颅,鲜血四溅! 然而狼骑兵们的反击也在继续! 右侧,一名骑兵被突袭而至的兽人战锤砸中胸甲,胸口骨骼炸裂,当场坠马! “杀!!!” 费尔南从侧翼杀入,长枪正中那兽人跨下座狼的颈骨,强行將其钉翻在地! 紧隨而至的骑兵趁势补上一剑,刺入兽人胸口,將其刺死在狼尸之上! “保持阵型!”费尔南的怒吼穿过尘雾,“不要散开!压住!杀到最后一人!” 此刻,战场上的人类骑兵已彻底压制住了对手的进攻! 剩余的狼骑兵不过寥寥几骑,却仍在狂性驱动下试图反扑。 他们愈加疯狂,却也愈加孤立无援。 但他们面对的,是愈战愈勇、愈战愈整的钢铁军阵! 莱昂挥剑再起,身形如疾风骤雨! 又一名兽人扑来,座狼咆哮,他不退反进,风暴跃起,前蹄抬起猛端座狼口鼻,接著他一剑斜斩! 兽人尚未来得及跌落狼背,剑锋已从上至下劈断了他的脖颈! 又一骑战死! 人类骑兵紧追不捨,枪剑齐出,如秋风扫落叶般碾碎了敌阵! 短短数息之內,剩余的兽人狼骑兵们彻底崩溃! 最后两骑试图逃窜,却被两侧包抄骑兵前后合击,连人带狼刺翻在地! 最后一名狼骑兵,哀喙著跌入尘土,再无声息。 寂静,骤然降临在战场中央。 腥风未尽,地上尸体横陈,血流匯聚成豌的小溪。 风过平原,尘埃未散。 哈卡尔要塞上的士兵们睁大双眼,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有人忽地低声呼喊:“那些野兽全死光了“ 那声音如火种,瞬间点燃全城! 整座城墙之上,轰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贏了!!!” “他们贏了!!!” “莱昂大人!!!” 上千名守军嘶声怒吼,手中兵刃高高举起,士气如焰腾起! 他们亲眼看见了恐惧是如何被打破的,亲眼看见了那些野兽一样的敌人被战马与利剑碾碎! 整个哈卡尔要塞墙头,振臂高呼! 锤剑拍盾,盔甲撞击!之前所有的恐惧、屈与愤崽,此刻都化作滚烫的热血与怒吼! 士兵们高举兵器,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莱昂!莱昂!莱昂!!” 每一个人的嗓子都喊破了! 而远方一那支数百人的兽人先锋军,也陷入一阵错愣的沉寂。 他们亲眼目睹了整支狼骑被屠的全过程。 一开始还有兽人怒吼著助威。 可渐渐地—..—.他们沉默了。 震惊、不解、愤怒、混乱。 他们不敢置信,他们精挑细选的狼骑兵勇士,竟在前后不过片刻的短短两轮衝锋中,便被这些屏弱的两脚羊尽数杀死! 这些兽人,第一次目睹了人类除了恐惧之外的另一种情绪一一勇气。 莱昂缓缓勒住坐骑,目光扫过眼前那片横陈的兽人户体,神色依旧冷静。 他高高举起染血的长剑,剑锋直指远方那沉默无声的兽人军阵一一这是回答挑畔的利刃,如寒锋在喉,不言而喻。 第127章 凯旋而归 第127章 凯旋而归 风卷沙沉,鲜血未乾,战场仍充斥著狼尸与断肢的腥臭。 隨著莱昂高举的剑锋直指而来,远处的兽人先锋军顿时一阵骚动, 原本他们只是站在平原边缘,静观狼骑兵们上前挑畔,践踏人类的意志,观察敌人的情况。 可现在,他们目睹了整支狼骑被歼灭的全过程,从首领应战被刺,到最后一名兽人狼骑兵在人类剑锋下哀豪而终,仅用了两次衝锋,片刻之间的瞬变。 那年轻的人类骑土,此刻仍骑立在尸堆之间,战马踏著尘沙迴旋,血跡斑驳的长剑高举不落, 宛如主宰战场的战神化身,盯著他们每一个。 兽人群中,有粗喘,有怒吼,却没有任何一个敢轻举妄动。 他们的战意没有散去,只是凝固了,凝固成沉甸甸的困惑与不甘,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压住了豪叫,也压住了脚步。 一座小丘之上,站著一名体型尤为魁梧的兽人,他是这支兽人先锋军的头领。 兽人头领披著染血的熊皮斗篷,双臂缠著兽筋束带,皮肤呈现出深墨绿中泛青的斑纹。 他的双眼如岩窟中的火星,死死盯著那座高墙下列阵而立的人类骑兵,尤其是那名执剑而立的年轻人类將领。 那人太显眼了: 他一人一骑斩杀狼骑兵首领,又以锋刃屠尽残敌,最后將长剑高举,宛如战神之影。 “那就是两脚羊里的『沸血战士”?” 兽人首领用著粗哑的兽语低声喃喃。 他的语调不再充满狂热,而是微微沉重,带著一种罕见的审慎与凝思。 在首领的身后,一名体格魁梧、满脸战纹的战士咆哮著踏前一步,肩上扛著一柄破损却沉重的战锤,双目通红,杀意未歇。 “再冲一回!”他声音粗哑低沉,像岩石摩擦,“他们不过一小群,刚才杀光我们狼骑的—“ 只是靠运气!” “运气?”那名高大的兽人首领缓缓转头,眼神如刀子般扫来,盯著他那张獠牙森然的脸。 “你方才没看清?是他们从正面衝上来,把我们的战士劈碎了,死伤甚至还没有我们的战士多扛锤兽人眼中仍有不甘,低声嘶吼:“是那些骑狼的蠢货散得太开了—-两脚羊列成一团,像根刺,不好咬。” “不只是他们散。”首领沉声道,“是那支人类衝出来的时候不怕死一一他们是为了战斗,而不是为了缩在石头壳子里活命。” 他眯起眼,遥望远方那座灰石铸就的要塞, “你觉得这些两脚羊像我们路上遇到的那些?” “这一路上,哪座两脚羊的城,看到我们猎过来的时候,还敢自己开门衝出来的?” 扛锤兽人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他们一路行来,踏平的村子、焚烧的城镇、躁的营地,无一不是在號角吹响、头颅落地后自行崩溃的。 那些两脚羊只会哀豪、跪地、逃窜,而不是出城反扑。 可这一次一一他们遇到的不是羊。 “这些是养出牙的狼。”首领咧了咧嘴,声音里带著一种古怪的压抑,“会咬人的狼。” “他们身上,有骨头。” “有骨头的猎物,咬起来费劲。” 一旁另一个兽人低声发出哼鸣,不满地说道:“不是我们不能打,是这地方不好打。石壳太高,门太小,壳子上站的人太密·—像蜂窝。” 首领没有回头,但点了点头, 他望向那座墙,垛口间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他们不再是畏缩的猎物,而是在吶喊、在欢呼。 他们不怕一一至少在现在不怕。 “这不是我们该啃的骨头。”他沉声道,“太硬。” “这儿打——会掉牙。” 扛锤战士皱眉:“你想退?” “不是退。” 首领缓缓摇头,脖子间的兽骨项炼轻轻碰撞,发出轻响。 “我们不是来攻城的。这面石壳,给后面的人去试。我不想把我的人变成那群狼骑那样的烂肉。” 他转身,望向地平线远方,脸色如山石般坚硬, “我们绕过去,去咬那些更软的地方。” “但——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现在一转方向,战士们会觉得我们怕了——— “你想让他们怕墙,还是怕我们?”首领回头,眼神一凛。 那名兽人顿时低下头,沉默如石。 “去叫你的人,告诉他们,把所有鼻子灵的,都往东南林子那边放出去。” “林子里要是有村子,就先吞掉。” “要是没有,就去踩路,踩通能让大部队绕过这墙的通道。” “我们不破墙,但我们要让这城变成一座孤坟。” “等后面的那些部落到来,墙再坚,也得塌。” 说罢,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名骑士。 那柄染血的长剑依旧高举著。 他眯了眯眼,喉咙里低吼出一句粗哑兽语。 “这是一只狼王。” 兽人头领不再回头,转身径直朝坡下走去。 四周沉默片刻,隨后响起了一连串粗重的呼吸声与兵器摩擦声,那是兽人战士们重新踏上征途的信號。 丘上风声仍在吹,远处那座灰城,像一块未能被啃下的骨头,坚硬地耸立在阳光与尘土之间。 阳光偏西,染红了哈卡尔平原的尘沙与血泥。 在两轮雷霆般的衝锋结束之后,尘雾尚未散尽,战场却已陷入沉寂。 空地上,狼骑的尸体横陈,马血与兽血交织成溪。 人类骑兵残阵缓缓回收,不再有怒吼与呼啸,唯有沉重的喘息与鎧甲之间低微的碰撞声。 战场上的腥风仍未完全散去,但哈卡尔要塞城墙之上的风,已从哀鸣化作了呼啸。 那是一种带著希望的声音。 城墙上的呼声已经逐渐平息,士兵们的脸上仍残留著激动与震惊,一些人还紧紧握著武器,担心著下一波敌人即將扑来。 但没有。 兽人没有再发动进攻。远方那支兽人的先锋部队,在一阵难以理解的沉默后,竟缓缓后撤,转而向东南方向散开。 “他们退了·”达兰统校站在城墙上,望著远方逐渐隱入丘林的兽人阵列,眉头皱紧,“不攻了?” “他们忌惮了,怕了。”一名连队长站在他旁边,语气低沉,“至少现在——他们不会轻易再冲。” 达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城下那道孤立的身影上。 见兽人军阵中再未有人出击,而是缓缓退去,莱昂策马归列,风暴踏著血泥,一步一步踏入重整后的队伍前列。 身后骑兵虽伤亡不轻,却人人挺直脊背,重整旗列一一他们知道,城上千余士兵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打开门一一!” 达兰统校站在城门楼上,眼神扫过城外的骑兵阵列,最后落在那道骑乘黑马的年轻骑士身上, 声音沉稳,“让他们进城。” 片刻后,厚重的铁门再次缓缓开启,这一次不再是通向死亡的赌注,而是为归来的胜者让出通路。 一队士兵衝出,负责收拢战场,救治坠马伤员並清理尸体。 莱昂缓缓勒马回返,身后是几十名残存的骑兵,儘管他们甲胃染血、骑枪折裂,却依然保持著队形,每个人都坐得笔直,昂首而归。 他们用战果证明了一一即便面对怪物,他们仍是无往不利的钢铁之矛。 莱昂驾马最先步入城门,风暴身上的血跡还未乾。 费尔南紧隨其后,神色肃然,目光一扫城头之上,看见了无数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晴。 无数士兵高举手中兵器,齐声呼喝: “莱昂!莱昂!莱昂!!” “为骑士们喝彩!!” “他们斩尽了那些野兽!!” 声浪如潮,自墙上传下,蔓延至整个要塞。 每一道垛墙上都有人拍打盾面,敲击长矛,士兵们用他们最古老最本能的方式,回应著刚才那场压抑与绝望之后的怒吼释放。 这一刻,哈卡尔不再是孤城, 它成了一座沸腾的铁炉。 费尔南与莱昂並骑而行,前者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今天做的事,至少能让这帮人安稳睡上一夜了。” 莱昂低声应道:“他们该知道,这些怪物並非不可战胜。” “他们已经知道了。”费尔南眯眼看著垛口上那些扯开嗓子嘶喊的士兵,喃喃道,“从今天起,这些人眼里会有光了。” 他们贏了。 他们打破了兽人带来的恐惧而这一点,甚至比斩杀多少敌人更加重要。 骑兵列队驶入城门。 门后,守军早已在列队迎接,达兰站在最前方,身后列著十余名军官,整整齐齐。 那张常年紧绷的面孔此刻鬆动些许,虽未言笑,却也不再阴沉。 莱昂翻身下马,右手扶住腰间剑柄,左手牵著风暴的韁绳。 他步伐略显沉重,却目光清明,走到达兰面前,躬身行礼。 达兰看著他,许久未言,终於沉声道: “你贏了。” 简短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尚未等莱昂开口,他便抬手示意所有人肃静。 “哈卡尔要塞全体守军听令一” 他朗声开口,嗓音沙哑却带著穿透铁石的震镊力。 “此次冲阵斩敌,先锋为莱昂·维斯,率五十余骑兵勇士正面迎敌,大获全胜,全歼敌人,无一逃脱!” “此战大捷,是他所赐!” “自今日起,授莱昂·维斯为哈卡尔守备营队临时连队长,暂统率第四步兵旗队。” “待援军抵达,我会为你补足编制,正式晋升你为连队长,统辖一支满编连队!” 话音落地,眾人肃然。 莱昂行礼,沉声道:“谨遵命令。” 达兰看著他,目光罕见多了一丝讚许。 “你贏了一仗,但这只是第一仗。” “接下来,我们要守住整座要塞。” “我需要你的剑,更需要你的人。” 莱昂点头:“我会留下,剑亦隨我而在。” 达兰微微頜首,隨即转身向要塞主楼军议厅的方向走去。 “半刻钟后,军议厅议会开始。”他不回头,“你和费尔南也来一同出席。” 第128章 寸土不退 第128章 寸土不退 暮色临近,昏黄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洒在军议厅內粗砌的石壁与老旧的橡木桌上。 这里原本只是营队长达兰处理军务的场所,如今却临时成为一场要塞防御会议举行的会议室。 会议尚未正式开始,厅內已有数人落座,大多是守军各连队与旗队的军官,大多都神情疲惫, 无一人言笑,氛围沉闷。 他们皆知,今日的胜利只是一线喘息,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莱昂与费尔南並肩走入军议厅时,在座的眾人齐齐看向那位今日在战场上斩杀狼骑首领、带领骑兵一战成名的年轻骑士。 儘管莱昂身上仍穿著染血的板甲,身后也无隨从披掛战功横幅,但他腰侧剑鞘中那柄黎明之锋,早已如火炬一般点燃了全城的士气。 “连队长阁下。”有人站起行礼,语气带著压不住的敬意。 莱昂微微頜首,並未矫饰客套,只在达兰的目光引领下走至议桌一侧入座,紧挨著费尔南。 达兰统校坐在主位,他仍身著制式指挥甲,未曾卸甲便入席。 那双鹰集般的眼晴巡视了一圈眾人,在確保每一位军官都已就位后,他低声开口: “今天这一战,值得我们振奋。” 他的嗓音沙哑,却透著难掩的压迫力。 “但我也要提醒你们一件事一一这不是终结,这才只是开始。” “敌人真正的大军还未至,今天那支数百人的兽人部队,应该只是一支先锋部队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停在莱昂身上。 “莱昂,你现在已经是哈卡尔要塞的连队长。你熟悉这些兽人,战场上与他们交过手,你將参与要塞防御部署的核心决策,我希望能听到你的意见。” 莱昂平静点头:“我必知无不言。” 达兰手指点了点桌上摊开的羊皮防御地图,那是哈卡尔及其周边几十里地形的详细绘製图。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敌军主力什么时候到,我们无法断定。但你与费尔南一路北撤,多次与这些兽人交手,你们应该知道一些关於它们的情报。” “所以,我要知道一一”他直视莱昂,“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全厅静默,所有目光落在那名刚刚从血战中归来的年轻军官身上。 莱昂缓缓起身。 “我和他们正面交锋过很多次。”他开口,声音沉静却有穿透力,“不过百人以上的兽人部队我只见过两次,一次在维斯堡,一次是今日。” “他们的语言我们不懂,战法却已能窥见脉络。” 他走到地图前,指向南方边缘的山林地带:“他们自荒原入境,过山间林道而来,行军散乱却不迟缓,显然熟悉此类丛林地形。” “这表明他们是逐层渗透入境的,至少有一批斥候与开路部队先行探查过路径。” “而且他们並非完全无序一一今日之战的先锋部队,人数整齐,配装统一,皆纹有同样的战纹图腾与相似款式的兵刃。” “综合各方面来看,我认为,他们虽未形成我们意义上的『军团”,但在战斗协同上已经达成一定配合。” 眾人听得神情越发凝重。 达兰眉头紧。 “说重点,他们有弱点吗?” 莱昂点了点头。 “有。他们並未携带攻城器械,即使当初攻破维斯堡时,使用的也只是临时製造的粗糙木梯, 显然缺乏攻坚准备。若他们主力尚未至,现在便是我们加固防线的最佳时间。” 达兰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微微侧首,却没有插话。 莱昂语速不紧不慢,语气渐沉:“其次-他们拥有类似骑土之力的超凡力量。” 他语毕扫视四周,捕捉眾人神色,见几位军官面露惊讶,才继续道: “这种力量疑似与鲜血、狂怒相关。这类兽人会隨著战斗的持续,变得越发狂暴,痛感迟钝, 不惧伤痛,轻伤无碍,重伤更狂。” 几名军官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不安。 莱昂目光不动,继续说道。 “但好消息是,能达到这种状態的只是个別个体,大多数兽人还未觉醒这类超凡力量。他们的强大依赖蛮力与体魄,虽不容小,但並非不可抗衡。” “一名普通兽人,至少需要三名以上的精锐士兵联手方可对抗。若是普通士卒一对一短兵相接,只会送死。” “所以,”他语调一转,神情愈发凝重,“我认为我们应儘量保持距离,优先动用弓弩等远程手段杀伤敌军;一旦敌人逼近,再以长枪、长戟结阵迎战。” 莱昂用手模擬列阵前推之势,仿佛战阵在眼前展开:“我们需要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一旦阵型崩溃,陷入短兵相接的混战,我军的伤亡將成倍激增。” 达兰缓缓点头,目光凝在地图上未动, 莱昂抬起头,视线直视达兰,语气中不带一丝迟疑, “因此,我建议一一即日起调拨人手,全力製造火油、火罐、弩矢与箭矢,储备碎石块,用作守城投掷物,並大量分髮长兵器,训练士兵模擬结阵对抗兽人。 “他们的皮肤虽然较为坚韧,但毕竟不是板甲。” 他顿了顿,回忆起先前的衝锋场景,语气带上一丝锋锐。 “各位今日也看见了,那些凶悍的狼骑兵在衝锋中,照样被骑枪一击贯穿一一说明长枪与箭矢依然有效。” 莱昂话音一落,眾人皆点头赞同,达兰也转头望向身旁的副官。 “全部记录下来。” “是。” “还有一事。”莱昂又道。 “防线不是只有城墙。”他指向城门位置:“我建议立即修加固南门,做好封堵城门的准备,储备大量木料与泥土,若兽人主力到来,先堵后守。” “我们不能赌他们不强攻。” 达兰微一皱眉,但片刻后点头:“很好,传令下去,立刻调配。” 他又看向费尔南:“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吗?” 费尔南起身,语气乾脆:“我建议斥候出城轮换侦查,以小组形式轮巡东西两翼地形,尤其东南林带,今日我亲眼所见,敌军有意绕行,极可能尝试断我后援。” “若不能防范,就会有让他们从背后打开城门的风险。” 达兰沉声道:“我会在今日前將斥候规模翻倍,由第六旗队临时分出两个小队,专在东南林地方向巡查。再调几名精锐斥候带队,不得疏漏。” 会议在压迫的节奏中持续推进,一项项布防计划被提出、整理、採纳。 当最后一道命令落下,夜色已悄然取代黄昏,火光映照下的军议厅一片沉静。 达兰缓缓起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座眾人,语声低沉却不容置疑: “我们必须撑到王都彻底明白南境的局势,並调集主力军团南下驰援。” “但哈卡尔要塞,不会是一座孤城。” “我们要让它,成为吞没兽人的坟墓。” “务必阻敌於要塞以南一一寸步不退。” 第129章 整顿 第129章 整顿 朝阳初升,晨雾尚未散尽之时,哈卡尔要塞的北门缓缓开启。 沉重的铁门哎嘎作响,尘沙被晨风捲起,城头哨兵隔著垛口眺望,只见远方丘陵间,一面面战旗自林间缓缓升起,紧接著,一支又一支队伍自山道中鱼贯而出。 这是援军,来自南境北部各个贵族魔下的家族兵。 自兽人入侵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本散布於哈卡尔要塞以北贵族们派出的援军终於陆续抵达,他们分属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贵族家族,各自为营,各自为军。 有些队伍著甲整齐,旗帜鲜明,前锋肃整,训练有素。 有些队伍却杂乱不堪,旗帜斜掛,甲冑不一,有人身披链甲,有人只穿皮甲,武器种类混杂,甚至还有人带著猎犬与马车隨行,宛如一次仓促的狩猎行动。 达兰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冷静地扫视看逐步逼近的援军列队,神情並未轻鬆这今天,是援军第一批主力集中抵达之日。 照此前信鸽所报,南境北部约有三十七个贵族家族应召出兵,总计至少该五千以上的兵力,然而至此时为止,实到者尚不足三千。 而其中真正能称得上“军队”的,恐怕还不及一半。 “混乱,毫无章法。”一旁的副官低声道,“有些家族派来的哪是军队?简直像是带著家僕来进行巡游的。” 达兰没有答话,只是眯起眼继续观察著城外的那些队伍,脸色越来越冷。 一名连队长在旁忍不住低声咕:“这帮人怕是先在半道上就吵了一路。” “先是吵编制,然后是吵粮草,再就是谁该打先锋、谁该驻后。”副官冷笑,“连个营帐都能吵出三种扎法来。” “別抱怨。”达兰沉声打断他们,“这就是我们要用来守城的兵。” 他回头看向一旁安静站著的莱昂:“你带著我拨给你的那支旗队,从今日起协助整编进城的援军,尤其是那些混乱无序的小部队一一” “这些人就像一盘散沙,等到下一次敌人攻来,他们恐怕连谁去城头都分不清。” 莱昂沉声点头:“明白。” “我答应过你,补足满编连队。”达兰说,“现在开始,你就指挥一支完整的连队。兵由各地援军里抽调,器械各异,人心未齐,但他们归你节制。” “我要你让他们,在三日之內能列队成阵,五日之內能执行命令。”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头,眼神冷冷望向城门外那支正准备进入城中的队伍一不管他们来自哪里,背后是谁,他都必须將他们打磨成可以用来抵抗兽人的兵。 哪怕手段不讲温情。 朝阳越升越高,金红的光线洒落在哈卡尔城头,映得那一道道战旗也似火焰燃烧。 北门下,援军陆续入城,铁蹄踩踏在石道上,混杂著马车滚轴、犬吠、人声与盔甲碰撞之声,仿佛一锅乱燉的铁水正在翻腾。 整座北门广场顿时变得拥挤不堪,吆喝牲畜的、指挥车队的、互相推揉的、 爭抢安营位置的·各种声音交织成一团。原本庄严肃穆的要塞城门,如今更像是一座临时集市。 莱昂站在北门內侧高台的阶梯上,冷眼俯瞰。 他身边,是自己魔下由原第四步兵旗队扩编而成的连队。整整一百二十多名土兵列队肃立,甲胃整齐,神情肃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这支队伍,是达兰几日前亲手將他推上连队长位置后,赋予他权柄整编而成的部队。 兵源主要来自於哈卡尔要塞原来的守军,但即便是这群人,也费了莱昂好几日时间才整顿成型。 他必须承认,真正有实战经验的士兵太少,太多所谓的“家族兵”甚至从未见过战阵,只懂在主人的庄园中巡逻、驱逐小偷、跟隨狩猎。 若要让他们成为能在兽人衝锋中站稳脚跟、不崩溃的士兵,难如登天。 但现在,他得先面对的,是更麻烦的第一步一一分流与整编。 “让第四旗队的士兵封锁北门两侧,不许任何人未经登记入內。”莱昂冷声下令。 “是!”副连长立刻带人前出,指挥两侧土兵架起木柵与警戒线。 莱昂迈步下阶,来到广场前端,此处已设立临时登记点,由要塞军务官主持,各家援军需在此递交兵员名单与家族信函。 但此刻,登记点前正乱作一团“你们怎敢阻拦我们?我乃特林男爵魔下骑士,受命率军驰援哈卡尔,怎能在此等候!” 一名身披银纹披风的中年骑士怒声喝斥,身后是约六七十名士兵,其中不乏衣著华丽、背弓佩剑的“贵族隨从”。 而在他对面,一名身穿哈卡尔守军制式甲胃的低阶军官满脸尷尬:“阁下请息怒,城中防线尚未分配完毕,所有援军都需一一” “废话少说!让你们统校达兰亲自来见我!” “將他拦下。”莱昂缓步走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四方嘈杂。 眾人纷纷看向他,尤其中年骑土,眯眼打量片刻,语气多了几分戒备:“你是何人?” “第四连队,连队长,莱昂·维斯。”莱昂平静道。 他身著原来的那身板甲,鎧面血痕犹在,腰间佩剑,眼神如寒霜。 特林魔下的骑土望著他的盔甲,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若真为守城而来,那便安静列队、服从军令;若是为爭权夺势而来,我劝你现在便回北方。” 那骑士眉头紧皱,脸色数变,最终还是沉声一哼:“好,我这就去报到。” 他转身便走,余下隨从纷纷低头不语,连忙隨其而去。 莱昂未多作阻拦,只吩附道:“將他们带去第四连队的预备营地,晚间集训列队。” “明白!”副官立即记录。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 更多援军正在缓慢入城,而情况也如他预料的一样糟糕。 一支来自海恩子爵魔下的部队只有三十来人,却带著五辆物资车与两名佣兵马夫,还有三头驮运骤子。 一名年轻骑土身穿明亮的蓝色夹甲,腰挎装饰性佩剑,看起来像刚从贵族舞会上下来。 还有一名號称“沃尔德家家族卫队队长”的胖子,被他手下护著簇拥而行, 竟在入城前试图强行索要专属驻地。 莱昂面无表情,冷静地下达一道道命令,將这些贵族兵中看上去尚算强健、 有实战能力的人强行抽调编入预备营地,其余人则打散进入辅兵队与后勤编组。 有人愤怒,有人抱怨,也有人试图以家族名义抗命,但在莱昂冰冷的眼神与哈卡尔守军沉默的盯视下,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妥协了。 达兰给予了他权柄,而他正在用这权柄清理乱局。 第130章 南征动员 第130章 南征动员 晨钟尚未敲响,瓦伦西亚的王都仍沉浸在薄雾与沉睡之间。 灰蓝的天光洒落在屋檐、街巷与远处王城高墙之上,勾勒出卡斯顿尚未甦醒时的轮廓。 但在王宫最深处,位於石质迴廊尽头、穹顶嵌金的会厅內,火光早已亮起灯盏林立。 查尔斯三世独立於会厅中央的高窗前,身披黑金绣纹的王袍,静静凝望著窗外的王城景象。 远处赤阳骑士团的演武场正隱约传来马蹄与號令的迴响,那是清晨例行的操练。 但此刻,听在国王耳中,却宛如即將敲响的战鼓,沉重而急促,似有风暴將至。 军务大臣塞繆尔走到他身后,神情肃然,双手奉上一封带著尘土的军情急报,低声道: “.—·陛下,这已经是第七封加急军报。” 查尔斯转身,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那封军报。 他沉默翻开军报,目光扫过满页墨跡,那些潦草却急迫的字句却如同斑斑血跡落在心头。 末尾的署名映入眼帘一一达兰·科尔,哈卡尔要塞守备营队统校。 查尔斯低声念出文中內容,声线低沉沙哑: “.—南境边防失守,兽人席捲南境南部——.哈卡尔要塞成为南境最后的防线·———” 他指尖轻颤,那是他极少表现出的情绪波动。 这不是第一份报文,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份。 却比以往更近一步一一更急、更重,更像一块冰冷铁锤,敲在国王心头。 事到如今,他早已无法对那个来自南境、夺得比武冠军的年轻骑士一一莱昂·维斯的警告,再抱有任何轻视和怀疑。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轻人跪在殿前,语气冷静却带著某种近乎执的坚持。 那时,许多人认为那只是边地混乱、孤军惊恐后的过度渲染。 可如今一他再一次低头看向军报末尾,那一行笔跡仓促凌乱、仿佛压在血跡与尘土之间写就。 “敌军已然逼城,南境沦丧近半—·陛下,王国—·危矣。” 查尔斯三世垂下眼帘,將那封信缓缓叠好,双指摩著摺痕,动作平稳克制,仿佛还在斟酌其上每一个字句的重量。 可当他將信纸放回案桌之上,抬起头时,目光已不再温和,而是一片寒霜。 “在座诸位,还记得半个多月前,那个叫莱昂·维斯的年轻骑士吗?” 殿中一阵沉默。 数息后,內政大臣乾咳一声,垂目开口,语气小心:“当时——-確实来报。 他从边境一路而来,声称南方出现了所谓的兽人。” “我们当时————” 他顿了顿,语气更低,“並未给予过高重视。 查尔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句间藏著愤怒、悔恨、乃至隱隱的羞愧。 “並未给予过高重视?” “他当时跪伏殿下,双手奉信,一句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兽人之祸,即將席捲南境』。” “而我们呢?却將他的言语,当作边地贵族的夸张之词。” 他一掌拍在桌面,沉响迴荡,群臣齐齐一震,无不低首声。 “而今维斯堡沦陷,哈卡尔危急,无数村镇付之一炬,南境半数领土已然彻底沦丧!” “我们的子民,在火焰与屠刀之中哭嚎,他们求援无门,而我们——— 查尔斯目光如刀,缓缓扫视一圈,“还在犹豫什么?” 他猛然转身,长袍猎猎作响,快步走到地图前,一掌拂开上层薄布,將王国南境那张摊开的防线图露出一一那是一张被红墨圈烙得斑斑点点的地图,点点红色,已然铺至哈卡尔防线! “最初,我只打算从中央军团抽调四个团一万二千人的兵力,再向各位封臣领主召集一批贵族私兵,组织一支三万人左右的军团,前往南境弹压动盪—..” 他盯著那条早已可危的南境防线,语气平静,语调却逐渐转冷。 “那是因为我以为,这是一场边境衝突,或许只是一场中小型的战爭。” “这不是衝突。” “这是一场真正的全面战爭。” “这是一场即將席捲整个王国的一一灭国之祸。” 大殿內死一般安静。 一眾大臣垂首如山,汗淡而不敢拭,脸色或青或白,犹如夜前残烛。 查尔斯的声音沉下去,不再咆哮,却带著某种冷冽的钝痛: “一个边境小贵族的儿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骑士——他的警告,比我们整个军报系统还要迅速,比你们这群身居高位的人,更清楚地看到了危机。”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短暂的悲哀与决意。 “我们,错过了最快出兵的时机。” 他望著群臣,没有再高声斥责。 “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也绝不容许再错。” 国王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摘下肩头那枚金炼徽章。 那枚徽章,正是王国至高印信一一无上王权与军政调令的象徵,凡命令盖之,即为王国律法所认。 他没有多言,只是將它重重地放在身前摊开的地图上,发出清脆沉响。 印信压在南境上方,正好压在了那片染红的防线之上。 查尔斯目光如冰,注视著那些已经化为了废墟的疆土,语如雷霆: 传我王令!” 王宫金穹之厅中的空气仿佛骤然收紧,所有人齐刷刷挺直脊背,呼吸一滯。 “原计划中从中央军团抽调四个团的军案,立即废止!” “即日起一一” “从王都驻防的禁卫军团两万人中抽调五千重甲精锐,並从赤阳骑士团中挑选精锐,一同隨行南下,务必在两日內集结完毕。” “再从驻守在王国腹地各处的中央军团四万人中抽调两万人,由靠近王都的各军营驻地就近调拨,五日之內务必到达王都卡斯顿。” “以这两万五千名军团正规军为南征军团的核心骨干!” “再以国运之战的名义,向王国腹地的所有封臣领主,下达紧急战时徵召令!” “王国腹地凡拥有五千以上领民的封臣领主,必须在五日之內集结私兵参军,必须是披甲的贵族私兵,通过各地军营操练验收。” “不得徵召毫无训练、装备粗陋的民兵,不得徵召未受过战阵操演的新兵。 , “我不需要乱兵,不要披草而来的乌合之眾!” 国王的目光如火,声音滚雷般砸向殿中每一个人。 “我要的是披甲战士,我要的是能上战阵的精锐战兵!” “徵召兵员总数一一不低於三万人!” 查尔斯三世一字一顿,逐步將王国沉睡在深处的力量唤醒。 “凡故意拖延、推、隱瞒者一一视同叛国。” “剥夺封地,罢除爵位,战后严惩。”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寒风席捲而过,厅中气氛陡然凝结如冰。 眾位王国大臣无不纷纷变色,有人眼神惊惧,有人低下头颅。 但没有人敢出声。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缓缓扫过眾臣,眸中沉静如海,威压如山。 在这位在位三十余年、手握大权、统御数千万子民的君王面前,所有的不满与犹疑都化作了声一一他的权威,已不需多言。 沉默片刻后,国王再次开口。 “將此军整编为南征军团,总兵力为五万五千战兵,另外再动员辅兵三万, 粮道隨军,医疗隨军,后勤隨军。” “总计八万五千人一一不得拖延,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整编,隨后赶赴南境。 3 “军团长一一”他语锋一转,顿住半息,目光沉沉望向身侧一位披著暗红披风的壮年男子。 那人金髮如焰,身姿高挺,双眼如寒星。他安静地看著父王,却毫无惧色。 瓦伦西亚王国第一王子,现中央军团最高统帅,雷纳德。 查尔斯三世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如钟。 “由原中央军团统帅,王子雷纳德,担任南征军团统帅,节制全军一一自即日起,进入全面战备状態。” 国王缓缓举起右手,食指触及王冠正中央的金色徽章,低声,却如誓约。 “吾以头顶的王冠起誓一一他的目光再次横扫金穹会厅,灼灼如火,威不可违。 “此军之出,为守我疆土,护我子民。” “若有一人畏战退怯— “纵为亲王,亦斩之。” ” 號令如雷霆,一锤震心,震得朝臣悚然而动。 那是一种无法直视的威压,一种属於真正君王的决断之力。 下一刻轰一一! 宫外忽地响起一声宛如雷鸣的號角! 那是王国禁卫军最高等级的动员號角,唯有在“王令征战、国境危急”之时方能吹响! 那沉沉之声,如风暴撕裂夜空,自宫墙之上直贯天穹! 號角穿过金石厅宇,自王宫深处传至王宫外围,传向赤阳骑士团的演武场, 传向王城街巷,传向整个卡斯顿。 隨之而来的是一连串迴响號角,从王宫主殿、至骑士团演武场、至王都边门、至城外各处军营,皆依次回应。 传令兵如狂风般奔出,旌旗翻卷,號角阵阵! 整个卡斯顿城仿佛被一把火点燃一? 贵族庄园的僕役奔走,军营中的战鼓被擂响,铁匠铺炉火重燃,城防营帐接连搭起。街头巷尾,告示如雪飞落,通令传遍城中每一道街区。 此刻的王都,不再是节庆与繁华之地。 它是號角响起后的沉睡巨兽,正在缓缓甦醒。 这一天,所有人都记住了查尔斯三世的声音。 那是一道来自最高王座的霹雳,一声宣战的雷鸣南大陆最强王国,瓦伦西亚王国,已然进入全面战备状態! 第131章 哈卡尔之战序幕 第131章 哈卡尔之战序幕 夜已深,寒风呼啸著穿过哈卡尔要塞的高墙,像刀刃般割过土兵的脸庞。 大部分土兵早已归营休息,只有零散的巡逻队仍在城墙上来回巡查,步伐沉重,只有冷风和彼此间脚步的回声作伴。 而此刻,莱昂独自立於西北角的瞭望塔平台上,站在高处俯瞰著下方。 瞭望台之下,是一座沉睡中的巨兽,哈卡尔要塞。 而更远处,本已被黑暗完全吞没的山脊线之间,突然有一抹微弱的光亮在悄然浮现。 莱昂的目光微凝。 那是一线幽红的光。 仿佛有火光在林中跳跃,藏在山峦背后,隨著时间一点点逼近,又向著平原逼近。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住剑柄,指节在剑柄皮革上轻轻摩。 火光还很远,微弱如萤。 但它並非一处,而是成排成带,如同一条燃烧的长龙,正沿著东南方向的山道豌而来。 莱昂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火把,是兽人行军时的火光,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部队携带辐重、沿山穿林缓行时的火光。 这不是斥候,也不是小股掠袭部队。 这是一支真正的大军。 莱昂凝视著那一片闪烁的光点,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远方传来的震镊力和压迫感。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定在远方那条渐渐清晰的火光线上,仿佛能看见那片属於兽人的黑暗正在一步步靠近。 三日前,他还在日夜操练自己魔下那支新整编的连队。 两日前,他还在处理那些贵族兵团与地方援军的营地衝突。 甚至就在昨日,他还被迫在后方物资库中平息一起因为装备分配引发的械斗。 但现在,所有的內耗与不安,所有的爭执与混乱,都在那一条火光长龙出现的瞬间,被拋在了脑后。 n 真正的战爭,来了。 风声中,莱昂仿佛听见了极远处传来的某种低沉声响,那不是风声,而是鼓点。 兽人的战鼓。 与人类严整的鼓点不同,兽人的战鼓节奏狂野、不规则,带著某种原始的压迫感。 那节奏仿佛从地底升起,穿过岩层与林海,穿透夜幕,缓缓击在耳畔与胸腔之中—一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仿佛不是敲在鼓皮上,而是敲在人心上。 莱昂站在城墙上,仿佛独立於整个世界的边缘,唯有他能看到那遥远的光焰、听到那微弱的鼓声。 他的神情没有恐惧,只有沉静。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兽人,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整支整备齐全、目標明確、 以要塞为目標的大军。 如果说之前的狼骑兵与小股先锋是撕咬与试探,那么这一次,才是正面搏杀,是铺天盖地的正面战场。 他缓缓转身,望了一眼背后的要塞。 夜色下的哈卡尔沉默不语,城墙灰沉,箭楼耸立,如同一头未醒的巨兽。 过去数日,援军陆续抵达,混乱不断,但也逐渐归於有序。 达兰正在努力平衡各方,压制爭端,维持秩序。 而莱昂,则在日復一日的操演中,一点一点將那群被塞进他摩下的“拼凑土兵”打磨成真正的军队。 但他很清楚,真正的考验,不在日间的操演,也不在战前的兵员调动。 它在这里。 在这座灰墙之上,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之后,在那条缓缓逼近的火光长龙之中。 他重新望向远方,火光似乎又近了一些。夜风中传来某种若有若无的兽吼, 低沉、粗哑、像是一整片森林的黑影正在开口低语。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儿。”是费尔南的声音。 莱昂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你也看见了?” “嗯。”费尔南走到他身旁,眼神凝重,与莱昂一同望向远方的火光。 “你手下那名叫凯尔的斥候刚刚回来,说东南方向二十里外的林间小道上, 出现了兽人痕跡。脚印、粪便、营火灰烬————全是兽人留下的。” “他们的狼骑兵也已提前布开,开始绕著要塞外缘试探,行动小心得跟狼一模一样。” “他们不急。”莱昂声音低沉,“他们知道我们躲不掉。他们只要围住,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同族赶来。” 费尔南咂了咂嘴,忽然苦笑一声:“我现在终於明白你在维斯堡当时那种眼神是怎么来的了。” “什么眼神?” “就像你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对方,却还是一往无前的衝上去,直到最后一刻。”费尔南看他一眼,“那种决绝。” 莱昂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次不会再那样了。” “不会?” “因为这不是维斯堡。”莱昂转头,目光坚定,指向背后的哈卡尔要塞。 “这是哈卡尔要塞。不是黑荆镇,也不是维斯堡,而是王国南境最坚固的要塞,石墙、箭楼、投石器、火油、更多的守军,还有—我们。” 费尔南不禁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手里有多少守军?”他摇头,“加上所有援军,和那些贵族家族私兵,顶天也不到五千人。” “而兽人大军估计有多少呢?” “看这阵势,少说也有万人以上,可能还在增加。”他苦笑道。 “无论多少,都没关係。”莱昂淡淡说道。 费尔南了证,忽然笑出声。 “你这傢伙一一真是疯了。” 莱昂转身,凝视著远方的火光,声音低沉:“疯了的,才是能活下来的。” 风声愈发猛烈,吹动两人的披风猎猎作响。 夜色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他们就这样站在城墙上,远望著那条悄然逼近的火光长龙,仿佛站在时代的浪头,命运的前夜。 风中,战鼓微响,远方的火光若隱若现。 天色逐渐变亮,晨曦透过薄雾洒在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上,照亮了城外的原野。 然而,隨著阳光逐步穿透雾气,守军们却然发现,昨晚在夜空中隱隱可见的火光长龙竟已转变为一座庞大的军寨,赫然贏立在原野的尽头。 那座庞大的兽人军寨如同一座巨兽般横亘在远方,雄浑而威压。 巨大的兽人旗帜隨风飘扬,原始、粗獷的气息扑面而来。 兽人们在大规模搭建营地,四处都能看到他们运送物资、搭建帐篷、砍伐树木的身影。 树林已经被大规模砍伐,大片的区域变成了空地,木材堆积如山。 虽然是清晨,但眼前的景象却依然让守军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 “他们竟然这么迅速”一名军官站在城墙上,难以置信地望著远方那座逐渐成型的军寨,表情然。 “难以想像,仅仅一夜,他们就完成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另一名军官也感到震惊,“看起来,敌人的规模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庞大。” “確实。”莱昂走到城墙边,凝视著远方那片渐渐展现出全貌的兽人阵营,“他们的行动比我们想像的还要迅速。” 这不仅仅是几支前锋部队的阵地。 那庞大的军寨几乎覆盖了大片的原野,至少能容纳数千甚至更多的兽人。 阵营中有条不素地运送物资,忙碌的景象更像是兽人们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战斗的准备。 更让人不安的是,他们仍然在大肆砍伐周围的树木。 “他们在建造攻城器械。”莱昂冷静地说道,语气毫不惊慌,却掩不住警惕,“我们必须立即做好准备,他们就会很快发起进攻。” “这速度真是令人吃惊。”费尔南站在莱昂身旁,低声感嘆,“明明才刚刚逼近,转眼间已经开始构筑这么庞大的营地。” 他目光复杂,既有警惕,也有惊讶。 莱昂的目光未曾从那片兽人军营上移开。 那些忙碌的身影仿佛是命运的前兆,一场无法避免的大战正在悄然逼近。他的心中並未有太多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责任的沉重。 儘管来自南境北部各位领主的援军已经抵达,但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会轻鬆。 “不论敌人数量如何,哈卡尔要塞都必须坚持。”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守军,儘管不少士兵仍带著一丝紧张,但他们眼中已有了不一样的决心。 过去几日,他们的军心逐渐稳固,虽然援军的兵员混乱,但他们已经开始遵从莱昂的领导,也渐渐將信任给予这位年轻的连队长。 “加紧训练。”莱昂回头对费尔南说道。 “让我们的士兵更加熟悉各个防守位置,尤其是火油和投石的使用。今天的训练提前结束,我们还要隨时做好面对进攻的准备。” 费尔南也意识到了事態的严峻,立刻指挥下去,开始为即將到来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远处,兽人阵地的规模愈加明显,树木被砍伐,空地上迅速堆积起木材和材料,这显然不只是为了扩大营寨,而是为了突破哈卡尔要塞坚固的城墙而准备的。 莱昂握紧腰间的剑柄,目光再一次投向远处的兽人阵地。 隨著兽人军寨的建立,他的预感愈发强烈一一一场血腥的战爭即將展开,而哈卡尔要塞將是这场战爭的关键所在。 真正的战爭一一才刚刚开始。 第132章 哈卡尔之战(一) 第132章 哈卡尔之战(一) 日头已高,阳光斜洒在哈卡尔要塞的南墙之上,晨雾早已散尽,天地间清晰可辨。 风自西北而来,卷过灰色石墙与旷野,將远处那股若有若无的兽臭一併带上了墙头。 而这股气息的源头一一此刻已赫然浮现在视野之中。 遥远的南方,平原尽头的兽人营寨正缓缓开启。 那片由粗木与兽骨堆砌而成的营门张开,沉重的门板向两侧被推开,地动山摇般的闷响远远传来。 紧接著,大量的墨绿色身影自营中鱼贯而出,沿著刚刚踏出的路面向北推进,宛如一片从地狱中涌出的黑暗之潮,正向哈卡尔要塞逼近。 他们没有列出军制意义上的队列,而是如野兽群般分散却秩序不乱地推进, 战斧、重锤、长矛交错在手,有的肩扛攻城梯,有的腰掛鉤索。 他们的步伐粗重而稳健,泥土在他们脚下颤抖,碎石被践踏成粉,长髮披肩,兽皮披掛,他们是战场的原生者,不懂文明的作战节奏,却具备最原始的杀意。 哈卡尔要塞南墙上的瞭望塔早已响起號角,第一声未停,第二声便紧隨而至。 “敌袭一一!” 哨兵高声怒吼,数面战旗自塔楼展开,风中猎猎作响。 要时,整段南墙陷入战前的躁动, 换防尚未开始,现在负责南面城墙防区的四个连队已全数集结到位,步兵持长枪占据城墙平台,射手队列沿垛口一字排开,弓弩拉弦声密如骤雨。 莱昂魔下的第四步兵连队,所守的南面城墙的中段,正面正是兽人先锋推进的主要方向。 他双目冷静,走至垛口之下,沉声令下:“箭矢箱置后两列,弓弩兵前移至城垛后,长枪兵在后方预备,火油罐也准备好。” 一连串调令迅速传出,伴隨著兵刃摩擦甲具的金属声,一批批土兵依令就位火油罐吊上箭楼,油封揭开,辛烈的气味隨风涌散。滚石推至战道后方,每块都是適合斜落滚杀的形状。 阳光在兵刃和盔甲上反射成片片寒芒,而远处的兽人也开始逐渐接近, “距离五百步。” 一名副官站於箭垛后,抬手挡光,低声匯报。 此时的兽人队列已经呈半弧形散布在哈卡尔南墙前方。 前排,是那些肩扛粗製攻城梯的兽人战士,数人共扛一架,步伐缓慢却坚决这些攻城梯表面缠著兽皮,有些地方还掛著未刮乾净的兽毛血渍,梯头斜切,鉤叉状凸起,显然是为了掛靠城垛使用。 此外还有携带鉤索的兽人。 他们腰间拴著粗绳,末端是漆黑的铁爪,沉重而粗大,能勾住城墙垛口的缝隙。 这些兽人显然更为矫健,是攀爬城墙的重要主力。 再后方,则是身背投矛与斧头的兽人掷手部队。他们未排成整齐队列,而是以鬆散阵形推进,逐步接近射程范围。 “他们大多没有盾牌。”副官低声道,“也没有弓弩兵掩护。” “我从未见过这些兽人使用弓弩,或许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箭雨。” 莱昂看了一眼弓弩手,“准备一一拋射三轮,压制那些扛著梯子的兽人。” 远处兽人推进到四百步以內时,动作突然起了变化。 他们开始加速。 投矛手与掷斧者率先衝出,分两翼奔跑,贴著主干推进路线两侧掩护而上。 扛梯者则在后,步伐稳中加快,准备接近投梯位置。鉤索兽人亦在奔跑中將绳索解开,缠在手臂上,一副隨时准备出手的模样。 “敌距四百步,进入射程!”弓兵队长一声低喝。 莱昂举手一挥。 “放!” 號角未响,下一刻,箭矢已破空而起! 成百上千的羽箭自垛口后一齐腾跃而出,破风声齐鸣,朝著那片尚未展开的兽人梯队洒落而去! “砰——砰砰——! 箭矢带著撕裂空气的力道扑向地面,首轮射击集中在三百五十步至四百步的扛梯区域! 兽人本就未设盾阵,又未料人类射程竟可及此远,第一批箭雨便犹如雷霆突至! 吃痛的吼叫瞬间响起。 扛梯的前排兽人如稻草人一般被接连射翻,胸口中箭者仰天而倒,腿膝中箭者跪地发出嘶吼。 有几架攻城梯直接砸落地面,有的撞翻身后同伴,有的滚落土地,被染得斑斑血色。 “第二轮一一!” “压制两侧部队!” 莱昂令下,第二轮箭雨呼啸而出,这一次的火力被集中覆盖在两翼掷手兽人的推进路径上。 箭矢如割裂天幕的黑雨从天而落,重重劈入奔跑中的兽人身体! 这些掷手部队虽分散灵活,但在密集箭雨中依然被射翻不少。 有些倒霉蛋恰好被一箭正中咽喉,手中武器尚未来得及投出,身躯已倒下地去! 三百步! 莱昂转头,右手一指前方:“弩炮—一放!” 几架轻型弩炮轰然发射,三棱巨矢破空而出,直取兽人密集之处! 一矢命中一名扛梯兽人,整人被钉翻数尺,又有一矢贯穿两名鉤索兽人,其后携势而落,钉死第三人! “第三轮,低拋齐射一一放!” 箭雨已至第三轮,短促號角再次响起! 弓弩手们同时下压角度,將弩机、长弓对准前方百步之內的战线,箭雨顿时如落潮般倾泻而出。 箭矢成片打在兽人推进队列中,再度掀起一层血浪。 衝锋在前的扛梯兽人又最先中箭倒地,几头甚至被直接射翻,滚入后方同伴脚下,拖慢了整体推进节奏。 “不是吼得挺大声吗?再装!”副官冷笑,弓弩手飞速补箭,皮弦响动不止“部分敌人已逼近一百五十步!” 莱昂站在垛口后,一手扶墙,一手握剑,观察下方兽人。 “不必再齐射,换斜面散射,集中压制前排兽人!” “是!” 新一轮射击隨即展开。斜角散射的箭雨开始横扫逼近的兽人梯队,飞矢纷纷穿透粗糙的皮甲与裸露肌肉,將他们逐个击倒。 兽人阵前一片血肉横飞! 但兽人却毫不畏惧。更多的扛梯者从战线后方涌上,接过前者倒下时仍紧握不放的梯子,再度向前衝刺。 最前方的兽人越发逼近,已经进入到城墙下数十步以內的距离了。 就在此时,兽人中部推进线突然发生变化。 一些体型魁梧、肩背宽厚的兽人绕开了倒下的梯架与户堆,他们既没有搬运攻城梯,肩上也没有扛著鉤索,只是一味向前衝去。 莱昂眯起眼望去,只见那些兽人腰背、腿侧都捆掛著数支短柄的短矛或手斧。 “那些兽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带著那么多把短兵器?”他低声问身侧军官,目光未曾移开。 那名军官也眯眼望去,迟疑著摇头:“莫非———是双持的武器—或者备用兵器?” 莱昂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安感,他突然想起了曾在黑荆镇中见过的那些,被长矛钉在地上的尸体。 “等等———”他喃喃自语,“难道那是用来投掷的?” 他目光紧盯那几名兽人动作,忽然察觉他们在靠近城墙后便停下,身体缓缓后仰,肌肉绷紧,手臂高举过肩,身形如满弓之弦。 “举盾遮挡!” 莱昂反应了过来,猛地大喊。 几乎话音未落。 呼啸破空! “低头一一!”莱昂再次厉声命令道。 数十支短矛与投斧几乎同时飞掠而来,划破长空,如雨落飞石,砸向墙头! “咚!咚!咚!” 一名弓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柄投斧正中胸口,整个人仰飞而出,摔在箭垛后毫无声息。 另一名土兵躲避不及,短予穿透他肩侧甲缝,钉入肩膀,溅出一片鲜血。 他痛吼一声,被身旁的战友一把拽下城垛。 “都低头!注意隱蔽!” 第一轮投掷虽未造成大规模杀伤,但毫无疑问地压制了城墙上的射手阵列, 尤其是临近中段的几个垛口,短时间內弓矢中断。 “这些是兽人专门的投掷兵种。”莱昂目光冷冽,迅速做出判断。 “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只靠力量近战,但这支部队显然不是。” 他抬手下令:“传令,让弓弩手集中火力射杀那些背负多支投矛和手斧的兽人一一他们是敌人的主要远程压制点。” 號令被迅速传出,弓弩兵重新就位,再度向城下的兽人进行散射。 下方原野上,那些进行投掷的兽人战士並未后撤,反而更换第二支短矛,重复动作。 他们呈散兵阵列,彼此间隔极大,却协同一致,以城墙上方的守军为压制自標,一轮接一轮地掷矛、投斧。 第二轮投掷再起。 这一次,一支短矛击中一名刚换箭的少弓兵,贯穿其前臂与胸口,连带著身旁的箭筒一起砸倒。 他倒下时还抓著箭矢,睁著眼,嘴唇张开,却没来得及喊出声。 “快,把伤员拖下去!”莱昂伏身快步走向他,顺手將其身侧的箭筒递给另一弓手。 “注意躲避投掷物,继续保持射击!不要停下!” 几名弩手调整角度,对准城下的几个投予者。 弩矢带著破空声呼啸而去! 数声闷响后,有三名兽人接连中矢倒地,其中一人手中的掷斧刚刚脱手便无力砸落。 这一下,剩下的投掷者终於开始摇动脚步,有的混入其他兽人之间,有的在拾起倒下同伴的武器后继续试图压制。 “弓弩继续保持回击,打乱他们掷矛节奏!”莱昂当机立断,“长枪兵与滚石手提前就位,准备应对下一波靠墙衝击!” “火油手补位,火线压制城下的兽人,优先打击成批接近的扛梯者。” 城墙上再次忙碌起来。 几口新火油罐被搬到预设投拋口,一名土兵將火炬递给莱昂。他接过,缓缓点燃引线。 烈焰瞬间舔上罐身,引线闪出一串火,火油罐被推手猛然倾斜,从城墙垛口投掷而下。 半空中划出一道炽亮的火线,落点正对一批正疾奔靠近的扛梯兽人。 轰! 火罐破裂,火油泼洒而出,燃焰如浪涌般卷向前方十余名兽人。 三四人瞬间被捲入火焰之中,整个人便在翻滚中被火焰吞没。饶是以兽人的凶猛血性,也不由惨叫连连。 一名兽人被溅到腿侧,刚开始只是焦黑一片,下一刻整条兽皮裤就被点燃, 他怒吼著甩脱绑带,却反被火焰攀至上身,变作一团燃烧的烈焰。 更多的兽人被火势逼退,原本向墙下推进的那一小队扛梯者顿时被逼得四散躲避,阵列紊乱。 趁此空隙,莱昂大喝:“射击继续,打散他们的攻梯队形!把滚石也运上来!” 箭矢如雨继续压下。 滚石也被推上墙头,数块削成斜楔的青石在滑轨上轰然落下。 轰一一! 一块斜切的巨石翻滚而下,落点正中一名正欲甩出鉤索的兽人,撞击声仿佛雷霆炸响。 那兽人肩膀当场碎裂,右臂扭曲折断,头颅则在一瞬间爆裂开来,脑浆与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同族战士。 那名倖存者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下一刻,第二块石头已从上方坠落,擦著他背脊而过,將他直接扫翻在地,撞进泥土之中。 更多的石块接连滚落,有的从攻城梯上滚下,有的自城墙箭垛后翻掷,带著震且的呼啸声砸入城下的兽人阵中。 巨响之间,数名正试图接近墙基的兽人被接连砸倒,有的胸膛凹陷,有的四肢折断。 尘土与鲜血混成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即便如此,仍有少数兽人强行衝破箭雨与落石的打击,跟跪著靠近了哈卡尔高墙。 他们的皮甲早已焦黑破损,面上溅满血污,却依旧怒吼著,將手中缠有粗铁爪的鉤索高高拋起。 “恍!”一爪勾住了垛口边缘。 “咔!”第二条鉤索死死咬住了石砖缝隙。 三条、四条、五条——-转瞬间,十余条粗壮的绳索如藤蔓般从城下攀起,末端的铁鉤深嵌城墙石缝中,有的甚至嵌入垛口护木之下,绷得笔直如弦。 莱昂站在步道中央,盯著这些鉤索一根根掛上高墙,目光如寒铁,冷冽无波。 他左手轻握剑柄,右手抬起,手臂向前一挥: “长枪兵,迎敌。” 声音不高,却如號角般让身后列阵的土兵们齐齐上前。 一列列身披铁甲的长枪兵自垛口后踏出,稳步抵达每一条鉤索对应的位置, 枪锋齐整,寒光点点。 绳索已然绷紧,有兽人正在攀爬。 他们双手牢握麻绳,脚下肌肉紧绷,速度之快几乎像在墙上狂奔。 第一个爬升者怒吼著跃至垛口边缘,手臂一撑,猛地探头而上。 枪锋已候至眼前。 只听“噗”的一声,长枪自垛口后笔直刺出,正中那兽人下頜,贯穿整颗脑袋,枪尖自后脑射出,带著粘稠的血浆与碎骨。 他闷哼一声,身体一软,从高墙之上坠落,重重砸在墙根,死状惨烈。 另一侧,一名已將半身爬上城垛的兽人刚欲挥斧,却被两名长枪兵同时上前,一刺破肋,一挑中胸,鲜血喷洒。 他双手无力地鬆开,身体从十余米的高空倒翻而下,撞到正在爬升的同伴身上,几人一同跌落成团。 绳索上下不断有兽人涌动,他们如暴怒的山猿般奋力攀爬,嚎叫震天,但每当他们露出头颅,城墙后便闪出枪锋,迎面就是一刺。 有的被刺中咽喉,血涌如泉,坠落时还在发出嘶哑的惨叫。 有的中枪未死,挣扎著试图反扑,却又被第二支枪自面部刺入,贯穿口腔当场毙命。 有的强行扑上垛口,却被接连几杆长枪反覆穿刺,最后被盾面一撞,户体摔出城墙之外。 片刻后,十余根鉤索下方已户横遍地。 就在此时,火油手已將一罐火油掀至垛口,罐口早已点燃,一名士兵高举火把,“点火!” 熊熊烈焰猛然起,那罐火油顺势从墙头拋出,在半空划出一条歪曲的火线,坠落在攀援最为密集的一侧。 火罐炸裂的一刻,火焰仿若巨兽张口,瞬间吞噬了墙下数名尚在半空的兽人。 火油溅落,绳索被引燃,烈火顺藤蔓燃上,鉤索化作火蛇蜿蜓,光焰乱舞之间,正掛在半空的兽人们惨叫著挣扎。 他们有的被烧断绳索活活摔落,有的衣甲被点燃,翻滚著在地面打滚,却只能將火势引向全身。 一具、两具、三具燃烧的户体砸落在地,与先前的同族户体交叠成一片混乱的修罗场。 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哀豪声混作一团,场面极为惨烈。 城墙下,乱石与血跡交错成河,攻城梯如折断的枯骨般倾倒在斜坡与墙基之间。 大量扛梯的兽人战士倒毙於其旁,有的身躯仍紧握梯身未松,有的则被轰下墙来的滚石碾碎了躯干,四肢扭曲,血肉模糊。 空气中瀰漫著兽血的腥气与焦灼兽皮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原本如潮水般涌来的兽人队伍,在人类城墙上倾泻而下的弓弩、火油与巨石打击下终於露出崩散跡象。 前锋尽失的阵线被强行扯断,不少尚未靠近城墙的兽人开始止步不前,纷纷低吼著互相推操。 一些身躯尚在燃烧的同族在地面翻滚挣扎,更令整个推进阵列陷入混乱。 后方的兽人指挥者在混乱中发出连串暴躁的咆哮,他们挥舞著战斧,不断怒吼著命令前军继续衝锋,但並未能遏止前线的崩溃。 攻势如被铁锤砸碎的水波般向后反卷,断裂而无力, 兽人的第一场进攻,虽只持续了短短几刻钟,却已造成了三百余名兽人的伤亡,绝大多数是扛梯者与最先投入战场的投矛战土。 原野上血跡纵横,鲜红淌流在被践踏的黑土与残火之间。 倒塌的攻城梯断成数截,粗糙的兽皮包裹已被火焰灼焦,木料发出焦裂的轻响。 十余条被掛断的鉤索垂在墙根,有些已被火油烧断,有的仍掛在垛口上,隨著风摆动。 火焰仍未完全熄灭,一缕缕黑烟翻滚著升上天空,给整片平原披上一层燃烧的阴影。 城墙之上,守军亦有伤亡。 兽人投矛与手斧的密集投掷,虽不如弓弩精准,却凭藉兽人强横的臂力击穿了多名士兵身躯。 有十几名城墙上的土兵被重创倒地,血溅石道。 但整体防线依旧稳固,长枪兵严密把守各个攀援要道,射手在莱昂指令下分批轮替,伤者被迅速后撤,未见混乱。 隨著兽人第一波攻势被遏止,墙头守军的士气反而越发高涨。 初战告捷的振奋,在每一名亲手刺落兽人或射穿其咽喉的士兵心中燃起火焰他们不再以畏惧的自光仰视这些来自荒野的绿皮怪物,而是用染血的手,紧握著尚未冷却的兵器,望向那片仍在烟尘背后翻滚的兽人大营。 莱昂立於城垛之巔,披风微扬,黎明之锋从腰侧缓缓拔出。 他没有振臂高呼,只是將那柄长剑高举过肩,朝向城外。 “保持警戒。” “通知后方的预备连队,做好轮换准备。火油、箭矢、滚石补给就位。伤者立即后送,阵亡者也收敛。” 命令接连传达,各旗队、小队的军官一一应声执行。 火油罐被重新补充、箭囊、箭筒被更换,长枪手擦拭枪上的血跡,城墙之上迅速恢復整备秩序,防线再次变得稳固。 莱昂的目光扫过城下一一鉤索残绳、破碎的石砖、火焰未灭的兽人尸体、以及那些在地面翻滚哀豪的兽人伤员。 他没有欣喜的神色,眉宇间反而多了一分压抑的沉凝。 莱昂抬头,望向更远方那片沉默的营地。 他看到,在那片稍远一些的兽人营地后方,几座新的大型木製骨架已经高起,隱约可见粗大的轮廓。 那绝不是这些简易粗糙的攻城梯一一那是某些更大型的攻城设施。 “他们还会再来的。” 风从他耳边吹过,带著硝烟与焦土的味道,掠过哈卡尔要塞的城墙。 兽人並未远遁,只是撤回营地修整,重新调整战术。 那片阴影之下,还有更可怕的黑潮在等待。 杀意,未曾远去。 它正潜伏於硝烟之后,伺机再临。 第133章 哈卡尔之战(二) 第133章 哈卡尔之战(二) 兽人兵临城下的第三日。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斜洒在哈卡尔要塞高耸的灰石城墙上,將城头的垛口勾勒出轮廓。 昨日的攻势刚刚结束不到一日,墙垛上仍残留著火油燃烧后的焦痕和箭矢断柄。 城下地面上散仍落著无数具焦黑的兽人户骸与烧焦的盾牌残片。 破碎的梯架横躺在墙根处,如被折断的巨骨。 守军尚未来得及將其清理,仍在等候下一场血战的来临。 而这短暂的静默,只持续到了中午。 隨著一阵风掠过城头,那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味道便再次飘了过来混合著兽腥、野肉、皮革、铁锈与泥土的味道。 风中隱约传来低沉的鼓声与兽吼,似远非近,却震得墙头守军不自觉握紧了手中武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莱昂站在南墙中段的箭垛之后,一如既往地身穿板甲,腰间佩剑未离。 他的目光透过垛口,望向前方战场尽头。 远处的林缘间,密集的墨绿色身影再次出现。 兽人再次发动了攻势。 这一次,与先前那些带著野性与躁动的衝锋不同,眼前的兽人推进阵列显得出奇的有序。 他们的步伐依旧粗重,盔甲依旧简陋,怒吼依旧震耳,但阵型,却让人產生一种罕见的压迫感。 前排每三到四名兽人组成一组,手持多出了一面宽大厚重的木製盾牌,显然是临时赶製的。 它们呈扇形前推,彼此之间几乎无间隙,犹如一堵缓慢推进的墙。 那些盾牌显然经过了加固,边缘钉有兽骨尖刺,正中还蒙著一层皮革加固, 粗糙却实用。 而盾阵之后,是数量相较於昨日已然翻倍的攻城梯,每一架都需数名兽人合力抬举。 不同於前两日零散推进的混乱场面,此刻这些梯子皆被严密保护在盾阵之內,由外围盾手组成封闭掩护圈,隨著队列缓慢推进,极具压迫感。 再往后,是列为散兵阵的掷矛兽人与鉤索手。 他们排布得更鬆散,却沿盾阵两翼展开,隨时准备补位或投掷器械。 不同於昨日的仓促散乱,此时他们的步调已与前线形成节奏配合。 副官走近,尚未开口便已眉头紧锁。 他望著那片整齐推进的墨绿色洪流,低声问道:“他们变战术了?”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久久凝视那一排排盾面。 他的目光略过盾牌上的兽骨、兽皮,扫过那逐渐显现的攻城梯与鉤索携带者,最终才缓缓开口: “他们学得很快。” 副官微愣:“他们是——在模仿我们的战法?” “不是模仿。”莱昂眼神如刃。 “是调整。他们从昨日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今天的攻势,是经过思考的。” 副官沉默片刻,忽然苦笑一声:“这些怪物——·居然还会学习。” “战场上,一切能活下来的,都会学习。”莱昂声音不高,却有一种无法动摇的冷静。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天生为战斗而生的种族。” 他转头扫视后方,沿墙步道上,一列列弓弩手、滚石兵与火油手已按先前部署待命。 这些火油手並非普通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正式骑士。 將骑土之力灌注到手臂之后,他们能將火油罐投的更远,提前打击到敌方的军阵。 数架轻型弩炮安置在垛口与箭楼之间,调整角度对准前方推进中的梯架。 “弓弩手和滚石兵位置正常,弩炮也在位。”莱昂微微点头,低声道,“这一次,我们先稳住。” 副官点头:“明白。” “他们这套盾阵,最大的弱点就是密集推进。”莱昂沉声道,“我们用箭矢逼他们集中,再用火油撕开一个口子。” “是。” 不多时,前方推进队列已抵至三百步之內。观察兵登上塔楼,举起旗语与號角,高声通报: “敌军前锋进入射程!三百步!鉤索部队分列两翼,盾阵仍在推进!” 莱昂一扬手,沉声发令: “弓弩兵,第一轮压制射击,目標盾阵左翼,扰乱推进节奏一一放箭!” 號角响起,箭弦齐鸣,箭雨自城头如同倾倒的暴雨呼啸而出,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扑向前方密集阵列。 “咚咚咚——砰砰砰!” 利箭撞击兽皮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些盾牌边缘被穿透,箭矢钉入其后扛梯兽人的肩背或肋侧。 惨叫响起,但多数盾面挡住了射击,其后兽人仍在前压。 “他们的盾很厚。” 副官低声道,眼中却没了惊讶,更多的是一丝不安。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右手一挥:“继续压制,保持箭势!逼迫他们靠拢,为火油手標定落点!” 第二轮箭矢迅速跟上,目標扩大到盾阵两翼与后方投掷部队。 箭矢穿过盾阵边缘,精准命中数名露身的掷矛兽人与鉤索兵。几人中箭倒地,惨叫翻滚,阵形出现短暂错乱。 然而这支兽人先锋大军並未因此退却。推进步伐虽然放缓,却依然稳步逼近,密集如潮,厚重如铁幕。 他们踏过泥泞、尸体与箭雨,从昨日的失败教训中爬出,此刻重整旗鼓,只为攀上这片石墙。 盾阵缓缓逼近至一百步左右一一这几乎是骑土投掷火油罐的极限掷落距离。 兽人脚掌的逐渐前踏,在压迫著城墙上每一名土兵的心跳。 『火油手,预备!”莱昂一抬手,声线如锋,破开风声。 副官同时高声下令:“所有弩炮,目標前缘梯队,放!” 瞬息之间,轻型弩炮同时轰鸣,三棱弩矢带著锐啸腾空而出,狠狠钉入前方数架攻城梯底部。 只见一架梯子被弩矢偏斜射中,斜斜倾倒,隨即重重砸落在泥地中,將一名扛梯兽人连同他背后的同伴一同压倒,传出沉闷的惨叫。 紧隨其后,数口火油罐引线已燃,火光在手中跳跃。 火油手在垛口后大喝一声,奋力將它们高高掷出! “嗖一—轰!!” 一声爆响后,数团烈焰划破空气,狼狼砸入盾阵前沿,在空气中炸成滚滚火浪,瞬间吞噬了左翼的一角! 火焰溅洒之下,兽皮盾板迅速起火,乾枯的兽皮与木质骨架顷刻间被烧得吱哎作响。 站得太靠前的几名兽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完整发出,便在火焰中翻滚而退,浑身带火,所过之处引燃更多同伴的护申! 那片盾阵在烈焰中混乱、动摇、崩溃! 莱昂目光微动,隨即断然下令:“现在!斜射!集中压制火线,不能让他们藉机绕过!” “火油手,第二轮投掷一一目標,梯架下方!” 新一轮攻防节奏迅速切换。 箭矢再度如骤雨洒落,投掷兵与弓手切换节奏,火油罐带著点火的油引被高高拋起,自空中划出一道道火光弧线,精准砸入兽人新推进梯队的梯脚之下! “砰一—砰!!” 瓶身炸裂,燃油泼洒,火焰在梯下地面炸开,数架木梯的底部瞬间被烈焰吞噬。 木质结构迅速被灼烧龟裂,仅几息便“咔啦”一声断裂倾倒,连带著上方几名扛梯兽人一同摔入火中,惨豪连连! 但战线另一端,一名高大的兽人盾手却仍强撑著衝刺, 他额头中箭,右眼中箭矢深入骨缝,却仍拖著沉重步伐扑向前方,直到在第二发箭矢贯穿头颅后怒吼倒地。 他身后的同族趁势抢过残破盾牌,未做停顿,继续推进。 位於掩护下的兽人迅速將新一架粗製梯子拖至战线最前,朝著城墙根部狠狠推去,动作整齐利落! 紧接著,无数带鉤铁索自后方扬起,如铁蛇齐舞,雨点般飞向城头。 “鉤索来了!”塔楼上有人高喊。 城墙垛口之上,“咔一一咔一一咔!”数根铁爪咬入石缝,牢牢勾住垛口与石砖缝隙。 隨即一名名兽人攀爬而上,双手抓紧,腰绳绷直,攀登之势迅如闪电! “长枪兵,就位!”莱昂右手缓缓压下,冷声下令。 垛口之后,早已严阵以待的长枪兵齐步踏出,枪锋成排,枪刃闪烁寒光。 莱昂望著那些攀爬而来的身影,目光沉如水。 如潮水般涌来的兽人大军,已然完全触及到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之下。 那种压迫感,仿佛要將整座城墙吞入它的怒潮之中。 “弓弩手,转为点杀射击!集中打击鉤索攀援点!” 莱昂再次下令,眼神却始终未离开那片混乱的墙下空间。 箭雨仍在持续,弩炮间隔发射,火油的陆续点投也未曾间断。 但显而易见,这一次的攻势比前几日更为持续、更为猛烈一一敌人不再退却。 十余架粗製攻城梯已斜搭在哈卡尔南墙之上,末端勾爪紧咬垛口,斜斜压下,令城砖微颤。 数十条鉤索紧绷成线,自墙基向上斜引,数十名兽人战土正在同时攀爬而上。 绳索在城墙上划出一道道阴影,像蛛网缠绕著整段中间防线。 莱昂眯起眼,目光掠过即將攀上城墙的兽人战士,每一个都筋肉结,眼中带凶狠的烈焰。 “一一刺!”莱昂一声厉喝! 第一名兽人已探头上来,肩背鼓起,双臂发力一撑,粗重的呼吸仿佛就在城墙之內。 然就在他露出半张拧面孔的瞬间,一桿长枪从垛口后猛刺而出,贯入其咽喉! 鲜血喷洒。 那兽人身体僵直,指尖尚未触碰到墙垛便直直坠落,將下一名攀爬者撞得差点脱手。 紧隨其后的第二名兽人则动作更为凶狠。他以脚卡住绳索,用一只手猛抓墙头,另一只手高举短斧,竟想硬扛著上来。 但这一回,两桿长枪几乎同时刺出- 一一一予刺入腋下,一矛贯入脸颊,斧头落地,血洒石墙,尸体重重砸落。 这一切仿佛与昨日没有区別,但不同的是,今天搭在城墙上的攻城梯和鉤索,数量远超昨日。 “右边再来一个!快!拦下!” 军官高喊,一名年轻的长枪兵跃至垛口,紧握枪柄,目光因紧张而轻微颤动,但动作却未迟疑。 他刺得稍偏,枪刃划过兽人肩甲,但也逼得对方一惊,重心不稳,从七八米的半空摔下! “不要管落地的,盯住下一波!”莱昂沉声。 “那边梯架上的上来了!” 左侧一名士兵惊呼。 只见一架攻城梯上,前后三名兽人几乎同时登顶,其中一人扛著巨锤,另一人双手大斧,还有一人戴著兽骨面具,像是一名小头目,正大踏步跨上垛口。 “拦住他!”一名旗队长高喊。 几名长枪兵抬枪上前,但巨锤兽人先至,他怒吼著一锤横扫,竟在逼近垛口之前便猛砸一道垛砖,將其震裂崩塌! “砰!!”巨响之下,三名守军避让不及,被崩落的石块击中,头破血流。 巨锤兽人顺势撞入空隙,一脚踏上战道! “让开!” 莱昂拔剑跃出,身如疾风,一剑横斩! 火光四溅,剑锋与锤柄正面撞击。 莱昂只觉手臂发麻,但对方也被这一剑斩得步伐一顿,紧接著第二剑横削其膝,逼得他重心下坠! “杀!”两名长枪兵趁势侧刺,一枪刺入腹部,一枪贯通喉咙! 巨锤兽人仍嘶吼挣扎,但终究跟跪倒下,压倒后方的骨面兽人。 “別让他们叠上来!”莱昂低吼。 “用滚石!打下梯子!”副官当机立断。 两块巨石被推向城墙边缘,由两名力士与一名火油手协同滚下。 “砰!!” 一声震响,重石轰然砸中下方一架攻城梯上段,整架木梯在哀鸣中断裂,摔下者一片哀豪! “左侧第二架梯毁!还有四架!” “火油罐准备!”莱昂扫视战场,“目標锁定一一右翼攻梯!” 不待命令完全落下,一名火油手已点燃火油罐,烈焰舔罐口。 “投!” 熊熊火焰划破空气,砸入靠墙的兽人梯架底端“轰!” 火光冲天,十余名正在试图架盾冲入的兽人被火焰吞没! “后方的掷斧兵又靠近了!” “举盾!”莱昂高喊,立刻有十余人抬盾遮头。 “他们想再压一次我们的射手,別让射手停,射他们掷矛者!” “是!” “弩炮再装填一一发射!”副官迅速补令。 第134章 哈卡尔之战(三) 第134章 哈卡尔之战(三) 火焰尚未熄灭,墙头风浪未止。 右翼的几架攻城梯在火油的焚烧下断裂,但仍有更多架攻城梯稳稳立於墙根,未曾倒塌。 鉤索亦大多未被清除,更多攀爬的兽人战士正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墙上的长枪兵们渐渐难以应付。 “快,把鉤索砍断!”一名旗队长怒吼,抽出腰间战剑,亲自冲至墙边,割断绷紧的绳索。 下方一名正至半途的兽人失去支撑,惨叫著坠落,重重摔在同伴身上,翻滚数圈,再无声息。 可尚未等守军们鬆口气,左翼最边缘一架攻城梯上,几名兽人已然突破长枪兵的阻拦,成功衝上了城墙! 他们扛著战斧、重锤,上下间隔不过一臂之距,第一名兽人刚跃上垛口便被枪锋刺翻,但紧隨其后的两人却硬生生踏著户体扑上来。 “他们上来了!”一名年轻士兵大喊,语气中满是惶急与愤怒。 “结阵!把他们逼下去!”莱昂厉声断喝。 “就地反击!” 城墙步道上的长枪兵迅速收队列阵,转为更適於近战的半弧形防守阵型。 拥挤的步道让长枪难以施展,眾人果断换上长剑与钉头锤等短兵器,与已爬上垛口的兽人短兵相接。 下一刻,血肉横飞的白刃战在高墙之上骤然爆发! 钢铁与野性的碰撞瞬间引燃了整个墙段。 一名年轻士兵刚刚举盾迎敌,却被一名怒吼著衝上的兽人一斧掀飞了盾牌, 隨之整个身躯如破布般横摔在石板地上,口鼻溢血,头盔滚落。 他尚未死透,满脸是血地挣扎起身,却被那头高大的兽人一脚端翻,头颅撞在石墙上,发出闷响。 “挡住他们!”莱昂大喝一声,纵步上前,杀入缺口。 他一剑挡下兽人手中战斧,趁其破绽侧身切入,一剑斜斩割裂其腿筋,兽人怒吼跪地未稳。 下一刻,莱昂反身再刺,利剑自下而上刺入腹腔! “噗一一! 血光进现,炽热而粘稠。 他拔剑回身,一脚將那具还未倒地的尸体踢下墙头,重重砸落在已混乱的梯架下方,將几名正攀爬的兽人一同带坠。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守住通道!不许后退一步!” 另一侧,一名老练的旗队长已带人重新夺回一段垛口,几名士兵挥剑將两条牢牢勾住墙缘的鉤索斩断。 粗重的绳索从高空坠落,卷落几名正攀援的兽人。 “火油手!上前压制!”莱昂高喊,“点烧中段梯道!別让他们再爬上来!” 几名火油手闻令冲至前沿,其中一人跪地点燃油罐,火线嘶嘶作响,带著焦油的刺鼻烟气。 他猛然挥臂,將罐体高高掷出! “嗖一—轰!!” 烈焰如潮猛然泼洒而下,正中下方尚未登顶的兽人梯队头顶。 火焰瞬间在他们身上燃起,兽皮甲被点燃,焦臭瀰漫,惨叫声连成一片。 几名兽人当场跌落,有的抱头滚落梯道,有的挣扎著试图扑灭身上的火,却在慌乱中撞下同伴。 “那梯子撑不住了!”副官在侧高喊。 果然,兽人接连跌落造成重心不稳,梯架在剧烈晃动中倾斜,缓慢向侧翻倒,木架的支撑声嘎嘎作响。 “推下去!”副官再次怒吼。 三名战士奋力衝上,合力一顶! 那架原已登上了七八名兽人的攻梯终於失去平衡,在一声震天巨响中朝后方倒塌! “咪当!” 巨响之下,整架梯子轰然坠地,將连同其上的几名兽人重重砸落在地,溅起大片尘土与骨肉碎裂的响声。 这下,这片墙头终於稍得喘息。 兽人一度登上的那一片战道,人类守军的猛烈反击下被强行清空,血跡流满石板,狼藉一片。 但並未结束。 “后方还有一批兽人在接近!”瞭望台上传来惊呼,“他们———-他们扛著的是新一轮的攻城梯!” “该死,他们是分批推进!”副官怒骂。 莱昂朝远处望去,目光一凛。 “果然是分批掩护推进.”他低声道。 这不是单纯的野兽衝锋,而是战术,是真正的蚁附攻城一让第一波部队拼死缠斗、登墙、扰乱,再以第二波部队趁势补梯衝击,形成持续不断的爬墙潮。 “他们学得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快!” “弩炮重新装填!”莱昂厉声道,“火油手分两批,一批压制前方未登墙敌军,一批待命,准备破坏第二轮攻梯!” “弓弩手继续,优先压制靠近梯脚的敌人,滚石兵保持压制,所有鉤索一律砍断!” 命令如雷贯耳,瞬间传至整段防区, 一队土兵挥剑衝上,直奔那些仍牢牢掛在垛口上的粗鉤索。 剑刃斩下,绳索顺势坠落,不少兽人尚在半途,隨绳一同摔下,惨叫连连。 “杀!!!”长枪兵大吼,將刚探头的兽人一枪逼退,枪锋鲜血淋漓,丝毫不退。 火光未散,血腥未退,第二波攻城梯已在嘶吼与咆哮中稳稳靠上了哈卡尔要塞的南墙。 “拦不住了!”一名士兵惊呼。 “必须拦住!”莱昂沉声喝道。 “推倒梯子!”副官高吼,指向刚立起的一架梯子,“不能再让他们上来!” 一组士兵立刻扑上前,合力將梯身扳向外侧。 但这並非那么轻易的事情,城墙之下仍有数名兽人在用力扶住梯子,保持稳定! “快!再上三人!”一名小队长吼道,亲自衝上。 几人齐心合力,喊声震天,终於在最上方的兽人尚未攀爬到城墙上时,强行將整架攻城梯掀翻。 “咪一—!” 攻城梯带著三名已爬上半途的兽人直直坠下,撞翻下方一整组扶著梯子的兽人,溅起尘雾与血浪! 但右侧又有两架攻城梯已安稳靠上。 数名持盾兽人围在攻城梯下,一面扶住梯子,一面护著身后兽人爬上梯子衝击垛口。 “兽人上来了!右垛口失守!快顶上去!” “换短兵器应战!” “弓弩手后撤,让出射线!” 土兵们在乱石与火焰中吶喊奔走,阵型一度被兽人的攻势撕开数道缺口。 几架新立起的攻城梯迅速成为撬动这段城墙的支点,大量兽人如潮水般顺著梯身而上,仿佛要將整面石墙吞没。 “结盾!结盾!!”一名小队长怒吼著衝上步道,將一面圆盾撞进兽人腹部,將其顶得倒退两步,再配合身后长枪手一刺封喉! “砍断那根绳索!”小队长指著一根仍在紧绷的鉤索,旁边一名士兵衝上, 挥剑连劈三下,终於將其割断。 “!”一声响,那名正藉此攀爬的兽人没来得及反应,便仰头栽落,砸在地上如破麻袋,口鼻喷血! “投入两个小队的预备队!剑盾兵靠上,射手后撤,投石手继续压制!” 莱昂沉声发令,调配还未投入战斗的两支预备队交替接战。 眼见右边垛口形势危急,他亲自持剑奔至步道东段,正逢一名巨斧兽人登上墙头,挥斧劈断一名土兵的手臂,带出一蓬血雨。 莱昂一声断喝,身形前扑,长剑斜劈而下! 利刃擦著兽人肩甲划入脖颈,对方大吼一声挥斧反击,却被莱昂借势侧身一闪,剑锋一转,由下而上贯穿腹部! “砰!” 兽人轰然倒地,血水將地面染成暗红。 莱昂半跪著拔剑起身,目光迅速扫向左侧,却见一名长枪兵刚將另一名兽人刺退,却未防另一只战斧猛然袭来— “啊——!” 那士兵肩申被劈裂,连人带枪跌坐在地! 莱昂来不及多想,几步衝上,剑尖直刺敌腹,逼得对方倒退数步,方才稳住防线。 “副官!”他大吼,“把剩下的所有预备兵都填上右翼梯口!现在就上!” “明白!” 副官立刻传令,数十名土兵提盾持剑,从城墙后方奔来,向最右侧两架攻城梯所在处支援而去! 他们一边前压,一边將倒地的伤员拖离前线。 “继续压制!火油手,封住梯口!”莱昂大声命令。 一名火油手大吼,將已点燃的罐身高高拋起! “轰!” 火罐在一架攻城梯脚下爆裂,烈焰如浪涌向墙根,一时间火光腾起,数名正在爬梯的兽人惨叫翻落! 梯身也被烈焰吞没,发出“咯吱咯吱”的焦裂声,最后在烈火灼烧中崩断、 倾倒! “左边再推下去一架!”副官声嘶力竭。 一队土兵冲至垛口前缘,在攻梯顶端的兽人与下方盾手尚未反应之际,猛然合力將整架梯子侧推! “咔咔咔——咚!!!” 那架梯子带著七八名攀爬者轰然坠下,撞翻一片盾阵,溅起血肉与尘土。 “墙上清掉了两处!”塔楼传来回报。 但兽人攻势並未停歇。 仍有鉤索勾在垛口缝隙,数十名兽人以散兵之势爬升至墙头,其中两处垛口附近短兵相接的战斗仍在持续。 “结成盾阵,顶盾!盾后刺杀!別给他们落脚的机会!”莱昂又亲自衝上中段墙头。 数名土兵持盾结阵,將一名刚探头的兽人强行撞落。 另一人趁机跃上墙垛,一剑砍断紧绷的绳索,將掛在半空的两名攀爬者一同放倒! “干得好!”莱昂一剑击杀身前的兽人。 “继续清理垛口!任何登墙者,一律刺杀,绝不手软!” “杀!!!” 血与火交织的城墙之上,再度响起了人类守军的怒吼。 第135章 哈卡尔之战(四) 第135章 哈卡尔之战(四) 黄昏已至,日头如血,残阳斜照在哈卡尔要塞南面的城墙之上,將整道灰石城墙染上一层诡异的暗红,仿佛血丝从石缝中渗出,浸满每一寸砖面。 但实际上,此刻的城墙,也確实已经被鲜血浸透、残肢遍地, 从午后开始的攻城战,已持续了整整数个时辰。 浓烟仍在空中盘旋未散,焦臭的气味在战场上徘徊不散,那是兽人与人类尸体被焚烧后的味道,灼热而呛人。 哈卡尔要塞南面城墙之上,残破的垛口间散落著破裂的盾牌与残弓断矢,鲜血在石缝中结出暗褐色的痕跡,铁锈与油脂混杂的腥味瀰漫在每一道呼吸之间。 “弓弩手后撤!下一批接替一一快!” “鉤索都砍乾净了没有?確认一下!” “滚石暂缓,集中把火油罐先搬上来!” 呼喊、喘息、怒吼在垛口之间迴荡,一道接一道的命令迅速传递。 士兵们交替奔走,迅速换防。 这已是今日的第四轮换防,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眼神却仍在警惕地盯著墙下。 昨日,在面对兽人匆匆发起的进攻时,只是第一批次的四支连队便轻鬆將其击退,杀伤了大量兽人。 但今日不同。 兽人们製作了大量的木盾,用以格挡人类守军的箭矢,並且攻城梯数量较之昨日倍增,还凭藉兵力优势分批轮流进攻。 负责南面城墙防守的所有守军,共三个批次,十二支连队,在这半天的时间里已尽数轮番登墙作战了,连原本驻守北面城墙的三个连队守军现在都被调来南面城墙替换防守了。 所有的能战之人都被尽数调派使用,甚至连辅兵营都曾在搬运物资、支援城墙上的白刃战中拼杀过。 凡能战者,无一閒置。 而在兽人第三批携带攻城梯部队再度发起衝锋前,莱昂魔下的第四连队也终於完成与另一支连队的换防。 伤员们被送往后方伤兵营,战士们疲惫沉默地返回营房,接受修整与休息。 唯有莱昂,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城墙。 他的板甲上血跡斑驳,有些是敌人的,有些是同袍的,甚至也可能有自己的。 他早已换下初战时那套几近损毁的旧甲,披上了军械库为他新配的一套复合板甲,可此刻,这副新申也已遍布战痕。 护肩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战斧劈痕,边缘的金属被生生扯开。 臂甲与护手之间的缝隙被血渍涂抹得难以分辨原色。 披风早在一次突袭中被撕裂成两段,如残破的旗帜般在风中飘扬。 莱昂手中的长剑上仍滴著血,左手则握著一面从一名倒下士兵身上拾来的圆盾,边缘残缺,中心凹陷,却仍可抵挡一次致命的斧击。 他整个人靠在一处城垛旁,安静地如同一座雕像,一动不动,承受著南面吹来的风压与杀意。 费尔南气喘吁吁地走上墙头,身上的盔甲也已沾满血泥,神情疲惫。 他看了莱昂一眼,皱眉低声道: “你该下去歇一口气了,莱昂。你已经守了半天了,整整十二个连队都轮换过一遍了,你还在这城墙上站著。” “我还能挥剑。” 莱昂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声音略显沙哑。 费尔南沉默半响,最终也没再劝。 他知道,莱昂留在这座城墙上的理由,不止是因为职责或荣耀一一还有仇恨。 那份仇恨比钢铁更冷硬,比烈焰更炽热,唯有在斩杀兽人时,才能让他稍感心安。 “火油罐剩的还多吗?”莱昂忽然出声他没转头,仍然望著远方的兽人营寨。 费尔南先是一证,旋即眉头微皱:“—不多了。” 他犹豫片刻,才低声补了一句:“今天能守下来,全靠用火油罐强挡。” “但是物资的消耗速度远比我们预计得更快。”他说著,看了一眼旁边靠墙坐下的一名火油手那人满脸灰尘,脸颊还有未擦乾净的血跡,双臂瘫垂,几乎提不起一旁的火油罐。 原本负责这段城墙火油拋投的一个骑土小队,三十人里只剩下十几人还在城墙上,其余人要么战死,要么重伤,要么因体力不支而退下。 “火油不能断。”莱昂依旧未动,只手指在剑柄上缓缓摩。 “一旦让那些东西毫无阻碍地靠近城墙·—普通士兵根本没办法抵挡。”“ 那些爬上城墙的野兽,力大如牛,斧落如雷,几乎每一击都能破盾裂骨。 没有火油的封锁,短短几轮白刃战,就能让整条防线崩成缺口,只有靠掌握了超凡之力的正式骑士拼死反击才能夺回防线。 “我明白。”费尔南轻嘆,眼神沉了下去,“但你也应该清楚,今天的消耗远超昨日。照这样消耗下去——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他声音放低了些,却依旧不掩那股忧虑。 莱昂终於沉默了。 他当然清楚费尔南说的是事实一他们的战术没有错误,每一轮火力覆盖都压得恰到好处,每一次拋投都精准命中。 可问题不在策略。 而在於现实。 — 一敌人太多了。 不仅多,还死战不退,哪怕烈焰灼身、长矛穿胸,依然嘶吼著扑上来。 更糟糕的是,每一个兽人战士的战斗力,几乎都能轻鬆压制多名人类士兵。 今天的攻势,与昨日截然不同,这些兽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儘快攀上这座石墙,攻占这座要塞。 他们在攻城梯倒下的地方重新立起下一架梯子,在火油焚烧过的焦土中继续推进,在鉤索被斩断之后再次投掷。 — 这种不死不休的蚁附攻势,正一寸一寸地將整座哈卡尔要塞的守军推向崩溃边缘。 远处鼓声又起,低沉有力,带著一种苍茫粗獷的原始气息,那是兽人的战鼓, 费尔南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看著远处正缓缓回归营寨的兽人军阵。 “你知道吗?”他声音沙哑,“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还真不信这些野兽会战术轮番、会节奏推进、会分批压阵—他们不是只知道豪叫和衝锋的无脑野兽。” 费尔南说完这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將这半天以来积压在胸腔里的惊怒与疲惫一併吐出。 而远方那沉稳、低沉的鼓声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战至黄昏时分后,兽人们缓缓退回了他们的营寨之中。 南墙下方的原野,终於第一次在今日的战斗中恢復了短暂的静默。 唯有火焰仍在烧。 几架被点燃的攻城梯尚未彻底燃尽,带著火星的残骸斜倚在墙根处。 倒塌的梯架、残碎的盾板、死去的兽人与人类土兵的尸骸混杂在一起,焦臭与血腥味隨风爬上墙头,扑面而来。 费尔南皱了皱眉,转过头望向莱昂:“幸好,看来他们没有准备继续打夜战。” “嗯。” 莱昂应了一句。 他的神情没有鬆懈,目光也仍然紧紧盯著远方兽人营地的方向。 “你真不打算下去休息一会?”费尔南再次问道,声音低沉,不是劝,而是確认。 “等到太阳下山。”莱昂淡淡道,“確认他们不再来,我再下去。” “你已经整整站了一下午。”费尔南轻声骂了一句,“你不是石头。” 莱昂没有回答。 他没有否认费尔南的说法,也没打算反驳,是像一枚嵌入城墙的钉子一样固执地站在原地。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但此时的城墙之上,哪怕兽人已退去,那种紧绷的氛围也並未散去。 残阳將石墙之上投下一片橘红的霞光,映照著战后的狼藉,也照出每一名守军士兵脸上的疲惫与沉默。 今日长时间的高强度作战,几乎榨乾了每一名士兵的体力。 所有南面城墙的守军连队都在今日轮番上过一次城墙。 整个防线就像是一台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老旧马车,发出嘎哎作响的声音,却还没彻底崩溃。 城墙各段的岗哨、垛口、步道上,虽仍布满守军士兵,但那一身身盔甲此刻早已沾满灰尘与血污,不少人甚至连头盔都未曾脱下,只靠著垛口坐在原地小憩,像是隨时都会昏睡过去。 一名弓手靠著城砖闭目养神,双手却仍死死抓著弓弦。 他已不知拉了多少轮箭,指节发白,虎口血肉模糊,箭壶早已空空,只能等后方补给送来下一批。 但疲惫並不是最大的问题。 更令人心惊的,是军心的动摇。 不同於昨日那场仓促而凌乱的攻势,今天的兽人组织得更为严密, 昨日几乎没有多少兽人能成功登墙,即便偶有攀上,也被长枪兵们迅速围剿、清除。 但今日,在持续不断的蚁附战术衝击下,越来越多的兽人登上了城墙,有几处垛口甚至短暂落入他们掌控。 儘管最终都被人类骑士率兵反扑夺回,但整段城墙已陷入反覆爭夺的血战之中。 白刃交击的近战在城墙各处频频爆发,血水沿石缝流淌,残肢断骨洒满战道。 许多士兵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直面这些巨兽般的敌人,惊骇之下心神动摇,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尤其是那些来自南境北部各位贵族领主援军部队中的年轻士兵,眼中开始浮现某种难以遮掩的情绪。 那是恐惧。 那是动摇。 有几个来自布罗塞尔伯爵魔下的贵族,正在战道一角低声交谈。 他们穿著印有家族纹章的锁子甲,手中握著还未清理乾净的佩剑,表情僵硬而迟疑。 “今天它们都上来了”一个年轻的贵族子弟小声说,语气几乎带著哭腔。 “上来得太多了—那些怪物,一斧子就能砍碎人—你看到奥斯维特了吗?他直接被砍成了两截. “闭嘴!”另一个年长些的贵族低声呵斥,“別在这时候说这些话!” 但即便是他,也已不似初战时那般果断。他的左手仍在轻颤,那是先前格挡一名兽人战斧时留下的震伤。 另一处,几个援军士兵靠著箭垛蹲坐著,愜愜地盯著城墙外那片焦黑的原野,仿佛还能从其中看到兽人们衝锋的影子。 他们不是懦夫。 只是从未经歷过这样连番不歇、不讲代价的攻城战, 他们曾在训练场上对著靶子练习,在比武场上与对手切,甚至隨军平定过盗匪。 但从未与一群体型魁梧、狂暴凶悍,甚至连人数都比他们多,还懂得轮番战术的兽人正面廝杀更不曾站在一条满是鲜血与残肢的城墙上,连续高强度与敌人作战。 这一幕都被莱昂远远看在眼里。 但他没有上前质问,也没有怒喝斥责。 他明白,在面对数轮强攻、尸体堆积如山的当下,这些以往只会耀武扬威的贵族士兵,很容易在真正的血战面前生出恐惧。 尤其是,当他们第一次在近距离目睹那些挥舞重斧如风的绿皮怪物时,那种如同面对天灾般的压迫感,会让鼓起的勇气瞬间动摇,甚至本能地想要后退半步。 费尔南也顺著莱昂的目光看去。 他望著城墙上守军们疲惫的神情与低落的士气,沉默片刻后,开口对莱昂低声说道。 “这才只是兽人开始攻城的第二天。” 莱昂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我们还撑得住。” “但撑不住太久。”费尔南低声道,“如果他们明天还是这个架势,后天再来一遍—“ “那就挡到明天,挡到后天。” 莱昂这句话说得很简单,却让费尔南一时无言。 他们都明白,这不是一句意气用事的空话,更不是盲目的硬撑,而是当下战局中最现实、也最沉重的选择。 此刻若主动放弃防线,敌人將长驱直入,尚未完成整备的王国南境將彻底崩溃,更多的村镇会化为他们一路北撤而来所见到的那些焦土。 可若选择死守,就必须咬紧牙关承受代价一一高强度的攻防將一点一点將哈卡尔要塞中的剩余守军彻底榨乾火油、滚石、箭矢,药物,甚至是兵员-任何一项被耗尽,都可能成为压垮整段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莱昂明白这一点,费尔南也明白。 但他们没有退路。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选择继续站在这面城墙上,继续守住眼前的每一寸石砖。 沉默了片刻,费尔南低声开口:“至少今天,我们挡下来了。” 语气疲惫,也有一抹坚持。 “是的。”莱昂道。 哈卡尔要塞现在的守军,不足五千。 即便是其中最精锐的一批,也不过是未经实战洗礼的王国二线守备部队。 而其余大半,则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贵族援军,成分复杂,素质参差。 而他们所面对的,是血爪氏族魔下眾多部落匯聚而成的一支兽人主力大军,规模至少万人以上若换作野战,恐怕只需一千名兽人,就足以將城中的这支守军撕碎殆尽。 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下一他们还活著,还守在这面城墙之上,本身就已经是一场胜利。 第136章 岌岌可危 第136章 岌岌可危 “趴下!” 几乎是瞬息之间,尖锐的呼喊便在垛口之间炸响。 “——砰!!” 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划破空气,重重砸在城墙上。 衝击带起碎石与尘烟,一段石垛应声而塌,崩裂声混杂著守军的惊呼迴荡在整段战线上。 “小心!都低头!” 碎石与烟尘猛地炸开,整面石墙猛然震颤,碎砖和尘灰飞洒数尺。 几名弓弩手反应不及,被飞溅的石屑与爆散的墙砖砸中,当场倒地不起,血洒墙砖。 “他被压住了一一快,抬他出来一一!” “听——.—·咳————我的脚——! 瓦砾中,一名弓手痛苦地呻吟著,双腿已被倒塌的石砖埋住,而另一人则整个人被震得贴在了垛口內壁上,胸口塌陷,显然已经没有了声息。 远处城墙之下,一阵阵低沉粗哑的吶喊声夹杂著兽皮鼓声滚滚而至。 南墙另一侧,一名小队长还未喊出第二声警告,又一块石弹横掠过视野,砸中一架轻型弩炮的边缘,整座弩车顿时“咔”的一声断裂,隨即歪斜塌倒。 “弩炮毁了!”有人惊叫。 “快分散一一不要集结成一堆!” 三道石弹在短短半分钟內相继落下,打击虽然並不精准,却带来了足够大的震一一更糟糕的是,这仅仅是开始。 莱昂立在箭垛之后,目光越过箭垛,看向远方那片已被烟尘与战声搅乱的兽人阵列。 他清晰地看到,那些从营地走出的兽人们,將一架架外形古怪的器械缓缓推往前线。 那是一种粗糙原始、甚至称得上简陋的槓桿式投石器。 它们不过是用数根粗大的木桿以“丁”字形架构拼接成型,再以兽筋或麻绳拉紧关节。 用来投掷的石块则是就地从林地中捡来的大型石块或碎石,有的还没完全去除泥土与藤蔓。 “这就是他们准备了三天的东西?”副官脸色难看,“这么简陋,准度这么差,还当宝贝一样推上来?”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视著那些被兽人们用木轮推滚著向前推进的简陋投石器。 下一刻,又有一块石弹飞起,虽然落在了远离守军的空地上,但震动依旧使得地面上扬起一阵沙土。 “他们不需要准。” 他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他们只需要多,多到能压垮我们。” 这已是兽人大军兵临城下的第五日,他们开始攻城的第四天了。 自兽人大军抵达哈卡尔城下后,已进行了连续四日的攻城。 除了第一日的简单试探以外,后几日的攻势都尤为猛烈。 兽人开始施行一种更为难缠的战术一一蚁附。 它们不再如第一日那般莽撞地衝锋,而是分波推进,大批兽人持盾扛梯,分散於战线不同位置,以数十架攻城梯、上百条鉤索轮流掛靠在城墙下方,源源不断地攀附而上。 如蚂蚁攀墙。 人类守军的十几支连队被轮流调上墙头,从午后血战到黄昏,斩杀无数,却也筋疲力竭。 即便无一例外,每次都將那些绿皮的畜生全部清理出了垛口,但他们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兽人连续多日的进攻虽均被人类击退,却让哈卡尔的每一名守军士兵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不是一场一日之战,更不是一场可以靠一时之勇强撑过去的防御战。 这是在被一点点吞蚀一他们每挡下一次衝锋,就要面对下一批更密集的攀爬者。 他们每毁掉一架攻城梯,就要再承受两架新的梯子架上来。 每一次將兽人逼下城墙,都要靠伤亡去换取突进的距离。 到昨日傍晚为止,十二个连队中大部分都已伤亡过百,剩余的战士们也越发疲惫。 弓弩兵的双臂肿胀发酸,火油手的罐储告急,滚石数量仅剩不到一半。 最严重的却不是这些看得见的损耗,而是看不见的士气。 城中守军的士气,已然隨著兽人的猛烈攻势变得越发低落。 有些人,甚至已经悄然开始动摇。 城垛背后,一批身穿纹章甲的贵族私兵正聚在一侧,低声交谈。 他们原本由一个南境领主派遣而来,前来支援哈卡尔,装备精良,补给充足,却在这场持久的血战中,最先显出颓势。 “这不是攻城,是送命。”一名身著披风的小队长阴沉著脸,悄声对旁边几名士兵说道。 “你们也看见了,那些石弹能砸断整段墙垛,弩炮都被打成了废木。我们上去,就是活靶子。 “可连队长还没有下达调防命令。” “他们不管我们死活!”那人咬牙低吼,语气压抑却狠厉,“我们是贵族私兵,不是哈卡尔要塞的城防兵。回去之后还有家族等我们,死在这里算什么?” 几人沉默,目光闪烁,有人望向垛口方向,那儿刚好有一名弓手被一柄投矛掷中,捂著腹部倒地,鲜血从破裂的皮甲中渗出,沿著箭垛流下。 “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撤下一段,绕去后方。只说去搬物资补给。” 小队长压低声音,眼神四下游移,语速极快。 “万一被问?”旁边一人犹豫了一下,声音微弱。 “我来应付。” 小队长咬了咬牙,低声回道,语气中已有几分急躁不安。他隨即一抬手,招呼几人动作迅速些。 他们离开刚刚所待的墙垛,转过一个塌的斜坡,打算从侧道绕向城墙內侧。 就在这时- 一一道人影募然出现在他们正前方。 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屑与尘烟中踏响,那身战甲上的血跡尚未乾涸,鎧面布满划痕与破口,佩剑已出鞘在手,寒光贴著剑脊滑落。 那人停在他们面前,神情无喜无怒,目光却极为冷厉。 正是莱昂。 几人顿时僵在原地,仿佛脚底生根。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著那几人。 空气一时凝滯。 ““.·我们只是要去后方支援补给。”” 小队长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嘴角在颤,但声音因喉咙乾涩而微微嘶哑。 他试图强作镇定,却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莱昂的目光没有移开。 “后方补给由辅兵营负责。”他的语气平静,却透著森然。 他说著,將剑尖轻轻一转,指向那人胸口。 “你们是第四连队,南面中段城墙的守军。我未下令调防,你们离开岗位一一是擅离。” 小队长张了张嘴,喉结微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角的冷汗已顺著鬢边滑下。 莱昂没有再问第二句。 下一瞬,剑光划破尘雾。 清脆的金属震鸣中,剑锋已破入喉下,血线隨之溅出,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小队长双手徒劳地抓住喉口,却止不住鲜血狂喷,双膝一软,重重跪倒於地,抽搐著倒下。 其余几人全都脸色苍白,一时未敢动弹,手中兵器不知该放还是该握,脚下更不敢再踏前一步莱昂缓缓收剑,眼神漠然,声音冰冷: “带头者斩,其余归列。” 几名从侧翼赶来的士兵听令而至,刀剑未出鞘,却已然將那几人围住,沉默不语,步步紧逼。 那几名贵族私兵脸色瞬间惨白,神色惊恐不已,本能地后退半步,靴底摩擦著碎石,发出细微声响。 他们望著那具仍在抽搐的尸体,血正顺著石缝豌蜓流淌,触目惊心。 莱昂却没有再拔剑。 他只是垂下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人,那具躯体此刻已然僵直,双眼圆睁,死不目。 “你们如果不想做逃兵被我斩於剑下,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他抬起头,眼神如刀锋般扫过那几人的面孔。 “哈卡尔缺的不是哭喊、不是藉口,不是披著贵族纹章甲的缩头乌龟。” “哈卡尔缺的,是敢站著死的人。” 语声如锤,重重击在他们心头。 几人面露羞愧,垂首不语,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士兵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突起,终於颤声开口:“..——我们错了。”“ 莱昂冷冷盯著他,语调不带一丝宽容。 “错了?那就去弥补。你们若想赎罪一一便回到你们原先所在的垛口,守住你该守的位置。” “把弓拉满,把每一支箭都射进敌人的脸上。” “別再让我在战场上看到你们的后背。” 那几人神色愈发苍白,几乎不敢抬头,但手指却在缓缓收紧,有人已悄然紧了弓,有人拾起落在地上的长枪。 “是。”那人再次应道,这一次声音虽仍发颤,却已多出几分坚定。 莱昂向前一步,声音猛然拔高: “还愣著做什么?” 几人如梦初醒,齐齐点头应声,匆忙转身快步奔向原先的城垛,重新回到那面早已残破却仍未崩的防线。 他们的背影仍旧有些仓皇,却再无逃意。 身后,莱昂目送他们离去,未动一步。 他立於尸前,目光扫过四周,箭垛、步道和阴影之下的每一处。 “此墙之上,无贵族、无庶民,无家臣、无私兵。”他的声音不高,却刺入每一人心中。 “只有哈卡尔守军。” “你们若还想活著离开一一就站直了守在这里。” 他扬剑,指向远方连绵不尽的兽人营寨。 “敌未退,退者亡!” 一语未尽,南侧鼓声再起,兽人已开始新一轮进攻。 那些方才犹疑不定的士兵,在莱昂目光中默默归位,端起弓弩,握紧长枪,双腿或许仍在颤抖,手指也未止血跡斑斑,但没有一个人再低头后退。 血跡未乾的尸体横陈於石道之上,划出了一道不容逾越的界限。 不远处的西南角,一座略高於垛口的瞭望台下,费尔南静静立於城墙之上,身后风声猎猎,披风在战旗之间翻卷。 他望著那一幕一一那道被血染红的石板,那群本已惊慌失措却又重新归列的私兵,和那名神情冷峻、剑锋未收的年轻指挥官。 莱昂的动作乾脆果决,甚至带著几分残酷。 但效果是显著的。 防线重新站稳了,原本混乱不堪的段落被重新接上,弓弩声再次响起,指令又恢復清晰,士兵的眼神中也不再只有空洞。 “他做得不错。”费尔南轻声开口。 他统辖连队的副队长站在他身后点头:“如果没有他,恐怕那段防线就塌了。” 费尔南没有回应。他的视线穿过浓重的尘雾与摇晃的火光,越过墙垛,望向更远处的前线。 那里的兽人军阵正在投石器的压制掩护下,向著哈卡尔要塞的城墙缓缓逼近, 可更远的地方,那一排排木架一一那些粗壮的立柱与斜撑,正在迅速搭起。 虽然风格与人类截然不同,但身为王国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费尔南当然认得出那些是什么。 那些是即將建造完毕的大型攻城塔,真正的攻城利器。 它们甚至还没开始真正手段齐出的攻城。 费尔南眼底的光暗了些许。 这是兽人兵临城下的第五日,开始攻城的第四日。 仅仅四日。 哈卡尔要塞,已然疲態尽显。 火油罐的消耗比预期快上数倍,存量已然不多。 箭矢弩矢的库存倒是还剩不少,问题是人力有限,经过连续高强度的作战,许多弓弩手已经连拉弓上弦都费力了。 滚石被拋下城墙后,许多已裂成碎石,无法再回收使用。 还有城墙上的弩车一一原本配备的十几架轻型弩炮,如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仍能正常运作,其余不是在战斗中损毁,就是因零件故障报废而无法再使用。 他曾想过,兽人不过是蛮勇之辈,即便人数眾多,也撑不过几日。 可现实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 这些兽人不只是靠一腔血勇攻城,而是逐步学习、调整、演变一越来越多的粗製盾牌、越来越多的攻城梯和鉤索、蚁附战术、分批轮换推进、新完工的那些简易投石器,还有那即將成型的大型攻城塔不止这些,更让他忧虑的,是人。 他不是没看到,那些士兵们虽然听令归位,但眼神依旧疲惫,步伐仍然迟缓。 他们用尽力气压抑著恐惧,靠纪律死撑,却並不代表他们心中还有多少信念。 这才只是第四天。 逃兵就已经开始出现了。 等剩余的火油罐用尽,等最后一架弩炮也崩断,等兽人真正將那攻城塔推到墙下、搭起攻桥的时候..莱昂还能再斩几个?他自己还能挡多久? 更何况一一援军呢? 费尔南望向北方,王都方向的天空阴霾密布,那里既没有旗帜,也没有传令骑的尘烟,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王都的援军·.真的会来吗? 就算来了—他们真的等得到吗? 他不知道。 这一刻,费尔南忽然明白自己心底那股莫名的沉重从何而来一一不是战事焦灼的压力,而是对整场战爭未来的直觉性悲观。 他不想承认,但理智告诉他:哈卡尔要塞,或许守不住几日了。 费尔南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身时目光掠过身后的士卒一一有的在补充箭矢,有的在搬运罐子, 还有的坐在墙边,低头不语,眼神空洞如死水。 他没有露出异色,只是下意识地將披风收紧了些许。 “命人准备下批补给分配。”他淡声道,“让弓弩手再换班一次。” “是,连队长阁下。” 副官应声而去。 风声依旧。 费尔南立於风中,望向远处那些尚未完成的攻城塔,目光静如止水。 他在心中,已经默默做出了某个决定。 一若那一日终至,我得留下一条,能活著走出去的路。 第137章 同归於尽 第137章 同归於尽 兽人兵临城下的第八日,攻城已经持续整整七天。 清晨,天色阴沉,战鼓未响,地面却已微微震颤。 一连串沉闷的鼓点终於打破寂静,那声音粗野、缓慢而沉重,是野兽的行军宣告。 远方的荒原上,浓烟如浪涛般滚滚升腾,隱约可见一排排漆黑庞然的轮廓正自营地缓缓而出。 兽人的攻城塔一一终於完成了。 这一天,註定是哈卡尔守军最艰难的一日。 哈卡尔要塞,终於迎来了真正的总攻。 哨兵的喊声划破浓雾:“前线前线有高塔推进一一那是那是攻城塔! 那是一种笨重却令人心生压抑的庞然大物,粗大的原木拼接为柱,兽皮与厚木层层包覆,从远方推来,如山般逼近。 一共六座攻城塔,每一座都几乎与哈卡尔要塞的城墙等高,虽远比人类的攻城塔粗糙简陋,却浑然成形,正以极缓的速度向哈卡尔慢慢推进。 每一座攻城塔的前端皆有一道斜坡状的登墙桥,直指哈卡尔那歷经百年风雨的石墙。 不仅是攻城塔。 几乎同一时间,兽人各兵种全面出动。 攻城梯、鉤索兵、推车掩体、投石器齐出,配合默契。 兽人军阵此刻已整装列队,遮天蔽日的咆哮声从阵后升起,伴隨著骨號与战鼓的轰鸣,密密麻麻的兽人蜂拥而出。 他们簇拥著攻城塔,像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每座攻城塔之后都有数十名兽人推行,而塔体本身如山般厚重,连地面的尘土都被其车轮碾成深沟。 “来了。”莱昂低声说道。 副官在他身侧咽了口睡沫:“他们真的造出来了还是整整六座。“ “城上的弩炮一共还剩几架?” “还能射击的—只剩两架。火油罐也只剩最后十几罐了。” 莱昂紧盯著前方那座靠近他们这段城墙方向的攻城塔。 塔轮滚动间扬起土浪,沉重如山,远比前几日的攻城梯更令人绝望。 他低声命令: “让所有轻型弩炮集中,对准那座攻城塔的中段和轮架一一优先目標是削弱它的推进能力,別妄想打穿。” 副官应声传令。 “所有弓弩手,全力压制塔前推进的兽人步兵,不许让他们靠近塔影。” 土兵迅速就位,准备好了最后一批穿刺箭。 一架架轻型弩炮在塔楼平台上调整方向,操纵手脸色苍白,神情紧绷。 “—放!” 箭雨倾泻而出,齐声怒啸著砸向那些兽人。 然而,攻击效果甚微一一那些攻城塔的塔身被厚实的兽皮与木板包裹,弩炮的重矢大多只能深深钉入外层木皮,却无法真正造成损伤。 而兽人早有准备,躲於塔后推进,其余兽人也大都顶盾向前,几乎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莱昂眉头紧锁。 “太厚了·结构远比预估的结实。” 他咬紧牙关。 “弓弩手集中火力清理攻城塔旁边推塔的兽人!” 就在此时,第一轮投石弹飞至。 砰一一! 沉重石块砸中中段垛口,一名刚探身的弓手连人带盾被砸飞,鲜血洒落石砖,一截城垛顿时塌裂。 还有不少碎石弹紧隨落下,砸在城墙之上,守兵纷纷低头避退。 兽人的投石器,也已开始压制守军火力。 攻城塔继续推进,缓慢,却势不可挡。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火油!投!” 莱昂厉声命令,两名士兵將一罐火油猛地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向最近的一座攻城塔但下一刻,一支投矛从塔后飞射而来,重重钉入其中一名投掷士兵的胸口,他当即倒下,鲜血从身下滴落。 而掷出的那罐火油砸中塔身,火焰瞬间蔓延,浓烟滚滚。 塔下几名兽人怒吼著衝上前,一人扯下背后的湿兽皮猛力覆盖火点,另两人则提起水囊猛泼, 发出吡吡蒸响,强行將火势压住。 数十名推塔兽人在周围持盾兽人的保护下缓缓前进,有的身上插著弩箭,仍强撑前行。 塔前覆盖盾阵,其后数列鉤索手、掷矛兵、扛梯兵齐齐压上。 弓弩手不断更替上前,轮番压制,但仍无法真正阻止塔体逼近, 很快,第一座攻城塔已抵至南面城墙中段。 “要搭桥了!”有人高喊。 轰鸣巨响中,登墙桥被放下,重重落在城墙垛口之上,一股灰尘隨之扬起,整座城墙仿佛都颤了一下。 “阻止他们登塔!”莱昂拔剑衝上去,率先斩杀一名试图衝上的兽人,將其踢下城墙。 士兵们蜂拥而上,试图在登墙桥口阻挡第一波突入者。 可几乎与此同时,其他方向的塔也接连抵达一一东侧、西侧、中段,一共六座攻城塔几乎同时展开。 整座哈卡尔要塞,瞬间陷入了激烈的登墙战。 更糟糕的是,兽人的攻势並未止步於攻城塔。 有更多的兽人扛著攻城梯,背著鉤索疾奔而来。 而在更后方,那些由原木与兽筋构成的牵引式简易投石器也在持续保持著对城墙上守军的压制,石弹不断飞跃,狠狠砸落向城墙之上。 “他们在同时发动各类攻势”莱昂看得分外清楚。 鉤索与攻城梯不再像数日前那般零星,而是有组织地从多个角落齐发。 投石器虽依旧精准度不足,但以压制与骚扰为目的却做得近乎完美一一许多弓弩手只能被迫后撤,躲避密集砸落的石块与飞矛。 防线被撕扯得摇摇欲坠。 尤其西段城墙,那里的守备原本就相对薄弱,如今两座攻城梯与七八架攻城梯几乎同时掛上了城垛,一队又一队兽人蜂拥而上。 短短片刻,已有十余名人类守军被击杀、砍落,一小段城墙甚至被完全夺取。 “火油手!”莱昂怒吼,“把剩下所有火油罐都往攻城塔上投一一不准留手!” 火油手早已就位,將手中的火油罐纷纷投掷而出。 一只罐子撞在塔左轮之上爆开,第二罐紧跟其后,溅洒在塔基木架之间的兽皮缝隙中。 火焰腾起。 第三罐则精准落在桥板起始端,一瞬间烈焰如龙舌攀升,逼得桥上的兽人连连后退。 滚滚黑烟腾起,塔体后部开始燃烧。 但这还不够。 有一名兽人狂吼著踏火而出,竟硬生生踩著燃烧桥板冲至墙头,挥斧砍断一名士兵的长枪。 莱昂怒喝一声上前,剑锋贴地而起,一道疾斩从下至上贯穿对方胸膛,兽人轰然倒下。 “继续烧!往塔內投!”他挥手再催。 更多的火油罐被送上前线,一些火油手冒著投矛与石弹將身子探出城垛,將罐子直接砸向塔身终於,在第四道火线窜上塔中支柱时,一道“咔咔咔一一”的断裂声划破烟雾。 火焰吞噬了支撑桥板的斜梁,兽皮开始捲曲、崩裂,连接塔身的固定缆绳因高温烧断,整个塔体重心骤然倾斜! 轰一一! 在无数人目光中,中段城墙的这座攻城塔整个向一侧倾倒,撞在城墙外的一处防御平台上,隨即崩解塌裂,掀起浓烟烈焰与焦木碎片,压死十余名来不及逃离的兽人,也震退了正准备登墙的一波进攻。 墙垛之上,一时寂静,只剩下守军士兵们的剧烈喘息声。 紧接著,士兵爆发出短促的呼喝,像是从濒死中逃出一线的喘息。 但莱昂目光仍然死死锁住远处。 “这只是一座。” “两侧城墙上还剩下五座。” “西段城墙失守!兽人已经彻底登上来了!”一名传令兵带血奔来。 莱昂紧咬牙关,喝道:“隨我来!哈伊克,你守住这边,我去支援西段防线!” “明白!”副官回应道。 莱昂未作停留,带著十余名士兵匆匆离开,直扑西侧防线。 此刻西侧城墙上,已完全陷入白刃交锋的混战, 两座兽人攻城塔已经成功接近,登墙桥搭在城墙之上,兽人从桥板涌入,直接跳入垛口之间。 还有不少兽人以攻城梯与鉤索为依託,源源不断攀登而上。 而守军则在多日激战的疲惫中失去了反应速度,即使尽力以手中的长枪或剑盾死战,但仍然节节败退。 登上城墙的兽人越来越多,它们占据的城墙面积也越来越多,人类士兵们接连被迫后退,甚至有少数士兵开始向墙垛后侧撤退。 “站住!”莱昂高声怒吼。 但没人敢停。 直到他冲入战线,亲手砍翻一名试图向后方逃去的逃兵,才让局势略有一丝停顿。 他没有训话。 他只是举剑,带著隨自己而来的魔下士兵,向兽人正跃下的垛口衝去。 锋刃交击声、兽人咆哮与士兵惨叫交织成地狱乐章。 莱昂挥剑劈开一名高举战斧的兽人,又翻身挡下一名企图从侧墙攀上的敌人,战靴踏血而行, 身后部下已有数人倒下,但战线却终於稍稍稳住。 他斩断一条鉤索,又將一具木梯端落。 “全部归位!”他大喊。 “此处若失,皆死无葬身之地!” 但兽人的攻城塔並不是靠刀剑就能斩断的,如果攻城塔处理不掉,兽人仍然会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墙,杀之不尽。 莱昂脑海中迅速掠过防守方案:火油,唯一还可用的对策。 “带火油来!”他咆哮。 这段城墙上仅存的一名火油手赶来,仅剩的几罐火油被送至他身边。 莱昂盯著那座已架在城墙上的攻城塔,深吸一口气,將火油罐点燃后往塔內掷去。 火油罐呼啸著掷出,一砸到攻城塔上,顿时捲起一道灼热烈焰,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火焰很快攀上兽皮,燃烧迅猛。 兽人惊慌后退,几名未及时逃出的直接在塔中惨叫著被焚,伴隨著塔內断裂木樑的爆响,又一座进攻核心开始崩塌。 莱昂不等火势稳定,又奔向另一段陷入危机的墙面。一个接一个的兽人正翻上垛口,他挥剑斩去,顺势將几条攻城梯推落,鉤索也被一一切断。 “城墙不能失!” 他浑身浴血,仍不断嘶吼、奔突,整个城墙防线此刻都在失守的边缘反覆摇摆。 而与此同时,另一段的东侧防线一一已经彻底沦陷了。 最东侧的城墙,此刻已不再属於人类。 驻守这里的一个连队仅剩下十余人还活著,被逼至角楼一侧死守,而攻上墙头的兽人数量正在以倍数递增。 他们以塔为桥、以尸为阶,潮水般涌入城墙之上。 鲜血已彻底染红了石砖,火焰在城下翻卷,映得那段城墙如一段炼狱之门。 城中钟楼的警钟已连续敲响三次。 这意味著,防线失守,需全营驰援。 守备营统校达兰站在最高的一处瞭望台上,面沉如铁。 他身穿一套全身板甲,腰间配剑,手上则拿著一柄双刃战斧,那是他自三十年前北境恶战后便再未动用的兵器。 如今,他终於不得不亲自上阵。 “传我军令一一第二步兵连队,预备第一、第二步兵旗队,隨我上东侧防线支援。” 达兰缓缓下令,语气不急不缓,却不容置疑。 “阁下,您不能亲自前往!”一旁的副官疾步上前,面露焦急。 “若城墙失守,此地不存,亦无指挥官。” 达兰只是平静地戴上头盔,將斑白的头髮束於盔內。 “如果我不去,哈卡尔要塞今日必破。况且——別忘了,我好歹也是一名高阶骑士。” 他不再多言,向瞭望台下走去,率剩下的预备队士兵快速穿过城墙,直扑东侧防线。 此时东段城墙乱如地狱,一头身穿硬皮甲、掛著兽骨项炼的兽人酋长正踏著户山血海行走在城墙之上。 他的巨斧沾满血污,斧刃上还残留著人类的碎骨与皮肉,血水沿斧柄缓缓滴落,在地面匯成血泊。 他咆哮著,猛然一挥,重斧將一名试图抵挡的老兵连人带盾砸飞,直接从城墙上摔落。 那名士兵骨骼尽碎,死无全尸。 而此刻,尘烟瀰漫的远处,一道披甲身影正缓步登上石阶。 他身穿沉重的黑钢板甲,盔面放下,胸甲之上带有王国军徽的浅纹,手持一柄双刃战斧。 那人步伐稳健,在满是瓦砾与残户的阶道中直上前沿,身后跟隨的十余名重甲士兵,再后面还有更多的人类土兵。 是达兰。 哈卡尔要塞的最高守备长官,瓦伦西亚王国的统校营队长。 他踏著尸骸而行,越过尚未彻底沦陷的城墙防线,直接走向已被兽人占据的东侧城墙。 士兵们本能地向两侧让开,受伤的士卒撑起长枪,尚未逃离的守军抬头凝望。 “把后方退下去的全叫回来。”达兰沉声开口,嗓音沙哑,却钉在每个人耳边。 “我还在,要塞尚未失守,防线不许乱。” 达兰抵达东侧城墙的角楼时,正亲眼看见那头兽人酋长將一名王国士兵生生举起,狠狠摔落於城外,整个人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达兰望著那名浑身浴血却神情从容的兽人,几乎在瞬息之间便做出判断— 这不是寻常战土,而是莱昂口中的那种掌握了超凡之力的兽人。 “你们退后。” 达兰命令身后士兵封住通道,隨后一步步走上角楼的石阶。 酋长已注意到他。 两个身影在战火中对峙,城墙风声猎猎,火焰在两人间跳跃,映照著一人一兽两个身躯。 达兰身形本算得上高大魁梧,却在那兽人面前仍显瘦小。 兽人酋长盯著他,那双已然一片血色的眼瞳中满是蔑视与嗜杀。 紧接著,他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而达兰不为所动,双手紧握双刃战斧,缓步踏前。 酋长已如狂风暴雨般扑至。 只见它猛地挥斧横扫,带著蛮横力道掠过地面,將砖石拍得粉碎。 达兰迅速退后半步,黑钢斧迎上,发出“鏘”的一声巨响! 他身形一震,脚下碎石炸起,手臂一阵酥麻。 达兰趁势挥斧反撩,斧锋贴著酋长肋侧斩出一线血痕,却未能深入骨肉。 兽人酋长暴吼一声,猛然贴身,双斧如暴雨连斩。 达兰反身避让,错身贴近,战斧横挥,“眶”一声砸中兽人酋长腰侧。 兽人酋长只是低吼一声,身形一震,反手就是一肘! “砰!” 这一肘重重砸在达兰胸甲上,他整个人被震得后仰,却反而借力顺势一斧自下而上劈出,撕开了酋长大腿上一道血口! 但这一击也彻底激怒了对手。 兽人狂吼,战斧翻转,连环劈砍一“鐺!鐺!咚!!” 三斧连下,每一下都势沉如山,达兰靠著左侧臂甲和右侧肩甲勉强挡住,但整个人被斩得跟跪倒退,护斧横在身前,又堪堪挡住最后一击。 对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重斧已高高举起,从头顶直劈而下! 达兰怒喝一声,不退反进,猛然低身欺近,斧头掠顶劈空之际,他整个人撞入酋长怀中! 铁甲撞上血肉,发出沉闷轰鸣。 他左手已空,右手斧柄倒持,狠命插入酋长腹侧,斧刃切入肉骨,撕开一片血雨! 酋长吃痛暴吼,巨拳轰在达兰后背,將他打得伏地半跪。 下一瞬,兽人又一脚端来! “咚!” 达兰被踢得滚出数米远,撞翻垛口一块碎墙。 他挣扎起身,盔面已歪斜,面颊血跡斑斑,鼻樑断裂,喘息间夹著血沫,却仍死死抓著战斧。 那兽人酋长也不好受,腰腹鲜血直流,步伐一晃,但脸上的狞笑愈发恐怖,目光中全是嗜杀。 他低吼著再次衝来! 这一次,达兰来不及迎击,只能横斧挡身! “!” 战斧再一次撞上胸甲,这回连盔甲也扛不住,达兰整个人被斩飞出去,撞在垛口石柱上,猛然跪地,喷出一口鲜血。 酉长踏步直上,战斧高举,瞄准他的脖颈直落! 千钧一髮之间,达兰猛然跃起,扑身向前! “啊——!!” 他怒吼著扔掉战斧,直接用肩膀撞入酋长怀中,双臂死死缠住对方腰背! 兽人怒吼挣扎,斧头挥动却砍不到背后。 “给我一一滚下去!!!” 达兰咬牙怒吼,拖著两人残破之躯,一寸寸往城垛边缘逼去! 垛口破裂,碎石鬆动,两道身影已站在半空之间! 酋长咆哮挣脱,拳头砸在达兰后背,发出沉闷骨裂声一一但达兰咬牙不松,膝顶酋长下腹,肩撞胸膛,像一头死不撒口的老狼。 “统校一一!!” “不要一一!” 身后传来士兵的惊呼,但已来不及。 达兰低声吐出最后一句话: “人类的疆土..不能让你们这些野兽肆意践踏。” 下一瞬,两道血肉之躯一同翻过垛口,坠入城外! “轰!!” 城墙下尘土飞扬,铁甲震响撕裂人心。城头一瞬死寂,隨后兽人战士们怒吼如潮,人类阵线一片惶乱。 这位亲自上最前线廝杀的统校,就这样死战至最后一刻,亲手拉著敌酋,坠入了死亡深渊。 第138章 城墙失守 第138章 城墙失守 尘土尚未落尽,城墙之上的人类士兵却已如失魂落魄, 那两道身影从垛口坠下的瞬间,如同战意崩塌的信號,在整条东段防线上蔓延开来。 先是一瞬的寂静,隨后,整段城墙炸裂出一阵撕裂般的怒號。 “达兰统校!!!” “营队长摔下去了一一! “那兽人也一起被拉下去了,可是——我们—— 人类土兵爆发出惊恐又绝望的喊叫,有人喊著衝到垛口前,有人想俯身探看,却只见尘雾未散,风声猎猎,重物坠地的迴响还迴荡在他们耳边。 而在对面,那些正从攻城塔冲入城墙的兽人,全都停顿了一瞬。 它们的首领死了。 他们氏族的酋长之一,被那名人类推下了城墙。 下一刻,怒豪爆发。 “乌一—噶!!” “嗷啊啊啊——!” 无数兽人仰天咆哮,音浪般席捲整段东墙。 他们如发疯的野兽般挥舞武器,直扑人类士兵而去! 他们要以血偿血! 而守军,却从这一刻起,失去了精神支柱, 达兰是王国统校,是哈卡尔守备军最年长的指挥官,是这座要塞的中枢,是他们最后的主心骨。 但他现在死了。 先是混乱。 阵列最薄弱的一节临时防线最先崩溃,三人当场被衝上来的兽人劈杀,其余者纷纷丟弃长枪与剑盾向后逃去。 第二排的长枪兵刚想重新列阵迎敌,又被投来的战斧砸中两人,惊慌中连连后退,扯乱了本已鬆动的阵型。 “统校—死了— “我们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兽人上来了一一!他们已经衝到石道口了!” “统校不在了,快跑啊!” “撤退——!” 援军中,一名披著北地某子爵家徽披风的贵族青年当机立断地大喊撤退,率先扔下长枪,从侧面通道狂奔而下。 他原是南境一位贵族的次子,此战中被任命为预备队的一支旗队队长,魔下尚有数十士兵— 如今见统校坠亡,当即率队弃防,往城內撤去。 这道崩口一开,立刻引爆连锁。 另一支贵族旗队的队长本就怯战,眼见有人先逃也不再坚持,立即命令转向,带人“侧撤支援”,实则脱离战线。 不到半刻钟,东段守军已有大批士兵开始“自行转移”,而其中多数不是负伤或调动,而是彻底溃逃。 没人再听命。 喊杀声、嘶吼声、求救声混成一片,士兵惊恐地看向四周,却已看不到熟悉的旗帜,也听不到熟悉的军令。 而兽人趁乱越过垛口,一队又一队从塔桥与木梯上跃上石墙,从东侧长驱直入,向其他几段城墙上的防线杀去! 短短片刻,整条东段城墙已被完全占领,只有零星数十人仍在垛口与角楼之间苦苦抵抗。 “统校坠城一一!” 哨塔之上,一声撕裂喉咙的惨叫划破火光与尘烟。 那是一名斥候亲眼看见达兰將那头可怖的兽人首长一同拖坠下城墙的瞬间所喊出的话。 他声音嘶哑,面如死灰,语气中没有任何振奋,只有震颤与彻底的恐惧。 这一声喊出,仿佛一道滚雷从东南角卷向整个哈卡尔。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消息如失控洪流蔓延至所有城段“统校战死了—” “达兰死了” “统校坠城——“ 低语、疑问、惶然、惧色,在墙头如瘟疫般蔓延。 而本已在多日攻防中疲惫至极、战损惨重的士兵们,再也无法承受这最后一击。 他们没有再喊出什么振奋的誓言,也没有人再组织防守。 许多还站在城墙上的人,仅仅是看了一眼周围的惨烈廝杀,便鬆开了手中的武器,转身而逃。 尤其是那些原本就不是哈卡尔本地守备的外来援军— 他们多是南境北部各贵族临时徵调的私兵,穿著五八门的披风与家徽,在总攻之前被仓促编入各段防线。 他们中的许多人本就是为声望与赏金而来,缺乏统一指挥,也尚未来得及真正融入哈卡尔要塞的守军体系。 如今一见主帅战死、兽人怒潮再起,且无人接管指挥,他们是最先崩溃的。 许多土兵推操著彼此,狼狐奔逃。 “完了我们完了——” “守不住了一一退,快退回城內!!” “还没死就快跑啊!” “北门!从北门走,別等了!” 而比逃兵更致命的,是此刻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制止他们。 因为,能够组织命令的基层军官,几乎已经所剩无几了。 七日攻城,日日苦战。 最前线的各旗队和各小队的指挥官从第二天开始就不断出现伤亡。 兽人发动的高强度登墙白刃战,导致大量身先士卒的基层指挥官伤亡惨重。 为维持防线,守军被迫大量启用战时轮替制度,原本的副官、下级军官,甚至是部分普通士兵都不得不临时接过指挥权,顶替阵亡的指挥层。 而到了第七日,攻城塔搭上城墙后,战斗强度骤增,指挥系统早已处於半瘫痪状態。 隨著东段决战、达兰亲上前线,那些还在勉力维繫的“临时指挥官”也几乎所剩无几。 此时此刻,仍站在各段防线之上的守军士兵,大多数只是孤立的小队、残缺的旗队、甚至只剩几名抱团的倖存者。 他们彼此之间陌生,不知该归属谁,也没有统一调度的命令,更没有传令兵来回通传。 所以,当士气一崩,再无任何力量能强制他们坚守。 一段文一段防线隨之瓦解,连锁反应接连不断。 东南段最先被突破,兽人从攻城塔和梯道源源不断跃入人类阵地,重锤破盾,战斧横扫,墙头鲜血四溅。 仅仅半刻钟,整段东南垛口便成了彻底的屠杀场。 与此同时,西南段的守军也开始后退,他们並非怯战,但在失去指挥后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他们试图寻找主將或传令兵,却无人回应,只能向后退入主道希望匯合一一结果却和仓皇而逃的贵族私兵们混作一团。 再之后,是中段失控。 兽人趁乱强攻,由梯道、鉤索、塔桥三个方向同时登墙,仅余的几台轻型弩炮被打翻,火油也已耗尽,再无从封路。 人类的优势地形逐步失效,而兽人那近乎疯狂的蛮力在混乱中反而形成压制。 一个时辰不到,哈卡尔要塞的整座城墙,已有三成彻底沦陷。 而此刻,莱昂正立於城墙中部靠近东侧的斜坡防线,望著这一切。 “达兰死了?”他低声问道。 身旁副官低头,神情悲愴:“是的———他拉著敌酋一同坠城,已確认属实。“ “连队级以上指挥官哪些还活著?” “达兰阁下的副官也已隨他一同战死在东侧城墙上。西侧防线原本的连队长哈特已阵亡,东段的连队长约利斯也在战斗中战死,预备队的队长塔雷克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城墙上仍在坚守的连队级以上指挥官,只剩您,还有—还有费尔南阁下。” “他呢?” “在左翼第二段防线上一一离这边不过两百步。”副官神情焦急,“他刚刚派人来问—-现在该怎么办。” 莱昂没有立即回答。 他站在断裂的垛口后,眼前是一段彻底崩塌的防线,残肢断臂將整条城墙变成血色,兽人的身影如潮水漫过被踏碎的石砖,越来越近。 莱昂低头凝视著手中已经沾满血跡的黎明之锋。 “传令。” 语气冷硬如铁。 “从此刻起,我,莱昂·维斯,暂代哈卡尔要塞最高守备长官。” “命令城墙上的所有残存部队一一即刻撤下城墙,收缩至要塞內道防线上重新列阵防守。” 副將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现在—撤退?”” “不是放弃,是再战。” 莱昂盯著他,目光灼灼,似能烧穿血肉。 “城墙已经撑不住了。” “现在还站在墙头的,不是守军一一是待宰的活人。若我们若不重新集结,只会被逐段击溃。”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告诉所有人。” “现在起,不得违抗军令,务必有序撤离。” “未听军令而先行擅逃者,可当场杀之。” 副官连连点头,急忙去传命。 莱昂依旧站在断裂的垛口后,他没有去看副官离开的背影,只是紧握著手中那柄长剑,目光越过溃兵、尸骸与火光,锁定前方那一段彻底崩塌的防线。 残肢断臂洒满断裂的石阶,血水从砖缝中流出,混著兽人粗重的喘息声、铁斧拖行的摩擦声、 以及一—越来越近的脚步。 它们来了。 已经登上了另一段垛口的兽人杀潮,正踏著倒下的士兵与浓烟灼火,从侧面蜂拥而来。 斧光闪烁,咆哮震耳,沉重的脚步如催命战鼓。 莱昂孤身站在半截垛口之后。 身后,是正在仓皇撤退的人类残军。 身前,是从血肉炼狱中杀出的敌人。 “你们以为杀一个指挥官,占据几段城墙,就能撕碎一座要塞?” 他缓缓踏前一步,剑尖前伸,剑柄贴近身体,以长点架势,独自挡在溃军与敌潮之间。 “那就来吧。” 第139章 激战城垛 第139章 激战城垛 浓烟拍击著城墙,火光在风中摇曳,兽人的杀潮扑至。 嘶吼声仿佛浪涛拍击石堤,携著血与火奔涌而来,十数名身披皮甲、手持战斧的兽人首先衝来。 它们跃过残缺的石阶,从垛口另一侧横衝直撞,踏著倒下的户体,向这尚未沦陷的一段防线杀来。 但莱昂未动。 他站在那里,长剑前指,身姿挺拔,无视那些越来越近的兽人身影与嘶吼。 他背后是杂乱无序的逃兵,是尚未集结的残军,是整座將崩未崩的要塞。 而他自己,就是那道裂缝边缘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一名跃上来的兽人手持双刃斧,怒吼著高举斩落一莱昂左脚踏前一步,剑刃一转,身形微微下沉,黎明之锋自下而上悍然撩起! “鐺一一! 长剑与战斧撞击,火星四溅。 兽人的这股巨力之下原本可將普通土兵劈成两段,却被这一剑格挡得斧锋歪斜。 莱昂隨即踏步侧转,剑刃贴著对方腰侧划过,斩开厚甲。 血飞溅,兽人闷哼一声,整具身躯被一脚端落垛口下。 第二名,第三名一一又两名身形彪魁梧的兽人逼近,一人手持战锤,一人挥舞大斧。 莱昂一步未退,他猛然转为高位架势,剑身高举,斜劈而下! “膨!” 战锤被斩中,金属碰撞间失控横飞,另一兽人试图劈下却被剑柄撞退。 莱昂脚下不断前压,长剑一收一放,如弦紧如雷,一记突刺刺穿敌颈,斩断咆哮。 短短数息,垛口前已有三具户体倒下。 后方兽人顿了一瞬,但下一波攻击又紧接著袭来。 莱昂不语,脚步一旋,腰身微沉,长剑横扫斩出,剑势迅猛,带著血战中淬出的杀意与凌厉。 他一剑掠出,將正欲挥锤砸下的兽人手臂连带前胸一同斩飞! 同时,左肩一阵震痛传来,另一个从侧方扑来的兽人战斧斩中他的板甲护肩,火星四溅,衝击力將他硬生生逼退半步。 但未等对方再次攻来,莱昂猛然回身,剑尖下探,直刺对方肋下缝隙! “咚!” 又是一名敌人倒下。 还未等它完全落地,第六头兽人已踏著尸体衝来。 莱昂脚步再前,剑势下沉,微微左偏,斜撩起刺。 剑刃从敌人下頜一路撕开到额角,鲜血喷涌中,兽人脑壳半裂,连哼都未及发出便扑倒在前一具尸体上。 利落,迅捷,冷酷。 他不是第一天踏上战场的贵族少爷,而是一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死神。 第七头、第八头紧隨而至。 莱昂不退反进。 左脚半步斜踏,长剑横扫而出! 这一剑仿佛夹著寒霜怒焰,杀意满盈, 剑势横掠而过,將一头兽人膝盖以下齐齐削断,紧接著斜卷而上,劈入另一头兽人胸膛,硬生生將其撞翻回后方。 后方那群一路杀红了眼的兽人,甚至都愣了一瞬。 它们看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骑士。 而是一个浑身浴血、独自站立在崩塌城墙之上的恶鬼。 杀气在他身周凝如实质,炽热如灼。 每一剑出手,皆不带一丝犹疑。 每一道劈斩,都准確命中敌人破绽。 每一次步前压,皆如山岳压顶,不容撼动, 他身上的复合板甲早已满是血跡与破损之处,臂鎧和肩甲上满是裂缝,有些是之前战斗中留下的,有些是刚才兽人战斧劈出的痕跡。 鲜血自护甲缝隙缓缓流下,淌过铁靴,滴落在破碎的石板上。 可他仍站著。 身如铁壁,剑似死神。 他一人,硬生生把如潮水般涌来的兽人压制在这段城墙之外。 兽人们怒吼著发起衝击,试图以数量淹没这名人类。 但这段城墙並不算宽阔,一次性最多只容得下两三名兽人衝来。 而每当两三头兽人一同衝来,总有一头在临近之际脑壳破裂,或心臟被长剑捅穿,剩下的还未触及他身前,便又遭其旋身反斩或回剑斩颈这不是什么精湛高超的剑术,而是百战中熬炼出的杀戮本能。 杀得多了,连衝上来的兽人都渐渐开始迟疑。 它们从另一端的城墙上奔至此处,在尸堆边止步不前,前列的兽人怒吼著衝锋,后方却已有些开始悄然后退。 莱昂出剑若影,收剑如电。 剑锋划破血雾,动作狠辣、迅疾、毫不留情。 此刻他已无任何援军,也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並肩。 只有一人,一剑。 以一人之力,守住整段即將崩溃的破口。 这並非什么传奇战绩的铺垫,也绝不是从容斩敌的英勇传说,而是血与肉、生与死的真实搏杀兽人的攻势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柄、两柄、三柄战斧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劈来,斧影交错如林。 他身形虽快,但面前这片狭窄却破碎的垛口,已无闪避的空间。 他只能硬抗。 肩甲硬撼高劈,臂鎧格挡横击,胸甲被斧刃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坚固的板甲上早已布满碎裂痕跡。 斧锋砸在肩甲、臂鎧、肋侧,沉闷作响,他脚步震退,喉中泛腥。 长剑虽快,却终非盾牌,许多时候他需用剑格挡,用身位卡位,用肘膝撞开敌刃,靠护甲和反应强行压制缠斗。 鲜血从板甲缝隙中渗出,呼吸变重,莱昂的动作却未曾慢半分。 他不是在挥剑杀敌,而是在用整副身躯,死死撑住这一道濒临崩塌的缺口。 “那是什么他一个人顶住了?” 后方,一支尚未撤尽的旗队残部正在往城墙下撤离,一名战士忍不住望向战场,低声惊呼。 “那是之前带头出击在城下斩杀狼骑兵的莱昂大人!就是他下令让我们撤下城墙的!!” 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语气中满是震撼与不可置信。 “还愣著干什么?!” 一声暴喝从旁边传来,是不远处的一名士兵, 他看著那挺立不退、独自抵挡敌潮的年轻指挥官,猛然红了眼圈。 他猛地推开身边还在惊愣的同袍,一把提起长枪,衝上去和莱昂並肩迎敌! “跟我上!帮他!你们还要缩到什么时候?!” 另一名士兵也咬牙拎起剑盾,踏步上前,声音嘶哑却震彻人心。 “你们这些懦夫,真打算就这么眼睁睁看著指挥官孤身战死吗?!” “跟我上去!!再战一次!!!” 一名浑身是血的老兵高举盾牌,怒吼著带头冲了回去,几名原本已打算逃下主道的士兵听见呼喊,脚步一顿,转头望向那道满身鲜血却仍在剑下搏杀的身影。 “我——我也去!!” “列尉尚在死战,我等岂能先逃?!!” “上啊!!跟上他!!我们还有人!!防线还没破!!” 呼声从混乱与惶恐中突兀而起,起初只有零星几人转身重返战位,脚步跟跎,却带著某种迟来的决然。 隨后,是十人、二十人,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废墟与烟尘中奔出,纷纷重返那即將崩塌的垛口前线。 他们中,有的是早已夺路而逃的逃兵,惊惶之下扔下兵器、肝胆俱裂。 有的是疲惫至极、原本接令后准备撤下轮换的残兵败將,双手尚沾著血与灰尘,心神却早已麻木。 也有的,是在尸堆旁发愣的预备兵、尚未来得及明白“死亡”意义的年轻新兵,呆滯的目光隨著那声喊叫,猛然清醒。 他们本是士气濒临崩溃的一群人。 可就在那道孤身死战的身影下,他们的脚步停住了,目光重新凝聚。 那不是骑士的华美披风,也不是贵族耀眼的徽章,而是一副残破的复合板甲、一个早已满身鲜血的年轻尉官。 他独自站在垛口前,用一柄利剑死死封住了兽人袭来的杀潮。 没有怒吼,没有鼓舞。 只有用剑斩出的尸山血路。 那是无声的命令,是对他们怯弱的直面羞辱,是身为士兵本能深处的召唤。 一股新的浪潮涌起。 那是人类残兵的浪潮,是被战火浸透、被杀意重塑的士兵重新凝聚而成的血肉长城。 有人拾起了倒地战友的盾牌,有人抓起折断的长剑当作武器,有人哪怕身负伤痕,也重新咬牙拎起长枪,再一次冲向那段尚未完全崩溃的防线。 他们的脚步与嘶吼震动著破碎的石板,一道又一道身影衝上垛口,与那孤身死战的单薄身影並肩。 此刻,这股逆流而上的人潮,迎著那头正狂啸扑来的兽人杀潮,狠狠撞上! 莱昂一剑將一名兽人刺穿肩胛,正打算抽剑时,忽觉身侧多了一面盾牌横插而入,硬生生挡住了另一名从旁侧扑来的兽人战斧! 他一愣,转头看见一名满脸血污的士兵咬牙死守在他身旁,挡下了致命一击! “莱昂阁下一一我们来了!!!” 后方几十名士兵衝上石阶,有人手持剑盾,有人高举长枪。 莱昂看著他们,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 “撤退队还没走完!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一一挡住兽人!!” 有人高喊著,试图维持列阵他们將这处垛口迅速重新变成又一道防线。 莱昂依旧站在最前。 他脸色苍白,嘴角有鲜血溢出,但仍未动摇。 一步未退。 甚至还在缓缓前压一他的身法愈发凌厉,步伐愈发轻捷。 每一次回身横扫,都带走敌人一颗头颅。 每一次突刺,都会贯穿兽人的心臟。 他的剑锋上沾满兽人的鲜血与骨渣,手臂因持续挥击而微微颤抖,身上的板甲都已沾血发黏。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 他每一剑落下时,那柄名为黎明之锋的长剑,仿佛也在战慄与共鸣。 他独自压住敌潮,竟反將兽人逼得节节后退! 整条节节败退的南面城墙防线上,唯有这一处,不仅未崩,反而一一正缓缓向前推进! 莱昂猛然一剑横扫,斩落最后一名衝来兽人的头颅,血喷涌中,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脚步顿住。 他站在血流匯聚的石板上,沉重的呼吸被鸣咽的风声与滚滚浓烟所淹没,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濒临崩塌的沉默。 他的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莱昂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横陈於地的尸体上,神情木然,眼神恍惚。 那些方才咬牙隨他衝上来的士兵,那些曾短暂並肩作战的身影如今,尽皆倒在了破碎的石板与血泊之中。 断裂的长矛、染血的剑刃、被劈碎的圆盾与残破的盔甲,他们倒下的身体堆叠交错,尸体竟垒成了半人高的障碍。 面对死亡,这些士兵並未再退缩。 没有哀豪,没有退却。 哪怕已经力竭,哪怕身受重伤,也没人转身奔逃。 他们是死在原地的。 死在他们最后一步所踏之处。 莱昂的指尖在轻轻颤抖,长剑斜垂在侧,滴落的血在他铁靴周围匯成暗红的水洼。 全都安静下来了。 他像是忽然失去了与这座世界的连接。 浓烟缠绕著他,如死神呼出的气息。 剩下的兽人已经曙不前,然而这片城墙上却仍响著某种无声的哀鸣。 那是残留在他记忆中,同袍们在衝锋时的喊杀,那些声音还未彻底散去,却已经无人再能喊出他想再动,却发现身体仿佛困在一副灌满铅水的盔甲中,肩膀沉重,四肢僵硬,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 杀意在缓慢翻滚,像火焰般炙烧著胸膛深处。 一种熟悉的灼热感,自脊背深处缓缓攀升而上,胸腔似有火种在隱隱跳动。 他的呼吸滯涩,耳畔仿佛再次响起那低沉而诡异的脉搏鼓动声。 他感觉到了。 那团沉睡的火,再度在灵魂深处悄然甦醒, 燃魂的力量,仿佛早已在战斗的血与火中甦醒,只等待他再跨出一步,就能席捲全身。 那不是理智能掌控的力量,而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一一由杀意、愤怒与死亡交织而成,正低伏在他意识的边缘,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它在召唤他。 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只要放任这股恨意与怒焰侵蚀,他就能再次进入那片无知痛苦、不惧死亡的深渊。 那里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一剑接一剑的杀与毁灭。 只要点燃,它就会吞噬他的理性、灼烧他的血肉,然后赋予他撕裂敌人的力量。 他感受到那种炙热如灼的气息正从脊背蔓延到四肢,心跳开始狂乱,耳边仿佛响起了烈焰燃烧的轰鸣。 他的指节因剑过紧而泛白,黎明之锋在掌中轻轻颤动,仿佛即將顺势燃起。 此刻的他,已站在那道临界线上。 下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下一步,就能化为毁灭的锋芒,將眼前所有敌人与一切阻碍尽数斩碎。 可就在这时一一“—一莱昂!!!” 一声猛然炸响的呼喊,撕裂浓烟与沉寂,如闷雷击入胸腔! 声音里带著熟悉的焦急与愤怒,甚至近乎惊惧,像是一柄钝剑,从他神魂深处猛然劈开那层即將封闭的混沌。 莱昂猛然一震。 他从血色烈焰中被人拽回,一瞬间全身紧绷,那近乎疯狂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那逐渐暗红、几乎模糊的视野骤然停顿,剧烈起伏的胸膛仿佛重新感受到空气的灌入。 他转头看去。 一个身影正踏著遍地残户,从不远处奔来。 那人披著破损的鎧甲,浑身是血,脸庞早被血污遮住,但那身形,那喊声,却再熟悉不过。 是费尔南。 他的呼喊,像一只手,將他从深渊边缘生生拉了回来。 那头燃魂的野兽在心底怒吼,却到底没能衝破最后那一道韁锁。 莱昂握剑的手微微一颤,掌心已满是汗水,骨节发白。 第140章 血火封路 第140章 血火封路 不久前,哈卡尔要塞內部。 主道上已经挤满了撤退下来的士兵。 破碎的步伐、染血的盔甲、嘶喊与咳嗽混成一片,人群拥挤而嘈杂。 有人扶著伤员跌跌撞撞地前行,有人喘著粗气靠在石壁上止血,还有人在泥地上跪著祈祷,低声念著谁也听不清的词句。 战爭的味道瀰漫在整条主道上,血、灰、汗水与恐惧混合成压抑至极的空气。 费尔南正站在主道中段的高石台上,身披残破的披风,浑身都是血污。 他带著十几名原禁卫军团的士兵,努力维持秩序。他们曾是王都最骄傲的精锐,现在却同样疲惫不堪。 “快!让重伤者先行转移!”他嘶吼著,“难民隨伤员一同撤先从北门撤退,我魔下一百多名重骑兵会先行护送他们撤离。” 接著,他高声喊道:“將剩下的所有火油罐都找来,火油全倒出来,铺在主道前段!” 他目光扫向侧后方的木屋:“去,把能烧的东西都带来!门板、柴火、破布,哪怕是一截帘布都不准浪费!” 几名士兵立刻分头衝去,有人將门砸开拆下门板,有人从空无一人的屋舍中拖出木质家具,有人翻找出几个粗麻口袋带了出来。 所剩无几的火油一罐罐打开,淌在主道前段,慢慢沿著石砖缝隙渗下,在地面匯成黏稠的火线。 破布与末料交织在油麵上,形成一道简陋却致命的燃烧陷阱。 身后一名小队长急声询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该守哪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就地列阵!”费尔南毫不犹豫地道,“整顿一下,在主道上列阵,重盾前压,长枪居中,弓弩靠后。剩余的火油太少了,我们要守到让火势彻底烧起来,阻断兽人的追击。” 他站在风中,汗水和血跡交织在脸上,嗓音嘶哑,神情却异常坚定。 他不停地下达命令,每一个命令都清晰响亮, 那些原本四散的士兵在他的呼喊与指挥下,逐渐归队集列,哪怕疲惫至极,哪怕眼神依旧惶恐。 可他目光的方向,却始终未变。 一那是南面城墙的方向,是莱昂所在的城墙。 那道尚未崩塌的垛口,那名仍然在独守一线的年轻指挥官。 一名满脸尘土的斥候跌跌撞撞奔来,身上还残留著血污。 “费尔南列尉!”他喘息著跪下,“莱昂列尉仍未撤下!他、他带著残兵死守垛口—但已所剩无几,敌潮汹涌,他—“ 话未说完,费尔南脸色已然剧变。 他几乎没有犹豫,拔出佩剑,转身大喝。 “所有人立即各就各位!” 他转身扫视那仍未完全归列的队伍,目光灼热如火:“禁卫军团剩余士兵!隨我来!” “我们去接他回来!” 呼声炸响,犹如火星坠入油缸,令原本尚在喘息的士兵骤然直起身形。 “出击!准备战斗!”副官高喊。 十几名残余禁卫军团士兵迅速列队,重盾上肩,长枪出列,盔甲震鸣,脚步轰响。 费尔南一步跨下石阶,披风猎猎翻飞。 “莱昂!退下!!你已经完成了任务!” 远处兽人杀潮虽被生生压制,但怒吼仍未止息,更多的野蛮身影正自断垛后聚集。 费尔南咬紧牙关,声音低沉而压抑。 “你再不走,就要死在这儿了。” 莱昂缓了片刻,似乎想说话,却只从喉间咳出一口淤血。 “—还有多少人没撤?” “全部撤完了!”费尔南直接喊,“你守住了这段缺口,全都走完了!该你了!!” 那一刻,莱昂如泄了力。 他缓缓收剑,动作迟缓得仿佛老人。 “好。” 他低声应了一句,步伐跟跑著朝后方退去。 费尔南连忙伸手將他扶住。 “你真是疯了。” 费尔南咬牙低语。 “我没疯。”莱昂声音微弱,却还带著一丝冷静的清晰,“我只是不想——“士兵们的血白流。” 费尔南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將莱昂半扶半拖地带下城墙,带回主道阵后1 此时,余下的守军已在副官指挥下完成集结,约五百余人的残部聚於通往要塞內的主道斜坡上,於坡道之上列阵,拼出最后一道阻隔。 “火油准备好了吗?”费尔南回头,向副官问道。 副官一边擦著脸上的血一边点头:“已经倒完了,点燃物也都布置完了,只等您的命令。” 费尔南没有犹豫。 “点火一—引燃!” 火把飞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明亮弧线,落在坡道下方早已泼洒完毕的陷阱上。 “”的一声,火舌腾起,火焰瞬间舔过泥土、尸骸与碎石,像一头喷涌咆哮的火兽,怒吼著占据了整段通道。 滚滚浓烟逼得人眼无法睁开,炙热气浪在列阵中的士兵脸上拂过,有人下意识后退,却被长枪列阵中的队长按住肩膀。 “站稳。” 莱昂半倚著身旁的石壁,看著那片熊熊燃烧的地带,浑身上下隱隱作痛。 热浪拍面而来,他却感觉体內也有灼火在翻涌,像是某种力量尚未完全散去,仍在血脉中轰鸣震盪。 梦境的余尚未褪尽,现实的火焰又已席捲而至。 又一次一一又是血与火。 曾经的每一次噩梦,最终都只剩下这两个意象。 始终如影隨形的—....血与火。 他开口向身旁的费尔南问道:“火油—够吗?” 费尔南脸色难看,声音压得极低:“不够。” “最多只能烧上一个时辰。”他顿了顿,眼神死死盯著那片火线,语气越发沉重,“如果火势被压下去,兽人迟早会衝上来。” 话音未落,前方火墙尽头忽然传来几声低沉的怒吼,伴隨著沉重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著,几道摇曳的黑影跃出火光边缘一一兽人,身披焦黑兽皮,浑身冒烟,双目血红,竟强忍灼痛,在火势未盛之际,悍然撞入火线! “列阵!”副官高喊。 “前列重盾举起!第二列持枪准备!” 残军列阵如林,盾牌拍击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几名老兵咬紧牙关,手上全是血污与汗水。他们知道,如果这火线一旦崩塌,他们再无退路。 “来了!”有人大吼。 数头浑身焦黑、如同地狱恶魔般的兽人跃过火线,怒吼著扑入阵前。 他们身上还在冒烟,身影扭曲可怖,却带著一往无前的蛮力衝撞而来。 守军毫不犹豫地迎击短兵交接的瞬间,如雷霆炸裂。 三名守军首当其衝,差点被撞飞出去,后排的战友怒吼著衝上来,用盾牌死死顶住,长枪迅速刺出! “噗——” 枪锋刺穿焦炭般的皮肤,鲜血喷涌,一头兽人仰头咆哮,隨即被一脚端下斜坡,在烈火中翻滚,发出骨肉碎裂的声响,最后化作一堆焦黑尸骸。 那味道刺鼻得令人作呕,是烧焦的肉香混杂骨裂的气息,隨风而起,刺进每个人的鼻腔与喉咙。 一名年轻弓手站在坡顶,双手紧握弓柄,喉结滚动,看著下方那片扭曲燃烧的火墙,声音微颤地低声喃喃: “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了—” “不要乱阵!”费尔南厉声道,“只要再顶住一刻,后方伤员和难民就能彻底撤离!” 他看了眼四周,烟尘滚滚、火光映面,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扼守这座即將陷落的要塞。 “之后—我们也走。” 他望向莱昂:“带上你,活著走。” 莱昂却只是望著那片烈焰之海,默不作声。 费尔南走近两步,俯下身,直视著他的眼晴。 “你听著,哈卡尔守不住了。” 莱昂微微侧过头:“我知道。” “不是你知道,而是你必须接受。”费尔南语气前所未有的冷硬,“这是战败,不是退却,不是战略收缩,是彻底的、无法挽回的、迫不得已的失守。” “城垣崩塌,储备耗尽,援军无望。哈卡尔要塞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蹟。” 莱昂握著长剑的手微微发颤, 费尔南继续道:“但我们並不是所有人都该死在这里。” “我从王都带来的三百多名禁卫军团精锐骑兵,现存者一百三十六人,大部分都正在护送难民与伤兵从北门出城,按照预定路线绕行西北山道撤往维尔顿城。他们已先行一刻钟,有马车,有粮,有人。” “而你—” “你必须跟上。” 莱昂低声道:“我不能。” 费尔南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你不能?你不能什么?!你是疯了,还是想当个哀號著求死的无畏之人?” “那些兽人刚才已经衝到火油陷阱前了!”他猛地指向前方燃烧的坡下,“你以为那些火能烧多久?你以为靠那几罐破火油和一堆木柴,就能挡住万人以上的兽人大军?” 『这是拖延,不是防守!!” “你若留在这,你死不死是你自己的事一一但你身后的那些人,他们怎么办?” 莱昂抬起头,眸中带著一种压抑的疯狂“那些人已经撤了。” “他们只是撤出城了,还没有安全到达后方。” 费尔南几乎咬著牙说道:“他们需要护卫,需要嚮导,也需要一个让他们信得过的名字。”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莱昂没回答。 费尔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记得你带著哪些人从维斯堡一路逃亡到这里吗?你记得他们吗?” “那群跟你逃出废墟的维斯领领民那些从沿途村镇被你救下的难民那些你曾发誓要带著他们活下去的部下。” “那些追隨你一路而来的人,那些你要保护的人,仍在流亡的路上。你若死在这一一他们就真的没了希望。” “他们会再一次变成无主的羊群。甚至连哭著埋葬你尸体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让你被烧焦战场上的风吹成灰烬。” “那就是你要的结果?” 莱昂嘴角微动,却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还没疯,但他心里那团对兽人的恨意,却几乎在最近的每一次战斗中燃烧成火。 他恨他们烧毁了维斯堡,恨他们让父亲的头颅沦为战利品,恨他们践踏了一个家族最后的尊严,將所有的荣耀、土地与亲人一同埋葬在硝烟与灰之下。 他不想退。 他想留在这死战。 但费尔南没有给他选择。 “莱昂,你是维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家族最后的血脉。”费尔南的声音渐低,却更沉,“你更是那些人的最后庇护。” “你之所以要撤离,不是因为你怕死,而是因为你不能死。” “只有你活著,维斯家族才有希望延续。只有你活著,才能带著这些人走出这场灭顶之灾。”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闭上眼。 半响后,再睁开时,眼神已幽暗如渊。 “.—他们走哪条路?” 他的声音极轻,带著一种苦涩的屈服与强迫的冷静。 “西北山道。”费尔南立刻应道,“我们不是一人多马的骑兵,走大道只会被追上。” “只有绕过西岭废谷,再穿过河谷密林,从西侧绕行,才能避开兽人大军的追击,最后绕至维尔顿城西南侧,到达维尔顿城后才有一线生机。” “好。”莱昂点头,语气不再迟疑。 他重新站起身,望著坡下那片烈焰之海, “副官!”费尔南猛然转身,高声下令,“立即整队!全军沿主道向北撤退,各列整序通过斜坡后段,沿北道至北门外匯合一一以莱昂列尉为最高指挥!” “集中所有剩余火油罐与木柴於,留五十人负责封锁斜坡,执行殿后任务!” 话音落下,副官迅速奔走调度,命令响起,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再次列队,队伍缓缓启动。 “那你呢?”莱昂低声问。 “我亲自领队殿后!”费尔南不带任何犹疑,“我亲自安排陷阱和最后一轮引燃。你已经拼过命了,现在该换我。” “你確定?” “放心,”他笑了笑,“我跑得比你快。” 莱昂嘴角微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隨著调令一一传下,几百名残兵重整队形,疲惫之中仍维持著秩序。 他们穿著沉重的盔甲,握紧浸血的兵刃,步履购却没有退却,踏上通往山道的前路。 那是逃亡的路线一一也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哈卡尔之战或许已然落幕。 但真正的战爭,才刚刚揭开序章。 第141章 余烬之后 第141章 余烬之后 哈卡尔要塞。 风从断裂的箭垛间灌入城中,吹散了未尽的硝烟,也带来战后残留的腥热与焦灼。 垛口残破,石砖焦黑,嵌入其中的箭矢与血跡已无法辨清来源。 此地曾是血与火铸就的防线,如今却只剩沉默。 浓重的血腥与灰烬之味隨风飘入,沿著城墙豌而下,淌过尸体与兵刃,缓缓注入这座已经坚守七日的要塞遗骨之中。 主道依旧未冷。 炭火未灭的石砖缝隙中仍有红焰跳跃,微光映得地面斑驳,仿佛战死者未曾离去的凝望。 折断的长枪仍斜插在城门內外,一如这座要塞最后的尊严,破碎却未完全熄灭。 但沉默不会长久。 兽人来了。 他们是血爪氏族的战士,是这一场破城之战的主力,也是秩序的终结者。 数十名魁梧的赤膊兽人踏入满是余焰的主道,肩扛巨大的水袋与粗陶罐,沿著焦黑的砖道走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他们的双脚踩过人类与同胞的户体,踩碎血痕与碎骨,目光冷漠,毫无敬畏。 这些並非前线的衝锋部队,而是从后方赶来的清理者一一来自族首亲令,专门负责熄灭主道火线、扫清通路。 “再泼一一!” 一名披掛兽骨护甲的百兽长厉声怒吼,他脸上满是灰尘,胸口仍带著烧灼的焦痕,眼中布满血丝。 “烧黑的肉不能吃!快点!把火扑光!” 命令一出,几名十兽长带著小队鱼贯而入,几人扛水,几人投罐,剩下的则拿著长柄木棍,用湿兽皮与粘土將未尽之焰一一拍熄。 水流倾泻,火星飞溅。 火光之中不断发出吡吡作响的闷声,宛如烈焰垂死的哀鸣。 烟雾蒸腾,迷濛中已辨不清灰炽与石砖的界限。 城中主道被烈火吞噬了许久,如今终於缓缓沉寂下来。 湿滑的石砖仍在冒热气,浓烟从裂开的砖缝中缓慢逸出。 当最后一道火焰被一名兽人踩灭时,哈卡尔要塞,已不再属於人类。 一道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自火场之后缓步而入,双眼猩红,肩披骨皮,皮肤青绿而带血跡。 他们是血爪氏族魔下的战士。 如今,他们终於完成了这座人类堡垒的征服。 而在要塞最高的残垣之上,一头更为高大的身影正俯瞰著这一切。 血爪氏族族首,格鲁姆·血爪。 他站在焦黑的垛口边缘,披掛由兽皮与骨片编织成的粗野战甲,脸上是扭曲狞的战纹。 他双手空空,未提战斧,却比所有兽人更有压迫感。 早在旧界时,他便是將血气之力掌握到极致的燃血战魂,等同於人类中的绝阶骑士。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后力量受到压制,如今的他,仍保有怒血战狂的位阶,已相当於人类的大骑土,且真实战力,只高不低。 他的脚下,是嵌入石砖中的王国军旗残杆,已被踩裂,旗面焦烂,只余一角红金布条。 他身后,是血爪氏族魔下各大部落的酋长,连一般的小部落酋长都没资格站在这里, “族首!” 一名狼骑兵如影般穿过废墟,骑乘灰斑战狼奔至塔下,跃下后快步走上阶梯,跪地伏身。 “北门外发现了大量人类的行走痕跡。” “蹄痕多,脚印杂,还有轮子碾出的印。” “那些人类往西北进山里去了,没走北边的大道。” 格鲁姆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眯起双眼,凝视著远方。 “新鲜的?” “是。”狼骑兵把头埋得更低,“刚过去不久,留下不少痕跡。” 此时,一名脸上刺有战纹的酋长上前一步,声音粗重: “族首,让我带我的狼骑兵,追一段。” “他们人多,进山道,没有我们的狼骑兵快。” “我只需要两百狼骑兵勇士,他们一个也別想活著走出去。” “留下他们,是耻辱。” 另一位酋长也出声了,声音低沉似鼓,伴著狞笑: “他们在我们面前逃走,像鼠钻洞。” “堵我们这么久,烧死我们的战士,现在却想全身而退?” “该杀!” 更多的酋长开始低吼回应,战意开始躁动, 可格鲁姆·血爪却一直未动,只是盯著远方那片寂静山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所有吼声逐渐低下,他才终於开口。 “.不追。” 声音不大,却如同巨石压下,砸得刚才最喧譁的几个酋长愣在当场。 “族首?”第一名出声的酋长满脸不可置信,“人类就在前面,我们不一— “我说,不追。”格鲁姆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们走了,路清了。” “山道绕远,慢。我们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所有部落首领,一字一句: “我们不是为了追这些碎肉才来攻打这个石头壳子的。” 全场寂静,唯有风声扫过焦土与残砖。 格鲁姆转身,面朝北方。 “八日。” “我们在这座破石壳子前,耗了整整八日。” “本该一路劈进去,可他们守得死,又没有路绕。战士们不得不一寸寸啃进去。” “太慢了。” “从我们踏进这个世界起,每一日,都是利刃划肉。慢一点,就是钝刀割自己。” “连后方几个的氏族,都快追上我们了。” “他们一到,我们的斧就要让出来。” “你们想把自己嘴边的肉让给背后那群人吃?” 酋长们神情微变,面面相。 格鲁姆咧了咧嘴,那嘴角裂痕深达颊骨,看起来像一张撕开的兽皮,咧笑时几乎带血。 “人类没死净?好。” “他们会喊,会逃,会在前面叫起更多人。” “那正好。” “那就让他们豪。” “我们走得比他们快。” “他们还没站稳,我们就能咬断他们的喉咙。” “他们还没来得及藏骨,我们就把心掏出来。” 他走到一块残破高台前,赤足踏上焦黑石阶,回身望向眾人,声音拔高,像雷霆劈入残垣。 “这里不是终点,是门。” “我们进去,就不要回头。” “这些人类的尾巴一一不要浪费力气去管。” “我们继续走。” “走进他们的肚子里。” 格鲁姆的目光犀利如刀,逼得那些酋长低头不语。 “我们来此,是为了一一咆哮如重鼓擂胸,迴荡在焦土与废墟之间。 一一撕裂人类的腹地!!“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兽人怒吼自要塞四方爆发而起。 “乌一一噶!” 上万名聚於哈卡尔要塞內外的血爪氏族战士,在族首的號令之下,齐声怒吼回应。 那吼声仿佛浪潮拍击山岳,令原本已被破坏的城垛再度震颤,碎石而落。 这是他们的胜利怒吼,更是踏入下一场杀的狂暴宣告。 几个酋长不再多言,只默默低头,退回各自族列,开始传达格鲁姆的意志。 “把狼骑收回来,餵水餵肉。” “受伤的,归到后营,跟著牧羊群。” “把斧子和战锤捡起来,火场里还埋著不少没碎乾净的。” 族首不允许耽搁,那就没有人敢耽搁。 战令传达下去,兽人各部迅速动了起来。 一队队兽人开始进入要塞,从主道向城內而去,搜查城中残留的人类物资与食物。 一些嗅觉灵敏的座狼正狂嗅地板缝与藏物处,找寻可能遗漏的乾粮或干肉。 他们或许缺乏人类那种严密编制的军事序列,但依附氏族制度的命令传递却更为粗暴而同样有效。 只需一个酋长的一声怒吼,一支部落便能瞬间转入迁行状態。 那些沉默咀嚼焦肉的座狼被驱赶著归列,战斧重新捡起,隨行的两脚羊被聚拢,其中一部分被宰杀剖腹,鲜血流淌在破碎的主道之上,与城头尚未乾涸的人类热血混合成一滩腥红。 格鲁姆站在內城塔楼前的石阶上,面无表情地看著脚下这些清理与整队的兽人。 这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甚至可以说是兽人入侵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此城既破,便是空骨。” 他淡淡开口,声音並未高扬,却清晰传至附近每一个酋长的耳中。 “我们是咬人的牙,不是舔血的嘴。” “无需明日,修整完毕即刻北上。” “赶到下一座人类聚居前,不歇、不停、不留。” 命令被更低阶的战士层层传达,部落之间开始交替列队,按照惯例依序整队。 那些最先突破城墙、伤亡最重的战团被安排在后方,作为殿后。 而战斗较少的、未曾参与今日攻城的兽人,则作为前锋,被安排在最前方。 战后的兽人们並无多余的仪式,他们不歌唱胜利,不安葬死者,也不点燃篝火跳舞欢庆。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个据点的破碎,是一段路的结束,也是下一个吞噬的开始。 哈卡尔要塞在坚守七日后燃尽,最终只留下一座焦壳, 格鲁姆站在一座的瞭望台上,脚下是折断的旗杆与焦黑的王国军旗。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残破的布条,脚掌缓缓一压,將其踩入碎砖之中。 “走了。” 他吐出最后一声命令。 下一刻,几面兽皮战鼓在高塔与广场间先后敲响,沉重而悠长的鼓声迴荡在要塞废墟之中。 鼓声滚滚,兽蹄如雷。 血爪氏族的大军整顿完毕,一头头野性难驯的兽人在族首的目光下不作停歇地继续北行。 他们不再眷顾这座已死的要塞,也不再回望人类仓皇逃去的山道。 他们將咆哮声埋进胸中,把哈卡尔要塞的余丟在身后,带著征服者的步伐,继续深入这片王国的腹地。 他们不会停下,直到下一座城市的鲜血染上他们的骨斧。 格鲁姆立於风中,他的身下,是一座被彻底攻占的人类防线。 而他的目光,已然越过山林平原,看见了更远处那些尚未抵达的城市。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冷厉。 “下一座城,”他喃喃低语,“將更快倒下。” 一-血爪氏族,继续向北。 第142章 援军遇袭 第142章 援军遇袭 黄昏时分,天边夕阳染红了整片云层,仿佛天空在流血林木之间,沉重的马蹄声正自远处传来,如鼓声迴荡,震动山谷。 一支全骑兵编制的重装部队正沿著南境主道驰来,马蹄如雷,旌旗蔽空,盔甲交错之中隱见王国徽纹与禁卫军团特有的披风战袍。 他们是瓦伦西亚王国最精锐的骑兵之一。 南征军团的先锋一一王国禁卫军团下辖第一骑兵团,共计三千余精锐骑兵,全员披掛重鎧、列阵整肃。 无论战马、盔甲还是战旗军徽,皆整齐划一,锋锐如精铁长矛,正朝南方疾驰。 为首一人高坐马背之上,披著染金饰红的披风,战盔之下露出凌厉的面容。 他正是这支先锋部队的统领,却不止是什么骑兵团团长,而是禁卫军团的副军团长, 西利安·奥斯温伯爵。 他们是被选中者。 若非国王亲自下令抽调禁卫军团精锐编入南征军团,这支部队本不该轻易离开王都。 他们原本驻守於王都附近,受王令於数日前在王都集结。 彼时王都尚在整编南征主力军团一一其中大量兵源为各地临时徵调的领主私兵,需要时间整训归编。 然而局势危急,南境前线急报接连不断一一南境近半疆土沦丧,哈卡尔要塞危急。 甚至据说有一种可怖的“新敌”出现,是所谓的兽人,南境各领主的军队节节败退。 为避免南境防线迅速崩溃,南征军团主帅雷纳德王子遂命西利安率领这支精锐骑兵团作为先锋,先行驰援最前线的哈卡尔要塞。 现在,距离他们从南境北部的维尔顿城离开不过两日。 山丘起伏,平原逐渐消失於身后,远方天际隱隱可见一道连绵不绝的高地线,那是哈卡尔山岭,是隔绝南境南部与北部的屏障。 哈卡尔要塞,就立於那条山岭之中。 山风裹挟著焦灼的灰味,从南边哈卡尔要塞的方向飘来,灌入骑兵队伍的披风与甲缝之中,令人心头髮紧。 “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该抵达哈卡尔要塞了。”副官低声道,“若要塞尚在,我们应该能远远望见烽烟。” 西利安没有回应,只轻轻握紧韁绳。 林风太静,地气太燥,空气中那种铁锈与灰土交织的气味,像是刚刚结束不久的战斗残痕。 忽然一林后一骑如箭,满身尘土与血跡,跟跪衝破前排骑兵阵列,几乎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敌袭!!!” “兽人!!两翼!!一它们骑著巨狼!” 他满脸血污,声音嘶哑,似是一路从林中拼杀逃出。 “他们一一他们埋伏在山后!两翼后方,后面、后面一一!!” 话未说完,山林骤然爆响! 左翼山道林隙中,无数狼骑兵自山林中骤然扑出,座狼嘶吼而出,骑者咆哮如雷,战斧与长矛闪烁寒光! 几乎与此同时,右翼丘林间也升起大片尘烟。 第二列兽人狼骑一一从后方包抄而至! 剎那间,整片山谷宛如炸裂。 林间骤起尘烟,兽吼与座狼嘶声交织成潮,扑面而来! 无数黑影自林中倾泻而出,骑於座狼之上的兽人挥舞著长矛与战斧,身躯魁梧,披掛兽皮硬甲,怒吼著自山侧高地掠下。 黄昏残阳斜照下,他们如一群踏火而出的地狱恶魔。 西利安仅仅愣神了一瞬。 那名带血的斥候还未站稳,一头灰斑巨狼便自山隙中扑来,重重撞在他身上! “噗!”鲜血喷洒而出,盔甲裂响,人被撕扯著拖入尘中,当场丧命。 “防护阵型!!备战!!” 西利安怒吼著拔出佩剑,但他根本来不及完成指挥调动。 突袭来得太快。 左翼三列骑兵尚未完全转向,第一排就被迎面衝下的狼骑兵撞穿! 一名王国骑士来不及转马,就在座狼扑跃中被咬住马颈,连人带骑摔翻在地,下一瞬,斧光掠过一一头颅高高飞起! “拦住他们!!举盾一—!!” 副官狂吼,但命令尚未传达,右翼也已塌陷! 另一波狼骑兵绕过后列,从山背下衝出,直接刺入骑兵队尾。 “后列!回马迎敌!” “快!!快结防!” 喊声、吼声、马嘶声在同一刻炸裂! 然而,列阵未成,后军转向不及,便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训练再精,突袭之下也难以反应。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敌军。 这是兽人狼骑兵。 他们不是人类骑兵熟知的敌军骑士,也不是亡命之徒的轻骑突袭。 他们是力量的洪流,是斧与狼的杀意合一。 初次直面这股蛮力的人类骑兵,被彻底震了。 第一排一—断! 第二排一—散! 第三排,才刚开始转向,就被席捲的兽人巨斧一斩而破! 这些王国禁卫军出身的精锐,本以为自己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装备优良,但他们从未与这种敌人交锋过。 他们未曾想像过敌人的体魄比人高半头,座狼疾如闪电,一跃便越过马头! 他们也未曾想像过,有人能在衝锋中將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一起劈翻!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骑士手中长枪刺出,却在下一瞬被对方以手抓住枪桿,猛地一拉,整个身躯翻飞坠落。 紧接看,一斧当头劈下,头盔凹陷! “盾阵一一结盾阵!!!”西利安拼命高喊,但山道狭窄,两翼又被逼近,骑兵根本来不及改变阵形。 他们只能被动接战。 一整支三千余人的精锐骑兵团,竟然在山谷中被千余名狼骑兵压成了混乱的碎片! 尘土、血肉、座狼与战马纠缠,杀声如雷,短短一刻钟,整支骑兵团已完全失控。 各连队只能依靠过往训练,各自召集队列,零散应战。 第七连队的连队长高声召集残兵列阵,率领数十名重甲骑兵结阵御敌。 “迎头拦击!锋予衝刺!衝散他们的队形一一!” 他亲自率先出击,马蹄怒掠,长枪如龙,疾驰中与三头座狼迎面撞上。 第一枪贯穿一头灰斑座狼咽喉,鲜血飞溅,连骑带狼一同翻滚倒地。 后方数骑紧隨其后,两人各自挥矛刺入另一头座狼腹侧,兽人怒吼,斧矛齐下,火星进发! 铁器交击间,一名骑土被震得后仰,但下一刻他死死拉回韁绳,顺势长矛迴转,直刺敌胸,將一名兽人当场捅翻狼背下! 第三头座狼已扑至连队长马前,他毫不退缩,斜举长枪挡下狼牙扑咬,马蹄高抬踏裂土地,硬生生將其掀翻於地。 一名身形粗壮的兽人从倒地的座狼上滚下,怒吼著挥斧而起,却被连队长一枪刺穿喉咙。 “攻击他们座下的狼!” “以三人为小组,互为椅角!快!!” 有经验的军官迅速发出指令,禁卫军的精锐土兵们在山道之间重新编队,三三成阵, 回身迎敌。 第六连队在右翼缓坡下死死顶住一波衝锋,十余匹座狼被重矛贯穿翻倒,兽人骑手跌落,被第二列的士兵围杀。 他们无法整编成完整阵型,却能凭藉曾经的协同训练重组,在这突袭中拼死稳住一线。 “他们力量很强,但不是不可战胜!”一名营队长怒吼,“拦住他们!断他们的势头!” “杀一个,少一个!”有人嘶喊。 “我们是禁卫军团的精锐一一別让他们围死我们!” 血战正酣,虽各列指令难以统一,但许多连队依旧靠著以往一贯训练,自动转入小规模作战单位,侧冲、回马、护阵、穿插,协同反击。 西利安纵马奋战於中央战线,他一身披风在暮色中如同烈焰,所过之处,剑光连斩连续斩杀三名试图靠近指挥旗帜的兽人狼骑。 忽有一名兽人狠骑兵当胸杀来,战斧斜斩。 西利安低身伏鞍,躲过斧刃,反手一剑划破座狼咽喉! 灰斑巨狼咆哮翻滚,將背上兽人掀落地面。 西利安一脚踏下马,长剑如风,直接刺穿敌人胸膛,將其钉死在斜坡乱石之间! 他扯出佩剑,猛地转马而呼:“我是西利安·奥斯温,王国禁卫军团副军团长!全军听令一一退至中谷低洼!结集列阵,准备反衝!” 然而四周仍是一片杀伐混乱。 传令兵早已战死,联络破碎,各营队、连队之间沟通完全断裂。 西利安怒吼不止,但除周围少数直属部下,没人能真正听清他的號令。 尘雾与血雾遮蔽天地,夕阳洒落在山坡上,映得狼影如潮。 人类的骑士仍在奋力战斗,列阵之处不乏奇策应变,但各处支援脱节,无法统一。 他们正在被分割。 他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他们面对的,是比过往任何一次边境战事都更为可怖的敌人。 那是一种从根本上不同於人类战斗方式的怪物, 兽人强壮如牛、灵活似豹,座狼踏影如风,战斧可劈甲裂骨,衝锋时势如滚雷。 许多人类骑兵甚至还未能適应座狼扑杀的方式,便已被撕下马背、砍碎鎧甲。 而那些狼骑兵的衝锋,几乎没有阵型概念,只靠野性本能与速杀技巧,令许多守惯了规则骑战的骑士根本无法掌控节奏。 “別慌!结盾!!迴转!按平时训练应敌一一!” 但军中仍有许多基层军官厉声喝令,勉力维持战阵。 西利安策马绕入右翼,重整了第四连队的部队。 他亲自领队,绕至山腰一侧,举剑高呼: “衝锋!斩他们的狼!破开侧翼,往谷地撤!!” “王国的骑士不该死在这群野兽口中!!” 周围的骑兵隨之呼啸而出,撞开包围,强行杀入敌阵,捲起一阵震天杀声! 禁卫军团的精锐骑兵们,在一度被狼骑兵衝散后,奋力重整阵线。 不断有兽人的狼骑兵被击杀,人类阵列初步稳定,局部出现反推。 “重整队形!”西利安挥剑指向谷底,“再推进五十步,合列第二纵!” 他高声喝令,试图重建中轴纵阵。 第三连队自右翼绕出,加入推进。 而就在此时,远方林线之外,一阵低沉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咚—咚—咚咚—” 节奏缓慢而稳重,如心臟低鸣,又如崩塌前夕山体深处的隆隆轰动。 西利安脸色条然一变。 那不是少量的兽人狼骑兵。 是大军。 真正的兽人大军。 浓烟隨之而起。 紧接著,无数身披兽皮甲的魁梧身影,自前方山道快步走出,铁锤战斧在肩,巨足踏地如滚雷! “敌人的主力大军!”有人嘶喊出声,语调中带著未掩的惊惧! 西利安死死盯著前方。 夕阳映照之下,是黑压压整列推进的兽人大军。 这不是伏击。 这是正面压制。 对方,依旧占据压倒性优势。 “中路!——集结列阵!!”西利安高喊。 但命令尚未传完,兽人大军已开始衝刺! 那些庞然巨物突然加速,如同倾泻而下的洪潮,整个前线瞬间汹涌袭来! 衝锋的瞬间,山谷迴响如雷鸣! 他们咆哮著全速衝杀而来! 数千名兽人如一片奔腾的铁洪扑下山坡,脚下溅起尘浪,双臂振斧,如怒浪卷击人类阵列! “举盾前压!列阵!!”副官高声呼喊。 中路的禁军士兵们试图列盾阵,却已来不及成形。 冲在最前的,是一头兽人酋长。 它双手挥舞一柄大得不可思议的战锤, 锤光一闪前列两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正面砸飞! 马颈折断,骑兵铁甲炸裂,碎盔飞掷,鲜血喷洒当场! 兽人没有停。 第二排、第三排蜂拥而驼,矛斧齐落,重锤如雨! 人类残阵直接被撕碎! 左翼正欲匯合的咱兵再度被衝散。 阵型陷入彻底的崩塌刚刚重组的阵线,再次在压倒性的力量下支离破碎! “他们还有主力!?不是只有狼骑一一?” “这是—.伏兵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人类骑兵中传出恐惧的惊呼。 西利安咬牙望向谷地正中,那里已经是炼狱。 长矛、战斧、铁锤,血肉、哀豪、辩嘶,在山道间迴荡。 “所有能动的一一全部向东谷集合!” “结阵、列纵、回阵、撤出山叼一—!!” 他怒喝,带著亲卫奋力杀入战线边缘,试图將剩下的骑兵组织起来。 但兽人大军依旧如洪水压城! 人类阵列,一步步一一宣底崩溃! 第143章 全军覆灭 第143章 全军覆灭 兽人大军如压城之潮自前方倾轧而下,配合两翼与侧后方的狼骑兵衝杀,彻底將人类的精锐骑兵团压制於谷地。 失去了纵深与冲阵的空间,人类骑兵最擅长的衝锋与迁回再无用武之地。 整个骑兵团被撕裂成数十上百个支离破碎的小战团,在谷底各自为战,苦苦支撑。 但他们的指挥官西利安仍未放弃。 “骑士们!不要混乱!” 西利安纵马穿行於谷地残阵之间,披风被战火与血液染透,但他依然高举佩剑,声音嘶哑。 “禁卫军团一一重列战阵!!所有人听令!!以我为轴心一结环形阵!!” 西利安高声呼唤,声音被战鼓、咆哮与死亡的噪声吞没,却依旧一声高过一声! “周围各营队、连队残部一一若尚有人活,即刻朝我的方向集结!” 从烟尘与残骸中,陆续有几十名骑兵聚拢上来,披著血、拎著剑,连滚带爬地跃马归阵。 “西利安大人还在!!” “快!快跟上一—列阵!!不要再乱跑!!” “围住我们的人是兽人主力!!別想独自逃出去一一跟著西利安將军打!!” 吶喊声自残兵口中再次响起,一如初战前的號令,令溃散如潮的人类骑兵重新凝聚起一点点秩序。 聚集於西利安周围的残部逐步突破百人。 他们结成锥阵,以盾与重矛为骨架,强行自混乱山谷之中,划开一线破口。 无数座狼扑来、被挡下、反杀。 无数兽人怒斧高劈,骑兵们用盾牌格挡后,將其刺死於马蹄之下。 “我们还能打!!” “杀出这片谷!!快!!杀出这片谷!!” “別让他们把我们包死了!!” 西利安高举佩剑,喉咙几乎撕裂般咆哮: “跟我来一杀出一条血路!!!” 一百多名骑兵紧隨其后,仍保持著最后的阵型, “衝过这道坡线一一从北坡撤至林带!!只要衝出去,我们还有生路!!” 他的声音激励人心,残阵中再度响起齐声吼叫。 可就在此刻一道身影自人类骑阵的另一端缓缓现身。 那是一头高大的兽人。 比寻常兽人更加魁梧,手中巨斧的斧柄上镶嵌著骨饰。 它身上披掛的甲胃像用死去敌人的骨骸拼制,眼神中带著毫不掩饰的残忍与愉悦。 那是一名兽人酋长。 他一眼就望见了西利安那面染血的战旗与披风,目光死死锁定西利安。 这名人类指挥官,在混战中组织残兵反击,杀死了它魔下不少的战士。 酋长咧嘴低吼,抬起巨斧,踏步衝来。 他的身影庞大得仿佛一座小山,气势汹汹,步伐沉重有力。巨斧如同死神的镰刀,带著撕裂空气的威压,直直砸向西利安。 “將军小心!”一名亲卫见状,赶忙衝上前,举枪准备拦截。 但那兽人酋长的力道实在太过强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斧刃便已经狠狠斩下。 亲卫座下的战马被斧刃击中,整个马头当场炸裂,骑士飞起,连同马鞍一起被震飞数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铁甲发出巨响。 隨即被一头凶猛的座狼踩过,发出一声可怖的脆响,亲卫当场毙命。 “让开一” 西利安愤怒地咆哮,目光紧紧锁定著前方的兽人酋长,几乎是瞬间,他拍马衝出,剑锋凌厉地指向对方。 他毫不畏惧,身为禁卫军团的副军团长,他早已是一位歷经战阵的资深大骑士。 “你要战,那就来战!!” 他怒吼一声,长剑划出一记漂亮的破风挑刺,目標直指对方喉咙。 然而,兽人酋长的反应也极为迅速,战斧挥舞开来,挡住了西利安的剑锋,两柄兵器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 “砰!!” 在西利安架马衝来的重击之下,兽人酋长跟跪半步,喉间发出低吼。 下一刻,他猛然暴起,双足蹬地,一跃而起! 巨斧高举,势如山崩! “吼——!! 西利安瞬间跃下马鞍,躲避这凶猛的一击! “轰!!!” 巨斧砸中马身! 战马当场脊骨断裂,血肉横飞! 西利安落地翻滚,长剑反握,灌气凝锋,剑刃闪烁出炽烈的光芒,切入了兽人酋长的胸口! “呢——啊——!!” 兽人首长发出一声惨叫,剧烈的痛苦让他怒目圆睁。血液瞬间从他胸口喷涌而出,溅得西利安的盔甲上满是鲜红的斑点。 “从人类的疆土上滚回去一一!!!” 西利安狂啸著拔剑而出,体內的骑土之力如同汹涌的洪流,涌入双手,带著毁天灭地的威势猛然斜斩。 骑士之力完美地附著在长剑上,灌气凝锋! 剑锋划过空气,带著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直接斩向酋长的左臂。 “噗一一!” 鲜血如泉涌出,兽人酋长的左臂被斩断,掉落在地上,散发著浓烈的血腥味。 鲁人酋长低吼一声,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他猛地挥动战斧,想要反击,但西利安早已顺势后撤,迅速拔剑回身。 剑光如电,毫不留情,带著无与伦比的力量,劈向那头兽人酋长的脖颈剑刃划过空气,风声悽厉,最终斩落了兽人酋长的头颅。 那颗巨大、血淋淋的头颅从肩上滑落,鲜血如泉涌般喷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周瞬间安静了片刻。 紧接著,禁军的残部顿时爆发出短暂而炽烈的欢呼。 在这混乱的战局中,虽然士气已然动摇,但这一刻,他们看到了希望。 敌方的首领已被斩杀,这对於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鼓舞。 然而,这份希望仅持续了片刻。 西利安正准备组织队伍稳住阵形,打算趁机回击並重整军心。 然而,下一刻,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带著无可言喻的压迫感, 他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远处,一位更为庞大而威猛的身影从兽人军阵中央缓缓走出。 格鲁姆·血爪。 血爪氏族的族首,这支兽人大军真正的头领。 他缓缓走出后方的兽人大军,走向了西利安。 “这是·”西利安喃喃低语,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局面。 格鲁姆缓缓向前,走得极为从容,仿佛身处的並不是战场,而是游玩的舞台。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踏下,地面似乎都隨之震动。 “这才是他们的首领吗?” 西利安喃喃自语,心中的不安愈发加剧。 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和危险感,远超之前任何敌人带给自己的感受。 他紧握长剑,眼中满是决绝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周围是无尽的兽人大军,前方则是这个敌人首领。 唯有向前,方有一线生机。 “以血为誓,绝不屈服!” 西利安心中默默背诵起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人誓词,目光隨之变得更加坚定。 他的体內,骑士之力如潮水般涌动,剑刃闪烁出耀眼的光芒,灌气凝锋隨著战意的提升而愈加强烈。 格鲁姆低沉地咆哮一声,握著那把如同死亡之镰的巨大战斧,目光锁定在西利安的身上。 下一刻,西利安发动了攻击,灌气凝锋,剑刃如闪电般切向格鲁姆的咽喉。 剑刃发出清脆的鸣响,仿佛足以撕裂天地,那股沛然的气势几乎让空气都为之一滯。 但格鲁姆·血爪没有丝毫畏惧。 儘管受异世界的影响,导致位阶下跌,但他依旧是一名毫不逊色於大骑士的怒血战狂他的力量依然强大无比,足以击败任何敢於挑战他的敌人。 看到西利安扑来,格鲁姆冷冷一笑,猛然挥动战斧,猩红的血气同样充斥在战斧之上,势若气吞山河,直接迎击西利安的长剑。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耳欲聋,西利安的长剑与格鲁姆的战斧狠狠撞击在一起,两者的力量交织成一股巨大的震盪波。 西利安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量从斧刃上传来,他的双臂几乎如遭重击,手中的剑差点被震脱,但他紧紧握住剑柄,死死不放。 他强行顶住格鲁姆的力量,全身发力,拼命地斩出第二剑。 这一剑注入浑身骑土之力,长剑再次闪烁著灼烈的光芒,带著无匹的气势直指格鲁姆的心臟! 格鲁姆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的战斧猛然斩下,剑刃与斧刃再次交击。 两股力量剧烈碰撞,火星飞溅,西利安的剑刃被震得偏移,险些脱手。 隨即,格鲁姆趁机一斧猛砍,斧刃划过西利安的肩膀,在血气之力的加持下,连板甲都被这一击撕裂,鲜血如喷泉般溅起。 西利安闷哼一声,重重地倒退了两步,身形摇晃。 格鲁姆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双腿用力一蹬,几乎是瞬间逼近西利安,战斧狠狠砸向他的胸口! 西利安无法避开,只得奋力举剑架挡,感受著战斧上的恐怖力量压下,整个身体都被震得麻木。 但隨即格鲁姆一脚重重踢在他胸前,西利安整个身体被踢飞,重重摔在地上,鲜血从口中溢出。 “你一你这野兽!” 西利安眼神依旧不甘,挣扎著想要爬起, 但格鲁姆冷冷一笑,缓步走向他,战斧高高举起,目標直指西利安的脖颈。 西利安已经没有力气再举剑,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然而他眼中的坚决依然未曾消失。 “即使你杀死我,王国也必定將你们击败!雷纳德王子会率领军团將你们这些野兽驱逐出人类的疆土!” 下一瞬,格鲁姆的战斧猛然劈下,西利安的头颅被一斧斩下,鲜血喷涌如泉。 西利安的身体瞬间失去力量,瘫软在地,头颅滚落。 格鲁姆低头俯视西利安的户体,高吼一声,弯腰將西利安的头颅摘下,掛在腰间,作为战利品。 四周,禁卫军团的残兵们看著这一幕,心中涌起的恐惧和崩溃几乎让他们无法呼吸。 那种恐慌蔓延开来,无法言喻,仿佛一切希望在瞬间都被摧毁。 “西利安將军”一名亲卫失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言表的痛苦与恐惧。 人类土兵们的士气完全崩溃,他们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指挥官被斩首惨死。 他们知道接下来將面临的是什么,只有毫无希望的屠杀,心中的斗志瞬间消失殆尽, 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没有希望了—冲不出去了。”一名骑士彻底绝望,喃喃低语。 隨著西利安的死亡,禁卫军团的士气完全崩塌, 这些曾经的精锐,现在变得如同迷失的羊群,四散挣扎的士兵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助。 敌人的胜利已经是必然,而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刻写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 隨著兽人大军的涌来,人类的骑兵团被彻底包围。兽人那犹如狂潮般的攻势让所有的希望变成了泡影。 许多人甚至没有选择继续反抗,眼中空洞,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四散而逃。 但最后几乎没有人能成功逃脱山谷已然被兽人封死,所有的逃路都被堵死,成群结队的兽人如同死亡的锁,將这群人类精锐骑兵彻底围困。 山谷之中,已无一线生机,唯一等待他们的,只有来自兽人的屠戮。 整整三千多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团精锐骑兵,就此陷入了绝境。 这些曾在王都风光出征的骑士们,在短短数日后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几乎全数殞命。 逃脱者寥寥无几,即使侥倖逃脱,那些倖存者也不过是带著无尽的恐惧,绝望地从这片血腥之地逃离。 每一步都沉重如灌了铅,背负著同袍们的尸体和內心的羞愧。 山谷间,只有尸横遍野的惨烈。 血跡斑斑的战场上,破碎的盔甲、断裂的武器散落一地,整片大地都被战爭的罪孽染成了深红。 无数绿皮兽人站立其上,身形高大,血腥的气息瀰漫四周。 它们放声咆哮,发出狂喜的欢呼,那是对胜利的庆贺,是对猎物的掠夺。 这片战场成了它们的狂欢盛宴,而对人类而言,这里不过是血肉的地狱, 第144章 人心惶惶 第144章 人心惶惶 维尔顿城,南境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人口十余万,位於南境北部,邻近瓦伦西亚王国的中部地区,是瓦伦西亚王室的直属领地。 作为南境的政治、经济中心,维尔顿一直是王国的骄傲,然而此刻,这座城市的空气中瀰漫著沉重的焦虑与不安。 黄昏时分,天边的夕阳已经渐渐消失在山脉之后,只留下沉重的橘红色余暉。 余暉照射在远处的山脉、城市的建筑高楼以及城墙的烽火塔上,显得格外压抑。 城市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然而,这份安静並不代表著和平,恰恰相反,这片寧静只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平静。 南境各领主纷纷带著魔下的私兵来到这里避难,几乎所有的贵族与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在城外,期待看即將到来的援军。 此刻,维尔顿城內聚集了来自南境各个领主的私兵,以及王国在南境残存的地方守备车,零零散散加起来,约有一万余人。 一名伤痕累累的骑兵在城门前猛地拉住马韁,他满身的泥土与血跡,马匹四蹄疲软步伐沉重。 他艰难从马背上翻下,跌跌撞撞地走向城门,眼中满是急切与恐惧。 “军情急报!急报!”这名骑士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似乎还带著无法抑制的崩溃情绪城门口的卫兵立即做出反应,急忙跑向前来,扶住了这名骑士。 骑士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已经疲惫不堪,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勉强稳住身形,努力深吸一口气,才终於开口:“兽人来了—它们越过了哈卡尔要塞,直接向北推进,先锋军与它们主力遭遇,几乎全军覆没-西利安·奥斯温伯爵—他已经战死了!” 这一消息在城门口炸开,卫兵们震惊地互相对视,几乎无法相信耳边传来的话语。 “什么?!”其中一名守卫震惊地喊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西利安·奥斯温伯爵战死了?”一名军官低声重复,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不可能,西利安將军是禁卫军团副军团长,早已成为大骑士多年,怎么会———“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显然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是的!西利安將军率领我们极力反抗,但整支骑兵团根本难以抵挡住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兽人攻击。” 骑士继续说道。 “西利安將军被敌人斩首,连头颅都被兽人首领掛在了腰间,作为战利品。我侥倖逃出来,將消息带回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它们至少有上万人,將我们死死围困在山谷之中,我们三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城门外的守卫们面面相,眼中的震惊与恐惧逐渐取代了理智。 一名年轻的士兵低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哈卡尔要塞坚固无比,西利安將军率领的禁卫骑兵团如此精锐,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其他士兵也陷入了沉默,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不行,不能再等了!” 骑士急切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迫切。 “兽人已经越过了哈卡尔要塞,继续向北推进,估计不久后就会抵达这里。维尔顿城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他继续说道,语气更加焦急:“它们的狼骑兵推进速度超出我们的想像。若非它们还要劫掠路上的村镇,恐怕比我还早到达维尔顿城。如果你们现在不做好准备,恐怕连城门都守不住。” “开什么玩笑!”一名军官怒吼道,眼中闪烁著不甘,“我们维尔顿城是南境最大的城市,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儘管仍试图说服自己,维尔顿城依然能抵挡住敌人,但他的话语带著显然的犹豫。 另一名年长的军官摇了摇头,神情凝重,语气低沉。 “兽人-它们的力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哈卡尔要塞的防线几天就被突破,甚至连西利安將军的骑兵团都被一战全歼。维尔顿城本身就不是什么军事堡垒,想要抵挡它们, 恐怕很难。” 这条消息的传播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宛如晴天霹雳,炸得维尔顿城內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整个城市的氛围瞬间凝固。 无数领主、贵族、土兵、平民齐齐停下手中的工作,哀豪和低声的討论像潮水般涌来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打得愣住了,士气瞬间低落到了谷底。 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家园和家人。 眼前的这座城市,他们曾经的骄傲,似乎也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防护与希望。 人们几天前还对於王国的援军自信满满,並认为哈卡尔要塞一定能拦住那些野蛮怪物北上的步伐。 然而现在,兽人突破哈卡尔要塞的防线,势如破竹地往北推进,南征军团的先锋全军覆没,消息传回维尔顿城,士气已经动摇,恐慌的情绪悄然蔓延。 维尔顿城的贵族领主们也从未想过,几天前才从城下路过的那支南征军团先锋,那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雄姿英发的禁卫军团骑兵,竟然会如此之快地被击溃。 西利安·奥斯温伯爵,禁卫军团副军团长,带领著一支王国最精锐的骑兵团,竟然就这样草草战死了。 维尔顿城的议政厅內,贵族们的低语声充斥著整个大厅。 空气中瀰漫著沉重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安。 一位老迈的领主靠在椅背上,目光呆滯地望向远方,他的眉头紧锁,似乎无法从震惊中恢復过来。 他喃喃道:“哈卡尔要塞”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双手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著。 “早知道我们应该再多派点援军过去的另一名贵族站在窗边,低下了头,双眼紧闭,不敢面对眼前的现实,连声音都在颤抖:“维尔顿——这座城市—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我们—连哈卡尔要塞都没能抵挡住几日,接下来—我们还能撑多久?” 哈卡尔要塞是南境最大的要塞,易守难攻的地形、完善的防御工事、充足的守城物资,使得哈卡尔要塞也被认为是最坚固的堡垒,是南境的最后屏障,谁也没想到它会如此迅速地面临灭顶之灾。 而且,这个消息的到来太过突然。 仅仅几天前,南征军团的先锋精锐还曾从这里出发,朝南驰向哈卡尔要塞,而如今, 他们几乎全军覆没,连带著哈卡尔要塞也彻底失守,连同南境的防线一併溃败。 “怎么会”一名王国军官咬著嘴唇,眼中带著几分难以置信,“我们刚才才送走的精锐骑兵团,居然会这么快“王国的援军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我们究竟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一位贵族声音沉痛,“就算援军来了—-真的就能挡得住那些怪物吗?” 议政厅中顿时沉默了,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屋內的气氛凝重得令人室息。 “该死!”一名高级军官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握紧拳头,“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看兽人压进来吗?” “我们该怎么办?”另一名领主的语气充满了焦虑与无奈。 “哈卡尔要塞都沦陷了,王国的援军也不知多久才能抵达,咱们现在”他顿时没有了话。 “难道—我们也——”一名年轻的贵族颤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安,“我们—— 也会像哈卡尔要塞那样,毫无希望地被吞噬吗?” 维尔顿城,一直以来都从未被当做过军事防线,但此时的它,似乎不得不面临一场难以预料的考验。 此刻,整座城市的气氛已经从曾经的自信与安定,急转为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曾经的繁华与辉煌仿佛隨著战报的到来瞬间化为泡影,而人们心头的压力与焦虑也如潮水般席捲而来。 守军的行动开始加速,贵族们迅速匯集在议政厅內商討对策,但无论是加固城防,还是集结更多兵力,所有人心中都清楚,面对如潮水般压来的兽人,他们的力量或许根本无法抵挡。 维尔顿城的未来,已然笼罩在一片深深的阴云之下。 第145章 坚守决策 第145章 坚守决策 维尔顿城的议政厅內,贵族们的低语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的氛围。 空气中瀰漫著焦虑与不安,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压抑沉重。 这座城池的命运,或许就在今天的討论中决定。 兽人,如同席捲一切的洪流,已经逼近南境的心臟。 消息如同冰冷的利刃,切开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曾经的辉煌和荣耀,在如今的灾难面前,似乎只剩下了空洞的迴响。 哈卡尔要塞,那个被视作南境最后防线的堡垒,在短短几天之內已经沦陷。 曾经坚固的防线,如纸般脆弱,被兽人无情地撕裂,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不復存在。 议政厅的长桌前,几位年长的领主相互对视,面色愁云密布,他们的目光在这座巨大的大厅中游移,似乎都在等待某种突破口或解决之道。 然而,屋內的气氛已无力缓解,局势的危机如同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重担,越发压迫一位身著鎧甲的中年军官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声音沉痛却果断: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兽人的大军逼近,北面失守,整个防线已崩溃。我们必须决定,是死守,还是撤离?” “撤离?”一位贵族声音尖锐,站起身的动作有些过於激烈。 “这可是维尔顿城!南境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且这已经是南境北部了,如果我们继续撤离,那整个王国南境將不復存在!” “维尔顿城的城墙再坚固,又能抵挡多久?兽人的主力不是我们能够挡得住的。” 那位军官冷冷地道:“我们若继续留守,只会將所有人困死在这里。撤离,是最理智的选择。” 一名年长的领主拍了拍桌面,怒气衝天: “撤离?让百姓、土兵和贵族们无家可归,成为逃难的流民?你觉得我们能逃得掉吗?一旦我们撤离,南境將彻底沦陷,兽人的兵峰就会指向王国中部了。” “我们能守得住维尔顿城吗?”另一位领主冷笑一声。 “这些野蛮的怪物不是我们曾经歷过的任何敌人。我们的兵力有限,城墙无法挡住强敌,撤退是唯一理智的选择。” 话音落下,空气中瀰漫的紧张气氛愈发浓厚,愤怒与恐惧相互交织,逼得每个人都在焦虑中深深挣扎。 许多贵族领主和王国军官纷纷起身,激烈地爭论著。 有人主张死守,有人则坚持撤离的必要性。 两方的意见愈发激烈,爭论的声音不断交织,整个议政厅內一片喧闹。 “你们都忘了吗?”一位年长的领主低声说道,脸色苍白。 “维尔顿的城墙还远不如哈卡尔要塞坚固,但哈卡尔要塞又撑了几天呢?哈卡尔要塞也曾被认为坚不可摧,但现在它不还是沦陷了吗?” “维尔顿城虽然也有城墙保护,但面对那些残暴的怪物,难道你们觉得这些石墙能抵挡得住一切吗?” “难道我们就应该直接撤离,轻易放弃这座城市吗?”另一位军官愤愤不平地回应,“维尔顿城是南境最大的城市,是南境的心臟,决不能就此放弃!” 就在两方爭执不下之时,会议厅的门猛地被推开,一名气喘吁吁的信使匆匆走入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身上,空气中的紧张感骤然加重。 信使神情疲惫,满身尘土,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是从外面急速赶来的。 “最新消息!”信使喘著气,声音急促而焦急,“雷纳德王子率领的南征军团,最迟五日之內就能抵达维尔顿城!”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惊雷,顿时让会议厅內的气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有的爭论声瞬间停歇,会议厅內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望向信使,似乎不敢相信耳朵传来的消息。 “雷纳德王子?”一位贵族低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渴望与疑惑,“援军真的是雷纳德王子率领的南征军团吗?” 信使点了点头,脸上也带著一丝轻鬆:“是的,雷纳德王子亲自率领的南征军团,最迟五日內便能赶到。算上辅兵,总人数有八万多人,我们能够得到强力的支援。” 这句话如同一剂强心针,顿时让议政厅內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贵族们的目光聚焦在信使身上,脸上的焦虑略微缓解,眼中逐渐露出一丝希冀。 虽然依旧有疑虑,但援军的到来无疑为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五日?”一位贵族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那我们最多只需要坚持五天,五天后援军就能抵达!这意味著,我们还有机会!” “如果援军已经快来了———”一位年轻的军官站起身,表情激动,“维尔顿城有坚固的城墙,足够的资源,守军数量同样不少,比哈卡尔要塞还要多一倍。只要能坚持到援军到来,我们便能逆转局势!” “没错,维尔顿城虽然不是军事堡垒,但至少我们有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人手。”另一位贵族领主紧接著说道,“只要能撑住,援军就能为我们带来胜利。”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开始发生转变。 此前的焦虑和疑虑似乎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得到了缓解,更多人开始重新考虑死守的可能性。 “援军的到来意味著我们將获得强有力的支持。”一名领主说。 “维尔顿城虽然不如哈卡尔要塞那般险要坚固,但我们同样拥有城墙,並且人数比哈卡尔要塞更多,必要时还能徵召民兵守城,只要守住城池,援军一到,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连哈卡尔要塞的几千人都能守上七八日,我们足有一万多人,坚持五日不成问题。 ”另一位贵族接话道。 “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城池,拼尽全力拖住敌人。” 这一番话引发了更多人的共鸣,更多支持死守的声音开始响起。 虽然会议室里依然充满犹疑与焦虑,但大家都意识到,维尔顿城不能再拖延了,必须作出决策。 “我们死守维尔顿城,直到援军到来。”一名南境公爵站起身,声音低沉且坚定。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维尔顿城就此沦陷。这座城市关乎整个南境的未来,关乎王国的命运。我们必须死守,直到最后一刻。” 他的话语如同一颗定心丸,缓解了在场每个人的压力和焦虑。眾人纷纷点头,认同公爵的决定。 “立刻开始加强城防,召集所有士兵到城墙上准备!”一名军官站起身,开始迅速下达命令,“我们將不惜一切代价保卫维尔顿城!” “为了维尔顿城,为了王国,为了南境的未来,我们绝不能退缩!”另一名贵族领主高声呼喊。 在经过一番討论后,会议终於达成了一致的决定:不撤离民眾,继续死守维尔顿城, 等待援军的到来。 隨著决定的落定,气氛中瀰漫著一种坚决的决心,大家纷纷起身,开始执行接下来的防御计划。 整个维尔顿城的防御体系开始紧急运转。 领主和军官们纷纷投入到行动中,开始准备一切必要的防守措施。 防线加强,街道封锁,召集民兵,城市的每一处都开始为即將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此刻,维尔顿城的命运已被牢牢地掌握在了这些人手中,而五天的时间,將是他们能否存活下来的唯一关键。 第146章 昏迷 第146章 昏迷 清晨,山林中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尽,山间的风带著一丝寒意,在林间悄然流动。 阳光通过薄云投射下来,斑驳的光点洒落在地面上,隨著风吹枝叶而轻轻摇曳。 莱昂和费尔南正带领著从哈卡尔要塞中撤出来的残兵和难民,沿著豌的山林小道缓缓前行,目標是更北边的维尔顿城。 然而,他们並不知道,前方的维尔顿城依然处於战火的阴影下,等待著他们的,依然是无尽的挑战。 整支队伍大约有一千多人,士兵和难民们的步伐沉重,脸上都布满疲惫和迷茫的表情。 眾人儘量保持安静,只有盔甲的碰撞声响起,在山林中產生微弱的回声,打破四周的寂静。 莱昂骑在队伍最前方,紧握韁绳,双腿夹住马腹,残破的血色披风隨风轻轻摆动。 儘管面色依旧冷峻,但他眼中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他们已经跋涉了三天,穿越在山脉和茂密的森林之间。 由於缺乏药物,莱昂在之前战斗中留下的伤口已然发炎。 在哈卡尔要塞的最后一战中,他带领残余的守军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抵挡住了兽人的狂猛攻势。 那场战斗里,他几乎是凭藉著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勉力支撑至费尔南来带他下去。 可如今,身上的伤口仍旧迟迟未好,体內的气力逐渐被消耗殆尽,病痛和疲惫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早在前两天就已然开始发烧了,体內翻涌的热浪让他的头脑逐渐昏沉,身体越发虚弱无力。 儘管如此,莱昂依旧没有停下。 所有的疼痛,所有的睏倦,都被他紧紧压下,深深藏在心中,强行维持著冷静。 从哈卡尔要塞撤离时,队伍本就未携带太多的粮食和水袋。 眼下,一千多人的队伍在山中没有任何补给,情况愈发艰难,他得儘快把身后这批人带出深山。 费尔南一直注意著莱昂,脸上的忧虑愈发明显, “莱昂,你还好吗?你的面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骑在马上,双眼紧盯著莱昂,声音低沉而急切。 莱昂微微转过头,强忍著身体的不適,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我没事,继续走吧。” 儘管他说得轻鬆,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隨著队伍的多日艰难跋涉,他的状態已经越来越差。 曾经那样英勇的骑士,如今却变得如此虚弱,身体中每一寸的肌肉似乎都被榨乾了力量。 隨著山风的不断掠过,一阵阵的眩晕传来,他的头脑变得愈加昏沉。 莱昂握紧马韁,紧得有些发颤,几乎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了,那股沉重的虚弱感已经深入骨髓。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令人室息的沉重感,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吸入的每一口气息都让他感到如同吞下了锋利的刀片。 他缓慢地转动视线,勉强將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却发现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一阵一阵地颤动著,仿佛即將崩塌。 隨著意识的逐渐模糊,脑海中瀰漫著沉重的雾霾,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队伍仍在前行,沉闷与压抑的气氛渗透到每个人的心头。 莱昂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重叠,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 他发现前方的路途不再是原本的山林,一支庞大的军阵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那支军队排列得整整齐齐,士兵们身著盔甲,兵器在阳光下闪烁著寒光,像是从遥远的战场上带来的兵马。 这军队为何如此熟悉? 他眯起眼睛,试图仔细辨认那些士兵的面孔。 那是—库曼人的军阵?不,似乎又是—兽人? 莱昂皱了皱眉头,试图將视线聚焦,但眼前的军队一阵阵变幻,时而如同梦中的库曼人,时而又像现实里的兽人,让他难以分辨。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军阵” 他喃喃自语,晃了晃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將这些幻觉从脑海中驱散。 但无论如何努力,这些看似虚假的景象却依旧挥之不去。 隨著马蹄的节奏,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庞大密集的军阵渐渐变成了一个村镇,而这个村镇正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天空,赤红的火焰肆意吞噬著屋顶和墙壁,空气中瀰漫著焦臭的味道,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莱昂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这一切,心跳越发急促,有一股冰冷的恐惧从內心深处蔓延而出。 这是斯卡里茨?还是.黑荆镇? 他几乎无法分辨了。 这些画面像是穿越时空的重叠,一切混杂在一起,困扰著他的神智。 村镇的火光与灰烟在他眼中肆意蔓延,自己曾亲眼见过的一切都重新浮现,鲜血与燃烧的废墟交织成恐怖的画面。 莱昂的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眼皮开始沉重,身体摇晃得愈发厉害。 身体的虚弱与疲惫早已让他无法再辨认现实与幻觉之间的界限,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 渐渐地,他脑中开始迴荡起耳边传来的战斗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塌。 好累,好累,好累—— 他想要停下来,想要休息,可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变得奢侈。 莱昂的面色苍白,眼神迷离,冷汗顺著额角不断滑落。 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发软,身体开始摇晃,视线开始下沉,马背传来的感觉越来越远仿佛置身於一片虚无之中。 即使他竭力抑制著身体的反应,尽力保持骑行姿势,但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手中的韁绳也开始鬆懈。 马匹突然轻轻一晃,莱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 他试图稳住自己,但脑中的眩晕让他完全失去了平衡,猛地从马背上摔下,重重地砸在了泥地之上。 剎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寂静无声。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迅速消散,仿佛身体的所有痛苦和疲惫在一瞬间被抽离,四周只剩下深沉的寂静。 他失去了对世界的认知,心跳也在逐渐减缓,像是从梦中挣脱出来的灵魂,飘向了另一个地方。 他的意识完全崩塌之前,唯一清晰的画面,是费尔南那张焦急的面庞,正匆忙下马, 朝著他跑来。 他看见费尔南的嘴唇在动,仿佛在喊著什么,但那些话语却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了空洞的回声。 耳旁传来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莱昂!!!” 这一声呼喊,像是穿透了整个世界,最后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147章 神选 第147章 神选 莱昂的意识仿佛漂浮在空中,虚无而轻盈,仿佛不再属於他自己。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停止了。 温暖的阳光不再穿透破碎的云层,耳边的风声也消失无踪,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深邃的黑暗。 他感觉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著,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身体无法动弹,心跳逐渐减缓,逐渐消失。 黑暗,浓重而深沉,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静静地包裹住了他。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没有任何力气去反抗,仿佛连灵魂都被这沉默的黑暗所压迫。 渐渐地,远处传来一束微弱的光亮,仿佛深渊中的一线曙光,透过厚重的迷雾,撕开黑暗的屏障。 那束光愈发强烈,逐渐扩展,宛如一道隱形的大门缓缓打开,將他引向一个未知而明亮的地方。 他踏步前行,步伐轻盈又坚定,走向那片光明,走著,走著,直到终於站在光辉的中心。 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他不再身处那片黑暗的虚无中,而是站在一片温暖的光辉之中,整个世界都因这一束光而復甦。 不远处,一位身穿长袍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人看起来如此模糊,面容不属於任何一个时代,无法看清具体的特徵,如同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存在。 唯一清晰的,是那双眼晴,深邃且闪烁著耀眼的光芒,带著一种温柔的寧静,让人感到莫名的安慰与慰藉。 那眼中的光辉,如同星辰般温暖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包含了无尽的慈悲与怜悯。 莱昂感到有些震惊与不解,他努力想要开口,声音却在喉咙里打转,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那人温和地看著他,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过。 於是,莱昂终於能开口。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地注视看他, 莱昂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但却始终无法看得真切。 那人轻轻嘆息一声,仿佛从远古的岁月中传来。 “你为何会在这里,孩子?” 低语道,“你心中知道的。” 莱昂的心中疑惑不解。 他问道:“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缓缓开口,问了莱昂一个问题! “一个铁匠之子,有办法向一位强盛王国的国王復仇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莱昂的心头猛然一震,那人的话如同一道雷霆,击中了他的內心深处。 他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 梦中的自己,正是一个铁匠之子,而他发誓要復仇的对象,正是一位国王一一匈牙利国王,西格斯蒙德。 “你—你说的是— 莱昂愣住了,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梦境与现实的边界渐渐消融。 “那个梦境是不是你赋予我的?” 那人没有回答,依旧安静地望著他,眼神温和。 莱昂看著他的神情,心头一阵激盪,不由自主地继续询问: “梦境中的那些事情,是你让我经歷的吗?是你让我有了那些遭遇,那个誓言,那个使命吗?” 然而,那个身影依旧没有回答。 的眼神温柔,却带著一种深沉的愁绪,仿佛看透了过去与未来。 片刻后,那人再度开口,声音缓慢而有力: “一个从未学习过战斗的乡下少年,能从一个被库曼大军劫掠的村子里杀出来吗?” 莱昂的心再次猛然一跳,被这句话紧紧抓住。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了那个梦境中的情景,想起了他如何艰难地从被劫掠的斯卡里茨之中逃脱,想起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那天。 莱昂突然发觉,这一切,似乎並非偶然。 现实中的自己,確实经歷了与梦境几乎相同的灾难,但这一切,究竟是怎样的安排呢? 他沉默了。 那人不等他反应过来,继续问道: “一个铁匠之子,会擅长骑术吗?在被一群弓马嫻熟的库曼人一路追杀的情况下,他能逃脱並去送信吗?” 莱昂的心情愈加复杂,他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到解释。 那段梦中的逃亡之路,再次鲜活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人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又继续开口,声音依然温和: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可能一一如果没有奇蹟。” “如果没有奇蹟?”莱昂重复道。 “是的,奇蹟。” 那人低声说道,目光闪过一丝哀伤。 “可奇蹟是存在的,孩子。”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沉重,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將莱昂包围。 那个温和的声音穿越了时空,传入他的心灵深处。 “如果不是你,亨利早该隨著父母一同在斯卡里茨死去。如果不是他,你也只会在回到维斯堡的那一晚战死。” 那人缓缓开口,目光凝视看莱昂。 莱昂的心跳一滯,他终於明白一他所经歷的所有灾难、所有痛苦、甚至每一次的死里逃生,似乎都与眼前这个神秘的存在有著某种紧密的联繫。 他低下头,脑海中却只剩下那段无法抹去的记忆一一斯卡里茨的毁灭,还有他在维斯堡的一战。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所有的血腥与绝望都在他的心头復生,每一个瞬间,都印刻著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无声的痛苦压住了言辞。 那人依旧静静地注视著他,轻轻嘆息: “莱昂,你经歷的每一场灾难,都是早已註定的。而你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是因为你具备了无畏的勇气与改变命运的决心。” 莱昂的眼中涌现出愤怒与困惑,他的拳头紧紧握住,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为什么是我?”他喃喃道,“为什么我必须承受这些?难道真的存在不可改变的命运吗?” “命运?”那人微微一笑,语气充满温和与安慰,“命运是无法躲避的,但你能选择如何面对它。” “你能选择,是沉沦,还是抗爭。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正在改变你的未来,都是有意义的。” 莱昂的脑海一片混乱。 亨利、莱昂、维斯堡、斯卡里茨-每个名字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轻柔却又充满力量。 那歌声,像是从天际传来,穿透了无尽的黑暗。歌词如同祷词,在莱昂的耳边迴响: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歌声缓缓响起,仿佛跨越了时空,將莱昂包围。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自己心中悄然升腾。 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稳,焦虑和不安似乎隨著歌声流走。 “我听见了你的祈祷,你那天的呼唤,孩子。” 那人的声音重新传来,带著一种怜悯与关怀。 “那个梦境並非空洞虚假,它是真实的。你所经歷的一切,都会在未来为你所用。无论是復仇,还是拯救,都將在你內心深处找到答案。” 莱昂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那人依旧静静注视著他,目光温和。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是他们口中的主吗?你是上帝吗?是你將这梦境赐予我的吗?” 那人温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那些都是世俗赋予吾的称呼。” “你必须找到你自己的道路,莱昂。你需要学会控制燃魂之力,控制你內心的怒火与欲望,不要让它们吞噬你的一切。” “..——燃魂?”莱昂微微一顿,“那是什么?” “你在维斯堡血战那一晚所爆发的那种力量,其名为一一燃魂。” 那人顿了顿,似乎在等莱昂消化这句话。 “燃魂——”莱昂低声重复,脑中逐渐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那时,他的身体被一种陌生的力量充斥,绝望与悲愤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挥舞著剑,一次次击杀敌人,却又如同迷失在深渊中的恶魔。 他无法控制,也无法停下,只能在那股力量的支配下,一直向前,一支挥剑,直到眼前的敌人被彻底消灭。 “不要再过渡使用燃魂之力,那股力量会燃烧你的魂魄本源。”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能赋予你超乎常理的强大力量,但正因为如此,它也极其危险。它是一种无法与自然秩序共存的力量,使用它的代价就是不断燃烧你的魂魄本源。” 莱昂想起那一晚,自己被情感的火焰所吞噬,仿佛连灵魂都燃烧殆尽。 那时,他在无尽的愤怒和仇恨中释放出了所有的力量,成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存在。 然而,结果是什么呢?他意识到,自己甚至连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变得模糊,那时的自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似乎被彻底剥离了所有的情感与理智。 “如果不加节制的使用,它將会燃尽你的寿命,逐渐剥夺你的情感,使你变得更加淡漠。” 那人温和的声音继续道:“你的根基將受到严重的损害,超凡之力的普升之路可能被彻底断绝,甚至连记忆都可能在消耗中部分缺失。” 莱昂听得出那人话中的忧虑,心中却依然充满疑惑。“这股力量,是你赐予我的?” 那人笑了笑,轻声答道:“力量固然需要代价,但一位真正的神明,怎么会要求自己的信徒献上生命呢?” 他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它是一种源自你內心最深处的力量,是你情感的具象化一一悲伤、愤怒、仇恨、绝望,突破极限的情绪在那一刻唤醒了沉睡在你灵魂深处的力量。 “燃魂是你內心力量的觉醒,是你在最绝望的时刻,点燃的火种。你拥有属於自己的力量,它不需要外界的赋予,它源自你的灵魂。” “那么—”莱昂抬起头望向那人,问道,“梦境是你赐予我的吗?梦境中的一切, 是否都是你所安排的?亦或者—..” “原因重要吗?”那人打断了他,“你是否因此而感到迷惑,是否因此而迷失方向?” “重要的是,亨利不必再死於斯卡里茨,莱昂不必再死於维斯堡,不对吗?” 那人轻轻嘆息,声音变得低沉: “命运已经因你而改变,孩子。” 莱昂默然。 “我已经预见了你的命运,莱昂。” 温和地看向莱昂。 “你是被我选中之人,我將庇佑你,赐予你向命运挥剑的能力。” “去吧,孩子,我会祝福你。” 莱昂的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世界仿佛在逐渐消失,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退去。所有的感官开始变得遥远而陌生。 他试图呼喊,但声音已经消失,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寧静將他包围,那种温暖的力量轻轻地拥抱著他,缓缓地將他引进一个更深的虚无中。 就在意识即將彻底消失的剎那,莱昂恍惚听到那人的声音,如同遥远的迴响,在黑暗中迴荡: “去吧,亨利,带著我的祝福,改变你註定的命运。” 隨著那道声音的消散,莱昂的意识终於完全模糊,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第148章 甦醒 第148章 甦醒 风从山林间穿过,帐篷布片隨风微微晃动, 一股微涩的草药味在鼻端弥散开来,混合著潮湿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莱昂缓缓睁开眼,目光模糊,呼吸有些滯涩。 耳畔是一片安静,只能隱约听见远处林中鸟雀断续的鸣叫,以及帐篷外轻微的脚步声他静静躺了一会儿,感受著身下厚重而温暖的兽皮铺垫,胸口压著简易的粗毯,身体四周传来真实的重量感。 胸口隱隱有些绷紧,像是被包扎过后的压迫感。 一丝凉意触及皮肤。 莱昂偏过头,视野之中,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蹲在自己身旁。 那是个女孩,动作极其轻柔而专注,低头正细细为他换敷新的药草。 捣碎的绿色药糊沾著露水的清冷气息,被她用指尖蘸取后,小心地涂抹在他手臂的伤口处,冰凉的触感渗入肌肤。 莱昂眨了眨眼,静静注视看她的动作。 那女孩神情专注,瘦削的手指灵巧地整理著草药碎屑,然后用乾净的布条一圈圈缠绕包扎,动作小心而有条理。 他认得这个孩子。 在从维斯堡北撤至哈卡尔要塞的途中,他曾救下这个小女孩。 鲜血淌满地面,碎石和泥土混杂成暗红色,她瘫倒在父母的尸体之间,脸上溅著血污,双眼空洞而麻木。 即便身旁一名骑著座狼的兽人挥起染血的战斧,她也没有丝毫反应,浑然不觉。 那一刻,莱昂策马衝破敌阵,甚至来不及举剑格挡,只能猛然扑上前,用身上的板甲护肩硬生生挡下那致命的一斧,將这个孩子从死亡边缘夺了回来,护在身后。 他记得她的脸上被溅满血污,却仍然一动不动,如同一块碎裂的陶片。 莱昂微微动了动手指,喉咙发乾,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漆黑的眼晴黯淡无光,没有多少神采,只是静静地望著他,过了片刻,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回答道:“艾琳。” 声音轻得像微风拂过枝叶的细响,但莱昂听清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缓缓点了点头。 双手微微用力,支撑著自己坐起身。 自己身上破损的盔甲早已被解下,只剩贴身的衣物。 身上各处伤口都被敷上草药后用绷带细致包扎著,缠得紧密。 意外的是,莱昂並没有再感受到折磨他的高烧与虚弱,而是一种久违的轻鬆。 身体深处那股灼烧与撕裂感已经消散,只剩下微弱的钝痛,仿佛伤口已被压制。 莱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的血管重新跳动著有力的脉搏。 健康与力量已经重新回到了体內。 他抬起头,声音低哑而平稳地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帐篷外,一阵脚步声靠近。 很快,帘子被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是凯尔。 那个从小隨他长大,一同从维斯堡和哈卡尔要塞中撤出的髮小。 那张熟悉的脸在微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风尘僕僕,但眉宇间那股一贯的爽朗依然未变他手里提著一个鼓鼓的水袋,看到莱昂已经坐起身来,整个人一愜,紧接著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 “莱昂!” 他快步走上前,来到莱昂身边,蹲下身,目光在他身上飞快地扫过,確认他是否还完好无恙。 “你终於醒了!感觉怎么样?” 声音里带著难以掩饰的急切和如释重负的轻快, 莱昂轻咳了两声,嗓子乾涩,仍有些沙哑,但语气坚定: “·还活著。” 凯尔鬆了口气,咧嘴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从水袋中倒出一杯清水,小心递过来。 莱昂接过,缓慢而小口地饮下。 水带著些许凉意,顺著喉咙滑下,把胸腔里尚未散尽的燥热也带走了一些。 喝完后,他把水杯放到一旁,再度直起身子。 动作牵扯到了绷带,肩膀略微一僵,但他皱了皱眉,很快便恢復了平静。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看向凯尔: “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凯尔也坐下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昏过去,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莱昂眉头微。 凯尔继续道:“那天在赶路,你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整个人烧得滚烫。我们根本没法继续带著你赶路,可留在山里也不是办法——.·队伍里的乾粮和水快用完了,时间拖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暗了些:“费尔南权衡了半天,最后决定分队。他带著大部人马继续向北,爭取早日走出山林,去到维尔顿城。他派了我和另外几个人留下来,照顾你,等待你身体状態好转。” 莱昂听著,神色平静。 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合理的决策。 “都是谁留下了?”他问。 凯尔抬手,指了指自己,咧嘴一笑。 “我,还有几个实力不错的老兵,他们都曾是你的部下,稳妥可靠。” “喷喷,可惜你没看见。那时候,可是一堆人都抢著想留下来照顾你,尤其是你亲手带出来的那些傢伙,不过最后只挑了我们几个。” 他顿了顿,又微微侧头,目光落向角落里的女孩, “还有她。” 莱昂转头看向还蹲在一旁整理药草的小女孩。 凯尔苦笑了一下:“这小姑娘硬是要留下。说她父母曾经是药草商人,她也懂点草药的事,能帮得上忙。费尔南本来不同意,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点了头。” 帐篷中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莱昂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细心包扎过的伤口,再抬头望向蹲在一旁的艾琳。 她没有理会莱昂和凯尔的交谈,正低头自顾自地將一些草药捣碎,然后包好,小心地收进破旧的布袋里。 她的神情专注,指尖瘦小而灵巧,每一道动作都异常轻柔,像在处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帐篷外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马蹄声,隨即归於沉寂。 凯尔抬头朝外看了眼,回头隨口补充道:“这两天,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我们几个粗手粗脚,打仗还行,但真弄不好这些细活。”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髮,嘆了口气:“她一个小女孩,天天守著你换药餵水,硬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多谢你了,艾琳。”莱昂沉声说道。 艾琳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抱著布包,低声道:“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和父母一同死在那些怪物的斧下了。 声音很轻,却文透看一种异样的坚定。 “是你替我挡住了劈下的那一斧,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 她继续说,头低著,眼神落在指尖捻著的草药碎屑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使—“· 把命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帐篷里又是一阵静默。 莱昂心中微微一颤,却没有开口反驳。 他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 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女孩的话稚嫩而生涩,但那种直白的情感,却比任何虚浮之词都来得沉重。 他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適的回应,只是垂下了视线,手指缓缓收紧,按在自己膝盖上。 一旁的凯尔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目光在帐篷门口与两人之间来回徘徊。 外头的风吹动了帐篷边缘,带进一丝冷冽的林间气息。 艾琳的话,像一记无声的敲击,让莱昂內心深处的某根弦微微颤动。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濛已经褪去,只剩下冷静而锐利的光,一如往常。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停在这里。 他们虽然已经逃进了这片偏远山林,但危险並未真正远离。 那股席捲整个南境的狂潮,仍在迅速推进。 兽人的兵锋不会因为他们藏身於此而止步不前。 在他们眼中,人类不过是行走的猎物,迟早有一天,这片林地也会被踏碎。 整个南境都会沦为废墟与焦土。 维尔顿城。 只有到了那里,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莱昂缓缓撑著膝盖站起身,动作显得略微生涩僵硬,但身体已经不再疲惫虚弱。 “.—我们必须走。” 他低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凯尔点了点头,神情迅速收敛了隨意,重新紧绷起来。 身后的艾琳见状,也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抱紧了自己的小布包。 “费尔南带的人应该已经快要赶到维尔顿城了。”凯尔沉声道,“他们需要支援,我们也得赶上。” “留下来的其他人呢?”莱昂问。 凯尔道:“他们几个在外面照顾马匹,整理装备。” 说著,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一角,探头望了望外面。 阳光透过树林洒落在地面上,斑斑驳驳,微风带动著乾枯的枝叶细微地沙沙作响。 不远处能看到几匹拴著的马,莱昂的坐骑风暴同样也在其中,士兵们正默默整理行囊和鎧甲兵刃。 整个营地小而简单,只搭了几顶临时帐篷,周围用折断的树枝和倒木围成了一个简易的防护圈。 凯尔收回视线,重新回到帐篷里。 他冲莱昂点了点头:“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隨时可以出发。” 莱昂默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绷带与衣物,隨后弯腰捡起了放在一旁的佩剑。 剑鞘上沾著些许乾涸的泥渍和草屑,但剑身依旧锋利无损。 他顺手扣好剑带,將剑牢牢掛回腰侧,动作平稳而利落。 帐篷內只剩下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与穿戴盔甲的碰撞声。 莱昂低头再次检查了身上的装备,確认无误后,缓步走到帐篷门口,推开门帘,跨入营地中。 林中晨雾还未散尽,空气带著淡淡的湿冷味道。 那种冰凉感贴在肌肤上,让人迅速清醒。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树梢的细碎沙响。 其余几名留守的士兵见莱昂走出,全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莱昂扫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每一个熟悉的面孔上。 这些人,有的是曾经维斯堡的家族私兵,有的是北撤路上带领的禁卫军旧部,还有的是从哈卡尔要塞一路跟著他杀出来的生还者。 无论如何,他们还在这里。 这本身,就是一种足够沉重的信任。 莱昂翻身上马,正准备轻夹马腹,缓缓起步,余光突然警见一旁的小小身影。 艾琳抱著自己的布包,站在一旁,低著头,脚步未动。 凯尔见状,低声提醒道:“她不会骑马。咱们也没多余的马匹了。” 莱昂微微停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坐骑,又回头看了看那瘦小的身影。 他鬆开韁绳,翻身下马,走向艾琳。 莱昂停在她面前,俯下身,双手轻轻托住她的臂弯之下。 艾琳没有挣扎,任由他抱起。 莱昂动作很稳,把她托起,稳稳地放到马鞍前端。 艾琳小心地扶看鞍桥,蜷缩看坐好。 莱昂確认她坐稳后,这才转身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手握住韁绳,一手护著她防止她在路上滑落。 “出发吧。” 没有多余的话。 眾人动作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繫紧韁绳,调整坐姿。 凯尔策马至莱昂身侧,低声问道:“我在前面来探路?” 莱昂握紧韁绳,眼神沉静,望向北方林间模糊的方向。 “我来。” 他勒紧马韁,一夹马腹,风暴发出一声低嘶,带著他缓缓起步。 凯尔微微一笑,跟了上去,其余几人也一一驱马列队,跟在身后。 队伍缓缓离开营地,踏入更深的林间小道。 艾琳抱著布包,缩在莱昂怀前,小小的身躯隨著马匹的起伏轻微晃动。 风从密林深处吹来,带著寒意与湿润的泥土气息。 阳光被厚密的枝叶遮断,只在林间投下细碎的光点。 他们穿行在沉默与风声交织的世界里。 远处山林寂静,只有一条细长的羊肠小道蜿向北。 那里,维尔顿城正在等待。 等待著这支在命运边缘挣扎著前行的微小队伍。 第149章 渡河 第149章 渡河 夕阳穿过稀疏的山林,微弱的余暉像最后一线挣扎,洒在湿冷泥泞的土地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光痕。 林间的风卷著腐叶与泥土的气息,仿佛也在耳畔催促著他们继续向前。 莱昂一行人默然穿行在这片逐渐稀疏的林地中,马蹄踏在泥泞中发出闷沉的声响。 前方林子逐渐稀薄,地势缓缓抬升。 莱昂勒紧韁绳,策马登上了一处低矮的丘陵。 隨著视野的开阔,远方的景象涌入眼底。 维尔顿城。 那座他们日夜兼程、几乎耗尽全部力气赶来的城市,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可怖的光影之中。 南方的天空早已失去了温柔的余暉,取而代之的是血色的火光与厚重的黑烟。 巨大的烟柱像巨蟒般翻滚著冲天而起,缠绕在阴沉的天幕中,將本已灰暗的天色压得更加沉闷。 火光將天边染成暗红,仿佛整片天空都在燃烧。 更远处,隱约传来悠长的號角声。 那声音低沉而遥远,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震动著人心最脆弱的角落。 战鼓的节奏缓慢沉重,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打在心臟上,令人心头不安。 莱昂勒住风暴,战马不安地踏了踏泥地,重蹄溅起一片混著泥浆的水。 他眯起眼,凝视看远方的城池。 维尔顿城的高墙依旧嘉立,在火光中如同一道孤独而顽强的屏障。 但南面的城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攻城梯和鉤索所覆盖。 黑压压一片兽人军阵,如潮水般包围了整个南面城墙,战旗翻飞,嘶吼震天。 座狼的狂豪与兽人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令人室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火把投射出的光影在兽人群中跳跃,映照出无数模糊的高大的青绿色身影。 不断有石块在兽人投石器的推动下划过长空,砸在城墙上,带来轰然巨响和飞溅的碎石。 城头的守军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现,正顽强抵抗,但看得出,局势不容乐观。 从丘陵上望去,南城外的兽人军阵如同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无边无际。 即便是最勇敢的士兵,此刻心头也难免生出一丝战慄。 莱昂默然,胸腔中起伏微微压抑。 身后的队伍也陆续停了下来,士兵们策马驻足,一时之间,无人开口,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声在风中迴荡。 风裹挟著尘土与腐草的气息,从焦黑的大地上捲起,在眾人之间流窜而过。 几片枯叶在空中打著旋,被呼啸的风吹得远远飞去,仿佛连大地也在逃离即將到来的灾难。 凯尔策马靠了上来,压低声音。 “维尔顿城的南面被兽人大军封死了,冲不过去。” 他咬著牙说道,眼神阴沉。 莱昂依旧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东侧。 在那里,一条湍急的河流自城中穿流而过,反射著火光下粼粼的波纹。 那是维尔顿河。 它像一道天然的屏障,穿城而过,將维尔顿城分割成南北两半。 莱昂冷静地打量著局势。 南岸早已陷入战火,兽人军团蜂拥而上,但北岸,北岸仍旧安静。 虽然北城的瞭望塔上也有火光在燃烧,城头偶尔可见守军巡逻的身影,但尚未见到大规模兽人进攻的跡象。 兽人大军主力,尚未跨越维尔顿河。 莱昂目光微凝,心中已有定计。 他收紧韁绳,风暴战马低嘶一声,踏步稳健有力。 “沿维尔顿河向西,寻找渡口。” 他沉声道,“必须渡过维尔顿河,从北门进城。” 命令短促,毫不犹豫。 话音一落,凯尔便立刻回头,朝后方做了个手势。 队伍迅速调整队形,韁绳收紧,马匹转向西侧,蹄声在湿泥中沙沙作响。 没有人发问,没有人迟疑。 兽人大军近在哭尺,在这片血色与硝烟之下,任何犹豫都会被迅速吞没。 莱昂轻抚风暴鬃毛,低声下令:“走。” 队伍转向西侧,顺著河岸边的山林小道,悄无声息地推进。 河岸边杂草疯长,湿泥厚重,马蹄几乎每走一步,都要陷入其中,拔出时带著沉闷的水声。 莱昂骑在最前方,目光如鹰般警觉地扫视著两侧。 右侧是滚滚奔流的维尔顿河,河面宽广,水流湍急,不时有碎石与树枝被捲入水中, 旋转著沉入波涛。 左侧则是起伏不平的山林,枯枝横生,藤蔓缠绕。 偶尔,远处林间会闪过一簇晃动的火光,似乎有兽人小队在巡逻。 队伍压低身形,儘可能隱藏在地形起伏之间。 每一名士兵都屏住呼吸,连马匹也似乎感受到了紧张,蹄声变得异常小心。 天色急速暗了下来。 黄昏的余光几乎在眨眼间被吞没,只剩下远方城头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挣扎著闪烁。 夜风凛冽刺骨,吹动著鎧甲边缘,带起一阵阵低微的金属摩擦声。 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的腐朽气息,还有不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凯尔策马並行,低声问道:“真能找到渡口?” 莱昂沉默片刻,目光冷冽如铁,只回了四个字:“必须找到。” 他们没有別的选择。 如果停留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看兽人大军包抄过来,將他们像死鱼一样困死在岸边夜风捲起岸边破碎的枯枝败叶,一片枯黄的叶子打著旋落入河中,顷刻便被急流吞噬,连一丝涟漪也未曾留下。 莱昂握紧韁绳,风暴警觉地鼻翼张开,低吼了一声,显然也嗅到了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 越往西走,地势越发险恶。 河岸塌陷严重,泥泞与积水覆盖了原有的小道,只能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又一片泥沼地带。 远处隱约可见破败的木柵栏残骸,或是半毁的渡口栈桥,说明这里曾经有过人类的活动,但现在只剩残跡。 一行人像游走在幽灵之地, 每一个人都警觉地注视著四周,手按剑柄,时刻准备战斗。 约莫又行进了半个小时,前方的地势终於出现了变化。 在一道曲折的河道之后,一片低洼而开阔的浅滩出现在眾人眼前。 湿漉漉的泥地上,杂草丛生,破败的渡口痕跡依稀可见。 倒塌的木桩半埋在泥中,一道曾经延伸入河的小栈桥已经断裂,只剩几根枯朽的樑柱插在水中,在河浪中摇晃著,发出嘎哎嘎哎的声响。 岸边斜靠著一只半沉的小船,船身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河水正无声地灌入其中,舱底已然没过一半。 再往旁边看,一只破旧的木筏歪歪斜斜地搁浅在泥滩上,表面蒙著一层厚厚的淤泥和藤蔓,看不清本来面目。 风从河面掠过,捲动著浅滩上的泥浆,带来阵阵刺骨的湿冷。 莱昂勒马停住,凝视看眼前的破败景象。 风暴战马不安地甩动鬃毛,前蹄重重踏了踏地面。 凯尔策马並行而来,低声道:“只能靠这里了。” 莱昂没有回话。 他翻身下马,靴子深陷入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吱响。 他快步走向那只半沉的小船,蹲下身,拨开缠绕在船身上的藤蔓与腐草,仔细检查破损的程度。 船身虽有巨大裂缝,但並未完全断开。 若临时用木板、藤蔓与麻绳加固,或许尚能支撑一次短暂的摆渡。 莱昂站起身,目光转向搁浅的破筏。 那是一只极为简陋的筏子,几根粗木横绑而成,缝隙间糊著乾裂的泥浆和青苔,显然早已久经风吹雨打。 但比起绝望地尝试横渡湍急的河水,这艘破筏和小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莱昂迅速下令:“修筏,加固船体。动作快。” 士兵们立刻分头行动。 有人拔刀砍下岸边的乾枯树枝,有人拉扯藤蔓,还有人解下备用麻绳,纷纷投入紧急修。 岸边很快堆起一堆堆断木和枯枝。 几名手脚麻利的老兵用短斧和匕首熟练地截取可用枝条,把粗大的树枝锯成筏子支撑骨架的形状。 藤蔓被撕扯成一条条韧性十足的绳索,用来綑扎鬆动的木板。 一组人忙著在小船裂口处塞入乾草、木屑,再用撕裂的布料和树脂封堵缝隙。 另一组人则拼命加固木筏的框架,用新的木头加固底座,让它能够承受几匹马和人的重量。 莱昂亲自蹲在筏边,拿起短刀削修著一根粗大的枝干。 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每一次削砍都乾脆利落。 风声呼啸著掠过渡口,捲起河面上一层层细碎的波纹。 河水泛著暗红色的微光,在夕阳最后一点残余光线中显得异常阴沉。 偶尔一片破败的树叶飘落,旋转著跌入急流,很快便被湍急的水势吞没, 远处的林子一片死寂,黑压压地沉默著,仿佛隱藏著什么正在悄悄逼近。 土兵们默默工作著,没有人说话,只有短刀劈砍木头、绳索缠绕摩擦的窒声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响起。 空气中瀰漫著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莱昂每修好一段,便抬头扫一眼四周,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风暴被拴在岸边的一根残桩上,低低嘶鸣著,不安地刨动泥地。 小女孩艾琳则坐在一旁的倒木上,抱著自己的膝盖,裹著破旧的斗篷,一动不动。 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紧张而警觉的眼睛,盯著河岸另一头的黑暗。 凯尔也带著两名土兵守在外围,轮流警戒,防止突然出现的巡逻兽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修復工作艰难而急促。 藤蔓被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在筏子的框架上,加固的粗枝条被紧紧捆绑在原有木材上。 用来堵塞小船裂缝的布料已经湿透,但暂时挡住了水流的渗入。 莱昂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浆,沉声道:“准备渡河。” 河对岸的城墙轮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现,城北城区尚未被战火吞没。 但谁也不知道,这片相对安静的北岸还能坚持多久。 莱昂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山林。 远处偶尔传来低沉的狼豪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撕裂了夜的寂静。 河面在黑暗中翻涌著铅灰色的波光,冷风捲起细密的水雾,扑面而来。 莱昂低头打量著眼前那艘勉强修过的小筏,眉宇微。 河水湍急,木筏残破,即便再怎么加固,也远远称不上稳妥。 这一趟渡河,无异於在悬崖边上走钢索。 周围士兵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不少人低声交谈著,有些目光频频扫向河滩上拴著的坐骑们。 那几匹马,此刻正焦躁地踏著泥地,不安地喷著鼻息。 终於,有一名士兵低声提议,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突兀:“將马留下吧,大人。木筏负荷太重了,带著它们,只怕连人也过不去。”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沉默了。 凯尔沉著脸,手紧紧著韁绳,没有表態,但眼神明显闪过一丝犹豫。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头,看向岸边那匹被拴著的黑马。 他的坐骑,风暴。 它正低头微微刨著泥土,鬃毛在风中微微飘动。 风暴也仿佛感知到莱昂的注视,抬起头来,用漆黑的双眼望著他。 莱昂的喉咙微微收紧。 风暴是父亲理察在自己成人礼时特意重金买来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想起那一夜,父亲赠予他的家族佩剑在维斯堡的血战中被劈断。 在那以后,风暴成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这匹马,曾驮著他一路北上王都求援,衝破黑荆镇的火海,护著他在狼骑兵阵中廝杀,又陪著他从哈卡尔要塞的尸山血海中杀出。 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披荆斩棘,早已不只是座骑,更是亲人,是故乡的最后一缕残影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 他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扫过围拢在周围的士兵们。 夜色中,莱昂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战马,也一起带上。” 无人出声反驳。 士兵们只是默默地低头,各自牵紧了韁绳,开始仔细检查战马的韁套和负重。 马匹在微风中甩动鬃毛,鼻息沉重而低沉,它们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决意,躁动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 大多数士兵心中同样明白,这些並肩走到今天的坐骑,早已不是单纯的牲畜。 在那一场场血战与逃亡中,它们是同伴,是救命的希望,是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哪怕眼前的渡河是生死未下的险途,他们也不愿就这样拋弃。 凯尔走到莱昂身旁,拍了拍自己战马的马颈,咧嘴挤出一丝苦笑:“反正,要不是它们,我们早该死在哈卡尔要塞了。是它们拼命载著我们衝出来,现在,怎么能丟下?” 莱昂微微点头,脸上中没有太多表情。 “先上船试试,看看能同时载几人。”他沉声道,“分批渡河。艾琳先走,其他人戒备,注意任何异动。” 命令一出,所有人动作迅速起来。 无人再多言。 第150章 遭遇战 第150章 遭遇战 夜色愈加浓重,河面在昏暗的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泽。 浅滩泥泞,一片死寂。 莱昂静立在浅滩中央,沉默地注视著即將投入河流的简陋船筏。 风裹著湿冷气息拂过,河面翻滚起细密的浪。 土兵们忙碌地牵著战马靠近渡口,藤蔓缠绕的破旧筏子在河边微微摇晃,发出不安的哎呀声。 莱昂的目光扫过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与战马。 时间很紧张。 他们必须在兽人巡逻队发现之前,强行渡河。 但破旧的筏子和临时修的小船,能容得下多少人渡河,谁也无法保证。 必须得先试水。 但也必须有人留守岸边,抵御任何可能隨时出现的威胁。 他沉声下令:“先试试负重。” 凯尔立刻明白,点头应下。 他朝身后挥手,示意一名士兵牵来一匹战马,先由马匹踏上筏子。 那匹马鼻翼张开,显然极不情愿走上这摇晃的简陋平台,士兵们了好一番工夫,才用韁绳引导看,让它半推半拉地踏上筏面。 踏上筏面的瞬间,整只筏子顿时微微下沉,发出细微的咯哎声,但整体尚能承受。 水流推打著筏身,筏子隨水波微微晃动,但在士兵的小心操控下,总算保持了稳定。 莱昂眯起眼,盯著那艘晃动的筏子,仔细观察著受力反应。 尚能支撑,但已是极限。 “每趟最多只能载一人一马。” 莱昂目光微动,又下令。 “试试那艘小船。” 隨后,另一组土兵登上修补后的小船。 小船较筏子更大,但破损严重,儘管经过修补,也只能承载两名士兵加一匹马,再多就有渗水危险。 莱昂观察了良久,才沉声確认: “每趟过河,木筏最多一人一马,小船最多两人一马,分批渡河,我来殿后。” 土兵们默默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一切都在夜色下悄然进行。 士兵们动作迅速,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冰冷的河风袭来,刺骨透肤,吹得人浑身发寒。 莱昂转过身,目光落在艾琳身上。 小女孩裹著破旧斗篷,瘦小的身影站在倒木旁,一动不动。 莱昂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道:“艾琳,过来,你先渡河。” 听见召唤,艾琳眨了眨眼,迟疑了片刻,终於慢慢挪动步子,来到他面前。 莱昂弯下腰,一把抱起艾琳瘦弱的身子,將她小心地安置到小船中央。 女孩紧紧抱住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团,脸埋在斗篷阴影下。 “別怕。”他低声道。 艾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她的眼里没有恐惧。 风暴站在莱昂身侧,喷著沉重的鼻息,鬃毛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 它低低嘶鸣一声,鬃毛在夜风中翻飞。 莱昂轻轻拍了拍风暴结实的脖颈。 “等我。” 风暴鼻翼喷出一道热气,像是回应。 第一批渡河的人员安排完毕。 艾琳与一名士兵登上小船,带著一匹马。 木筏上站著一名士兵和另一匹马。 莱昂目光沉静,扫过聚集在渡口边的士兵们。 他简洁地下令:“第一批人先出发一一其他人待命,等筏子和船划回来。” 河面波光翻涌。 士兵们努力地划动简陋短桨,掌控方向,儘量避免顺流而下。 木筏和小船破开夜色中翻滚的河浪,艰难地对抗著激流,一点点朝对岸靠拢。 哗哗的水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无数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 莱昂立在滩头,左手紧握风暴韁绳,右手搭在剑柄上,眼神沉冷。 凯尔带著另外几名土兵在一旁警戒,他缓缓靠近莱昂,压著嗓音道: “最多只能一批一批慢慢送了。”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牢牢盯著正在河面上顛簸前行的木筏和小船。 他们別无选择。 但只要第一批人能安全靠岸,他们就有希望。 水声与远处若有若无的狼豪,在风中迴响。 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当莱昂收回目光,准备安排下一批渡河的士兵时身后的漆黑树林之中,猛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狼豪! 那声音撕裂了夜色的寂静,携带著刺骨的寒意,迴荡在整个山林间! 莱昂猛地回头,眼神冰冷。 林子深处,黑暗翻滚。 灌木丛剧烈晃动,隨后响起密集的奔踏声。 一道道庞大的黑影,如潮水般衝出灌木,直直扑向渡口! 座狼! 兽人狼骑兵! 一队全副武装的兽人狼骑兵,骑乘著狞凶猛的座狼,从黑暗中杀出! 月光下,座狼的獠牙森然可见,兽人手持长矛战斧,咆哮著驱策座狼,沿泥滩朝渡口猛扑而来! 泥浆在他们衝刺下四溅飞舞,湿地上的积水被踩得飞溅如雨,士兵们几乎可以嗅得到扑面而来的腥臭与杀气。 土兵们大孩,纷纷拔出武器。 凯尔脸色铁青,迅速弯弓拉弦,怒喝一声:“敌袭!!!” 莱昂翻身上马,紧紧勒住风暴的韁绳,单手高举长剑,声音如雷霆般在夜空中炸响: “迎敌!!!” 他冷静地扫视著战局。 敌人的数量不多,只有十骑,看来只是巡逻的小队。 浅滩狭窄湿滑,四周空旷无掩,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寥寥无几。 身边虽然都是精锐老兵,但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也难以对抗兽人狼骑兵。 座狼的速度、咬合力、衝击力,以及兽人的野蛮力量,都远胜人类步兵。 小船与木筏正缓慢漂向对岸,已经处於河心位置,距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想要回援已是不可能。 留在岸边的,只有他、凯尔、几名士兵与数匹战马。 连人数都处於绝对劣势。 如果让这些狼骑兵近身穿插衝击,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血腥的屠宰场。 但並非全无机会。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剑柄。 因为,有他在这里。 河滩泥泞,座狼难以高速奔袭,机动性受到极大压制,兽人无法发挥突击之利。 土兵们只需结阵,稳固防守,坚守阵线,儘可能避免伤亡过多。 而自己,可以主动出击。 面对这种规模的小队,哪怕以一己之力,也有机会逐一击破。 莱昂心中已经迅速制定出对策。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张戒备的士兵们,目光如刀般凌厉。 “结阵,防守!”他低声命令,“缩小阵型,保护马匹,不要离开浅滩!” 儘管人数不多,但每一个士兵都是跟隨莱昂从哈卡尔要塞血战中杀出来的老兵,血战之中磨炼出的默契和冷静让他们在生死边缘仍能快速作出正確反应。 土兵们熟练地按照指令,背靠著河滩边结成了一个狭小但坚实的防御圈。 他们手持剑盾,护住要害,长剑从盾缝中探出,寒光森森。 马匹被拉到阵中,颤抖看鼻息低鸣。 泥地鬆软,岸滩狭窄,座狼的衝锋受到了限制。 而背后就是冰冷瑞急的维尔顿河,退无可退。 莱昂转过身,面对著汹涌扑来的狼骑兵,拔剑出鞘。 银白色的长剑在月光下寒光四射。 他催动风暴,黑色战马嘶鸣一声,四蹄猛踏泥地,泥浆飞溅间,一人一马已如利箭般脱离了阵列,单枪匹马迎向兽人骑兵! 风卷残影,战意炽燃。 他策马直接迎看最前方那头座狠冲了过去。 风暴的马蹄在河滩之上重重踏落,所至之处激起泥浆四溅。 座狼扑杀而来,最前方几名狼骑兵已逼近至二十步之內,兽人披著兽皮,口鼻间喷出喘息,手中矛锋在黑夜中寒光闪炼。 莱昂眼中没有一丝迟疑。 战马与座狼之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第一名狼骑兵朝他正面扑来,矛头对准胸膛直刺。 莱昂身子侧倾,长剑从右侧疾掠而出,寒光划过夜色一“咔嘧!” 这一剑锋利无声,直接斩断座狼粗壮的颈骨! 血光骤现,巨兽惨豪著翻滚倒地,骑在上方的兽人来不及跳开,整个人连同巨斧一併摔入泥水中,剎那间被风暴的马蹄重重践踏而过。 第二名狼骑兵隨之扑至,从侧翼挥下战斧,劈向莱昂的脊背。 风暴猛然侧跃一步! 那斧锋只差寸许便斩中马鞍,紧接著莱昂反身回斩,长剑沿著战斧空档横劈而出! 利刃从那名兽人胸膛处斜斜贯入,硬皮甲未能抵挡半分。 鲜血伴著惨叫洒落,第二名狼骑兵被生生掀翻在地。 第三名狼骑兵已扑到近前,矛尖直刺! 莱昂不退反进,整个上身俯低至马颈之上,脚下发力向后一压! 风暴猛然跃起,一跃而起,整个马身几乎贴著矛锋翻过座狼头顶! 战马落地剎那,莱昂一声怒喝,回身斩落! 剑光闪烁,斩破空气的尖啸中,那第三名狼骑兵头颅带著斜斜的弧线飞起,在夜风中翻滚坠落。 连斩三骑! 河岸一片惊。 站在防御阵型中的凯尔与士兵们,只见黑影翻腾中,莱昂骑著风暴穿梭狼群之间,剑光闪动,如夜风中最锐利的寒芒。 那些凶悍无匹的座狼,在这片泥泞湿滑的浅滩上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衝击,而莱昂的骑术与剑法却在这狭小战场上发挥到极致。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破锋”。 第四名狼骑兵显然比之前几名更为谨慎,他在远处停下衝锋,缓步踏入泥滩,目光死死锁定莱昂。 座狼在它膀下张嘴嘶吼,却並未再前扑,仿佛在等待机会。 莱昂勒停战马,风暴也安静下来,喘息粗重。 他的剑指前方,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 下一刻,那狼骑兵突然暴吼一声,猛衝而来! 莱昂瞬间衝刺,战马提速迎面而上,长剑於夜色中骤然挥出! 这一击,並非斜斩,而是正刺! 锋锐的剑尖径直贯入那名兽人的咽喉,在对方来不及挥矛的瞬间,刺穿了喉管! “咔唻血箭如喷泉般涌出,那兽人双眼圆睁,跟跪跪倒。 第五名狼骑兵猛然从侧翼发动,在狼背上跃起,全力挥斧,企图將莱昂一击劈落马下! 但就在这致命一击落下前的半息,莱昂身子猛然下沉,整个人从马背上滑落至一侧, 仅凭双腿鉤住马腹,身形几乎贴著战马侧身! 那战斧从风暴的马鞍上方掠过,却没能击中目標。 莱昂在极限中腾身而起,长剑反手一刺,从上而下刺入狼骑兵胸口! 兽人狂吼著挣扎,利爪乱挥,但被莱昂一脚踢下狼背,整个人翻滚著倒入淤泥中。 他还未能站起,下一刻,风暴已经將前蹄狠狠踏下,將他的脊椎碾断。 “砰!” 第五骑,毙。 战局急转直下。 那十名狼骑兵中的最前方五骑在短短片刻,被莱昂一人一马击溃! 剩余五骑已经略显迟疑,他们並非愚蠢的野兽,面对这样的杀戮,他们开始游走观察,不再贸然衝锋。 但莱昂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高举长剑一指,风暴再度嘶鸣,马蹄踏泥,再次杀入敌阵! 对方见势不妙,纷纷散开试图拉开距离,以座狼的灵活机动绕到侧翼夹击。 然而浅滩泥泞,河滩地形又狭窄,座狼虽猛,却难以展开。 莱昂精准捕捉到一匹座狼后腿在泥浆中打滑的瞬间,当机立断,风暴马蹄一踏,径直衝上! 那名的兽人骑兵正强行拉扯韁绳,妄图调整狼的方向,冷不防莱昂的剑光如闪电般刺至! 那兽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喉咙已被锋锐的长剑洞穿,整个人从狼背上跌落,重重摔进淤泥中。 座狼失去主人的控制,狂乱地咆哮著四处逃,却很快被莱昂一个俯身斩断脖颈,翻滚著倒地抽搐。 这边一击得手,另一侧,三名狼骑兵已分散开包抄而来。 莱昂没有硬碰,而是勒转风暴,避开锋线,以更快的速度朝其中一骑扑去! 风暴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贴看泥地疾驰。 莱昂一剑挡开兽人的战斧,剑锋迅速再次挑出! “噗!” 长剑撕开座狼的下頜贯穿头骨,狼豪戛然而止,庞大躯体带著惯性一头栽倒,兽人连人带斧摔下狼背,挣扎未起便被莱昂补上一剑,穿透胸膛。 剩下两骑狼骑兵终於生出畏惧,座狼在泥泞中跟跪后退,鼻息间满是惊惧的喘息。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掉头就逃! 莱昂策马欲追,但风暴毕竟刚经歷激烈搏杀,蹄下泥泞更是极大地限制了速度。 他只能冷冷地看著那两骑沿著湿地仓皇逃向黑暗中,逐渐消失在林木深处。 战斗,只剩下残留在风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浅滩泥地一片狼藉。 倒毙的座狼与兽人户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湿地与河水,微微散发出刺鼻腥气。 莱昂勒住风暴,回首望向河岸边。 防御阵型中的士兵们依然维持著结阵状態,背靠著渡口和战马,神情紧张。 凯尔半跪在泥地上,弓弦上搭著一支箭矢,正紧紧盯这边,见莱昂返身归来,才缓缓松弓,呼出一口长气。 莱昂策马回到防线前,翻身下马,剑身上仍滴著未乾的兽血。 他沉声开口:“准备下一批渡河!” 土兵们迅速行动起来。 凯尔走近,声音有些惆帐:“这才多长时间,没想到你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莱昂。” 莱昂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这场短促的遭遇战虽然胜了,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轻鬆。 因为他很清楚,刚才逃走的两骑狼骑兵,很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兽人巡逻队,甚至是主力。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回头看向河面。 第一批渡河的小船和木筏已经靠近对岸,艾琳和两名士兵正在努力牵马上岸。 但时间紧迫,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莱昂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调动士兵。 “木筏和小船回来后,第二批马上渡河。”他沉声命令,“分批渡完,必须抓紧时间。” 凯尔也沉下脸,带著两名土兵迅速去整理剩余马匹与器械,准备下一波渡河。 夜色下,渡口重新变得紧张忙碌。 破旧的小船和简陋的筏子在急流中缓缓返航,载著即將出发的下一批人。 莱昂站在渡口最前方,披风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林子那边的黑暗浓重,仿佛潜伏著新的威胁。 他们必须儘快完成渡河,进入城中,否则,一旦兽人援兵压上来,等著他们的只有死亡。 第151章 进城 第151章 进城 木筏返航的声音在夜色中极其微弱,被水流拉扯,轻轻颤动。 莱昂站在滩头,盯看那一层层翻卷的河浪。 风暴安静地立在他身边,鬃毛被寒风吹得略微扬起,身上沾著斑斑血跡与泥水,一如他的主人。 第二批士兵登筏,马匹也相继被引导著踏上湿滑的舱板。 动作儘量迅速,所有人都在抢时间,不敢有丝毫浪费。 莱昂又再次指挥第三批人上船,等最后两人站稳,他才將风暴牵至岸边,引导著带上船。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缘一一风中隱约传来阵阵低哑的咆哮,与之前狼骑兵来袭时极为相似。 那一带的枝叶似乎正悄悄颤动著,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他没停留,勒韁將风暴向前引两步,再由凯尔帮助调整木筏平衡,终於踏上了那艘简陋的渡具。 藤蔓紧缚的木材在水面上摇晃,湿滑的木板仿佛隨时可能裂开,但船身仍在沉重的压力下维持著整体的结构。 风暴一蹄踏入筏面,木筏微沉,莱昂安抚了几下,战马才缓缓站定。 他们分散在船两端,用短桨拨水,推动著筏子缓缓离岸。 就在木筏离开河岸的剎那,林中隱约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仿佛什么猛兽贴著树根低伏移动。 筏子尚未漂远,莱昂站在边缘,一手搭在剑柄上,目光不曾移开那片夜色最浓的密林。 他知道后方还会有兽人赶来。 河水刺骨,水雾隨风飘来,像一层薄霜蒙在甲胃与披风上。 划桨的士兵手臂使劲,水势愈发急促,筏子不断晃动,他们一边调整方向一边不断后望。 对岸的轮廓愈来愈清晰。 岸边已经有土兵举起火把等待,晃动的光点在黑暗中显得让人安心。 筏子终於触岸。 士兵们迅速跳下水中,踏著淤泥將筏子拖向岸边浅滩,甲胃与铁靴溅起水声。 莱昂一跃而下,风暴也在他的牵引下踏入浅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湿气裹著寒意钻入甲胃缝隙,皮肤被夜风吹得发寒。 但此刻没有人停步,士兵们纷纷重新骑上战马。 莱昂环视四周,那些刚靠岸的士兵浑身泥泞,满身水渍,但依然警惕地握紧武器,没有一人鬆懈。 一名土兵將火把插入岸边湿土,摇曳火光映出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凯尔从后方走上来,眼中满是疲惫:“对岸开始有动静了。可能是那些狼骑兵叫来的援军。” 莱昂没有回话,他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方向。 维尔顿河的对岸黑暗不再,远远能看见几处模糊的火光移动,那是兽人的追兵,却错过了他们的最后一批登船。 他望了片刻,才转身抬手一挥:“立即出发,沿河西行,直抵维尔顿城北门。” 土兵们迅速归队,马匹嘶鸣,盔甲的碰撞声在夜中杂乱却有序。 队伍重新上路。 夜色沉下来,云层掩住月光,视线渐暗,只有东侧的天边被隱约城头的火光微微映亮,指引著他们的方向。 沿河的道路湿滑低洼,地上常有积水。 苇草倒伏,石块裸露,路边不时有掘开的泥沟。 行至一处小山坡前,远处城墙终於现形。 维尔顿城北面的城墙並不高大,与其说是防线,不如说是一道石质围墙。 城门紧闭,此时城墙上有火光来回游移,守军正缓缓巡逻,哨兵们在瞭望塔上戒备。 莱昂催动风暴走上前,停在城门前的空地边缘。 他举起左手示意后方队伍停止前进。 见莱昂一行靠近,城墙上一人立即探出身来,手里握著一把轻弩,借著火光俯身望下。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隨即目光停在了最前方的莱昂身上,低喝一声:“原地站住! 什么人?” 声音中带著难以掩饰的惊疑与紧张。 莱昂仰头看去,犹豫了片刻,隨后高声喊道:“我们是原哈卡尔要塞守军,从南边撤退而来,请求入城!” “哈卡尔要塞?”哨兵低声重复了一句,半信半疑地回头看向身边同伴。 城墙上陷入了一阵骚动。 莱昂再度喊道:“我们渡河北撤而来一一我们不是兽人!” 火光晃动,土兵们纷纷靠近墙边,眯起眼仔细端详著下方那名浑身泥血、面容坚毅的青年。 城墙上一人忽然瞪大了眼,声音颤了一下:“连队长?———-是你吗?” 莱昂略微一愣,皱眉看过去。 “你是—” 那士兵几乎探出半个身子,眼中带著不可置信与惊喜,回头大喊道: “是我们连队的连队长!我认得他!在哈卡尔要塞的城墙上,我就在他手下一一真的是他!” 他说得急切,语速飞快,隨即高声招呼左右:“是莱昂连队长回来了!快开侧门!开侧门!別耽误!” 不多时,石墙下方某处传来眶唧眶唧的铁链声与沉重的滑轨摩擦声。 紧接著,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被从內向外推开,一名土兵提著火把探头出来:“就是你们?跟我走,快进来!” 大门仍旧紧闭,侧门仅能容两人並排进入,土兵们牵马依次进入。 莱昂牵著风暴走在最后,进门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城外。 他们一路从维斯堡北撤,翻越山岭,到达哈卡尔要塞,要塞失守后又不得不再次撤离,横穿山林,强渡维尔顿河,直到此刻,又再次踏入了一道防线之內。 这次的结果会和在哈卡尔要塞时一样吗? 莱昂不知道。 小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重木栓锁將他们与那片暗夜隔开。 墙后是一段不算宽的通道,墙基低洼地带堆放著从南岸仓库撤来的木箱与麻袋。 火盆照亮前路,迎接他们的士兵纷纷上前,莱昂站定未动,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城內“你们是从哈卡尔要塞撤回来的?谁是莱昂?” 一名年轻士兵满脸风尘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著。 莱昂答道:“我是。” 那士兵眼晴一亮:“费尔南大人正在城內!他听说你回来了,亲自赶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急促的喊声便自远而近传来。 “莱昂!” 眾人纷纷回头。 那声音的主人穿过一条侧巷快步赶来,腰间掛著未出鞘的长剑,盔甲未卸,毫不迟疑地朝莱昂直奔而来。 莱昂抬头,一眼就认出那身熟悉的身影。 “费尔南!” 费尔南来到莱昂身前,先是猛然一顿,仔细看了他一眼,接著几步上前,几乎是衝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居然活著回来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莱昂有些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背。 费尔南退开一步,再次仔细打量他一番,眼中仍有难以置信之色:“我以为你已经你那天高烧严重到昏迷,我们又缺乏药物,我真没想到———” “你留下的人把我照顾得很好。”莱昂轻声说。 “是艾琳。”凯尔在一旁笑道,“你那时候说要带她走,她偏偏执得很,不肯走, 就留下了,是她找来的草药起了作用。” 费尔南將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小女孩,稍作停顿,郑重的对她点了点头:“多谢你救了他的命。” 他回过头,神色迅速恢復镇定,对著莱昂说道:“走,我边走边给你说说城里的情况。你得先了解当前局势。” 他带著莱昂往城內的方向走去,一行人迅速整理队形,紧跟其后。 夜色沉重,维尔顿北岸的街道上火盆稀疏,橘红色的光映在地面碎石与人的脸上,斑驳摇晃。 费尔南带著莱昂穿过一段狭巷,道路两旁搭满了各式破布棚屋,沿墙席地坐著的人群挤作一团。 有抱著孩子的妇人,也有满身血污的青壮,几个老人躺在马车下方的空隙里,脸上盖著草蓆,脚边散落著用破布包著的罐子、锅具和乾粮皮袋。 有人挤在屋檐下呼呼大睡,有人躲在破布下蜷缩,有人正將锅里的稀粥分成六份,餵给身边的孩子。 一路行来,莱昂甚至见到有些人为了一小块乾粮起衝突,但很快又被巡逻土兵压制下去。 “你们是多久到维尔顿城的?”莱昂边走边问。 “前天深夜。”费尔南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哑。 “从哈卡尔要塞中撤退后,我们整整赶了好几天的山路,沿途没有补给,也没怎么休整。到这时已经累得不成人形。” 他们穿过人群最密的巷口,沿著一段较宽的街道前行。 “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 费尔南的声音更低,“南岸的城墙已经陷入攻防焦灼。兽人大军连攻两日,昼夜不歇。今天傍晚,他们差点把东南角的墙体攻下。” “那就是没能成功夺走了?”莱昂问道。 “是因为城中有一名大骑士。”费尔南点头,但面色没有缓和。 “他亲自率领一支由十几名正式骑士组成的精锐小队,强行反突,衝上那段墙头,把城墙又重新夺了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一丝敬佩,“他阵斩了一名强悍的兽人头领,如果不是他—南岸的城墙恐怕就保不住了。” 莱昂沉默了片刻。 “现在城中守军的情况怎么样?”他问道。 “全都压在南面城墙上。”费尔南苦笑,“维尔顿城比哈卡尔要塞大上太多了,原本的城防守军根本不够用,连站满城墙都费劲,更不要说抵挡住兽人大军的围攻了。” “那是怎么办的?” “南境各地贵族带来的私兵,还有南境其他各地的地方守军都被集结过来了,也有自发组织的义勇队。但更多的,还是那些从城中被临时徵调来的民兵。” 费尔南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你应该知道那些人一一刚学会拿剑,举著简陋的木盾,连身皮甲都没有,只能在城墙上运运物资和伤兵,朝下面砸点石块,连兽人的一斧头都挡不住。” 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处被征作军用的粮库。 门口架著两支长枪,有士兵守卫,周围却围著十几名平民,有人跪在地上磕头,有人举看破碗喊看什么。 费尔南目光微沉:“每天都有人来闹。有的是饿得疯了,有的是丈夫死在南岸,跑来哭诉索要粮食的。也有的—乾脆混进来找机会偷粮。” “管不住吗?”莱昂看向街头。 “勉强能管,但不是办法。”费尔南声音低哑, “巡防队原本就几百人,现在还被抽调了大半上城墙。剩下的都留在城区內守秩序、 运送伤员,还有部分要看守粮仓。晚上还得派人巡逻,完全忙不过来。” “北岸城区这边怎么挤满了人?”莱昂看著街角那些露宿街头的人们。 “北岸原本是主城区的一部分,比南岸的城区要小上不少。”费尔南解释,“但自从兽人攻过来以后,原本南岸城区的居民几乎都撤过来了,南岸只剩下兵营、伤兵营,还有南境各处逃来的难民们。” “北岸城区挤满了维尔顿城原先的居民,南岸城区现在则被难民塞满了。” “那我们原先从哈卡尔要塞中带出来的残部呢?”莱昂问道。 “还能战的不多。”费尔南摇头。 “我们那批从哈卡尔要塞撤出来的兵,在哈卡尔要塞守城的时候就许多都负伤了,在山林中又赶路太久。” “当我们抵达维尔顿,城內守军的指挥官见到我们时,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士气更是低落至极。” 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才被安排来守北门。” “以你的身份?”莱昂侧头,“你可是王都禁卫军团的列尉。” “正因为我是禁卫军团的列尉。”费尔南苦笑,“他们信得过我,也多少给我几分薄面,才能有这么一份相对轻鬆的差事。” “北门必不可失,但兽人没有渡河,北门也就不会遭到攻击。我就被按在这边,又兼任了城中维持治安的工作。” 两人走上城北主街,道路终於稍显开阔,一条大渠沿街延展,是旧日维尔顿的排水通道。 几名土兵在桶边留水,有人正擦洗盔甲血跡。 费尔南说到这顿了顿,轻声道:“..-城里不缺想衝上去的人,缺的是能管住局面的北他的声音低了些,“南岸一旦出乱子,北岸就得稳住。我现在的责任不是杀敌,而是为这座城市维繫住一点筋骨一一即便只是在人心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起来:“可真要打起来,我也不会躲在这头。” “我还能再战。”莱昂看著他,声音平静却坚定,“你把我送到哪儿去,我就打到哪儿去。” 费尔南脚步微顿,隨即一笑,拍了拍他的盔甲。 “那就走吧,指挥所就在前面。你回来了,他们总得听听你的。” 第152章 爭辩 第152章 爭辩 夜色深沉,维尔顿城北岸的灯火越发稀疏,风中裹挟著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游荡在街道上。 费尔南带著莱昂穿过最后一条侧巷,脚步匆匆,紧皱的眉头未曾鬆开。 他们行至主街尽头,一座封闭的两层石楼出现在前方。 门前两座火盆的光亮微微摇曳,映出两名手持长枪的卫兵身影。 石楼之內,便是现在维尔顿城的临时指挥所一一原城政厅,战时被临时徵用为指挥决策与防御会议召开的地点。 费尔南走上前,低声通报了身份,出示了腰间令牌。 卫兵仔细查验后,推开了沉重的木门,示意他们可以进入了。 “隨我来。”费尔南对莱昂说道。 莱昂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 前方隱约传来人声低语与纸张翻动的沙响,还有靴底与石面交接的清脆踏音。 推开最后一道门时,指挥大厅的喧囂与暖意扑面而来。 数十人分布在厅中,有人倚桌坐著,有人站立沉思,皆为城中的各贵族领主、中上级军官、参谋幕僚等高层。 中央摆著一张长桌,火光將长桌上的作战地图照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张用笔墨绘製在羊皮纸上的维尔顿全城图,宽不过一丈,却细致地標明了南北两岸的主要街巷、城墙段落与桥樑通道。 许多地方已被墨跡涂改、標註,是近几日攻防变化留下的痕跡。 费尔南带著莱昂走到靠墙一侧的角落中站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进来。 他目光扫了一眼屋內,向前几步,向一名披著深红披风的中年军官低声询问。 莱昂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中,仔细地打量著厅內的眾人。 他认出一名穿著白色绣边披风、正对著地图皱眉的人,是南境的一位伯爵,封地就在维尔顿城周边不远处。 另一位身材削瘦、留著灰发鬍鬚的老者,则是维尔顿城的执政官。 而坐在主桌首位的,则是南境的托马斯公爵,看样子,他现在应该是这座城市当前的最高指挥官。 他头髮白,眼神锐利,身上穿著一套半身板甲,佩剑放在桌前,神色冰冷。 托马斯公爵没有发话,只是刚刚察觉到莱昂的到来,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开目光,开口打破了厅內的窃窃私语。 “开始匯报吧。” 一名身材高大、背脊挺直的青年军官站起。 他的语调平稳:“按照各段防区报备,至今日入夜,南面城墙有三处曾失守,被兽人攻占,分別为东南角第三段、中面第五段与西侧第二段。” 他语速虽快,却极为清晰。 “其中东南角第三段最为严重,因为兽人集中兵力猛攻,且连续整整大半日未曾间断。幸好莱茵爵士带著精锐小队强行突击支援,方才在黄昏前夺回了阵地。” “死伤如何?”一名贵族问道。 “据初步清点,仅东南角第三段防区的阵亡守军就已过百人。整段南面城墙上今日的伤亡恐怕已然上千。” 青年军官的面色沉重。 另一人皱眉:“重伤员都送下来了么?” “能救下的都送下来了。”青年军官顿了顿,“但如今药物紧缺,伤兵营早已人满为患,许多轻伤都在硬撑著留在墙上。” “我亲眼见到有土兵中箭倒地,被人只是简单包扎后又重新推上去,连止血草都不够用了。” 这时,一名身材粗壮、面色铁青的中年军官站起身,语气夹杂著怒意。 “今日我带人上墙巡查,亲眼看到一支搬运伤员的小队被兽人投石器的投石命中,直接被砸到了墙下去。” “兽人的投石器虽然粗糙简陋,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远不足以媲美我们的投石机, 但却已然足够对墙头造成压制。” “数量呢?”托马斯公爵的声音自主位传来,低沉却清晰,“对面到底有多少投石器?” “具体数字不清楚。”青年军官回道,“但根据各防区回报,目击到的至少有数十架,分布零散,各个方向都有,並且我们缺乏摧毁它们的手段。” “精度不高,投程有限,但他们靠著数量堆积。打不死人,也能逼得人不敢抬头。” “他们的这些“压制火力』有什么用?”一位贵族冷笑,“精度差成什么样了,十次攻击都不一定能砸准一次,还能逼得我们的弓弩手抬不起头?” “重点不在投石。”那名青年军官摇头,继续说道,“问题在於一一我们的人守不住太久了。” “士兵们已然疲惫至极,民兵更是多有逃逸现象。物资消耗严重、药物紧缺—-再加上这些投石器不断搅扰墙头。现在的局面,就是疲惫和伤亡在不断叠加,而士气却在慢慢被耗尽。” “据我们观察,即使士兵们都在不断换班、交替上阵。可敌方也一直在轮替兵力,分批交替进攻,持续性强,打击节奏稳定,不断压迫著我们。” “维尔顿城太大了,城墙也太长了”他顿了顿,“我们的兵力本就不算充足,还在城墙上过於分散。” 这句话落下,眾人无言。 莱昂站在一旁,望著那幅地图, 维尔顿城南面城墙的线条豌,城內的街道也密集交错。 他知道这座城市正在渐渐崩塌,如同之前的哈卡尔要塞一样,甚至更快。 莱昂的目光掠过每一段標记,回忆起哈卡尔要塞陷落的那一天一当断裂的垛口上遍布著血与火,兽人如潮涌般登上残墙之际,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像一道无法痊癒的伤口,依旧在隱隱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诸位阁下,恕我冒昧,但请允许我说几句。” 声音不高,在沉默的指挥所內却显得格外清晰。 眾人纷纷转头。 费尔南也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谁?”一名贵族脸色不悦地皱眉,语气不善。 “是谁带你进来的?这里是战略会议场,不是让你隨意高谈阔论的地方。” 莱昂站得笔直,面色平静,並未露出色:“我是莱昂·维斯,维斯男爵领的继承人,原哈卡尔要塞守军第四连队的连队长,隨费尔南列尉自南方撤回。” 几人神色略有不屑,有人轻声笑:“哈卡尔要塞你说的是那座短短几天就沦陷了的『南境最坚固的要塞”?” “哈卡尔要塞虽然沦陷了。”费尔南走上前一步,语气平稳,“但莱昂曾在哈卡尔要塞血战数日,每逢战斗,必身先士卒,斩敌至少上百,亲歷兽人连日攻城之苦。在座的各位,有几人敢言能做得到?” “他却曾带队击溃敌人的狼骑兵先锋,又亲自殿后掩护城內的残兵和难民撤离,守至最后一刻一一诸位只是坐在温暖的指挥所內谈防线崩不崩,他是见过墙塌人溃血流成河的。” 费尔南上前一步,对著主位上的托马斯公爵抱拳道: “阁下,莱昂確实在哈卡尔要塞中与我一同抵抗兽人,是旧日的同袍,他虽年轻,但却在守城战中都搏杀至最后一刻。我以禁卫军团列尉的身份担保,他所言,绝不会是空谈。” 托马斯公爵略一頜首:“说吧。但言简意。” 莱昂点头,面不改色。 “我认为,维尔顿城的防线已然逼近极限。” “要防守的城墙过长,兵力不足,难以面面俱到。兽人已经开始频繁登墙作战,我们的弓弩无法压制,士兵体力耗尽,守军们被迫近身肉搏,伤亡急剧上升。” “我建议:应该主动撤离南岸城区的居民,预留道路,逐步转移力量。放弃最外围的城墙防线,转入南岸城区內部设防,並且设置陷阱阻挡兽人的攻势“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名骑士已忍不住开口:“你是说,放弃城墙?弃守逃离?” “让敌人入城?”另一人皱眉。 “让我说完。” 莱昂的声音依旧冷静。 “城区內街道复杂、屋舍密集,有天然遮蔽。我们可以设置路障,封锁街道,组织兵力在城中分段设伏。” “狭窄街巷可以抑制敌军的兵力展开,我们不必再死守在狭窄的不足以列阵、没有退路的城墙上。我们可以用维尔顿城的城区,来拖住敌人的进攻。” 他顿了顿,“这些兽人是相当原始野蛮的生物,他们绝对不会擅长城市巷战,更不懂列阵协同作战。入城后他们將会分散、混乱、脱节。一旦设伏得当,我们完全可以逐段反击。” “这不是弃守,而是换一种更有效、更持久的战法。” 莱昂的声音一落,指挥所內一时间竟无一人开口,空气像被凝住般,僵在厅內摇曳的火光之间。 直到下一息。 “话说的倒是挺容易。” 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语气带著不屑。 发言者是一名中年贵族,身穿著华丽的长袍,他將手中的酒盏重重放下,冷笑著开口:“主动撤离南岸的难民?撤去哪里?北岸吗?你知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昨天才从北岸徵召民兵回来。”他扫视眾人,“难民挤满了每条街巷,病患在沟渠里呻吟,临时粮仓已经告急。你再往那边塞进去十万人,城內的秩序立刻就会崩溃。” 他盯著莱昂:“你以为我们在打仗,只是在城墙上战斗?我们还在治安、在秩序、在崩溃的边缘上战斗。” “再说了,城墙是根骨,若我们自己主动放弃了,士气怎么支撑?你告诉底下那些维尔顿城本地的民兵一一城门不守了,放敌人进城了,我们就等著把兽人放到他们的家里来打?” 另一人接道,看上去像是位幕僚文官,语调更为尖锐: “我坚决不同意放弃城墙。你刚才说巷战能限制敌人的兵力展开?没错,或许確实可以一一但这同样也切断了我们自己的指挥路线!” “你想像一下,数千人分布在数十上百条街巷里,各自为战,一旦某一处突破怎么办?其他各处如何能得知?后方增援如何调动?谁来指挥?谁来联络?” “我们的部队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如何进行巷战,我们的军官也不明白该如何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精准指挥,连指挥层也难以获知前线的精確消息,许多其他各地调来的士兵连维尔顿城的地形都不熟悉!” 又有人道:“而且你忘了,敌人也在变。那些兽人不是没有智慧的野兽,他们一直在与我们的战斗中学习,你敢肯定他们进城后不会逐渐熟练如何巷战?” 莱昂没有回话。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块顽石,任由反对声潮水般拍击,却丝毫未动。 “够了。” 费尔南的声音不大,却打破了这一片躁乱。 “你们说得没错。莱昂確实年轻,也未必在每一点上都考虑得周全。” “但他不是坐在书房里翻兵书长大的。他在哈卡尔要塞一一我亲眼见他带著几十名守到最后,直到所有人都战死,只剩他一人浑身浴血,才被我带人抬了下来。” “如果没有他的坚守,哈卡尔要塞的残兵根本不可能有序地从城墙上撤下来。” “我们现在討论的是怎么让更多人活下去,不是怎么保存明面上的那点脸面。” 他说著,目光扫过眾人,尤其停在先前那名最先开口的贵族脸上。 “你说城墙是根骨一一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骨头断了,没地方接?那城里那些难民怎么办?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那人神色微变,却没再回话。 “你说北岸容不下人一一可你们想过没有,等城墙真塌了,兽人真进来了,那些人还会安静地挤在街巷吗?” “他们会涌向他们所认为的“安全区』一一更后方,直到把后方的防线一同挤满、压塌。” 费尔南语调沉著,平平道来:“我们不是在做出一个决定,而是在討论预备方案。” 他向前一步,站到了莱昂身旁。 “我不觉得我们现在该弃守。我也不觉得莱昂说的就必须马上执行。” “但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屋中沉默再度降临。 火盆轻轻跳动,墙上的阴影在沉寂中颤抖著摇晃。 托马斯公爵没有立刻发言。 他微微低头,双指相扣,静默良久,仿佛正在权衡一柄沉重的天秤。 眾人不再言语,没有人出声打断这一刻的思索。 片刻后,托马斯公爵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在莱昂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著莱昂,看了很久。 那是一种审视,一个上层贵族、一位战场老人对另一名年轻指挥官的凝望。 在他注视下,莱昂一动未动。 他没有低头,没有躲避,也没有础础逼人,只是平静地迎视,仿佛已经接受了那些否定,也准备好承担隨之而来的命运。 这是他熟悉的氛围。 在过去,多少次,他也曾被別人所怀疑、排斥、否决。 但到最后,事实证明,他从来没有错过。 他不打算说服所有人。 他只希望城里的守军,能早一刻有所准备。 “你说,维尔顿城的防线已然逼近极限。”托马斯终於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能断言,城墙很快就会失守?” 第153章 钝矛与破盾 第153章 钝矛与破盾 “不能断言。”莱昂坦然道。 “但敌人的攻势愈发猛烈,频率越来越高。他们的投石器虽然简陋,却也打乱了我们的调度节奏。再这样守下去,这些兽人很快就能彻底攻占一段城墙,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兽人跟上来。” “比起在狭窄的城墙上被他们挤压、逐段失守,我们更该利用城市本身做堡垒。” 片刻沉默后,他轻声补了一句,“我在哈卡尔要塞时,见过太多战士在城墙上,被一斧一斧逼退、砍倒。” “普通的战士在城墙上的短兵交战中绝对不是这些兽人的对手,只会损失惨重,哈卡尔要塞就是这么失守的。” “哈卡尔要塞就是这么失守的”托马斯公爵轻声重复。 他的手指轻叩桌面,“那我们是否还有余力在城区內组织防御?又是否还有空间容纳撤退的人群?” 这句话没有提问对象,却像是一道號令。 几名军官互望一眼,一军官起身答道:“若要安排城区防御,需要提前设伏、挖路障、转移难民。即使调集大量人力,也不是短时间內就能完成的,何况还要划分防区,决定在哪些地方阻击敌军,又在哪些地方设置陷阱、封堵道路。” “至於转移南岸城区的难民”另一人紧接著回答,“以当前城內状况,北岸城区最多还能再收容三万人,再多就会出现挤压、衝突、秩序彻底混乱。” “但若不做任何准备,”费尔南平静道,“一旦城墙被攻破,街道就会成为逃亡的走廊。比起有秩序地撤退、设防,混乱逃亡才会导致真正的溃败。” 之前那名最先出言反对莱昂的中年贵族终於又开口,语气依旧强硬:“公爵大人,我仍然认为,如果现在提出放弃城墙,撤入城內进行巷战,哪怕只是传言,都会在军中引起军心动盪。” “我们要的是统一信心,而不是將可能的失败变成必然的预设。” “预设?”费尔南声音一沉,“战爭不是演说。你现在不愿承认有失败的可能,等它真来了,如果我们连『应急”的措施都没有,又该怎么办?” 爭论再度升温,指挥所內军官与贵族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错激烈。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都已不再轻视莱昂的建议,纷纷开始认真权衡起他所提出的巷战防御方案的可行性。 莱昂站在费尔南身侧,沉默聆听。 自己人微言轻,提案或许不会被全盘接纳。 可至少,在维尔顿城像哈卡尔要塞那样再次失守前,他应该做点什么。 托马斯公爵听著指挥所內眾人的爭论声,一直未再出言。 他右手微曲,指节有节奏地敲击著桌面,如同低沉鼓点。 渐渐地,指挥所內的喧囂重新转为静默。 托马斯公爵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维尔顿城还没有被攻破。” 他目光扫过全场。 “只要城墙还在,城中所有將土,所有军官,整个指挥系统,必须以坚守城墙为首要目標。” “若此刻就自断臂膀,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按照诸位所匯报的军情,城墙防线確实已经有了难以支撑的预兆,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攻破了。” “那我们便需做第二道准备。”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莱昂身上,声音平稳: “莱昂·维斯。” 莱昂低下了头。 “是。” “我不会同意你现在撤下城墙的想法,也没有办法提前撤走南岸的难民。这不是你一人能决定的,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但我准许你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现在城防人手很紧张,没有太多的人手拨给你,但我可以从徵召民兵中拨你两个连队,共六百人,听你调遣。” “你去南岸城区,从现在开始,在那些你觉得城墙失守后可能坚守的地点进行布防, 我不管你是挖陷阱也好、拆房屋也罢。” “但在城墙尚未告破之前,我没有过多的物资和人手调给你,你也不得再宣扬你放弃城墙防线的想法。” 他说到此,语气不容置疑:“我准你提前做好准备,但不准你擅动军心。” 莱昂点头:“遵令。” 托马斯公爵见状,復又转向身旁一名文官:“將令文擬好,发至南岸指挥部。明日带他去南岸城区的民兵营地,调集两个连队的民兵给他。” “是,大人。” “会议继续。”他坐回椅中,“关於明日南面城墙防线的换防—” 討论再次进行,而莱昂已悄然退至一侧。 费尔南没有立刻说话,只在余光中扫了莱昂一眼,眼神中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担忧。 时间退回今日白天,在莱昂一行人尚未到达维尔顿城时。 太阳升得比昨日更快一些。 当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托马斯的手已经几乎握不住盾牌了。 他原本不叫托马斯。 那是登记那天写错的。 军官填表时没问清,他报名字时声音又低,结果被写成了这个。 他本想纠正,可看见那登记册上一排排名字,忽然又觉得无所谓了。 “就叫托马斯吧。”他自嘲地想著,“真要哪天尸体都找不到,写什么名字也没人在意。” 他原本住在南岸,家在沃泽街,是老城区的一条斜巷, 他父亲原本是一名城中的老兵,前年去世后,只剩母亲与他相依为命。 屋子不大,靠著旧街与河桥之间,住的多是手艺人和搬货工。 几天前,兽人攻陷哈卡尔要塞的消息传来,维尔顿全城戒严。 街上贴出军令,说南境多地已失,维尔顿极可能成为下一道防线。 土兵们开始在城中徵召青壮,充作民兵协助守城。 虽然城门被封锁了,没办法向北撤离,但南岸城区的人们也都纷纷收拾家当,撤往北岸的城区,希望能儘量躲避南边来的那些怪物。 那天晚上,托马斯坐在房间中发呆,想著要不要躲进人群里装病混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决定,母亲就走出来了。 她没像他想像的那样强硬或动怒, 只是把父亲留下的皮甲和旧剑递到他面前,眼圈红了,却强忍著没哭: “不是你一个人在守这座城。你去吧,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不要只会躲在家里,別丟了你父亲的脸。” 托马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接过皮甲和旧剑,默默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被带去登记,被编入了民兵第七连队。 和他一起被徵召的还有附近好几个年轻人,全塞进一间被徵用的皮匠铺过夜。 皮匠铺还没被清理乾净,屋里满是削下的皮条碎料与薰得刺鼻的动物脂油味。 一天前,他们就被送上了城墙。 每天好几轮岗,每次三个小时,守到骨头髮麻,回来时连手都抬不起来。 今天,是第三日。 第三段城墙上满是血跡和碎石,风吹来时混著火油燃烧后的焦灼气味。 托马斯躲在垛口下,膝盖抵著砖缝,右手死死扣住那块已经开裂的破旧木盾,指节因为用力握紧而泛白。 汗水从他的额头和鬢角流下,浸进被碎石擦出的伤口,像火烧一般疼。 今天比昨天更糟糕。 太阳刚刚升起来,清晨还没完全亮透,城下就响起了兽人的號角。 一波接一波的喊杀冲天而起,那些绿色怪物组成的海洋开始向著维尔顿城的南面城墙涌来。 托马斯本以为昨天已经够狠了,但今天他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留。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波进攻。 反正攻势从上午开始就没停过,每一段时间就有一批兽人衝上来,不带犹豫,也不带停顿。 有些人说他们是疯的,托马斯不信。 他觉得这就是他们的习惯一一那些怪物不像人,不惧箭矢、不怕滚石,只是一个接一个冲,仿佛根本不在乎死多少。 上午的时候,他还负责在城垛之间传火油罐。 那活不算太重,就是嚇人一一每一次拋扔火油罐前,都要有人用火种將其点燃,再从他们身旁拋下去。 有一罐火油没拋稳,砸在垛墙上,当场炸开。 那名火油手根本没来得及闪躲,整个人被烧得四处打滚,滚到他脚边时已经面目全非,只有嘶哑的惨叫声在城墙上盘旋。 那名火油手最后被拖走了,没人知道他还活著没。 托马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没被调去负责拋火油罐。 直到中午,他的位置临时被换了。 因为东南角第三段城墙的伤亡太多了。 有几个伤员是刚刚从那边拖下来的,腿骨外露、肋骨塌陷、血从嘴里冒出来,还有一个已经死了,脸朝天睁著眼,没人有空给他合上。 他被一名军官吼著顶上去了,拿著一面破旧的木盾,和一根已经矛头都没磨尖的钝矛“盯著那些梯子,一靠上来就推下去!” 一片混乱之战,有人大声吼道。 托马斯爬进垛口时,差点滑下去。 他的位置下方正有一架梯子被架上来,一名兽人已经开始往上爬。 他甚至都看清楚了那张脸一一青绿色的皮肤、疗牙外露、面目狞,那根本就不是他这辈子见过的任何野兽,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怖怪物。 托马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来得及想,抄起身旁一块砖头就往下砸,砸偏了, 砸在兽人的肩膀上,那怪物丝毫没有动摇,只是怒吼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红得像是能喷出火来。 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强忍著没退,接著又搬来一块滚石砸下去。 这一次,梯子晃了一下。 有人从旁边过来用力一推,梯子翻了,那兽人也跟著跌进了下面的户堆。 托马斯喘著气,忽然觉得胃里翻滚,一股酸水直衝上来。 他低头呕了一口,是空的,只吐出了苦水和胆汁。 “快看前面!”有人惊叫。 他抬头,看见两名兽人几乎同时爬上另一段垛口,和一名弩手纠缠在一起。 那弩手被斧柄击中头盔,整个人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那不是他们的所守这段城墙,但一旦那里守不住,那些衝上来的兽人很快就会衝到他们眼前。 “石头!”他喊著,却发现垛口旁的砖瓦堆早已见底。 “去搬!”身后有人吼。 他翻过垛口退了出去,跑到一堆滚石旁,刚抱起一块滚石,就听见一声爆响一一是火油。 又一罐火油被引爆,炸出的浓烟直卷过来,呛得他眼泪直流。 他抱著滚石又快步跑回了垛口,一边丟下去,一边剧烈咳嗽。 下方又是一批兽人靠近。 他们身上穿著原始粗獷的兽皮甲,扛著战斧和战锤,顶著箭矢、滚石和火油继续往前。 他看见其中一个身上还带著溅到身上的火油在燃烧,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真他娘的是怪物。”托马斯的喉头滚动,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身边的另一名民兵刚刚砸下最后一块石头,转身就瘫倒在了地上,嘴里喘著粗气, 连话都说不出。 他回头看了一眼垛口边的另一名土兵,那人额头被兽人投石器投来的碎石刮破,正用手指蘸著血涂在盾牌边角。 他没问为什么,只知道对方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具尸体横在他们之间,是在兽人上一波进攻时倒下的,那人胸口被劈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涸涸流进砖缝,如今已经凝固。 没有人有力气再去搬走户体, 他们都在等兽人的下一波进攻。 托马斯手指酸得发麻,矛已经握不住。 他坐在城墙上,肩膀靠著垛口,眼前晃得厉害。 小时候,因为父亲是一名老兵,受到他讲的那些故事影响,托马斯曾无数次梦见过自已在战场上叱吒风云的模样。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真正的战爭。 兽人的號角再次吹响,托马斯靠著垛口勉强站起身,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四肢已经像不是自己的,胳膊酸到举不起盾。 他抬头望了一眼前方。 眼前的这一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远处的城墙垛口上,一名兽人正翻上来,那怪物肩宽如门板,背著一把战锤,咆哮著把一名土兵从城头撞了下去。 没听见那名士兵的参加,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只在一瞬间挣扎了一下,便从托马斯眼前消失了。 下一刻,另一名兽人紧隨而上,握著斧头从侧翼衝来,劈翻了一个试图阻挡的民兵, 血在空中甩出一条长痕,洒在石砖上,溅到托马斯的脸上。 他愣了半息,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喊,一名身穿皮甲的士兵举著盾衝上来,撞在那兽人肩膀上,把他逼退几步,但紧接著便被另一柄巨斧横扫过腰一一整个人被砸翻在地,皮申连看內衬撕裂开,鲜血染满了半边墙砖。 “那些怪物上墙了!”有人在叫,声音嘶哑。 “撤!撤到塔楼!”另一边有士兵高喊。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退下去。 托马斯想动,脚却动不了。 他看见那名还在地上挣扎的士兵正试图爬起来,可那名兽人已经举起战锤,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的声音与鲜血四溅混作一团。 托马斯终於退了一步,却踩到城墙上破碎的石砖,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拼命撑起身子,回头看见有几名民兵已经扔掉了手里的矛和盾,惊恐地向城墙甬道的方向逃去。 “別跑!回来!”他听见有人在喊,但声音太远、太乱,已经没人听得清了。 他费力地站起,扶住旁边的垛口,抬起那根钝矛,看见又有一名兽人正从另外一截梯子的顶端探出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搬来石头砸下去了。 他只能猛地往下戳。 钝矛的矛尖刺在那傢伙肩膀上,没能深入地刺进去,只是蹭出一道血口。 那兽人咆哮一声,抬手抓住矛杆,猛力一扯,托马斯整个人被拽得往前一栽,手臂狠狠撞在垛墙边缘,鲜血从伤口上溢了出来。 他痛得牙咧嘴,却死死咬牙不放。 就在这时,一块砖石从他身后飞来,砸到了那名兽人的脸上。 那傢伙怪物鬆手,跌落下去,托马斯才得以喘出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一是另一名青年民兵扔出的砖。 他认不出那人,只看到对方的眼晴也满是惊惶。 那不是勇气,那是恐惧。 整个东南角第三段城墙防线正在崩溃。 有兽人已经衝进他们背后的塔楼走道,有人试图组织防线,也有人在胡乱高喊,不停地挥舞手中的破矛一一有用吗?没有人知道。 托马斯回头,看见垛口边一个掉落下来的头颅被一只兽人踢翻,滚落在他们身边,眼晴睁大,死不目。 他心里一阵恶寒,手指却在那一刻又紧了一分。 他没跑。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块顽石一样,提著钝矛、举著破盾,眼前是浓烟和鲜血,身边是死去的同伴,是从梯子上不断爬上来的野兽。 他一动不动,直到城墙后方响起另一声號角,一队压阵的重甲骑士从后方赶来,嘶吼著衝上来,將已经突破垛口的兽人重新赶了下去。 东南角的第三段城墙防区最终还是没有被攻陷。 但城墙上的血,已经流满了不止一层。 托马斯靠著垛口瘫坐下去,喉咙里只剩下喘息声。 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他们还要继续守。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块烧黑的天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来,活下去。” 第154章 巷战准备 第154章 巷战准备 太阳终於沉入维尔顿城西侧的山丘之后,余暉染红了天边的云,也將维尔顿城南面城墙上的石砖映成血色。 托马斯靠在垛口后方,一只手艰难地抓著矛柄,另一只手则已经因无力而自然垂下。 臂膀酸得像被撕裂了一样,从肩脚骨一路痛到指尖。 耳中嗡鸣声仍未散去,今天一整日的嘶喊与斧击仍迴荡在鼓膜上。 城墙上的战斗终於停止了。 不知是第几轮攻势被击退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的绿色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说是天色太晚了,兽人不愿夜间攻战;也有人说是他们终於攻得筋疲力尽。 但托马斯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再一次猛地用力推翻一架攻城梯,看见底下那名兽人隨梯翻落、脑袋在撞击到地面后崩裂开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也已经瘫坐在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没再去看敌人是否还会再度发起进攻,也没再留意左右还有谁站著。 他只觉得,原来能呼吸到没有火油与血腥味的空气,已经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直到一名疲惫的士兵从他身旁走过,低声骂了一句“终於停了”,他才確认这一日的守城是真的结束了。 托马斯勉强站了起来,双腿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扶著垛墙,一步步挪到墙角一一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物资堆,刚刚有人將一个剩下的水袋放在那里。 水袋上还染著斑驳的血跡,但他毫不在意。 托马斯端起来喝了一口,水中混著腥味与土灰,却清凉得像从天上降下来的甘霖。 他的目光掠过他所在防区的这段城墙。 此刻的城墙上,除了零星有人在喘息,几乎已无任何声响。 没有士兵们战斗时的喊杀声,没有军官们指挥时的嘶喊声,出奇的寂静。 那些原本坚守在垛口上的民兵与士兵,有的坐倒在墙角,靠著破盾昏睡, 有的趴在地面上,像是断线的木偶,只有微弱起伏的身体能证明他们还活著。 还有很多人则永远地留在了这段城墙之上,血肉与断肢交错在火油烧黑的砖面上,如同一幅血腥可怖的炼狱壁画。 托马斯的视线在一处垛口停住了。 那名被他亲眼看到被兽人战锤击倒的士兵仍横在那里,身下是早已乾涸的大片血痕, 身体已经僵硬。 他的护甲已经破裂,露出了內衬,肋骨裸露著扎进了砖缝里。 没有人来收走他的户体。 托马斯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想要把那名土兵的头盔扶正,却发现那颗头颅已经歪得无法再动,只能用一截碎布盖上了脸。 他並不知道这人是谁。 大多数战斗中倒下的人他都不知道是谁。 他甚至还来不及记住这些昨夜还与他睡在同一个营房的同袍们姓名,他们就已经被兽人的斧头砍进了胸膛,或者从城墙摔下去摔成了血泥。 他们只留下破碎的盾牌、折断的长矛、残缺的户体,连遗言都还没来得及留下。 托马斯回头望了一眼甬道方向。 有人已经开始清点尸体。 又有一批民兵们走上城墙,沉默地將一具具战死者的身体拖到城墙下,用裹户布包上绝大多数的死者都不会有人认领,只能默默地和其他户体一同被匆匆焚烧,已经没人有多余的精力將他们挖坑埋葬了。 托马斯拖著脚步走回甬道中段。 他看见一名土兵跪在地上,背对著他,正在手忙脚乱地帮一名伤员包扎。 那伤员的腹部正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面孔早已因剧痛扭曲,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声呻吟。 那名为他包扎的土兵绑得很慢,指头都在抖,但始终没停。 再往前走,是一处被兽人投石器砸得塌陷的角楼,几名负责补给的民兵在翻找还能用的弩矢与滚石,动作缓慢而疲惫。 托马斯默默靠在甬道边的石墙上,麻木地望著眼前的这一切。 太阳渐渐彻底地消失在了西方的山丘之后,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维尔顿。 维尔顿城的南面城墙仍未被兽人攻陷,但整个城墙之上早已像被刮空了灵魂,只剩下残缺的躯壳与漫无目的的喘息。 清理尸体的队伍一批批的登上城墙,后方的城墙下多出了一具具被裹尸布裹上的尸体,紧贴墙根,甚至最后不得不堆积起来。 托马斯坐了许久,等到体力恢復了些,最终还是站起,隨著一队民兵步行返回了他们在城中的临时驻地。 他们经过塔楼的台阶时,不少人都低著头走路,不敢看向两旁那些还在呻吟的伤兵。 一个裹著绷带的男人躺在担架边,嘴里低声哼著名字,反覆念著什么,声音哑得像裂开的风箱。 他的手臂从肩膀以下全无,扭曲的包裹渗出暗红,已经吸满了血水。 托马斯走过他身边时,轻轻停了一瞬,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低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支夜间的巡逻队。 没有谁说话,只有脚步声踩在碎砖与血跡上,发出粘稠的响声。 夜风从街巷尽头吹来,吹得街上火盆的火光连连晃动,在墙面上投出支离破碎的人影。 营地在靠著南面城墙的一条旧仓库街,那一带原本是民商存货的地方,如今已被清空,临时挤进了好几个连队的徵召民兵。 托马斯从小在南岸长大,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街区,如今却几乎认不出来了。 原本那家卖羊皮水囊的铺子门前,摆著几具盖著麻布的户体;旧杂货摊旁本来常年摆著染布桶,现在却换成了火油罐与一箱箱箭矢。 他们走进营房时,有人在低声点著名一一是民兵营地的负责巡值登记的一名军官。 对方的声音乾巴巴的,像是在列数一张冰冷的帐单。 “民兵第七连队,第二旗队—回来的人,五十二人。” 他停了停,低头翻了一页名册,又抬起头確认:“离营前,是八十六人。” 没人回答。 空气沉闷得像彻底凝固住了。 托马斯低头走进分配给他们的一间由仓库改成的临时营房。 屋子里昏暗,几盏油灯掛在墙角,只亮出一小片泛黄的光圈。 房內原本存放货物的架子已被拆去,民兵们都挤在草垫与稻草堆上。 有些人躺下就睡了,有些则坐著发呆,还有人正脱下浸满血的衣甲,在角落清洗伤口和污渍。 托马斯拎著那柄钝矛,走到属於自己的一块草垫上,直接坠倒了下去。 他仰面望著屋顶,天板的横樑斜斜地映在昏黄火光里。 他想动一下肩膀,却发现酸痛得难以动弹。 屋子里有个年轻人在抽泣,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传到了每个人耳里。 但是没有人阻止他。 没有人说任何劝阻的话语,也没有人斥责他。 托马斯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看。 那名脑袋砸裂的士兵、那被兽人斧头掀开胸膛的民兵、还有那具瘫倒在自己身边、一具具血液浸透石砖的户体,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照这个样子下去,还有多久,自己也会沦为其中之一呢? 他不知道。 天色尚未放亮,托马斯就被叫了起来。 营帐內潮湿沉闷,夜里的寒意还未退去,火堆早就熄了,只剩些黑炭落在石確上。 他睁眼的一瞬间,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伸手去摸那面破旧木盾,却只摸到一堆麻布。 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 “起来,你们连队的换防任务变了,听说是要你们连队去城区內干些什么事。” 说话的是一名原先管理他们的军官,他的声音干哑,眼神疲惫,“刚刚北岸有贵族老爷来,上面点了名,让你们跟新任指挥官走。” 托马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刚刚从营房中睡醒,而不是在那满是血与火的城墙上。 他用力坐起,身上酸麻得像散了架,扯得他一咧嘴,疼得像是被火油烤了一遍。 新任指挥官? 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和喊號的声音。 “第七连队出列一一所有人带齐装备,跟我走!” 传令的军官声音乾脆,语气不容置疑。 托马斯连忙抓起躺在一旁的皮甲和矛,强撑著站起,队列渐渐在门外缓慢地集合前来。 他站在队伍中,看见前方一名身穿精良板甲的年轻人正对著他们,站定在队列前方。 他的面容冷峻,身姿笔挺,没有佩披带有家族纹章的披风,却有种隱隱的沉稳气势, 让人不敢轻视。 这名年轻人正是莱昂。 莱昂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並未说长的废话,只微微点了下头。 他简洁明要地开口: “今日开始,你们隶属於我魔下,统一听从我的指挥。我们將会是维尔顿城最后的守线。” “我们不在城墙上防守一一我们守的是后方的街道,是城內的人们。 他看了队伍一圈,又道: “兽人攻破南面城墙只是时间问题。我不想等他们进了城才开始准备。”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在南岸城区靠近城墙的外围建筑中挖设壕沟、修筑障碍、设立据点、拆屋封街。” “听上去不体面?是的。但这才是你们最有用的活。” “城墙沦陷了之后,我们要让那些怪物在城区內每一条巷子、每一栋屋子里都得流血“集合完毕,带上工具,跟我走。” 莱昂说完,乾脆利落地转身。 “出发。” 队伍默默跟上,托马斯也在其中。 旭日初升,维尔顿南岸城区的街道上笼著一层淡灰的雾气,积雨未乾,青石路面潮湿泛光,脚步声踩在上头闷响不绝。 他们途经的是靠近城墙的几条主街,是在城墙失守后会首当其衝的区域。 托马斯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卖陶罐的马鲁克家铺子门前还掛著擦洗乾净的货板,只是大门紧闭。 街角原来那家麵包房炉灶还余著点火味,有人从半掩的木门里探头,打量著这支沉默行进的队伍。 而那家老药铺的招牌已经歪斜,门前站著一位老人,拄著杖在那里,望著他们走过托马斯忍不住看了眼街边一扇开著的窗子,屋內灯火昏黄,一名妇人正把孩子往屋里拉,那孩子还在看著他们,目光怯生生的。 这是维尔顿南岸仍未沦陷的街区,也是他们的家。 “街道保持完整。” 前方,莱昂停下脚步,望著道路尽头道,“这些屋子,这些路口,会是我们最后的屏障。”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仍显困惑的民兵们,“我们不是来搞装修的工匠,我们是来为城破做最后准备的。” “第一、第二旗队留在这一带街区。”莱昂站在街口指示,手中握著一份简略绘图纸“这条街区分三段布防一一东向街道用废料封堵一半路宽,留出中间两米用於城內后勤物资通行,南面路口后退十五步设障碍,用砖石、家具与板材修筑防线。民居由两人一组查清人口,劝导撤离,儘量清空。” “第三、第四、第五、第六旗队继续隨我走,到另外几条街区分別布防。” 说完这句,他看向后方一名隨行的军官,“分发工具和材料,记得划出布置区,必要时可以拆除部分屋舍。” 军官应声下令,几名搬运兵推著物资车赶了上来,铁锹与木板等物被一一发下。 托马斯原先是属於民兵第七连队第二旗队的,现在被编为莱昂魔下的第四旗队,继续跟著莱昂向前走去。 他们绕过教区旧仓库,又在一处小广场边停下。 莱昂一挥手,道:“这里设壕沟。” 广场边有一排旧屋,多年未修,屋后是一条通往城墙小门的石板路。 这里地势较低,適合下挖。 “挖一道一人深的壕沟,前方填设两段倒刺木桩。两边留出边角一米的空隙,留作通过通道。北口標识清楚,不许隨意更动。” 托马斯所在的民兵旗队分到这一段,工具由后面土兵发放,是用来掘土的铁锹与破旧撬杆,还有一些钝锈的斧子一一用来砍断旧家具拆出木材。 “快一点,天黑前必须完成。”莱昂回头说了一句,又去下一段巡查。 托马斯抬头看了一眼天光,灰白如铅,压著南岸的整片城区,令人心生压抑。 一旁的屋檐下,还有老人望著他们,不敢靠近,眼里是掩不住的惶恐与疑惑。 “他们不明白我们在干嘛吧?”旁边一人低声嘟。 “懂不懂都得干,”托马斯咬著牙,“你想让他们等兽人从城外衝进来再明白?” 那人不声了。 他们继续挖沟、筑障,另有几人去一旁的破屋中拆门板、抽橡条,砍出木桩,打磨尖端,一根根插入壕沟前沿。 很快,其他民兵旗队也在不同街口分头动工。 城中指挥部派来的军官带来地图,將六百人以街区为单位分为六段,分別在数段通往城墙的道路路口上布防。 每一处布防都被要求不得封死道路,需预留一定的补给通道,所有道口必须设简明標识牌,並安排人守值,以便城內后勤能顺利通过, 民居则在安排中儘量清理人口,残留者则集中標记,列入延后转移的名单一一官方尚未宣布完全撤离南岸城区,难民只能分批腾挪。 一名老人背著包袱路过托马斯他们所在的街口时,看著地上壕沟与障碍物问了一句: “真的能守得住吗?” 托马斯没回话。他只是低头,继续用撬槓砸碎一块老砖,然后將它推到一旁。 远处传来孩子哭声,一名妇人怀中抱著婴孩,站在巷口,看著他们一铲一铲將城里的街道挖出伤痕。 托马斯不敢看她,只低头干活,手上的水泡已经破了,血混著泥浆糊在掌心。 今天的风没有昨天大,阳光也没有完全透出来。 维尔顿城南岸城区的街道,在这些最普通不过的民兵们手中,一寸寸地被改造成可能是这座城池最后的屏障。 第155章 血战城头 第155章 血战城头 托马斯他们开始在南岸街区布防的时候,太阳才刚刚探出山脊的轮廓,灰白的天光洒在维尔顿城南面城墙的石砖上,尚显黯淡。 此时,城墙的西侧第二段防线上,旗队长阿尔曼已经在巡查自己的防区。 他魔下的旗队负责驻守这段城墙一一维尔顿守军第一连队下辖的第三旗队,名义上一百人建制,如今还能站在城墙上的,已经不足七十。 剩下的,要么死在了前两天的守城战中,要么重伤尚在后方伤兵营中。 天还没亮时,他就起来了。 老兵的习惯,早晨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的配剑,再穿上自己的护甲。 接著就去巡视一圈岗哨,確认各垛口守卫是否就位,弓弩的箭矢弩矢是否充足,城墙上的滚石是否已经堆放好了。 他穿著的是一副用过多年、打了数次补丁的铁片甲,护肩上还残留著昨天兽人劈砍留下的缺口。 他的左手一指早已缺失,那是在多年前的南部匪患镇压战里被砍断的,现在只是个粗钝的疤茧。 没人知道他確切年纪,他自己也不说,眾人都叫他“老阿尔曼”。 “第三垛口那边的火油罐昨天用完了没补,你们想等敌人上墙了再去搬来吗?” 阿尔曼低声训斥著部下。 “把弩车的绞盘检查一遍,还有,再次確认箭筒里至少要有足够的箭矢和弩矢备用。 6 他转身看向另一名年轻士兵,对方点头答应,却手忙脚乱地差点將箭筒弄翻,被他一眼瞪住后连连低声道歉。 阿尔曼没再理会他,目光扫过城外。 远处的平原在晨雾中显得苍白空旷,但他知道那只是片刻的寧静。 那些兽人不会给他们太久的喘息时间。 昨日攻势虽然最终被挡下,但几段城墙已经显露崩溃跡象,尤其是中段和东南段,伤亡惨重。 今天早上,指挥部的信使送来一道命令:今日白日换防取消,所有旗队坚守现位,直至下一轮战况明朗。 “他们已经没兵了。”阿尔曼看完命令之后低声说,转身对副队长道,“不然也不会取消轮换。” 副队长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 早上第一轮的兽人衝锋来得很快。 太阳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时,远处传来粗獷悠长的號角声,接著就是熟悉的脚步与吼叫,像一片海潮轰然向前。 “全体就位!”阿尔曼大吼,“弩车准备第一轮射击,所有弓弩手一一待我號令!” 他手中举起號旗,一条深红色带子在晨风中抖动,传至整段城墙上。 旗队士兵们迅速就位,木质弩车床架嘎吱作响,弓弩上弦声密集,弓兵张弓搭箭,死死盯著前方。 远处,兽人已然逼近,他们成群结队地奔跑、吶喊、挥舞武器。 “他们不像军队,更像一群疯狗。”副队长忍不住咒骂道。 “疯狗咬人照样能致命。”阿尔曼回了一句,紧接著高喊,“第一轮,放!” 弓弩齐鸣,破空声呼啸,一蓬箭雨坠向奔来的兽人队列。 兽人们的皮甲难以挡住箭矢,只能凭藉手中的木盾遮住部分身体,有些被箭矢钉中要害当场倒地,有的中箭却仍挣扎前冲,踏著同伴户体往前涌。 “火油手准备一一看清攻城梯!”阿尔曼提声。 几名火油兵已举起点燃的火油罐,在垛口间寻找目標。 阿尔曼抬手指了下远处:“那边一组三人,拿的是鉤索,可能是投索的,优先处理! 火油罐砸下去,轰地一声,火焰腾起,兽人惨叫声与弓弩射击声交织。 “梯子快靠上来了!”有人高喊。 阿尔曼抽出佩剑,迈步跨上城墙边的平台,冷声喝道:“来吧一一十余架木製攻城梯在兽人的推动下抵达城墙之下,在火焰间顶上来,一些鉤索也搭上了石墙边缘,兽人们纷纷开始沿著梯子向上攀爬。 “推梯手准备一—枪盾兵就位!” 他身后一批长盾兵已经將木盾横在身前,长矛自盾缝后探出,一名士兵在准备过程中滑了一跤,被阿尔曼一把拽起: “你想害死你的战友吗?站稳了!” 城墙上的战斗很快陷入近身搏杀。 第一名兽人跃上垛墙时,阿尔曼亲自迎上,长剑横扫斩断那畜生的喉咙,鲜血喷溅在石砖上,他顺势一脚將尸体端回城下。 第二名兽人刚探头上来,一名长枪兵用长枪捅入其肋下,將其死死顶住,另一人上前补刀才將其击落。 不等他们喘气,第三名、第四名兽人已然翻身跃上。 阿尔曼咬牙挥剑再上,一边砍杀一边后退半步,让人补位顶住空缺, “换位!下一组顶上一—快!” 这就是他们过去几天的守城节奏。 没有完胜,也不可能有奇蹟,只有一轮又一轮的血与汗堆出的户体。 时间逐渐推至正午。 烈日悬顶,石砖泛起灼热,空气中满是焦油、血腥与汗水的味道。 城墙上的火油快用完了,箭矢也已所剩无几,弩车又被击毁了两架。 弓弩手射击的频率越来越慢,士兵之间的换位已经开始混乱。 阿尔曼站在垛墙边,喘著粗气,右臂上的甲片被劈裂,鲜血从袖口一直流到指尖。 他望向远处一一新的一波兽人又开始集结。 这是今天的第四轮进攻。 “枪盾靠后!后备队上!”阿尔曼嘶喊著指挥,嗓音早已沙哑。 他手腕因挥剑过久而酸麻,已经在依赖毅力继续坚持。 兽人们比上午更加密集,显然是换了新的一批战土。 那些冲在最前的怪物披著被打湿的兽皮,一往无前,像是自愿赴死的狂信徒。 他们冲得比上午更猛,步伐更快,似乎完全无视了箭雨的打击与火油的威胁。 “该死,这些畜生是吃什么长大的?”副队长骂了一句。 “別废话了,守不住这轮我们都得下去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员。”阿尔曼冷声回了一句,脚下却是在满是血跡的城墙上一滑,差点摔倒。 他扶住垛墙站稳,抬眼望去,又一组攻城梯已经靠了上来。 他高声喊:“预备队顶上,火油罐一一扔下去!” 最后几罐火油已经显得有些沉重一一不是重量,而是分量。 一声巨响后,一架刚刚搭上的攻城梯被烧成火团,但隨即又有两架顶了上来。 一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弓弩手正想换箭,被飞来的石块砸中头部,当场倒地,头盔被砸扁,血从鼻口同时涌出。 阿尔曼衝过去一脚踢开他的户体,把他身旁散落的箭筒重新递给另一名弓手,“別浪费箭,瞄准了再射!” “是,是,队长!”那弓手嚇得脸都白了,却死命点头。 第二名兽人已经翻了上来。 阿尔曼衝上去,挥剑拦住了这名手持双斧的怪物, 双方短暂地对时了一下,那兽人猛扑而上,阿尔曼冷不丁被其一肘击中胸甲,整个人被撞退一步,险些跌下垛墙。 “去死!”副队长怒吼著抄起长枪,从侧面刺入那兽人侧腹,阿尔曼顺势挥剑反撩, 砍断了其肩膀。 “队长,你一一”副队长扶住他。 阿尔曼咳了一口血,吐到地上,“还死不了。” “他们快压上了!”另一端传来呼喊声,左侧第三垛口已被四五名兽人攻了上来。 “走!”阿尔曼转身冲了过去。 长矛、利斧、怒吼与呻吟交织成一幅血腥的画卷。 城墙已无明確分段,每个垛口都成了小型的屠宰场,靠一批批士兵的血肉將敌人压下去。 “左侧顶不住了!”有人在后方喊。 “阿尔曼队长!” 他刚砍翻一名兽人,闻言回头,只见城墙另一侧开始出现敌人集群突破的趋势,好几道鉤索已搭上了垛口的石缝,几名兽人正在努力向上攀。 “你们几个!跟我来!”他一把抓过旁边还喘著气的士兵,带头冲了过去。 副队长正要拦他,却终究没说出口,只能咬牙带人尾隨而去。 他们衝上去时,正好看见一名民兵被兽人一脚端飞,撞上垛墙后脑开裂,鲜血飞溅在石砖上。 阿尔曼怒吼著衝进那名兽人身前,挥剑砍下他持锤的右臂,一脚將其端下墙去。 “推下去,別让他们站稳!”他回头怒吼,嗓子几乎都要撕裂了。 身后几名土兵终於赶到,將其余两名还没爬上来的兽人刺下了城墙。 但就在此时,远处另一处传来急促號角,是支援信號。 副队长衝来,满脸是血,喘著大气道:“右侧防线撑不住了,已经在请求支援。” “让他们等。”阿尔曼冷声说。 “我们这边”副队长看著脚下满是尸体的垛口,声音低了下去。 “我们难道也撑不住了?” 副队长咬牙没回答。 阿尔曼扭头望向城下。 兽人的攻势依然没停,一波接一波,就像永远杀不完。 他知道,只要再攻破几个垛口,这整段防线就会彻底溃散。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这些已然疲惫到极限的士兵们,有的连站都站不稳, 手中的兵刃已卷刃破损。 “把尸体堆上,封住缺口。把剩下的火油全部调来。”阿尔曼缓缓说,“哪怕用最后一滴油,也要把这帮畜生烧乾净。” 副队长低头应声,“是。” 从城墙下新送上来的几个火油罐被一个个传送过来,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点燃、投掷, 滚烫的烈焰在敌群中接连腾起,却根本挡不住那一波接一波的兽人攻势。 阿尔曼站在垛口前,一剑砍翻一名衝上来的高大兽人,却猛然感到右肩一痛一一他被一块兽人投石器拋来的碎石砸中,整个人险些跌下垛墙。 他勉强稳住身形,鲜血顺著破裂的护肩泪泊而下,滴落在满是凝固血跡的粘稠城墙之上。 “队长!”副队长赶来换扶。 “我还能动。”阿尔曼咬牙推开对方,“你去盯住西侧垛口,我守这边。” 副队长点头,转身带人赶去另一端补防。 然而此时,攻上垛墙的兽人已经越来越多。 东侧已经有至少十几名敌人站稳了脚跟,一名高个兽人身披兽皮甲,手持大斧,怒吼著衝破了三名土兵的防线,將其中一人拦腰斩断。 “弓箭手!优先处理那个大个子!”阿尔曼怒吼。 但他转头看到,弓手已经所剩无几,几名弓兵甚至连站立都困难,有的倒在地上喘著粗气,有的握著没有弓弦的弓身无力发呆。 他只好衝上去,亲自迎战那名兽人战土。 钢铁交击,火星四溅。 阿尔曼咬紧牙关,横剑格挡,一次次將对方斧头挡下,但他的力气已近极限,肩伤撕裂著神经,令他整条右臂发麻。 血从撕裂的肩口渗出,顺著破裂的甲片滑落,染红了他的半边臂膀。 呼吸变得急促,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中只剩斧风与呼啸。 那头兽人狞笑著逼近,双目血红,像嗅到血味的野兽,动作却越发迅猛,显然看出他力竭的破绽。 阿尔曼咬牙死撑,试图以剑锋缠住对方斧柄,寻找反击机会。 但就在两刃交错的一瞬,兽人猛地转腕,斧刃顺势划过他剑脊,劈斩如雷霆般轰然砸? “咚!” 胸甲剧震,铁片断裂,整个人仿佛被极速奔驰的马车撞中般狠狠砸飞出去。 阿尔曼整个人被击飞数步,撞倒在一名倒地土兵的户体上。 他吐出一口血,挣扎看想站起来。 那名高大的兽人狂笑著逼近,举起大斧,要將这位人类旗队长的头颅从躯干上劈下。 阿尔曼眼中血丝翻涌,猛地拔出腰间匕首,趁对方挥斧一瞬翻身冲前,將匕首狠狠捅入对方腹部! 兽人一声咆哮,斧头擦著他肩膀落下,將他左臂护甲砍裂。 但阿尔曼借力一滚,避开了致命一击。 身后两名土兵趁机衝上,用长枪將那头被刺伤的兽人顶翻下墙。 阿尔曼靠在垛墙下,大口喘气,鲜血从嘴角、肩头、手指的缝隙中不断涌出。 “挡住了———”他喃喃著。 可还未站稳,新的危机已经来临。 “他们从东面衝上来了!我们这边扛不住了!”一个年轻士兵满脸是血地奔来,高喊著。 “把所有滚石都推下去!”阿尔曼一边吼,一边强撑著走过去,试图再度稳住这段防线。 但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滚石用尽,火油耗空,最后的箭矢也已射完,土兵们手中只剩破盾与枪剑。 垛墙后,堆起的是同伴的户体,地面已不再是石砖,而是一层混合著血肉与残肢的泥沼。 第三旗队的士兵已不足四十人。 第156章 最后一刻 第156章 最后一刻 血从破口的肩甲上不断流下,染透了阿尔曼的內衬,他却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时间。 每一次挥剑都是靠坚毅意志挤出的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带著铁锈味的灼痛。 他望向右侧,那边的垛口仍在苦苦支撑。 守军人数急剧减少,替补援军迟迟未至,兽人一轮轮攀登与衝锋,逐步挤压著土兵们的防线。 阿尔曼靠著垛墙跟跪起身,挤过一道道拥堵的尸体与残兵,向右侧靠去。 那里的石砖已经被人类和兽人的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混合著兽人和人类的尸体,交错堆叠在一起,像是一道肉墙。 他推开一名面色惨白、正在喘息的年轻士兵,对方惊得几乎以为是敌袭,回头看见是他,立即咬牙站起来跟在阿尔曼身后。 还未走出几步,数枚粗石头自城下拋来,砸在垛口边缘,发出一阵阵闷响。 一块弹落的碎石正砸在他的盔甲边缘,他跟跎了一步,抬头望去。 兽人又开始新一轮衝锋。 他们並没有大规模的集中攻击某一处,而是採用点状突破,以数十人为一个小队反覆衝击各个垛口,一旦发现某处守军薄弱,成功攻上某段城墙,周围的兽人便迅速聚集过去登墙强攻。 “他们越来越聪明了。”副队长不知何时已跟上,“这已经是第几轮了?” “—.不记得了。”阿尔曼乾涩地回应道。 副队长面色阴沉,朝阿尔曼低声说道:“离太阳落山还有好一段时间,它们要是再来上几轮一” “你派人向指挥部请求援军了吗?”阿尔曼打断他。 “早派人去了。”副队长顿了顿,又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但他们没回復。” 阿尔曼沉默片刻,摸了摸腰侧的水袋,捏扁了,却只倒出一口水。 他一口灌下,苦涩而带著铁锈味的水顺著喉咙滑下。 “他们也没多余的预备兵力了。”阿尔曼低声说。 副队长没有接话,只是沉重地低下头。 兽人们的咆哮从城墙下方传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来了。”阿尔曼抬起头。 话音未落,一头高大的兽人已经翻上垛墙,步伐沉稳,手持一柄大锤,狞怒吼著直奔他们而来。 阿尔曼提剑迎上。 在即將交击的前一瞬,他脚下一沉,斜身躲过那柄锤子,反手一剑划过对方肋下,但那兽人几乎没有停顿,仅一声低吼就挥锤再砸。 阿尔曼强行格挡,一连几次硬拼之下手腕发麻,终於在又一次交锋时被震得半蹲下来,刚欲起身,那兽人的锤头已经再次高举。 “滚开!”副队长大喝一声,从一侧衝刺而来,长矛从兽人胸口刺入。 野兽般的咆哮中,那兽人猛力挥臂,副队长的长矛直接脱手而出。 但伤口的撕裂也令兽人动作迟缓。 阿尔曼趁势起身,横剑一挥,切开对方喉咙,热血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脸。 副队长抹了把脸上的血,道:“前两天,这些怪物的攻势可没这么猛。” 阿尔曼喘了几口粗气,“前两天我们的人可不止现在这点。”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城墙上的士兵们逐渐支撑不住,火油早已用尽,滚石也在之前的轮换中耗空,箭矢由最初的整箱,到现在只剩几人箭筒中寥寥几支备用。 一头兽人跃上了另一道垛口,这次没有人能第一时间挡住。 它挥舞大斧砍倒一名民兵,又转身將第二人撞飞,嘶吼著扑向更深处的城墙平台。 阿尔曼咬牙大喝:“拦住它!” 他丟开手中卷刃的旧剑,拔出腰间的匕首,一边衝过去,顺路从地上捡起一面铁盾。 那兽人刚撞倒一名持矛士兵,正待回身。 阿尔曼怒吼一声,猛地扑上前,铁盾砸在兽人脸上,將其头部猛然撞向一旁的垛口石角。 “噗”的一声,那头颅像破开的皮囊一样塌陷。 他跌坐在地,浑身都在抽搐,耳朵里只剩下杂乱的鸣鸣声。 副队长赶到,一手將他拽起:“你疯了?” 阿尔曼吐了口血,“你说得对。” 他站起身,扶著垛墙望了一眼。 城墙下方还有数十名兽人正在准备登墙,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 “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三十。””副队长回了一句,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垛墙下传来的兽人怒吼中。 阿尔曼猛地转头,眼角余光已见数道鉤索牢牢勾住了石垛缝隙,隨著沉重的攀爬声节奏而绷得笔直。 城墙下方,兽人的吼声混在金属刮石的摩擦声中,一波又一波,压根不给喘息。 “砍绳的上!其余人顶住垛口!” 话音未落,三头兽人几乎是同时翻上了右侧垛口。 最前那一头挥著战锤,一跃而起,一锤横扫,將两名尚未完成换位的士兵砸翻在地, 鲜血溅在破裂的石砖上。 阿尔曼拎剑而出,迎头一剑格住锤柄,猛地將其斜卸开。 后背骤然一空一一第二头兽人已紧跟而上,挥斧从他左肋斩来。 他强提气力转身架剑,力道对冲,右肩骨再度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伤口处血如泉涌。 第三名兽人也已经登上来,手中战斧直奔副队长而去。 副队长奋力挥剑迎上,两人缠斗在垛墙另一侧,一边拉扯一边向侧边滚去。 “砍绳!快!”阿尔曼咬牙后退一步,对著身后还在喘息的士兵吼出命令。 一人扑上去將一条绳子砍断,另一人却慢了一瞬,被刚跃上的兽人抓住脖子,直接按倒在地,半边头颅被战斧劈开。 “给我滚下去!”阿尔曼嘶吼著猛地前扑,整个人撞在那名兽人胸前,將其连人带盾撞向垛墙边缘一一石砖上血水淌滑,他脚下一歪,几乎要跟著跌下去。 副队长大喝著回援,一剑刺穿了那兽人的腹腔,阿尔曼借力滚回城墙。 “这边挡住了!”有人喊。 “还有两边绳索!”另有人喊。 “这边的兽人从梯子上来了!”又一声咆哮从左翼传来。 阿尔曼强撑著站起,环顾城墙上下。 城墙下方已然密布攻城梯,有数道兽影正在顺梯攀爬,其中几名兽人战士手持木盾遮体,强行顶著从城墙上射出的稀薄箭矢向上压近。 “把梯子退下去!”副队长喊。 “没几个人了!”有人在喊。 “那你们自己滚下去!”阿尔曼咬著牙,一步衝到最近的梯边,一脚踢在梯架横木上。 木质结构发出咯咯的响声,却稳如磐石一一下面的兽人早已將梯底扶稳固定。 他一剑劈在梯杆上,一根横木断裂,半边梯身歪斜,但那头攀登至半途的兽人依旧死命抓住边缘往上爬。 “来啊,畜生!”阿尔曼低吼一声,整个人拼尽全力,终於將那具歪斜的攻城梯推翻下墙。 “队长!”一人来拉他。 他顾不得回应,只是站起身,又指向左侧:“那边鉤索都清了吗?” “不!他们又上来了!”一名弓兵跪伏在垛墙后,一边换箭一边喊。 果然,有两道粗索搭上了石垛边缘,鉤钉深嵌入破损砖缝中,扯都扯不动。 “用火油罐烧!”副队长喊“没有油了!火也熄了!”弓弩兵回喊,语气中已经带上绝望。 阿尔曼已经不再等待。 “我身后的人,跟我来!” 他提剑再次奔向那道最薄弱的东侧缺口。 刚一转过角,便看见一名土兵正被一头高大的兽人扑倒在地,战斧劈开皮甲,將其劈死在石砖上。 “啊啊啊啊——”那名士兵发出悽厉惨叫。 阿尔曼怒吼著挥剑衝上,一记侧斩向那兽人,將其逼退半步,但对方反手一挥將他震退。 第二名兽人又已接上,步伐沉重地从侧面向他衝撞而来。 “別让他们合围!”副队长也赶了上来,率人架住侧翼。 双方再次混战。 已经没有弓弩手再试图射击,守军士兵们大多以短兵作战,刀剑、盾牌、长枪在这片早已染血的垛墙间交错。 鎧甲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咒骂、哀豪、断气声交织在一起。 阿尔曼喘息著挡下又一记劈砍,肩头的的伤口因为用力被撕裂得更深,血流如注。 他却咬著牙死死盯住眼前这头正举起战锤的敌人。 下一瞬,他已不再后退,而是猛地前扑,剑尖直指那头兽人裸露的喉口。 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瞄准的破绽一一太快了,不容思索,也无法后撤。 锋刃划过兽皮,在那厚实的绿皮肉躯上撕出一道深深血口。 对方怒吼著向后退了两步,但未倒,反手就是一拳击中阿尔曼的头盔。 一声闷响,他脑中喻地一片空白,半边视线瞬间模糊, 他靠本能挥剑乱斩,第二记劈砍正中那兽人左眼,血与眼珠同时进溅,对方终於嘶吼著后退,步伐跟跪,跌入侧边垛口的乱户中。 但下一头敌人已至。 他来不及喘息,又一次转身迎敌。 这一次,对方是一头体型极为魁梧的兽人,手持染血鉤斧,厚肩宽背,嘴里喷著浓重血腥味的喘气声,一步步朝他逼近,鉤斧在地上拖出火星。 阿尔曼勉力提剑,右臂却已再无力气。 肩头的肌肉在不断地颤抖,连握剑都显得吃力。 兽人看出了他的虚弱,发出低吼,猛地挥斧劈来。 他躲不过了。 就在鉤斧落下的前一瞬,副队长怒吼著撞入兽人侧身,长矛横刺,一矛贯穿其肋部! 但兽人反手一肘,副队长整个人倒飞数尺,撞在垛墙石角,半边身子扭曲成奇怪角度,眼中逐渐失去神采。 “拉下他!!”有人在喊。 可他们太远了,太迟了。 没人能来得及替他挡下这一击。 阿尔曼怒吼著提起早已卷刃的长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横斩而出。 剑刃斜斜斩入那兽人肩颈之间,撕开厚皮,切断筋骨,鲜血如决堤般狂涌,喷洒在两人之间。 那头兽人仰头怒吼,却未倒地。 反而像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双目血红,肌肉鼓胀,嘶声咆哮著扑了上来。 阿尔曼来不及后撤,整个人被狠狠撞倒在垛墙边缘。 石砖上满是滑腻血跡,他背脊重重砸在硬石之上,骨头仿佛都被砸碎。 佩剑从指间滑落,滚入脚边尸堆,“眶”的一声钝响后再无声息。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但那兽人已然高举鉤斧。 斧刃划破空气,带著撕裂风声的轰鸣猛然落下。 那一斧,从他的左肩斜劈令亏,撕碎老旧的铁甲,穿透血肉,一路砍入胸腔深处,连骨头都被劈成碎片。 阿尔曼没有叫出颤,只是猛地一震,整个人剧烈一仕,双目瞪圆,死死盯著眼前这头野兽。 血从喉咙深处喷出,染红了嘴公与亏頜,也溅落在兽人的皮甲上,淌满胸前。 他仍然没有闭眼。 最后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远处传来钟颤, 那是北岸钟楼每日正午的钟鸣?还是他耳中混沌的最后一缕迴响? 他不知道。 斧头缓缓抽出,牵出一串血凳断裂的黏腥响颤阿尔曼的身躯终於失去支撑,缓缓倒亏,背脊重重撞在垛墙边缘,顺势滑倒在那早已被染成暗红色的石砖之上。 他仰臥在血泊里,盔甲破碎,伤企翻开,呼吸如破风箱般断断续续。 模糊的视野尽头,副队长早已倒地不起,城墙上仅存的十余名士你正苦苦支撑,每个人身上都布满鲜血与创企,亏站都显得勉强。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黑暗最终吞噬了他的意识。 那头劈死阿尔曼的兽人仰天怒吼,咆哮迴荡在残破的城墙之上,颤如鼓雷。 更多兽人开始从鉤毫、梯架攀上来,踏著同伴的户头与血凳,登上了城墙,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了。 最后几名士孙仍在顽抗,一名老僕的长矛折断,抓起地上一柄断剑试图反抗,却被两名兽人扑倒乱斩。 一名少年民孙抓著木盾跪在地上,用尽全力挡亏一记巨锤,骨折的颤限清晰刺耳。 一名弓手在角落挣扎著摸向一旁的箭筒,箭筒中却再无箭矢,只剩颤抖的手臂。 维尔顿城西侧第二段城墙防线,终於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阿尔曼的户从倒在垛企亏,被血与灰业半埋,眼晴睁著,死死望著他誓言守护的方向。 他守住了这座城墙,直到最后一刻。 可这段石墙,终究还是被踏破了。 烈日正高,热风捲起旌旗亏碎裂的布条,也吹不散垛墙亏残留的血雾与尸臭。 第157章 维尔顿大屠杀 第157章 维尔顿大屠杀 维尔顿城的城墙沦陷,不止於西侧第二段这一处,也並非始於这里, 事实上,当阿尔曼的身躯倒下、长剑滑落之时,整条南面城墙早已千疮百孔,处处摇摇欲坠,全面崩溃已是不爭的现实。 他所守的西侧第二段防线,虽不算是最坚固的段落,也並非维尔顿城的要害之处,却因第三旗队的死战不退而显得格外醒目。 在眾多更早陷落、甚至提前溃散的段落中,这里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至旗队全灭, 无一生还。 但它仍旧不过是眾多失守防区中,最后垮塌的一环而已。 从清晨起,整段南面城墙便承受著兽人一波接一波不间断的轮番衝击,战鼓从未停息,攻势愈演愈烈,防守却日渐衰竭。 火油、箭矢、滚石这些赖以支撑的防御资源被迅速耗尽,而人力的流失更是无可挽回到了午后,整条防线已濒临极限,只待某一段最先崩溃,如同决堤之水一泄千里。 最先失守的,是西南角的一段低位城墙。 那段地势低矮,临近城角,护墙薄弱,又缺乏天然地形支撑,原本便不適合布防,並且还只是被临时部署了由各地临征民兵与贵族私兵拼凑而成的杂牌部队。 这些人多数未经实战锤炼,士气不稳,装备不齐,连基本的协同作战都难以维持。 战斗初起时尚能凭藉数量与坚固的城墙勉强支撑,但到了第五轮攻势来临时,已然崩盘。 前几轮攻势中伤亡惨重,弓弩手弹尽粮绝,近战兵力也几无轮换能力,火油与滚石早已消耗殆尽。 到了下午,兽人发起猛攻,攻城梯与鉤索如雨般洒向墙根,无人能再將其推落。 当又一名兽人翻上垛口、撕开人类长枪阵时,整段守军终於开始崩溃。 士兵开始失序,有人仓皇撤退,有人试图沿城墙小道逃入城区,有人甚至在慌不择路中跳下石墙。 指挥官战死之后,无人能再收拢阵列,兽人如潮水般涌入,短短半刻钟內,便完全掌控了这段城墙。 然而,兽人並未急於进入城区,而是迅速沿著垛墙两侧展开,左右包抄。 他们深知城墙未全然告破,敌军尚有其他防线,因而选择扩大战果、就地夺取更多的登墙点,企图一举撕开人类的整条防线。 鉤索、攻城梯-他们调动一切简陋却高效的攻城器械,源源不断地向其他各段城墙延伸推进。 许多兽人甚至未等攻城梯搭稳,便凭鉤索攀爬,任由人类弓弩刺杀,也要爬上来咬死敌人。 这些兽人战土,被一次次射穿、刺死、焚烧,但下一名兽人便会立刻从后方补上,踏著同族的躯体继续前冲。 维尔顿城的南面城墙总长超过两千米,防御人员原本就远远不足以覆盖每一尺墙垣。 如今自东南至正南、再向西南,数段防线已相继溃败,战况不断恶化。 许多段落的守军在士气崩溃后纷纷弃守,有的早早撤退至城区內,有的乾脆逃入民宅巷道,企图逃避追兵。 火油罐早在正午便已告罄,箭矢也只余零星残支,滚石同样使用殆尽。 没有任何援兵,没有换防命令,没有足够的预备队,守军只能靠勇气死守至最后一刻。 而在这种被压榨至极限的態势下,最先溃散的,往往不是肉体的疲惫,而是意志的崩塌。 最早崩溃的,是临时徵召的民兵一一这些来自城中的青壮年平民,原本是因为人手不足,为了稳固防线而被草草配发武器、投入城防线的炮灰。 他们未经过足够训练,更未曾经歷真正意义上的血战。 起初他们还抱著防守家园的希望,或是被上级的誓言与奖赏所鼓动,勉强维持著阵列但隨著兽人一轮又一轮攻势接而至,户体堆满垛口,血污漫过石砖,熟悉的同伴被撕裂、摔死、劈成两段,他们心中那脆弱的意志便开始崩塌。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城墙上传染。 有人在兽人跃上垛口时惊叫后退,连连失措,甚至直接从城墙跳下,寧愿摔成重伤也不愿面对眼前挥舞斧刃的怪物。 有人则丟盔弃甲,在同伴尚在拼杀时便衝下石阶逃往城內。 更多的人,则根本没有机会逃跑,就在慌乱中被蜂拥而至的野兽般敌人压倒、割喉、 砍断手脚,成为城墙上粘稠血跡的一部分。 弓弩兵再无人组织射击,长矛阵已被击碎。 那些粗而沉重的攻城梯被兽人死死顶在城墙根下,一根接一根地推上来。 鉤索则像毒蛇一样飞掷而上,掛上垛口边缘,隨即便有兽人以惊人的蛮力攀附而上无视箭矢与碎石,甚至不惜踩著自家同伴的户体登顶。 城墙,原本是城市最坚固的防线,如今却成了攻城敌人进入城內的踏板。 人类与兽人的尸体层层叠叠,有的地方堆得连石砖都看不见。 最先被攻破的几段城墙已成为兽人调度的据点,他们从这些地方源源不断调集更多战土登墙,再从这一段推进至下一段,像潮水般在整条南墙上蔓延。 此时,维尔顿的南面城墙,已经不再是抵御敌军的防线,而是变成了通往城內的碎裂长廊。 一道血路,从东南绵延至西南,残垣断壁、户骸遍地。 守军的后援系统,也在此刻彻底失灵。 城墙各段的联繫与指挥依赖传令兵、火炬、號角来传递战况与调度命令。 但如今的战局早已超出预计的极限。 南墙垛口被攻陷多处,梯道损毁、连通道都阻塞不通,传令兵频频失联,不是在奔途中被杀、就是根本到不了自的地。 火炬信號在炽热战火与浓烟中模糊不清,號角的鸣声更是被兽人咆哮与金铁交击所淹没,根本没办法清晰地传到后方。 一个消息可能还未传至下一段防线,战况就已逆转。 甚至不止一次发生过,求援信號才刚刚送达,接收方的防线却已在下一刻沦陷。 城墙,不再是一道统一协调的整体,而是裂解成了数十个孤立阵地,每一段都在单独面对衝上垛口的敌人,每一名士兵都如同在孤岛上苟延残喘。 维尔顿城,已经被兽人的斧头劈出了一道裂缝,裂口从东南一路撕开至西南,只剩下廖廖几处尚在支撑的垛口死守,而这几处支点,也正在被残酷地一点一点撕裂殆尽。 而兽人的攻势,並不满足於攀上城墙。 他们像狼群一般嗅到了空隙,迅速投入渗透部队,成批地突破防线,开始进入城区內部。 部分兽人先头部队已趁混乱突破守军防线,从城墙上涌入了城內的街道。 城墙沦陷的消息还未彻底传开,兽人已然像洪流一般倾泻而入。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秩序,也没有指令,他们只需要血与火,只凭本能掠夺、杀, 纵火,一路蔓延开来。 南岸城区的街道沉寂已久,这些原本就因围城而封闭的街巷、坊市、宅院,此刻却突然之间被野火点燃。 鲁人们踩著户体和碎石踏入城中。 他们没有整理队列,也没有任何指挥调度,只像一群久未饮血的野兽,终於衝破了阻拦。 刚进入城区的那一刻,他们是狂奔著、怒吼著扑向最近的任何生命气息。 第一处遭殃的是一处靠近南墙的棚户区。 那是难民最密集的地带之一,数千名无法转移到北岸的难民在此聚集,挤在用木板、 布片、废瓦拼建的临时棚屋里。 有妇女,有老人,有孩童,尚能听见孩童的啼哭与人们的祈祷声,而此刻,一切都被吞没在火焰与尖叫中。 兽人撞开第一道木门时,用的不是武器,而是肩膀。 这们闯入那些避难所时,目光中只有原始的暴虐与杀意。 第一名遭遇他们的,是一位尚在给弟弟包扎伤口的年轻女孩。 她看见门帘被掀起,扑面而来的,是一张狞的墨绿色脸庞,猿牙外突,嘴中喷著浓烈的腥味与涎水。 她还未能惊叫,便被一只粗壮手臂提起,像拎一只破布娃娃般被砸在墙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刺耳,身躯软软地滑落在地。 紧接看,尖叫爆发开来。 兽人们冲入棚屋,战斧横扫,大锤乱砸。 他们不分对象,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在眼前,只要尚有呼吸,便是一击砸下。 片刻之间,血水已从破裂的墙角向棚外流淌。 有妇人护著孩子躲入角落,被拎出头髮斩成两段。 有孩子哭著喊母亲,却只换来一只带著铁钉的狼牙棒將其砸飞。 难民们惊慌失措地四处溃散, 有人试图逃入街道,但迎面而来的,是另一批自侧翼涌入的兽人。 他们咆哮著,提著战锤与大斧追击,武器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骨裂、血溅与惨叫。 南岸城区,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防御反制。 更多的兽人战士自城墙上涌入,一部分涌入居民区,另一部分则顺著街巷奔向了商区与坊市。 昔日繁华的市集,此刻街道空无一人,铺面早已关闭。但这並未阻止兽人。 它们一脚端开铺门,將满架的商品与货物一扫而空。 无法带走的,他们就摧毁、焚烧。 找不到敌人,他们便將整个房屋点燃。 火焰从木窗中出,顺看帘布与横樑蔓延。 很快,一整排街区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的兽人踩著烈焰中的地砖兴奋咆哮,有的则將劫来的食物与人类户体並堆在一起烧烤,有人类被按在石板上活活剖开內臟,只为搏得同伴们的一阵狂笑。 这些曾为维尔顿城带来繁华的街道、坊巷、宅院,如今化为充满烈焰的血肉坟场。 在一条连接主街的狭巷里,几名躲藏在深处的平民本以为可以侥倖避开兽人的视线。 但他们低估了这些野兽的嗅觉。 一头路过的兽人猛地转头,鼻翼猛然扩张,在空气中捕捉到血腥与人类的气味,继而怒吼一声,转身扑来。 他手中提看的,是一根沉重的战锤。 那锤子第一击便砸在最前排的一名老人头上,头骨凹陷,半张脸塌入,户体还站著, 摇晃了两秒才倒下。 人群尖叫著四散逃窜,却无处可逃。 另一头兽人已堵在巷口,挥斧砍翻了一名抱著孩子的年轻母亲,孩子从怀中跌出,翻滚在血泊中豪陶。 一个中年男子不顾一切扑去相护,却被当场撞飞,脊骨在石板上断成两节。 巷子里很快便只剩下哀豪、濒死者的吃语,还有斧子剁入骨头的“咔味”声。 另一边,西南坊市后方,那片昔日权贵云集的宅邸区,如今早已空无主人。 围城初期,大部分贵族便藉助身份与金银逃往北岸避难,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忠僕老奴与无处可去的家属。 数座宅院被临时徵用为军需物资的存放点,堆满了粮袋、干肉、粗布与药材,本该由士兵守卫,却因兵力不足,只得由留守僕人暂代看守。 然而,这些原本属於贵胃府邸的坚固宅门,在第一时间便成了兽人们洗劫的目標。 数头兽人撞开大门时,僕人们甚至还在门后搬运粮袋,根本未曾准备战斗。 一名兽人纵身跃起,將一名年长僕人当场踢翻,直接將其踩入泥地中。 另一名僕人挥舞棍棒试图抵挡,却被抓住脖子活活勒断,颈骨如干树枝般被拧断。 剩下几名僕人见状,连忙夺路而逃,但还没跑出后院,便被埋伏在院墙外的兽人一斧拦腰斩断。 这些宅邸原本装饰精美,雕门窗、铺设石板、涂金的铜饰,但在兽人的洗劫下很快变得面目全非。 金属被撬下,箱柜被砸开,藏匿在房中的女子被拖出来,当眾羞辱、撕裂、斩杀。 兽人们互相爭抢战利品,打斗、嘶吼、欢笑声交织,仿佛这是一场狂欢盛宴,而不是一场毁灭。 整片维尔顿城南岸城区的天际线已笼罩在火焰与黑烟中。 街道燃烧,屋瓦燃烧,人类的惨叫、婴儿的啼哭、野兽的咆哮和木樑燃尽时塌的轰鸣,在这片本属於文明的城池中迴荡不止。 南岸守军本就残破不堪的编制彻底断裂,土兵们或战死,或失散,或彻底溃逃,只有零散的抵抗仍在街头巷尾苦苦维繫。 这些未能及时逃入北岸的平民,如今只能在血与火中苟延残喘。 在西南街区的一口古井旁,一个逃难的妇人將孩子藏入井底,用乾草掩盖,只为赌一线生机,而她自己却挡在井口前,面朝衝来的兽人,手中只有一柄厨房用的菜刀与。 而她的结局,仅是被几头咆哮著的敌人撕成碎片。 火焰之下,维尔顿城南岸,已陷入彻底的地狱。 这场战役,已悄然进入新的阶段。 第158章 首当其衝 第158章 首当其衝 维尔顿城南岸城区,下午时分。 阳光正烈,將整片街巷烘得滚烫。 风吹过东南城区残破的街巷,掠过堆垒著石块和破木的街道口,又钻入临时搭建的街障与壕沟之间,拂起薄薄尘土。 莱昂站在一处交叉路口前,手按剑柄,神情肃然,目光扫过前方。 数名民兵正在一栋废弃的杂货铺前搬动木料与石砖,按他之前划定的位置构建街垒。 他们动作笨拙但投入,灰尘扑在额头与肩膀上,浑然不觉。 两名民兵正在街角墙根掘出浅壕,锈斑斑的铁锹与乾裂的土层撞击出钝重的回音。 空气里混著热风与灰石碎屑的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更南的方向飘来。 这是莱昂勘查规划,並调配人手修筑的巷战防线,防线沿著东南城区的几条主街与小巷延展开来。 他曾亲自巡视过这片东南城区,选定了几条狭窄、两侧高墙遮蔽、適合构筑死角与伏击点的街段。 然后命人从废弃民居中拆来门板、床架、樑柱、石块与篱笆,逐点布设出防御节点。 这一防线尚未完工,但已有了初步雏形,以复杂的街巷为依託,將魔下的两个民兵连队划分为六个分段,形成阻扰敌人的防御结构。 “这道街垒高度还不够,把右侧废木再堆上去,厚度也不够,再加两层麻袋。”他转头吩咐。 一名穿著破旧皮甲的青年民兵闻言应了一声,匆匆带人去调木料。 附近传来“咚咚”的锤击声与石块挪动的摩擦声,土兵们正將附近倒塌民房的梁木拖来充当阻隔物。 这防线设立於东南城区內,是他昨夜根据前线告急的趋势、主动决定构建的第二道防御带。 这里紧挨著南面城墙,在城墙以北约两百步的位置,是兽人一旦占据城墙后最可能的突破口之一。 从哈卡尔退守至此,莱昂已多次见识兽人攻城的可怕一一一旦南墙失守,若无二线拦截,城区將瞬间沦为屠杀场。 他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两个连队约六百人,虽为民兵,但已在前两日的守城战中经歷过了些许实战的洗礼。 他们是莱昂目前在南岸城区唯一一支可调动的部队,费尔南和哈卡尔要塞撤下来的守车都还在北岸城区驻守。 “后面几处都固定好了吗?”他回头问道。 一名民兵旗队的旗队长擦著额头的汗应声:“已立好两排路障,后面铺了石块支撑, 左街口预留了翻越通道。壕沟未深,还需半个时辰。” 莱昂点头。他目光越过街障,望向远方的天际。那方向,正是南面城墙所在。 周围的房屋遮挡住了城墙的轮廓,但在下午灼目的光线下,隱隱能见无数道的烟柱缓缓升起,在天光中拉长飘散。 在黄昏之前,这段防线就可以大致完善,他便可以再带著这些民兵到另外几处区域去布置巷战防线。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飞奔而至,马蹄疾响,扬起地面尘土, 传令骑士脸上满是风尘,他减慢速度穿过尚未彻底封死的窄口,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还未站稳,口中便已在喊: “莱昂阁下!” 他高声喊道,声音在狭窄街巷中引来眾人侧目。 “一指挥部急令!” “什么?” “托马斯公爵的命令一一让您立刻带所部前往东段城墙支援!” 信使快步上前,来到莱昂身前,一边喘气,一边低声说道: “城墙防线告急,兽人已经登上了城墙,指挥所原本预留的几支精锐预备队皆已投入別处,人手严重不足,无兵可调,只能紧急命你所部即刻前往东南段城墙防线支援。” 莱昂眉头紧锁,望向城墙方向,声音低沉: “东南段,是我们最近的那段防线?” “是。”传令兵点头,“那里已经多次求援,快要撑不住了。” 莱昂没有再问,他低头看了一眼布满泥尘的街道、尚未完工的街垒防线,又看向身后正忙碌的士兵们。 他转身,踏上街口旁一块凸出的石台,缓缓抽出腰侧佩剑,剑锋在灼热的阳光下闪著寒芒。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带齐装备,全队集结!” 人群微微一顿,有民兵愣在原地,有人扛著木板站在原地,神情茫然,不明所以。 但很快,军號声响起。 身旁的几名传令兵迅速穿过人群,將分散在各处街口的民兵召回集合。 “第二旗队归位!” “第三旗队集合!按原列序列队!” “弃置木料,带上矛盾!快,快!” 断断续续的號令声迅速传开,像浪潮在街巷间迴响,惊醒了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士兵防区各处的民兵开始回撤,有的从屋檐下跑出,有的从街障后绕回,汗水未乾,甲冑不整,却也被这阵號角与集结的步伐裹挟著涌向街心杂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兵器撞击,木盾擦地。 两个连队约六百名民兵渐渐地在巷口狭窄的空地上聚拢。 他们步伐不齐,还在慌忙调整姿势。没有队列,没有节奏,只有汗水与紧张的喘息声。 莱昂站在高处,俯视著这一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在心中暗嘆了一口气,但也清楚,这些人毕竟只是未经训练的民兵。 他们有的是农夫的儿子,有的是麵包师的学徒,很多人才学会怎么握紧木盾、几天前才第一次使用兵器。 他们只是临时被徵召来的平民,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 莱昂扫视了一圈混乱的队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们已经来不及等防线修完了,” “兽人已经攻上了城墙,如果没人阻挡,他们会穿过这条街,穿过你们的家门口,走进你们母亲、妻子、孩子藏身的屋里。” “整片城区將变成他们的屠宰场。你们的亲人、同胞、躲在这后方的老人与孩童,全靠你们来守护。” 他略微顿了顿,目光从前排士兵身上缓缓掠过。 “你们不是战士,我知道。”他语气微缓,“但此刻,你们没有退路。” “我不指望你们能一对一杀死兽人,但我只需要你们握紧自己的武器,跟在我身后一一绝不许退。” “谁若敢带头溃逃一”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缓缓扫视了一眼队列前方。 那冰冷的眼神,,直压得眾人心头一紧,令原本骚乱的人群变得安静。 全场寂静,只有不远处的军旗在风中缓缓抖动,猎猎作响。 有士兵下意识握紧长枪,咽了口唾沫,也有人脚下悄然收拢站姿,努力挺直脊背。 莱昂缓步走下石台,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 “隨我出发。” 街角尘土飞扬,太阳正烈,身后,两个民兵连队开始缓缓启动,向南面城墙的方向压去。 烈日高悬,灼人的阳光铺满整条街道。 尘土在脚步中被不断扬起,瀰漫在狭窄而逼仄的街巷之中,飘荡不散。 两个连队的民兵正沿著一条主街缓缓前进。 队列鬆散,前后错乱,武器与盾牌在晃动中发出零乱碰撞声。 民兵们大多是临时徵召的市民与难民,手中持著分发给他们的粗製长矛与短剑,穿著参差不齐,大多数只穿著缝补过的旧布衣,连皮甲都没有多少副。 他们脚步杂乱,气息未稳,但在莱昂那毫无犹豫的背影带领下,几百人的长队竟没有一人掉队。 街道两旁,一些尚未撤入北岸的难民蜷缩在破屋中、马车旁、小巷角落。 他们看到这支部队经过,有人探出头来,默默注视,有人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还有人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眼神哀切。 甚至有人忍不住跪倒在街边,眼中著泪水。 这是他们最后能指望的城墙了。 人群在尘埃中沉默著,而队伍继续前行。 当绕过一处街角,踏入一段较为开阔的路段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撕喊声。 “.·自己人!前面是自己人!快跑!” “快让路!后面是兽人!兽人追上来了!” 那喊声中夹杂著哭號,由远及近,带著惶急与绝望,仿佛后方正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在追逐莱昂眉头一,右手抬起,示意全队停下。 民兵们渐渐停下脚步,长矛与盾牌前举,站姿虽不整齐,但大多下意识握紧了武器, 警惕地望向前方。 下一刻,尘雾中衝出数十名身影。 他们如潮水般涌来,动作杂乱、阵型全无。许多人衣甲不整,披掛散乱,有人连头盔都已不知所踪,脸上满是血污与惊恐。 民兵们齐刷刷地望去,不少人下意识愣住。 他们並非兽人,而是人类士兵一一原本驻守城墙的守军。 但眼下的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群被攀上绝路的流民。 他们狂奔著,神情惊恐,有人甚至连武器都已拋弃,只顾逃命。 有人大喊“快让路”,有人跌倒后爬起,又摔进了尘土中,一边哭一边喊,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兽人追来了!他们杀光了城墙上的人!”一人嘶声大喊,声音破碎,几乎像是撕裂喉咙吼出的。 尚未等人反应过来,街道另一端,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 野兽般的吼叫震动著街面,紧接著,数头兽人战士踏尘而出。 他们身披粗糙兽皮,手持染血的战锤与巨斧,满身肌肉鼓胀,猿牙在日光下泛著猩红的光泽。 他们没有停顿,直接从街角衝来,要撕碎所有挡在前路的人。 显然,这些溃兵,正是被这几头穷追不捨的敌人,一路驱赶至此。 而他们的逃命之路,正与莱昂的部队迎面相撞。 第159章 肃阵立威 第159章 肃阵立威 莱昂的眼神骤然一冷,右手猛然挥下。 “列阵!”他一声令下。 但他的身边,那些原本还在行进队伍中的民兵们,还未来得及改变阵型完成布阵,那群如惊弓之鸟般的溃兵已经疯了一般冲入了队伍前沿。 “拦住他们!”莱昂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封死路口一一不许放任何人过去!” 前排的几名民兵仓促举起盾牌,但他们尚未稳固脚步,那些逃兵便一头撞上了还未扎稳的防线,拼命想穿过人墙逃往后方。 混乱的推揉之中,铁器碰撞声、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滚开!让我们过去!” “前面已经全完了!你们这些疯子拦在这里干什么??” “城墙都没了!那不是人!你们挡不住的!我们谁也挡不住!” 惊恐在这短短一刻间传染开来,像瘟疫一样吞噬人心。 有人试图从民兵的盾缝中钻过去,有人直接扑向盾牌,用尽力气推揉,有几个溃兵眼晴通红,甚至扯住民兵的衣甲,怒吼著、哭喊著要活路。 民兵本就未经严格训练,面对突如其来的混乱,有人犹豫,有人动摇,也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整个前沿很快就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但莱昂没有动容。 他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看著这一切。 莱昂没有立刻喝止他们,制止爭执。 他只是缓缓拔剑。 寒光出鞘,在日光下锋刃如雪。 他径直绕向队伍侧翼,向著这些逃兵队伍的后方快步衝去。 不远处,伴隨著野兽般的低吼与踏地的沉响,几头狂奔而来的兽人正提著血淋淋的战锤与斧刃,从后方狂奔而至。 第一头兽人冲在最前,肩披破碎兽皮,獠牙咧出唾液,赤裸的上身肌肉虱结,步伐沉重如同重锤砸地。 它没有丝毫犹疑,双手高举巨斧,咆哮著自上而下猛劈,要將挡路之人一分为二。 它不懂技巧,也不屑招式。 在它眼中,眼前这个屏弱的人类不过是一块即將碎裂的木板。 但下一瞬,它看见那人微动。 莱昂左脚一点地面,身形略沉后旋,整个人在剎那之间化为一道侧滑的风影。 他从斧刃劈落的死角滑身而入,铁靴擦过石面溅起火星,贴著斧柄与兽人胸膛之间仅有半臂的空隙掠进。 剑光隨即破空划出,如闪电般由右至左横掠,对准的是那头野兽裸露的颈侧。 剑未出声,血先飞扬。 锋刃没入皮肉,血浆如线斜喷。 兽人尚未来得及发出怒吼,喉管已被齐根切断,粗大的身躯跟跪半步,还试图抬斧再战,却终究发不出一点声响,隨后重重扑倒,斧头翻滚著撞入街角石堆,砰然作响。 第二头兽人已紧隨而至,它身材略矮,眼神却更凶,右手握看一柄狼牙大锤,左手残缺,仅缠著一圈骨钉护腕。 它怒吼著挥锤,锤头横扫而来,空气被猛然挤压,带起一声近似呼啸的低鸣。 莱昂却未正面迎击。 他足下一错,轻巧撤步,整个人如水流般滑出攻击弧线,避开那势大力沉的一击。 剑锋隨即低垂,几乎贴著对方腰侧横掠而过。 趁著兽人横扫未收,他身形猛然贴近,如猛兽咬住猎物破绽,右臂暴绷,剑势由低向上陡然一抬! “噗一” 利刃如蛇吐信,自肋下斜刺而入,锋尖贯穿皮甲与肌肉,直接破心而出第二头兽人双眼猛睁,口中还残留半声嘶吼,便已如风中残烛般熄灭,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压得石砖碎裂飞溅。 第三头最为高大,几近两米,背上肌肉层层隆起,肩脚如同一堵移动的石墙。 它怒吼著衝来,脚下石面被重踏出一圈圈尘浪,巨斧横在胸前,蓄力蓄势。 斧未动,杀意先至。 但莱昂依旧不退。 他右手轻沉,剑锋缓缓后引,身体却向前一踏。 眼神无悲无怒,只有一丝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凝视。 下一瞬,兽人高举巨斧,猛地劈下! 斧影如雷,挟山岳之势扑面而至。 而莱昂在斧锋压顶之际,反而踏前一步,右足猛点地面,身形侧旋而起,剑身带著整个人疾转而出— 记极致蓄力的横扫,在斧头下落前一瞬,由他身后猛然破空斩出! 钢铁与血肉撞响! 剑锋重重砍入兽人左肩与颈侧之间,锁骨在一声钝响中断裂,巨大的衝击力甚至將那头野兽庞大的身形打得侧倾半步。 它怒吼著试图回斧反击,右臂却已无法发力,仅剩反射性的挥舞,毫无准度。 莱昂脚步一错,顺势斜步前切,剑锋抬起,不带一丝拖泥带水,自下而上,直刺咽喉! 剑身寸寸没入,穿透咽骨,一贯到底。 第三头兽人发出最后一声濒死的嘶鸣,双眼暴睁,喉间喷出一串血沫,扑倒在地,溅起尘土与血雾。 转瞬三敌皆毙,三具尸体横陈在街巷上,鲜血从石砖缝里豌蜓流淌。 街口顿时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屋脊,扬起几片血跡斑驳的灰尘。 莱昂缓缓收剑回身,立於尸体之间,目光扫向那群刚刚还在推揉叫的溃兵。 先前喧囂的声音已然消失,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神惶恐不安。 这才是真正的骑士一他们方才还以为这只是一支由民兵组成的乌合之眾,甚至还有人想著仗著身份压服这些未经训练的百姓。 可现在,他们看到这一道斩敌而来的身影时,心底本能地胆怯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部队?”莱昂迈步走近,盔甲上仍带著兽人的鲜血,剑尖指向一名溃兵。 那人神色惊惧,迟疑著咽了口唾沫,“我我们是东南段城墙驻防·第六旗队的 莱昂目光微变。 东南段城墙一一正是他被指派要去前往支援的那段防区。 他目光冷冽地扫视这些人,声音冰冷至极: “你们整整几十个人,竟然被区区三头兽人攀得满街乱窜,连一个敢回身拔剑的都没有?” 逃兵们面色发白,无人应声,只是低头不语,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莱昂缓缓向前一步,目光凌厉,盯得眾人不敢抬头。 “我接到的命令是支援城墙防线,而你们却成群结队地弃守逃离一一谁来告诉我,你们这些本该在城墙上死守的人,为什么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眾人面面相,低声嘀咕看想要辩解。 人群中,有一人推开同伴,跟跪著站出一步。 他身披带有贵族纹章的板甲,披风在身,即便沾满灰尘与血跡,仍难掩那股不属於民兵或普通土兵的华贵。 他挺胸抬头,语气依旧带著几分倔傲:“我们已经战至极限!那防线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一一你现在带著这群泥腿子拦著我们干什么?” 莱昂將目光转到他身上,冷声问道。 “你是谁?” 那人下巴一扬: “我是加文·斯特罗,斯特罗子爵之子。旗队长战死,我暂代指挥,判断形势不利, 率余部暂避锋芒,准备待后方集结再做反击。” 莱昂盯著他不语,一步步走上前。 “你说你是暂代指挥?” 加文眉头一皱,语气越发不耐烦:“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子爵之子,你是什么人, 有权盘问我一—” 话音未落,莱昂猛地一手抓住他的披风前襟,將他拽得跟跪向前两步。 “我是莱昂,受命支援东南段防线。”他冷声开口,“你就是那里的指挥官?” 加文脸色骤变,挣扎著道:“我—我只是暂代旗队长,这又不是我的错,是那些贱民先慌了阵脚—.” 莱昂面无表情,任凭他辩解。 阳光映在他的脸上,汗水与兽人血跡交融,那张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庞,像是山石般沉寂冷峻。 “所以,你是带头弃守者?” “我这是战术撤退!”加文不甘地辩解,“况且我是贵族,怎么能像那些贱民一样死在那里我可是” “整段防线,因你崩溃。”莱昂冷冷打断,“我不在乎你是谁。” 加文张了张嘴:“我是贵族—我父亲是子爵,他就在北岸指挥所—— 莱昂看著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若你父亲知道你做了什么,恐怕也无顏为你收尸。” 他不再废话,右手已然按上剑柄。 空气一滯。 加文脸色骤变,终於意识到不对,后退一步,连忙换上討好的语调: “我们我们还能战斗,只是暂时退避—这些贱民都可以交由你指挥,只要你放我过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一” 但还不等他说完,莱昂已经抽剑出鞘。 寒光一闪,长剑斩下。 人头落地。 子爵之子,加文·斯特罗,被莱昂当场斩杀。 他的尸体重重倒地,鲜血如泉涌般喷洒,溅了最近几名逃兵一脸。 溃兵们瞬间失声。 他们惊无言,有人下意识后退,有人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全是惊惶。 但没有人再敢妄动。 莱昂缓缓收剑,转过身,站在加文的尸体旁,目光环视周围剩余的逃兵们。 “谁是小队长?” 没有人回答。 他扫了一眼神情颤慄的人群,冷声开口: “你们可以活著。” “带上你们的兵器,来我魔下,听我指挥。若谁再敢逃,我必当场斩之。” 第160章 他们来了 第160章 他们来了 莱昂立於街角,目光从那些仓皇无措的溃兵身上扫过他们满脸惊惧,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攀著同伴的肩膀喘息,衣甲散乱,眼神呆滯,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屠杀中回过神来。 莱昂没有呵斥,也没有多问。 他只是缓缓转身,踏向街旁那座陈旧破败的民宅。 他借著几块堆垒的砖石爬上一处临街的阁楼,登上了这片东南城区难得稍高的位置。 烈日炙烤著石砖,空气滚烫,屋脊之上热浪翻涌,他站稳身形,缓缓转身望向城墙的方向。 阳光斜照下,南面城墙的轮廓已然显现。 在他视野尽头,那道城墙防线,已然残破不堪。 从西南角起,至他原本预定抵达支援的东南段防线为止,整段城墙上正不断升腾起灰黑色的烟柱,那是火油焚烧、血肉焦灼的痕跡。 而在那些烟尘与尘浪间,有一道道模糊身影正沿著垛墙推进一一粗壮高大的身躯,青灰色的皮肤,那不是人类的身影。 莱昂眯起眼,缓缓定神。 他看清了那一道道身影一一不是人类,尽数皆为兽人。 他们正踏著鲜血与残骸攀上城墙,从脚下的守军尸体中踩过,沿著垛口推进。 阳光打在他们赤裸的肌肉与破碎的兽皮上,皮肤泛著深绿色的冷光,宛如从深渊爬出的怪物。 兽人的数量,远远不止他方才亲手斩杀的那几头。 他们密集地站在城墙上方,有些尚在翻越,有些已经斩杀了眼前的人类守军,转过身来,望向城墙之內。 莱昂眼神微凝。 其中几道魁梧的身影,手中握著铁製鉤索,已將其鉤住了垛口后方的破裂石缝,猛然一甩,身体隨即跃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几头兽人正借著这原始却高效的方式,从城头高处滑入城內,一跃即下。 他们並未犹疑,没有整队,没有等待,而是分散落地之后便四处张望,像是脱笼猛兽,寻找猎物。 莱昂的视线迅速下移,望向城墙与街区之间的开阔区域。 那里原本还零散留有一些退下来的伤兵与勉强组织的预备小队,但现在他隱约看到一些横陈在地的残躯,有的是人类的士兵,有的是支援来的辅兵或医师全都已被兽人撕裂,身躯与四肢支离破碎。 而兽人,正如潮水一般,从城墙上缓缓漫出,汹涌而来。 莱昂的喉结微动,缓缓抬头,望向靠著那个方向的几条主街。 他看见了一几头兽人已经出现在第一道街口尽头。 他们正踏过石堆与户体之间的缝隙,步入城区边缘。 脚下所经之处,是被掠夺一空的破旧民居、散乱四溢的陶罐与盆碗,半开著的院门歪斜倒塌,破布隨风翻飞。 一头兽人当街挥下战斧,將一名尚未死透的守军士兵从肩至腰生生斩为两段,溅出的血肉糊满地面。 另一头身形高大的兽人,蹲伏在一块倒塌墙体之后,鼻翼猛地收缩,像是野狼捕捉到猎物的气息。 它的头忽地一转,仿佛听到了什么,朝著巷道深处的方向猛地探身,隨后便仰头髮出一声高亢刺耳的豪叫。 那不是普通的叫喊,而是一种信號。 紧接著,更多兽人接连翻越城墙,从后方涌来,如野火燎原般蔓延至街巷前沿。 莱昂静静地看著。 这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 ““城墙彻底失守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已没有丝毫迟疑,只剩下凌厉的决意。 他的判断,已然明確。 前方的南面城墙,已经全线告破。 敌人不仅已攻上垛口,甚至连绳索都搭好,开始大规模转入城內。 那段防线,已经不再是防线,而是一道被撕裂的缺口。 若还妄图组织反击,试图將其夺回,便如用破布去堵住洪流的决口,只会被瞬间吞没以他手中仅有的六百余人一一临时徵召的民兵与刚刚被收下的溃兵,根本不可能完成任何有效的反攻作战。 更何况,他们连投石、火油、弓弩等支援火力都没有。 若再按原计划继续向前推进,只会在前线遭遇蜂拥而入的兽人,与其主力正面硬撼。 那不是支援。 那是送死。 莱昂静默片刻,眼神再一次扫过远方正不断踏入城內的敌影。 他必须作出决断。 莱昂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空荡荡的屋顶上响起: “前方的城墙防线已经沦陷,放弃进军支援。” 他转身,从屋顶上跃下石阶,落地那一刻,身旁一名民兵连队长望向他,有些犹豫不决。 “可..可是军令是让我们支援城墙防线— 莱昂看向他:“我们要支援的那段城墙,已经彻底被兽人攻占了。” 他目光扫过街道尽头,那些方才被他所震的溃兵,此刻如丧家之犬般蜷缩在后方,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望向他时仍带著惊惶的余光。 “如果继续前进,依靠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民兵和逃兵,和兽人狭路相逢,只会是送死,毫无意义。” 那名连队长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身后那尚未构建完毕的巷战防线方向。 “我们回去。”他说。 连队长一愣:“回去?” 莱昂点头:“回我们刚刚的防线,回我们未完工的街垒后,固守街区,做好巷战准备。” “我们没有办法去夺回城墙,只能尽力阻止这些兽人,將他们死死堵在城区外围,不要让他们迅速深入城內,为后方的平民爭取时间撤离。” 他转身大步走向队列前方,尚未反应过来的民兵们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溃兵们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见到他走来,瞬间安静了下来。 莱昂来到队列前方站稳,沉声下令: “全体列队,调转方向,准备折回。城墙已经陷落,我们不再向城墙方向进军。” 他扫了一圈眾人,目光落在那些缩在一旁、浑身狼狐的溃兵身上,冷冷道,“你们既然还有力气逃命,就还有力气杀敌。” 他转头看向身边两名连队长,“把这批逃兵全部整顿收编,拆散后编入两支民兵连队中。” 一名连队长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他们如果不服从指挥” “让他们服从。”莱昂不等他说完,冷声道,“不服从军令者,杀。” 话音落下,街口一片死寂。 溃兵们不敢再低声私语,只能无声地交换视线,最后低头默不作声地靠向队伍。 莱昂回头看了一眼城墙方向,阳光照在远方的烟柱上,像血染的残霞。 “迅速调转方向回到原来的防线,然后再重整编制。” 没人再质疑莱昂的命令。 两个民兵连队开始听令行动起来。 方才刚刚停下来的阵列再次动了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调转方向,有人一边跑一边仍回头张望。 不远处,那些被斩杀贵族逃兵震住的守军溃兵也开始逐渐移动,他们神情仓皇,被指令逼迫著重新回归队列。 即便有人还想逃走,但莱昂就在街口立著,手中长剑仍滴著血,一言未发的注视让他们无比清楚一一这人连子爵之子都敢当场斩杀,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 “各队返回街垒区域,以小队为单位分散至街区內各处既定位置。”莱昂回头简短发令,“回到街垒防区后,將刚才这些人打散编入各队,由原队长暂代指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从现在起,他们不是溃兵,是你们的队友。但若谁敢不战一无论身份,皆可当场斩之。” 这些话音落下,无论是原先的民兵还是隨后加入的溃兵,无不心中一紧,原本犹疑的想法只能压在心底。 莱昂带队走到初成的街垒前,回头看著跟上来的士兵们。 “我们现在不是为了坚守等援军一一没人会来了。我们只能靠自己,靠这点人,守住这条街,守住你们身后的家。” 在將原先那些溃兵打散编入队伍中之后,队列开始散开,两个连队被拆分为十多个小队,每个小队约三十人左右,持矛持盾,分布在各条大街小巷之中。 街口迅速被重编后的各个小队填满,各处迴荡著铁器撞击与沉重搬运的声音,汗水与泥尘交融,笼罩每一个人的肩背。 而被重新编入的小队中,那些原先的溃兵此刻也只能努力干活,无人敢偷懒。 他们看到莱昂走过时,一言不发,眼中冷若霜刃,他的佩剑尚滴著血,那是斩杀他们头领留下的印跡。 无需多言,他们明白:这支部队中,没人再会宽恕逃兵。 土兵们搬运物资、打桩加固、在墙角铺设路障。 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紧张,莱昂快步穿过各个街口,不断下达命令。 “南街路障仍在,用那几座塌屋的梁木堵死左侧巷口;第三小队去西侧那条斜街,搬石块,在小巷口构筑断点。” 一些主街口以拆垮的民房和砖堆封锁,一些小巷则被木板和拆掉轮子的推车封死,仅留下可供单人通行的小缝。 “第六小队布置伏击点,把民宅的內院开通,门板垫地,留隱蔽通道,供人来迴转移工墙体后,有几户人家的小院正在被打通墙面,用木板与破桌搭出通道一一这是莱昂命令中“室內通行带”的雏形。 若兽人穿过街垒,士兵们便可从侧面穿屋反衝。 维尔顿城的东南街区地形狭窄,民宅密布,墙垣歪斜、门窗斑驳,却因此天然形成了诸多死角和阻线。 “第七小队,把原先用於后勤通行的后方通道全封。”莱昂站在一处街口,看著几名士兵將又一堆柴木与碎石垒上墙角,“不需要留退路。” 他话音刚落,那名第七小队的队长一一原属维尔顿守军,一名老练而沉稳的中年人便走上前,凑近莱昂身边后低声问道: “真不留后路?如果前方一旦被突破,怕是整个防线都会被反向席捲,我们会完全无处可逃。” “我知道。”莱昂看著那堵正在被封堵的巷道,“但比起从后方被渗透、被夹击,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四散而逃——我寧可不留退路,死守防线。” 第七小队的队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只默默转身,领人去布点。 整个东南城区的巷战布线,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匆匆整合完成。 街巷间尚瀰漫著石屑与尘土的气息,几条粗製壕沟尚未夯实,街垒也只是用拆下的樑柱、废弃家具、破门板搭成了两层防面,但该设的口、该堵的道,都已经勉强划定。 十多个小队共六百余人被分散至四条主街、七条侧巷一一按地势与巷道结构分设了前沿阻击、侧翼伏击与后方预备三类战位, 前沿街口由十几人一组看守,每段街垒之后皆配一队长矛手,负责接近战补位。 侧翼藏於房屋之后,或借街角之转,在垛口处设置投掷点,或將破桌、旧椅、篱笆一一拆解,用於封锁巷尾,以防兽人从街旁侧绕。 后方原本为后勤与撤退通道,如今也被封死,木板、石砖层层堆砌,以防兽人突破主防线后一举长驱直入。 莱昂设法在两侧连通房屋,於主街之间开闢出几条简陋的后勤隱蔽通道,作为小队之间的补位支线。 穿越这些通道的民兵需弯腰低行,有时甚至需扒门翻墙,但至少能绕过战线、支援前方。 整条防线构筑得远谈不上严密,粗陋、仓促、东拼西凑,却已是莱昂在短时间內能做的极限。 他做完最后一轮调度,转身登上防线东侧一栋三层旧宅。 那是整片街区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曾是个裁缝铺与仓屋的合併建筑,楼梯狭窄陡峭,如今早已人去楼空。 莱昂穿过破碎木梯,拾级而上。 阁楼昏暗而闷热,破窗帘在风中轻轻拂动,屋檐落著灰尘与蜘蛛网。他走到最靠南的窗边,推开那扇被木块固定的半扇木窗,俯瞰整个街区。 阳光正烈,落在石砖街面上,折出一层微微扭曲的热浪。 狭窄街巷之中,民兵们已然就位。 他们有人蹲伏在街垒后方,握紧手中长矛;有人匍匐伏在二楼窗沿处,张望街角动静;也有人背靠巷墙,肩上搭著布带包裹的简陋短剑,低声与身旁战友嘀咕著什么。 他们的神情依旧紧张,额上汗珠滴落,动作显得僵硬生疏。 但不同於先前集结时的杂乱无措,现在的他们虽称不上训练有素,却有了一丝士兵的轮廓。 步伐尚不稳,意志已初定。 莱昂站在窗边,剑横在腰侧,目光凝沉。 他知道,如果这条线守不住,整个城区便会彻底沦陷。 没有援兵,没有预备队,他手中只有这六百余名民兵与刚刚被整编的溃兵一一但这就是全部。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扫过下方防线,又落在街道尽头的几个巷口。 “若能延缓他们一刻,”莱昂轻声自语,“就能多救一批人。” 就在此时,南侧最外缘的街口,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號角声。 那號角不属人类军队,不是铜製號角的清澈高鸣,而是一种原始的、沉闷的,仿佛野兽嘶吼的低频震音,像是从岩缝与血肉中挤压出来的。 紧接著,是远远传来的呼喊与兽吼一一粗野的咆哮裹挟著沉重脚步,如雷潮般从南方街头滚滚传来。 他们来了。 第161章 零星抵抗 第161章 零星抵抗 与此同时,维尔顿城的南岸街巷深处,並非全然沉寂无声。 当莱昂率领部队放弃支援、调头回防之时,南岸城区的其他角落,已有零星的抵抗自发燃起。 那些未能及时撤离的守军残兵、尚未与主力匯合的小股土兵、被困在坊巷之间的老兵与民兵小队一一他们大多失去了组织联络,也未接到明確军令,却依旧选择在各自的位置上死守,构筑起一道道孤立却顽强的阻线。 阳光仍未落尽,炽热的光线从破碎的屋檐间倾泻而下,落在一片满是灰尘与残砖碎瓦的街巷中。 空气乾燥,浓烈的血腥味混著焦灼的炊烟,飘荡在每一座低矮民居之间。 一队残存守军正困守在一条通往內城区的主街岔口处,勉强构筑起一道拦截防线。 他们原是负责守卫城墙中段的第四旗队,城墙防线陷落后,他们跟隨一名军官后撤进入城內,如今仅剩十几人,在这处巷口死守,为尚在后方疏散的难民爭取时间。 狭窄街道中央,两排破门板与推翻的木车勉强构筑起一道低矮障碍物。 几名士兵蹲守其后,长矛探出,盾牌顶住缝隙,脸上是焦黑的灰尘与鲜血,眼中儘是麻木与疲惫。 “来不及撤了,”一名老兵压低声音,额角正渗出暗红血跡,“我们就在这里挡住它们吧,哪怕多拖住一刻。” 他说完,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灰,重新调整盾势。 身旁年轻的士兵脸色惨白,喉结剧烈起伏,皮甲之下,不知是汗还是血,已经打湿了衣领。 没有命令,没有军號,也没有希望。他们只是知道,前方不远处,有兽人正在接近, 而身后就是正在撤离的妇孺和老人。 很快,重物踏地的声响由远而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不是人类的步伐,而是更为厚重而急促的衝击,一种野性的节奏鼓动,踏在废墟之中,震动砖缝尘灰。 接著,是嘶吼,是铁器在石面拖行的摩擦声。 两头兽人先出现在街道转角。 他们比寻常人类士兵还高出至少一个头,肩宽如墙,赤裸上身,皮肤墨绿而纹著战纹,身披粗糙兽皮,步伐沉重如铁锤击地。 其中一头拖著一柄巨大的双刃斧,刃口上血跡未乾,似乎还残留著肉渣。 它看见前方拦路的人类后,咧嘴露出疗牙,没有任何停顿,便猛然发出一声咆哮,挥斧衝锋。 “矛阵!”有人高喊,声音发颤。 盾牌挤压著前沿,长矛刺出,但这粗陋的盾墙显然无法抵抗住这些猛兽的衝击。 “砰一! 第一击,兽人的斧刃砸在最前一名盾兵的圆盾上,铁皮破碎,盾身凹陷,士兵直接被劈飞半丈,撞倒了两名身后的战友。 第二头兽人紧隨其后,挥舞狼牙锤横扫街障,一辆木车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人类的矛尖刺入兽人胸口,却只破开了皮层半寸,没能贯穿,那头野兽怒吼著反手一拳,將矛兵击倒在地,抬脚重踏,將其头颅踩碎在石板之间。 “后撤!侧墙有动静一一!”老兵吼著,扯著一名跌倒的新兵后退。 但已来不及。 第三头体型更高大的兽人从侧面破墙而入,竟是直接撞破了一处民宅院墙,从侧面杀入。 他扛著一柄长柄大斧,木柄上缠著残破的布条,似是割下的旗帜。 一个还在调转方向的士兵尚未来得及举盾,就被这兽人一斧砍中肩口,连甲带骨整个上身斜裂,倒地抽搐。 “杀了它!”一名年轻士兵怒吼,带著两人合力扑上,將长矛从侧面刺入兽人体內。 那兽人吃痛怒吼,转身横扫,刃影疾闪,一名士兵瞬间被削掉半边身躯,惨叫声中倒退两步,跌入血泊。 另一人则被撞得倒撞墙根,肋骨断裂,口鼻喷血,双目圆睁却再无声息。 短兵交接中,三头兽人宛如破门而入的洪流,迅速撕碎街口薄弱的矛阵。 人类士兵哪怕以两三人对抗一名兽人,亦难换来一杀,若非其中有一名正式骑士奋死缠斗拖住敌人,整支队伍恐怕早已彻底溃乱。 他以重伤之躯仍死死抱住第一头兽人的腰腹,將断矛插入其肋下,同时扯开斧头轨跡,为身后士兵爭取了一息。 可即便如此,兽人仍踏著血流前行,背后是七具倒地不起的士兵,街角的临时屏障也已崩溃。 巷战,正以最为血腥的节奏,一步步蔓延至城区深处。 但身后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后撤,便听见左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怒吼。 那声音如刀割耳膜,带著某种远超普通兽人的穿透力,紧接著,一整面残破院墙轰然倒塌,一头身披碎皮甲的高大兽人从尘烟中踏出,手中握著一柄长柄战锤,锤头几乎足有人头大小。 “这又是什么怪物———”剩下的士兵中,有人喃喃失声。 这不是普通兽人,这是一头兽人沸血战士,相当於掌握了超凡之力的正式骑士,但比一般骑士只强不弱。 它身躯比其他同族更为魁梧,肩膀如同坚石般隆起,疗牙更长,眼眶更深陷,口鼻间隱约可见灼红的痕跡。 它没说话,只是在踏出几步后猛地跃起,战锤高举过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吼伴隨锤头砸落。 “闪开一!!” 一名老兵嘶吼一声,拽过旁边的一名少年兵將其摁倒。 下一瞬,锤头重重落下,一名手持长矛的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连同他身后的石砖確被夷为平地,尘土、血肉与飞散的碎石交织成一片恐怖的图景。 那头兽人沸血战士咆哮著再度跃出,带著骇人的冲势扑向试图重新聚阵的人类士兵。 几名残兵慌忙迎上,试图以长矛拖延,但在这头怪物面前,他们如同羊群对抗战象。 第一桿矛未入胸膛,便被大锤拦腰砸断,带看持矛者连人带盾一同飞了出去。 第二桿矛由侧后刺入肋下,但只换来一个怒吼,那兽人仿佛完全无视剧痛,反手抓住矛杆,將其连人一同拽下,然后用膝盖將其胸骨压断。 最后一名盾兵鼓起勇气想要正面拦截,却被怒血兽人直接掀翻,脚下一踩,那人连同他那面斑驳的木盾一起被踩进了地缝里,骨骼爆响如脆瓷。 短短瞬息之间,三名士兵便当场战死。 仅靠巷道构筑的简易防线,根本挡不住这种级別的精锐兽人战土。 周围的几名土兵终於压不住心中的恐惧,正要向后方撤退,一名留著鬢角胡茬的中年军士却忽然大喊一声,猛地冲向那头兽人沸血战士。 他身形瘦削,年纪偏大,盔甲早已破烂,手里也只有一把断刃。 但他冲得极快,极狠,像是把自己当成一支疾射而出的利箭。 兽人沸血战士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光,右臂高扬,战锤呼啸而下。 “眶!” 锤头与人相撞,一声闷响。 老军士的躯体被砸得折,但在最后一刻,他扑进了那头怒血兽人的怀里,双手死死缠住了那怪物的手臂。 “刺它!”他嘶哑地吼出最后一个字。 剩下三人没有迟疑,同时扑上。 长矛、短剑、匕首,全都刺向那道庞大的影子。 沸血战士怒吼著挣扎,一臂將一人砸飞,但另一名士兵已將短剑刺进它大腿根部的位置。 “喝啊!!” 最后一名壮汉用尽全力將一柄长矛刺入怒血兽人心口,旋转搅动。 那怪物终於跟跪了两步,猛地撞入旁侧的墙壁,整个身躯砸入石面,將一排砖瓦撞得粉碎。 它竟仍未死透,仍挣扎著想要起身。 直到老军士那已扭曲的躯体也一同滑落,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头沸血战土才终於停止了动作。 它那双赤红的眼睛缓缓黯淡,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几名土兵跌坐在地上,气喘连连,脸上满是血跡、尘灰与泪水。 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欣喜,只是拼命地喘息著,靠著残破的街垒恢復著所剩无几的体力。 很快,有人摇晃著站起身在捡起断剑,有人在翻找地上尚能使用的武器。 街道另一端传来新的兽人咆哮声一一更多敌人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区。 而他们,只是这一场绞肉机下,即將被碾碎的血肉碎片。 远处的钟楼上,一名弓手摇摇晃晃地將最后一支箭搭上弦。 他是第四连队最后的哨兵,所在位置原是城防瞭望岗,现今却成了兽人进城的通道。 他望向下方,那些涌入南街的兽人正开始分散进入更深的街区。 他知道很快自己也活不了了,但他仍把那支箭指向一名走在前头、正大步指挥的兽人。 风从后方灌来,带著灰烬拂过睫毛。 他鬆开了弓弦。 那支箭飞出,如流星划破午后的热浪。 箭矢穿透炽热的空气,击中那名兽人首领的右肩。 箭尖几乎陷入了肩胛,带出一蓬鲜血。但那头兽人只是低吼了一声,略微跟跪,隨即怒吼著回身望向钟楼所在。 下一刻,它抬手,猛地从腰侧拔出一根长矛,旋转著投掷出去。 矛锋划破空气,宛如一记咆哮的雷霆— 砰! 钟楼的石栏被贯穿,带著木屑、碎瓦与崩裂的石块炸散开来。 一截人影隨之一同倾倒,连带著半截破旧的旗帜一一那是王国的双狮徽帜,已被血水与灰炽染得几不可辨。 兽人们发出高昂的呼喝,有的拍打著胸膛,有的开始跃过街垒冲向深巷。 他们没有战术,但他们太多,也太强。 守军残兵节节败退,只能不停地向后撤去。 在一条被烈火燻黑的坊巷里,十余名原隶属於西段防线的步兵正倒退著撤向后街。 他们的人数本已不满一半,身上沾著焦黑的尘灰与血污,盔甲破碎,武器卷刃,眼中却仍残存著求生的死意。 “掩护右后!”一名军士怒吼著。 下一瞬,一头从侧墙跳出的兽人战士挥斧劈来,砍断了他身前那名盾手的手臂。 血喷在军土脸上。 他连眼都没眨一下,拔出匕首便扑上去,將匕首狠狠刺入兽人眼窝一可下一刻,那名军士也被另一头兽人从背后撞翻,牙齿咬断了他整条脖子。 倒下前,他的右手还在死死抓著匕首。 剩下的几人围拢成一圈,不断后退,不断倒下。 有人背靠门框,燃烧的屋檐在他头顶塌落,火焰从头上泼下,將他整个人吞噬。 另有人转身奔逃,却被从二楼窗户中跃下的兽人一脚踢飞,头骨砸裂在石地上。 “快——快从这边一—!” 一个巷口传来声音,是另一批撤退中的老兵,在废墟间拖出一条掩蔽通道。 几名残兵奋力冲入,一人却被身后的兽人扯住脚踝,尖叫著在砖面上被拖出,下一刻,鲜血便从墙角溢出。 只剩下五人成功进入通道。 他们关上石门,將门门锁死,伏在地板上喘息,身后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这道门撑不了多久。” 其中一人低声说,平淡得仿佛说的是天气,而不是死亡。 城东坊市的圣伊蕾娜教堂前,一群守军正靠著教堂的石阶设下街垒。 他们是前线溃败后向城区撤退时,被一名老骑士临时召集起来的。 人数不多,二三十人,大多带伤。 但教堂地势略高,两侧街道封闭,成了难得的临时防点。 “就在这挡住他们!” 那老骑土身披破损板甲,盾面上满是斑驳血跡,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到下頜的长疤,鬢髮早白,声音却鏗鏘有力。 “我们不是为了神而战,是为了那些还在河岸边哭泣的女人与孩子。” 他低声说,“他们还在等待撤离一一哪怕只为了能多撤走一个人,也不能让这群野兽踏进教堂门。” 士兵们没有回答。 他们站在燃烧的圣坛前,举起盾与矛。 几名弓手站在二楼廊道,手臂颤抖著將旧弓再度拉满。 下一刻,兽人的吼声从巷道尽头炸开。 十几头兽人撞破了最后一层路障,如潮水般冲入教堂前街。 “放箭!” 弓手们一齐松弦。 箭矢飞出,两头兽人中箭倒地,但剩下的更为狂怒。 他们咆哮著跃起,甚至有一头兽人將插著血肉箭矢拔出,塞入自己嘴中咀嚼,一边咬一边咆哮。 “列阵!”老骑士大喝。 盾阵前移,矛锋刺出。 第一头兽人撞入阵列,斧头劈碎了一面盾牌。 第二头踩著户体跃起,被长矛贯胸,却仍然挥锤砸翻了两人。 短兵相接 人类开始再度溃退。 战线寸寸后移,退到教堂门前时,仅剩下十余人还站著。 而兽人,却根本没倒下几头。 “所有人,进来!”老骑士最后一次喊出指令,“把门关上!” 他转身冲入人群,用自己的盾与身躯將最后一头兽人逼出石阶下下,然后將巨大的铜门猛地关上一门门落下,沉重地插入石槽。 下一秒,撞击声传来。 “他他留在外面了——” “他是———他是故意把自己也锁外面的。” 寂静在圣堂內部蔓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满身是血,却无一人坐倒。 门外传来更多的咆哮声。 他们知道这道门挡不住太久,但没有办法。 这便是南岸城区最后的,零星抵抗者。 每一块砖,一个院落,一段街道,都是他们用性命拖延敌人的地方。 第162章 危城对策 第162章 危城对策 维尔顿城北岸城区,指挥厅內。 昔日装饰讲究的城政厅如今堆满了战图、军令与散乱文书,空气中瀰漫著汗水的味道。 窗外日光仍烈,却挡不住屋中愈发沉闷紧张的氛围。 托马斯公爵站在长桌前,目光沉沉地望著桌上的地图,手中著一封刚由传令兵递上的军报。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鼻翼微张,像是在强压住怒意。 那是来自南岸的一条加急军情,仅蓼蓼几句一一“南面正中第二段城墙已几乎失守, 敌军已开始突破转入城区。请求援军,並请明確后续调令。” 托马斯公爵抬头望向厅中正围聚的一眾参谋官与各位贵族领主,眼神略显阴沉。 厅內静得压抑。 有人將目光聚焦在托马斯公爵脸上,有人额角冒汗,有人低头避视,仿佛等待一柄悬而未落的斧头。 “南面城墙—”他低声念了一句,隨后缓缓放下纸简,“看来,已经不是局部的突破。” 说罢,他目光移向厅角一名身披披风、满脸风尘的斥候军士。 “你从哪段撤回来?” 那名斥候军土上前一步,脸上的尘灰已被汗水冲成斑纹,他跪地低声回道: “启稟公爵大人,属下原驻南面城墙第五哨塔,於下午第三次求援时,被旗队长派遣回指挥部。撤至城区时见多段城墙已失,兽人已经开始进入城区內部。” “你可曾看到守军撤入街区?”一旁年长书记官开口追问。 “有。”斥候军士点头,“但乱成一团——-混杂了很多民兵与伤兵,无明確阵列。也未见有军官统一指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可知那是哪个连队?” 斥候犹豫了下,道:“听一名士兵提及,好像是第七连队-但那名士兵当时左肩重伤,说话含糊,属下不敢確定。” 厅中片刻沉默。书记官伏身在厚厚的战况册上刷笔疾记,指节略颤。 托马斯公爵缓缓转身,走到城防沙盘前,维尔顿城南面的城墙已被多次涂改,原本代表人类的白石小旗只剩寥寥几支,孤零零插在上面,其余皆已被撤去。 “確认沦陷的城墙不止这一处。”他开口,嗓音低沉,“刚才斥候说的是正面第二段城墙失守但西南角第二段城墙、东南段城墙、东侧第二段城墙也有同类报告传来。” “-所以,几乎是全线告破。”托马斯公爵顿了顿,“不止东南段,不止西南段, 而是整条城墙防线一一全线。” 会议厅內气氛骤然凝固,数十名参谋、传令官与贵族领主站在他周围,无人敢出声。 良久,一名年长的参谋军官终於出列,神情痛苦地低声答道: “是的,阁下。两个小时之內,我们又先后失去了第二、第四与第五连队的联繫。最后回传的火炬信號来自中段二號塔楼,但在半个小时前也熄灭了。恐怕,那段防线也已陷落。” 托马斯缓缓闭上眼晴,右手食指重重敲了两下桌面,声音虽轻,却像是敲在厅內所有人心头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在指挥厅中冷静发言的年轻人。那人仅凭眾军官对守城战况只言片语的匯报,便一口断言南墙难守、防线將崩。 当时的自己虽未全然否定,却也只是半信半疑,终究未曾真正採纳他的判断。 於是托马斯公爵开口问道。 “那莱昂·维斯所部呢?我记得我之前命令他带著魔下的那两支民兵连队前往东南段城墙支援一—现在还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刚刚收到。”另一名年轻传令官急忙从一侧靠近。 “莱昂·维斯阁下在途中遭遇溃兵,现场军法处斩,后续判断城墙防线已全线告破, 自主决断放弃支援,率部撤回原防区,並派人传来消息,说他准备在东南街区坚守巷战防线。” “他放弃支援了?”一名贵族领主下意识出声。 “不,他是放弃送死。”一名刚从前线归来的骑士在角落里冷笑,“如果你亲眼看见那些兽人是如何把城墙上面变成屠宰场的,你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那名贵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喉头微动,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再不敢言语。 “他不用请示我,我也不会追责。”托马斯公爵冷冷道,“只要他不弃守防线,不临阵脱逃。” 指挥厅陷入了片刻沉默。 托马斯公爵突然又出声问道:“他的那支临时防线情况怎么样?能拦得住那些进城的兽人吗?” “这”一名参谋官在旁边有些迟疑地说道,“之前拨给他的那两个连队一一几乎全部都是民兵,其中从正规军中抽调过去的基层军官最多十余人,战斗力非常有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目前看来,至少还没有传来东南城区有兽人深入的消息,应该还尚未崩溃。但如果想长期坚守,恐怕·——“” 托马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事实上,他也並未对这位年轻骑士抱有过多期望。 儘管对方曾在哈卡尔战役中崭露头角,但在这种全线溃败的局势下,仅凭临时拼凑的民兵队伍,几乎是不可能掀起任何波澜的。 城墙上驻守了那么多正规军,依靠弓弩、滚石和火油,都被那些兽人如此之快地就彻底攻破了,何况是这道仓促构建、布置尚不足半日的所谓“巷战防线”呢? 他直起身躯,目光从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现在,我要知道的不是一个人的临机处置,而是我们还有多少人能动一一南岸守军剩多少?谁还在作战?谁已经联繫不上了?” “已经有五个旗队基本可以確认全灭。”另一名参谋官迅速翻开刚刚传来的一战报,语速飞快,“另外有七个旗队的联繫中断,但不能排除部分撤入巷內后暂时断联。” “第四旗队的残余人员疑似在城南坊市有巷战跡象,但无法確认是否仍组织有序。” “还有圣伊蕾娜教堂方向,有目击者报告有少量士兵在集结,可能是某位中级指挥官在组织防御,目前封闭自守,具体伤亡不明。 , “其他如东南粮库、旧军械库地带,暂无回报,恐已被敌人攻占。” 托马斯沉默不语,目光在地图中的南岸城区上游移。 “也就是说,整个南岸城区,除了莱昂的那一支民兵队伍之外,已无连队级建制的完整部队了吗?” “是的,阁下。”参谋官低头应声,“应该还有不少的零散倖存者仍在据点自守,但已无法进行评估统计。” “那就按最坏情况估算。”托马斯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从面前的沙盘上扫过,“按南岸城区完全沦陷做准备。” 他话音刚落,一名站在一旁的中年参谋出列一步,低声请示道: “公爵阁下,若属下斗胆一问关於南岸方向逃入北岸的大批难民,目前是否也应儘快制定应对办法?” 托马斯闻言抬眼望去。 那名参谋官继续说道:“刚刚接到治安队回报,自三个小时前已累计有至少数千人自行闯过主桥进入北岸,且仍有更多正在持续涌来。” “其中不仅有溃散士兵,还有大量难民,部分在街头露宿,部分已闯入民宅、店铺。 北岸城区原本就已十分拥挤,如今大量难民涌入,已有多起推揉斗殴的恶性治安事件。” 他迟疑片刻,又道:“若不迅速安置、隔离或疏散,恐怕很快就会爆发更大范围的秩序混乱。” 厅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们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托马斯身上,几位贵族领主甚至悄然交换眼神。 的確,早在围城第一天,北岸城区就已接收了相当一部分南岸城区的居民,如今又增加了这么多难民,街巷与坊区几乎人满为患,粮食、水源、住处、医药,无一不紧张。 “北岸城区各处庇护所还能接纳多少人?”托马斯声音低沉,目光未动。 另一名年轻书记官立刻翻阅记录:“大教堂现已收容近两千人,拥挤不堪,北城兵营旁新建的平民营地也已超员。临时徵用的五处广场,仅铺设草垫,基本无法容纳更多人口。” “河畔粮仓一带呢?”托马斯又问。 “原本打算作为军用物资中转,尚未腾空,不宜启用。” 托马斯面无表情,缓缓转头看向厅中一名老成的財政官:“你怎么看?” 那人声音沙哑,道:“以当前仓储储备,只能勉强维持北岸守军和平民的十日之需。 若难民过多混入,粮耗会以数倍增长。” “物资难题暂且不提。”一名军官冷冷插言,“最大问题是混乱。大量无序难民集中街市,不仅影响布防,还可能诱发恐慌、盗抢,若引起后方骚乱,后果更不堪设想。” 托马斯眉头微皱,缓缓道:“既不能放任他们在街头横行,也不可能全数拒之门外。 01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向全厅:“我不想听推,我要听方案。” 数人低声交换意见后,那名最早请示的参谋官再次出列,试探著提议道: “属下斗胆建议一一临时划定三处集中疏散带,以大教堂、北兵营与旧马市为核心, 设置警戒线,由治安队与辅兵轮值巡查。若有难民强行外出、扰乱秩序,则从严惩治。” “所有进入北岸的新难民,按批次登记编號,集中收拢,统一发放最低限度乾粮饮水,其余物资暂缓发放,禁止私自散入城区。” “另建议抽调原城区的铁匠、木工、药师等人协助庇护所內部管理。治安队的负担极重,但若不立刻压制乱象,极可能反过来拖累北岸防务。” 托马斯静静地听完,许久没有作声。 思索片刻后,他低声说道:“照你说的做,但要立刻执行。” 他顿了顿,“粮食、饮水分批发放,不许私卖,不许贪污,如若有一人中饱私囊,当眾处斩。” “至於旧马市那里——”他看向財政官,“徵用东侧马既与仓房,重新整理,儘快能住人就住人,住不下的挤进兵营边缘。” 財政官点头称是。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 “这些人不能放弃。”他缓缓道,“他们不是包袱,是维尔顿的子民。” “若我们连他们都保不住,那这场战爭,就已经输了。” “至於北岸城区的防务,启动第二预案。”他缓缓抬起头,“通知各级所有军官1 命令如下。” “第一,立即启动连通南北两岸三座大桥的封锁布防,务必將兽人阻拦於北岸城区之外。” “第二,撤离作战指挥点,远离岸边,转至西北街区,同时启动第三火炬台,標示南岸城区全面失守,以主桥为接应核心,收拢南岸溃兵,就地武装,编入守军之中。” “第三,动员所有预备队和辅兵,命令所有可以作战的单位向各桥集中並布防。” 副官迟疑:“若我们连最后的预备队和辅兵都调往桥头—.北岸城区若有变——” “如果兽人攻破了大桥,那就不再会有什么所谓的北岸城区了。”托马斯公爵一字一句,“我们別无选择,只能用尽全部兵力来堵住这几个口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微冷,“最后,谁能告诉我,南征军团,雷纳德殿下的援车到底什么时候能到维尔顿城?” 现场一静。 这一句几乎是所有人此刻最想问的问题。 眾人神情一震,一名负责对接王都与援军联络的参谋官立刻上前,低声应道: “根据昨日晚间从河畔驛站送来的回报,雷纳德殿下所率南征军团已越过恩特谷,第一梯队预计今晚即可抵达维尔顿城北门,至多不超过夜半。” “其余大军行进略慢,但已全部跨越布尔岭,除非夜间遭遇阻碍,最迟明日下午前可全数抵达维尔顿城北门之外。” 托马斯公爵闻言点了点头,重新转回桌前,盯著地图上那被涂染得斑驳不清的南岸城区。 “也就是说,”他语气低沉,“我们只需要用手中这点残兵,强撑到最多明日,就能迎来整个南征军团八万之眾的驰援?” “——是。”那名参谋官声音极轻。 “那就必须撑住。” 托马斯公爵猛然转身,目光在场中所有人脸上扫过,语气不再是询问,而是命令: “传令信使,持我印信,前往北门以北十里处等候接应,务必与雷纳德殿下的先锋部队儘快会合。” “请殿下即刻调派先锋部队入城协防,以火速编入桥头布防之中。”他刻意强调了语气,“一一这是『请求”,不是命令,维尔顿城已然危在旦夕。” “同时通知北门军官,一旦接应信使回报援军临近,立刻开启城门,不得延误!” 副官立刻记下命令,转身奔出指挥厅。 托马斯公爵仍眉头紧锁地立在地图前,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轻声嘆息,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一旦桥头守不住——整座城, 就彻底没救了。” 第163章 援军已至 第163章 援军已至 维尔顿城北门外,黄昏將临。 日光的余暉尚未彻底退去,但整个天地已渐渐被沉沉的暮色所笼罩。 灰暗的天色压低在远山之上,山脊线模糊不清,像一块沉重的铅块悬掛在地平线上。 城墙之上,烽火台的烈焰正在缓缓升起,点燃夜色中第一缕光亮。 北门之外的大道早已封闭,石门紧闭,垛墙上此时已聚集了数十人,皆是值守的军官与士兵,面色俱显疲惫,他们的目光全都望著远方。 他们已经守了整整一个白昼,又在这黑夜降临前临时接到指令一一南征军团的援军即將抵达。 而这一切的转机,几乎成了全城最后的希望。 “有没有见到援军?”北门守军的连队长仰头向瞭望台上的哨兵问道,语气急促。 “还没。”哨兵手扶额角,“斥候说快到了,可这么久——怎么连点人影都没有?” “天色太暗了,云太厚了而已。”另一个士兵闷声说,“別自己嚇自己。” 哨兵手中紧握铜製號角,指节泛白。 他自下午起便被安排在此,手中號角只为等待一个讯號一一南征军团援军到达的確认標誌。 而在城门之后,维尔顿北岸的各部守军早已整装待命。 托马斯公爵下令后的短短数个时辰內,北岸城防体系被重新整合: 从兵营中抽调出的辅兵们已列阵桥头,补充到各处街口设防。 北门內的主街两侧清理出数十步宽的通道,原为难民所占,此时已尽数迁出。 南面沿岸平地上已然布满整齐堆列的军械,箭筒、剑矛、盾牌等皆已到位, 所有人都在等。 他们等的,是一位王子所率领的大军,是此刻整座城、乃至整个南境唯一可能的转机维尔顿城北门之外,有一条宽阔道路联通更北边的恩特谷,是数十年来联通王国中部与南境最重要的军路之一。 今夜,这条原本沉寂多时的战道,终於再度传来动静。 北风低吟,从远方携来一缕清凉,也裹挟著若有若无的声响,仿佛从夜色深处缓缓浮现。 “你听到了吗?”一人压低声音,耳朵贴向风中。 “听到了。”另一人抬头,眼中闪著光,“是马蹄声。” 下一刻,一声低沉的號角自远方传来一一那並非野蛮粗暴的兽吼號角,而是属於人类军队的號令之音,庄严沉稳,节律清晰,仿佛大地在回应。 风中迴荡起越来越近的铁蹄奔行,沉重而整齐,铁甲轻鸣如涛,战鼓的节奏隨之渐响,如雷霆前奏。 “是雷纳德殿下的援军来了!” 哨兵神情振奋地高喊道,隨即抬起號角,对著灰黄的天幕吹响。 城墙上守军们顿时如释重负。 號音在城头迴荡而起,又被一支支號角接力传向后方,贯通整座北岸城区。 维尔顿北门上的烽火台,顿时燃起更旺的火焰,照亮夜空,作为回应的信號。 负责守卫北门的连队长迅速举起火炬,高声喝令: “所有人注意!准备迎接王子殿下援军!各部列阵,维持通道畅通!不得擅自出列! 不得扰乱秩序!” 一片忙碌之中,有士兵奔下城墙,前往指挥部匯报,维尔顿城北门的铁闸开始缓缓升起,链条摩擦声在夜风中拉得极长。 城墙上的守军们在风中望向前方。 只见那远处的地平线,一道长长的黑线正缓缓逼近,那並非山影,而是一支列阵如林的军队。 旌旗隨风,三角、双狮、天鹰、剑盾各式旗帜交织飘扬,禁卫军团和中央军团的纹章密密麻麻,不下数十面,宛如压顶风云而来。 他们步伐不急不缓,却充满压迫力。 最前方,正是南征军团中最精锐的王牌一一披掛整齐的重甲骑士列阵前行,骑枪斜垂,枪尖在地面掠过,如同一排排低悬的利齿。 他们身披王室特铸的金橙板甲,整副甲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旭日初升,盔甲表面铸有赤阳纹章,胸甲与臂鎧光辉流转,仿佛附著流动的烈焰。 每人都头戴覆面式重盔,双眼藏在狭长目缝之后,视线锐利而沉静,红色披风自肩膀垂落至马侧,隨步而摆,宛若流火。 他们座下的战马同样披覆金橙色重甲,马额铸有赤阳面罩,鼻孔喷出炽热白雾,铁蹄踏地如鼓,沉稳而有力。 风声捲动,队伍中央高高举起一面赤阳战旗,猩红旌面之上,黄金铸就的烈阳图案仿佛正在燃烧。 这是王权之火,是瓦伦西亚骑士荣光最古老的象徵。 无需通报,无需號令,只需一眼,那金光夺目的甲胃与赤阳族旗,便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一“那是—”城头上的连队长喃喃,“国立骑士团——— “是他们,没错!”他的副官几乎脱口而出,“连王都的赤阳骑士团都隨大军一同南下了!” 赤阳骑士团,瓦伦西亚王国的国立骑士团,是所有王国骑士梦以求的荣耀归宿。 其正式成员,实力最低亦自中阶骑士起步,皆为从战火中淬炼而出的精锐之锋。 在理察三世的亲令下,赤阳骑士团大部分成员都隨南征军团出征,现已编入雷纳德王子魔下,成为南征铁流中的最锋利一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在赤阳骑士团的最前列,是一名高大骑士,头盔的面甲被掀起,面容清晰可见,眉目英挺、面容坚毅一一正是王室嫡长子,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一继承人,雷纳德·温莎殿下。 他穿著王室定製的华丽板甲,肩鎧与胸甲镶嵌金边,红披风在夜风中翻舞,左手紧握韁绳,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阳光斜照时,他的剑柄上映出王国双狮徽记的光芒。 当雷纳德骑至维尔顿城北门前,马蹄缓缓收住,將手抬起,身后的整支骑兵纵列便骤然停住。 守军连队长高声喝道,“开门,迎殿下入城!” “开启大门!” 隨著一道沉重的铁轮咯咯作响,维尔顿城北面的主城门开始缓缓启动。 夜风灌入,铁铸闸门轰然升起,厚重门扇缓缓內收,一道通往城內的宽阔通道被彻底打开。 赤阳骑士团在雷纳德王子的带领下率先入城, 火炬下,数百匹战马有序踏入维尔顿街头,铁蹄踏石之声密集如雷。 守军连队长立即快步迎至门前,行军礼高声通报:“维尔顿城北门守军,恭迎王子殿下! 雷纳德没有立刻说话,他转身望了一眼后面陆续进入的赤阳骑士,將视线转向连队长,问道:“托马斯公爵在何处?” 连队长立刻高声回应:“兽人如今已经攻占了南岸城区,公爵大人正在指挥部统筹指挥,请殿下隨我前往!” 雷纳德闻言,皱起了眉头,但並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拨马缓缓向前,身后的赤阳骑士们隨行推进。 骑士们保持著整齐的阵列,沉默无声,却自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铁骑的脚步似在宣告:真正的王国之刃,已重新回到这座发发可危的城市。 隨著他们的前行,在赤阳骑士团之后,南征军团的其余各部也陆续通过城门进入了城中。 一支接一支的步兵方阵、弓弩纵队、轻重骑兵路边的火盆与火把照亮了他们的队列,士兵们身披甲冑,手持长矛、盾牌、弓弩,还未走近,就能听见沉重的铁甲碰撞声。 这,才是王国的主力部队,真正训练有素、武器齐全、纪律严明的王室直属精锐。 这一刻,维尔顿城北门的守军终於鬆开了握紧一整天的武器。 与此同时,北岸城区的两侧街道,一盏盏灯火被依次点燃。 先是几家靠近主道的民宅窗口,再是巷尾的铺户屋檐,接著是远处坊区昏暗的角落。 火光自街道两侧如星星之火般蔓延开来,点亮了这座饱受恐惧与黑暗折磨多日的城市。 原本紧闭的门扉缓缓推开,惶惧多日的平民们小心地探出头颅。 他们的眼神戒备而迟疑,仿佛尚未確信这是否是梦境的一部分直到他们看见那一列列鎧甲亮的士兵,自北门而入,如钢铁洪流般缓缓穿行在清空的主街上。 沉重铁靴踏地的节奏宛如战鼓,披风翻卷,长枪与战旗在火光中映出一片金铁交错的轮廓。 一名小男孩攀著窗框,高高举起双臂,忍不住高喊: “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他的声音穿过夜风,唤醒了更多房屋中的沉寂。 有老妇人颤巍巍跪在自家门前的石阶上,双手合十,颤声祷告,泪水顺著布满皱纹的面颊流下,口中不停呢喃著古老圣言,如感谢神的怜悯。 也有人悄然登上屋顶,將积攒多日的油脂倒入火盆,引燃了橘黄炽烈的光焰,为这些行军入城的战士照亮前路。 火焰照在他们甲胃之上,反射出金属的光辉,在夜幕下仿佛一条光铸之河横贯城区。 在这一刻,城市仿佛从亡者的沉默中甦醒过来,那些本已习惯哭声、祈祷与绝望的街巷,在战鼓与铁蹄之中,再次泛起了久违的希望。 雷纳德的目光自街道两侧扫过一一夜色虽已临近,但火把將主街照得如昼,映出一张张疲惫而憔悴的面孔。 那些是守军与难民混杂的影子士兵们神情疲惫至极,盔甲上血跡斑斑,有人扶著墙喘息,有人乾脆席地而坐,眼神空洞而茫然。 他们的盔甲东拼西凑,有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只是一身粗布衣,手中长矛的矛尖甚至都是残缺的。 仿佛只要能拿得动武器,就仍属战士。 雷纳德一眼便看出,这些所谓的守军,早已不具正规建制之形,勉强凝聚,只靠那一口尚未熄灭的意志。 而那些平民,更是触目惊心。 有人拄著木杖站在路边,瘦削得仿佛风都能吹倒。 有人怀中紧紧抱著强裸中的婴儿,眼神呆滯。 雷纳德的目光略微收紧。 他看见他们的眼晴一一无一不带著一种灼人的渴望,那是溺水者望见木筏的本能。 这些目光,刺得他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可雷纳德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策马穿行在沉默的人群与火光之间,沿著早已清空的主道一路前行,直到北岸主街尽头的临时指挥部前。 这座石屋,此刻仍保持著战时的肃穆。 门前火炬烈焰翻滚,炽光映在石壁与甲冑上,两列卫兵肃然而立,见王子驰至,齐齐单膝跪地,右拳抵胸,低首致敬。 托马斯公爵已候立於阶前,披风在夜风中猎猎而动。 “殿下。”他微躬身,语调低沉肃然,“维尔顿上下,已久候殿下驾临。” 雷纳德翻身下马,卸下头盔,金髮披散在肩,脸上儘是一路风尘,但神情仍然坚毅。 他上前一步,伸手与公爵短暂一握,开口道:“我来迟了。” “殿下来得恰好。”托马斯顿了顿,望著他补了一句,“我们还能撑住。” 雷纳德点头,不再多言,长靴踏上石阶,大步走进城政厅。 门后火光通明,將厅內的战图、军旗与盔甲映得斑斕而肃杀场新的军议,即將展开。 与此同时,维尔顿北岸各处岗哨已火速接令,钟楼长鸣传遍街市,一道道军令自指挥厅飞出,传令兵奔走於街角与城道之间城內各处岗哨迅速接令,南征军团的第一批援军隨即展开夜间部署。 南征军团的第一批援军,一万多人自北门鱼贯而入,队列整肃,甲光如流,號角声与號令声交错迴荡。 城內所有道路让出通道,北岸主街彻夜不息。 不待他们卸甲休整,便依照军令迅速分出兵力到前线增援,迅速展开布防。 一支先入城的三千人的重步兵团,被分为三支整编的千人营队,由原守军余部引路, 分別赶往三座联通南北两岸的大桥。 士兵们在桥头列阵成墙,长枪林立,盾牌筑起防线,弩车沿桥背架设,桥面布置木障与铁钉,严防兽人夜袭突进。 桥侧街角设斥候哨点,轮番换岗通宵不息,火盆与灯盏於桥头高台燃起,照彻夜色。 每座大桥北端都设有传令点与小型指挥台,由驻守军官统筹调度,保持与后方指挥部的密切联络。 其余援军亦未停歇,部分士兵被调往各街区防线薄弱之处补位,还有些则前往驻地先行修整,等待第二日清晨有序接替负责夜晚守备的士兵,並为向南岸兽人发起反攻做准备。 之前的旧防线迅速被修整,疲惫的守军残部终於可以退下来,被重新整编归队,一夜之间,维尔顿城北岸城区的城防焕然一新。 號鼓不歇,军旗重展。 北岸虽满是创痕,却不再如昨日那般疲空虚。 防线已然重筑,兽人再欲北渡,唯有血战可通。 第164章 反攻號角 第164章 反攻號角 第二日的正午,炽阳高悬在城上。 兽人入侵瓦伦西亚王国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但今日却是战爭爆发以来,第一次由人类军队主动出击。 隨著南征军团的第二批援军於上午抵达城中,雷纳德王子即刻下令一三支满编的王国精锐重步兵团,共计上万人,分別自北岸三座主桥同时发起反攻,强行渡河,直击已被兽人占据的南岸城区。 这是一次豪赌。 没有奇袭、没有掩护、也没有漫长的准备期,有的只是兵力上的相对优势与雷霆般的决断。 南征军团第一重步兵团,原隶属中央军团第一重步兵团,共计三千余名王国老兵,由奥斯本將军亲自率领,承担西桥方向正面突入任务。 自查尔斯三世推行军制改革以来,他们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瓦伦西亚王国有史以来最为精锐的职业化的军队。 与之前抵御兽人的王国二三线守备部队、以及南境各位领主魔下鱼龙混杂私兵相比, 他们才是撑起瓦伦西亚王国南大陆霸主地位的真正脊樑。 每名士兵皆披掛半身板甲,甲下內穿锁子甲,头戴半封闭式钢盔,全副武装,上下无一处疏漏。 最前排士兵手执塔盾,盾面高大,足以护头挡腿,后方士兵则持足有四米的方阵长枪,从盾牌上缘与间隙中齐齐探出,枪尖泛著森然寒光。 铁盾交错如墙,长矛挺立如林,密集阵列铺满街道。 此刻,桥下水声潺潺,阳光折射在河面上如碎银浮动,风自南来,送来焦油与血腥的混合味道。 奥斯本勒紧韁绳,骑在战马之上,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条笔直延伸的街道维尔顿南岸城区的西大桥主街,曾是城中最繁华的主干道之一,如今却化作户骨焦灼的废墟。 街道宽数十步,足以容纳大军列阵推进,两侧是被火焰燻黑的多层石屋,破碎的窗標摇曳在余风中,屋檐下满是人类的血肉与残肢。 昨日,兽人踏入了这片街区, 他们摧毁了抵抗,砸烂了防线,屠杀了平民,把昔日的街坊市口变成了一座他们自己的屠宰场。 街道尽头的光影交界处,有一排高大黑影静静佇立。 兽人。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们站在那里,身披兽皮甲,形如山丘。 有人手持长柄战锤,有人扛著宽刃巨斧,有的背脊竟还背著数根投矛。 他们没有遮掩,也未伏击,只是站在那里,公然等候。 这是挑畔。 也是宣战。 “这些绿皮怪物也太囂张了。”副官架马靠近奥斯本,压低声音。 奥斯本將军没应声,只是缓缓点头。 土兵们在等他下令。 奥斯本抬起手臂,身上的铁甲发出轻响。 身后的重步兵团行进阵列立刻站定,铁靴踏地声真然而止。 “击鼓,推进。”他说。 简短的命令宛若石落水面,漾起一连串的涟漪。 战鼓应声敲响,鏗鏘如击心鼓,低沉稳重,透入每名士兵的胸腔。 三千余名重步兵团的精锐老兵隨令而动。 盾兵居前,步伐整齐,铁盾如山缓缓推进,枪兵紧隨其后,长枪架肩,整齐举起,在阳光下寒光闪耀,列为一阵锐利枪林。 弩兵跟在阵后,弦轮咔响,手中弩矢已然上弦待命,只待一声令下。 这是一场註定要爆发的初战。 奥斯本望著前方,眼中映出那些如山般嘉立的身影。 他很好奇一一他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攻破城墙的,更想试试,那身绿皮与兽甲,是否能挡得住人类士兵锋利的枪尖与弩矢。 “向前推进五十步,保持阵列密度。” “两翼增派兵力,注意建筑死角,防交叉伏击。” “弩手锁定正面阵列,待我號令射击。” 各级军官一一高声传令。 桥后的鼓声止歇,取而代之的是数千双铁靴踏地之音,如轰然雷鸣在街面滚动。 整支部队宛如一堵缓缓前压的铁墙,自东桥之上踏入南岸。 人类与兽人之间的距离迅速被拉进,气氛顿时变得像一根拉紧的弓弦。 兽人战士们开始咆哮。 他们扯开嗓子,猛捶胸口,拍打盾面。 铁器与盾面撞击,发出孩人的声浪,有几头巨大的兽人甚至高举战锤砸向地面,灰尘顿起。 有几个王国士兵眼中闪过惊惧,但脚步没有乱, 他们在严酷的军规下受训多年,虽然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敌人,的確骇人,却仍咬牙保持向前,推进速度丝毫未曾减缓。 “他们不是野兽。”副官喃喃,“是战士。” “那就以战士之礼回应。”奥斯本將军冷声道,“保持阵型,继续前压!” 盾墙再进二十步。 兽人忽然发出刺耳的豪叫,一名体型格外高大的兽人猛地高举长矛,朝天嘶吼,隨后將长予猛掷而出。 “膨!” 矛尖在石砖上炸裂火星,几乎扎入最前排士兵脚下,石屑崩溅,一名士兵的身形都被震得歪斜。 这一下,是信號。 兽人战士们,动了。 他们不再等待,而是密密麻麻如洪水般从街口扑出,一波接一波,手持巨斧、战锤, 咆哮著向人类阵列猛衝。 衝击之势,地动山摇。 “他们害怕了。”奥斯本將军冷冷一笑,“那就让他们怕得更深。” 他抬手一挥。 “弩手!” 后方数百名弩手早已半跪就位,重弩弦索紧绷如弓满月,蓄势待发。 “放!” 数百支弩矢剎那间腾空而起,携带著风雷之势倾泻而出。 箭雨如黑影遮天,划出一道道寒光,砸入兽人最前排。 那些身披兽皮甲的兽人根本来不及闪避,数十头当场就被穿透胸膛、咽喉、头颅,重重栽倒在地,尘烟腾起,血在街口绽放,连兽人们野蛮的咆哮声都短暂停顿。 有的兽人被射中后仍挣扎著想要爬起,不待他们起身,便已然被隨后赶上的同伴踏成血泥。 兽人们並非第一次面对人类弓弩的射击。 即使这一次的威力更为惊人,他们也並未因此停步。 反而冲得越来越快。 衝锋浪潮已至街道中段。 长枪兵压阵上前,前排三列枪锋齐齐刺出,刺入那片衝来的狂潮。 枪尖刺入骨肉,血光瞬间炸开。 南征军团第一重步兵团与兽人战团终於在这条南岸主街正面撞上。 不是伏击、不是试探,而是一场轰然对撞的大规模战斗。 衝锋的兽人战士们狠狠撞在王国的枪林盾墙之上。 前排长枪立下血功。 第一波冲至的十余头兽人,尚未挥出武器便被数支枪尖齐齐贯穿,长枪穿透胸膛,铁尖从后背穿出,鲜血喷涌。 前排兽人战士们的身躯直接被钉在了人类的枪阵前沿,像撞进了尖刺丛的野猪,口中发出痛苦的豪叫。 但他们不是凡人。 后方的兽人却未有丝毫迟疑,紧隨其后的兽人战士直接从倒下的同伴身上踏过,高举著巨斧与战锤,猛然冲向人类最前列的塔盾。 其中一头巨斧兽人咆哮著被三支长枪同时刺入腹侧与肩膀,竟在喷血中怒吼挥斧,硬生生將两名枪兵连人带枪砸翻在地。 “砰!!” 剧烈的金铁撞击声在街口迴荡,包铁的重盾被砸得剧震,几乎向內凹陷变形,持盾土兵被震得半跪在地,整面盾墙也微微一颤。 但他没有退。 他脚下一沉,膝盖抵地,身后两名同袍立即踏前半步,一人以肩顶盾,一人持矛刺出,將那名劈斧的兽人逼退数步,整面盾墙迅速恢復阵形,仿佛从未动摇。 “盾墙稳住!后列枪阵补位换列!继续刺击!” 前方的一名连队长高声下令,临战操典一字不差。 人类的阵列如同一部庞大而镇密的战爭机器,每一个命令都迅速传导至阵列各处,每一个动作都如齿轮咬合般流畅严密。 第二排枪兵小步前移,长枪在盾兵头顶交错递出,森然枪锋再度编织出一道密集杀网。 兽人继续前扑,但隨著距离被拉近,他们的冲势最终只能被密集的枪阵撕碎。 即便他们勇悍无畏、筋骨强健,奈何身披的兽皮甲根本无法抵御王国制式长枪的穿刺,一旦被刺中要害,仍是血肉横飞。 最前线已被血水浸透,脚底打滑,长枪兵双手紧握,一次次將扑来的兽人刺死。 街道上喊杀震天。 兽人不懂阵列,却以身体横衝直撞。 他们以蛮力碾压,破坏节奏,创造漏洞。 在数十名皮粗肉厚的兽人连续冲阵后,盾列逐步吃紧,几名步兵已被砸倒,后排不得不放弃推进,转为稳定防线。 “他们没办法绕开盾墙。” 奥斯本將军骑在后方的战马之上,注视著战线推进的走势,沉声道。 一旁的副官点头应道:“他们只能正面衝撞。若是在旷野或山林中袭扰,或许会更麻烦些,但在这笔直的大街上,面对我们整列推进的重步兵方阵,他们就像被关进铁笼的野兽。” 话音未落,前方一阵骚动。 几名兽人以极快的速度从人类长枪的缝隙间撞入盾墙之间,正面撞倒一名塔盾兵,巨斧呼啸劈来,重重斩在另一人的肩甲上。 “正前方!间隙被撕开!” “补位!反推!!” 数声怒吼接连响起,第三排的土兵反应迅速,立刻顶盾压上,两侧持盾者猛然合拢, 將突入的几名兽人死死夹在阵中。 隨后,两支长枪自两侧刺入,又有一名土兵怒喝著挥剑斩下其中一头兽人的膝腱。 嘶吼与穿刺声交杂,片刻之后,几名兽人的躯体便被留在了铁盾与石砖之间,溅出的血液顺著盾底流出,在街道上涌成又一片血潭。 “別给他们衝散阵列的机会。”奥斯本的声音透过號令兵传至全线,“只要我们阵型不乱,他们就会被逐步压回去。” 这不是一句空话。 这是一支歷经多年训练与实战洗礼的重步兵团。 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盾墙推进、步步压迫的战术。 兽人的狂性在这等正面衝击中被彻底点燃,他们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地扑向盾墙,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撕碎这堵钢铁之墙。 他们並不怯战,相反,他们太过勇猛,太过自信,以至於还没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些列阵而来的敌人,和那些早先在城墙上被他们轻易撕碎的人类,完全不是同一个层级。 况且,城中剩下的兽人,早已不同於最初的巔峰状態。 血爪氏族作为战盟的先锋,是第一支入侵瓦伦西亚王国的兽人氏族。 他们先是派出十余支百兽队,从南境最南端的各处迅速突入,向北进军,为后方的主力大军探明並开闢道路。 隨后血爪氏族一万多人的主力大军便隨著先锋开闢的道路一路北上。 在哈卡尔要塞,他们用上千具尸体换来了迅速的破城,而在维尔顿城下,又有同样数量的战士倒毙於箭雨与火油之中。 连日苦战,不仅令原本疲於应战的人类守军几近崩溃,也让他们自身伤亡惨重,士气与状態皆已大幅滑落。 兽人衝击一次,两次,乃至十数次。 但每一次,他们的狂怒都在密集的枪锋与厚重的铁盾面前破碎开来。 每一次,他们的斧头与锤子敲得人类士兵的盾牌震响欲裂,却始终无法真正撕开阵列。 反而在阵后重弩手的精確支援下,兽人每衝锋一轮,前排便要倒下七八头,血流如注。 “左翼动了!他们从屋后穿出!” 一名旗队长高喊。 奥斯本將军猛然转头,只见数十头兽人竟沿著街角两侧的低屋屋脊奔出,从两侧包抄而来,试图从盾列空隙间插入中央,撕碎阵型。 “弩手!侧翼列线射击!” 副官猛喝,数十名弩兵迅速调转方向,侧膝跪姿,转矢斜指街侧。 “放!” 弩矢再度如雨倾泻而下。 屋檐上的兽人瞬间被射翻七八个,剩下的刚跳下地面,便被盾兵转向横推撞退。 碎砖崩飞,一头兽人连人带斧被撞进墙里,砸出一个大洞。 整个街道,已然成为一片血腥的炼狱。 而第三重步兵团依旧维持著队列。 即便长枪弯折、盾面进裂、有人被拖入敌阵再也没回来,但整个阵列一步未退,仍然在缓慢地向前推进。 第165章 首战告捷 第165章 首战告捷 “敌人开始往后缩了。”副官提醒, “他们撑不住了。”奥斯本望著前方一一原本在街口正面的兽人阵线已经开始鬆动, 那些最早参战的兽人户体已然堆叠成山,鲜血流淌进街道的石缝里。 而后方仍站立著的兽人开始本能地迟疑,他们不再一味前冲,而是在街角的阴影处停留,咆哮不前。 人类的推进却没有停下。 “后军轮换!”奥斯本一声令下。 后列士兵迅速列队上前,將前线土兵替换下来休整,伤员由辅兵和医师护送后撤,一批批替补上阵,確保阵型不乱、节奏不崩。 “该我们压回去了。” 奥斯本將军拔出腰间配剑,高高举起,利刃反射著阳光,声音冰冷。 “逼他们退回去,把属於我们的街道夺回来!” 他高举的佩剑尚未放下,鼓声便再度响起,节奏变得更为沉重而有力。 那是全线压进的號令。 奥斯本將军的指令隨著各级军官被迅速传至全军各部。 “继续推线!稳步前压!三步一刺!步步进!” “盾列右转,压破中线!” 一连串命令急促传出,命令从传达到执行仅需片刻。 整个阵列就像一只庞大的铁兽开始缓慢扭转,从挨打的防御姿態重新咬住了节奏。 长枪兵稳步推进,前刺换为斜压,每三步一个动作,连续三列接力出击,將兽人的衝击节奏打乱。 盾兵换为压制姿態,將破口处的敌人牢牢挤压进死角。 重弩手退后三排,拉开距离,重新接装,开始对正面滯留的敌群实施集中射击。 铁雨再起,野兽倒地。 盾墙推进,长枪前探。铁靴践地,三千士兵如一个有节奏的整体,从桥头如铁洪缓缓碾压而出。 兽人战士们仍在嘶吼,他们愤怒地砸击地面、怒吼高喊,有些开始捡起同伴户体上的投矛反掷,有些则疯了一般赤手衝锋,连战斧都已不再携带。 但无论他们如何嘶吼、如何愤怒地扑来,都无法动摇那一堵厚重铁墙。 人类士兵的盾阵並非一成不变一一但每当前排士兵被衝击得后退或死伤,后排士兵便会顺势顶替位置,继续维持密不透风的阵面。 而长枪手也在不断补位,以交错出击的节奏不断削弱兽人衝锋的力度。 奥斯本將军在后方冷眼观察著这场战斗。 他看见血光与尘烟之间,兽人的阵线已明显出现了溃散前的徵兆。 兽人咆哮虽然依然不曾停歇,但吼声中,已经夹杂上了慌乱与犹豫。 这些怪物起初还试图组团突进,现在却逐渐被人类方阵压得只能节节败退。 他们的数量的確不少,单兵实力也强大得惊人,但在被一整支重步兵团的方阵正面压制时,这些优势开始迅速耗尽。 兽人们没有预想过,人类会在如此压力下还能维持阵线,更没有想过,面对最猛烈衝锋之后,人类竟然还能反推回来。 “殿下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副官低声道,“若不是三路同时突入,兽人或许还能调动增援来围攻我军侧翼,如今三面承压,他们便没有充足的兵力来围攻两翼。” 奥斯本只是淡淡点头,一言不发。 战鼓再度一变节奏,弩兵列开始又一轮齐射。 数百支重弩矢再度划空而出。 这一次,兽人不再成排倒下,而是更显凌乱。他们开始奔逃、咆哮、四散退让。 “盾阵向右偏,收缩左翼,预防侧翼街角袭击。” “弩兵继续前压三十步,掩护步兵推进。” 各级军官在阵列中奔走吶喊,嘶声下达命令。 隨著每一道命令的发出,整支重步兵团如一台庞大无比的战爭机关,不断向前滚动著阵线,挤压著兽人残余的阵列空间。 那些依旧站立的兽人,已逐渐失去了最初的衝锋气势。 “后排有些兽人开始回撤了。”副官望著远处,语气复杂,“他们似乎终於意识到正面挡不住了。” “他们若再不退,这条街就是他们的埋骨地。” 奥斯本將军冷笑一声。 “让这些野蛮怪物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王国的铁军。” 副官点头,在阵后高声重喊: “稳住阵型!推进五十步,斩尽来犯之敌!” 士气如火烧风,一路卷过街道。 整支第一重步兵团,再度稳步向前推进, 他们已然夺回主动权。 鲜血已漫过脚踝,街心的石砖早已辨不清本色。 战至此时,南征军团第一重步兵团已经推进超过百步。 街道上的户体堆积成岭,长枪与战斧交错於血流中,鎧甲与盾牌已经染成红黑色,空气里满是铁锈味与兽人的嘶哑吼叫。 奥斯本策马缓行在主阵中央,望向前方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前方本就不甚宽阔的街道,已满是横尸与血跡。 不过,在更远的街口拐角处,一批体格极其庞大的兽人正聚拢。 每一头都身披染血兽皮,骨甲缠躯,手中拿著粗重的大锤与巨斧,浑身的肌肉仿佛石块凿成。 他们没有和其他兽人一同向前衝锋,只是在原地集结。 奥斯本將军眯起眼睛。 “他们还想再冲一次。”他说。 副官骑马靠上,脸色凝重:“这是决死衝锋。他们要赌命了。” “那我们就用盾把他们的命压碎。” 奥斯本將军再度高举长剑。 “全军听令!原地停下!再后移五步,列陷阵墙!” 沉重的號角再次响起,整支步兵团立刻转为静阵防御形態。 第一列盾兵半跪扎盾,密集成墙;第二列士兵压低长枪,从盾阵缝隙中探出,交错如林;最后方重弩手就地停下,俯身上弦,瞄准前方街心。 “站稳!”副官高声怒喝,“他们要来衝锋,不许后退一步!” 远方,兽人嘶吼震天。 这一刻,仿佛整条街都在迴响他们的怒意。 他们没有號令,只有狂吼一一那是血怒压破理智的咆哮,是决死之前的自焚。 衝锋,来了。 近两百名兽人结成横列,自街尾猛扑而来,足下踩得地砖断裂、尘雾翻滚,粗重兵器在衝锋时撞击发出震耳轰鸣。 奥斯本高声下令:“就是现在!” “放!” 弩矢呼啸腾空,撕裂风声,横扫街心。 第一排兽人应声而倒,十余头被贯穿头颅、胸膛、咽喉,当场摔翻在血泊中。 但后排没有停。 他们踏著同族的户体前仆后继,咆哮著衝进人类方阵数十步內。 “接敌准备!” 盾墙重压,固若金汤。 长枪刺出,一波又一波,宛如林涛怒卷。 最前排有十几名兽人是掌握血气之力的沸血战士一一他们赤裸上身,血液滚烫如火, 肌肉肿胀,眼中全无理智,双手拿著重锤战斧,衝锋时发著令人胆寒的咆哮。 长枪刺出,破风之声如浪潮翻卷。 又有数头兽人当即被钉翻,血肉横倒於街心。 但前方那些狂奔而来的沸血战土,没有丝毫闪避之意。 他们像是一群渴饮鲜血的野兽,眼中只有撕碎敌阵的狂热。 锋利的长枪穿透肌肉,刺入骨缝,甚至贯穿肩腹,但他们的冲势却未减半分。 它们顶著枪林箭雨衝进了人类的阵列前沿。 盾墙隨之震颤。 一头沸血战士胸口被两支长枪贯穿,依旧不退,怒吼中猛撞盾列,双臂如狂风挥舞斧锤。 左侧一名重步兵反应稍慢,整面盾牌被撕裂,他连人带申被举起砸入阵后,骨甲俱碎前列顿时现出一个缺口。 两名紧隨的沸血战士隨即撞入,战锤狂砸,巨斧翻卷,三人连斩周围数名重步兵,阵线眼看要崩。 就在此时,一道钢影自侧边跃出。 那是一名身披板甲的王国骑土,来自队伍中列。 他左臂高举塔盾死死挡下兽人战锤一击,整条手臂剧震,盾面甚至出现裂痕,但他仍旧接住了这一击。 下一刻,他右手长剑以屋顶架势骤然坠下,锋刃沿著兽人咽喉斜劈而下,撕开其胸骨,一剑將其斩杀。 周围两名重步兵趁势上前,长枪贯腹,將那头巨兽按倒在阵前。 这样的配合,正在整条战线同时展开。 在第一重步兵团的阵列中,不乏具备正式骑士实力的精锐一一他们原本便是这支军团中最坚实的骨干,平时安静藏於重甲与盾后,此刻却如刀锋破鞘,接替普通步兵应对这些撕裂阵线的怪物。 不再是静態防守,而是主动斩杀。 一名沸血兽人肩中两枪,仍嘶吼著挥斧砸开一名步兵的半边肩膀,正欲追击,便遭另一名骑士迎面撞上。 那骑士沉腰转身,重剑一记稳锋对削,斩入兽人腰肋,鲜血喷涌。 后方两名重步兵隨即刺出长枪,一左一右將其钉死於破碎石板之上。 但代价仍旧沉重。 在另一侧,一头沸血战士怒意滔天,双腿肌肉暴涨如缠筋石索,竟强行顶著三人围攻蹬步跃起,空中挥锤砸落,一整段盾列被其震散。 三名士兵倒地不起,血染甲內,身形扭曲。 而那头兽人虽已气息紊乱,却仍挣扎著撑起身体,似要再次廝杀。 又是一剑自后斩下,斩断其脊柱。 这一击出自前列的一名连队长,自身实力同样是正式骑土,他默默將剑收回,继续指挥周围士兵挡住缺口。 血腥、咆哮、肉搏、战术轮换,全都在极短的时间內反覆上演。 沸血战士们越是狂怒,重步兵们的阵列就越是沉稳。 一层层铁甲、一桿杆长枪、一道道熟练配合的交锋,让这一场正面激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血之对撞”。 王国士兵们没有退后。 即便每挡下一个敌人,便要死伤两三人,但他们仍用队列硬生生把兽人以一批沸血战土为锋尖的攻势吞了下去。 最前方的十几头沸血战士最终还是一一倒了下去。 有的在狂怒中力竭,被一剑斩首。 有的胸腹尽碎,倒在石砖上仍抓著断掉的长枪不放。 更有几头临死前咬断人类士兵咽喉,才被周围六七名土兵围杀斩灭。 如果是混战之中,一名沸血战士或许可以轻易杀死十几名训练有素的人类士兵,一般的正式骑士也绝非它们的对手。 但此刻,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什么混乱无序的杂牌军,而是王国最精锐的一线铁军,密集有序、步伐稳重的重步兵方阵一一併且其中不乏已经掌握骑土之力的精锐。 哪怕强如沸血战土,哪怕他们能无视痛觉、越战越狂,也终究不是不死不灭的怪物。 只要要害被刺穿,受到了致命伤,他们一样会倒下。 战至此时,街道上的血水几乎已没过土兵脚下的甲靴。碎裂的盾牌、折断的长枪、横七竖八的户体层层堆叠,硬生生將整条街垫高了一截。 人类土兵与兽人战土,早已不是在地面上廝杀,而是在战友与敌人的户体上,继续搏命死斗。 终於,兽人以沸血战士为尖锋的最后一波衝击也未能撕裂人类军队的阵列。 他们的咆哮由刺耳变为低哑,动作从狂猛变得迟缓。 他们在战斗中耗尽了血气。 他们在人类列阵前一一败了。 战鼓渐歇,街道寂静。 最后几头沸血战士在血泊中挣扎著喘息,他们胸腹和四肢儘是被刺穿的血洞,仍试图扶地爬起。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同伴为他们开路,也没有怒潮呼应他们的咆哮。 他们的血,已尽数洒在了这条街上。 整条王国军阵在兽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顶住了。 而兽人一一尤其是那群仍聚集在街尾的普通战士一一终於意识到,他们最强战士们的衝锋,已经失败了。 一头高大的兽人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抓著战斧,满身溅血,身前横七竖八躺著被击杀的同族、同伴、甚至可能是首领。 他喘息粗重,鼻孔大张,胸口剧烈起伏,但他没有再踏前一步。 更多的兽人开始迟疑。 有人紧紧著兵刃,眼神剧烈晃动。 有人回头望向两侧建筑的缝隙,仿佛在寻找退路。 也有几名年长的兽人低吼一声,强行將那些想要衝上去的年轻战士按住,拽入兽群之中。 战意,从这次衝锋之后彻底崩散了。 奥斯本將军策马立於中阵之后,望著那些还在街尾喘息的敌人,神情冷峻。 “他们完了。”副官靠近,他的声音已经因为长时间的传令高喊而变得嘶哑。 “还没结束。”奥斯本將军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四周一一街道两侧横陈著那些早前惨死於兽人之手的平民户体,脚下则是一具具浴血而亡的部下遗骸。 他声音低沉如铁,字字冰冷:“我要的,是斩尽杀绝。” 奥斯本將军举起手臂。 “全军听令,继续前压。” “步步进,步步压。” 整齐的號令再度在街道上响起,王国军阵在短暂调整轮换后,再次列成一面铁墙,缓缓推进。 脚下是满地粘稠的血跡,是人类与兽人的户体,是破裂的石砖与折断的枪桿,但他们每一步都踩得坚定有力。 这一次,没有兽人再度迎上来了。 他们退了。 最开始只是几名边缘的兽人跌跌撞撞地向街角跑去,然后是一群扛著武器的战士迅速退出了原本防线,再然后,是整块兽人阵型如冰面崩解般散开。 他们不是溃逃,不是惊恐地奔逃,而是野兽般本能地寻找掩体与藏身之所。 在昨日攻入城內、將南岸城区的平民变成血腥玩物的那场屠杀中,兽人们已初步摸清了这片城区的轮廓 他们知道,街道之外,还藏著什么。 剩下的兽人战士们像潮水般从两侧溢出,穿入街角的小巷,撞开砖屋的侧门,跃上庭院的矮墙,翻入阴影中的建筑死角。 而整条宽阔的大街对面,很快就变得再度空旷。 只有人类军队的阵列、血跡与户体,仍然静静留在原地。 奥斯本將军没有下令追击。 他坐在马背上,缓缓扫视两侧。 那一栋栋多层民宅,那一道道幽深的巷道,那些平凡却曲折如蛛网的街区密林一一那是城市的另一副面孔。 兽人退入了那里。 “他们要开始打巷战了。”副官低声说。 奥斯本將军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贏下了首战,但还没夺回这座城。” “传令一一所有小队原地修整,將伤员带到后方救治,后列队伍清理街道,封锁各处小巷,谨防兽人偷袭,准备派遣精锐小队进入街巷侦查。” “下一轮——是逐屋廝杀。” 重步兵们放下盾牌与长枪,开始扶起地上的战友,有的伤者还在流血,有的已然冰冷。 户体被搬到街边,破碎的盾牌与盔甲堆成一堆。 第一重步兵团站稳了。 他们將兽人自主街赶了出去。 但真正最难走的路,还在更深的街区之中。 在那些窗户紧闭、阴影蔓延的巷道背后,敌人已等著他们去一个个踏入。 第166章 死寂巷战 第166章 死寂巷战 日头偏西,街巷深处已无光, 马塞尔,小队长,隶属於南征军团第一重步兵团第八连队。 今日他率队沿南岸西段主街推进已近百步,小队在血战之中斩杀了十余头兽人,同样有很多兄弟倒在他眼前,仍来不及掩埋。 大街虽然清空,但他心中却更添不安。 因为敌人退入了暗处。 “队长,前方巷道无人响应。”前探的士兵回头,压低声音,“两侧窗户封死,屋顶也没动静。” 马塞尔抬眼望去,那是一条五步宽的青砖小巷,两旁是紧贴而立的二层石屋,屋顶黑。 巷道尽头隱入弯折,看不见尽头,墙面剥蚀斑驳,石砖缝隙间隱约可见暗褐色的血跡。 风从屋檐之间掠过,裹挟著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那不是腐败食物的味道,而是血肉久未掩埋的气息,是昨日兽人屠杀南岸居民后留下的,死者未葬,血未乾,尸臭未散。 “我们得进去。”他说。 十几名土兵隨他一同进入巷道,剑盾兵在前,长枪兵居中,弩手殿后。 每一步脚步声都如落锤敲心。 在部分狭窄的巷道,阳光无法照入,只能依靠火把照明。 火光在潮湿的墙面上跳动,將斑斑血跡映得仿佛仍在滴落。 某些屋门半掩,门缝下渗出褐黑的血痕,隱约可见其中蜷缩的人类尸骸与残肢。 昏黄的光晕中,一切都像是死者未散的梦魔,扭曲、寂静、令人室息。 “所有人注意,左侧有露台,右侧有封窗,不要只盯住前方,小心两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马塞尔缓步前行,目光不断扫描四周。 他的呼吸控制得极慢,唯恐掩盖哪怕一丝风中异响。 “队长——”最右侧一名士兵低声说,“你看墙上—— 马塞尔一回头,看见石墙上一道半乾的手印,血跡斑驳,指缝之间竟还有断裂的指骨嵌在缝隙。 下一瞬,他猛然回头。 左侧屋顶,有异动。 “上面——!” 话音未落,一头巨大的黑影自屋顶跃下,砸在小队正前方。 石砖碎裂飞溅,那黑影落地瞬间便捲起风暴,一把巨斧横扫第一名盾兵连反应都未及,整面塔盾被生生劈裂,半边身体当场飞出,血雨洒在墙上后排士兵刚举起长枪,便被那野兽般的身影一肘砸倒,紧接著,一柄战锤带著嘶鸣砸下,將地面砸出一个巨坑。 “是那种狂暴兽人!”马塞尔怒吼。 这头兽人自然是一名掌握了血气之力的沸血战土,它浑身肌肉肿胀,身形几乎顶满大半个巷道,血管浮动如藤蔓,体內血液已然滚烫沸腾,咆哮著挥斧撕裂空气。 马塞尔踢开身旁倒下的战友,怒吼著挥剑劈向那兽人膝侧,剑刃斩入粗厚的兽皮与血肉,带出一道血线。 然而那头怪物却连动作都未停半分,这等创伤对於痛感迟钝的沸血战士而言,根本不足为患。 马塞尔被沸血战士劈来的一斧逼得倒退两步,刚站稳,又听一声惊叫传来。 右侧的一名弩手正被另一头兽人自窗中拖入,那东西竟藏在屋內,一只巨手穿破封窗,活生生將他拉进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尖叫的余音与夏然而止的哀豪。 “队形散了!后退!快退一一! 1 马塞尔嘶喊,但此时阵型已经完全混乱了。 巷道太窄,盾阵无法展开,长枪不便施展,重弩没时间上弦。 土兵们各自为战,或举剑抵挡,或后撤挣扎,混乱之中又有两人被兽人的斧刃从肩劈至腰,尸体被砸入墙上,骨肉嵌进石砖。 一名土兵举著长枪试图扑刺,却被兽人一把捉住枪桿,整个人被当作铁棒砸向同伴。 咔,两人都倒下了。 马塞尔喘息剧烈,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他拉住身边的一名年轻土兵,那人脸上已全是血,却还在死死按著断掉的手臂。 他们从没想过,狭窄巷道內的战斗可以这么不同。 在主街上,他们方阵密布,有盾墙,有长枪,弩兵齐射,哪怕兽人再狂也只能撞在铁墙上,被层层磨灭。 可在这里,在这黑暗狭窄的街巷里,几头兽人便能撕裂一个小队。 马塞尔咬牙,转头望向前方, 那头沸血兽人仍在咆哮,它的胸口插著两支断枪,身上多处中伤,却仍挥舞斧锤,一步步將剩余士兵逼入死角。 “快退一一快退回大街!剑盾兵掩护!” 他们在尸体与散落的武器之间跟跪撤退,火把落地,巷中重归昏暗。 但那些兽人的喘息声仍在。 像一头头不死的怪物,在巷子的阴影中缓缓逼近。 马塞尔在这一刻,第一次明白了: 南岸城区的这些巷道,远比想像中更为棘手。 他们退得很狼犯。 火把被踩熄,巷子的一半陷入黑暗,队形被彻底打散,剩下几名还能动的士兵拖著伤躯撤向街口。 马塞尔將最后一名伤员扶著,那人肋骨断裂、满脸是血,意识已经模糊,仍在断断续续地喊著“怪物——根本杀不死——” 街道就在眼前了。 只要退出去,只要回到那片阳光能照进的地方,他们就能重新集结、获得支援、拉起盾列。 但黑暗不肯放人。 “队长!后面一一!” 一名士兵大叫,回头便见那头兽人沸血战士再次从阴影中扑出,它根本没有受到致命伤。 血从它肩膀与腹部狂流,染红了兽皮与毛髮,但它仍拖著那柄已缺口的战斧,狂奔扑来,势若崩山。 “挡它!”马塞尔嘶喊著將伤兵一把推向街口方向,“你们快走一一!” 三人回身举盾,但不过是徒劳。 第一面盾牌当场碎裂,连人带盾被撞飞四五步远,胸骨凹陷,直接气绝。 第二人来不及格挡,被战斧从下巴砸至头顶,整张脸嵌入了头盔內,血浆从颈口爆出第三人倒退时失足绊倒,被一脚踢中肋下,整个人嵌进了街角的砖墙里,半边身子卡在断裂的石缝中,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马塞尔脸色铁青,自己拔剑反身衝上,瞄准那头兽人侧腹一记穿心刺。 可他刚抬剑,便感到一股炽热扑面而来。 那兽人像早已察觉,反手一肘砸来,精准击中他胸口。 “咔一”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整个人如破布般被砸飞出去,撞倒街口的围栏, 滚进一旁的小巷石沟。 他躺在地上,听见耳边喻喻作响,像是蜂群在耳边环绕,胸口火辣辣的疼。 手还握著剑,但手臂抬不起来。 他看见那头兽人再次转身,正拖著战斧慢慢逼向街口一一那里是最后两名伤员的逃生方向。 “混蛋—”他的喉咙已然几乎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一道寒光破风袭来。 是支援赶到了。 一道沉重的塔盾重重撞在那头兽人腰侧,整个兽人跟跑后退,转身怒吼。 来者身披厚甲,手持长长剑,一身制式骑士板甲。 又一支人类小队终於赶至。 “第一重步兵团第七连队第四小队一一掩护战友撤退!”为首的骑士怒吼。 几名赶来的人类士兵迅速结盾阵,围住那头沸血兽人战士。 战斗重新展开。 而马塞尔趴在石沟中,只能听见利器与肉骨的撞击声,尖叫与怒吼如迴荡在铁牢之中。 他想爬起,却根本站不起来。 手指在血与尘中抽搐,他感觉脚下的石砖似乎微微震动。 “不止这一头还有更多—”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了一件事。 这並非一次偶然的袭击。 这是伏击的一部分。 一一这是一场引诱。 那些兽人不是被彻底击溃逃走的,而是故意退入巷中,再借地形掩护,逐一绞杀每一个跟进的人类小队。 马塞尔强撑著把头抬起,眼角撇见巷道墙根有东西在动。 是另一头兽人,从井口中爬出,全身暗绿,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缓缓站起。 它没有大声咆哮,也没有猛衝,只是如影如魅地低身,悄然靠近正专心作战的人类小队侧翼。 马塞尔张嘴,喉咙发不出声。 他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 “后—后面—!” 人类士兵们听见了。 其中一人刚转身,那黑影便扑出,动作快得惊人,如影子撕裂了火光。 “噗!” 利斧破甲,鲜血飞溅。 战斗再度爆发,但马塞尔的意识却慢慢模糊。 巷道的墙,在塌陷,夜色的影子,在扩散,那些窄小的石板与密集的窗户,仿佛不是建筑,而是等待张开的血盆大口。 夺回南岸城区的战斗,並没有隨著首战告捷而基本结束。 这只是刚刚开始。 马塞尔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被拉出那条死寂之巷的。 他只记得火光晃动,有人將他从尸堆中拖出,一路拖拽到较为开阔的街心,再有一声声嘶哑的怒吼迴荡在耳旁,有血从嘴角不断涌出,一半呛进喉中,一半顺著下巴流淌而下。 视线模糊间,他看见天色微亮。 是黎明了。 但这光亮並不代表胜利。 他躺在宽阔街道中心的木车上,身上缠满绷带,身边还有三四个浑身染血、躺得七歪八倒的伤兵。 他们同样是从各处小巷里抢救出来的一一有人少了一只手,有人双腿断裂,还有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名负责管理伤兵的后勤官正皱著眉伸手在他鼻下试探,低声咒骂道:“还活著你娘的·还真硬—.“ 马塞尔嘴角动了动,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小子是我们连队的马塞尔—该死的,他还活著,快给他上药。” 那是他们连队的连队长伊恩。 他的左臂吊著绷带,一脸倦色,但眼神仍旧犀利。 伊恩的声音像刮铁板一样乾涩低哑,听起来就像这片城市此刻的声音。 “你们小队,就你一个活著回来的。” 马塞尔低头,没有应声。 他的眼皮颤了颤,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他不敢去看。 身旁那些用粗布匆匆裹起的户体,一具一具整齐地摆在墙边。 血水早已浸透布面,在石板路上渗出暗红的痕跡,像是还未乾透的誓言与遗愿。 里面躺著的,曾是他的小队队员。 他曾和他们一同应徵入伍,在烈日下训练,在泥水中翻滚。 夜晚靠在一口锅边分吃乾粮,一边咒骂军餉太少,一边吹嘘回去要喝遍三条街的酒馆。 现在,他们只能躺在这些冰冷的裹户布之中。 马塞尔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他紧握拳头,指节泛白,掌心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渗血。 伊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站起,望向街道的尽头。 那里原本是一段通往坊区的主巷,此刻却已经被改造成防线前哨。 几堵民房墙壁被打通,屋后竖起木障,街道上堆满瓦砾、焦尸与倒塌的横樑,一支支重步兵小队正在交替进入那片区域。 他们走得很慢,眼晴死死盯著每一扇窗、每一道门、每一处暗影。 “那些绿皮怪物,真会找地方藏。” 伊恩低声道,“现在我们想推进哪怕一个巷口,就派出至少一个小队,要清理一个小屋,就得再清一次地窖,再清一次屋顶,结果出来时,十个人里活著四个就算幸运。” 马塞尔听著这话,只觉得喉咙更苦了。 他亲眼见过那群怪物在狭窄巷道之间伏击士兵的情景。 他记得一名队员刚推开厨房的侧门,下一刻便被一头藏在横樑上的兽人扑倒,咽喉被咬断。 他记得另一名士兵刚踏进一间似乎空无一人的臥房,一道黑影便从地底翻出,骨刀从头盔下方的缝隙中刺入,像切开布袋一样部开了士兵的咽喉。 那些巷战中的兽人,和正面阵地上咆哮衝锋的野兽不一样。 它们无声、阴狠、耐心到可怕。 它们藏在屋樑下、地洞里、倒塌的墙后,甚至有的钻入屋顶烟肉內、藏进井口底部、 躲在门板背后。 它们在城市的废墟之中游走,从你身边的影子里杀出,再隱入下一处黑暗。 最可怕的是一一它们学得极快。 起初人类还能用多人一组配合进屋,但很快就发现,后进门的人往往才是首要目標。 这些兽人居然出奇的狡猾,他们会把前面的人放进屋內堵住,首先出手袭杀最后进屋的人。 土兵们开始畏惧那种静默中暗藏杀机的小巷与民房。 不是因为那些怪物的咆哮,而是因为听见咆哮前的死寂太过煎熬。 每当哪条巷子忽然太过安静,便意味著那里藏著某些东西。 而当王国土兵们小心翼翼地端门、探角、点燃火把,那些怪物就像影子破墙而出。 而一旦一名士兵跌倒、喊叫、慌乱地退回,那么整个小队便会暴露在那些等待的眼睛中,被像猛兽捕猎一样反扑撕碎。 从正午战斗至今的半天时间里,第一重步兵团在诸多小巷和民房中的伤亡数早已远超他们在街道正面推进时的总伤亡。 这不是一场正面战斗,而是一场拆屋搜尸、逐间扫荡的屠杀游戏。 而屠夫与猎物之间的角色,几乎顛倒了过来。 “伊恩——” 马塞尔终於挤出声音,“.———我们还能————.打下去吗?”” 连队长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看著远方,低声道:“不知道。但我们只能往前。” 他回头看了马塞尔一眼,沉声补了一句: “因为他们都死在前面了。我们不能退。” 马塞尔闭上了眼。 这一刻,他耳边又响起那头沸血兽人踩碎砖石、缓步靠近时那如沉雷般的喘息。 他知道那不是幻听。 那是这座城市此刻最真实的声音。 是猎物在喘息,而猎手,仍潜伏在影子中。 第167章 决胜关键 第167章 决胜关键 夜已深沉,城北指挥部的大门却仍敞开著,灯火通明。 寒风吹过外面的广场,带起一层层带著血腥气息的尘埃。 几名传令兵快步奔走,从大门內进出,脚步急促。 火盆摇曳,映出他们甲胃上斑斑驳驳的血跡。 指挥部之內,正中布置著一张圆形议桌,桌上摊开南岸城区地图与兵力部署草图,多处被墨笔重重標註,红线层叠如蛛网。 桌旁围立著约三十余人,自兽人战爭爆发以来,南境如今最具实权的一批王国高级军官几乎尽在其中一一南征军团的各团將军、高级参谋官,还有维尔顿原有的数位指挥官与参谋官。 雷纳德王子立於桌前,红色披风覆於肩后,面容沉著,神色肃冷,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中央。 今日,南征军团的反攻虽在正面街道初战中获胜,但巷战展开后,便几乎再无寸进。 即使是他这般刚毅果决的王子,此刻神情中也添了一丝阴霾。 “奥斯本將军。”他低声开口,语调凝重。 一名年约五旬的將军上前一步,甲衣整肃,佩剑未解。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仍挺直脊背。 “殿下。” “你今日中午率部自西大桥突入南岸西区主街,情况如何?” 奥斯本將军沉声应道: “初战顺利,我第一重步兵团以严密阵列压制推进,强攻西区主街,兽人多次猛衝无果,我方战果颇丰,斩杀兽人五百有余,整条西区主街基本清空。” 他顿了顿,目光低垂,看向地图上那条红线所指的街区。 “可惜,仅止於此。” 议厅內眾人皆凝神倾听,气氛骤然紧张。 “那些绿皮怪物並没有因为一时受挫便退入城外,而是缩回了街道两侧的民宅与各处狭窄巷道之中。” 奥斯本將军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我团试图以小队推进清扫各处巷道,但收效甚微。派出的多支小队都在狭巷遭遇伏击,受限於地形,难以结阵迎敌,长兵器也施展不开,伤亡骤增。” “根据归队士兵报告,敌人在退入那些巷道后,已开始系统性利用巷道布局进行反伏与围杀。派入巷道之中的小队大多受到了重创,甚至有数支小队全数未归。” 这一句话落下,整个作战厅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奥斯本將军缓缓吸了口气,声音越发低沉:“第一重步兵团伤亡巨大,战斗减员严重,截止黄昏时分,战死和重伤者已然接近八百-其中近半伤亡都是在巷战中造成的。” 闻言,数位参谋官低声议论,脸色皆不甚好看。 “我们每一次派进去深入巷战的精锐,都像是在把肉送进那群怪物的嘴里。” 负责从另外一座大桥主攻的第二重步兵团团长也开口,语声低沉。 “盾墙、枪阵、弩列,在正面阵地能碾压兽人,但在那些只容三四人並肩的窄巷里, 全是累赘。” 他用剑柄一敲地图,指向一条標记了多次的街巷。 “每推进一段,就要搭上至少一个小队。” “这些可都是王国的精锐部队。”他扫过在座诸人,“绝不是供那些绿皮怪物屠宰的消耗品。 ” “诸位將军。” 议桌一侧,一名年轻参谋皱眉出声,“是否可以绕过这些难啃的街巷?封锁那些兽人藏匿的区域?不进攻、不搜索,直接將那些兽人藏身的区域逐个封死,以围代攻,断其后勤,不就— “以围代攻?”奥斯本將军冷笑,“用什么围?” “维尔顿城昔日可是南境第一大城市,生活著十几万人口,光是南岸城区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街区,仅主街与大路口就超过五十处,大小支巷更是难以计数,光是设置封锁点,单以每处五人轮换守一天,就得抽调万人以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冷冷道:“何况每处仅仅五人怎么可能守得住?至少也要一个小队的兵力。南征军团虽有八万之眾,但其中辅兵与后勤过三万,真正能投入前线作战的,仅五万不到,我们哪儿来这么多兵力用於封锁街区?” 奥斯本將军不等回答,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你抽得出来,守得住吗?兽人若集中一两百人,专挑薄弱处袭击,在这种复杂的街巷地形下,你的援军能到多快?你能短时间內迅速调遣军队塞满整个坊区吗?” “不能。”另一位將军低声说,“这又不是在平原作战,战况一眼就能看明白,城中地形太过复杂,全靠传令兵来回传递情报与军令,现在指挥节奏已满载,再调动更多兵力,只会使得指挥系统更加混乱。” “封锁不难,难在守住。若兽人集中兵力突袭一处街口,短时间內支援不到,反被逐个击破。届时我军反陷劣势。” “封锁就是笑话。”奥斯本將军咬牙,“不是困住敌人,而是把我们的人丟进去当诱饵。” 一名参谋又迟疑著出言道:“那如果不急於全部封锁,只是先封锁部分街区呢? 兽人亦需进食补给,若困於城內,断掉补给,自会饿死。” “断掉补给,自会饿死?” 奥斯本將军冷笑一声,语气里已压不住怒火,“你可知他们靠吃什么活著?你知道我今天在推进过程中看到什么吗?” 那名参谋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在一处院落中发现了整整十几具人类残骸。衣物早已被撕碎,身份不明。已被尽数啃噬,仅剩骨架残留。” 奥斯本將军顿了一下,眼神森冷,“骨架上有咬痕,有残肉。” “它们吃人。”另一名参谋艰难地开口说道,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原来那些未能撤出南岸的平民都被它们” 指挥部內一时间寂静无声。 只有角落里火盆的啪声迴响在石屋之间,在死寂中响得格外突兀,仿佛烈火正烘烤著在场每一人的心臟。 雷纳德的手指缓缓收紧,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中的南岸城区之上,眉头紧锁。 片刻后,一名参谋官低声提议道: “既然兽人退入街区,我们为何不放火呢?” “他们不是依靠复杂街道逃避正面作战吗?那我们就把他们的迷宫烧了。”他环视四周,“尤其是那些小队失联的街巷,可以集中火油,燃起火势,使其蔓延,將那些街区內藏匿的兽人都吞掉。” 这番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都神情一震。 有人立刻附和:“是个办法,哪怕不能把兽人全烧死,也能製造烟障与动乱,把那些野兽逼出来,再予以迎头痛击。” “火势可一路蔓延,压制整片街区。” “南岸城区被兽人彻底攻占,已无后顾之忧。” 正当討论升温,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冷冷插入: “不行。” 正是托马斯公爵开口,他的声音微哑却坚定。 “南岸火势如果一起,根本无法控场。” “你们想的是烧死兽人。可一旦火头蔓延,风向变动,整片城区都可能会沦为废墟。 王国派出军团来这里是为了夺回维尔顿城,而不是把它从地图上擦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还有,城里不只有兽人。” 一旁的参谋官皱眉:“南岸居民已基本转移。” “基本。” 托马斯公爵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如刀锋拂过铁面,锋利刺耳。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名出言的参谋官身上,重复道: “你说『基本”?” 他上前半步,声音骤然冷沉了几分: “你亲自统计过吗?从哪条街撤出了几人?哪一户还困在自家地窖?多少老人、女人、孩子根本没有来得及逃?你一一清点过了吗?” 话音落地,没人回答。 参谋官脸色愈发难堪,额角冷汗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托马斯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们以为撤完了,就真的撤完了?”他冷笑一声,语气中透著压抑不住的怒意。 “兽人一旦从城外突进来,不会管你有没有漏人。他们挨家挨户地杀,从门口杀到灶台,从阁楼杀到地窖一一只要还留有一个人,他们就会掀开木板、撬开石门、把孩子从床底下拽出来砍死!” 奥斯本將军也出言补充道:“那些兽人也不都是在街上乱窜的畜生,它们非常狡猾,大多不藏在木屋內,反倒躲进有地窖的石房中一一就算放火,又能有多少效果?” 指挥部內再次陷入沉默, 雷纳德的手指轻轻叩击著地图桌,目光在眾人之间扫过。 火光映照著他紧皱的眉头,他没有说话,但他在等一一等一个能够破局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旁的角落中忽有一人缓步走出,低头行礼: “殿下,请容我一言。” 眾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望去。 说话者既不是將军,也並非参谋官,只是一名身披禁卫军团制式板甲的年轻军官。 他原先站在厅侧最不显眼的位置,面容冷峻,神情沉稳。 雷纳德王子的眉头微挑,原本凝重的神情稍有鬆动,目光带著几分意外,语气微缓。 “费尔南?“ 在场的不少军官与参谋官纷纷低声耳语,显然並不熟悉这位的年轻军官。 但雷纳德显然认识此人,並且他口中的语气,足以令所有不认识费尔南的人向旁边的同僚打听他。 此人正是禁卫军团列尉,费尔南。 按理说,一名列尉本无资格参与如此等级的军议,但费尔南是个例外。 他不仅是最早受国王之命南下调查兽人动向的人,是最早目睹並经歷了兽人入侵的全貌的人,也是城中与兽人交战次数最多、经验最为丰富的军官。 也正因如此,雷纳德王子破格將他列入此次高级军议的名单,虽职位仅仅只是列尉, 却得以在此席前发言。 雷纳德看著他,点了点头,又抬手示意眾人安静:“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厅中顿时鸦雀无声,四周的目光都落在费尔南身上。 他再度上前一步,面向议桌,语气不急不缓:“诸位长官,我並非妄自揣度。但我以为,与其將大量兵力投入南岸城区的街巷之中,与兽人逐屋血战,不如另寻破局之法。” 他將目光投向奥斯本將军,语气平稳地问道: “奥斯本將军,敢问你部今日自西侧大桥渡河,攻入南岸时,大约遭遇了多少兽人阻击?” 奥斯本將军闻言,眉头微燮,略作沉思后答道: “我魔下第一重步兵团从西桥突入,推进至南岸主街,仅斩获的兽人便超过五百之数,粗略估算,总体遭遇敌兵至少千人以上。且那些兽人在正面受挫后,大半都分散退入城中各条巷道之中,至今尚未清剿。若计其分散部队与反扑兵力,实际敌数恐怕至少有两千人。” 费尔南轻轻頜首,隨即转向厅中另外两位將领,分別是负责自东桥与中桥渡河反攻的重步兵团团长,语气未变,重复道: “还请两位將军也做判断,贵部自桥头突入南岸时,所遭之敌,大约有多少?” 两位將军彼此对视一眼,略一思索后,分別作出判断。 虽各团作战时段略有差异,但所述情况大致相同:敌军虽无大规模部队迎战,但所布伏击之兽人数量密集,具备极强压制力,斩敌亦皆在数百以上,对兽人数量的估计同样在两千人左右。 费尔南沉默片刻,环视眾人,最终將视线移回雷纳德王子,郑重开口: “殿下,我曾自南境边疆一路退守至哈卡尔要塞,目睹那场攻城之战的全程。哈卡尔之围时,围城之敌已有一万多人。而当兽人攻至维尔顿城城下时,兵力並未减弱多少,据我所见,仍维持在万人出头。” 他缓缓伸手,指向地图上標註为“敌军主营”的灰色区域,那是维尔顿城南岸城外的一片广阔平地: “而现在,单是今日投入作战、与我军三支重步兵团接战的敌军,已可確认接近六千之数。再考虑城区其他尚未清剿地段,暗巷伏敌、潜伏部队与未曾接触之兽人数量—可推断整支兽人大军,已將其主力的大半,压入了南岸城区之中。” “换句话说一一敌军主力已弃野战攻城之势,主动將大半兵力转入巷战死守,其营地之內,所留兵力极其有限。此刻的敌人营地,不再是兽人主力集中所在,反倒成了一处突破口。” 他最后补充道,语声虽低,却鏗鏘有力: “若我判断无误,此时敌人在城外的营地,便是整场维尔顿之战的决胜关键。” 第168章 营救 第168章 营救 费尔南话音刚落,议厅中便陷入短暂的沉寂。 不少人低头沉思,眉宇紧,而更多人则眼神闪动,显然已经意识到他话中所含的战机意义。 一名年长的参谋官忍不住出声:“你是说,绕后敌营?切断兽人的后路?” “不错。”费尔南毫不迟疑地回应。 雷纳德王子眸光一凝,缓声道:“说下去。” 费尔南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地图下方南岸城区的標註区域: “我们可以初步判断,兽人大军在破城后,大部分兵力都已投入维尔顿南岸城区之中,以巷战死守,拖住我军主力。他们非但未曾撤出城区,反而主动隱入城中,如今的巷战,是他们谋定的困斗。”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诸人,声音微沉: “但也正因为如此,维尔顿南面城外的兽人营寨,现阶段应只留有极少量的守军用於负责驻守与后勤输送。” “诸位,”费尔南目光锐利,话语如剑。 “为何我们不调遣一支精锐部队,绕行至维尔顿河上游,趁著夜色掩护,从上游某处渡河至南岸,在敌人视野之外集结,直扑维尔顿南面城外营寨?只要攻破那处营地,斩断城中兽人的退路与补给线,敌人便再无可能从容撤出。” “此举虽非正面进攻,却是斩断咽喉之策。如此一来,我们便能瓮中捉鱉,全歼城中的这支兽人部队。” 话音落地,整个指挥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隨后,有几位年长的將军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在地图上搜寻起適合迁回的地段,还有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神色间多了几分光芒。 “若这一战能成功,”费尔南继续说道,声音中已添几分锋芒,“我们在城內的正面攻势便不再势单力薄。只要时机配合得当,便能由內而外夹击城中兽人,使其阵脚大乱。” “再辅以事先设伏的火攻与巷口隔断,敌军被孤悬困死於一街一屋之间,分割之势一旦形成,便是我军逐一清剿的良机。” 几名参谋官已经开始在图纸上標註可能的迁迴路线,一些原本沉默不语的將领也开始低声交谈。 “不错。”一名出身北境、性情沉稳的中年將军开口道,“此计虽险,但不失为破局之机。敌人不退、我军不入,当前局势便是胶著泥潭。” “若能逼兽人自乱,乱中再分、分中而击,则胜机可现。” 另一名老將皱眉思付,缓缓说道:“但若敌人守营有备,河上风声一动,便失奇袭之效,反倒会变成孤军深入,孤立无援。” 费尔南微微一笑,不等他出言,雷纳德王子已缓缓抬手: “让他继续说。” 厅中安静下来。 费尔南向雷纳德王子点点头,环视眾人,接著补充道: “诸位,在配合这场后方突袭的同时,我军不必在正面战场上继续冒然深入街巷,造成不必要的牺牲,而应將主攻方向与节奏暂缓,转为集中兵力稳固主街阵线,隨后,再配合后方突袭,在適当时机发起一轮真正意义上的夹击。” 他走至地图前,指尖落在南岸城区中央的几处红圈標记上。 “我们可在那些兽人盘踞的几处主要街区节点一一如西北坊区、旧仓巷口、河边民宅等位置,提前准备大量易燃物资。” “无需点火烧街,只需將其作为控制街区分割的封锁线,在部分关键的进出路口放火封路。” “在敌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將巷口封死、堆置焦油木料、锁死通道,一旦突袭营寨成功,可立刻引燃,阻断城中各街巷藏匿的兽人之间的联繫。” “並不是单纯的焚毁。” 他语气平缓而坚定,声音落在每个人耳中,却犹如利剑破空。 “而是小规模的引燃,用火焰阻断敌军联络,用惊慌取代其协同。” “我们將在巷战泥潭之外,製造我们自己的战场。” “那时,我军在城区內可以选择主动出击,也可以选择以固守压制,让兽人困守无援,主动崩解。” 说到此处,费尔南停顿了一下,又道:“哪怕敌人察觉突袭,试图强行南撤,也会因道路被封而陷入混乱,其势一乱,便是我军反击良机。” 此时,一位老成的中央军团统校开口,语气低沉:“你是说,逼兽人从主动巷战,变成仓皇突围?” “正是。”费尔南微微点头,“敌人虽悍勇,却並非无惧性命。倘若补给线被切、后路断绝,又闻四面火起、孤立无援,便再无斗志可言。” “他们將失去掩护与依靠,变成困兽之斗。” 厅中陷入短暂沉默。 但那不是质疑,而是眾人正在迅速构思这整套作战计划的可行性。 地图之上,战线、路径、街区、渡口、標註,一道道线条在火光下交织浮现,犹如一幅未成的战图,正在缓缓成形。 “若此计可行,”一名负责东线作战的重步兵团团长缓缓说道,“那么我们不必再以人命填入那些城角屋巷。” “只要给敌人布下一个局,堵住他们的嘴、烧断他们的腿,再用长枪与盾阵一段段將他们钉死。” 他望向费尔南,眼中多出几分认可与肃重。 “你所言非虚。” 另一名来自王都的参谋官缓声开口:“这是一套完整的战略框架,不是简单的粗糙计策,而是用整体作战节奏进行切割、挤压、收网。” “可以尝试。” “但—— 有人终於开口,“你说要从维尔顿河上游渡河,突袭南面营地,趁夜行动,那支部队选谁来执行?” 费尔南顿住了,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先缓缓扫视了在场诸將的目光,沉声道: “这支部队,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人数不能太多,否则容易引起注意,却必须具备正面迎击兽人、以少胜多的实力。” “因为他们將孤身涉险,强行渡河,突入敌后,要在无支援、无补给、短时高压的条件下,正面衝击並成功摧毁兽人营寨,隨后还需要与城內部队配合,截断城中兽人的退路。” 托马斯公爵闻言,眉头紧锁,语气带著一丝质疑: “听起来很精彩·—可你该清楚,仅凭一支小规模部队,哪怕再精锐,又如何能真正堵住几千头兽人的退路?” 他目光锐利,语速一顿一顿:“正面拦截?你以为兽人会安安分分排队往刀口上撞? 他们若发现后路有理伏,必定倾巢而出,反扑之势你如何能挡得住?” 几位参谋官的神色也流露出同样的迟疑。 费尔南却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缓缓迈前一步,目光沉静地与托马斯对视, “当然挡不住。”他语气平稳,“若是要他们正面迎击几千兽人退兵的洪流,那是送死。” 他伸手在地图上比划,“所以,不能直接硬堵。” “若强行阻拦,哪怕是出动一整个重步兵团,也必然会被兽人潮水般的反扑撕碎。但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路一一不堵死一条路,而是派出一支高机动性的骑兵部队,在敌人撤退的路径上袭扰呢?” 费尔南的语调略微加重: “派出的这支骑兵部队,应当不是一堵铁墙,而是一柄来回穿刺的利刃。他们要在敌人撤出城区、尚未整队扎营之际出击,袭扰敌军队形,焚毁敌人运粮辐重车辆,搅乱他们的行军节奏。” “此时敌军刚刚城区巷战,正是疲惫之时,若再失去营寨,他们就失去了指挥中枢、 后勤物资与集结地点。届时这些兽人,只能在一片陌生野地中无援奔逃,只能四散而逃。” 费尔南指尖划过营地外一片空旷的丘陵区域: “我们要的不是死死堵住他们,而是让他们一退就退入陷阱。失去后援、被迫夜间逃亡,连睡眠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们,让他们遭遇不断袭扰一一他们会乱,会慌,会崩溃。” 他最后看向眾人,神色坚定: “不是要让这支部队正面对抗千军万马,而是以一刃破其心胆。” “他们不能是普通的精锐一一而应是本军中,真正意义上的王牌。” 他说到此处时,语气才第一次低下几分,望向雷纳德王子: “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已经知道我想说的是哪支部队了。” “赤阳骑士团。” 费尔南轻声道出这几个字,语气却已然如同击鼓。 “王室直属、国立骑士团、瓦伦西亚王国歷史上的几次大战皆为关键一一赤阳骑士团如今隨军南下,如今正驻扎在城內,我认为,唯有他们,能承担此役。” 此话一出,原本沉默的雷纳德终於有了反应。 他抬头,自光锐利,直视看费尔南说道: “你想让我把赤阳骑士团的几百精锐扔到对岸去?” 费尔南的目光落在雷纳德王子的身上,字字清晰: “殿下,此役若败,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成,將打破当前维尔顿城中的僵局。” “而赤阳骑士团,正是唯一可以承担这份风险与荣光的部队。” 议厅之中安静了数息。 隨即,一名骑兵统校略显迟疑地开口:“但赤阳骑士团毕竟是从王都而来,其战斗力虽然精锐,但对於南境地形不熟,若突袭陌生地形,夜渡江河,再敌后奔袭,恐怕———“” 另一人点头:“赤阳骑士们虽然英勇,但若对地势不了解,恐怕难以成功。” 听到此处,费尔南微微点头,早有准备。 “我同意诸位將军的顾虑,赤阳骑士团確实对南境地形不熟但此事,我已有一人可荐,並且雷纳德殿下应该也知晓此人。” 雷纳德王子闻言,终於露出一丝兴趣。 “哦?”他微抬眉,“何人?” 费尔南朗声说道: “此人名为莱昂·维斯。” 这名字一出,厅中很多將领尚不熟悉,但雷纳德的眉头却条地一挑。 他了一瞬,旋即低声喃喃:“莱昂—是他?” “是的。”费尔南当即点头。 “当初在王都比武大会上一战成名的少年剑士一一维斯家族的少主,也是最早带回兽人入侵確切消息之人。” “此人从南境边境单骑赶赴王都带来兽人入侵的情报,再奉命南下,先后参与维斯堡血战、哈卡尔要塞防卫战,哈卡尔要塞沦陷后又撤到维尔顿城继续守城,在多次恶战中都未退半步,表现卓绝。” 雷纳德眸光微动,陷入回忆。 当初比武大会的场景浮现脑海一一那个黑髮冷目,出剑如雷的少年,曾让整个观眾席震动。 当初莱昂的身份,则让不少贵族背后低声议论一个从边境男爵家族中走出的小子,却在比武中胜过多位王都高门子弟,让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他的表现。 “他现在在哪里?”雷纳德开口问道,语气已含几分讚赏之意。 “调他过来便是,既然熟悉南境地形,我相信他可担此重任。” 这一问,却无人作答。 厅中一时沉寂。 直到几名原先维尔顿城守军出身的参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名年长的参谋官缓缓出列,面露难色,低声说道: “殿下————莱昂·维斯阁下此时尚未撤出。” “他如今-仍率所部坚守於南岸城区,具体位置一一他迟疑了一下,看向地图南端一处: “位於南岸最东南的一处街区,是我们反攻尚未推进至的区域。” “也就是说—”雷纳德面色缓缓沉下,“他被困在敌后?” “是。”参谋官低头,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並且是深入兽人控制区域的街区之中。” “当前我军与兽人正在南岸北部交战,而他的位置已被敌军分割在城中。” 他补充道:“且其魔下兵力仅有六百余人,均为维尔顿城中临时编组的民兵,作战素养远不如正规军,若被敌人围住,恐怕——难以自保。” 这番话一出,全厅为之一静。 雷纳德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身,重新望向地图。 他缓慢地抬手,手指落在东南街区的一个小圈之上。 “也就是说,这个人,就被困在这里。” “是。” 费尔南此时忽然上前一步,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定,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那名参谋的尾音: “不可能。” 他盯著那片小小的街区,声音沉冷。 “他不会有事。” “他从南境边疆死战而退,维斯堡夜袭,哈卡尔陷落后强行突围,率残兵一路血战而来,寸寸不退。” “若他真死在那片街区,我亲自去把那头斩了他的兽人,挫骨扬灰。” 他的语气压抑,却如雷如火。 “我不单是在举荐人才。” “我其实是想请求殿下,派兵救援。” 整个议厅此刻沉寂无声。 雷纳德静静望著费尔南,目光凝重良久。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答话。 而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莱昂·维斯—的確是对王国有大功的英才” “若无他,王都不知兽人已至。” “若无他,南境沦陷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来。” “若无他—这场战爭,我们付出的代价將更大数倍。” 他看著地图上那片东南角落,缓缓道: “但我亦是统军之人,不可为一人之安危,误千军之命。” 费尔南重重点头:“我理解。救援,不能耽误全局。” 他眼神肃冷:“我不求改变整个计划,但我愿亲自率一队骑土,潜入城区,以最快速度前往莱昂所在位置,接应他北撤。” “若能救出,自是最好。” “若未能成功,原定计划照常执行。” 雷纳德看著他片刻,忽然低声嘆道: “你是在赌。” 费尔南平静回答: “莱昂·维斯——值得我拿性命作赌。” 议厅再次陷入沉默。 几息后,雷纳德点头。 “准。” “调赤阳骑士团,选三百精锐,渡河到南岸城区,执行敌后突袭。” “由费尔南一同参与,潜入城区营救莱昂·维斯。” “所有调度,今夜之前完成。” “军令如山,若救援失败一— 雷纳德目光冷峻,望向地图东南角落: “突袭计划,照旧执行。” “所有人一退下,准备。” 维尔顿之战,真正的决胜之策,终於在这深夜会议中悄然成型。 第169章 赤阳骑士 第169章 赤阳骑士 维尔顿城南北两岸相连的三座大桥,此刻桥头皆火光摇曳,甲光森然,守军列阵其上,警惕地望著更南方那片沉入黑暗的城区。 东侧大桥北端的街道上,铁靴之声从黑暗中传来,沉稳而规律,踏碎夜色。 赤阳骑士团的三百名精锐在夜色下缓缓行进,金橙板甲反射著火盆的微光,盔面紧闭,披风下垂。 长剑、战锤、鉤斧等各色制式武器掛於甲侧,前锋重盾开道,后列交替掩护,整支队伍沉默推进。 为首者正是赤阳骑士团的大团长雷蒙,头盔的覆面已然拉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晴,右手握於腰间剑柄之上。 他沉默不语,自踏上南岸起,便未有一言。脚步稳而不急,每落一足,身后便隨之整队推进一列。 费尔南走在队列最前,披一件暗色轻披风,在周围的赤阳骑士们之间略显突兀,但队中无一人质疑。 此役他们需要深入敌后,进行救援任务,来自王都的赤阳骑士们对於维尔顿城的地形一无所知,而费尔南此前在城內负责维持治安,大致熟悉地形,自然需要他作为嚮导为赤阳骑士们领路。 街头火光斜洒,两侧守军早已肃立列队。 南征军团第九步兵团的士兵在街角设岗,见到赤阳骑士团到来,纷纷收起手中长枪向街道两边靠拢。 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出於敬畏,那种盔甲的光泽,那种呼吸都整齐一致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避让。 有人下意识挺直了背,也有人眼中露出压抑不住的崇拜神色,仿佛一瞬间卸下了半数压力。 但他们没有开口,也没有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一一赤阳骑士团此行,必然肩负著使命。 费尔南未停步,径直走向南岸城区驻军的临时指挥部。 石制街亭旁,两名中年军官正等候多时。 一人是南岸城区守军现在的总指挥官,同时也是南征军团第九步兵团的团长,一名將军,留著灰色短须,神情疲惫。 另一人穿著轻甲,腰配短剑,似是其副官。 “赤阳骑士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动,你们要前往南岸城区?”第九步兵团的团长见到费尔南等人到来,有些疑惑。 费尔南点头:“我们需要去执行一项救援任务,这是雷纳德王子的命令。” 他扫过一眼前方的地图木台,道:“我们要直接穿过西侧巷道,接应东南街区的一支残部。” “东南街区?”將军有些难以置信,重复了一遍费尔南的话,“南岸城区不是已经被兽人彻底攻占了吗?那片区域怎么可能还有守军驻扎?” “是的,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些还在坚守的英雄带回来。”费尔南低声说。 赤阳骑士团大团长雷蒙靠近,简要確认了一遍前线敌踪报告,隨即转头。 “出发。” 命令非常简短,却让整支队列迅速重组队形。 南岸城区的北部地区已经在王国军队的掌控中了,但战线隨时可能推进。 此处街道虽未失守,但沿街屋舍多已封闭,民眾被疏散至河岸后方,整片街区空无一人,只剩守军与巡逻哨兵。 赤阳骑士团如铁流穿街,队列无声,眼前所见的是满街血跡、破损房屋与未来得及清理的尸骸。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人类平民的户体。 那是一家铁匠铺前,两具焦黑的户体被栓在铁柱上,铁柱下散落著烧裂的铁块与一只坍塌的手推炉,屋门半开,火跡已灭。 费尔南只看了一眼,继续向前。 街尾一户民宅倒塌,露出一间底层地窖,地窖口开,里头堆著五六具户体,其中两具为小孩,衣服残破不全,脚下有被碾碎的陶罐与带血玩具。 赤阳骑士团仍旧未停。 只是队伍中的某些人,开始將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条街,队伍的氛围愈发沉默。 有平民一家在门后被纵火烧死,尸体紧贴门板。屋內炭黑墙面有野蛮涂抹的污痕,似是兽人用血描出的怪异图案。 还有杂货铺地板被掀开,露出一个密室,密室中全是户体,叠成一堆,有女人也有老人,身上皆有刀斧痕。 骑士团中的一人重重吸了一口气。 雷蒙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頜,示意继续前行, 他们穿越一座废墟后,抵达第一道半坍的路障。 此前有一批守军在此防守,如今全员撤回,只余破木与几具尸体被弃於街边。 费尔南看了看周围的巷口,低声对雷蒙道:“这条巷有两条路,通往旧坊区边缘,但兽人很可能已经盘踞其中。” “从正道绕开,沿坊区围墙走。” 雷蒙默默点头,示意让他继续带路。 骑士团隨费尔南绕入左侧一条侧巷,正式进入东南街区外围一一也正是敌军控制区的前缘。 黑暗中,一股沉闷的味道逐渐浓起来。 那是户体与血腥沉淀多日后的混合气息,带著未燃尽的火油味,还有泥土中泡烂的衣物残骸。 赤阳骑士们纷纷皱眉,但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停步。 侧巷尽头,一块烧毁屋基的砖垛后方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 隨即,一块石块被扔了出来,砸在街面。 队列顿停。 “兽人。”前排几人齐声低喝,盾向前顶,长剑拔出,整队自动收缩为防御推进队形。 黑暗中,七八个身影从两侧跳出,皆是兽人,皮甲覆身,手持长斧、狼牙棒与粗铁矛。 他们没有一窝蜂猛衝,而是分为两侧,交替前压,试图撕裂赤阳骑士团的外圈防线。 这些兽人依旧照著以往屠杀人类民兵与守军的经验行事,在他们眼中,面前不过又是一队装备精良的人类士兵罢了。 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並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瓦伦西亚王国最强的铁血精锐。 “五人应战,后列警戒。”副团长兰德尔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透著沉稳如山的自信。 前列五名骑士当即跨前半步,步伐不疾不徐,盾列压低,长剑斜举,迎上了第一波衝锋。 一名兽人大吼著挥斧砸下,斧面撞上塔盾,发出沉闷一声巨响。 但赤阳骑士纹丝未动,反而以极短的反压动作稳住脚步,剑锋从盾侧探出,乾脆利落地刺入对方胸口。 长剑破骨穿心,第一头兽人应声倒地。 另一侧,一头试图侧跃的兽人刚刚腾身而起,一名持战锤的骑士早已横步截入,锤头带著碎裂的爆响砸在其膝上,膝骨顿碎,整头兽人扑地豪叫。 仅数息之间,七名兽人中已有五人倒地,余下两头刚转身欲逃,便被侧翼几名骑士的重弩射中,一声未便栽倒在地。 整场战斗,从敌人现身到全数被清扫,前后不过瞬间。 雷蒙始终未动,队列也未乱一步。 因为在赤阳骑士团中,每一位正式成员皆是骑士中阶以上的精锐骑士,身经百战,技艺精湛。 哪怕孤身作战,也足以对付数名普通兽人;哪怕面对一般的兽人沸血战土,也足以与之抗衡。 他们並非靠人数堆积的军队,而是能以百敌千的钢铁锋芒。 “是巡逻小队。”费尔南低声说,“规模不大,尚未来得及报警。” “敌人不蠢,迟早会发现我们的。”雷蒙低声,“继续前进。” 队列整肃如初,脚步不乱,火光映照下,那一抹金橙色的鎧甲仿佛铸铁洪流,继续缓缓向黑暗中推进。 往前不到两条街,巷口再遇兽人一支小队,这只小队规模更大,是有一名沸血战士领队的十三人,正聚於一处民宅后待命,似已察觉来敌。 这次未等骑士靠近,那名沸血战士便主动扑出,手持巨斧,赤裸上身,血管暴起,全身皮肤泛红,咆哮如雷。 “交给我。”雷蒙平静地说了一句,隨后单人上前。 无须解释,也无需命令。 在场无人质疑这句简短的话语一一因为他是雷蒙·卡尔维,赤阳骑士团现任大团长。 这支王室直属的最强骑士团,自成立以来,便一直是瓦伦西亚王国无可置疑的顶尖力量,而雷蒙,则是赤阳骑士团最锐利的剑锋,是整个王国毋庸置疑的巔峰强者之一。 他未用盾,仅拔长剑,脚步平稳直线前压。 那兽人狂吼著劈出一斧,力道极重,直奔雷蒙头颅。 但斧锋將落未至,雷蒙已半身偏移,左肩下沉,整人如斜线刺入,长剑划出一个极短轨跡,利刃自斧刃下穿入兽人胸前空隙,断骨、破甲、入心,仅一剑。 沸血战士轰然倒地,身体抽搐两下后彻底不动, 其余兽人刚想扑上,副团长兰德尔已率后面两列骑士衝出,盾列並进,前排顶住衝击,后排斧锤齐出,將敌军压入墙角,数秒后便收尾完毕。 队列短暂停留重整。前列换位,后列补前。 “时间不多。”费尔南压低声音,“若有敌人逃脱,敌人可能会派出主力朝我们这边收拢。” 雷蒙低声道:“必须儘快接上莱昂。” 费尔南在前方探出头,確认下一段通道后招手示意:“这条街快走到头了,穿过后便是旧市集边缘,也是莱昂当初构建的防线最外层。” “队列前压,后方散出斥候,注意四周兽人动向。” 队列再启,街道中央已有大量被破坏的路障,地面上人类与兽人的尸骸交错。 右侧屋顶有兽人残户倒掛,户体支离破碎,说明此前莱昂所部曾在此伏击成功。 一具兽人尸骸被悬在屋檐上,已腐败,皮肉脱落。 下方石阶上是乾涸的血跡和断裂长矛,靠墙处残留一副破旧木盾,从模样来看,显然是人类的盾牌。 穿过这段街区后,前方终於出现一段堆叠的路障与半倒塌的棚顶,显然是人为构筑的防御点。 此处与敌军阵线的最前端已有明显分界,兽人尚未深入推进。 “就是这里。”费尔南低声道,“莱昂最后一次派人传来消息的位置。” 雷蒙点头,回身一挥手: “一组靠前,进入前方防线。” 队列开始快速展开,两翼分流,保持攻击阵型推进。 后方已有斥候回报:“东侧好像有兽人开始调动,疑似感知到我军接近。” 雷蒙沉声:“先接人。” 他们再行两街,转过一堵半塌的围墙后,前方的防线出现了。 木板、石块、铁锅、破桌椅、沙袋混合构建的一道防御墙,就在街尾街角斜插而出。 其后,有残破旌旗、焦痕,以及数十道灰头土脸却仍持武器的人影,正半蹲半立地警戒街口。 雷蒙缓步靠近,费尔南大声喊出:“莱昂!是你们吗!” 防线后方的人群忽然一动,一道身影猛地站起, 那是莱昂。 他面色苍白但站姿未乱,望见来人竟是费尔南,眼神极为然。 他一言未发,只是举起手中长剑作答。 雷蒙向前一步:“他们人还在,我们上。” 队列前压,直抵防线。 雷蒙跨过残破路障,双足落地一刻,灰尘从靴下扬起。 莱昂站在他面前,双目布满血丝,整张脸隱隱透著疲惫,嘴角还残留著一抹未曾擦净的血痕。 他的呼吸虽略显急促,却依旧挺直身躯,紧握著那柄血跡乾涸的长剑,指节泛白,未曾鬆开。 莱昂抬眼与雷蒙对视一瞬,目光在对方胸前那面赤阳骑土团的金橙纹章上稍作停顿, 隨即点头,轻微致礼。 “还能走吗?”雷蒙沉声问道。 “还能战斗。”莱昂答得简短而坚定。 费尔南已走至一侧,目光越过街口,望向那几名正扶伤员的民兵。 他看著那支衣甲破碎、满身血污的队伍,不禁皱了皱眉。 “还有多少人?”他低声问。 “还能动的,只剩五十余人。”莱昂缓缓说道,“其中十几人是重伤,必须依靠扶。其余的———.都能跟得上。” 话音落下,周围骤然沉寂。 无一人出声。 在场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哪怕是赤阳骑士团,也无人露出轻慢之色。 他们很清楚,眼前这支残破不堪的队伍,原本有整整六百余人一一能从那样的地狱中撑到现在,仅剩五十余人,其间经歷的血与火、苦与痛,已无需多言。 费尔南沉默良久,最终只轻轻点了点头。 雷蒙望看莱昂,目光一沉,语气郑重: “你带著你的人居中,骑士团会两翼协防。” 副团兰德尔施令,骑士团迅速分出两翼,將莱昂残部编入中段,每名重伤员由两名骑土换扶。 一批骑土在后方断后,並预设换列顺序,以便应对接下来的反扑。 “敌人正在调动。”一名斥候从侧巷跃下,“旧市集东侧约有十几头兽人已经集结, 西边巷口也有一支数量不明的队伍正逼近,至少有几十头兽人。” 费尔南略一判断:“向东侧强行衝破。” 雷蒙没有异议。 “队形收拢,盾列冲开街口,分四列推进,前锋清扫。” 他回头看了莱昂一眼,“你走在中列,別掉队。” 莱昂没有辩驳,只是退至阵列內侧。 隨即,雷蒙长剑斜举一“前进。” 赤阳骑士团如钢流涌动,压著整条街巷向东推进。 刚出街角三十步,前方便响起兽人號角,两支敌队从侧门衝出,人数合计有数十头, 分两列自街头斜插而来,其中夹有两名沸血战土,皮肤泛红,手持双刃战斧,咆哮震耳。 “前锋接敌。”雷蒙不作停顿,亲自率四人出列,盾列压上,剑锋抬起, 第一波接触仅两秒,一名兽人刚挥出一斧,便被雷蒙一记半斜斩破肩甲,连骨带肉劈至胸腔,仰面倒地。 侧面有敌人绕墙突袭时,被侧翼两名骑士拦截於斜街,战锤破膝、长剑穿颈,片刻便结束战斗。 中列压进,举盾骑土並列护住民兵,伤员由两侧骑土交替扶,推进速度未减。 敌人尚未来得及构成合围,但兽人叫声已从街尾密集传来。 “快点。”费尔南冷声,“他们要围上了。” “继续走!”莱昂喝道,转头带领其余民兵从空隙中突入街心。 战线强行突入敌军控制街段。 赤阳骑士团並不与敌人过多纠缠,每遇阻击即由突击组主动顶上,一交即散,接战即杀,配合默契,无一拖延。 巷战中,莱昂持剑斩退一名试图衝进队伍中央的兽人,脚步虽沉重,却依然稳健。 他始终走在队列前部中段,引导路线並指挥队伍中的民兵。 “还有两条街!”费尔南大喊。 “清扫右翼!”兰德尔下令,一组骑士破墙而出,冲入侧巷,当场击杀四名兽人,扫清侧面威胁。 敌人未能组织有效围击,仅凭散兵纠缠,很快,队伍已脱出旧市集边缘,进入由我军控制的街段。 街尾哨声响起,是王国守军的前锋部队。 两侧巷口陆续亮起火把,南岸城区北部的人类防线显现。 “回来了!”一名骑士回头確认。 雷蒙未停:“继续,带人过桥!” 队伍未减速,直穿街头,直到进入北部人类控制区范围。 確认敌人未追后,整队减速,清点人数,查看有没有人掉队。 此时的赤阳骑士团,队列丝毫未散,仅有五人负伤,未有战损,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莱昂所部也无一例外,全部被护送至安全地带东侧大桥上的士兵已经列队迎接,后方传来敌人远远的咆哮,但已无力继续追击。 雷蒙停在桥前,收剑入鞘。 费尔南回身望向街道尽头,沉声:“救回来了。” 莱昂站定,轻吐一口浊气,未言语。 他站著,望向桥的彼岸一一北岸城区尚在,火光未灭。 这便是他率领部下死守不退的意义。 而莱昂的任务,还並未结束。 第170章 战前夜谈 第170章 战前夜谈 夜色依旧浓重,维尔顿北岸的街道上火盆通明,大桥上的守军列队警戒,交替换岗。 河面的风声渐止,来自北岸的余火无法照亮这座城的另外一半。 但这一夜,至少在北岸城区,这里属於人类。 赤阳骑士团刚刚返回不久,整支队伍有序通过东桥后立即被引导进入东侧的临时军营,接受补给与治疗。 骑士们无一脱队,连伤员也由战友亲自护送,未曾惊动更多人。 另一边,隨同骑士团一同被护送归来的,还有那支曾被人以为早已覆灭的残军。 莱昂就坐在北岸军区一间废弃屋宇前的石阶上。 他身披满身战痕的盔甲,披风早已烧蚀成焦黑的布边,左肩处的钢片被彻底砸裂,裸露出的皮肤下是一道尚未结的长口。 身上乾涸的血已与盔甲结成一体,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丝血丝在喉口涌动。 他没有言语。 营地內人来人往,有士兵低声呼喊,有医师背著药箱奔走,有守军搬运木柴升起更多火堆,以驱散寒夜,也点亮战后归来的道路。 唯独这座小屋前的石阶上,一直安静得仿佛与外界隔绝。 莱昂静静地坐著,眼前是他从死亡中带出来的那五十余人。 他们被临时安置在马既改造的一片临时营帐內,士兵为他们送来食物、饮水、毛毯但这些人却大多没有动弹。 伤员被医师查看过后,临时包扎,重伤者尚在昏迷,轻伤者则靠在墙边蜷缩,眼神涣散地望著空无一物的夜空。 没有人说话。 这不是胜利后的沉默, 这是把灵魂留在废墟后,被人拖回来的倖存者。 这是被一点一点拽出来的残存生命。 莱昂垂著眼,半个影子被身后火盆映在墙上,摇晃不定。 他的指尖仍留著冷意,浸过血水的护手早已僵硬。 他知道,他不能再坐太久,在两天的血战中,自己的身体已透支过限,每一寸骨骼都在向他索要休息。 但他还不能就这么倒下休息。 脚步声缓缓从一旁的拐角响起。 那不是医师或辅兵的急促奔走,而是一种更沉稳却不失节奏的声音-听便知来自身穿重甲的人。 莱昂没有抬头。 直到那道脚步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你该躺下了。” 是费尔南的声音。 莱昂依旧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 费尔南脱去了之前战斗时的板甲,身上只留了轻便的內衬。 他手中端著一个水壶,还有一块乾粮。 走近后,费尔南將水壶递过去,顺势也坐在了石阶下方的木板上,与莱昂不高不低地並排落座。 “喝点。” 莱昂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咽下去的瞬间只觉喉头仿佛被划过刀锋,生疼生涩。 他咳了几声,又喝下了第二口。 然后沉默著,將壶还给了费尔南。 费尔南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那些残兵。 “活著就好。” 他语气很轻,但莱昂听得清清楚楚。 这並不是一句慰藉。 更像是他这些天来,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后,能说出的全部情绪。 莱昂点了点头:“活著。” 他看向前方那些人。 “可没几个完整的。” 费尔南也看著那片营地,轻声道:“不需要完整。”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莱昂,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把他们带回来了,就已经足够。” 隨即又嘆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莱昂,没有人能指责你什么。”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黎明之锋的剑柄,掌心传来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艾琳呢?”莱昂忽然问道费尔南一愣,隨即明白了是谁,答道:“她这两天一直在后方救护营地帮忙救治伤, 之前跟著我们来到维尔顿的那些难民,都被我安排在北岸城区了,都没被进城的兽人波及到。” 莱昂这才点了点头。 “—你来找我,”他低声道,“不只是看我伤得重不重吧?” 费尔南嘴角微动,没有否认。 他从身上抽出一张略显皱摺的地图,摊开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用一块石块压住角。 “你想知道,赤阳骑士团为何会专程出动,不惜深入敌后,也特意要来救你吗?” 莱昂轻轻摇了摇头。 费尔南看著他:“是我出的主意。” “我原本之前就想救你,但你身处兽人控制区的大后方,我手中又没有多少兵力,在雷纳德殿下的援军到达后,本想求助於他,可又担心他不会答应於是只能藉机向他献上一策。” “你不需要解释。”莱昂低声道,“我没理由埋怨你们来得晚,我原本没想过会有人来救援的。” 费尔南又嘆了口气,声音低哑却坚定: “这一路,我们多少次同生共死,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走得到维尔顿城,我怎能弃你於不顾?” 莱昂默然。 “我们要干一件大事。”费尔南示意莱昂低头看他拿出来的地图。 莱昂低头,看看那被重重標註过的地图。 他认出其中標红的一圈区域,正是他之前死守的那片街区。 “虽然现在南征军团援军已至,但兽人还没从城里撤走。”费尔南缓缓道,“反而越扎越深,现在整个南岸城区都成了他们自己盘踞的巢穴。。” “他们不怕。”莱昂低声接话,“他们压根没想著撤。” 费尔南点头:“虽然援军抵达后,首战告捷。但兽人的主力大军並没有如预期那样逐步后撤,反而藏身於城中巷战。在那些狭窄复杂的地形中,我们的士兵打得极为吃力,反而是单兵战斗力强大的兽人如鱼得水,这样打下去极为吃亏。” 他停顿一下,看向莱昂:“你在城中死守两日,应该也感受到了。他们不是漫无目的地杀,而是在依託某种调度、有组织地推进、围攻、再收缩。” 莱昂没有否认,眼下整座城中,他恐怕是与兽人交手次数最多的人。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他问。 “这次不是死守。”费尔南看著他,“我们主动出击。” “我们不再等他们来咬我们,而是过去,亲手烧掉他们的营地,砍下他们的头。” “我们要逼他们撤。”他將指尖点在地图最南面,“从这儿下手。” “我们,要直击敌人的心臟。” “从敌后破营。” “如果成功,城里的战局就能彻底改变。” 莱昂抬头望向费尔南。 “你说的是如果。” “是的。”费尔南没有否认,“我们没有十成把握。南岸地形复杂,对於兽人营地內的实际兵力也只是推测,一旦计划失败,拼了命恐怕也不一定能再渡河回来。” “我向雷纳德殿下提出的不是稳胜之策,而是一个机会,兵行险著。” 莱昂问道:“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费尔南点头:“王子已经批准了我的计划。赤阳骑士团將由大团长雷蒙带队,趁著夜色的遮掩,从维尔顿河上游渡河到南岸,突袭兽人在城外的营地,彻底断掉他们的后路。” “我要做什么?”莱昂的语气平静。 “我向雷纳德殿下推荐了你。”费尔南看著他,“我告诉他们,没有人比你更熟悉南岸地形,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如何避开兽人的巡逻与暗哨。” 莱昂沉默良久,没有答话。 夜风再次吹起,一旁的旗帜轻轻颤动,仿佛在等待他作出某种决定。 两人一时无言。 莱昂沉默地低头,右手缓缓在剑柄上滑过。 他的手指並未颤抖,他像是在抚过某种沉寂的誓言,亦或是在用剑的冷意清醒自己。 “其实—”费尔南忽然开口,语气平缓而低沉,“你也可以选择留下,莱昂。” 他顿了顿,望著对方满是乾涸血跡的疲惫脸庞,声音压低了些许: “这次行动並非只能由你去执行。城中还有其他熟悉南岸地形的人选。你才刚刚死守街区、血战两天撤回来,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费尔南说完这句话,顿了顿,低头注视著火盆跳跃的光。 “你要是现在说一句不去,没有人会多说什么,任何人都没资格强迫你去执行这项任务,即使雷纳德王子,也会体谅你的辛劳。”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沉默地抬头,看向南方河对岸的那片黑暗。 那是他刚刚才爬出来的地方。 莱昂闭上眼睛。 他仿佛仍能听见南岸街区那些废墟中的哭喊声。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著“妈妈”,民兵直到死前仍在喃喃问他什么时候援军才会来,受伤的士兵在黑暗里蜷缩著喃喃说“我不想死在这里” 他带出来了一批部下,可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他眼前的。 费尔南仍在旁等著。 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莱昂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在明晚。”费尔南轻嘆一声,“隨南征军团南下的赤阳骑士团八百多名成员,將全员渡河。” 莱昂没说话,只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敌营標註的位置。 “我去。” 声音轻得几乎和夜风融在一起,却异常清晰。 “你確定?” “如果只是为了活著,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在那条街上死守。” 费尔南低头,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那我就陪你一起去。”他这样说道。 莱昂转头看著他,眉头轻轻皱起。 费尔南站起身,披风一振,眼神坚定:“我陪你一同过河南下,你儘管向前衝杀,我会守住你的背后一就像之前一路走来时一样,我们一起撑过去。” 莱昂却没有立刻答应,他只是看著火盆,过了片刻,才淡淡开口: “不。” 费尔南一愣,转过头看他。 “你不能来。”莱昂缓缓道。 费尔南盯著莱昂,仿佛没听懂那句“你不能来”。 莱昂却没有迴避他的视线。 他的语气平静,眼神却冷静清晰,没有一丝动摇。 “我说,你不能来。”他重复道,声音比先前更低沉,“我需要你留下。” 费尔南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坐回原处,目光落在火盆边缘那片焦黑的炭块上。 “为什么?” 莱昂伸手將剑缓缓放到一旁。 “因为他们还在这里。” 他仰望的夜空,像是在穿透那一层夜色,望向远处更深的地方。 “那些我们带出来的人。”他语气平静,“维斯家族的老兵,凯尔,还有跟著我们从维斯堡、从哈卡尔、从南境各地撤出来的难民他们都还在北岸城內。” “他们相信我,把命都压在我身上。” 莱昂顿了顿,看向费尔南。 “但我不能一直守著他们。。』 “你得留下,照顾他们。” 费尔南没有立刻回答,离是盯著莱昂看了很久,仿佛要从那双疲惫却清明的眼睛中確认什丑。 他知道莱昂不是在推託,也不是想一个人去送死, “我不是你家族的人。”费尔南沉声道,“也不是维斯家族的臣属。” “但你曾跟我一路同生共死而来。”莱昂语气很轻,“在这里,我能相信的离有你了费尔南听到这里,面上的表情终於有了点刷容。 他低下头,沉默许久。 莱昂低声道,“如果我没回来,总得有个人能把他们平安带出维尔顿。” “不能把他们丟在这。” 火盆“啪”地响了一下,带起一缕小小的火星。 费尔南没出声,离是看著那火光慢慢熄下去。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嘆了口气。 “我原以为你会执著於血仇、战斗、命运什丑的。” “可你想的比我多。” 他缓缓抬头,望向莱昂的脸。 费尔南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认心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曾在王都比武大会上以高轰的剑术压服眾多贵族子弟的少年一一已全不同了。 他眼中多了某些沉重的东西,不是仇恨,不是意气,而是不容拒绝的承担,是传承与责任。 莱昂摇头:“我没你们那种家世,也不是什天生的骑士。” “但我身后是家族最后的几十名领民,是愿意跟我走到现在还活著的部下,是那个跟我一样父母双孙一无所有的小女孩。” “我不能不顾一切,离顾著往前冲。” 费尔南嘆了口气,像是压下所有辩解的欲望。 “凯尔也会留下来,我不会让他跟我走的。”莱昂低声补充,“他是我们家族的私兵,也是跟我一同长大的髮小,为人可靠,是个极佳的斥候,你以后可以把他留在身边。” “艾琳—-那孩子太小,她的父母都死在她眼前,我明白那种感受。如果不是我,她可能撑不到今天,如果我有什丑事,你要好好注意她的精神状態。” “你比我更適合照顾这些人。” “你能守著他们,而我一一我离剩下手中的剑了。”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静默。 风吹过钟楼外的空地,將几片被践踏的树叶捲起,尚在砖墙上,无人理会。 良久之后,费尔南终於站了起来。 他望看莱昂,眼神从沉思转为坦然, “好,我留下。 “但你得活著回来。”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可不会替你照顾那些人一辈子, 你自己的人,你自己来照顾。” “如果你死在南岸了,我连帮你收户都做不到。” 莱昂站起身,伤口牵刷,他皱了下眉,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丑容易死的,这一路多少次九死一生,我不都还是活下来了吗。” 他顿了顿,又道:“我会回来。” 两人对视一瞬,眼神之中,无须多言。 这既不是告別,也不是什丑庄严承诺。 只是两个將性命压在战线上太久的战土,在这场么未见底的战爭深夜里,默默交换了责任。 费尔南轻轻呼了口气,语调低缓下来:“走之前,好好睡一觉吧。” “你应该很久没闭过眼了吧。” 莱昂没有作答,离是静静地看著一毫的营区。 那儿有土兵蹲在火盆毫添柴,风吹过营地,將火苗吹得忽明忽暗。 火光映在莱昂眼底,一闪一烁,像是映著那些被战火吞噬的记忆芦片。 片刻后,他轻轻吐了口气。 “太久没这样安静了,反倒有些—.不习惯,睡不著。” 他说这话朵嘴角微扬,像是在笑,可带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 那一刻,费尔南忽然意识到一一眼前这个人,其实还很年轻。 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小上不少。 可这些天来,他所背负的,已经太沉太重了。 费尔南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悄然將这一刻的寧静留给莱昂。 费尔南走后,莱昂也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片临朵营帐,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身影,有人在睡,有人在守夜,有人蜷缩著捂住耳儿,像是在驱赶梦魔。 片刻后,他走进那座为他留出的营帐,脱下沾血的甲胃,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他必须在明日落日前恢復足够的厌力一因为那场真正的夜袭,即將开始。 第171章 渡河 第171章 渡河 夜风未停,但火光早已熄灭。 远离维尔顿南岸的最后一道城垣,深夜的山林如同被浓墨泼染,沉沉压在大地上,所有的枝叶都静止不动,只偶尔隨风发出一点若有若无的颤响。 莱昂缓步踏出林间阴影,抬头望向夜空。 天空被厚重云层遮住,月光被压得扁平,稀薄地从树缝间漏下,映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这片密林边缘,身后三人无声佇立,皆著深灰色斥候甲,短剑与弓箭缠於身侧,脚步极轻。 一名斥候登上林中斜坡,缓缓推开一丛藤蔓,目光向东南扫去。 “对岸林线未见火光,没有见到兽人活动的痕跡,也没有狼骑兵巡逻的跡象。” 另一名斥候靠近补充:“沿岸约百步內一片死寂,水草未被踩折,也无任何火光或异动。若要渡河,这是当前最安全的一段。” 莱昂点了点头,將这信息默默记在心中。 他转身望向北面树林深处,那处深不见底的幽暗中,此刻空无一人。 但再过一两个小时,那里將迎来王国最锋利的一柄剑一一赤阳骑士团的八百精锐,將在此悄然集结。 而他,將再次走在最前。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们走。” 几人闻令即动,不再多言,迅速收起標记笔与侦察布图,顺著岸边的小道逆势而回, 穿过坡林、渡过水洼,不多时便抵达维尔顿城西郊外的一处旧工坊。 这里如今已经被临时作为今夜突袭前的指挥部。 工坊大门已拆,內中点起几盏的油灯。 莱昂一入內,便见费尔南已在门后等待多时。 “他们快到了。”费尔南低声说。 “多少人?” “全员一一八百四十三名赤阳骑士团现役成员,加隨队斥候二十七人。” 莱昂点了点头,“渡河的船只呢?” “王子调拨了十六艘渡船,足够在一夜之间分批渡河,皆由老练船夫操控。你確认渡口地形了吗?” “確认过了。”莱昂语气简短,“西南边的上游段,水势虽急,但沿岸有林带作为天然遮掩,南岸为乱石浅滩,水深不过一人高,勉强可登陆,没有见到有兽人巡逻队的踪影。” 费尔南神色严峻,隨手將油灯一拨,照向工坊东墙上的粗略地图。 “赤阳骑士团將从维尔顿城北面侧门出发,夜行至渡口,预计两个小时抵达。你必须儘快前往前线做好准备。” “我明白。”莱昂答道。 他一言不多,只是重新检查了身上的盔甲与佩剑。 当他走出工坊大门时,夜风猛然拍面而来。 不远处的维尔顿河在风中呼啸如涛,但那將不再是阻隔的界限,而是出奇制胜的关键。 不久后,夜色下的林中传来铁甲摩擦的细响。 莱昂听出来了,那是赤阳骑士团的前锋已至。 夜已更深,云层愈发厚重,连月亮都被死死遮住,只余星辰的微弱光亮。 第一批赤阳骑士抵达了。 他们身穿橙金色纹边板甲,外罩灰黑色麻布披风,为遮掩光影与金属反光,每人甲面、盾面等所有可能反光的部位皆用暗色麻布缠绕遮掩。 即便如此,他们从林中现身之时,仍像一道压抑的钢流,从夜色中缓缓注入渡口附近的密林低谷。 为首者是一名骑士长,他未戴盔,面容在夜色下轮廓分明,神情肃杀,望见莱昂时只轻轻点头,没有多言。 “临时渡口就在前方。”莱昂指向前方坡底。 骑士长举手挥令,队列自动分组,各自向指定方位隱入林间。 隨后的渡河队伍陆续抵达。 八百余人,在未使用火把的前提下,於完全无声中完成停驻、列队、整备,丝毫未乱这种无声的效率,让莱昂不禁侧头一望。 他此前曾带领过王都禁卫军团的土兵,但这確实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赤阳骑土团的行动。 若不是耳边偶尔传来的金属碰撞与呼吸交错,他几乎怀疑这些人是某种精密运作的机关。 他迈步向前,穿过一条小径,走至小坡前的临时岗哨处。 木架早已搭好,十六艘小船沿河堤隱匿停靠,后勤队昨日便在林中用麻布与偽装树枝封覆,直至今夜才推入水中。 赤阳骑士团大团长雷蒙此时尚未到。 但第三批队伍刚刚就位,后方便传来一阵沉重却不急促的马蹄声。 骑士们闻声自动让开林中窄路。 不多时,一骑出现於路口一一骑士高坐於一匹棕黑战马之上,披掛重鎧,未戴盔面, 盔甲胸甲之上雕刻有赤阳骑士团的团徽纹章。 正是赤阳骑士团现任大团长一一雷蒙·卡尔维。 莱昂迎上前一步,单手扶剑,轻轻点头示意。 雷蒙止步於林口,居高望向前方那片被水汽与夜雾包围的河湾。 “水流如何?” “湍急,渡船需谨慎,但岸坡平缓。南岸为乱石滩地,无敌人踪影,属於安全区域。” 雷蒙没有立刻说话,只將目光转向林中。 他看见了那些已卸甲待渡的骑士们一一他们多在沉默地整理装备,有人包缠剑柄,有人在繫紧护腕,有人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將体力与意志都封存在这短暂的安静中。 “你对这条河熟吗?”雷蒙忽然开口。 “我曾带人从南岸渡河,在兽人大军的眼皮底下,闯进维尔顿城。”莱昂语气平稳。 “你怎么躲避兽人巡逻队的?” “避不开时,就只能让剑替我解决。” 雷蒙目光一顿,隨即低低一笑。 “很好。” 他不再多问,而是拔出腰间配剑,检查了一下剑柄上的缠布,然后缓缓回身,步行入列。 “准备第一批登船。”他平静地说。 命令如石落湖中,传至林中每个角落。 骑士们的队列开始启动,第一支小队迅速整队,从林中依序走出,列队至河堤之前, 每数人为一组,一同走到渡口边, 船夫已候在船侧,將麻绳收起,稳稳拉住船身。 骑士们无一言语,只踏水上船。 风声未变,水声未停。 在他们之后,第二批、第三批骑士正依序上前,接替渡船编列,整个渡河部署静静展开。 而在密林旁的坡顶上,雷蒙站定,一动不动。 他看著第一艘船渐渐划入夜色,看著那黑影像一道无声的锋刃刺进维尔顿河的流光中。 “开始了。” 他低声道。 赤阳骑士团八百余人,从此刻开始分批渡河,突破南北两岸之间的那条界线。 维尔顿河在身后渐渐隱入夜雾。 最后一艘小船轻轻靠岸,木浆没入水中,盪出微不可察的涟漪。 骑士们翻身登岸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唯有水珠自甲缝滴落,落入脚下泥滩,溅起几朵黑暗中看不见的水。 午夜时分,骑士团全员和战马都已成功渡河到达南岸。 南岸林带地势略高,丘陵起伏,林中的几处斜坡与缓地被作为集结点。 雷蒙命令骑士团重新整队,划定区域静默重组。 这支王国最精锐的重装骑士团,即便刚经歷艰难渡河,却无一人脱序。 骑士们在骑士长的指令下卸下浸水披风,更换为乾燥的衣甲,用铁扣紧固弓弩与刀剑,確认油布未渗水,再由骑士长亲自清点补给与配套物资。 没有点燃火盆或火把,整个林地一片漆黑,只靠黯淡的星光在地上划出引导方向,避免夜行者迷失。 “包上马蹄。” 隨著这一令下,数十名斥候与骑士迅速提来灰麻布与乾草绳,將一匹匹战马的前蹄后蹄逐一包裹。 缠绕不紧、不疏、不拖地,仅保留基础踏地支撑点,以大幅降低蹄铁在地面上的撞击声音。 马匹在缠蹄时略有不安,有几匹鼻孔喘气粗重,不断扬头。 “眼罩,口套。” 副团兰德尔冷声下令。 骑士们立即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羊毛眼罩与沾湿的麻布口套,逐一为躁动战马遮目护口眼罩遮蔽了战马视野中的侧方与上方光源,使其无法察觉同伴动作、火光明灭或敌影晃动,仅留出正前下方的一道狭窄视线,足以辨认蹄下地形,却难以激发惊惧本能。 口套则有效封闭了其张嘴嘶鸣与剧烈呼吸,令整个林带中连呼味声都近乎听不见。 这是赤阳骑士团特製的夜袭装备之一。 他们的战马皆经多年调驯,能在眼罩遮视的状態下依靠骑土腿控、韁绳指令与前方同伴的节奏保持列阵前行,哪怕在火光、浓烟或惨叫中,也不会暴躁偏行。 片刻之间,八百多匹战马被逐一遮目护口,林中的动静渐渐平息。 原本躁动的蹄声不再,鼻息沉静如无。 火光未起,杀声未作,这片潜伏之地便已宛如无物。月光透过高空薄云映在斑驳林地上,只照见一片无声的铁甲暗流, 整个林地再次归於安静。 这是一种令人室息的静一除了偶尔远处传来某个小队整队时的低声號令外,整片密林像被生生压进了水下。 八百余骑士在林中肃立,无人言语,无人动弹,只有握剑的手轻轻收紧,握韁的指节泛白,一切情绪被包裹在盔甲与夜色之间,悄然酝酿。 此时,莱昂已先行率几名斥候,绕行林带前缘,从南侧缓坡悄然脱离主力,前往兽人大营所在之处。 夜色中,他们如影子般贴著林中缓行,不踏枝叶,不惊飞鸟兽。 每前行百步,便留下一道斜削枝干作標记,以供返程识路。 不久后,他们翻上一道丘陵缓坡,前方地势稍开。 借著月光洒下的微光,远处营地的轮廓终於浮现出来这是一座临时营地,但占地极广,以兽人粗獷原始的风格方式建立。 外围用粗大的圆木立柱围出简陋的边界,柱顶尖削处理,间隔处有树枝横栓,但高度並未超过两丈,未设岗楼,也无固定塔台,显然是仓促搭建之物。 莱昂半跪於丘顶,用手指拨开前方杂草,目光缓缓扫过营地。 营內火光稀疏,偶有火盆在泥地间闪动光斑,多为兽人围坐取暖或烤食之处。 靠近中央的区域可见一处高起土台,有一堆正在燃烧的木柴火堆,围著几名上身赤裸、背生涂纹的兽人。 他们动作懒散,抓著什么食物正在啃食,有几人直接倒臥在一旁,无人指挥。 营地大致呈半月形,內部结构未见明显划分,营帐杂陈。 有几处低矮的兽皮帐篷堆聚成堆,一些横木搭建的棚架旁堆放著麻袋和木桶,从体积与数量来看,可能是囤积物资的区域,但不见守卫。 而偏北侧,有一片空旷地带,散落著大块骨架与木围栏,也许关押著牲畜或其他什么一一难以判定。 一名斥候低声在莱昂身边道:“北侧柵栏边三次观察,近一刻钟无人巡逻,只有两名站哨的兽人巡迴,未曾更替。” 另一人指了指东南角:“那边火光较亮,靠近木棚的堆旁有不少袋装物,看形制像粮囊,但周边无警戒岗哨。” 第三名斥候压低声音:“营內未见定时號令或交替鼓声,阵列鬆散,大量兽人臥睡於帐外,很多都未佩武器,似乎无固定执勤轮换。” 莱昂没有应声,只静静看著营地方向。 这支敌军的状態与他印象中的兽人部队截然不同。 曾在城中战时,那些野兽般的敌人即便身陷绝地也很难溃散,总有调度者在后,队列可控。 可这处营地却像是野兽归穴之后的懒散鬆弛一一或许只是表象,也可能真如他所担心的那样,是轮换休整后的防御真空。 他不敢轻判。 兽人並非没有组织。 他们的纪律虽不如人类军队严整,但其残忍背后却有种原始却清晰的压制与森严的等级制度。 “现在的他们或许鬆懈一一”莱昂低声,“但若是警声一起,局势会瞬间改变。” 他望著远方那团微弱燃烧的火堆。 “所以必须在他们变回警惕的野兽之前,动手。” 莱昂站起身,月光从面庞斜侧掠过,他的眼神冷冽而凝重。 他们的时间一一只有这片黑暗。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撤。” 第172章 血腥罪行 第172章 血腥罪行 莱昂一行人原路退回,很快便重回之前的林中夜色如故,此时赤阳骑士团的精锐们已调整完毕,所有马匹缠蹄、长剑在鞘、弩机掛於腰间,骑土们列阵於林坡间,隨时待命。 雷蒙正站於主队前列,望著不远处的河面。 当莱昂靠近,他便问道:“情况如何?” 莱昂沉声回答:“敌军巡逻散乱,防御鬆懈,营地周边缺乏戒备,岗哨缺口明显。” 雷蒙沉默片刻,似在衡量风险。 他不是轻决的人。 但在今夜,没有时间再等。 “夜色已深,再过不久就快天亮了,今夜就进行奇袭。” 雷蒙思索过后,最终作出决定。 队列即刻分动。 赤阳骑士团被划为三路队伍,同时发起突袭,分別由大团长雷蒙和另外两名副团长率领,从林中向营地南侧、东侧与西侧三面包抄推进, 雷蒙则亲率中路主力,从正南方向直插兽人营地中央。 每一队前方皆配有斥候引路,中路主力由莱昂亲自带路,绕过兽人巡哨,掠过缓坡, 在夜色与林影交织之下,无声潜入兽人营地的边缘。 三百余名骑士的中路主力自南缓缓逼近林间落叶厚重,雷蒙走在最前,如幽影般悄无声息。 他身后的赤阳骑士们一字长列,皆弓腰俯身,牵马潜行,整支队伍宛如一条由钢铁与杀意构成的沉默游蛇,缓缓从黑暗中爬行至敌巢边界。 雷蒙一抬手,队伍停步。 此刻他们已经逼至营地南侧外缘,前方是低矮木桩柵栏,再往里便是那片昏暗的临时兽皮营帐群。 数十米外,火光微弱,几名兽人正围坐在泥地上爭抢食物,丝毫未觉危险逼近。 雷蒙默然望了他们几眼,隨后缓缓抽出佩剑— 没有號令,没有战鼓,没有號角。 但就在这剎那间,整个中路队伍骑士们的铁甲齐齐响动,如同从海面之下爆起的惊涛。 “上马。” 他低声吐出命令。 数十支火把同时被点燃,早已涂布油脂的干麻瞬间引燃,赤红火光在夜中冲天而起, 宛如从地底钻出的火蛇,瞬间点燃了整片黑暗。 与此同时,雷蒙率先跃出林带,翻越木桩,杀入营中! 紧隨其后的,是三百具铁蹄裹布的重甲骑士。 赤阳骑士们的衝锋在数十米距离內展开,第一排骑枪直出,撞入毫无防备的兽人营地。 营內顿时如火焚草垛,混乱爆裂开来。 “敌人—!!” 终於有兽人惊醒,有人发出怒吼,但为时已晚。 铁甲骑士的大剑与骑枪已纷纷落下,轻而易举地刺穿一切未披甲的兽人身躯。 雷蒙剑势如电,接连斩翻两名试图反击的兽人,在一片火光中只留下血沫与户骸。 西侧,兰德尔带队突破了木质围栏,火把直接扔入一片兽皮帐篷的区域。 火借风势,迅速燎原。 那一带正是兽人储粮与歇营区域,百余兽人或正打吨,或赤裸而眠,未及起身反抗便被烈焰吞噬。 兰德尔带人迅速推进,滚滚蹄声如雷,片刻间已攻入营地腹心。 东侧的另外一路骑士同样势如破竹,从兽皮营帐间穿行,一路斩破帐篷,直衝到火堆前,將火堆旁的兽人迅速斩杀,又拾起火把点燃周围营帐。 兽人大营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更糟糕的是,血爪氏族的族首格鲁姆此时並不在大营中,而是在维尔顿的南岸城区之內,群龙无首的兽人们在火光与惨叫中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反抗。 不少试图反击的兽人连武器都来不及拿起,便已被怒焰吞噬、被长剑斩杀。 火把不断投出,掷向兽人搭建的木栏、物资棚、营帐中心,瞬间点燃大片区域。 越来越多的兽人开始咆哮怒吼,有些聚成小股试图迎击。 但赤阳骑士们身穿重甲,实力过人,稳步推进,配合默契。 雷蒙以攻代守,步步逼近,用板甲护臂硬挡兽人战斧,右手长剑迴旋一斩,剑光扫至腰腹,鲜血狂涌。 他一个衝锋连斩三头兽人,剑刃未收,便再次刺入另一名扑来的兽人胸膛。 他如风暴中心的石柱,不动如山,周围杀意如潮。 就在这时一西南角,传来一名骑士的惊呼: “雷蒙团长!这里一—你必须过来看!” 雷蒙一剑震退敌人,厉声道:“隨我来!” 他带著身边十余名骑士破开两层兽人的阻拦,冲入营中西南角的一片木围栏。 低矮的围栏后,是一片泥泞与腐臭交织的泥坑,挖成一格格浅槽,密密麻麻地圈著上千名人类。 男女老少混杂其中,尽数骨瘦如柴,衣不蔽体,浑身裹著污泥与血,有的人连遮羞的布片都没有,只靠泥水將自己裹成一团。 有些人手脚被绳索捆缚,脚趾深深陷进湿滑的泥地,站也站不稳,有些人半跪在地背脊弯折,像已经失去了直起身的力气, 空气中瀰漫著令人作呕的腥臭一一血与粪、腐肉与污水混杂交织,粘稠得几乎凝成实质,扑鼻而来。 当火把的光芒照进这片阴影死角,那些人类齐齐一震,本能地蜷缩后退,如受惊的兽群。 他们不敢直视火光,不敢看那持火而来的人,眼神里只有本能的畏惧与麻木。 一名满脸泥污的老人微微抬头,乾涸的眼眶中连泪水都已流尽,嘴唇颤动,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这是——人类。”一名骑士喃喃低语,声音中满是震撼与不可置信。 “他们把人当成牲畜。”另一名骑士握紧了拳,语调发颤。 雷蒙一言不发,只是望著围栏尽头那口开挖得极深的大坑。 坑中堆满了白骨,断裂残缺,血跡尚早已乾涸。 某些骨头上还掛著未剔乾净的肌肉残渣,与碎布条交织在一起一一那些曾是人的衣服,曾是人的血肉。 这一切意味著什么,雷蒙当然明白。 这些兽人,將人类当作牲畜圈养,作为行军途中的储备食物一一等著屠宰、分食、剥骨拋弃。 这不是战俘营,也不是因牢。 这是屠宰场,是人间地狱。 雷蒙的指节泛白,拳头慢慢收紧。 他没有立刻出声,也没有立刻下令。 他只是策马上前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火光映出那一张张活著却如同尸体的面孔。 一个孩子正抓著他母亲早已枯瘦得像树枝一样的手,不停地摇。 母亲早已死去多时,身体已经僵硬,但孩子依然在摇,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睁开眼。 又有一名中年人,手臂齐肘而断,此刻正抬头看著雷蒙一一不是哀求,而是茫然。 雷蒙盯著他。 良久,他才低低吐出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声音沙哑难辨:“.诺——诺兰— 雷蒙点头,又看了看那片地狱般的场景。 “你们·—是从哪里被抓来的?” ““.—.罗尔村———我们本来逃到了山里,但后来后来他们围住了我们,把我们带回来养著.. “.他们不打仗的时候不吃我们——.等打完仗,就分批带人出去吃掉—” 这句话如滚雷般砸进周围所有人耳中。 骑士们脸色煞白,有人喉头在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蒙缓缓转过身。 他回望营地一一那里火焰正烧向高台,几名兽人正试图从偏门逃出,却被三名骑士合围斩杀。 他又望向四周一一火光下仍有十数头兽人残兵在挣扎反扑,但很快便会被肃清。 他收剑入销,抬起手,声音低沉。 “听令。” 周围正清剿敌人的骑士们纷纷止步,回头看向他。 雷蒙望著那一张张被囚禁、被虐待、被活活关作食物的脸,沉声下令: “第三小队转作救援。” “將他们救出来,先餵水、查伤。” “这些人必须活下来。” “是!” “但一“今晚营中兽人,一个不留。” 雷蒙面无表情,声音如铁石般冰冷,“不论睡著的、逃跑的、投降的、跪下的,一个不留,斩尽杀绝。” “將他们全都埋在这里。” 他顿了顿,又道: “这是给罗尔村村民们的交代。” “也是给整个王国南境的交代。』 雷蒙的话语中只有最为纯粹冰冷的杀意。 他终於明白了。 这场战爭早已不是疆域之爭,而是一场种族存亡之战。 骑士们齐声应下。 他们转身,再次投入搜剿,火光之中,杀戮继续, 没有怜悯。 没有放逐。 只有斩杀。 战场的中心,在火光、血污与呕吐般的腐臭中沉默了一瞬。 但这份沉默,仅仅持续了数息。 接著,是铁蹄重踏地面的迴响,是长剑出鞘的冷响,是赤阳骑士团如怒涛席捲般的集体转身。 “肃清残敌!” “斩首为號!” 各小队的指挥官几乎同时下令。 中路主力由雷蒙亲自统领,分两翼推进,封锁营地中轴。 东侧的骑士顺势切断了兽人撤向山坡的通路,一队想要溃逃的兽人正冲入乱石带,却被一组提前设伏的骑士用重弩射击,三头当场倒地,余者惊惶溃逃,刚转身便被从侧面突入的长剑撕裂喉咙。 西侧则由兰德尔亲自率队再度发力,原本已经开始清理营仓区域的部队,临时调整队形,转为包夹,追击那些在营帐间抱头鼠窜的兽人。 “別让他们聚集!” “驱进空地,一次解决!” 骑士们配合熟练,短促號令在火光中交织传递。 火把再度点燃,投向尚未焚毁的营帐,一座兽人大帐被点燃,火舌自內喷涌而出,衝上夜空,隱约映出一头手持重锤的兽人高大身影。 那兽人怒吼一声,猛地砸碎帐门衝出,但刚迈出一步,便被两柄骑枪前后夹击穿胸, 整具庞大的身躯顿时僵直,如断木般重重砸倒,碾碎脚下柴堆。 “快了!”一名骑士低声咬牙,“他们要撑不住了!” 营中的残余兽人在赤阳骑士团的强攻下节节败退,不少兽人虽凶悍,试图集结反抗但在严密包围与火势夹击下毫无章法,很快便被各个击破。 血流在地上匯聚成溪,但骑土们未曾停步,双腿紧夹马腹,继续压入最后一片尚有抵抗意志的兽人聚集区。 那里仅剩数十头精壮的兽人,聚集在一个废弃的木栏后方,试图围起简易防线,仓促搭建成掩体。 “就是这里。”雷蒙声音低沉,“最后一处。” 他抬手一挥。 五十余名骑士从四面围拢,將那片空地如斗兽场般封死。 “投火!” 数枚火把在黑夜中划出轨跡,坠入木栏之后。 爆燃的火光照亮了最后一片角落,兽人眼中映出届片赤焰与层层叠叠的钢甲骑土,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人类骑士。 但这样冰冷纯粹的邮意,这样绝对性的压制,从未有过。 “突击。” 隨著雷蒙低喝,数十道铁骑同时衝出。 营地中最后的兽人防线,在火光与骑枪的碾压下似然崩解。 一名兽人怒吼著衝出火圈,艷中重锤高举,业面却撞上一道从天而降的长剑,整张脸被斜斩撕裂,一头撞翻在焦土上,抽搐不止。 又一名兽人转身逃入营后小路,却被早有伏兵的骑士从侧后横斩,一剑斩断腿腱,重重跌倒,隨即被当场刺死。 此刻,赤阳骑士团的肃清战线已经封闭,四面皆围,前后无路。 最后一批兽人被逐一清剿,营地內的抵抗终於在烈火之中,彻底亥灭。 “敌人尽数击溃!”一名骑士高声匯报,“营內没有成建制的敌人残留,仅有少部分逃兵已逃入外围林带,正在缓邮。” “营地现已被全面控制!” 雷蒙亍寧收剑,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望著这片血与火的炼狱之地一一曾是兽人的攻城大营,囚笼,粮仓,行军指挥所。 现在,是王国反击的第一刀,燃尽兽人囂张的起点。 他扫视全场,確闹残敌清除无误,终於点头。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 “是!” 骑士们迅速依令而动,收拢阵线,划定区域,搜户清理,搬运死者。 烈火仍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直衝夜空,映得整片天穹赤红。 但此刻营地中只余马蹄声与铁靴踏地声,不再有一声兽人咆哮。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肃清。 这片兽人营地,已被彻底焚毁,连同届些血腥的罪行与户骨一同,埋入这片荒原。 第173章 决死衝锋 第173章 决死衝锋 血与火的喧囂终於暂歇。 黑夜正在褪色。 赤阳骑士团的肃清战斗已然结束,营中的兽人被清扫殆尽,焦户横陈,血跡斑驳在泥地上,夹杂著散乱的武器与尸骸。 西侧缓丘上,一排排被解救出来的人类平民正跪坐在泥地中,身上裹著兽皮与破布, 仍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获救。 他们神情呆滯,警惕地躲避著靠近的脚步,连给水的骑士靠近时也有人下意识地向角落蜷缩。 雷蒙摘盔步入此地,望著这群从泥沼与户堆中拖出的人类平民。 他的目光先是平静,而后沉重。 “他们大多营养不良。”一名骑士低声道,“还有很多是孩童与老人。” “我们若立刻撤出,他们在此无法自保。”一名骑士长在一旁补充,“但若带他们同行,会严重拖慢我们的机动性。” 雷蒙目光仍未移开:“能走的有多少?” “尚可自立行走恐怕只有半数。其余只能由他人扶,或乾脆抬走。” “如果借昨夜的渡口”骑士长顿了顿,“是否能用木船分批,將他们送往北岸? 那边有南征军团控守的桥头,可以救援这些平民。” 雷蒙沉思片刻,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那片河滩在夜色的遮掩下极为隱蔽,但晨曦將近。 若要用船渡人,需分批行进,至少耗费数个小时,且必须得派人护送,一旦天亮后被城中的兽人主力发现,即成瓮中之鱉。 “我们可以派斥候回去通知北岸的人帮忙接人渡河。”骑士长低声道,“实在不行, 我们可以留下一小队骑士掩护。” 雷蒙有些迟疑,但尚未待他做出决定,一骑快马便如箭般穿入营地,那名斥候尚未赶至身前,声音先破风而来: “南方丘陵方向有敌情!” 全场顿时为之一静。 “天色尚未大亮,有些难以分辨,但-依照火光判断,恐怕是一支至少有万人以上规模的兽人大军,以数千狼骑兵为先锋,呈扇形展翼,正向我们直奔而来!” 闻言,营地內所有人都望向南方那片连绵丘陵。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在这时。 一声粗獷而悠长的號角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声音低沉、粗哑,带著野性,与人类军號截然不同一一那是兽人的號角,仿佛从天边炸开。 第二声號角,隨之而至。 更近了,也更大。 这一刻,雷蒙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翻身骑上一旁的战马,望向南方。 而他看到的,是整片山岭在燃烧, 不是真的起火,而是无数火把在黑夜中缓缓移动,如汹涌的岩浆从山体上涌下。 兽人。 密密麻麻的兽人。 每一个火把,都代表著一名兽人战士,无数兽人正列阵逼近,高举著旗帜,一片片扩散开来,仿佛要將整片土地吞没。 火光如海潮匯聚,如凿穿夜幕的炽焰脉络,从丘陵之间滚出一道道前锋的模糊剪影那是作为兽人大军先锋的座狼骑兵。 它们显然发现了前方大营上仍在燃烧的余火,已经呈扇形散开,向大营的左右两翼包夹而去,意图將营中的赤阳骑士团包围住。 “..这不可能——”站在雷蒙身侧的一名骑士长失声道。 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奇袭、一次突击一一打完便撤,切断敌后退路,扰乱兽人节奏, 然后全身而退。 但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支兽人大军,其规模,已然远超正困守南岸城区的所有兽人。 “那些兽人的主力大军·不是还在城內吗?”一名骑土不敢相信地说道。 莱昂驾马缓缓上前,仰头望著丘陵间的火光。 “城中被困的不是兽人唯一的军队。”他低声说,“这是另一支兽人大军。”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夜袭目標,不是此前攻入城內的兽人血爪氏族。 这是一支新的兽人大军,是由狼牙与火斧两大氏族联合的又一支主力大军,专为支援在维尔顿城受阻的血爪氏族而来。 雷蒙沉默片刻,回头望向身后的营地。 夜袭留下的焦土还在升烟,营地中刚刚被解救的人类平民尚未来得及撤离,马匹仍在饮水,许多骑士正坐在地上休整,他们才刚刚经歷了一场血战。 此刻一他们已被包围。 赤阳骑士团所身处的,是刚刚才被他们焚毁大半的兽人营地。 南方是逼近的兽人大军。 北方是紧闭的城门和维尔顿河的天然封锁。 今夜袭营之后,赤阳骑士团仅剩不到八百名骑土,孤悬於兽人控制的维尔顿河南岸, 孤立无援。 而他们的敌人,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兽人大军、是从中间往两翼散开的至少数千名狼骑兵。 数量远超他们的兽人大军,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他们合围而来。 一瞬间,整个赤阳骑士团陷入死寂。 战鼓未响,號角未吹,命令未出。 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死亡正在逼近。 那是室息的寂静,是压在胸口的沉铁,是从地平线瀰漫而来的深渊。 他们从未设想过这一幕。 更未做好准备。 沉默。 雷蒙依旧没有发令。 他只是死死盯著那一排火海与兽潮,眼中有不甘,有迟疑,有尚未下定的决断一他在思考,在衡量,在等一个一唯一的选择。 但赤阳骑士团的骑士们已逐渐察觉到那份迟疑, 不安开始弥散在队列之间。 有人喉头滚动,有人低声喃喃祈祷,有人手中长剑已经微微颤抖,汗水顺著盔內滑落下顎。 就在此时,一骑缓缓策马走上前,停在雷蒙身侧。 正是莱昂。 雷蒙未言,眼角一扫,见是他,也没驱赶。 “你有话说?”他声音微哑。 莱昂只静静望著远方的兽人军阵,缓声吐出一句: “不能再等了。” “敌军已然成阵。前锋是狼骑兵,已开始分列两翼,明显意图將我们包围在中。若等他们彻底合围、阵型完成,我们即便想突围也来不及了。” 他顿了顿,缓缓转头看向雷蒙: “阁下,你是身经百战的將军,你应该知道这种包围一旦完成,我们就將彻底失去主动权。” “此地是敌营废墟,地形混乱,我们方才烧毁了大量帐篷与防御木桩,自毁了唯一能构筑防线的依託。你也明白,若死守此地,不过是坐等陷落。” “你我都清楚,这不是能守的地方。”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剑,“更不是能退的时机。” 雷蒙沉著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呼了一口气。 莱昂却没有停下。 “撤离也不可能。”他继续道,“我们之所以能抵达南岸,是因为夜色遮掩,是因为兽人没察觉我们已至敌后。八百余人,分批悄然渡河,整整了大半夜。” “而现在,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兽人大军亲至,他们绝不会再给我们一次慢慢撤离的机会。” “你也看到那几千狼骑兵了。若想渡河,只能分批一一而在狼骑兵追击之下,你能送走多少?几十?一百?你能保证我们上船前不会被围杀、不会被截断?” 雷蒙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依旧冷峻,但不再沉默。 “那若突围呢?” “突围?”莱昂冷笑一声,“突围之后往哪走?” “维尔顿河北岸才是我们的控制区,但在维尔顿河以南,再无人类控制的城市或营地。我们需要的一切粮食、补给、药物都无法补充一一你准备带著这些重甲骑土,孤军深入到兽人控制的地区去?” “你准备让赤阳骑士团成为一支无粮、无援、无归,慢慢等死的游骑兵?” 他语声不大,却一字一句,如铁槌砸心。 雷蒙的喉结轻轻滚动,目光微闪。 “阁下。” 莱昂这时收回视线,转向雷蒙。 “不要再心存侥倖了,你我都应该清楚,眼下只有一条路能走。” 他抬起下巴,面容冷冽坚定。 “向死而生。” “我们没有援军,没有退路,没有壁垒,没有援补。” “但我们还有八百名全副武装的赤阳骑士。” “摆在我们眼前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发起决死衝锋。” “这场仗已不是奇袭,不是扰敌,也不是转战一一我们要让这些横扫王国南境的怪物,明白侵略將会以死亡为代价。” “让他们明白,人类不是软弱可欺的种族。” “即使身死,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 “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你是王国最强骑士团的大团长,你应当率领你的骑士们,去死战。” 雷蒙紧盯著他,眉目深沉,未曾言语。 不远处的兰德尔已听清前言,翻身上马,目光复杂地看著两人,而数百名骑士虽无人轻易开口,却都將目光在无声中转向莱昂。 “你可知,我们仅有不到八百名骑土。” “我知道。”莱昂的语气未变。 “你可知敌军何止十倍,步骑俱全,且战斗力强悍,绝非寻常的乌合之眾。” “我知道。” “你可知,一旦衝锋,非死不可。” 这一次,莱昂沉默了片刻,眼中却没有丝毫迟疑: “若不冲,我们同样会死。”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抬手,指向远处山坡上逐步列开的兽人阵列。 “他们还未列完阵。衝锋现在开始,我们可击穿向两翼散开的鬆散狼骑兵阵列,直击后方的兽人军阵。” “若等到他们完全將我方包围,阵列形成,我们便被会被正面压杀。” “骑兵所擅长的,並不是固守。” “而是进攻,是衝锋。” 他眼神直视雷蒙,声音克制,语速极缓,每一字都钉入人心。 “我们在此,不是为避战而来。 “是为破局一” “若局不可破,那便与敌两败俱伤。” 阵列中,有骑士长长吸了口气。 雷蒙的眼神逐渐敛沉。 他曾多次出征,也曾从敌军阵中突围,也曾在边地连战三昼夜不眠,可从未有一场战役,像如今这般,令他在下令前迟疑良久。 这不是惧怕。 而是责任。 他知自己若下令衝锋,整个赤阳骑士团,恐怕难有一人能归。 可若不动,则眾人將在围困被耗死,连死法都不得选择。 雷蒙垂眸片刻,眼睛在覆面下缓缓闭合。 片刻之后,他终於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一瞬间,他不再是於生死边界的指挥官,而是那位曾所向披靡的赤阳之刃。 “.—你说得对。” 他转头望向远方正快速推进的狼骑兵军阵,那些座狼已经嗅到血腥残留的味道,正在嘶吼奔跑,迅速拉开包围半径。 “传我命令。” 雷蒙沉声开口,语调平稳却如山雷滚落。 “赤阳骑士团全体成员。” “上马出营,前往南侧平原列阵一楔形衝锋阵。” “今次衝锋,目標直指敌军正面阵列,集中骑枪破锋,成队列依次衝击。” 剎那间,营地动了。 马匹从各处被牵出,骑士们无声整装,一人接一人,从帐篷与焦土间走出,或披掛铁盔,或拉下覆面,或跨马勒韁。 赤阳骑士团近八百人,如同钢铁洪流般缓缓离营,踏上通向南侧平原的焦黑之路。 破晓的微光终於洒下。 在晨曦照耀下,他们的甲胃闪烁著金橙色的金属光辉一一那是王室铁匠千锤百炼的工艺,象徵著赤阳骑士的无上荣光。 他们在原野上缓缓列阵。 由雷蒙亲率的锋尖位列阵线中央,两位副团长率左右翼压阵,整整三列纵队,前排骑枪斜垂,后排持盾佩剑,八百骑士如岩壁林立,马蹄不动,甲光如烈日初升。 营地后方,已惊醒的平民跪伏在地,有孩童在哭,有妇人抱紧了怀中孩童,有老人跪地祈祷。 但声音没有传入营外的阵中。 雷蒙策马上前,缓缓行至前列。 他看著自己魔下的每一名战土,一双双藏在盔面之后的眼睛,不再畏惧,不再动摇。 只有等待。 他深吸一口气。 “全军听令。” “此战,至死方休。” “若能破敌一线,则全军为王国开路。” “若不能一” 他顿了顿,望向黎明破晓下仍旧翻滚的兽人大军,缓缓举起佩剑。 “那就全军埋骨此地,叫他们知道,什么是王国的骑士。” 一声令下,八百名赤阳骑土,纷纷整肃战姿。 盔面落下,披风扣紧,马韁收紧,骑枪微举。 “为了王国,为了人类,为你我身后的家园与同胞 “衝锋!” 长剑高举,如旭日刺破黑夜。 沉寂的原野上,隨著第一排骑枪平举一一赤阳骑士团,如疾雷崩裂,铁流奔涌! 他们衝下平原,直面一眼望不到边的兽人军阵。 战马齐鸣,骑枪如林,地面被瞬间踏裂,风声被压入泥土。 如雷风啸,如地裂山崩。 赤阳骑士团一一衝锋! 第174章 一往无前 第174章 一往无前 “衝锋!” 那一刻,雷蒙的怒吼仿佛划破天地,隨著他手中长剑狠狠挥落,八百名赤阳骑士同时策马而出,整齐无误地自原地向前衝去。 旷野在这一瞬仿佛崩塌,轰然震响! 整支骑士团如同一柄从天穹落下的流星,雷鸣般的马蹄齐踏,铁甲在震动中共鸣,一浪接一浪,撞碎了黎明前的死寂。 骑枪森然如林,铁蹄踏落如雷,带著火焰般燃烧的决意,扑向南方那仍未完成部署的兽人大军正面。 朝阳尚未升起,骑士们已经穿透营地边缘残留的焦烟,战马飞驰在焦土与泥沼之间。 赤阳骑士团的衝锋阵列如一柄钢铁长矛他们的目標不是迁回,不是试探,而是直接衝击敌军的正面主阵。 雷蒙亲自率领第一列精锐,十余名身披重甲的大骑士列於最前,成为骑士团前方一道最锐利的矛头。 骑士们握紧手中骑枪一一锋尖之矛已成,直指敌人心臟。 他们没有片刻犹豫,也不需要鼓舞吶喊一一所有的誓言早在出征便铸入灵魂之中。 而他们正对著的,是尚未列稳的兽人大军前锋狼骑兵。 这些狼骑兵本以包夹敌军为术,正將兵力自中向两翼迅速延展,想以惯用的战术包抄、封锁赤阳骑士团的退路一一待后方步兵缓步推进之时,再合围完成血腥绞杀。 他们早已在无数次战爭中施展这一战术,並屡试不爽。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王国最锋利的长枪一一赤阳骑士团。 他们从未设想,这支陷入敌后、孤立无援的人类骑兵,竟会主动扑向兽人大军正面! 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衝锋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前方的兽人头领尚在传令调度,两翼的狼骑兵尚未完成合围,中央的阵列已经被人为拉宽成了一道薄弱环节,而此刻,赤阳骑士团的锋点正对著那里。 战机只在转瞬之间。 “人类在衝过来!中央!他们冲中央!!” 兽人阵中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那名负责统筹前锋的狼骑兵统领猛地转头,怒吼著挥动战斧:“回来!回来!向中间靠拢!补上那个缺口!” 但已太迟。 雷蒙紧握韁绳,身下战马已提速至极限,四蹄腾空掠过一片焦黑的碎土。 他的面甲遮掩了神情,唯有双眼死死盯著前方那道鬆散的狼骑兵阵线。 他的每一寸鎧甲都在曙光下映照著金焰,那是赤阳悬空的光芒。 他身后的骑士们,早已齐刷刷拉下头盔面罩,紧隨其后,展开全速推进。 这是一支不为生还而战的军团。 雷蒙低吼一声: “衝进去!!!” 数百骑士同时压低身形,战马开始最后的加速衝刺。 空气甚至都为此微微震盪,马蹄擦地之处火星飞溅,尘土被炸裂成无数道灰浪。 他们不再是个体,而是一道整合为一的杀机,一柄由八百颗誓死之心铸成的长矛,正一往无前地猛衝而来,刺向敌军心臟! 这一刻,狼牙氏族终於意识到,这些骑士並不是他们原以为的猎物,並不是待宰之羊。 而是主动燃烧的赤阳,决意以全军之命,在黎明前灼穿黑夜! “轰!!!” 赤阳骑士团的楔形衝锋阵如同从天而降的钢锥,带著不可遏止的气势,狠狠撞进鬆散的狼骑兵阵线! 这一撞— 宛如雷霆撕裂山峦,狂潮决堤! 最前方的狼骑兵统领刚抬手欲呼喊,尚未来得及吼出一句完整的命令,便被一桿破空而至的骑枪从前胸贯穿至后背,整个人连带著座狼被高高拋起,在空中翻滚数圈,重重摔落地面,胸骨塌陷、头颅歪斜,动弹不得。 紧隨其后的,是整整三排全速衝刺的铁骑! 他们如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在晨雾之中轰然砸下! 战马怒嘶,马蹄如擂鼓,甲胃交撞,鏗鏘震耳! 锋尖的十余名大骑士並排冲阵,骑枪平举,战意燃烧,他们每一人的衝击力都可撼动山岩,此刻齐齐撞入尚未收拢阵型的狼骑兵前列,如铁锤击钟,震碎了整个敌军前线! “咚!!!” 巨响撼野! 骑枪穿透了兽人的皮甲与骨肉,强行將骑手连同座狼一併掀飞数尺高,空气中顿时瀰漫起血雨与破碎的豪叫。 战马衝撞之下,座狼骨折豪叫,滚落於地,翻滚间撞上自身阵列的同伴,引发连锁踩踏与混乱。 断骨声、碎裂声、豪叫声、撕裂声、战马悲鸣声一在短短一瞬间,交织成一曲血腥杀的战场輓歌! 赤阳骑士团的第一击,犹如雷霆坠地,硬生生在敌军最薄弱之处撕出一道血色裂缝! 破阵成功! 一名骑士手中长枪在贯穿敌兽颈骨后断裂,他鬆开断枪,反手拔出腰间长剑,一记低斩將下一名挥斧衝来的兽人从腰部剖开,鲜血带著內臟飞溅,他的鎧甲上瞬间染满血色。 这名骑士尚未喘息,便迎头挨了一锤,盔面凹陷,头颅猛地后仰,却未倒下。 他怒喝一声,“赤阳耀世一敌我同焚!” 持剑横扫,强行將来敌胸膛剖裂,將对方斩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额角不断渗出,顺著盔甲滴落到地上,他却依旧不退,再度勒马前冲! 而紧隨其后的第二排骑士,已然从两翼扑杀而上,趁著狼骑兵阵列尚未稳固,对试图补位者展开无情的割裂屠杀。 他们动作整齐、配合熟练,冲阵时互为掩护,战马交错之间配合天衣无缝,一波又一波地冲刷敌人阵线! 每一次挥剑都是致命的斩击,每一次撞击都是粉碎的破灭。 第三排骑士也已到位。 他们未做停留,马蹄未缓,便於破阵口拔剑出鞘,展开扩大战果的横向掩杀! “咚一—!” 那是另一记重撞! 前锋被冲溃,侧翼跟著塌陷! 赤阳骑士们分列左右,以精准而凶猛的斜冲路线斩入敌阵,砍断试图横向补位的狼骑兵队列。 骑枪化为刀锋,骑士如剪刃切纸,横衝直斩,令狼骑兵阵线仿佛被重斧从正中一劈为二! 战场中央,血浪翻涌如海! 它们以为这是一支已经精疲力竭、孤立无援的残兵。 却不知— 这正是王国最后的荣光。 这是王国最强骑士团,在绝境之中燃尽最后一滴血,发起的一一决死衝锋! 它们以为人类惧怕死亡。 却不知,勇气才是人类的讚歌。 对於这些真正的骑士而言,生死早已拋诸脑后。 他们不再为生存而战,而是为尊严、为誓言、为守护而战! 战马长声嘶鸣,剑锋划破黎明, 赤阳骑士团一人未退,所有人的眼中都映著敌人的身影与死亡,却无一人胆怯。 雷蒙骑於阵锋最前。 斧光劈来,他手腕一震,利剑横挡! 沉闷的撞击声中,兽人重斧正中他的肩甲,震出一连串火星,金橙色的铁甲板剧烈一震,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但他丝毫不曾停歇。 他只冷冷一声怒吼: “继续前压!!!” 下一瞬,他不避不退,双膝一夹马腹,战马猛衝,撞翻座狼与骑手,巨力將那头兽人连同座狼一併拋飞,斧柄在空中翻滚,而敌人的躯体撞入泥地,骨折声与泥浆溅起的沉响同时炸开。 雷蒙长剑翻腕而出,一记斜斩1 剑刃划过敌人半张脸颊,自颧骨处斜斩而下,硬生生將一头咆哮著扑来的狼骑兵从颈侧至肩头劈为两截! 血如泉涌,热气蒸腾。 “衝进去!凿穿它们的阵型!!” 雷蒙怒吼不止,声音如战鼓直击所有骑士心头。 “以我为锋!向前!!!” 右翼的副团长兰德尔也高声回应: “向中间压进!斩断他们核心!” “队列收束!准备第二波衝刺一一!』 “冲!!” 第二次衝锋,带著比第一次更为猛烈的决意。 旷野轰鸣,大地震颤,蹄声如雷! 楔形衝锋阵在凿穿敌阵后依旧未崩未乱,数百名赤阳骑士重整队形,於敌军中央调转马头,犹如刃尖掉转,带著满身鲜血,再度刺入尚未稳固的敌军腹心! 战马齐踏,骑枪再举。 这一刻,他们不是被围的弱者,不是逃亡者,而是孤军冲阵的血战之矛! 前方,兽人大军的狼骑兵前列已然慌乱。 面对再度衝来的铁甲骑土,没有防线,没有准备,只有仓皇四散! 越来越多的座狼失控地嘶吼后退,已不听从兽人战士的操控。它们疯狂地奔逃、翻滚、转向,连同背上的兽人一併甩入泥地之中。 被甩下的兽人还未站稳,就被周围的己方骑兵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混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狼骑兵的阵型一彻底崩溃了。 原本作为兽人大军先锋的座狼骑兵,在赤阳骑士团的连番衝击下,成了最先瓦解的一环。 斩击、嘶鸣、碾压、鲜血喷溅! 战马铁蹄踏破泥地,將残肢碾入血泥之中,骑枪折断、长剑拔出,赤阳骑士们毫不保留体力,疾速向前推进,一次次刺穿兽人的胸口,一次次劈翻仓皇应战的敌人。 连带著整个兽人阵型的正中,都已经开始溃散! “中间被贯穿了!前锋溃散!” “重整!重整阵线!” 远处的敌军指挥平台上,几名兽人高层头领终於意识到一一这一波衝锋不是屏弱的猎物在试图突围,而是猛兽临死前疯狂的决死反扑。 “他们疯了吗?!” “这是自杀!” “快!把后方的步兵阵列推上来!合围、合围!围住他们,联合绞杀!!” 兽人军后方的指挥號角仓促吹响,试图召集两翼侧阵合围骑士团一一但雷蒙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太迟了,混乱已然无法遏止。 赤阳骑士团锋头所至,敌军溃散如潮,一波又一波的衝击犹如锤击铁砧,不断將敌人的防线敲碎、敲裂、敲垮! 无数头座狼四散奔逃,战场泥地上满是摔落、被踏碎或挣扎不起的尸体,失控的座狼撞进步兵队列,引发一连串鬨动与阵形破裂。 赤阳骑士团一一早已趁此良机,直插敌人腹心。 雷蒙挥剑高举,目光如炬,暴喝一声: “穿阵成功!” “调整方位——目標,步兵主阵!重整!再冲!!” 他的战马自尸堆上一跃而过,血泊中残光闪烁,铁蹄重重踏落,將一名断臂尚喘息的兽人颅骨踏碎,碎骨与泥浆飞溅,染红了战靴甲缘。 马嘶声中,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后,赤阳骑士团的主阵依然如钢流未止。 儘管骑士们已有不少倒下,冲阵锋面略显破碎,有骑士倒下、有坐骑受伤、冲阵幅度略微分散,但整体推进的锋线未曾崩裂。 一队队重甲骑士沿著他所率领的锋尖凿出的路径前进,正以无可阻挡之势衝破敌阵。 “转向,列队左折!重整队列!” “坐冲一轮,以后方的步兵军阵为目標! 破阵之后的第一次掉头开始了。 亥蒙勒马急转,身后的数坛骑隨他一同调头,坐度匯入另一侧尚未稳固的敌军裂缝, 展开第次衝击! 狼骑兵阵线已然崩溃,被切成碎块,在原回上四散奔逃,数百头座狼惊恐地往后涌, 撞乱了后方尚在列队的步兵方阵。 那企尚未从行军队列彻底展开为防御阵型的步行兽人战土。 但就在他们刚刚莲起战斧,尚未整齐排列好的那一刻一赤阳骑士团的又一轮衝锋已至! “衝锋!!!” “赤阳耀世,敌我同焚!” 八百骑中,尚存的六百余铁骑坐次合流,巨响如亥! 战马撞盾、铁甲破列,第一排骑枪直接砸入未稳的兽人军阵,此糙的兽人木瓷应声断裂,整列兽人战士被冲翻倒地! “衝上哲——!!把他们砍翻!!” 数名兽人武士咆哮著上前,用长柄战斧朝骑士斩来! 亥蒙一马当先,一剑劈断兽人的斧柄,在马背上斜身一闪,將对面兽人肩膀连同头颅半边削下,鲜血喷出半丈! “兰德尔,转向右翼!扩大缺口!” “维持鍥形阵,保持队列,准备坐次穿插,凿穿他们的阵型!” “我来开路!” 他根本不给敌人缓衝的机会。 数次衝击,骑士团已有百余人倒下,战马倒地、铁甲碎裂、有人带伤冲阵、有人被迫弃马步战,但衝锋之势仍然未崩! “向右推进!扩大缺口!” 副团长兰德尔在侧翼高声下令,一剑斩翻一名的兽人士兵,率领右翼骑士开始切割敌军腹地。 赤阳骑士们的身影不断从敌人群中突围而出,他们盔甲上满企战痕,甚至有人头盔都被劈得凹陷了下,却仍紧握剑柄,坐次任马杀入敌群。 “兰德尔,跟上我,衝破前面那座聚拢的阵列!” 整支骑士团如同巨斧反覆劈砍,將敌军前半部阵线硬生生砍裂。 前线的兽人混乱一片,步兵列队被衝散,座狼被马蹄践踏而亡,战斧与重锤以落一地,无数兽人四散奔逃,有人试图可身稳阵,却被不断穿插而来的骑士们从背后一剑斩翻。 敌军的中心一正在崩塌。 “凿穿他们!” “不要停!!” 亥蒙的声音宛如號角,灌入每一个骑士的耳中。 他丝毫不停顿,一旦穿透前线,便立即可马带人斜插第道、第三道敌列! 他在指挥一道贯通敌军中前部的血路一这企一条由骑士血肉与敌人户骸铺出的战场中轴线,每一名赤阳骑土都像自焚般灼烧著自己的鲜血,將生命燃烧成最猛烈的突进。 但一一代价也越来越重。 第175章 阵斩敌酋 第175章 阵斩敌酋 不断有战马倒下,铁蹄翻滚中捲起血水与尘土, 许多骑士在混战中被兽人战士生生拉下马,有人翻滚落地,依旧死握长剑试图步战杀出,但很快便被涌来的兽人包围,刀斧乱起,只能在惨叫中被撕裂、淹没。 “继续推进!不得滯留一一凿穿敌阵!!!” 兰德尔怒吼著,带领右翼骑士合围住一队结阵抗击的兽人战团。 他身先一骑突入,剑光破空,一剑斩下敌军头颅,鲜血飞溅。 他未作停留,转马再冲,带领身后骑士如铁浪翻滚,不断衝散敌阵残部。 整个战场像是一张被野兽撕碎的兽皮,一块块兽人阵列被赤阳骑士团碾碎撕裂,碎成混乱的零星战团,兵线动摇,哀號四起。 兽人大军的前线,已在赤阳骑士团连续的凿阵衝击下,变作一张千疮百孔的破布。 然而,这等衝击终於激怒了敌军后方的首领。 战场深处,一声不属於眼前混战的號角突兀响起。 那声音低沉而粗野,仿佛是某种远古猛兽的咆哮,在泥地与户骸间迴荡。 紧接著,是一阵沉重而密集的踏地声,似巨石滚落山崖,震颤了已崩溃的前线残阵。 雷蒙策马突围,衝出一处被斩溃的兽人阵角,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兽人大军中央,一支全然不同於前线混乱部队的队列正缓缓压出。 那不是普通的兽人战土。 而是披掛兽骨甲、骑著巨大座狼的- 一狼牙氏族族首的血誓亲卫。 狼牙氏族的族首,赫鲁卡,高举巨斧,骑著一头纯黑色毛髮的座狼,远比普通座狼更为粗壮。 他的战甲由兽骨与兽皮拼接而成,脖子上掛有夸张的疗牙掛饰,腰间掛著他的战利品一串人类骑士的头颅。 他居中压阵,身边紧隨三十余名骑著座狼的血誓亲卫,个个持斧披甲、静候命令。 雷蒙望见了他。 那高坐黑狼、如同王者降临的敌人,所释放出的压迫力甚至令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一瞬。 他不知道,来者是谁。 但他知道一一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敌人。 这是兽人的头领,是敌人真正的指挥者,亲自出战。 赫鲁卡没有先声夺人地大声咆哮怒吼。 他只是缓缓举起手中染血的巨斧,斧锋在阳光下反出森冷寒光。 隨即,一声沉沉的低吼,从他喉中爆发。 那是命令。 下一瞬— 三十余名血誓亲卫几乎同时驾著座狼前冲,座狼四蹄掀起土屑尘浪,队形如一把沉黑利刃,自兽人大军中央怒冲而出,直刺向前方的赤阳骑士团! 他们的目標,只有一个: 雷蒙所率的鍥形阵锋尖核心! 但雷蒙只是握紧韁绳,指节泛白,嘴角却缓缓勾起一道冰冷的弧线。 那不是挑畔,也不是笑意。 那是一种,只有真正战士在面对死亡时才会浮现出的冷漠与渴望。 他可是瓦伦西亚王国屈指可数的绝阶骑土之一,怎会惧怕冲阵斩將? 他调转马头,正对著向他衝来的赫鲁卡,战马鼻息已沸,四蹄刨土,眼中儘是怒意。 雷蒙不再看四周,只死死盯著那头正向他衝来的黑狼。 那是赫鲁卡的坐骑。 两双目光在战场上空交匯,一人一狼,两位战场上的至强者,在剎那间读懂了彼此的意图。 他们不会闪避,也不会绕行。 这將是一场,最原始、最直接、最狂烈的正面对撞! 但这一次,不再是人类衝锋。 是兽人反扑! 雷蒙低声道:“这才对。” “这才是值得我亲自斩杀的敌人。” 说罢,他一夹马腹,战马怒嘶,后蹄猛蹬,瞬间爆发!同时他高高扬起长剑,划破空气,直指敌锋! “赤阳骑士团——锋尖隨我,前压!!!” 鍥形阵列前锋骤然收紧,铁甲撞击、韁绳紧勒,十余名大骑士毫不犹豫地驱马並进, 紧隨雷蒙之后,奔袭之势宛如奔雷掠空。 他们是赤阳最锋利的铁矛,是为破敌阵而生的血色利刃。 他们的衝锋,不是回应死亡的召唤,而是主动將战火撕开! 雷蒙没有等赫鲁卡先动。 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一一直面衝锋! 在那一刻,人类赤阳骑士与兽人血誓亲卫,两支战场最凶悍的精锐,竟如同两道旋风,互相迎向彼此,朝著同一焦点狂奔突进! “杀!!!” 赫鲁卡爆发出一声狂野的咆哮,战斧高举,斧刃带风,撕裂四野! 他的座狼如黑影掠地,四蹄狂奔、撕扯草泥,力量狂暴如山崩! 他身后的三十余名血誓亲卫同样怒吼回应,那是一种不属於人类的咆哮,低沉、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的野兽之音。 他们齐驱猛进,战斧与重矛林立,战意如火山爆发,三十余头巨狼几乎將整个战场中央压成一片震颤的泥泞! 血誓亲卫乃是兽人氏族重最为精锐的战土,是族首最为信任的亲信,他们以凶残、悍死、不退著称。 血誓亲卫每一人皆为族首亲自挑选,是千战不死的兽中之狂。 他们悍死而不退,战至断骨仍不卸兵刃,饮血为誓,与族首同生共死。 他们不畏死,不讲阵形,不求退路。 只为一一杀敌而生。 对上这样一支部队,几乎没有多少人类骑兵能与之抗衡。 但雷蒙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疯狂的一种方式一一正面对冲! “顶住!!”雷蒙暴喝,声音滚雷般贯穿整支衝锋队列,带著一股令人血液沸腾的暴烈。 “他们不过是野兽!披著甲的野兽!!我们是骑士,是破敌之矛!!” 言罢,他长剑猛然前指,战马怒嘶,猛然提速,马蹄踏碎战场残余的血泥与残肢! 他身后的大骑士们纷纷紧隨,一列骑士锋线压下,沉若巨锤,杀意破空! 而对面,三十余头黑狼狂奔如暴潮,血誓亲卫挥斧高呼,冲天怒啸如同异族的战歌。 两道洪流,以最原始、最暴烈的姿態在荒野上正面对撞! “轰!!!” 那一刻,天地几乎在兵刃与战兽的撞击中震颤! 金铁激鸣与骨骼断裂交织在一起,战马怒嘶,被斧砍中胸颈者当场翻覆,骑士隨之坠地,被奔狼踩入泥中。 雷蒙一剑劈上赫鲁卡当头劈落的巨斧,剑斧碰撞处火星四溅,发出撕裂空气的巨响力道之猛,竟令他座下战马前蹄跟跪,险些跪地! 他身后一名骑士猝不及防,被一名血誓亲卫衝撞而出,连人带马被抢飞数丈,落地之处尘土飞扬,未及呼號,便被数把斧头当场劈成肉泥! 赫鲁卡斧势不绝,怒啸再斩,雷蒙低伏马背,侧身滑过斧锋,反手怒劈,將旁侧一名亲卫连人带狠斩翻在地,鲜血喷涌! “压上去!!凿穿他们!!”雷蒙再次怒吼,声音如霆,震醒被杀意压制的骑士士气! 锋线再压! 骑士们在短兵接战中不再依赖衝击之势,而是逐一搏命,转为近身死斗,长剑劈斧格挡,斩断利刃,碎裂骨甲! 他们与血誓亲卫之间,每一击都如决死,每一步都如赌命! 而赫鲁卡,宛如一头真正的死神,所过之处连人带马尽数横飞! 他暴怒狂啸,战斧挥斩,一名骑士连人带甲被劈飞半空,落地翻滚数圈后动也不动。 又一骑士企图刺入侧翼,赫鲁卡回斧横扫,斧柄击中其盾面,震得其整人后仰,战马直接撞入另一骑,双双摔落! 赤阳骑士团的前锋一度被其强行撕裂! 但下一瞬,雷蒙再度驾马跃出! 他猛然一剑破开一名亲卫胸甲,再顺势一转,砍断另一匹座狼的前腿! 鲜血爆开,狼嘶人吼,他隨即一跃而下,单手握剑,直接冲向赫鲁卡! 那一瞬,四周纷战仿佛都为之一滯。 赫鲁卡怒吼著再度挥斧,雷蒙迎上,一记错步,却没能闪过,不得已只能举起左臂横架! “砰!!” 沉重的巨斧砸中臂甲,甲片当场炸开,鲜血如箭般喷洒,雷蒙整只手臂顿时鲜红一片! “团长!!”有骑士怒呼! 但雷蒙咬牙未退,长剑如雷霆破空,猛然从下至上反斩,撕裂赫鲁卡右胸! “吼—!!!” 赫鲁卡怒啸如山,胸口爆出一道血泉,庞躯剧震,跟跪后退,单膝跪地,斧柄仍死死在手中,怒目圆睁不屈! 他试图再次起身,再战!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如狂风冲入战圈,铁靴踏地,剑锋如影直刺赫鲁卡侧颈! 那是一—莱昂! 剑未至,杀意已如刃先破风! 他骑马掠至战圈边缘,跃下马背,反手一剑斩翻一名企图偷袭雷蒙的亲卫,接著步入血泊,目光冰冷如霜。 赫鲁卡双眼怒睁,正欲怒吼一声莱昂的剑已经到了。 “刷— 一剑,斜贯咽喉! 赫鲁卡再无声音可出,仰头怒睁,鲜血如泉喷涌而出! 他尚未倒地,莱昂已经一脚踢翻他那已经奄奄一息的身躯,转身拔下长剑,將其头颅斩下,提在手中! 周围廝杀的兽人与人类瞬间为之一静! 但莱昂没有停下,他迈步上前,再斩一名已然重伤的兽人亲卫,猛地將对方手中的长矛夺下! 他在周围所有人的注目之中,將赫鲁卡血淋淋的头颅贯穿於矛锋之上! 高高举起! 鲜血顺矛而下,在晨光中化作猩红之瀑。 莱昂面甲染血,盯著前方兽人阵列,猛地一声怒吼: 一敌酋已死!!!” 那声怒吼,穿透战场血雾,刺入周围每一个兽人的耳中! 这些兽人虽然不通人类语言,但那被高高举起的头颅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矛高举,血水犹滴。 赫鲁卡的头颅在晨光下晃动,眼中尚留死前的愤怒与不甘,却早已无力发出一丝声音。 四周的兽人前军在这一刻,仿佛被时间所凝固。 那些尚在搏杀中的狼骑兵纷纷惊回首,那些被衝散的步兵列阵猛然停滯。 兽人的士气,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是建立在族首强权与铁血之下的盲从。他们不惧死亡,却绝不能容忍失败。 而现在一他们最强的族首,赫鲁卡,带著他的血誓亲卫,竟在眾目之下,被敌人直接斩首示眾! “族首死了?”有兽人喃喃低语,声音仿佛石子坠入水面,迅速盪开。 “赫鲁卡被杀了——?” “那是———·他的头?!!” 恐惧,不是来源於死亡,而是来源於信仰的崩塌。 越来越多的兽人开始止步不前,回头张望。 有些人甚至在溃散的狼骑兵堆中,看到被抬回的数名血誓亲卫的尸体,浑身是伤,盔甲破碎一一那是他们曾视为神话的强者,如今却死状狼狈,横陈血泥。 一头座狼在尸堆中狂吠两声,隨即转身狂奔,引得整列狼骑兵纷纷鬆散。 这一幕,是溃败的先兆。 “他们在动摇!” “兽人动摇了一一!!”兰德尔怒吼。 赤阳骑士团数百人此刻已重新集结,在破阵血路之后原地列阵,以残军之姿面对仍压山如潮的敌军。 但他们的士气,在那一刻陡然反转。 战意如火焰倒灌血脉,士气已沸腾如焚! 兽人亲卫大乱,数名血誓亲卫见族首战死,怒吼而上,欲夺回尸首,却被周围的骑土死死拦住,血肉横飞! 这一刻,远方敌阵高台上的號角失声,中军混乱如潮,补位指令杂乱无序,数个旗手仓皇转向,却因不明战况而传令错误,千百名兽人战士误退误进! 莱昂將那柄贯穿赫鲁卡头颅的长矛猛然插入焦土之中,血水飞溅。 “敌酋已斩!” “前方是敌人的心臟一一衝进去,把他们彻底杀穿!” 他怒吼如雷,挥剑指前! 数百赤阳骑士皆是伤痕累累,盔甲破裂,战马跛足,血染鎧甲,但此刻却无一人后退他们整齐落下面甲,扔掉断枪,抽出长剑,战靴踏地,马蹄列阵! “为了赤阳!” “为了王国!” “为了人类一—! “杀一余下数百名骑士以战歌作號角,再度衝锋! 这一刻,兽人前阵彻底崩溃,中军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前方数列兽人战士试图迎击,却在刚刚举起战斧时就被铁蹄碾碎,座狼嘶鸣中转头逃窜,连高台上的兽人统领也开始仓皇后撤,声嘶力竭地试图稳住战线。 但来不及了。 恐惧如瘟疫传染,如烈火燎原。 人类的骑士不退反攻,在阵斩敌將之后再次发起衝锋一一这绝不是任何兽人印象中的屏弱人类。 “杀!!!” 莱昂策马衝锋於阵前,接替了雷蒙的位置,成为锋尖最前方的领军者。 雷蒙身披破甲,手臂仍在流血,但他依然举剑跟上,身侧是兰德尔与其他倖存骑士, 如一把断刃之锋,迴转血海,直刺敌腹! 这是一群註定赴死之人的怒吼,是重甲断刃燃尽的战火。 但在这一刻,连天地都似被这股意志震撼! 在这片被鲜血与硝烟笼罩的大地上,在兽人如潮的军阵之间一一群早已被包围、孤立无援的人类骑士,斩首敌酋,力挽狂澜! 风声鸣咽,旌旗折断。 但人类的意志,在血与火之中高高举起赫鲁卡的头颅仍在长矛之上! 第176章 孤注一掷 第176章 孤注一掷 火斧氏族的族首塔哈格站在兽人后阵的一座缓坡之上,浓重的血雾尚未散尽,狂风吹拂他披散的髮辫,沾满泥血的披肩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阵,看向前方已经变得凌乱破碎的战场。 那里的狼骑兵列阵已不復存在,溃兵正从两翼涌来,眼中儘是惊恐。 “前面怎么回事?”塔哈格低声问身侧的一名传令的兽人战士。 那兽人战士额头满是血污,喘著粗气答道:“族——族首大人!狼牙氏族——赫鲁卡被斩了!” 塔哈格一动不动,只是那条紧绷如岩的下頜线,在风中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谁杀的?”他声音低沉,像火山喷发前的地脉颤音。 “一名人类——,是那群身披金甲的疯子。” “是我亲眼看到的!”另一名从前线退下的战士颤声道,“那人举起了一根长矛,把赫鲁卡的头颅刺在上面,当眾示威,血顺著矛尖流下,全军都看见了..” “闭嘴。”塔哈格缓缓转身,盯著那战土,眼神仿佛一柄锋利的战矛。 那名兽人战士顿时跪下,浑身战慄,再也不敢开口。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片刻沉寂后,塔哈格眯起眼睛,望向被撕裂的前线。 人类? 那是怎样的存在? 在他过去的经验中,那不过是皮脆骨软、怯懦胆小的畜生,只要兽人的勇士们发起衝锋,便四散逃命。 哪怕是其中的战土,也不过是被钢铁包裹的血肉,连叫喊都还未出口,便会被兽人勇士的战锤碾断。 赫鲁卡虽狂傲,却也是狼牙氏族的族首,身边还有眾多血誓亲卫,居然就这么—死了? “你確定是赫鲁卡是被敌人阵斩了?”他目光如刀。 “確定。”那名传令的兽人咬牙,“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族首先是被一名身披金甲的人类重伤,然后又被另一个衝来人类所杀-他抢过旁边一名血誓亲卫的长矛,將头颅穿在长矛上,在兽人阵中怒吼,周围那些兽人战士-见状纷纷嚇得四散奔逃。” 塔哈格没有再发问。 他缓缓转身,双手紧横在身前的沉重战斧。 他知道事情已变。 这场本该是以压倒性优势碾碎弱小敌人的围杀,如今却变成了一场难以预料的乱局。 他能看得出来,前方狼牙氏族的军阵已经彻底崩溃,赫鲁卡的死像一道闪电,划开了士气的核心一一而那裂缝,正在蔓延。 而现在,溃军正从前方如洪水般退却,掀起一层接一层的惊慌浪潮。 那些想回撤的狼牙氏族战土,在试图逃入火斧氏族控制区域时,被他魔下的战士以长矛、斧头、战锤无情阻挡。 他不能让他们过来。 一旦让溃兵进入后方,整个军阵就会像被投下火油的乾草堆,在恐慌与混乱中轰然烧毁。 “封锁退路。”塔哈格低声下令,“让火斧氏族的战士们,在此地立防。” “让前面想逃的狼牙杂碎往两翼滚。別让他们进来。” 身边一名兽人酋长一愣:“那他们会死得很快“我知道。” 塔哈格缓缓举起战斧,指向前方:“他们的死能换来我们的准备时间。” “—拦住那些人类骑士。” “让他们来到火斧氏族的军阵时,就如同衝到铁壁前。” - 一给他们绝望。” 他声音不大,却压得身边的火斧氏族酋长们躬身聆听,不敢喘息。 “狼牙氏族的废物们没能拦得住这些人类。” “现在,让火斧氏族的勇士们把他们永远埋在这片血地之中。” 塔哈格一挥战斧,发出一声粗哑却压抑的怒吼。 下一刻,兽人军阵后方,火斧氏族沉寂多时的战鼓轰然响起! 鏗鏘的节奏自后方推进,列阵整齐的兽人战士们缓缓压上,整整上万名手持斧锤的战土缓缓向前延展,构成一道无法被轻易撼动的防线, 同时,火斧氏族的各位大小酋长们也迅速组织各自魔下的战士向两翼分流,堵住人类骑士试图绕向侧翼的可能。 人类的骑兵仰赖衝锋一一那便让他们陷入密集的步兵军阵之中,减缓他们的冲势,折断他们的矛。 “让他们来。” “来撞我火斧氏族的骨墙。” “看他们折断到何时为止。” 塔哈格冷声说完,举斧前行,亲自站上了中央阵列的靠前处。 雷蒙的战马穿行在敌阵被撕裂出的残破通道中,四周鲜血喷溅,残肢断骨堆积如山。 他喘息粗重,肩甲已被兽人斧刃砸裂,血顺著手臂滴落在韁绳上。 但他没有停。 赤阳骑士团的鍥形阵被他带著一路凿穿兽人军阵,从敌军中部撕出一道血路。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突破时,前方却出现了一堵黑压压的密集战线。 火斧氏族的防御阵型,已经彻底稳住。 雷蒙勒马而立,举目望去,只见整齐列队的兽人战士正徐徐向前推进。 他们个个高大雄壮,身披兽皮骨甲,手执沉重的巨斧与战锤,后排高举投掷斧与標枪,仿佛一堵向前滚动碾压的巨墙。 这不是已经支离破碎、陷入混乱之中的狼牙氏族军阵。 这是严阵以待的铁壁。 人类骑兵的衝锋一旦失去速度与破阵的缺口,面对这种整齐列队的兽人步战军阵,將寸步难行。 “团长!敌人列阵了!”一名骑士策马靠近,低声提醒,“我们该怎么办?还要衝吗?” 雷蒙咬紧牙关,看著那道如壁垒般涌来的敌军。 “如果不冲,便只能困死在此。”他说完,猛然一挥剑:“全军集结,重整锋线!” 不远处,兰德尔和另外一名副团长正带著残存的两翼骑士向中部靠拢。 他们原本在围剿乱军与追击狼骑兵,却也意识到局势突变,纷纷回返主阵。 三百余名尚能骑马衝锋的赤阳骑士迅速归列,再次聚拢在雷蒙左右。 他们的甲胃多已碎裂,有的盾牌残破,有的战马已然负伤,流血不止,有人满身血污,有人头盔凹陷但每一双眼晴中,却仍燃烧著同一簇火焰。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再冲一次。”雷蒙看著面前眾人,声音沙哑却坚定。 “凿穿那道防线。把这些兽人最后的抵抗彻底碾碎!” “即使衝杀到最后一人,也要杀出个口子来。” 没人回答,只有一声声盔甲摩擦与马蹄前移的低鸣。 那是沉默的答覆,是他们用身体、用意志给予的回应。 雷蒙翻身上马,压低身形,长剑前指。 “赤阳骑士团一一再次准备衝锋!!!” “目標,前方敌人防线中央一” “给我凿穿他!一—杀!!!” 他一声怒吼,战马长鸣,四蹄如雷! 锋线再次衝出! 这已不是第一轮衝锋,也绝不会是最轻鬆的一次。 但他们仍以標准的鍥形阵、以精准的节奏、以不屈的姿態,再一次对著兽人的军阵发起衝锋。 兽人军阵中,战鼓连擂。 火斧氏族的前排战士迅速半蹲,举起斧锤结阵,后排则蓄势待发,高举投矛,隨时准备投出。 两军之间的距离,在风声与血腥中迅速逼近。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一“投!”一声怒喝响起,兽人阵列第三排高高扬起的投矛与掷斧猛地齐齐掷出! 一道黑影如骤雨扑来! “举盾!”雷蒙怒吼! 赤阳骑士们纷纷抬盾遮头,一道道投矛与掷斧斜贯而下,噗噗扎入盾牌与甲胃之间,有人从马背上滚落,有战马中矛而亡,有骑士肩膀被狠狠击中,连人带马翅超栽倒! 但大部分骑士仍未就此停下。 雷蒙一马当先,带头撞入火斧氏族的防线! “轰——!!!” 战马狠狠撞在兽人身上,第一排兽人被冲得瞬间倒飞而出,战斧都脱手落地! 雷蒙一剑劈断面前敌人颈骨,立刻又格开左侧斧刃,一马侧身斩翻敌人手臂! “突进去!!!” 他咬牙怒吼,带著几十名骑士撕开防线中部! 兰德尔右翼跟进,长剑刺透敌人胸膛,左手反压马韁,冲入第一排后猛然劈翻一名高大的兽人战士! “跟上!!后排压上来!” 鲜血飞洒,泥浆翻滚。 赤阳骑士团再次穿入敌军阵重! 但一一这一次的推进不再如之前那般轻鬆。 火斧氏族不同於狼骑兵眾多的狼牙氏族,其军中大多数皆为步行战士。 他们处於后军纵深,未曾陷入先前的混战,拥有充分的时间整编列阵,因此阵型严整,步伐稳健。 何况军阵中的每一名士兵皆是身躯魁伟、骨骼粗壮的兽人勇士,执握斧锤与长矛,不动如山。 他们並非狼牙氏族的战土,没有因赫鲁卡之死而动摇士气,也未受到前方狼骑兵溃败的波及,与狼牙氏族那些惊惧败逃的兽人战士截然不同。 而此时的赤阳骑士团,在连番血战之后已然是强弩之末。 他们先是硬撼狼骑兵,又强行衝破狼牙氏族步兵主阵,虽一度斩杀敌首、震敌胆, 但自身伤亡也极其惨重,人数已然锐减至不足半数。 余下的骑士也几乎人人带伤,盔甲破损,战马和骑士的体力也早被反覆冲阵与肉搏消耗殆尽。 面对这样一支数量占优、稳如铁壁的兽人步兵军阵,骑士们虽然仍死战到底,但再难恢復最初时那雷霆万钧的衝击之势。 每推进一步,赤阳骑士团就要用鲜血来支付。 每撕裂一处防线,就会有两三名骑士倒下。 没有时间休整,没有后续支援。 他们就像一柄已经在反覆廝杀中卷刃了的长剑,仍在反覆撞击一面沉重的铁壁。 雷蒙仍在最前列,但身后跟上来的骑士越来越少。 鲜血染透了他的全身盔甲,他的战马的右前腿已经拖地行进,每一次跨步都伴著痛苦嘶鸣。 他知道,这不是必胜的衝锋。 这是一一赌命的最后一击。 雷蒙的手臂已麻木,剑刃刮著兽骨时一阵震颤,几乎脱手而出。 他强提一口气,死死握紧剑柄,再次斩开身侧一名兽人的咽喉。 马下的战马一声淒鸣,右腿终於不支,重重跪地,带著雷蒙整个人扑入血泥之中。 雷蒙重重砸在地上,左肩先著,巨力之下骨骼咔噠作响,半边身子直接嵌入血水与尸堆之中,溅起的血泥涌入口鼻,灼得他喉咙一紧。 他没有呻吟,牙关死咬。 剧烈的撞击让他短暂失去了听觉,脑海喻鸣如被铁锤连环锻打。 但他仍凭本能一手撑地,跟跪而起,长剑尖端拖地,划出一道泥血交杂的长痕。 他艰难翻过倒下的战马,踏出两步,又被黏稠的泥浆绊得跟跪一晃。 直到他抬头,望见前方。 丘陵的缓坡之上,正有一名魁梧至极的兽人站立其间,宛如一道盘踞山巔的黑色峭壁。 他肩披异色兽皮,黑灰相间的骨饰缠满颈侧,右手握著一柄巨大的双刃斧。 其身旁聚集著密密麻麻的护卫,个个肩缠麻绳,身披骨甲,目光森然。 那兽人高高举起兵器,正用粗哑的兽语向周围连连下令。 那不是寻常兽人。 那是火斧氏族的族首一一塔哈格。 雷蒙的目光骤然凝固,冷意从脚底腾起,顺著脊椎一路攀升。 “—找到你了。” 他咬紧牙关,血水顺著脸颊滴落,一只脚踏上旁边一头骑手刚刚死亡的座狼,猛然跨身而上,反手扯起韁绳,双腿一夹! “吼——!!” 座狼骤然暴起,口中发出震耳的咆哮,挣扎著想甩开背上这名陌生之人,却在雷蒙的死死压制下不得不服从暴力的驾驭。 “隨我一—诛杀敌首!!!” 雷蒙嘶吼如雷,整个人如燃烧的火焰一般,手持长剑,直指丘坡之巔的塔哈格,战意炽烈如烈焰喷发! 身后,仅余的十余名赤阳骑士还紧跟著他,纷纷拍马相隨,毫不犹豫。 他们披著满是凹陷与斧痕的残甲,破破烂烂,战马蹄足带著血泥与肉屑,喘息似风箱。 可这些人一一依然紧跟而上,剑不离手,目不偏前。 这一支残缺的小队,在最后的时刻,再次匯聚为一道刺入敌军心臟的破锋尖锥! 兽人们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误入中军的溃兵,当看到座狼背上那个穿著金橙色板甲的人影时,才猛然反应。 “是人类!是敌人一—拦住他!!” 那道橙金色的重甲,在血雾中尤为刺眼,映入每一名火斧战士眼中! “护住族首!快一一结阵!!” 塔哈格身边的血誓亲卫反应极快,几十名精锐瞬间列成数层防护,將缓坡包围成一道钢铁防线! 但雷蒙已至! “杀一!” 他座下战狼横衝而入,一剑横扫,斩飞一名斧兵头颅,鲜血溅洒两侧! 他未做停留,径直衝向那座丘坡! 两名血誓亲卫拦在他前方,分別挥斧封挡,欲將其截住。 雷蒙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如暴雨飞洒,反手一剑斩破前者胸甲,再借座狼跃起之力, 空中翻身劈落,斩裂第二人颈动脉! 两具兽人户体轰然倒地,阻挡破开! “跟上一一!!杀进去!杀了他!!!” 雷蒙怒吼声撕裂战场,带著身后仅余的赤阳骑士,如断刃残锋,强行撕入敌阵最核心指挥高台之下! 泥地、鲜血、破盾、怒斧、死亡与號角,在那一刻齐声震响! 第177章 战至终章 第177章 战至终章 雷蒙跨下的战狼已气喘如牛,前腿溅血,身上斑斑血痕遍布,被他驱策著跃过遍地尸骸,直衝火斧氏族阵中的缓坡高台。 披覆重甲的雷蒙如一柄贯入敌心的断矛,身后仅余的十几名骑土紧隨而至,破甲冲阵,沉默无言。 这无疑是一道死地。 塔哈格身前最后的护卫列阵已成。 血誓亲卫,火斧氏族中最可怖的死土,个个身披兽皮硬甲,脸上涂著古老战纹,目光冰冷而炽烈。 他们不言、不退、不惧,誓死守护族首塔哈格,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雷蒙未作迟疑。 座狼冲至阵前一跃而起,雷蒙手中长剑灌气而鸣,自空中斜劈而下! 第一名血誓亲卫举斧格挡,双臂连骨带肉被整齐斩断,血柱喷涌而起! 紧接著,一记横斩捲起旋风,第二名血誓亲卫头颅翻滚落地,尸体横飞! 雷蒙未曾停歇,座狼还未落地,他便已双脚离鞍,翻身跃下,身形如猛禽扑击,落入血誓亲卫的阵列中央! 兽人怒吼著围拢,重斧齐挥,战锤猛砸,欲將雷蒙当场轰碎! 雷蒙却像一道穿梭烈焰中的钢影,反手一记低劈横扫,斩断两人脖颈,剑光未熄,再转半步,顺势反刺,一剑贯喉,再斩肩胛! 身为瓦伦西亚王国屈指可数的绝阶骑土,他的动作已非寻常战士所能理解,何况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剑接一剑,一步一尸。 左侧一名血誓亲卫巨斧当头斩落,雷蒙反身贴地疾旋,躲开斧锋之余,长剑自斧手脚踝扫过,筋断骨裂,未等对方倒地,已顺势斩断其背脊! 右方另一名血誓死士重锤破风而来,雷蒙闪身踏户而上,借力一跃,半空斜斩劈下, 將那名兽人的头颅连同肩头一併斩下! 血腥四溅,残肢横飞! 但敌人没有惧意,更多血誓亲卫踏著鲜血和残肢而上,构成密不透风的围杀之阵! 雷蒙脚步越来越沉,喘息愈发粗重,战甲上密布裂痕,肩甲和臂甲上的缝隙处鲜血不断涌出,已难以计算身上有多少伤口。 但他依旧在缓慢地前行。 他用剑、用肩、用肘、甚至用断裂的盔甲边缘,去杀,去撞,去劈! 一名血誓亲卫怒吼著扑上来,雷蒙一剑將其拦腰斩断! 另一名血誓亲卫从身后偷袭,他不回头,猛然后踏,肩膀撞断敌人鼻骨,再转身一剑贯入心口,將对方钉死在地!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却每一击都不容抵挡,每一斩都破骨断肢! 血流成河,战场中央已成一片赤色沼泽,户体堆积如山。 雷蒙身后仅余的蓼蓼几名骑士也已陷入苦战,但他们未退半步,依旧艰难地跟隨在雷蒙之后,用自己的血肉撕开防线,为他挡住那些从后方与侧翼砸来的巨斧与战锤。 连那柄陪伴雷蒙经歷了无数次征战的长剑,都已斩卷了刃,他却依旧一步未停,浑身浴血,缓缓向前。 他一剑贯喉,斩杀身旁最后一名血誓亲卫时,浑身早已血跡斑斑,盔甲原本的顏色早已难辨。 他的额角仍不断淌著血,但那双眼宛若淬火后的钢刃,冷冽无声,却透著决绝杀意。 雷蒙站在尸山之巔,四周皆寂。 长剑下垂,剑尖拖地,鲜血沿著剑脊缓缓滴落,溅入脚下浸透血浆的土地中。 火斧氏族的血誓亲卫一一已经无一生还。 那一层层以命构筑的防线,如今化作地上的血与骨。 战场的中央仿佛成了一座血海冢丘,而雷蒙,就是那座坟山上的唯一残魂。 四周再无敌影,只剩塔哈格站在前方的高坡之上,阴影投落在雷蒙破碎的身躯之上。 雷蒙抬头。 那双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哀伤,唯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意志杀死你。 塔哈格终於迈步。 他缓缓走下缓坡,一步一个深痕,肩披巨兽皮甲,手持双刃巨斧,那斧刃宽厚如门, 刻著火斧氏族的战纹,兽骨与金属混铸,森然杀气在其周身凝聚不散。 这不是对决。 这是一场仪式。 雷蒙缓缓抬起长剑,残刃尚在,血犹猩。 他脚下跟跪半步,却仍將那捲刃之锋斜斜前举,像是要与整个山峦对峙。 塔哈格的脚步並不快,他没有狂奔而来,也没有咆哮怒吼,他只是一步步,踏著亲卫的尸体,缓缓而下。 他的眼中,不再是审视一个人类,而是在直面一个值得敬畏的对手。 他提起巨斧。 “人类”塔哈格低声吐出这两个音节,嗓音如碎石碾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从中听出翻涌不止的怒意一一以及那一抹深藏其下、不愿承认的惊惧。 雷蒙却不等他话说完,骤然发难! 他猛地加速衝刺,破碎的板甲撞击著肌肉与骨头髮出咯咯作响的呻吟。 残刃如闪电般袭来,雷蒙全身的气劲在这衝刺中骤然燃尽,他仿佛把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剑。 塔哈格怒吼,巨斧斜劈而下,两股力量在空中正面撞击! “鏘!!” 金铁炸响如雷,雷蒙被巨力震得手腕发麻,脚下一滑,却强行稳住身形,战靴陷入泥地,斩出第二剑! 塔哈格却不躲不避,抬肘硬挡,巨斧反手横扫! 雷蒙强行低身躲过,斧风捲起的血水切开他脸侧的一道口子,险些削去他半边面颊。 他却不退半步,近身一剑一一直刺塔哈格心口! “噗!” 剑身没入兽甲,虽未透心,却已深嵌骨中! 塔哈格怒目暴睁,反手一拳如重锤砸下,將雷蒙整个人砸得向后飞退。 他重重落在两具堆叠的户体之上,嘴中喷出大片鲜血,胸口甲板完全凹陷,甚至隱约能听到肋骨的断裂声。 塔哈格將残剑从自己的伤口上拔出,眼中只有怒与惧。 塔哈格缓缓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残剑,金属摩擦血肉发出低沉的嘶响。 他的眼中只有两种情绪一一怒火,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眼前这个人类,率领区区几百名骑士,先是强行凿穿了狼牙氏族的狼骑阵,又击溃了前阵步兵的防线,狼牙氏族的血誓亲卫与族首尽数战死。 而现在,他更是一人杀入自己氏族的主阵中央,將自己魔下的亲卫斩得片甲不留。 即便此刻浑身浴血、气息衰竭,刚才那一剑,仍几乎要將他斩於座下。 雷蒙又站了起来。 他已经没有剑。 他从地上捡起一柄血誓亲卫的战斧,手臂在颤,但仍握紧那柄斧头。 塔哈格怒吼一声,再度冲了上来! 以斧对斧! 雷蒙强提沉斧,格挡来斧! 剧震隨著双斧相击而炸响,他却咬牙转斧横砍,从塔哈格腰侧劈入! “啊——!!” 塔哈格怒吼,巨斧反斩! 雷蒙再挡! 斧柄却在巨力之下应声断裂,他跟跑后退,视线已经模糊不堪,但他仍未就此倒下! 他再次衝上! 赤手夺斧! 塔哈格在暴吼中反手斧柄砸在他头盔边上,將其面部砸得血肉模糊,雷蒙却死死抓住敌人的斧柄,不肯鬆手! 下一刻,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將塔哈格拉近,头颅前顶,额盔撞在塔哈格鼻骨之上! “砰!!” 塔哈格跟跪后退,眼中一片猩红! 雷蒙趁其重心未稳,怒吼一声,单膝跪地,捡起地上的残剑,猛然起身,將残剑刺入塔哈格胸前的伤口之上! 那残剑深入伤口,再度刺入塔哈格体內,血如柱涌! 塔哈格仰天怒吼,步伐跟跪,连连后退! 他终於—怕了! 他没想到,一个已经身陷绝境、浑身是伤、孤身杀入的敌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斩尽他的亲卫,又在正面战斗中屡次险些杀死他。 他是火斧氏族的族首,是上万名战士的精神图腾,是从户山血海中爬出的统御者。 但此刻,他感到畏惧。 不是对雷蒙,而是对雷蒙身上那种燃烧到极致的生命火焰一一那是要將一切拖入地狱的决绝! “你们这群疯子。”” 塔哈格低声咒骂一声,往后跟跪一步。 这头狂暴的野兽,这位火斧氏族的族首,在一个力竭濒死的人类面前,竟被逼得向后退去! 他想怒吼著再上,却被鲜血淹没了口鼻,胸前的伤口已深可见骨。 他忽然抬头,眼角警见缓坡下的援兵正在逼近。 更多的火斧战士正从前方与两翼回援过来,那些原本被牵制的兽人重兵,已经感应到族首陷入危险,开始全力向中央聚集! 一步,两步. 塔哈格开始步步后退一他不敢再战。 他知道,再战下去,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如果连他也被敌人在战场上斩杀,后果將比赫鲁卡之死更加可怕。 两个氏族两万多人的联军將群龙无首,整支大军甚至可能因此而彻底崩溃。 塔哈格咬牙,转身向后方退去。 雷蒙还在追! 他拖著重伤濒死的身躯,一步步踏上高坡,脚下全是尸体,手中只剩一柄残剑,但他还是追了上去! “想逃?”他一边咳血,一边怒吼。 “你——·逃不掉!!!” 他跟跪地再次扑出,剑锋划破空气,斩向塔哈格的背影! 塔哈格回身格挡,两刃相击,雷蒙脚下一滑,猛然扑入对方怀中一一一记肘击砸在塔哈格面门! 塔哈格跟跪后退三步,鲜血从额头滑落! 但此时,他终於退到了他的战士堆中! 而雷蒙身边的几名骑士,终於再也支撑不住了,身躯尽数倒下,更多的火斧氏族战士,终於从两翼与后方冲了上来! 塔哈格终於怒吼著咆哮道:“衝上去!杀了他!!杀了他!!!” 雷蒙仍然站著。 他一身残甲,满身鲜血,浑身上下早已血肉模糊,披风残破如旗帜燃尽后的焦灰,却依旧覆在背后。 他如同一尊从地狱中走出的战魂,孤立於血丘之巔,浑然不顾四方围拢而来的兽人怒涛。 他的眼中没有畏惧,也没有退意,只有一种死战至终的冷冽。 又有数名火斧战士怒吼著衝上高坡,战斧挥舞,重锤砸落。 雷蒙艰难地转身格挡,一剑横斩,带起血雨一片。 但他整个人已然摇摇欲坠,像一座濒临塌的残塔,仍以最后的意志支撑著不肯倒下。 终於,一柄巨斧从侧方重重砍中他的腰腹,整个人被劈得横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泥泞血水之中。 他的盔甲几近裂碎,身躯扭曲,连翻几圈才堪堪止住, 一头怒豪的兽人战士咆哮著扑来,高举战锤,直砸雷蒙的头颅。 雷蒙仰面朝天,却骤然翻身而起,躲开致命一击,反手一剑贯穿那兽人的心口,剑锋从背后刺出,鲜血喷洒在他面甲之上。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的呼吸像拉锯一样沉重,胸膛剧烈起伏,鲜血从破碎的唇角不断溢出,沿著下頜滴落在破碎的地面。 他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鲜红的血液將剑柄彻底染成暗黑,指节因为死死紧而极其苍白。 他的最后一击未能將塔哈格斩杀。 但他杀尽了火斧氏族的血誓亲卫,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兽人族首在眾目之下负伤狼狐逃窜,惊骇如见神! 四面八方的火斧战士怒吼著逼近。 雷蒙的膝盖缓缓跪地,长剑垂下,剑尖刺入泥土寸许,艰难地撑住他將倾的身躯。 他已然无力再战,却仍不肯倒下。 鲜血顺著指缝滴落在剑身之上,落入脚下血水横流的尸山之中。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下方那片混战不休的战场,看向那群仍在兽人之潮中死战不退的赤阳骑士。 他最后的怒吼,便在那一刻,衝破了肺腑的极限,仿佛撕裂了天地。 “——赤阳!!” 那声音如雷霆骤裂,震颤整个血腥的原野! “—不灭!!!” 他仰天怒吼,双眸中燃烧著最后的光焰,仿佛要將整个战场灼穿! 下一剎,无数斧刃从四方扑来! “轰!!!” 雷蒙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刀斧交错、户潮涌动的血浪之中。 鲜血崩溅,铁甲破损,那一剎那的衝击声,仿佛是烈日崩塌,是山岳坍塌。 那火焰终究熄灭。 可那一声怒吼,却如雷击长空,震盪不散,迴荡在每一名赤阳骑个的心底。 雷蒙,没有倒地。 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没有彻底倒地。 他是以跪姿死去的。 长剑未曾鬆手,仍被他紧紧在手中,半截插在泥地,支撑著他破碎的身躯,目光犹在怒视前方。 这是雷蒙的结局一一也是赤阳的荣耀。 狼牙氏族族首赫鲁卡,当场被斩! 火斧氏族族首塔哈格,重伤而逃,惊骇欲绝! 两大氏族的血誓亲卫,死伤殆尽! 而王国国毫骑亻团的最高指挥官,大团长,绝阶骑亻,赤阳之刃一一雷蒙,於敌军中枢战至力竭而亡! 第178章 火种残存 第178章 火种残存 但並不是所有赤阳骑士都隨雷蒙一同冲入敌阵核心、共赴绝命。 在那座血丘百余步开外的原野上,另一片交战区域早已沦为绞肉场。 兽人大军察觉到雷蒙的意图后,第一时间调集了火斧氏族的中坚部族,从两翼压上, 死死拦截住雷蒙后方紧隨而至的赤阳骑土主力。 赤阳骑士团副团长兰德尔率领的剩余一百余名骑士,就此被生生切割於原定的突击路线之外,困於荒野之中。 高坡在望,却远若天堑。 他们本是为打开通道、凿穿敌军中枢的锋线重骑,肩负著撕裂敌阵、强突中军的使命。 但当他们还未抵近缓坡脚下,敌人便如洪水封堰,將整个骑阵包围於乱石与洼地之间,使得衝击失去动势,局势陡然逆转。 密集的兽人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巨斧、战锤接连压上,狂暴中裹挟著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將赤阳骑士困於原地,如困兽於陷坑。 衝锋之势戛然而止,隨之而来的,是一场消耗意志与血肉的残酷肉搏。 残阳如血,尘烟尚未散尽。 荒地上尸骸遍地,血水已积成浅洼。 兰德尔立於乱军之中,身披残破板甲,面甲上血污斑斑。 他的目光仍未离开高坡方向,那是雷蒙冲阵的战场核心,是他无法靠近、也无法捨弃的所在。 他曾几度下令突围,带头率小队强攻敌阵,但每一波推进都如撞入峭壁, 敌人密度越发惊人,前方仿佛不是阵列,而是一整面铁壁。 每推进一段,便要付出数名骑土倒下的代价。 有的被战斧从侧翼撕开,有的被狼骑撞飞於泥中再遭乱矛围杀,更多的是一击未中后被蜂拥而上的敌人分割包围,死无全尸。 兰德尔的左肩甲已裂,盾面嵌著折断的兽人长矛,手中长剑早已卷刃。 他已不知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每一次挥剑都仿佛在从体內榨出最后一点力气。 他身边的骑士亦同。 那些原本金光耀目的板甲如今全被鲜血染成暗黑,裂缝处渗出的是血水和汗水交织的污渍。 披风早已碎裂,披掛不整的残甲拖慢了动作,但无人敢弃甲卸负一一它们不仅是防御,更是荣耀。 许多战马已经倒下,大批骑士失去坐骑,被迫在泥地中拖著重甲步战,沉重如负山, 斩杀一个敌人,往往要付出抽身不及便被包夹的代价。 而兽人源源不断。 他们就像没有尽头的洪潮,从高坡两翼、丘陵背面、户堆之后,轮番扑来。 每一次赤阳骑士將前排击退,下一波便已扑上,不给喘息。 空气中儘是血雾与尸臭,浓烈得仿佛化不开的铁锈与腐败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兰德尔的面甲上血污交错,早已辨不出原色。 他单手执剑,策马驰於混乱的战阵之间,在尸骸之间劈斩、格挡、迴旋,强行杀开战线。 他四周,是一圈又一圈逐渐收缩的赤阳骑士残阵。 一具具骑士户体被拦腰砍断、倒臥马下。 他们用身体筑起一道道血墙,在兽人不断衝杀之下勉力抵挡,只为支撑片刻。 而在这片炼狱之地的彼岸,高坡之巔,雷蒙那披血之躯、独身冲阵的身影,已然模糊。 但他的残甲与那披血之躯,却如燃烧的烈阳,深深烙印在每一名赤阳骑士的眼底,驱散了惧意,也焚尽了生念。 “再冲一次!!!” 兰德尔怒吼著,声音沙哑破碎,如同撕裂的鼓角。 他左臂被斧刃砍裂,已无力提盾,却仍强握著鲜血淋漓的长剑,拨马奋力突前! 几名身边的骑士隨之嘶喊跟上,根本来不及整列,就在一片泥血中发起衝锋。 但还未衝出几步,便有两骑在斜侧遭到围截,数名火斧战士扑上,斧刃连斩,將人马一同劈入户堆! 鲜血四溅,骨裂声中传来战友未尽的怒喊。 兰德尔一剑斩断一名兽人战士手臂,反身便欲再冲,却在那一刻,余光猛然捕捉到高坡之上的画面一雷蒙,单膝跪地。 浑身浴血,盔甲裂碎,他的剑已嵌入地面,双目却仍怒睁,死死盯著前方。 那是最后的姿態。 紧接著,一声仿佛撕裂天地的怒吼,从高坡传来: 赤阳!!!” 不灭!!!” 那一瞬,天地俱寂。 紧接著,血浪翻涌,无数柄斧刃同时砸落! 雷蒙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敌潮之中,湮没在斧锤怒涛之间。 兰德尔如遭雷击,全身骤然一震。 呼吸停滯。 四周的喊杀声仿佛隔了一重沉重水幕。 他瞪大双目死死望著高坡之巔,鲜血喷涌的地方,那个曾指引他们踏上南征、带领著骑士团成为王国荣光的男人一一再无一息。 雷蒙,战死。 那一刻,兰德尔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裂开,撕成碎片。 他如被掏空了灵魂,整个人失去支撑,喉中有滚烫的鲜血翻涌,却未曾吐出,只从唇角缓缓渗出,沿著下巴滴落在胸甲之上。 而他的身后,那些尚能站立的赤阳骑土,三五成列,还在继续抵抗。 但他们早已疲惫至极,体力殆尽。 许多人武器断裂,只能用从敌人户体上抢来的斧锤、长矛继续迎敌。 一名年轻骑士跟跪著衝到兰德尔身侧,面色惨白,右肩深陷斧痕,左臂早已抬不起来,手中只剩一面残盾。 就在那一瞬,一记重锤横扫而来。 “团长!!!” 他猛然扑前,残盾格挡,整面盾牌轰然炸裂,巨力之下整个人被击飞两步,重重摔倒在兰德尔身旁。 血从他口鼻间涌出,但他仍挣扎著跪起,咬牙死盯前方。 那目光里,没有怨言,没有退意,只有死战到底的信念。 他们是赤阳骑士。 即便走到了尽头,也要站著死。 “副团长,前方—雷蒙团长———· 兰德尔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灌入了炽热的铁水,嗓子哑得发不出音。 一瞬间,他竟失去了方向。 那是他共事十年的团长,是他无数次在战场上並肩前行的兄长,是他们整个赤阳骑土团的精神柱石。 这一柱倒下,天地倾斜。 ““..不———”他低喃一声,战马在身下喘息,前蹄踏出两步,像是在等待他下令。 然而他迟迟未动。 下一刻,一道巨斧从右侧扑来,一名躲在乱军中的兽人沸血战士悄然逼近,眼中闪烁著狩猎般的兴奋。 兰德尔没有反应。 就在那斧锋將至的瞬间,一道身影猛然扑来! “小心!!!” 那是身边的一名赤阳骑土,他甚至连兰德尔的名字都来不及喊出,就以身挡向那柄巨斧! “!!!” 骨裂声震耳欲聋,鲜血如喷泉般飞溅,热血淋在兰德尔的脸上,沿著盔甲流下,灼烧般滚烫! 那名骑士被斧锋拦腰劈入,倒在他马前的泥地上,眼中仍残留著未散去的忠诚与不甘。 兰德尔愜住。 他低头,看著手背上的血,看著盔甲上斑驳的红,看著倒下骑士浸透泥血的半边身躯那一刻,他的神色骤然扭曲,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怒火瞬间冲穿了胸骨,点燃了整个人的血液。 他怒吼著拔剑反斩,斩飞兽人头颅,一脚踢飞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雷蒙!!!” 这一声不再是称呼,而是號角,是哭喊,是宣告! 兰德尔拔马后退几步,环顾四周。 他的眼中,不再只有敌人与鲜血,而是那些已然杀红眼的赤阳残骑。 这些骑士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盔甲,有的连盾牌都已被砸碎,但他们依旧死死护在他四周,与潮水般涌来的兽人对砍缠斗,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铺成一条撕裂兽人军阵的血路。 他们是赤阳骑士团最后的残火。 他们都在等他下令。 可再冲一次,所有人都得死。 兰德尔死死咬住牙关,鲜血顺著唇角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著雷蒙陨落的方向。 鲜血染红的高坡,如同神座崩塌后的废墟,而那一道跪著的身影,如燃尽后不肯熄灭的残火。 他咬紧牙关,低下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如寒铁。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撤。”兰德尔喃喃道,“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这不是怯战的命令,而是最理智又最艰难的决定。 周围尚在奋战中的骑士猛然回首,满脸错。 有人慾言,又被他打断。 “赤阳骑士团——.不能就此全灭!” 兰德尔猛然振臂高呼,声音如洪钟贯耳: “听我命令一一所有人,分散突围,往东、西、北三方强行穿阵突围,向林带撤退一一“赶往之前的渡口处会合,撤回北岸!此战已无胜望,留下来,只会白白送命!” 他环视四周,那些还活著的、还站得起来的骑士。 “我们死在这,是为王国尽忠。但若我们全灭,赤阳从此断血。” “今日不是为了逃生—” “是为了留下最后的火种!!!” 四周杀声一滯。 接著,一声声鏗鏘回应炸响在战阵之中: “赤阳——听令!!!” “向东者!隨我来!” “战马死伤者,向我靠拢!掩护战友撤退!” “向西再杀出一条血路!” “死也要杀出去!!!” 兰德尔不再迟疑,转身率先劈开前方一名兽人,带著身边十几名骑士,冲向侧面的丘林边缘! 其余骑士迅速分成多支小队,奔向不同方向,避开战团重心。 原本已近陷溃的兽人前阵,因雷蒙杀入中军而一度陷入混乱,前线指挥失控,使得赤阳骑士在这血路之间找到些微空隙! 但那空隙不会持续太久。 兽人的后阵正在重整,更多火斧氏族兽人战士將压上来! 这短短的一刻,就是最后的逃生契机! 兰德尔一剑挑翻敌人的战斧,回头望了一眼。 他望见高坡上的尸山仍在。 雷蒙的身影,仿佛仍在那里,单膝跪地,静静守望著战场。 他咬牙,低声道: “我们还会回来的。” “赤阳—.不灭。” 此时,远处一处高坡之上,塔哈格靠著两名兽人战士勉强站立,身体因失血而微颤, 但目光依旧死死凝在那条正被撕裂的战线之上。 雷蒙的尸身早已沉没在血泊与尸堆中,那片高坡已被鲜血染透。 而那一刻爆发出的怒吼与意志,至今仍如余震般在塔哈格脑中迴荡不止。 “他们逃了。”一名火斧战士低声稟报,气息不稳。 “不。”塔哈格低哑地应道,目光森冷。 “他们,是在活著撤退。” “他们是想保住种子。” 他仰头望去,荒野之上,那一支支骑士残队,正三三两两地绕开主战场,从丘洼、石带、缓坡间强行突进。 他们再无队列可言,但他们一个都没扔下武器,一个都未脱下战甲一一哪怕盔甲早已破裂、接缝处血肉模糊,也仍紧紧裹在他们身上,如同他们最后的荣光。 在那些突围队伍后方,还有很多赤阳骑士停留在原地。 他们是因伤势过重,因失去战马,已无法隨队奔行。 有的战马已经倒下,只能倚著战马之户死守於乱石洼地;有的则是身负重创,行动不便。 此时他们却主动为了撤离的战友,拔剑而立,缓缓转身,面向正逼近的兽人大军。 他们分成一个又一个小组,选取就近的缓丘与户堆附近驻守,架起盾与矛,背靠倒地的战马,整装等待追兵临近。 他们以伤残之身,主动成为诱饵,去拖延那一波又一波涌来的火斧氏族追兵。 塔哈格遥望著那一幕,目光中怒火翻腾。他一拳砸在一旁的石头上,低吼道: “让剩下的所有狼骑兵即刻出动!” “北面和两翼立即调兵封堵一—不要让他们走远!杀光他们一一不留活口!!!” 可他也知道,前线的兽人阵型因雷蒙的杀入而一度崩乱,如今尚未完全恢復,纵有命令下达,行动却依旧迟缓。 而赤阳骑土团的残余骑士们,正借这片刻空隙,以断后者之血为代价,踏上了撤退之路。 第179章 捨身 第179章 捨身 高坡之下,混乱的战场犹如一口沸腾翻滚的铁锅,血与火搅拌成浆,嘶喊与怒號交织如雷。 兰德尔那一声命令,如撕破浓雾的號角,穿透杀意瀰漫的空气,在骑士们脑中轰然炸响。 赤阳骑土团残存的战士们,从泥沼中猛然挣脱,战意重新燃起。 怒火、痛恨与不甘如同三股炽热的熔流,交织成一根被压紧已久的弓弦,在这一刻猛然弹出。 他们无暇悲慟。 雷蒙的死,是一柄钉入胸膛的长矛,是一声將整个骑士团精神支柱震碎的闷雷,但若此刻不能將这口血吞下,他们將再无机会为他復仇。 “快撤一一不要停!!”兰德尔嘶声再吼,声音早已嘶哑,却仍压过了四周的刀剑交鸣。 数十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如破阵的利刃,隨他一头扎入尚未闭合的血路,向著丘林边缘疾冲而去。 铁蹄狂踏,战马嘶鸣。 马蹄踏碎泥泞,血水四溅,铁甲撞击之声如雷鸣般滚过斜坡与乱石。 兰德尔一马当先,握剑策马,衝杀在最前。 在他身后,一名接一名骑士紧咬不放一一他们已无暇结阵,也无力列队,只能勉力跟隨,以残破的身躯作矛锋,以满腔的意志为盾。 他们斩开一线通途,將死者踩在身后,向尚未熄灭的希望奔袭。 东侧,一支小队悍然转向,绕过斜坡突进向前。 他们的战马所剩无几,仅六人得以骑行,其余人不得不被迫弃马步战,步履蟎,仍手持长剑,断然向侧翼敌军扑杀而去。 他们的自標不是生路,而是牵制一一用生命拖住兽人侧翼的围合,为主力爭得突围的片刻时机。 西侧,一名骑士长领著七人小队衝进一片乱石丘壑,借著地形高低起伏突穿敌军。 石块翻滚中,长剑破风而起,猝不及防地洞穿一名兽人咽喉,腥血如泉喷涌。 “跟我冲!!”那骑土长一声暴吼,率队顺坡俯衝而下,生生撞开一段破口中段,才是最残酷的搏杀。 那是雷蒙临终前斩入的战线裂口,曾是一条血火开闢的通道,如今却被火斧氏族残余战士死命封死。 战线虽乱,但封堵之敌皆是悍不畏死者,他们用户体填阵,用吼声压敌。 十余名仍有战马的骑士无惧前方血墙,勒韁提剑,骤然加速。 重骑铁甲狂奔,如雷霆砸入敌阵。 一名兽人高举巨斧,怒吼著拦在中路,被最前方的骑士撞得人马俱碎,身体被撞飞数米,落地时胸膛已塌陷成一滩破肉。 另一名从侧翼跃出的斧手刚扬起刃锋,却被一骑横斩斩断手臂,隨后长剑顺势上挑,从其腋下斜斩至锁骨,连骨带血撕裂成两截! “跟上!!”一名骑士声如霹雳,马刀挥落,將阻路之敌头颅斩落,鲜血喷涌中马身一跃而过。 “杀出去一一!!” 一声声怒吼震彻战场,在敌阵中划出一道道血色轨跡骑士们狂奔不止,身上的盔甲早已战痕累累,仍死战不止,拽著韁绳死死跟隨队伍衝杀。 他们奔过之处,尘土与血浆齐飞,残肢断臂在身后坠落。 这是赤阳骑士团最后的余火,在死中求生,在血中燃烧! 他们並未在雷蒙死后失去斗志。 而是继承了那一道雷霆般的怒吼,继续在血海中奔行。 战场中央,兰德尔挥剑斩断一名兽人头颅,纵马疾驰而过,他没有回头,只在每杀一人后,再次环视战局,將目光投入每一处可能的突围的空隙。 他在赌。 赌雷蒙的死换来的混乱,能为他们爭得哪怕半刻喘息。 他赌对了。 雷蒙那一击,如雷霆劈开了火斧氏族的中军脊樑,族首塔哈格重伤濒死,血誓亲卫尽数伏诛。那一战震碎的不仅是敌阵,更是兽人指挥中枢的运转。 短时间內,兽人大军的前线陷入剧烈震盪,调兵失序,两翼迟滯。 正是这混乱,让赤阳骑土得以从战场最核心处掠出,绕行丘林,避开主阵锋芒,在一片兵锋交错、血火交织的战场中撕裂出一道又一道尚未闭合的生路。 他们没有列阵,也无暇重整。 赤阳骑士们绕行直奔外围丘林,避开中心军力,竟在四散之势下,各自撕裂出一道道狭小的生路。 但兽人不是木偶。 他们虽悍勇粗暴,却不愚钝。 隨著族首塔哈格下令全军围杀,残存的狼骑兵亦被调集起来,沿著林带纵马追袭。 林地的边缘迴荡起狼骑的咆哮与座狼的奔踏之声,如暴风般捲来。 高坡之后,原本陷入混乱的兽人中军也已渐渐恢復秩序,重整军列。 一队队火斧战土重新列队,吼声震天,沿三面朝丘林推进,准备合围將这些“漏网之鱼”尽数吞没。 兰德尔望向身后那些奋力突进的战士们,心中愈发沉重。 突围者不知有多少人能撑到林中。 他们每人都浑身浴血,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战友的。 冲入林前之时,不少人的战马已是强弩之末,蹄下跟跪,每踏出一步都伴隨著沉重喘息。 有人乾脆弃马,负伤拖行,靠著林地边缘的一棵棵老树,向生机奔去。 “快!再快些!!”兰德尔回首大吼,见一名战马跪倒在坡下那名原本在马背上的骑士摔了下来,身旁两人立刻將他架起,拼死往林內奔逃。 而他自己,则率先跃马登上一处缓丘,回首遥望战场方向。 兽人並未就此善罢甘休。 他一眼望见不远处正有数百名兽人持斧步步逼近,身后更有骑乘座狼的骑兵迅速追赶而来,隱约可见其前锋已绕过斜坡一一那是兽人正在调动的追兵。 “分散开来!”他怒喝,“別成群行进!分组奔逃,隱入林间一一!甩开追兵以后,到之前渡河的岸边集合!” 隨兰德尔突围而出的二十几名骑士立刻照令分散,各自往树林更深处疾驰而去,消失在那片苍茫枝叶中。 兰德尔没有急著撤走,他將目光掠过最后一名跌跌撞撞奔入林中的骑土身影后,才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至少———还有人活下来了。” 忽有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自林边传来。 兰德尔猛然转头,警见左侧林外已出现三名狼骑兵的黑影,正奔蹄而来,目光凶戾,呼啸而至。 风声猎猎。 利刃再度扬起,真正的生死,才刚刚开始林中地势高低起伏,树木稠密,本应不利骑兵奔袭。 但兽人的座狼在这种山林地形中却如鱼得水,在泥泞与斜坡间穿梭自如,远比人类战马来得灵活迅捷。 密林虽可遮蔽视线,却也容易困住伤兵与坠马者,更何况,他们现在並非全盛之势,若一旦兽人的狼骑兵被追上,便几无还手之力。 风声猎猎,枝叶翻飞,泥地上马蹄横衝直撞,已分不清是人还是兽的喘息。 赤阳骑士团的残部早已无暇整队,他们或骑或步,穿行於林间崎嶇山道,只求快一步脱离追兵的视线。 兰德尔带头冲在前方,身上的破甲在树干上不时擦出火星,战马喘得像是快要累死,却仍在死命向前蹄。 他们已深入丘林腹地,远离了主战场的喧囂,然而身后追杀的蹄声却未曾间断。 座狼那低沉的呼號迴荡林间,每一次响起,都如一柄抵在身后的利刃般让人心惊肉跳。 那是一种无形的逼迫一一仿佛整个森林都在追赶这些败军之人。 “该死,他们不肯放弃。”兰德尔低声咒骂。 他心底清楚,他们的速度已慢了下来,狼骑兵的嗅觉与在林中的机动性远胜人类骑土,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头座狼从林后窜出,几乎撞翻后方一名骑土,那人挥剑斩去, 却在剎那间被紧隨而至的第二名狼骑兵重斧掀翻,血溅当场! “该死的一一!”一人回身去救,却也被捲入那片撕咬中。 “不要回头!”兰德尔怒吼,双眼血红,“全速前进!就快到渡口了!”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活不到渡口!”一名骑士咬牙,“狼骑兵咬住我们了,我们没办法渡河!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头座狼从旁林窜出,正中冲在最后的一骑,马匹袁鸣著翻倒,骑士被拋飞数步,跌落在树丛之间,再无声息。 兰德尔狠狠拉住韁绳,勒马迴转,眼看那追兵越逼越近,他的手紧握剑柄, 喉咙硬住这已经不是撤退,这是一场彻底的围杀。 他心里清楚,若不阻止追兵一一他们谁都活不了。 “必须——有人把他们引开。”他终於吐出这句话,像是在確认一个最残酷的现实。 现在的局势已容不下他们一味逃跑。 有人必须留下来。 但他並不是唯一注意到这一点的人。 “往前走一一我来断后!” 那声音一出,兰德尔猛地回头。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林间侧道中疾驰而来,手中长剑血犹未乾。 “什么?”兰德尔一时未反应过来。 那道身影却已策马而过,迎著另一侧正逼近的狼骑兵猛衝而去! “莱昂一一!”兰德尔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疯了吗!” 莱昂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顺著林中小道一路疾驰,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眼中唯有一片冷静。 他记得地形。 他来过这里。 从北岸率人夜渡维尔顿河那一夜起,他便將这片林地烂熟於心。 他知道哪里有乱石斜坡,哪里有天然壕沟,哪里適合藏身伏击,哪里適合绕道牵制。 他明白,如果没有人断后,这些狼骑兵不会停止追杀。 那就由他来引走它们。 马嘶长鸣,四蹄翻飞! 一骑反向衝出,直掠向后方林中! 林中譁然。 狼骑兵眼见前方猎物反倒向己方衝来,便被这突兀插入的骑影吸引,登时改道,十余名座狼咆哮转向,扑向莱昂所奔的方向! 越来越多的追兵也转了过来。 “是人类的骑士一一追上他!” “抓住他!割下他的头- 咆哮声在林间炸响,怒號如浪! 林地深处,兰德尔重重勒马止步,死死望著那道身影在树影间奔出、跃起、 隱没。 他的手指颤抖。 身侧几名骑士亦张口欲言,却无话可说。 “该死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兰德尔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故意去引开他们的。”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若无人引走那些死死咬在身后的狼骑兵,他们这些人即便衝到岸边渡口,也会被追上猎杀,但若有人故意將敌人引向另一侧,那或许,或许还真能爭来一线生机。 可这个人,却註定九死一生。 甚至连那一线生机,也未必存在。 “他带走的,不只是追兵。”一名骑士喃喃,“他还带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快走!”兰德尔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想折返救援的衝动,拔剑怒喝,“走!他引开了狼骑兵一一不能让他白白断后!” 残余的赤阳骑士们终於有了喘息的空隙,纷纷越过林地一段乱石坡,朝著既定的渡口方向奔逃。 他们不再回头。 林风依旧猎猎作响。 而密林深处,那一人一骑的身影正与追杀而来的整支狼骑兵在林中游走穿梭,沿著枝叶掠起尘烟,將愈来愈多的狼骑兵引向密林的另一端,直至身影不见,狼嚎不闻。 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逃回来。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用他的命,为赤阳骑士团爭得一次保留火种的机会。 狼骑兵越追越快,座狼追踪利如猎犬,每当他稍稍减速便紧贴而至。 但莱昂没有慌,也没有停。 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一一拖住他们。 引引得越远越好。 若今日他们能逃出生天,就还有机会重整旗鼓,但若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传承数百年的国立骑士团便会就此断了传承,一不振。 於是他策马奔行於乱石枯林之间,避开每一处易被堵死的地形,將兽人一步步拖入更深的林野。 至於自己. 他未曾多想。 第180章 赤阳之殤 第180章 赤阳之殤 午后时分,维尔顿河畔,风未停,云却低沉,阳光透过层叠枝叶,將一道道斑驳光影洒在水面。 而那河岸对岸的阴影,如同吞噬过无数生命的无底深渊,静静躺臥在林间。 此时已是下午,北岸渡口处的士兵们已等候了半日。 这是一支由南征军团精锐组成的接应队伍,隨军医师、工兵、船夫、传令兵早已在此整装待命。 他们昨夜负责护送赤阳骑士团横渡南岸,如今则驻守於此,等待南岸传来消息,並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隨时接应这支国之利刃回归。 然而整整大半日过去,南岸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岸边也不见动静。 所有人都逐渐沉默。 有人不安地紧了佩剑,有人反覆摩手中药箱的系扣,还有人望看河对岸,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就在人们越发懦懦不安时,第一道马蹄声终於从远处林间响起。 那是一匹疲惫的战马,腿上与身上都沾满血污,步履跟跑,像是连自己的重量都快无法支撑。 它驮著一名浑身是血的骑土,披风早已破成了条条残布,脸上混杂著灰烬与血跡,根本分辨不出原貌。 但那战申上隱约可见的徽记,却仍能让人们辨认出一一那是赤阳骑土团特有的纹章,一轮金边赤阳,象徵著永不熄灭的荣光。 “是—赤阳骑士团的成员—! “他们回来了!是他们一一! 几名北岸的哨兵最先发现,几乎是不敢相信地奔至岸边。 他们看到那名骑士艰难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跟跪著在沙地上跪了一膝,连呼吸都显得剧烈痛苦,但仍死死拽住自己的佩剑未鬆手,眼神挣扎著抬起,在昏沉的视线中扫过河岸。 “后面还有—” 他吐出一句话,沙哑得像是铁锈刮过石板。 隨即,他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然而那一刻,仿佛打开了某种闸口。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几息之后,又有零星的骑土身影自林间跌跌撞撞地现身。 有的是马驮著人,有的是艰难步行走来,有的甚至是靠著同袍扶一步步走出来,像是从户堆中爬回来的亡魂。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南岸林中出现在岸边,或步或骑,但无一例外,皆是浑身浴血,神色麻木。 一时间,整个北岸渡口譁然。 有人高喊:“快!备船!所有船只下水一—!“ “准备布设临时渡桥!” “快去通知王子殿下一一赤阳骑士团回来了!” 接应部队的全部人手都开始行动起来。 船工们迅速將缆绳扯至对岸,临时渡桥被踏板接续加固,整个渡口如同发动了的机器一般迅速运转起来。 可当这些骑士逐渐被接回北岸时,守在岸边的指挥官却脸色彻底变了。 这些归来的骑土人数一太少了。 不到四十人,其中將近一半由隨军医师直接抬上担架,重伤垂死者至少十余人。 “这怎么可能——他们昨夜渡河的时候,不是有八百多人的吗?”一名年轻军官低声道,声音发颤。 “八百七十人。”另一人冷静却沉重地纠正他,“八百四十三名骑士,加上隨队斥候二十七人。” “..—·现在呢?”” “只有三十七个归来了。”他指著码头边,一艘方才靠岸的船舷,“刚刚上来的,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到目前为止,就这些人。” 那军官脸色惨白。 三十七人,连原先人数的零头都不到。 剩下的那八百余名骑土与斥候,此刻却无一人归来。 答案显而易见一一不是倒在林中,就是已经战死在了河岸那头的血泥之中。 “雷蒙大人呢?”另一名军官忍不住问出声。 无人应答。 谁都明白,若大团长雷蒙还在,这些骑士定不会如此无神地被各自扶回归,若雷蒙还在,这渡口现在应有旗帜与號角,应有號令与肃军,而不是一批批像被战火燃尽的断剑。 他不在了。 那位绝阶骑土、赤阳骑士团大团长、镇国之柱,或许已在兽人大军的战阵深处倒下,长眠於血与尘土的尽头。 临时的伤兵营与担架早已在北岸铺开,渡回来的骑土一个接一个被抬上岸边高地,由隨军医师紧急止血、清创、上药。 浓烈的药味掺著血腥,溢出在河风之中,竟比林中战场更叫人心颤。 兰德尔是最后一个渡过的赤阳骑土。 当他策马踏上临时渡桥,阳光正好斜洒在水面,那匹马已经浑身发抖,险些在桥心跪倒。 他翻身下马时,隨军医官立刻迎上来:“副团长,您必须马上处理伤口!” 兰德尔没有回应他。 “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已经失血过多了,再不止血一一” “让开。” 他声音不高,却出奇冷静,没有愤怒,没有颤抖,甚至没有情绪。 医官愣了愣,下意识退开半步。 兰德尔擦过他肩头,一步一步走向渡口岸边,像是所有人都只是空气。 他走得很慢。 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他確实已经快走不动了。 內侧肋骨断了两根,右臂骨裂,头部多次受到撞击,身上好几处撕裂创口仍在渗血。 他的披风早已烂作破布,盔甲战痕累累,连呼吸都都带著血腥味。 可他只是默默走到了河边,站定。 风自南岸吹来,捲起水面波纹。 他就那样站著,一动不动,背影如同一块破碎的残碑,孤独、沉默、却不可轻移。 身后几名刚被处理完伤势的骑士远远看著他,有人想上前劝说,但一名年长的骑士轻轻拉住了那人。 “別过去。”他说,“让他站著吧。” “他在等谁?” “—.你心里明白。” 那人默然。 “那个年轻人是最后留下来断后的。”老骑士顿了顿,接著说道,“我们能渡回来,是因为他一骑引走了所有狼骑兵。” “可他还没回来。” “对。” 短短的对话之后,便再无一人多言。 眾人只是看著那道人影,静静地站在渡口最前方,望著南岸浓密的林木,一刻未移。 阳光逐渐偏西,浅金的光辉在水面流动,映在兰德尔的脸上,將他血污之下那线条分明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 他眼神未动,嘴唇紧抿。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望著那片林子,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一匹马、一道身影从其中飞奔而出,踏浪而来,带著尘土、带著血跡、带著狼骑兵甩不掉的咆哮。 哪怕是奄奄一息。 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河面一如既往的静,林间一如既往的黑。 偶尔飞鸟惊起,也是向深林而去,没有回头。 “副团长。”一名年轻骑士终於还是忍不住,步履沉重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道,“天色快黑了,您伤得太重,不能再在外头吹风了。” “您至少该进帐篷处理一下伤口。” 兰德尔仿佛未听见。 风从他身侧吹过,捲起披风残边,在肩膀上轻轻翻起。 良久,他终於低声开口: “我记得莱昂是南境出身,他曾在南岸的兽人大军眼皮子底下成功渡河回来过,他熟悉这一带的地形。” “他不是莽撞的人,他不会就这么死去。” 那名年轻骑士微微一愣。 兰德尔继续道:“他或许知道该往哪引诱敌人,知道哪里的地形复杂,知道该如何甩掉追兵。” “他不是死了。” “他只是还在路上。” 没人应声。 因为没人敢拆穿这句自欺欺人的谎言。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被山影吞没,南岸林子再也看不清枝叶轮廓,只余一团压抑的沉沉黑雾。 兰德尔的头,终於缓缓低垂了下去。 “走吧。” 他转身回头,像是从一个突如其来的梦里挣脱。 “他会回来的。” 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不是对谁说,只是对自己。 兰德尔又忽然站定,回头望了一眼。 没人知道那一眼里装了什么。 是雷蒙的怒吼?是莱昂策马衝出时那毫无犹豫的背影?是南岸兽人军中那道被血染红的路?还是那八百七十个名字,如今只剩下三十几个与他一同喘息著苟活? 兰德尔忽然觉得肩上那件披风沉得几乎压断脊骨。 那是雷蒙的披风。 这是他在渡河前交给自己的。 他当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坚定:“老伙计,若我不幸战死,请你披上这个,替我將剩下的兄弟们带回去。” 兰德尔当时笑著摇头:“若连你都战死,我绝无生还之理。” 但他现在还活著。 而雷蒙,早已埋在南岸的户堆之中。 兰德尔抬手,缓缓將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披风解下,披在了河滩的一块巨石之上。 他將披风展开,盖在石上,慢慢抚平了褶皱。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 接应部队的士兵、军官、医师、隨行的辅兵们,无一人再开口。 哪怕是高处的守望哨兵,也悄然摘下了头盔,站立不动。 兰德尔缓缓跪下,一只手按在那块披风覆盖的石上。 他並没有祷告,没有祈愿。 他只是低声说: “雷蒙,亚利克,西菲尔,杰洛姆,拉纳德,阿尔文————-还有莱昂。”“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会记得。” “我兰德尔·克雷斯特今日能活著回到北岸..不是因为我更强。” “是因为你们替我去死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硬住了。 风吹过河滩,一缕缕泥土气与鲜血残味被带入夜色。 他用手指在那块石上缓缓划了一道血线。 “赤阳——.不灭。“” 他一字一顿,像是刻进了这块岩石里。 “哪怕只剩我一人,哪怕只剩一把剑、一匹马一一我也会让你们的名字,和你们的血,不白流。” 说完,他缓缓站起身。 “伤者归营。” “能走的,隨我回城。” “今晚———我们將向王子述职。” 他看著周围的骑士们,神情已恢復平静。 “赤阳未灭。” “即便只剩一人。” 披风留在了石上。 兰德尔没有回收它。 那是一面赤阳最后的旗。 是用八百多人死去、三十几人残存换来的血帛。 赤阳骑士团的倖存者们隨著接应部队,悄然离开了渡口。 夜色终究落下幢幕,將天空压成一整片沉黑。 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仿佛这座城市上方也不再配有光明。 这一夜的北岸,没有號角,也没有战鼓。 只有风,掠过水麵,將那些被沉没的名字,带向遥远的夜空。 渡口被撤空了。 船只被拉回,临时渡桥被拆掉,灯火一盏盏熄灭,所有为了接应一支凯旋之师所做的准备,都被现实沉重地踩入泥底。 赤阳骑士团回来了。 但不是凯旋。 而是惨败。 一个数字被传遍军中:三十七人。 南征军团的在城外的营地最先知晓这个数字,然后是城內的各防区、各步兵团、辅兵营、伤兵营,最后,连城中的民兵都传开了。 “—·昨夜南渡时是八百七十人,今天只回来了三十七人。” “你说什么?” “我亲眼看见副团长兰德尔,自己走在最后,他浑身都是伤。” “那——雷蒙大人呢?” 沉默。 最初是不敢相信,然后是惊、不解、骂声,而最终,所有声音都归於寂静。 越多人知晓详情,声音反而越小。 整个维尔顿北岸的王国军中,一夜之间仿佛换了风向。 不是混乱,而是一种近乎袁痛的压抑,在血与灰未冷的城中慢慢发酵。 赤阳骑土团不是一般的贵族私兵,也不是普通的地方军团。 他们曾是瓦伦西亚王国引以为傲的最强骑士团,是王国古老骑士制度的象徵,是王国的荣光,是王室直属的镇国利刃。 而现在,这柄利刃被折断了。 断刃被丟弃在了维尔顿河的南岸,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夜,军营沉默如墓。 不知是谁仍在擦拭剑刃,鍠亮的金属反光里,映出苍白面孔与未乾的泪痕。 不知是谁伏在营帐角落,低声祈祷著某人的名字,声音微弱,连神明也难以听清。 唯有一缕热血未冷,还在林边悄悄地、静静地燃烧。 无人知晓,那未折的意志,仍在黑暗深处微微跳动 第181章 隨流而去 第181章 隨流而去 密林深处,风声似刀,枝叶翻飞如战旗猎猎。 莱昂驱马深入林中,身后座狼的咆哮已连成一线,整片森林都仿佛被那低沉兽音灌满,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不再回头。 他不能回头。 马蹄踏过鬆软的泥土,溅起一团团湿滑腐叶,杂著血的气味在树冠之间扩散。 那是他盔甲上的血,是战马身上的血,是从不知哪名骑士、哪头兽人体內溅出的血。 这些血与林风混合,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前方一道乱石坡突兀而出,莱昂一拽韁绳,战马奋力跃起,后蹄却因惯性打滑,差点翻覆。 他压低身形,贴著马颈,稳住重心,又一次衝过密林之间。 身后,一头座狼猛地跃起,扑向他座下的战马。 莱昂猛然转身,长剑反手横扫,从座狼鼻尖险险擦过,將那扑跃的黑影逼退一步。 但那只是最前的一头。 后面还有更多。 座狼的踏地声越来越近,穿林而行,仿若潮水翻卷。 它们正如莱昂预料那般,已成分散態势,在林间四面围杀。 他已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敌人紧追在后,林中迴荡著一波接一波的兽吼,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杂乱得像风暴前的乱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莱昂知道,敌人已经跟上,且不会轻易放弃。 这一切,正是他所希望的。 引开它们。 引得越远越好。 他翻越一处乱石坡,避开正面山道,特意挑选那些最难行走的小径。 战马剧烈喘息,每一次踏步都带起一片枝叶乱响,泥水飞溅中,地面已开始向下倾斜。 这片林地他来过。 夜渡维尔顿河前,他曾带著数名斥候穿过这段丘林,踏勘兽人的岗哨与巡逻队。 每一道斜坡、每一个遍布藤丛的泥地,都已在他脑中绘出路线。 此刻,他正依著那段记忆,在林间编织一张网,一张为狼骑兵而设的死亡之网。 但要引他们入网,他必须先做诱饵。 一骑奔行,独引数十名狼骑兵,其势本如螳臂挡车,但密林之中,地形为刃,熟路为盾。 他不求其他,他只求拖延一一哪怕只是多一刻,就多一分希望让兰德尔他们活著回到北岸。 蹄声如雷,座狼低吼,狼骑兵紧隨而来, 林中地形逼仄难行,狼骑兵无法结队前进,只能三三两两从不同林隙穿插而进。 追得快的已在他身后数十步,追得慢的却还在百步之外。 他故意放慢了速度。 战马的步子仍在奔跑,却不再急促。 他要他们咬得更紧些一一最好,恨得牙痒痒地分头包抄,这样一来,他们便再难密集成群。 一段断木横在前路,他低声一喝,战马奋蹄跃起,一跃而过,马腹擦过树皮,落地时扬起泥浆四溅。 他回头一警,身后两名狼骑兵正策狼紧追,急於跃过,却一头撞入藤刺交错的荆棘堆中,狼嘶兽骂,登时乱作一团。 前方地势继续倾斜,一段枯涸的山间溪道横在前路。 他调转方向,顺著溪道斜坡一路衝下,马蹄在碎石间连番打滑。 他差点被掀下马背,但死死抓住韁绳,以身体重量压住马背,稳住重心。 林间飞鸟惊起,树梢震盪不止。 座狼仍在后方狂奔,它们觉灵敏,即使隔著血腥泥水与藤枝灌木,仍能死死咬住莱昂的行跡。 但它们再快,也不过是被牵著鼻子的猎犬。 莱昂故意绕过一处可以直穿出林的路径,反而折返回斜侧另一片区域。 他要的不是逃,而是把他们全引过来。 这段区域,是他战前踩点时特別留意的。 断坡、藤刺、陷坑、水涧一一处处都是能伤人的地方。 若为自己所用,就会是敌人的墓穴。 又有一名狼骑兵从侧后扑来,座狼怒吼著跃起,几乎咬住战马后腿。 莱昂一拽韁绳,战马骤然转向,狼扑落空! 他顺势抽剑,回身一斩! 那一剑未劈中敌人,却將两人间的一株枯藤砍断,泥尘炸起,逼得那名狼骑兵再次错位,被后方同伴撞到,几骑再次乱作一团。 林中杀声未停,更多的座狼咆哮著自后方追来。 莱昂渐渐无法再保持高速奔行。 战马的呼吸越来越重,马颈处已被树枝划出道道血痕,蹄下跟跪,几度踏空,挣扎著才稳住身形。 他低声道:“再坚持一下————还不是时候。” 前方,是一片乱石林。 地面破碎起伏,裸露的灰岩缝中长著几颗矮树和荆棘。 再往里,是到维尔顿河前的最后一道长坡。 他要在那之前,將这些狼骑兵儘可能地甩开、分散、削弱。 莱昂明白,一旦到了河边,他將再也无处可逃。 他的马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自己,也已油尽灯枯。 但他不能停。 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整个林子都在向他扑来。 战马已几近力竭,喘息声粗重而断续,四蹄落地之时每一步都深陷泥泞,跟跑间溅起大片淤土,马颈早被划出道道血印,汗水与血水黏作一团。 但后方的蹄声仍未断绝,座狼的嘶吼时远时近,证明敌人虽已被他引得分散,却仍在穷追不捨。 他必须继续。 就在他穿过一段低矮的山沟时,右前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踏枝声。 莱昂猛然勒马停下,身体向一侧伏低,整个人贴在马身之后,长剑反握,凝神屏息。 下一刻,一头座狼自斜坡上扑出,带著浑身浓烈的血腥味,直扑他的脖颈。 莱昂右手一抬,剑锋自腰间向上横挑,正中座狼頜下! “味一一! 剑刃割裂骨肉,座狼在空中惨叫著翻滚坠地,鲜血洒满坡面! 他反手一拽韁绳,转马绕过,座狼尚未死透,抽搐著欲爬起。 莱昂將剑深深刺入其胸骨,猛地一绞。 它再未动弹。 还未等他拔出剑锋,一名兽人骑手已自后方林间穿出,怒吼著挥动战斧,座狼四蹄疾蹬,强行越过侧坡! 莱昂拔剑迴转时已晚,斧刃带著恐怖的呼啸斜劈而下。 他只能格挡。 “鐺!!” 长剑硬接斧锋,震得他半身发麻! 战马也被震惊得后退半步,前蹄跟跪,几乎翻身。 莱昂反应更快,身体借力顺势转侧,斜刺敌腹。 可那兽人举斧格挡,紧接著又反手横扫而来! 莱昂压低身子堪堪躲过,但战马却被战斧重击,长嘶一声跌倒在地! 他整个人被甩出,重重砸入旁侧乱石堆中。 “呢啊一一! 他只觉五臟翻腾,胸口仿佛被撞碎。 连翻数滚后,他靠著一棵矮树艰难起身,手中长剑仍未放开, 那名兽人下马追来,步伐粗重,双手紧握战斧,眼中凶光毕露,仿佛看见了即將毙命的猎物。 莱昂却没有退。 他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莱昂猛然前冲,剑走屋顶斜劈之势! 敌人挥斧迎战,两刃撞击! 火星飞溅,林叶落! 莱昂一手持剑死死顶住战斧,另一手猛然抽出腰间匕首,贴身直刺敌腹! “!” 刀锋入肉,血光乍现! 兽人怒吼中抢斧横扫,他被震飞数步,撞在一块岩石上,胸膛一闷,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 莱昂强撑著咬牙站起,衝上前去补上最后一剑,狠狠贯入对手心口! 那名兽人咽喉喷血,终於轰然倒地。 他站在原地剧烈喘息,双膝发软,整个人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倒下。 莱昂强行將剑刃从户体中拔出,一转头,却看见了已然躺倒在地、抽搐著试图站起的战马。 这匹曾数次载他穿越死地、奋力冲阵的坐骑,此刻后腿骨已断,口鼻冒血, 已难以再行一步。 它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挣扎。 莱昂走过去,跪下身轻轻按住它的颈侧。 “够了。” 他低声道。 它似是听懂了这句话,颈脖一歪,终於再不动弹。 风吹过林野,空旷的咆哮声已不如方才紧迫。 莱昂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一那里有流水声,是维尔顿河。 那是唯一能离开这片林地的通道。 而身后追兵虽然被削减、被甩开,但他清楚,他们还在后面。 他没有力气再打一场硬仗了。 他的身体经过连番血战,已如强弩之末,只剩一点意志还在苦苦支撑。 莱昂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他必须要活著回去。 他跟跪著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远方林中又传来狼骑兵的豪叫。 那声音不近,但也不远。 他只剩一点时间。 再晚一步,这一切都白费。 他转头望向河岸。 水声震耳,维尔顿河在山石间怒吼奔涌,携著沿岸的枯枝,一路冲刷而下。 水面混浊,急流翻卷,在阳光下泛著冰冷的白光,看不清深浅,但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汹涌。 他站在河边,满身血泥,盔甲破碎,气若游丝。 身后,林中再度响起了座狼的咆哮一一比方才更近, 莱昂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肺腑像是被火炭炙烤。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战痕的盔甲,缓缓將手伸向腰带扣。 他开始卸甲。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坚决。 首先是肩甲,莱昂咬牙拽断快要断裂的皮带,將血肉模糊的左肩裸露在风中。 然后是胸甲,卡死的扣环早已无法正常拆卸,他只能用匕首一点点撬开,再將整块盔甲连带下掛一起拽下,剧烈动作牵动伤口的带来剧痛让他几乎咬碎后槽牙。 接著是护臂、腿甲、护脛—· 每卸下一件盔甲,他的身体便更轻一分,疼痛也更清晰一分。 莱昂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有一瞬开始发黑,耳中的咆哮声仿佛也变得遥远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直到他浑身只剩下一件內衬单衣、沾血皮裤和贴身匕首时,才扶著一块岩石站起身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林中。 那里又传来了座狼踏破林叶的声响,嘶吼与喘息在林间乱石中反覆迴响。 追兵正在靠近。 他们一定闻到了血味。 莱昂深知,自己已无力再战。 他最后的力气,已在刚才那一场搏杀中耗尽了。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条河將他带走。 带离这片尸骸遍地、杀意弥天的区域,带到没被兽人控制的地区,哪怕这只是渺茫的希望,也足够了。 他拖著疲惫的身躯,来到岸边,俯身摸索。 一段粗大的枯木卡在岸角,部分已被水流冲得浮起。 莱昂將它拽出水面,抱在怀里,试了试重心。 可以浮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狼啸骤然在林间炸响,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像一柄战斧猛然劈开了这片死寂。 他猛地回头十余步外,一头高大的座狼已从林中跃出,四蹄猛踏碎石,直衝坡下。 它咧开满是涎液的獠牙,利齿森然,后背上那名怒吼著的兽人挥舞著长矛, 臂膀高高举起,肌肉鼓胀如铁索,正朝他狂奔而来!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快来不及了。 莱昂眼中却没有丝毫迟疑。 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將那截浮木奋力推入水中。 树干撞开水面,溅起一串水珠,顺势漂离岸边。 他紧隨其后纵身跃起,整个人扑向河面,伏身於浮木之上! 冰冷刺骨的河水剎那间吞没了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像一张骤然收紧的寒冰巨口。 他只觉得全身肌肉仿佛在顷刻间抽紧,每一处伤口都被激流撕咬得火辣作痛。 他咬紧牙关,双臂如铁箍般扣住浮木,不敢有丝毫鬆懈,任由水势裹挟著將他卷离原地。 就在他冲入水中的剎那,身后“嗖嗖”几声锐响破空而至! 数支投矛带著尖啸划破空气,贴著水面飞掠,几乎是擦著他背脊呼啸而过。 浪飞溅,其中一支重重插入浮木旁的水面,离他不过半米! 一头座狼紧隨其后冲至岸边,四蹄猛踏碎石,激起泥浆,它嘶吼著猛扑而出,锋利的前爪已探出,却终究差了半步。 只扑得个空。 莱昂的身影已隨湍急水流越漂越远,转瞬便被浪涛裹入了流动的迷雾,消失在这片激盪的河道尽头。 岸边的兽人纷纷追至,愤怒咆哮。 他们或跪或立,目光在水面搜寻,却再找不见那道人影。 湍流太急,水势太猛,即便是座狼,也不敢贸然涉水,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截浮木在水中翻滚著渐行渐远,像一块沉默的棺木, 载著那名力战至最后一息的人类骑士,奔赴未知之地。 他们怒吼,却无能为力。 风从林中卷过,吹乱了岸边杂草,也吹散了他们聚集的脚步声。 而那道挺身引开数十余名狼骑兵、在林间力战至极限的年轻骑土,就这么被水流捲走了。 没有人再看到他。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著,是否会在下游某处被暗涌吞没,或是像无数战死的將士一样沉入无人知晓的河底。 唯有河水依旧奔涌不止,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远处林中的枝叶,还在隨风猎猎颤动,仿佛在为那一道隨流而去的身影,低声哀鸣。 第182章 两败俱伤 第182章 两败俱伤 夜色深沉,浓云压城,战场上飘浮的尘埃与烟火逐渐归於沉寂,化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仍旧在吹拂著残破的族旗,仿佛在诉说著白日里那一场惨烈的战役。 赤阳骑士团的衝锋已经过去,但这场浩战的余波仍在维尔顿內外迴荡不止。 维尔顿城外,昔日广的原野如今已成一片炼狱,泥泞中杂著破碎的盔甲、 断裂的战矛与无数扭曲的残骸,血跡早已乾涸成褐色,苍蝇匯聚如云,一股刺鼻的腥腐味直衝鼻腔。 这是赤阳骑士团与兽人大军决战的战场遗址。 血色的大地遍布户骸,数以千计的兽人战士躺倒在泥泞与鲜血中,睁著空洞而难以置信的眼睛,茫然望看渐渐升起的月光。 这片土地似乎无法承载这么多死亡,血液匯聚成一个个粘稠的水洼,静静地反射著月光。 在这片炼狱般的战场下,掩埋著的是一场震惊整个王国的惨烈之战。 赤阳骑士团一一曾代表瓦伦西亚王国最顶尖战力、拥有数百年荣耀的国之利刃,在此战之后,几近名存实亡。 但代价也是血淋淋的。 原本驻守在维尔顿南侧城外大营的一千余名兽人战土,如今已尽数伏诛,连一个喘息逃生的倖存者都未留下,连一句求饶或哭號都未曾传出,就在血与火中永远沉寂。 他们本是血爪氏族留在维尔顿城外大营的驻军,负责守住通往后方的补给要道,肩负著后勤的责任,理应高枕无忧。 却未曾料到,一支孤军突进的赤阳骑士团绕行於维尔顿河上游,於夜幕最深之时悄然逼近,如来自地狱的会子手般突然降临。 他们以沉默无声的突袭、雷霆万钧的衝锋,將整个营地在短短数个小时內屠戮殆尽。 鲜血染透泥土,碎甲与残肢横陈营中,营帐在烈焰中轰然倒塌,留下的只有焦黑的布片与破烂的旗帜,在风中飘荡。 袭营一战,无人生还。 夜色之下,浓烟翻滚,连哭喊都被淹没在刀剑与马蹄的碾压中。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而当此战消息传入维尔顿城中时,血爪氏族的族首格鲁姆如遭雷击。 他这才惊觉:原本以为稳固无虞的后路,竟已化作血海焦土。 若非狼牙与火斧氏族的大军恰好於当日自后方抵达,为其解围,人类甚至有可能就此彻底围歼城內的血爪氏族残部,將它们彻底困死城中,即便能突围,也必然血流成河、十不存一。 但血爪氏族大营的毁灭,並非终章,仅仅只是开端。 真正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接钟而至的惨剧一狼牙与火斧两大氏族整整两万多人的主力联军,明明掌握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兵锋正盛之时,却在这场本该十拿九稳的围歼战中,被赤阳骑士团以孤军之势,硬生生撕裂战线,杀得血雨腥风,近乎崩盘。 这支大祸临头的人类部队,原本不过数百骑,却如同利矛穿心、烈焰灼骨。 他们从正面悍然杀出,凿穿狼骑兵前锋之后,在兽人军阵內反覆穿插,仿佛死神所驱的骑兵一一不为生存,只为杀戮。 他们丝毫没有突围逃离或顾惜性命的想法,只有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衝锋,每一次冲阵,都如火舌舔入乾柴,燃起大片混乱。 两大氏族的联军起初根本没有將这支小股人类部队放在眼里,仅命先锋狼骑兵从两翼包抄,欲將这支“困兽”轻鬆围歼,甚至后方大军本阵都未切换为接敌阵列,仍在维持行军队列,未及布防迎敌, 然而,这场原本被兽人联军视作轻而易举的歼灭战,却並未如预期那般迅速结束。 自晨曦初现,杀机突起,到烈日高悬,血战不息,战斗竟整整持续了大半日之久。 兽人们方方没有想到,这支不过数百人的人类骑士部队,面对数十倍於已的敌军合围,竟毫无退意。 他们非但没有逃避,反而以背水一战的意志,向他们主动发起正面衝锋一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一次又一次,抱著必死之心,连续穿插、反覆冲阵,不求生还。 猝不及防之下,兽人联军的前锋首当其衝。 原本担任先锋的狼骑兵部队一一那支狼牙氏族引以为傲的、曾在多次突袭战中横扫人类的精锐骑兵,仅在初接敌的一剎那间,便被赤阳骑土团势如雷霆的衝锋彻底凿穿。 狼骑兵们成建制溃败,座狼哀嚎,翻滚於血泥之中,连带骑手一同被重甲骑土碾碎刺穿,死状惨烈。 它们被赤阳骑士团的鍥形衝锋阵一举撕裂,拋洒在广原野的尸体中,竟无一完整之躯。 那些昔日高傲残暴、以围猎人类为乐的狼骑兵们,如今却死得极为悽惨,横户遍野,肢体不全。 人类的利剑与骑枪穿透了他们坚韧的皮肉与粗糙的兽皮护甲,死前的面孔还凝固著未及散去的震惊与恐惧。 紧接著,是步兵战线的崩溃。 前方的狼骑兵先锋在与人类骑土交锋的瞬间便被凿穿、彻底溃散,而此时, 后方的兽人战士们还未来得及展开阵型。 赤阳骑士团趁势穿插,如钢流滚动,將尚未来得及合围的兽人军阵逐一击溃,根本不给兽人发挥人数优势的机会。 整条战线犹如破布般被反覆撕裂重组,却始终无法抵挡这支铁血之师的绝命衝锋。 两大氏族步战部队伤亡超过五千,整片战场户骸堆积如丘,血流匯成沟渠。 断臂残躯、破甲碎盾,混杂著飞散的兽人残肢与断骨,在战马铁蹄与人类剑锋的洗礼之下化作残酷的血色图腾。 甚至连狼牙氏族的族首都被人类骑士斩杀於阵中,首级被斩,高悬而起,狼牙氏族战士们的士气瞬间因此跌落谷底,彻底陷入混乱与溃败之中。 而火斧氏族的族首塔哈格亦於混战中遭赤阳骑士团大团长雷蒙冲阵,险些和狼牙氏族族首一同被斩杀,虽侥倖被族人护出,却也重伤濒死。 原本作为精锐的两大氏族血誓亲卫也几乎死伤殆尽一一这些曾经在兽人中威名赫赫,以强大武力、身经百战著称的精英们,一个个死於赤阳骑士团绝望而疯狂的衝锋之下,他们的户体凌乱地散落在整个战场上,成为这场前所未有惨烈血战的见证。 维尔顿城以南,尸骸遍地,血腥的气味浓郁得令人室息,往日势不可挡的兽人军势,此刻已彻底褪去了神话般的色彩。 残余的兽人战士麻木地站在那遍布死户的战场上,眼神呆滯地望著四周。 他们从未想过,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会在与一支区区数百人的人类骑土交锋中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风中传来了兽人们低沉而愤怒的嘶吼声,他们对战败的难以置信与无法接受,化为一股浓烈而压抑的气息笼罩著整片营地。 受伤的兽人躺在户堆与断刃中,喉咙里挤压出痛苦的呻吟与怒骂,整个战场瀰漫著浓重的血腥与不甘的愤怒。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一次它们的伤亡之多,甚至已经超过了兽人入侵瓦伦西业土国以来所有战损的总和。 它们傲慢且自负,原本以为人类只是任凭宰割的羔羊,但这一刻,那种曾经高高在上的轻蔑却彻底粉碎在了赤阳骑士团的决死反击之中。 兽人们终於明白,人类並不像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属弱。 在这个战场上,倒下的不止是人类骑士,还有兽人长期以来不可一世的傲慢与自信。 在这一战后,再无兽人再敢妄称人类房弱。 这一战,没有胜者。 当格鲁姆踏入那片化作焦土的废墟时,风中仍瀰漫著刺鼻的血腥与焦臭味, 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尚在余中舔著残骸不愿熄灭。 血爪氏族战旗的旗面早已被烧蚀,下半截桿身残留在泥土中,上面残留著一道清晰的切痕,那是人类骑土的利刃留下的印记。 他立於营地中央,脚下儘是焦黑的尸骨与扭曲的兵刃,昔日堆垒整齐的帐幕与器械早已化为焦炭,灰中甚至还残留著熔化的铁渣与炭化的斧柄。 四周死寂无声,连清理战场的兽人们也压低了呼吸。 格鲁姆缓步穿过这片他亲自布置、亲自下令驻守的营地残骸,目光所及,皆是血爪氏族战士的焦尸。 他没有言语,也没有怒吼,只是一一望过那些躯体残缺、面容难辨的战土。 这些不是乌合之眾,是他亲手选出的族人,是他原本要用来钳制战局、稳定后方的重锤。 如今却连尸骨都快被火焰吞尽,只剩下散落在黑土上的一点点轮廓。 那些焦黑的破口中,依稀还残留著斩击过后的痕跡,某些骨骼竟被齐整斩断,乾净利落。 格鲁姆认得出来,是人类骑士的灌气之锋,短促、精准、没有多余动作,只有杀意。 他站在那些断斧残骨间沉默许久,缓缓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隨即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一一他知道这是一次失败,但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惨烈的失败。 不是败给了兵力占优的敌军,也不是被某种阴谋算计,而是被区区几百名人从背后猛然一击,生生撕开了整座大营的根部,犹如野兽噬咬咽喉。 这不是他熟悉的战爭方式。 这一次,是一群不讲规矩的人类,悍然杀入了属於野兽的战场。 不是从正面交锋,不是寻求对等之战,而是像阴险的雷豹那样,从背后一口咬断脖颈,不顾代价,不问生死,只为一击致命。 格鲁姆缓缓睁开眼。 这一刻,他感到有些陌生的东西,在胸腔深处泛起不是怒,不是恨,而是一种久违的、野兽所应有的警惕与凝重。 自踏入人类王国以来,他始终將这些人类视为无根的腐木,败坏的豺群。 儘管他们有堡垒,有鎧甲,有火与號角,但格鲁姆与他的族人从未惧过。 直到此刻。 “人类——变了。”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这片土地上的敌人。 他们正在学会撕咬,他们在失败中变得更加危险。 他们开始不再只是一群守在城墙后胆战心惊的软肉,而是在逐渐进化为,能够反咬一口的掠食者。 格鲁姆望向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南岸城区轮廓。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照亮那些依旧高悬在塔楼上的血爪氏族旗帜。 然而他清楚,那些尚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之下,街巷早已不再属於他们。 人类正在一点一滴地蚕食,在將这片曾属於他们的领地吞咽回去。 格鲁姆沉默片刻,眼神阴沉,终於低声开口: “调集所有能战之兵。让火斧氏族与狼牙氏族还能握得动兵刃的战士一一全部进城。” 他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现在。” 语调不高,却沉重而坚决,落入营地眾兽人耳中,顿时使所有人肃然止步。 他继续道:“將这片废墟彻底清除,营地重建。所有伤兵统统压到后方,只留最强的勇士隨我进城。” 格鲁姆的自光冰冷,“人类的援军已经进入南岸,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有任何翻盘的可能。南岸街区,不容再有一砖一瓦落入他们手中。” 几名隨行的部落酋长低头领命,毫不迟疑地转身奔赴各处,號令瞬间传开, 兽人营地再度动了起来。 格鲁姆却未动分毫,依旧站在那焦土中央,脚下是混著灰烬与血泥的土地。 他抬头望向北岸那道高耸的城墙,眼神冷峻。 他知晓,那面厚重的城墙之后,便是人类的真正力量一一南征军团的主力部队。 那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大军,其规模远远超过血爪氏族,虽然至今仍未重新夺回南岸城区,但若只依靠血爪氏族这一支孤军,维持占领只是虚妄,最终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 狼牙与火斧两大氏族的援军已至。 即使和预想有所不同,他们在途中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惨败,折损惨重,但终归还残留了一万多名战土,仍是一股不可小的力量。 而城中,血爪氏族也有数千精锐尚存。 三大氏族加起来,仍有两万出头的可战之兵。 这是一柄仍可挥舞的利斧,一支尚未折断的骨矛。 只要能以最快速度重整秩序,占据南岸街区,再配合南岸残余地利,即使人类援军已抵达,也难以轻易逆转。 但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再有任何动摇与犹豫。 格鲁姆垂眸,眼中一片深沉。 他从未惧怕流血。 兽人族的强盛不是靠同情、不是靠苟延残喘一一而是靠在一次次屠杀与征服中活下来的。 或许人类在维尔顿城內的兵力仍比他们更多,但格鲁姆心中毫无惧意。 他摩下的战土与这些人类已不止一次交过手。 他们之中確实有一部分悍勇之辈,能与兽人正面对抗而不落下风,但那终究只是极少数。 大多数人类,仍旧是血肉脆弱、意志不坚的羔羊。 实际上,所谓南征军团,与王国的中央军团、北境军团这类常设主力部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它並非歷经多年建设、组织严密、体系完整的正规军团,而是一支因战而生、仓促拼凑的应急之师一一乃是国王查尔斯三世在南境战事爆发之后,为应对兽人南侵、稳住局势而临时下令组建的混编军团。 其中確实包括诸如第一重步兵团这类原隶属於中央军团的老牌劲旅,他们作风严整、战技精熟,是为数不多的精锐骨干。 但除此之外,南征军团的主力来源,实则更为复杂也更为脆弱一一是从王国腹地大大小小的各位领主、贵族私军中徵召而来。 这些人装备未必逊色,在查尔斯国王的严令之下,皆是经过训练的披甲战士,外表威武,看不出多少差別,但真正上了战场,便能看出真正的不同。 有人经常在领地操练,尚有些作战经验,有人却只习得仪仗训练,空有鎧甲却连军阵都站不稳。 更有甚者,乃贵族家中养的侍从护卫,初次登上战场便被血腥与怒吼震镊,动輒腿软欲逃。 他们对战人类强盗、山匪或许尚能凑效,但面对真正的兽人战土一一这些身高力猛、悍不畏死的杀戮机器,有些连兵器都握不稳,更论对抗。 这是一支外强中乾的军团,兵员庞杂、训练不一、士气浮动一一南征军团的“强”,只强在它是王国目前能调集的最大兵力集合,而非最强战力的体现。 真正能称之为国之利刃的赤阳骑士团,如今已几近覆灭,剩下的这些,只能死守城墙,或寄希望於雷纳德王子临阵中调的奇策。 赤阳骑士团这一战,虽然让格鲁姆第一次正视人类的战斗力,明白人类並非皆是软弱之辈。 但他同时也相信,並非所有人类都是这样的强者。 的確,他缠绕,这支人类骑士团是一柄利刃,一柄差点撕开整个战局的人类利刃。 但这柄利刃,如今已经断折。 “他们的强者已死。”格鲁姆站在风中,望著远处城墙的轮廓,缓缓吐出冰冷的低语,“剩下的—不过是些血脉不纯的杂种。” 他转身,从身边一名兽人酋长手中接过一张用皮革製成的地图,那是从一具死去的人类军官身上剥下的战利品。 地图边缘被鲜血浸染,纸面已经发皱,瓦伦西亚文字工整而密集,標註著城中各街道的名称与节点,还有一道道用墨线勾勒出的兵力部署、警戒范围与军营位置。 其中的文字內容格鲁姆都看不懂,但图形对人类与兽人一样通用,即使最愚笨的兽人战土,也能看得出来,这显然是一张地图。 格鲁姆用粗壮的指节重重按在那张地图上,它指尖停驻的位置,是维尔顿城南岸的西侧街区。 “从这里开始。”他声音低沉如滚雷,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要让他们的援军,被困在自己脚下的城街里,寸步难行,动弹不得。” 那名酋长点头低吼,转身快步离去去传令。他肩背宽厚,步伐如踏鼓,所过之处其他兽人纷纷让开。 格鲁姆深吸一口气,那不是胜利的味道,而是一种更为危险的味道一一猎物挣扎之后的血腥,尚未结束的战爭。 他低声咕嘧了一句古老的血爪氏族誓言,语音粗哑难辨,如喉骨滚动。 他抬起头,面向远方的城墙与高塔,月光下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孔浮现出一抹冷厉的狞笑,疗牙森然,目光如刃。 “让那些人类来吧,”他喃喃低语,声音不高却如寒铁,“这次,让我看看,他们还剩多少骑士能再冲阵。” 风起,天色愈发阴沉。 南岸城区残垣断瓦间,战旗残角隨风猎猎,仿佛旧日荣光被撕成的碎片。 漆黑的夜幕笼罩废墟,街巷深处的阴影如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扭动著。 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將掀开帷幕。 请假条 请假条 今天过节,向各位读者老爷们请个假,有点卡文,我需要再构思一下后面的剧情,后面这段会是梦中剧情 第183章 命运重启 第183章 命运重启 水流携带万钧之力,自上游一路狂奔而来,怒涌的浪头撞击在岩石与枯木之间,捲起一波又一波冰冷激流,將莱昂裹挟其间,拋掷、撕扯、吞噬。 他死死扣住那截浮木,臂膀紧绷得如同钢铁,血液在冰水中逐渐凝滯,伤口火辣得仿佛有千方根细针刺入皮肤。 呼吸早已变得断断续续,每吸一口气,便仿佛有刀锋穿喉。 水雾与飞沫糊满了他的脸,冷得发麻的指尖几度滑落,几乎抓不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河水没有尽头。 它在山石之间蜿而下,深浅难测,湍急无常,如一头髮狂的野兽,咆哮著捲走一切脆弱与挣扎。 莱昂咬紧牙关,目光模糊地望著前方不断翻卷的水浪,耳中充斥著混沌的轰鸣一一有风声,有石头滚落的碎响,有水流撞击崖壁的巨响,甚至还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听见了身后兽人的怒吼与狼骑兵的嘶鸣。 但那早已离他远去。 他的背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跌入水中时被投矛擦过留下的伤口, 此刻正被急流反覆冲刷,血液与河水交织,仿佛要將他整个人抽乾。 每一次浪头拍打在他身上,都是一记钝重的铁拳,將他的意识一寸寸捶入深渊。 每一下翻涌,每一回撞击,浮木都会在水中掀起短促的顛簸,让他的身体剧烈晃动,撞在枯枝与河石间的硬物上一一那些未愈的伤口又被撕开,血水在水中散成一缕缕暗红的丝线,迅速被水流吞没。 他的头被猛地撞在某块隱藏的岩石边缘,一阵剧痛袭来,耳中嗡鸣大作,眼前一黑。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天与水仿佛顛倒在了一起。 他拼命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越是咬紧牙关,越是感到脑中像被浇上了铅水一般沉重。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漂浮还是在下沉,分不清是河流在动,还是他整个人在被拖进某个无形的深渊。 风不再是风,成了嘶哑破碎的低语;水也不再是水,成了撕裂神智的梦魔。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试图抬头望一眼天空,寻找哪怕一缕阳光的指引,却发现双眼根本无法聚焦,四周只有混沌与浪涛在咆哮。 阳光被阴影吞没,头顶的光亮愈发稀薄,世界仿佛隨著河流一併陷入了不见底的灰暗中。 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背叛他的意志。 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从脚底、腰腹、背脊,一路漫上颈侧与头颅。 伤口的痛楚不再像火焰般灼烧,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寒冷,从骨缝中一寸寸渗出。 他的意识开始迟钝,感官像一扇扇关闭的木窗,耳中的声音渐远,身体的重量仿佛从四肢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河水裹挟著浮沉的空壳。 他的四肢渐渐不再听从驱使,原本紧紧扣住浮木的手指开始僵硬、打颤,像是枯树枝一般在风中瑟瑟发抖。 莱昂不知道自己顺流漂了多远,也不知后方追兵是否还在。 他只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记得自己曾在战场上拼杀至力竭,记得那一剑斩断敌人的咽喉时的血, 记得那一瞬林间迴荡著座狼的咆哮。 他本不该还活著。 可他又不能死。 他还要回去,回到战场,回到那座濒临陷落的城市,回到那群等待他带路的战士之中。 他还要復仇,还要保护那名躲在他身后的女孩,还要替父亲清算血债,还要再一次挥剑,踏入火光之中。 可他真的太累了。 意识在混沌与疼痛之间反覆拉扯,时间仿佛被河水冲刷成碎片,没有方向, 没有起止。 肩头的力气在一点点鬆弛,手指不自觉地从浮木上滑落,他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似乎再也无法吸入半口气息。 水声依旧喧囂,却仿佛在极远之外。他甚至已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他试图睁眼,却看不清前方的水势,他想吸气,却只换来肺腑的剧痛,他试图咬紧的牙关,已经因为寒冷而止不住地颤抖。 脑海中,战马的嘶鸣声、兽人跃出的身影、挥来的斧刃、骑士的怒吼、赤阳战旗的裂响、同伴碎裂的鎧甲与倒下的身影一幕幕纷乱地涌现,却又迅速溃散,像被激流捲走的残叶。 他的意识被水浪反覆打散,又反覆聚拢,终究在某一刻,终於如灯火一般熄灭了。 就在那片彻底的黑暗中,一切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寒意不再刺骨,嘈杂不再存在,甚至连身体的伤痛也一併消散。 一切都在远去。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静海,没有光、没有形体、没有方向,只剩下自己的意识在这片死寂中飘荡。 接著,一束微光,从遥远的尽头亮起。 仿佛透过浓雾,又仿佛从某个遥远而熟悉的角落缓缓洒下,落在脚边。 那是一片焦黑乾裂的土地,是一条路,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他正走近那里。 他正在归来。 莱昂缓缓睁开双眼,呼吸平稳而缓慢。 他没有猛地惊坐,而是如从深渊底部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意识一寸寸回归, 身体的每一处感知都带著迟缓的黏滯感,仿佛从冷水中爬出。 眼前的天空是灰濛濛的,云层低垂,阳光从遥远天际斜洒下来,在他身旁投下一圈斑驳的光晕。 耳边有风声,带著乾草与尘土的味道,混杂著微弱的烟尘与焦木气息。 他躺著的地面是石板,粗糙而乾裂。 侧头望去,是一堵半塌的石墙,残砖焦黑,墙角还有未散的炭灰。 远处的轮廓则更为熟悉一一断裂的教堂尖顶,烧毁过的营帐,和那条贯穿村庄的泥路。 他动了动指节,確认手中的感觉,那柄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剑正静静握在掌中,那是马丁生前铸造的最后一柄剑。 “又是这里—..”莱昂低声呢喃。 他缓缓坐起,环顾四周,这片焦黑的村庄,正是梦中他曾率遗命团突袭的库曼人与强盗的营地所在。 普拉比西拉维奇,不过现在,他更愿意將其称之为灰烬村。 他站起身,动作平稳,没有现实中那种濒临崩溃的疲惫与剧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风拂过皮肤的细节,能听到身上盔甲发出的金属轻响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进入过这个梦境了。 但一切都还歷歷在目。 上一次入梦时,他曾以自身为饵,引诱强盗主动从营地內出击。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让万尼克埋伏於村外林中,一举断绝敌军退路,也记得那场夜袭中,他如何从混乱的敌阵中穿行而过,亲手斩杀了那群库曼人的头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废墟之间。 火光尚未熄灭,他站在焦土之上,俯视著焚烧中的户骸,听方尼克报告战果,確认遗命团已彻底掌控普拉比西拉维奇这座村庄。 当机立断之下,他將此地定为新的据点,打算让遗命团从拉泰北部的临时棲地迁徙於此,並指示战士们砍伐村边密林,將木料运入村中,为即將建立的营寨与防御柵栏做准备。 现在,他又回来了。 而梦境没有重新演绎、改写,亦没有任何素乱的错觉与重启。 它只是静静地停留在那里,仿佛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便陷入了某种无声的暂停。 没有推进,没有演变,没有一丝偏移。 莱昂站在原地,脚下仍是那片被火焰洗过的土地,鼻端仍残留著木炭与焦户混合的气息。 目光所及,是村中正忙碌著的身影一一库尼什带著战士们扛起粗大的木料, 从林边缓步归来,万尼克正在俘虏前检查盘问,村口的哨位依旧换岗巡逻,那些身影、那些脚步、那些声响,一切都熟悉得像被烙印在意识最深处。 梦境像一部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剧幕,只等他的归位,便无缝衔接。 风依旧在村中游走,吹动残破屋檐下的破布与旗帜。摇晃的木樑在高处轻轻撞击,发出乾裂的哀鸣。 远处,有人喊道: “先把围栏建起来一一用长木!快些搬!” 声音穿过巷口,掠过炭屑和尘烟,如同从上次梦境的余响中延续而出。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这片熟悉得让人发寒的焦土之上。 他的目光在眾人之间缓缓扫过,那些面孔,那些动作,那些任务分工,无一不是他上次梦中所亲手布置、所亲眼见证的。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睁开眼,再次接掌这段未完的征程。 他眼神逐渐聚焦,凝聚出某种坚定。 他记起了前一场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也想起了那句在昏迷边缘浮现於意识中的话语— “那个梦境並非空洞虚假,它是真实的。你所经歷的一切,都会在未来为你所用。无论是復仇,还是拯救,都將在你內心深处找到答案。” 如今,这场梦,再度开启。 他不知道这次梦境將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再次带回这里。 然而有一点,愈发清晰: 这不是幻觉,不是空壳,不是虚妄的逃避。 或许,果真如那位神秘存在所言,能破解现实困局的钥匙,正埋藏於梦境之中。 灰烬未散,火焰未熄。 莱昂缓缓抬起脚步。 这一次,他將从梦中,再次出发。 第184章 新的起点 第184章 新的起点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阳光从东南方向斜斜地照进灰烬村,落在断墙残垣上, 映出一道道拉长的影子。 空气中还残留著炭灰混杂的气味,仿佛昨日的血与火尚未彻底退场, 但营地內,秩序已悄然归位。 劈木声在村口此起彼伏,远处偶有呼喊与吆喝,如同从废墟深处缓慢鼓盪而出的脉动,在晨光下一丝丝延展开来,不急不缓,却带著某种无法遏止的生命力。 教堂废墟边,一处由断砖堆叠出的临时石台上,莱昂静静佇立。 他身穿未脱的锁甲,肩披披风,左手扶剑柄,目光越过石台前方的空地,落在营地东南角一段新竖起的简陋木柵上。 几名士兵正在密切协作。 他们將从村外密林砍来的原木一根根立入沟槽中,粗绳捆缚,撬槓扯紧,再以沉重的木槌砸实固定。 一名士兵满头大汗,咬牙將一根斜歪的立木重新扶正。 木柵虽未成排成行,但初具雏形。 莱昂目光缓缓移转。 他扫视整片村庄一一不久前这片焦土仍在战斗的阴影下翻滚,如今却已显露出第一缕重建的脉络。 遗命团的战土们分散作业,秩序有条不素。 塌屋废墟逐渐被清理,原本的碎瓦与梁木已被清走,腾出的空间安置了伤员。 巡逻队已在村边小径与树林之间踏出固定路线。 一切进展,比他预想得还快。 就在此时,一阵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莱昂转头,万尼克快步穿越空地而来。 那张一向沉稳的脸此刻隱隱阴沉,像是压著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身上的皮甲还带著昨夜血跡,鬢角的头髮凌乱,显然一夜未歇。 “团长。”万尼克靠近后立定,略一迟疑,才压低声音开口,“我们在强盗营地里发现了些东西。” 莱昂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尸体?” “不是。”万尼克摇头,“是格罗申一整箱,装得满满的。” “格罗申?”莱昂眉头一动,视线微收。 “是。”万尼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们已经把箱子带回来了, 我亲自查验,没有机关、也没设陷阱——但这笔钱的来路很不对劲。” “说。”莱昂声音未变,只是语气更沉。 万尼克略一环顾,確认四周无人靠近,才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那几个活著的强盗俘虏交代,这批钱不是他们抢的,是有人定期送过来的。” 莱昂眼神沉了沉:“送?什么人?” “他们也说不清。”万尼克咧了下嘴,语气里多了一分讥讽。 “那几个嘍囉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营地首领会带几个人去村外接头。对方不进村,也不露面,只把装满银幣的箱子留在指定地点。回来之后,那群强盗就用这些钱招人、买粮、购械。至於对方是谁、从哪来、为什么给他们没人知道。” 莱昂没有立刻开口。 他低头看著脚下被血水染深的石板缝隙,手指不自觉地紧了腰侧的剑柄。 他记得昨夜那名强盗头领死得並不普通一一在那些强盗被方尼克从两侧包围之后,他还试图突围,结果被自己一剑从胸口贯穿。 他们的两麵包夹让这些强盗乱作一团,四散奔逃,完全不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长期形成的队伍。 莱昂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这些强盗,是被人临时招募起来,泰养在这里的。” 万尼克点了点头,语气沉重:“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的人数、武器、盔甲配置全不匹配,按理说这么一伙藏匿在深林里的强盗不可能有那么齐备的武器和盔甲。他们不像一支自发形成的强盗群,更像是被人用金钱堆起来的一群乌合之眾。” 他顿了顿,眼神沉了几分:“而且,他们几乎没有在树林里潜伏的暗哨,也没人在村里布置警戒一一不像一群在荒林中求生的亡命徒,更像一群刚被运上战场的菜鸟。” 莱昂视线微动:“你审问时,他们怎么说?” “几个俘虏都说得差不多。”万尼克冷笑一声,“他们是被招募的,有的来自拉泰附近的破村,有的本来就是逃兵,还有的乾脆是城里的混混。是人找上他们的,不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 “什么人?” “不知道。”万尼克摇头,“招人的不是一个人,也很少露面,送钱来的人也同样如此。他们说每次都由那个强盗头领带队接触,接头地点不固定,时间不定,但每次回来都带著银幣和命令一一去骚扰哪个村,伏击哪支车队,甚至刻意在拉泰周边製造衝突。” 莱昂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眼中那种战后尚未散去的冷意,再度凝成一团难解的沉鬱。 片刻沉默,他望向远方那条通向山口的林道,阳光穿不透枝,光影斑驳, 仿佛幽深之处藏著一只未现身的毒蛇。 他心头隱隱泛起不安。 “那箱格罗申你亲自看过了吗?”他忽然问道。 “看过了。”万尼克点头,语气比之前更低,“但我建议你亲自来看一眼。” 莱昂转头看他,眯起眼:“为什么?” 万尼克没有立刻作答,只是直视著他的眼晴,神情沉凝,然后默默做了个手势:“我带你过去。” 莱昂隨万尼克从石台上下来,沿著尚未完全清理的小径穿过几栋半塌的石屋。 脚下满是碎砖、焦木与断裂的樑柱,有时需侧身穿过倾斜的门框或跳过横倒的柱桩。 营地西北角,一间原本废弃的木屋被清空整顿,木墙残缺处用帆布遮盖,屋內透著暗淡的光。 屋地铺了薄薄一层乾草,墙角放著一个箱子一一其上盖著一块旧布,四周既无岗哨也无標记,看上去就像遗弃的补给物资。 万尼克走上前,蹲下身將旧布掀开,露出箱体。箱盖已开,內部映入阳光。 一箱银幣整整齐齐码放在木格中,幣面闪著淡淡白光,每一枚都成色均匀, 纹路清晰。 银光反射到莱昂的面上,使他眼中寒芒更盛。 “我们捣毁的这个营地-或许並不是源头。”他轻声道,“这只是一枚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中。”“ “嗯。”万尼克沉声点头,神色比以往更为凝重。 他抬手从箱中取出一枚银幣,递给莱昂。 莱昂接过,仔细端详后,便感到一丝异样。 太新了。 他翻动那枚银幣,边角未钝、稜线锐利,似乎从未在市面上流通过。 他又取出第二枚,第三枚,依然如此每一枚都像是刚从铸炉中倒出来还未冷透时就被收入箱中的。 莱昂的眉头越锁越紧。 “这些格罗申———不对。”他说,“太新了,太乾净了。” “是的。”万尼克低声附和,语气更为小心,“你最好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他没有立刻说明,而是从箱中抓出几枚银幣,握在掌心,用手腕轻轻一抖。 几枚银幣在他指间跳动,碰撞,发出几声短促而呆钝的响动,仿佛干木互击,没有一丝银属应有的清鸣。 莱昂侧耳倾听,脸色微变。 这声音短促、闷钝,如木块敲击,不带半点银幣应有的清脆。 “太沉了。”万尼克低声道,“不是分量,是声响。真正的银幣互撞时,声音应该清脆得像铃鐺,哪怕是成色不高的杂银,也不会是这副样子。” 他將其中一枚捏在指间,用食指轻弹幣面,发出的却是像手指点桌面一样乾的声响。 沉默片刻,万尼克隨即缓缓抽出腰侧匕首。 “看好了。” 他將银幣横置在一块乾裂的石砖上,手中短匕寒光一闪一一轻轻一划。 表层的银光应声剥落,刀口下却赫然露出一抹暗红的金属肌理一一铜。 万尼克手指一顿,將幣面翻起,那层薄如纸的银皮已翘起边角,边缘浮著一圈铜锈“这里面是铜。”他压低声音道,“全是包银铜幣,每一枚,都是假的。”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凝视著那枚被切开的市,眼神冰冷,在昏暗漏光的屋內显得格外阴沉。 万尼克將那枚切开的假幣翻了个面,又从箱子中隨手抓了几枚新市来,不再用刀划,只是摆在手心,逐一检查幣沿与印模的压痕,接著抬眼看向莱昂,语气里多了一分谨慎: “我查过了,箱里每一枚都是偽市,手感与外观几乎能以假乱真,光凭肉眼很难辨別得出来,若不是这一整箱新幣著实令人奇怪,而且我当佣兵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恐怕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察觉。” “你没声张?”莱昂问。 “没有。”万尼克摇了摇头,语气冷静而慎重,“搬运箱子的弟兄我都遣散了,只留了两个信得过的守卫,远远守著,不许靠近。我不想让这事传出去。” 他顿了顿,神情愈发凝重:“这种层级的偽幣,不是路边铁匠或市並赌徒能仿造的。模具、冶炼每一环都乾净利落,这背后不止是財力问题,肯定动用了正统的造幣工艺,甚至—...·很可能有某个铸幣坊在暗中提供支持。” 他看著莱昂,眼中第一次浮现不安:“你明白这意味著什么吗?” “不是普通盗匪。”莱昂低声道,“是有人在资助、组织、操纵、布局。” 话音落下,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闭上眼晴,又睁开,目光冷如刀锋。 “不能留著这箱钱。”他说。 万尼克微愜:“—什么意思?” “送去拉泰。”莱昂语气如常,却字字如钉,“交给拉泰执政一一瀚纳什大人。” “等一下。”万尼克眉头一动,声音压低。 “我们其实————可以留下来。这些假幣太真了,不少市面上的商人、僱佣兵,根本分辨不出来。拿它们去换粮、买甲、僱人——-没人会起疑。” 莱昂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不带怒意,却冷得像刀锋掠过冰面。 “做人必须要有底线。”他缓缓道,“我们可以是亡命之徒,可以在战场上用血杀出立足之地,可以用用诡计来击溃强敌—.-但我们不能用虚假之物来骗取信任。” 他的声音並不大,却在这间低矮的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们用这箱假幣去购买武器、去招募战士,哪怕只是一次,只要有一天有人发现了这些是偽幣,我们遗命团就再也別想立足。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目光直视方尼克:“那时候,无论我们在战场上杀多少敌人,在营地里救多少平民,都再也洗不乾净了。” 屋內陷入了一片沉默。 莱昂看著万尼克,声音变得更低: “你愿意拿这些去付给你的兄弟们?他们当中有人战死,有人断肢,有人不惧死亡也愿意留下来一一你觉得他们拼死拼活,是为了拿这么一把假幣回去?” 万尼克眉头紧紧皱看,眼中闪过挣扎。 他沉默片刻,低声开口:“我知道—我只是想说—这批假幣太逼真了, 市面上的人九成都分辨不出。我们手头紧的时候,它確实能派上用场,哪怕只是一次一—” “够了。”莱昂打断他,声音虽不高,將万尼克尚未出口的余话一刀切断。 他盯著万尼克,语气不容置喙: “我们不是那些强盗。” 莱昂的眼神坚定,缓缓道: “我们不靠欺骗取信,也不靠谎言立足。哪怕最后整个遗命团只剩我一个人活著,我也绝不会用这些假幣去雇来第二个佣兵战士。” 屋內安静下来。 万尼克望著他,眼神里那些动摇的光终於褪尽。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再爭辩。 他走上前,抬手將木箱的盖板盖上,压实,又重新用那块旧布仔细覆好。 动作不再拖泥带水,而是有了某种仪式般的郑重。 阳光从屋顶破开的洞口中斜斜洒下,正好落在他侧脸上,將那张歷经风霜的面庞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他望向莱昂,那眼神中,不再只是从属的服从,而是透出了源自內心的肃然敬意。 “我明白了。”他说,“我这就安排人,准备马车与护卫,把这批格罗申送去拉泰。但—”他顿了顿,“你打算怎么说?” 莱昂转身看向那箱被布掩盖的假幣,语气平静而简洁:“就说我们在清剿强盗时,缴获了一箱疑似假幣的格罗申。请求瀚纳什大人派人彻查其来歷。” “你不怕他压下去?”万尼克低声问,“如果——这就是他指使铸造的呢? ” 莱昂微微一顿,眼神却未有丝毫动摇:“我並不敢说了解他的为人。但如果真是他下令铸的,他就不会任由这批假幣被一群山林强盗拿来骚扰自己封地。” 万尼克闻言,眸中一闪,隨即恭敬地低声应道:“是。”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外,步伐比来时更稳健,动作乾脆利落,不再有任何犹豫。 门帘一掀,风声呼啸而入,伴隨著营地外传来的號令声与劈木之响,一切仿佛又重新回归正轨。 但莱昂却在他踏出门前的瞬间,再次出声唤住了他: “等等。” 万尼克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莱昂望著他,声音平静无波:“传消息回旧营地,让特丽莎带人开始转移, 把那边的难民、战士、所有的物资和粮食,全都带过来。”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透过破屋门口,看向远处那片正被斧头劈开、渐露空地的林地边缘。 阳光透过枝叶,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也映在他略微扬起的下頜上,轮廓分明,神情坚毅。 “从今天起,这里才是我们的营地。” “不是临时驻扎。” “是我们遗命团真正的落脚之所。” “灰烬村,將是我们开始重建的地方。” 万尼克望著他,眼中光色微动,片刻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而去,阳光在他背后洒落,仿佛照亮了破碎与重建之间,一道隱约而未曾熄灭的光。 那是破碎之后,一意向前的决心。 第185章 前往拉泰 第185章 前往拉泰 阳光斜斜地洒在灰村中央的空地上,劈木声与锤击声此起彼伏,然而万尼克的步伐却无半分迟疑。 他自那间藏著银幣的木屋中出来后,神情恢復沉静,脚步稳而快。 他穿过尚未修好的村道,走向营地东侧停放物资的空地,几名遗命团战土正在忙著手头的工作。 见到万尼克大步走来,几人纷纷停下,站定望向他。 “马车呢?”他开口便问,语速极快。 一名战士答道:“有辆昨晚没被烧毁的马车在东边坡下,轴轮旧了点,但还能用。” “把马车备好。”万尼克沉声道,“车上留空出来,准备押送那几名俘虏去拉泰。” “是!”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士兵便已快步跑去调配马匹与轮架。 万尼克转头,对另外一名战士低声道: “你带两人,到西北角的那间木屋去,將里面那个箱子抬出,稳著来,不许顛,不许露。务必封布包实,用绳子缠三圈。” 那名战士点点头:“明白。” 万尼克復又低声加了一句:“搬运过程中,任何人若出声打听,皆不许透露“明白。”那名战士面色一肃。 说罢,他再转向另一侧:“俘虏呢?” 一名士兵答道:“还关在村东侧的小屋里,捆著,没人靠近。” “把那几个神志清醒、伤势不重的挑出来,”万尼克道,“要能走路,能说话。把手缚住,嘴巴就不用堵上了。” “是。” “哦对了,还有。” 万尼克又突然叫住一名土兵。 “派个腿脚麻利的人回旧营地去,告诉特丽莎,带著所有人,所有东西,转移来灰村。日落前务必出发,不许分散。” 命令接连下达,如石落水中,涟漪四起。 几名战士被迅速动员起来,马车被牵到空地,两匹老马已套上韁绳,蹄声踏地,鼻息沉重。 很快,先前被派去的几名土兵抬著那口沉重木箱走来,被布包裹严密,皮带捆得结结实实。 万尼克站在一侧,亲自检查了一遍,確认无误后点头示意。 “装上去。”他冷声说。 箱子被小心地放入马车后厢中央,以麻布和乾草垫底防顛,又在顶部加盖一层黑布。 另一边,三名俘虏也被带来。 他们衣衫破烂,手脚俱缚,却没被蒙眼,正被几名战士押著缓步走来。 为首一人鼻樑歪斜,嘴角带血,见到马车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立刻被身后的士兵一脚端上前。 万尼克盯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带上车,坐在箱子两边。” 俘虏被推著踏上车厢,坐在装假市的箱子两侧,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 两名土兵也配上短剑与木盾上车,又一人手握韁绳,准备驾车出发。 万尼克站在一侧,抬眼望了望天色,估算著出发时间,正要再去唤人来护送队伍,一道满是困意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 “哟—这是什么阵仗?你是要开小型巡迴剧团演出吗?” 是汉斯·卡蓬的声音。 万尼克头也不回,沉声道:“离远点。” “晴嘖。”汉斯披著半张灰布斗篷,头髮凌乱,一只手拖著剑鞘,另一只还拎著半块麵包啃著走来。 他打了个哈欠,一脸讥讽地扫了马车一眼,“你押送俘虏也未免太兴师动眾了吧?” “不关你的事。”万尼克不想解释。 “我看得出来。”汉斯咬了一口乾硬的麵包,“三名破落土匪,外加一个————.唔,看上去並不怎么起眼的木箱。” 他话语停顿了一瞬,似是有些迟疑,又饶有兴致地盯了箱子两眼,“里面是什么?酒?肉?还是什么其他有意思的玩意儿?” 万尼克態度冰冷:“押送物资,属於军务。你要回拉泰,请自行启程。” “別別別,让我来加入你们的队伍啊,万尼克。”汉斯咧嘴一笑,把饼塞进怀里,双手一摊,“这可是个光荣的使命一一押送俘虏,护送涉密物资,面见执政大人,我怎么能错过?而且我都离开拉泰这么久了,正好你要回去,不如一道上路,省得我再被瀚纳什给骂得狗血淋头。” “你只是想逃避劳动。”万尼克直言。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汉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而且如果顺带帮你们几个沉闷大汉干正事,那我这『逃避”不就有了意义?而且拉泰我熟,就让我给你们当个带路的閒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再说了,你们整天在这鬼地方修柵栏、挖茅坑、搬木头,我要是再呆下去非疯了不可。我跟你走,至少路上不会有人拿我当苦力。” 万尼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也没再说。 他知道这位骄傲任性的贵族少爷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嫌营地里又脏又苦,不想干活罢了。 但他也知道一一卡蓬虽然性子跳脱,嘴上不饶人,但真碰上事,从来不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只要你不打扰押送。” “我发誓不碰任何一根绳结、不多问任何一句话、不打扰任何一名土兵的午休。” 汉斯举起手,仿佛在教堂里起誓一样。 万尼克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就带好你那匹马,跟上队伍。” “愿意为你效劳,阁下。”汉斯笑著向一旁挥手,像极了某场贵族酒会上的登台谢幕。 他快步走向马匹,嘴里还小声念叨著:“鬼才信你车上装的是酒肉— 队伍不久后便准备就绪。 前方两名骑手,马车居中,车上左右各配一名剑盾护卫,队尾由两人策马殿后。 万尼克与汉斯並列骑在前方。 灰村渐渐被甩在背后一一营地仍在继续重建,而押送队伍却已踏上前往拉泰的山道,逐渐驶入东侧林间。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马匹鬃毛上麻布盖下的箱子在轻顛中发出闷钝的声响,却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道路渐缓,林木稀疏,远处已可望见一段石筑低墙与岗楼高塔,拉泰城的轮廓正浮现在地平线尽头。 押送队伍仍稳步前行,马车作响, 汉斯·卡蓬早已骑得无聊,转著韁绳绕著马打圈,一边晃著脑袋,一边小声嘀咕:“唉——·终於快到拉泰了。要是我再多待两天,非得被叔父骂死不可。” 他催了一下马,来到万尼克身旁,带著一副轻浮笑容:“话说回来,瀚纳什阁下如果见到你亲自押送的这些战俘和物资,恐怕会嚇一跳。” 万尼克目不斜视:“我不是为他而来。” “当然不是。”汉斯嘴角带笑,“你是为了把那口箱子送进他的桌前——·顺便让我回城透口气。多体贴的安排。” 万尼克没有回应,只是向后打了个手势,示意押车的两名土兵重新检查箱索。 汉斯望了一眼马车,忍不住再次发问:“话说回来,那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你们一路上紧得像押著国王的皇冠。” “別问。”万尼克简洁地回了一句,仍未抬头。 “你每次都这么冷冰冰的。”汉斯撇撇嘴,“我问你什么你都说『別问”。 搞得我现在看一堆木头都像密谋政变。” 他自顾自地耸肩,“算了,我这人嘴是閒不住,但脑子还是拎得清的。你不想说,我就当它是——?某种贵族间的骯脏秘密罢了。又不是第一次见。” 马车在石道上略微顛簸,几名遗命团战土不动声色地收紧护卫圈,城门就在前方。 守门士兵看到前方马队,起初还略显警惕,想要拦截查验,直到看到骑在最前的汉斯,纷纷站直行礼。 “汉斯阁下,欢迎归城。” “免礼,免礼。”汉斯嘴角一扬,一边打著哈欠一边挥手,“我这次可不是刚打完猎回来的,我是一一隨军返城,有要务在身。” 他停下马,回头冲万尼克喊:“我去通报瀚纳什阁下,免得你带著这几个俘虏直接闯进议政厅,让他误会了。” 说罢,不等万尼克回话,他已经一夹马腹,快马先行,扬起一片尘土。 押送队伍缓缓走入城门。 他们穿过拉泰的外墙与主街,行至內城,马车在石板路上发出沉稳的滚动声。 几名市民侧身避让,目光落在布盖厚重的马车上,却因看不出內容,只低声窃语,不敢靠近。 万尼克未发一言。 他身穿皮甲,披风轻摆,一双眼始终扫视队伍间距与周遭动静。 手掌紧握韁绳,关节微白。 当马车缓缓驶上议政厅前的广场,汉斯已骑马折返,扬声道: “他在里面,你可以放心进去了。” 说话间,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用手拍了拍长靴上的尘土,整了整披风衣角,自信昂首,恢復了些许贵族应有的从容姿態。 “放心吧,今天叔父的心情应该不坏,我刚刚进去时,他正在训那几个税吏,说他们报告上的麦价多了一枚格罗申。” 汉斯一边走向台阶,一边隨口说道,“你带这几个人进去,他多半会比训税吏还起劲。” “你来带路。”万尼克道。 “如你所愿。” 汉斯语调轻快,跨上石阶前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嘴角微动,却终究没再多问。 他带著几名俘虏和那口封著的箱子,缓缓步入拉泰的议政厅。 一场掩藏在灰布下的风暴,即將在这座城堡之中悄然掀起。 第186章 偽幣之证 第186章 偽幣之证 议政厅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阵清晨的凉风自外灌入, 长廊尽头,几名土兵稳步走入正厅,沉重的皮靴踩在铺有兽皮毯的地板上, 节奏一致,不疾不徐。 为首之人腰佩长剑,目光沉冷。 正是万尼克。 他的身后,紧隨两名护卫,一同扶著一口裹得严密的木箱。 再后头,是三名被绑著的俘虏,衣衫槛楼,神情疲惫,但都尚保持清醒。 他们被押著行进,沉默不语,偶尔侧目四顾,眼神中的不安与惶恐显而易见厅中早有侍从等候,在看清前方来人身份后连忙趋步而上,引领眾人向厅中央那张宽大的长桌行去。 瀚纳什已立於桌边。 身著深蓝束袍的他神情冷峻,眉目间未显出丝毫波澜,只是略略向前一步, 將视线落在那口木箱之上。 “都带过来了?” 他语气平缓,却不含一丝迟疑。 万尼克止步,轻轻点头,隨后朝身后士兵打了个手势。 那口箱子被抬到厅中央的长桌上,小心放稳。 隨著包裹其表层的灰布被慢慢揭开,沉实的木纹在光下显露出来,箱体边缘被麻绳紧紧缠了三圈,底部也用粗麻布衬垫,显然是为长途行路特別加固。 “人也带来了。”万尼克补充了一句。 几名俘虏被压著跪在地上,手脚被捆,嘴巴未封,只是低垂著头,不敢多动。 瀚纳什微微侧头,目光在几名俘虏身上一一扫过,眼神平淡,仿佛在看几具破烂的旧物。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转回箱子,片刻后道: “详细说说看。” 万尼克上前半步,站至箱子一旁,开口简洁: “有一伙库曼人和强盗藏匿在普拉比西拉维奇村的废墟中,昨晚已被我们遗命团彻底清剿。强盗共有四十四人,另外还有二十三名库曼人。此三人都是倖存的强盗俘虏,还有几名强盗俘虏重伤不便带来,库曼人则都已经被我们就地格杀。” 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歷过杀伐之后的冷静,“他们据守村落多日,已经建成了营寨,內设哨探,村中还藏有粮食与军械,显然早有准备,不是乌合之眾。” 瀚纳什眉头轻,手指搭在桌边轻轻敲了敲,示意他继续。 “我们搜查时,在一间掩藏得极深的屋中发现这口箱子。”方尼克继续道,“我们最开始以为是战利品,但开启之后发现装的全是银幣。极为崭新,重量与尺寸皆近似王国通行的格罗申,但经过进一步鑑定后这些都是偽造得极其精妙的假幣,是银包铜。” “他们拿这些假幣来收买人手?” “正是。”万尼克顿了一瞬,“几名俘虏中有人承认,他们是靠这些格罗申招揽流民与过境佣兵,但不清楚库曼人是否也是因此留下。这些虽然是假幣,但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在市面上流通几乎毫无阻碍。” 这话一出,厅中一时安静下来。 瀚纳什没有言语,只侧身走向箱边,俯身亲手解开麻绳,將盖子缓缓揭开一道缝隙。 下一瞬,一抹银白的光芒从缝隙中洒出,映亮他眉间一线细纹。 他没有立刻掀开全部,只是伸手入內,抽出其中一枚银幣,於指间转动、摩、掂量。 厅中静得几乎能听见银幣在皮肤上滚动的声响。 他望著手中的幣,良久没有作声。 火光跳动,照得他面容阴影斑驳。 万尼克静立不动,目光落在那枚银幣上,不言不动,仿佛也在等待某种判词的落下。 终於,瀚纳什將银幣搁在长桌上,发出锐利的金属碰撞声。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 “这不是普通的偽幣。” “铸模、银质、重量,全都近乎完美。”他抬眼看向万尼克,“能仿到这个程度的,不是小作坊,更不是乡野技匠。这背后—有的是资源,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胆子。” 他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上的银幣,语气冷静而深沉: “这绝不是单纯的贪財,这是在试图扰乱我们的根基。” 他目光缓缓落回万尼克:“你確定——整村之中,只搜出这一口箱子?” “目前是的,我们团长莱昂命我將这箱假幣给您送来。”万尼克答。” 瀚纳什沉默半响,仿佛在权衡什么。 他缓缓合上箱盖,再次缠紧绳索,语气微微一变: “此事需从长计议。” “你们做得不错。”他看著万尼克,第一次语气稍松,“能察觉出这些假幣不对劲,並且没有滥用,將其亲自送来,很好。” 万尼克低头,没有回应夸奖。 瀚纳什未多言,伸手向一旁侍从做了个手势,示意將装著银幣的箱子转交內厅保管,等候查验。 箱子很快被重新合盖,连同几名俘虏一併押往议政厅外。 厅中逐渐恢復寂静,只剩瀚纳什立在原地,望著那枚长桌上的银幣发愣。 阳光从窗根斜照进来,照得那枚仍留在桌上的银幣泛起微弱的光晕一一如同一颗埋在地底、已开始腐蚀根基的种子。 瀚纳什没有碰它,也没有再说话,只缓缓收拢双手,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大厅中沉默了片刻。 瀚纳什仿佛没听见侍从远去时的脚步声,仍立於长桌边,目光低垂,手指慢慢摩著那枚未被带走的银幣。 他突然抬手,轻轻將它往旁边一弹一一银幣在光滑的桌面上旋转著滚了出去,发出一阵短促闷哑的碰响,最终贴著桌边止住。 瀚纳什缓缓走过去,弯腰拾起那枚幣,用拇指与中指一捏,然后猛地一弹。 声音再次响起一一不是清脆的银鸣,而是一种发闷的、乾涩的“啪”声,像手指敲在干板上的声响,缺乏真正银料应有的轻颤与余韵。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盯著幣面看了片刻,接著转身走向烛台,將幣面靠近烛火下仔细端详。 指尖缓缓摩挚幣沿,眼神越发凝重。 “这枚银幣。”他低声道,“表面太乾净、太新了———-而且压根没有丝毫磨损使用过的痕跡。” 他的语气一寸寸冷下来。 “这些不是流通幣.而是刚出炉的一一但又不是官铸。”” 瀚纳什將那枚假幣放回桌上,声音低沉而缓慢:“这种仿造手法、用料和技艺·不是哪个私铸作坊能做出来的,背后若没人供料、护著、甚至指使,根本流不出这数量。” “这些假市不是为了欺骗平民。”他话锋一转,抬头望向方尼克,目光已透出几分森冷,“是衝著我们这些人来的。” 万尼克没应声,只是站得笔挺。 厅中气氛一沉。 “这事不简单。”瀚纳什收起银幣,“不查到底,难安后患。” 他说著,已招来一名侍从,在其耳边低声吩:“让人通知工程师费法尔, 让他即刻前来勘验,除此之外,再调出城中的城防卫兵,从明日开始分段巡查拉泰附近的村庄,逐户探查银幣流通。” 侍从领命退下。 瀚纳什目光迴转,语气转为凌厉:“我不在乎这些钱是哪里流出去的,我要知道一一是哪里铸出来的,谁敢背地里在我的土地上养兵练匪。” “普拉比西拉维奇—”他嘴里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村子,让我想想,这村子都荒废多少年了?” “可现在这荒村里头居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等规模的势力,还有足够的银幣、武器、补给和佣兵。” 他嘴笑了一声,却没有半点轻鬆:“若说他们只是想抢劫过路的商队,我第一个不信。” “他们屯在那里,不是藏匿,是打算扎根。” “甚至可能—一已经运作了一段时间。” 瀚纳什的语速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重, 万尼克眉头微。 瀚纳什这才抬眼看他:“你们遗命团打算驻扎在那里?” “是。”万尼克顿了顿,仍如实回答,“我们团长打算將其作为佣兵团以后的营地,正在整修防御。” “我理解。”瀚纳什语气稍缓,“你们初来乍到,总得落脚之处。但你要明白,那块地方虽荒,名义上仍然属於塔尔木堡的戴卫斯大人所有。” “你们这些僱佣兵,不清楚贵族领主之间的规矩,但我得提醒你一一只要还属於一名领主的封地,就不能被他人据为己用。哪怕那村子早就已经荒废多年, 那也是他的领地。” “哪怕那里埋满尸体,也轮不到別人做主。” 万尼克一惊,低下了头,神情收敛:“我们从未打算私占他人领地,只是.—一时不曾考虑到这些。” “还好你送这箱子来得快,也有我这个『外人』给你兜底。” 瀚纳什冷冷一笑,“否则等戴卫斯听说自家领地被人强占,若再有旁人推波助澜,遗命团的名声可就不是“收復村庄』那么简单。” 他顿了一顿: “我会派信使先去通报塔尔木堡方面,把你们清剿匪寇、缴获偽幣的情况说清楚。但你们的那位莱昂团长,必须亲自走一趟塔尔木堡,向戴卫斯当面解释清楚。” “这个世道,解释不清楚,就会被別人编好故事。”他语气微凉。 “我会向团长传达的。”万尼克低声答道。 瀚纳什没再继续追问,重新靠坐回椅中,闭了闭眼,沉吟片刻。 然后他缓缓起身,转身望向厅外的光影,忽而淡淡地道: “你任务已经完成了,退下吧。” “谨遵吩咐。” 万尼克微微行礼,转身欲退,汉斯却已悄悄到门边,作势要一同离开。 瀚纳什的目光却修然冷冷扫来,仿佛刀锋般刮过他的后背。 “汉斯·卡蓬。”他淡淡唤了一句。 汉斯的身子一僵,苦笑著转头:“我———只是隨行押送,顺路回家。” 瀚纳什並未立刻开口。 他站在长桌一侧,身形挺拔,双手负於身后,只那双眼缓缓扫向门口。 厅中气氛骤冷。 汉斯尷尬地站在门边,嘴角仍维持著惯有的笑,却已明显发僵。 “你这一路,”瀚纳什终於开口,语速不快,却字字如钉,“倒是走得挺远,连库曼人的老巢都敢踏进去。” 汉斯强笑道:“咳,我並非有意,完全是路过——· “闭嘴。”瀚纳什冷冷打断。 他没有提高音量,却让汉斯若寒蝉。 瀚纳什冷冷开口:“先是之前直接闯进了库曼人的营地,现在甚至都跟著遗命团一併夜袭去了,你还真是能『路过”。” “你给我留下来。”他目光一转,向门旁边的侍卫命令道,“带他去偏厅, 我有话问他。” 两名卫兵隨即上前,一左一右站至汉斯身旁。 汉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抿著嘴角,朝万尼克摊摊手,露出一个“你看我倒霉了吧”的表情,转身被带入侧厅。 偏厅门关上,厚木门將正厅的嘈杂隔绝,四周骤然寂静。 瀚纳什缓步入內,站在木桌一侧,负手盯著汉斯。 汉斯虽然嘴上不服,姿態却不敢太放肆,只得坐得端正,强作镇定地迎著那道寒光似的视线。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瀚纳什开口了,语气淡淡,却不带一丝笑意。 “拉泰的继承人?还是遗命团的佣兵?” 汉斯张了张嘴,最终勉强挤出一句:“..我只是出去见见世面。” “见世面?”瀚纳什挑眉,“你是骑马去布拉格比武?还是挎弓去猎场追鹿?” 他语调微冷:“你告诉我,这一次你跟著一群亡命之徒潜入废村,夜袭强盗窝点,甚至和库曼人正面衝突一一你觉得你做的是一件身为拉泰未来继承人应该做的事?” 汉斯一边咽口水一边耸肩:“也不完全是衝动其实夜袭的方案是莱昂就是那个团长——制定的,我不过是——” 瀚纳什一手拍在木桌上,冷声喝道:“別把责任推给別人!” 汉斯一滯,嘴角扯了一下,汕汕地垂下眼。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若是出了事,不光是你自己送命,整个拉泰都会因此动盪。我该將怎么向你死去的父亲交代?你的名字、你的姓氏,是拉泰贵族承袭序列里的最正统的一支,不是哪个佣兵团里的一员!” 瀚纳什的声音逐渐压低,语气却越发冷冽: “你以前只会打猎、喝酒—大不了是与几个澡堂女工廝混一一”他冷笑, “现在居然学会跟佣兵夜袭库曼人了?” “夜袭、潜行、杀人、放火——-你这是在找死,你难道也像那些佣兵一样, 打算拿命去给自己搏一条出路?” 汉斯沉默片刻,终於低声回道:“可我活著。” “我不是想去找死一一我只是想自己选一次。” “我总不能一辈子———只活在別人安排的日子里。”” 瀚纳什一愣。 屋內安静了片刻,只剩风声微微吹过高窗。 汉斯抬头望著他,神情不再玩笑,也不再轻浮。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叔父。”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 “我在遗命团的营地里看见了那些失去家园的人们是怎么重建·他们从森林里挖石头、砍木头,在大雨里睡在破屋下,却还在修墙,还在巡逻,还在为下一个清晨准备木柴。我跟著他们从树林钻到废村,一路带著血衝进黑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觉得一一这样活著,比我在城堡里每天看帐本听审议来得真实。” 瀚纳什望著他,半响未语。 那道曾经轻桃的少年气音如今忽然压下,带著些倔强,些微不服,和一点点说不清的孤勇。 “我不是想顶撞您,也不是想给拉泰惹麻烦。”汉斯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就这么像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瀚纳什的目光缓缓收敛,似乎终於从那个穿著华丽披风、整日嬉笑的贵族子弟身上,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转身走到窗前,望著拉泰城外的远方山影,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那你就继续试试看吧。” 汉斯一愜。 瀚纳什背对著他,语气没有变化: “既然你不愿被人安排,那你就去做那些没人安排过的事。去承担没人替你扛的后果。去尝尝你想活出的那种『真实”到底有多沉重。” 他转过头,语气平淡:“但你要知道一一你姓卡蓬。这意味著,不管你怎么试,你的命,始终不是你一个人的。” 汉斯抿了抿嘴,神色复杂,却没有再开口顶撞。 瀚纳什收回视线,恢復先前那副冷静沉稳的样子。 “你暂且留在拉泰,不许私自离城。” 汉斯证了一下:“这是惩罚?” “也是试探。”瀚纳什冷淡回道,“你去查查这些天城里流通的银幣,看看有没有异样。你不是想做事?那就从这开始。” “不是让你翻身的时候。只是看看你能不能先站稳。” 汉斯咧咧嘴,没有再反驳,只是低声答道:“我知道了。” “出去吧。” “是。” 汉斯起身离开,没有嬉笑,没有调侃,只是一步步迈出偏厅。 瀚纳什没有送他,只是静静站在窗前,看著暮色中逐渐隱去的山影,眼神沉入深处。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压下了什么。 那箱银幣仍在內厅摆看,沉默如初。 瀚纳什没有去看那几名被押走的俘虏,只是回到內厅,走近那口箱子,伸手將布盖重新拉下,眼角余光掠过那些光洁冰冷的幣面。 他在空荡的內厅中喃喃自语道: “能铸出这种银幣的人—不会只是为了养几只山林里的狗。” 第187章 落地生根 第187章 落地生根 莱昂是在傍晚时分得知消息的。 万尼克从拉泰归来,带回了瀚纳什的原话:他已经派出信使向塔尔木堡的戴卫斯大人通知此事,但真正能否摆平这场风波,还需团长本人亲赴一趟,亲自解释、亲自商议、亲自面对。 他没有丝毫迟疑。 第二日一早,晨雾仍缠绕在山岭之间,莱昂已披甲整装,带著一口小箱子, 从灰村出发,沿小道东行,直奔塔尔木堡。 隨行只有一人,万尼克。 灰村还在重建之中,他不愿抽调太多人手。 山路多泥泞,又逢前夜小雨,路面湿滑,马蹄踏过时留下一道道深印。 箱子被牢牢绑在马背行囊上,那是他当初从塔尔木堡盗出的盔甲,如今被带回,物归原主。 他没有向万尼克解释缘由。 事实上,也无人问过他这套鎧甲的来歷。 那是他与斯卡里茨最后一段记忆的残渣一一当时为了儘快赶回家园,他不得已盗走盔甲偽装成塔尔木堡的士兵,只为儘早回去安葬父母。 再后来,他一直忙於筹建遗命团的琐事中,无暇抽身。 如今,他终於能够回去还清这笔债。 两人於正午抵达塔尔木堡。 这座城堡仍巍然立在山丘之上,石墙青灰,城门敞开。 莱昂下马,交出佩剑,向守门的卫兵通报身份与来意。 守门的卫兵起初略显疑惑,旋即认出他的身份,神色微变,命人先行回去通报,隨后便將莱昂引入了城堡中。 高墙內风声微紧,铁申在石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们被领至內堡偏厅静候。 等了片刻后,有一人进来一一正是塔尔木堡的守卫队长罗巴德。 “戴卫斯大人愿意接见阁下。” 莱昂微一点头,隨其踏入主厅。 塔尔木堡的议厅不似拉泰的宽敞,石柱裸露,壁炉正燃,映得整座厅室泛著暖黄。 上首木椅上,一名身著灰黑纹袍的贵族男子正静坐於此,面容方正,神情冷淡。 一—戴卫斯。 莱昂止步於两米开外,低头行礼:“戴卫斯大人。” 戴卫斯未动,仅淡淡扫了他一眼。 “听说你们遗命团驻扎在了普拉比西拉维奇?” “是。”莱昂答得乾脆,“原本只是为了追剿盘踞在那里的强盗,不曾想那里原来是您的领地。” “然后你们就在那里住下了。” “正是在得知那地方属您名下后,我便立刻前来登门请罪。” 莱昂朝一旁万尼克示意,后者將那只沉重的箱子卸下,轻放在木桌之上。 “在此之前,请让我先为一件旧债向您谢罪。”莱昂俯身,亲自解开皮扣, 將那个箱子打开。 那是一副完好无损的塔尔木堡制式士兵盔甲。 戴卫斯眉头一动。 莱昂抬起头,看著他,神色坦然。 “这副盔甲,是我早前曾来塔尔木堡送信之时—-擅自取走之物。” “当时我急於赶回斯卡里茨,若不偽装,恐难离开城堡。我知此事犯忌,罪责在我。今日特来將其奉还。”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皮袋,亲手放於箱旁。 “这里是五百枚格罗申,权且作为我的赔礼,希望阁下不要嫌弃太少。” “你倒是说得清楚。” 戴卫斯淡淡一笑,语气却不显宽容。 “既然清楚,那为何当日偷甲的时候没想过日后该如何交代?” “当日偷甲之时,我父母的尸身仍暴露在荒野之中,容不得我思前顾后。”莱昂望著他,语气诚恳,“现在既然已经埋葬了他们的尸身,我便要把当日所犯之错补上。” 厅中静默片刻。 戴卫斯缓缓开口,语气仍冷:“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偷走东西后,还亲自回来道歉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为了占地之事,会亲自登门请求协商的佣兵。” 莱昂低头,没有答话。 他从未认为自己是个足够光明正直的人,只是,有些债不还,会留在心头腐烂生蛆。 戴卫斯没有再次开口。 他只是坐在那张厚重的石椅上,目光在莱昂与桌上的盔甲之间游移,眼神莫测。 壁炉里的火焰啪作响,投出微跳的光影,將厅中几人的轮廓拉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你偷走我一副甲,这不是一桩轻罪。” 他忽地轻笑了一声。 “但—如今你亲自来了,我反倒不愿追究了。” “为什么?”莱昂低声问。 戴卫斯转头看著他,“因为你不一样。” “你没像其他那些佣兵一样,在打完一场仗之后立刻跑去喝酒狂欢,也没在建立据点之后把周围的平民拉进营地逼著交税。” “你来,是因为你明白这地是谁的。” 他从座椅上起身,走到盔甲前,弯腰拾起了那副盔甲,翻转著看了一眼,片刻后放下,转身回望莱昂。 “我並不欣赏你们这些游走在秩序边缘的佣兵。但我也不瞎。” “你们做得不错。不论是剿匪,还是识破假幣。” “我不缺一副盔甲,也不缺你这几百枚格罗申。” “但我最看重的,是你的態度。” 他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还有瀚纳什派来的信使。” 莱昂心中微动,但仍神情不变。 “我本以为他只是想替你们遮掩擅自占据我领地之事。但信中提到你最近一直以来在周边清缴强盗和库曼人,这次在普拉比西拉维奇缴获了偽市后不仅没有使用,还將其全数上交到了拉泰。” 戴卫斯扫了他一眼:“他说,你虽然只是一个佣兵,却有贵族该有的道德与底线。” “我起初没有全信他的说辞。”他继续道,“直到今天,你带著当初盗走的盔甲和赔礼自己来了。” 他望向厅外,淡淡道:“不过倒也不止瀚纳什,还有另外一个人为你求情。 北莱昂抬眼看他,眉头微:“.————-阁下所言的另一个人,又是?” 戴卫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缓缓转身,走回自己的座椅。 坐下之后,他才似笑非笑地道:“拉德季。” 莱昂一。 “你觉得奇怪?” “確实。”莱昂如实回答,“此事似乎跟他並没有太多交集。” 戴卫斯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挥了挥手。 “若只是瀚纳什和拉德季派来的信使,我不会答应你。 2 他低头望向那副盔甲和那袋格罗申。 “可你还带上了这副盔甲,带来了这袋银幣。” “你既然亲自登门谢罪,让我看见了你的態度,那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好了,把你来塔尔木堡的真正目的也说出来吧一一你们那帮人,现在是不是住在我地上的那处破村子里?” “是。”莱昂答得乾脆。 “你想要这片地?作为你们遗命团的据点?” “是。”他点头,“我们的战士大多为流亡之人,还收拢了很多难民,普拉比西拉维奇虽然破败,但位置合適,可守可拓。” 戴卫斯没说话,只望著他。 “我愿重建该村,整修田地,修筑道路与防御,每年向阁下缴纳租金,並在数年后交还给阁下一个重建好的村子。”莱昂道,“这期间,我保证不擅自更改其封地归属,也不会將其作为遗命团的私產。” “这笔地租,我们会如期奉缴。若有违约,可由拉泰的瀚纳什大人出面裁定他顿了一下,目光沉稳。 “我不是想占据您的领地。” “只是我们遗命团需要暂时借用一下这片土地。” 这句话说完,厅中陷入了片刻的静默。 戴卫斯缓缓靠入椅背,闭了闭眼。 “..—你真是太正直了。” “正直得不像个佣兵。” “所以我才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既然如此。”戴卫斯语气缓了几分,“那我便在此立言。” 他抬手示意侍从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那名侍从点头领命,转身离开,不多时便取来一卷羊皮纸与笔墨。 戴卫斯当眾书写,盖上纹章,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纸租令。”他將羊皮纸折起,交由身旁侍从递给莱昂。 “自今日起,普拉比西拉维奇村落及其周边范围,由你们遗命团租用,期限为五年。若期间不违约,五年之后归还之日,我可依你们重建成果酌情考虑归属事宜。” “当然,”他又补了一句,“租金从明年春季起算,若到期不交,我会派人把领地一併清算回来。” 莱昂接过羊皮纸,双手捧住,低头致谢。 “多谢阁下的仁慈。” “不是仁慈。”戴卫斯摇头,“是你们做事还算乾净利落,让我能放心些。 他盯著莱昂那张疲惫却坚定的脸,似是略带探寻地问了一句: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战斗,剿匪,还收拢周边难民,眼下又来求要领地————.你可不像是个甘愿混吃等死的人。” 莱昂一愣,旋即轻声道:“不瞒阁下,我想復仇。” “復仇?”戴卫斯眉头一挑,竟没太意外。 “我的家乡斯卡里茨已成废墟,我的父母死於库曼人屠刀之下,我的剑 他伸手轻按腰侧那柄佩剑剑鞘,“为此而生。” 他直视戴卫斯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字字鏗鏘,带著一种无法忽视的锋锐。 “我无意追求贵族口中的体面生活。” “我只想带著那些愿意跟我走、愿意与我並肩作战的人,为倒在库曼人屠刀下的亡者復仇。”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 烛火在墙上晃动,將两人影子拉长,像是过去与现在彼此交错。 戴卫斯没有立刻回应,只静静地望著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从他肩上的风尘与旧甲,一寸寸扫到他眼底那份沉著中压抑著的怒意与坚持。 那是久经摧残仍未熄灭的火焰。 他神情微动,眼中浮现出些许晦暗的情绪,不知是感慨、犹疑,还是隱隱的晞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很像我年轻时见过的一些人。” “他们也这样站著,说出听起来太沉重的理想,背著整片风霜走上没有归途的路。” 他顿了顿,唇角微微收紧,“我曾以为那样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如今看来一一”他轻轻吸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莱昂身上,“也未必。” 戴卫斯站起身,走出座椅阴影,走到莱昂面前半步,声音微低,却分外清晰“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 “若有一日,你真能把那片废村建起来—-把人聚拢、把营立稳、把战旗升起。” 他说到这,略作停顿,神色像是从某种遥远回忆中脱出,眼神渐渐变得锋利而清醒。 “那就回来一一让我亲眼看看。” 莱昂低下头,再度弯身行礼,声音平静,却极为诚恳: “多谢您的信任与慷慨。” 离开塔尔木堡时,天色已近黄昏。 太阳的余暉洒落在石墙与岗楼上,將那些冷硬的轮廓晕染出一层近乎温柔的橙红。 莱昂与万尼克没有在堡內多做停留,稍作休整,便循著来时的山道启程,重新踏上归途。 山道依旧泥泞不堪,马蹄碾过时捲起碎石与湿叶。 风从高处的坡岭吹来,穿林而下,带著未散的凉意,將两人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马背上,那封盖著塔尔木堡封蜡的羊皮纸被莱昂收在怀中,紧贴胸膛,未敢稍离。 他一路沉默,眼神落在前方的山径上,像是穿透尘土与薄雾,看见了什么不属於现在的东西。 直到行至一座断桥边,他终於缓缓勒住韁绳。 万尼克也隨之停下,转头看他。 莱昂低头看著马下的泥地,这里是曾经逃离斯卡里茨时,他被库曼骑兵射中一箭的位置,如今血跡早已不见,只余几道被践踏出的杂草印。 他仿佛自语一般道:“斯卡里茨被洗劫那天,我曾被库曼人追杀著从这里穿过一次,如今又再次堂堂正正登门。 “那时候,我连一副像样的盔甲都没有,只能插著箭一路忍痛逃窜,逃去塔尔木堡送信。” 他望向远方林梢隨风起伏的黑影,眼中无怨,只是那种走过烈火后才有的安然。 “现在我带著一支队伍回来,剿灭了一个又一个库曼人的营地,回来討要一片废村。” “这一路上没什么光彩。”莱昂笑一声,“每一步,都是拿命换来的。” 万尼克静静地听著,未出声,也未催马,只是望著莱昂。 莱昂的目光从林中收回,落回脚下。 “我们得扎下根来,”他说,“哪怕是在一片废墟上,哪怕是在一堆灰烬中。” “只要能扎稳一角,我们就能建营、聚人、练兵。” 他侧目看向万尼克。 “不是靠钱招来的僱佣兵。” “是靠那些被库曼人毁灭了家园,带著一家老小、扛著锅碗、愿意跟我们一起从废墟里站起来的人。” “靠他们的信任,靠他们的血汗一一这些人,才是真正能为遗命团撑起根基的人。” “这不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是为了我们之间共同的信念一一復仇。” 风在山间呼啸而过,吹得树林作响。 万尼克望著他,眼神中罕有地浮现出一丝敬意。 “团长,”他低声道,“我们都相信你。” “只要你带路,我们就走。” 莱昂轻轻一笑,没有再言语。 他抬手拢了拢风中乱起的斗篷,双腿一夹马腹,马蹄便踏入前方的暮色。 黄昏彻底沉落,山岭间亮起第一颗星。 而那条通往灰村的旧路,在暮色中,第一次被踏出了归家的痕跡。 第188章 王国战局 第188章 王国战局 夕光如血,沉入西岭之巔, 布雷泽要塞巍然嘉立於瓦伦西亚王国东境的崖壁高处,俯瞰著南方山谷中盘旋而上的狭道,视野尽头,薄雾繚绕,山风凛冽,远处偶尔传来沉闷的兽角之声,如同野兽低吼迴荡在峭壁之间。 站在主塔的高台上,王国东境军团的统帅加斯帕一动不动,身上的鎧甲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披风鼓盪在身后。 他的目光,越过了层层山岭,凝视著那条通向南境的路径一一也是过去十数天里,无数报信骑士带著血与火的消息奔走而来的方向。 维尔顿城已经陷入苦战,雷纳德王子率南征军团主力坚守北岸城区,抵御著南岸城区兽人三大氏族的联军。 王都中枢已將维尔顿城列为主战场,所有物资与援兵的调度皆向那里倾斜,甚至连北境军团都被抽调了部分兵力。 而此刻,在王国东境,在这片人们以为山高路险、不足为虑的边地,却已燃起了另一簇狼烟。 加斯帕收回目光,转身走向一旁的木桌,那上头摊开著一幅东境战图一一未乾的墨笔標记下,南境与东境交界处被深红色描了重线。 不久前,一支兽人大军自南境东北部的山岭向北继续推进,初始行进极快,接连吞併了数个村镇,甚至一度突破了纳维谷地的封锁,长驱直入接触了王国东境的边缘地带。 起初不过是斥候级別的小股部队,被误判为流窜山匪,等驻守在王国东境的东境军团意识到这是一支完整编制的兽人大军时,已有一支边防步兵营全军覆没,七座村落被焚毁。 但东境毕竟並不是南境。 这里密林重峦、关隘纵横,布满瓦伦西亚王国数百年来逐步修建的哨塔、堡垒与要塞。 而最重要的是,东境本就有一支完整建制、常年驻防的王国主力军团。 东境军团,从不耀武扬威,也未参与王国中央的政治倾轧,但从建立伊始,便肩负著“守山之责”。 而布雷泽要塞,正是东境军团防线的心臟。 兽人在东境受阻,正是因为撞上了这座城墙厚逾十米、通体用岩石筑成的堡垒一一以及藏在其后的上万名山地步兵与数十座投石机、弩车与交叉箭楼。 加斯帕缓缓走向战图另一侧,目光略过各个隘口与屯军点,用炭笔圈出了几个关键的要塞。 从兽人进入东境至今已近十日,这支敌军並未如在王国南境那样横扫一切,反倒在数处关隘受阻之后,陷入拉锯战。 东境的地形註定了他们无法倾巢而出,战线只能在一处又一处窄路、隘口与山谷之间推进。 但东境军团並未放鬆警惕, 自发现这支兽人大军入侵起,加斯帕便下令收缩外围据点,將所有机动兵力向几处关键要塞聚拢,並同时派出信使,將兽人入侵东境的情报送往王都与南征主力所在的维尔顿城。 他知道维尔顿的处境极其艰难,也清楚王都恐怕暂时无力分兵东援,但他仍必须传信不为求援,而为警示。 “兽人分兵了,维尔顿是第一路,东境是第二路。”他当时曾亲口对传信骑土说,“谁能保证没有第三路?” 正当他在思索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副官快步走来,行礼后低声回报:“卡塞尔谷地领主的私兵已先於预期抵达,是否安排其暂驻山麓营地?” 加斯帕点头:“让他们修整一夜,明日换防西南侧岩岗。 副官又递上一卷军报:“米尔家族回报已发出徵召,但路程较远,预计三日后才能抵达。” “够了。”加斯帕收好战图,转身望向外头,“东境现在的局势,不算太紧张。” 他沉默片刻,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维尔顿是这场战爭的中路战场,也是主力所在,我们东境只是侧翼。” “可侧翼若崩,中路战场同样有被包夹的风险。” 副官站在他身侧,闻言心中一凛。 风自山谷迴响而上,掀动一旁的纸卷作响。 他望著加斯帕沉静如山的背影,心中的疑问终究还是忍不住缓缓升起。 他年纪不大,自被提拔为加斯帕的副官以来,已隨加斯帕统帅转战多年,也经歷过数场实战。 东境地形崎嶇、交通不便,战事虽时有起伏,却从未真正失控。 此次兽人犯境虽起初凶猛,但很快便被封锁於数个要塞之间,按目前態势,若再等到西境各位领主的援军,再守上数月也不算困难。 他望著战图,又看了看加斯帕凝重忧虑的神情,心头不解愈重。 - 东境的局势並没有到那种地步。 兽人的攻势虽猛,却未见其攻破一座关键要塞,甚至连布雷泽要塞外的主道都未真正踏上。 他们的攻城器械粗陋,作战调度也较人类笨拙许多,仍不具备系统攻坚的能力。 若是以东境的险要地形与坚固要塞,即便单凭东境军团一己之力,也绝非这些兽人一朝可破。 “元帅,”他终於忍不住道,语气略带迟疑,“属下斗胆请问———” 加斯帕回头望他,目光平静。 “眼下战局虽险,但比起南境连失重镇、几乎全境沦丧,咱们东境的情况却要好得多。”副官微微抬头,“就算援军迟滯,单凭我们一己之力,依靠布雷泽、塔隆等几处要塞,未必不能拦住这些兽人的攻势。” “可是,元帅您为何看起来始终忧虑呢?” 他的话问得极准。 四周顿时静下来,只剩山风在塔楼之外掠过。 加斯帕凝视著他许久,目光像是在透过他看向更远的方向。 片刻,他收回视线,转身面朝南山,一言不发。 风,又起了。 而某种无法言明的焦灼感,也在夜幕缓缓落下之际,於布雷泽要塞之巔,悄然瀰漫。 副官並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候著,他知道元帅终究会开口。 果不其然,加斯帕良久未语后,终於缓缓转身。 “你说得没错。”他的声音低沉,“就东境而言,我们確实挡住了。” “倚山设防,固守堡垒一一我东境军团本就是王国四大主力军团之一,凭我军兵锋之锐和东境地势之险,哪怕再多的敌人攻来,也不过是送命而已。” 他语气未变,语调反倒透看几分讥谓。 “但我不是在为东境担忧。” 副官微愣,下意识追问:“那將军—-担忧的是一” “西境。”加斯帕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空气再次凝滯。 塔楼上只听得火盆中木炭进出几声轻响,风从石缝中穿过,將加斯帕披风一角高高掀起,又垂落下来,裹在他厚重的盔甲上。 “兽人入侵王国南境以来,並非一条兵锋。”加斯帕將手搭在战图之上,食指轻点著王国南境的那片重墨阴影,“你我都清楚,维尔顿那里或许是人数最多的一支兽人主力大军,但绝非他们的全部兵力。他们之所以围攻维尔顿,不过是从中路在推进。” “但与此同时,东西两路呢?”他指尖滑向地图右侧,用炭笔划出的一道线条清晰可见,从南境东北边缘翻山北上,一路直逼布雷泽要塞所在,“就在维尔顿陷入僵持的同时,他们再次分出一路大军,在几乎攻下南境全境后,从南境东北部山脉绕入王国东境。 若非我等提前整编边防,恐怕如今东境也要在猝不及防下失去不少疆土。”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战图最左侧的空白地带。 “既然如此,你可曾想过,他们是否还会派出第三路大军?” 副官顺看看去,眼神慢慢凝住, 那里,正是王国西境。 一片沿海的平原之地,河网密布,水路交错,向来以渔產、商贸与土地富庶著称,却从未被作为王国军事重镇。 西境没有高山可守,没有要塞可固,也未设立常备军团,其地方兵力多为各地领主自行训练的民兵与护卫,不堪大用。 “西境—”副官喃喃,“但那里与南境之间相隔广阔——“” “是相隔。”加斯帕打断他,“但不是阻隔。” “南境西北地带多为丘陵低谷,延伸至西境东南的马雷平原,地势渐降。兽人若自南境分兵向西北进发,再借两境交界处的河流或山林遮掩行进,快则数日就可抵达西境边界。” “而你也知道一一西境若像南境一样被兽人攻破,王国防线將崩出致命的一角。” 他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冷:“西境之於王国,並非兵源地,而是钱粮地。王国近三分之一的商贸、粮储皆出自西境竟一一一旦西境沦陷,不但前方无援,后方亦失。” 副官一时无言,喉头微动,却未发声。 “他们若真绕开防线,以西境为突破口,无异於从后方割喉。” “而届时,维尔顿呢?”加斯帕目光扫回中部,“南征军团的主力大军正在城中死守,以王国精锐为骨干,雷纳德王子亲率,几乎倾尽了王国现在近半数的可战之兵。” “若西境果真被击穿,而中路尚在死守,敌军便能自侧翼绕后,届时维尔顿之军便会首尾受敌,陷入腹背受夹之困。” 副官一惊,目光紧盯著地图上的两点一一维尔顿与西境腹地之间,地势开阔,距离適中,若敌人果真从西境杀出,只需数日行军,便可直逼维尔顿背后要道。 “这—若真是那样——他喃声未尽。 “就不是维尔顿城沦陷的问题。”加斯帕语气低冷,“而是南征军团全军覆没。” 他伸手按住地图边缘,指节发白。 “我不是在为眼前的东境是否守得住而忧虑,而是在想一一我们是不是已经错估了这场战爭的规模。” “我们以为兽人是从南境发动的『入侵”,但我现在怀疑,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 入侵”。”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是在发动一场规模庞大、席捲广域的全面战爭。” 周遭静得诡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副官咬紧牙关,望著地图上的三线动向,半响无语。 他终於明白,统帅的忧色,不是来自前方战况的紧张,也不是来自后援的未知,而是来自整个王国的“脆弱”本质,在这场被设计好的合围中逐渐裸露无遗。 加斯帕缓缓鬆开压在地图上的手,炭笔在粗布地图上滚了半圈,停在西境一带那空白的边缘。 他站直了身,望著火光,目光仿佛已经越过布雷泽的高墙,看见了那片平原海岸。 “王国已经接近三十年未有大的战乱,边境虽有衝突,却都是盗匪流窜、小型试探。 从王都议会到地方贵族,从南境到西境,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虚假的和平。” 他缓声道,声音极轻,,却带著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沉重。 “维尔顿一战,人们才知道兽人的兵锋可以折断王国的利剑。”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只看见了南境,只看见了维尔顿,却看不见一一这只是敌人三路合围的其中之一。” 副官证地站著,喉头微微发乾。 他想到王都那座高耸的议政厅,想到那些终日钻研財税与口舌辩论的文官贵族,想到他们在地图上以羽笔轻点军团番號、用金箔描画封地边界时的那种从容不迫。 想到西境那些领主,他们或许仍在商谈海盐贸易与土地划分,或许正准备著今年的港口徵税,不知离他们不过数日的路程外,兽人或许已经在林间勘察水源,整编部族,等待某个节点一一从王国最柔软的一角一刀切入。 “你现在明白我为何忧虑了。” 加帕斯缓缓步至塔楼边缘,俯视山谷。 夜色渐深,远方的火光明灭不定,像是一双双蛰伏的眼晴。 “我们在这里有山可守,有城可倚,有军团可调。” “可若换作西境一一那里没有山,是无险可守的平原,没有关隘,是密集交错的河流,没有军团,是来来往往的商旅。” “兽人若真兵锋指西,从那里一路长驱直入,或许等后方刚刚收到消息,兽人就已经打到眼前来了。” 他回头看著副官,语气已无愤怒,也无焦急,只有一种极度克制的平静。 “他们不是愚蠢的野兽。他们懂得避实击虚、分兵牵制、战线配合这不是一次部落衝突,是一次两个文明之间的战爭。” “他们懂得试探我们哪些地方最脆弱,哪些地方反应最慢,哪些地方最无法调兵。 副官缓缓点头,神情彻底沉了下来。 “那我们—” “我们要做的,只有守。”加斯帕打断他,“守住布雷泽要塞,守住东境,不让他们得逞,除此之外,我们只能送出信使,希望王都和维尔顿有时间看清这场战爭的真正模样。” “希望我的猜想不是正確的否则,下一块被撕裂的,不再会是石墙,而是王国根基。” 他一字一顿,如锋刃切入夜色: “我会继续发出警报,向王都,向西境。至於他们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副官站定,低头不语。 塔楼之外,山风再次起,远处谷地中的狼豪声依稀传来,又迅速被夜色吞噬。 布雷泽要塞依旧静默不动,然而在这层沉静的山峦之后,一场未曾揭开的危机,正在缓缓酝酿。 第189章 积蓄力量 第189章 积蓄力量 晨风从东面吹来,掠过被锯木、锤声和炊烟点缀的村子,穿过一排排围栏与新搭的木屋,最后停在一座刚刚完工的岗楼前。 岗楼上,一名年轻的战士靠著粗糙的栏杆站著,双手交叠於剑柄之上,目光跟著晨雾下村道上来往的脚步来回流转。 那是一张尚显青涩的面孔,眉角还带著些农民惯有的谨慎与粗拙,但一身皮甲穿得规整,腰间的配剑已被磨得錚亮。 他的名字叫艾利克,是一个月前刚刚加入遗命团的新人,在那之前,他不过是拉泰附近一个被库曼人洗劫过的村庄中的逃难小子。 如今,他已经是遗命团的一名哨兵,属於库尼什所带领的第一小队。 村子原名“普拉比西拉维奇”,但没人愿意再提这个口的名字。 人们现在都叫它灰村,而灰烬村的重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昔日焦黑的废墟已被清理得乾乾净净,烧塌的屋基上用新砍的杉木与粘土搭起了几十间棚屋,村道被重新平整过,篱笆和石墩按著训练场的样式排成两列,勉强算是內营区的边界。 河边的水並也已重新疏通,那是特丽莎带人亲自查勘过的地方,如今每日由两名老兵负责管理,早晚轮番提水,不许任何人擅自污染並口。 村中人数已经超过五百,其中有一百多人是归属遗命团的青壮年战士,其余皆为遗命团收拢的难民,大多是老弱妇孺。 除了战士以外的男人被编入劳务队,参与修建与耕作,年长者管理物资、收集柴草, 妇人照料炊事与伤员,小孩子则在每日午时跟隨两名识字的老人学写字与数数一一那是团长特地吩咐的安排。 艾利克是所有新兵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被归在第一小队,日常跟隨库尼什参加训练与巡逻,也曾隨他一同踏出村外参与过一次围剿山林强盗的行动。 库尼什是第一小队的队长,也曾是莱昂初建遗命团时最早追隨的那批人之一。 他有一身粗壮的体格与在战斗中磨出来的狠劲,说话从不带婉转,训兵如打铁,谁若偷懒走神,转眼就能挨一鞭。 初来之时,新兵们都怕他,艾利克也怕。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这个粗声大嗓的男人,是他们在村外最能倚仗的壁垒。 那次山林追剿,艾利克是残余者之一。 那日清晨,浓雾尚未散尽,库尼什只带了十人,绕小道翻过北坡,封住一条据说藏著强盗的山口。 等他们埋伏就位,那伙敌人果然现身一一共有五六个人,手持刀斧,全副武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艾利克握著剑的手止不住发抖,几乎站不稳。 可当那群人踏入预定的袭击位置时,库尼什第一个就带头冲了出去。 他用的不是细剑,而是一把战锤,一锤下去,將敌人的头领连头盔一併砸扁。 那一瞬间,艾利克几乎忘了呼吸。 他只记得库尼什挡在他身前时留下的一句话: “还不动手?在等什么?等你死了老子再来给你收户吗?” 那一战后,谁也不再敢小瞧这位满嘴粗话的老兵。 此刻,艾利克站在岗楼上,看著村中已经初具雏形的营地,心中泛起某种说不清的感受。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復仇”是什么模样,是衝锋,是斩敌,是烧毁敌寨、血溅刀锋但真正加入遗命团后他才明白,復仇是每天搬木、挖土、听命行事,是在日常训练中坚持下来,是在这一道道看似平凡却不容放鬆的日子里,把对仇人的恐惧,一点点消除掉。 村中央的营火再度升起。 木工队在修建一座新的军械库,那是由库尼什提出的建议,旧兵器以往都堆放在灰村后方的石屋中,空间不足且潮湿。 他当时对莱昂建议道:“一群男人天天练剑打仗,却连个正经的军械库都没有,像什么样?” 於是村中劳力便被重新划分,有十几人调去旁边的森林里伐木,用在拉泰换来的铁料做门门和架子。 军械库的墙刚砌到半人高,三面依靠原有残墙扩展而建。 门前摆著几堆破旧的兵器,有不少仍带著血渍。 艾利克站得高,能看清那堆残兵旧甲中,有一些是从之前的战场上扒下来的一一那些库曼人的长刀与破烂头盔,正准备著被打磨整修,留给新兵训练时用。 一旁传来动静,艾利克转头望去,在旁边的村子入口处,有两名哨兵正在换班。 他们是第二小队的,交接时总喜欢多说两句閒话,其中一个瘦高个正伸手比划著名,好像在描述某人如何当场斩了敌人耳朵,另一个则用肩膀撞他一下,笑骂著夸张。 村中渐渐热闹起来。 有孩子牵著小牛绕著並边跑,有几个妇人提著洗好的破布在村外晒太阳。 艾利克眯起眼,看向山道另一头一一莱昂团长昨天外出后还未归来,但这一切,都是那名大人创下的根基。 风又起了,拂过灰村的新屋、旧道与人们身上的盔甲。 艾利克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那把剑,转身走下岗楼。 是时候去换岗了。 训练场上已响起库尼什的喝骂声,一如既往地刺耳,却充满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营地会这么一直继续下去的。 无论团长何时归来。 灰村的训练场不是专门修建的,仅是將村中央的空地清出一片,將泥地夯实,插上四根粗木桩,围出边界,用碎石和压土铺成一个练习场。 周围虽仍有杂草丛生,但已不再妨碍战士起落奔走。 此刻已经快到中午,阳光炙热,炊烟在空中缓缓升起,一圈圈飘过正在练兵的队伍头顶,带看些肉汤的咸香。 库尼什正站在场边,一脚踩著木桩,浑身披著粗布披风,袖口挽到手肘。 他的嗓子一如既往地粗,一声喝下去,能震得整个村口的乌鸦飞起。 “艾利克!你是在跟敌人搔痒?再有下次,別拿剑了,去提水桶练腕力去!” 艾利克正与一名老兵对练。 他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手上力度仍显稚嫩,被对方一次下压直接打得退了半步。 听得库尼什一吼,他涨红了脸,咬牙稳住脚步,重整姿態,摆出怒斩起式,双脚错开,手臂带著惯力从右肩斜劈而下。 “架住!” 老兵不疾不徐,一记稳锋横挡,將那一剑稳稳封住,借势一转,步法斜踏逼近。 艾利克下意识后撤,却已迟了半瞬,被剑锋侧面轻拍在肩甲上,跟跪退了三步。 库尼什没骂,只是摇头,向前踏了两步,抽出腰间短棍,一指场中道:“你看他是怎么封的?你那点蛮力冲得出招式,却冲不出脑子来。” 他又转身看向周围的围观新兵:“听好了。怒斩不是劈柴!角度不对、身位太正,就算你劈下来,也会被对面捅个对穿。” 他將短棍递给艾利克,“再来一次,用你的脑子,不是你的怒气。” 艾利克双手接过,擦了把额上的汗,重新站定, 周围的新兵无声围成半圈,没人笑话他一一这里每个人都曾在这个场地上出过丑,挨过打,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知道只要不被赶出队伍,就还有进步的机会。 就在艾利克重新对上对手的瞬间,一声马蹄自南口传来。 不快,也不多,仅一匹。 几名哨兵提起盾走上前查看,远远便看见那人裹著灰绿斗篷,马蹄上溅著泥水,一路小跑至村口,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封封蜡的书信。 “特丽莎女士在么?”那人高声问道。 “在西侧营帐点收物资。”一名老兵答道,“你来得正好,去找她。” 那骑手略带疲態,点头致谢,快步离去。 “可能是拉泰那边的信到了。”有人低声道。 艾利克站在圈边,听得这一句,心中不由一震。 团长—还没回来,但他的动静,已经传到了村中。 库尼什也看到了信使的身影,只冷哼一声:“继续练。信的事自有上头的人去看,我们该做的,是把剑举稳,把步站牢。” 眾人不敢怠慢,继续各自训练。 营地西侧,临河的那块平地已搭起三排帐篷,一排用於医治伤员,一排用於粮食存放,还有一排,专留给特丽莎调配村中事务所用。 特丽莎正蹲在地上点著一车刚运到的乾粮,身后跟著两名老兵,分別拿著帐册和麻袋一一清点。 信使赶至时,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伸手接过那封信函,拆开查看。 短短数息,她眉头微皱,但未露声色,只转身吩附道:“將剩下两车粮食入库,多出来的送去村东,交由阿琳娜打理。” 那名信使原地等候,神色略显不安,似想开口又止。 特丽莎见状,语声平静地问道:“他还有別的话要说吗?” “团长他—他让我带口信带回来,说——村中的事物就拜託您多操心一下了。 特丽莎听后微微一,旋即轻笑了一声,点头道:“让他放心吧。” 他收起信函,转身走向中间那排帐篷:“你走得辛苦,去村里先歇歇吧。” 信使如释重负,连忙躬身答谢。 那封信函她没有再展示给別人看。 营地仍在运转,消息也在传递,但她知道,比起文字本身,重要的是村中这些人一他们每日汗流瀆背地挥剑、训练、重建。 那封信只是確认,他们所做的一切,並非毫无意义。 特丽莎抬头望向山道,阳光正烈,炊烟腾起。 村中的一切,皆繫於这一缕烟火之间。 黄昏来得悄无声息,阳光从林后慢慢倾斜,拖长了木墙和屋檐的影子。 灰村的正中,训练场上,库尼什刚结束了今日最后一轮训练。 场地上的沙土早被踏实,战靴在其上刻下了无数交错的印跡。 他將手中短棍往一旁石台上一丟,转身走向东侧水井,撩起一瓢水直接往脸上一抹, 溅得旁边新兵一阵乱闪。 “干什么,怕溅你两滴?你们今天在泥地上滚得比猪都还脏。” 他咂了咂嘴,隨手擦乾脸上的水跡,一边扫了一眼天边將落的日色,“別忘了夜岗换哨,谁他娘的敢睡得太死,老子明早端他脑袋。” 说罢,他转身朝著村北巡逻哨走去,那是他每日的例行路线一一儘管灰烬村如今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敌袭”,但从北边山口到东侧溪谷,再到西林边缘的路径,库尼什每日必走三遍,从不缺席。 夜色逐渐吞没村落,星辰开始在高空现形,风声也比白日多了几分寒意。 木屋前的火盆被重新点起,有人拎著木柴过来添料。 艾利克换了夜岗,他的岗位在村东侧临溪的一处矮坡上,此处视野尚可,能望见远处的林影,也能听见溪水潺潺。 他坐在岗哨旁的木墩上,將披风裹紧了些,手中握著旧剑,偶尔將目光从林中移向村落。 这村子白日看起来热火朝天,到了夜里,却像是一座沉默的要塞。 他不知道团长什么时候回来,但自从信使送来那封信件之后,营地的气氛仿佛凝重了几分。 听说特丽莎与万尼克已开始筹划下一步的编制调整,准备在那些新近归附的流民中挑出可用之人,分拨入各小队。 艾利克从未参与过这些决策,但他知道,若想真正扎下根来,单靠一两场剿匪战是不够的。 夜深了些,村北岗楼上的火把开始交替闪烁,那是信號一一换哨完成,巡逻队在回来。 脚步声从山路传来,沉稳而不急,是库尼什。 他如常从林中归来,手中还提著一截木杖,大概是巡路时顺手带回。 他走过艾利克的哨位时,只扫了一眼,道:“別睡过去了。” “没打瞌睡。”艾利克回得乾脆。 “嗯。” 库尼什停住片刻,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你小子今天进步不小,明天早上再试一次怒斩,记得稳住重心。” 说罢,他走远了,脚步声迴荡在夜色中。 艾利克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翘,重新握紧了剑柄。 村中议事屋內,此刻仅亮著一盏油灯,特丽莎与万尼克正围坐於木桌两侧。 桌上铺著一张地图,简陋、手绘,但勾出了村落与周边的地形与河流走向。 “这两处坡地可做耕地,需派人试种。”特丽莎指著地图一侧,“东林的鹿踪不多, 但有山兔,可设陷阱,南口的斥候岗要增加人手,库尼什说今日似乎有陌生人的踪影,不太確定,但不能大意。” 万尼克轻轻点头,神情一贯冷静。 “战力方面,若再吸纳一些从逃难队伍中挑出的青壮年男子,又可凑出一个完整的小队。” “这批人的训练期不够,你不怕他们还没形成战斗力?” “我们现在不是挑精兵,是养种子。”万尼克淡淡道,“只要给他们饭吃,有事做, 慢慢训练,迟早能成为合格的战士。” 特丽莎没说话,只看著桌上的一角。 “不知道莱昂还有多久才回来—”她忽然开口。 “他会回来。”万尼克声音很低,但毫无迟疑。 短暂沉默后,特丽莎收起地图,吹灭油灯。 “那就这么做吧,明日我开始去挑人。” “好。” 两人从议事屋中走出,夜色已深,村中寂静,只有风吹过篱笆的声音。 而在这寂静之下,灰村缓缓沉入沉眠。 这是一座刚刚被重建的村庄,一支正在被磨成的兵团。 第190章 弗拉尼克 第190章 弗拉尼克 月色稀薄,山风低啸。 莱昂压低身形,缓缓地从一侧树丛边滑出,脚下的落叶早被风吹乾,轻轻一踩便碎裂开来。 他屏住呼吸,望向前方。 不远处的山道转角,有几道模糊的人影正缓步行进,夜色下只见披风晃动与零星的盔甲微光。 他们不说话,只靠手势指引,偶尔回头警戒。 若不是莱昂这几日在莎邵蹲守惯了,练出了眼力与耐性,今晚恐怕早就失了目標。 这是一群可疑的武装人员。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佣兵小队,也不像是村庄护卫,更不像是在巡逻的卫兵。 背在肩上的战斧,腰侧掛著的钉头锤,还有披风下隱隱可见的箭袋与弯刀,这些全都不属於普通的农民或一般的山贼更重要的是,队伍中最前方那个,身形修长,带著包头布,皮甲样式与他此前曾在普拉比西拉维奇剿匪时见到的一模一样一一库曼人。 莱昂並没有贸然靠近。 他的左手早已搭在剑柄上,但指节却保持鬆弛,不是为战斗做准备,而是为了迅速隱蔽时能更好地压住剑鞘防止碰撞。 这条山道並不宽,常年少人通行,杂草早已没过脚踝,只有行经频繁处被踩出几条小径。 莱昂就在这交错的小径边缘缓行,刻意踩在杂草和湿土之间最安静的角落里。 他已经跟了这伙人很久,从莎邵外绕过石桥,再翻过一段採石场,如今到了这座莎邵南边的山林中。 几日前,莱昂才刚从斯卡里茨矿洞的深处脱身。 为了筹措格罗申,维持遗命团的日常运转与发展,他接下了瀚纳什交付的一项密令任务一一与汉斯一同,秘密调查近期流入拉泰的偽幣线索。 任务表面平静,实则暗藏凶险, 他明白,若真有人在境內私铸银幣,这背后绝非普通罪案。 两人循著蛛丝马跡,一路追查,最终线索却诡异地指向了斯卡里茨旁那座早已废弃的矿洞。 那处矿洞本是村庄赖以为生的命脉,却在库曼人洗劫斯卡里茨之后,彻底荒废。 可偏偏所有线索,全都指向此处。 莱昂和汉斯小心潜入,深入洞中,在一条废弃通道尽头,果然发现了一处隱藏极深的地下工坊。 炉膛残热犹存,模具整齐摆放,冷却水池中还残留著未彻底冷却的金属渣。 那不是简陋的山寨制幣,而是仿真度极高、具备完整工序的偽幣铸造点。 火候、压印、模具、工匠的工艺,全都趋近正规铸幣工坊的標准。 几名守在其中的铸工原本打算逃跑,却被两人联手擒下。 事后审讯得知,这些人多是被高薪招募骗到这里,对假幣一事知之甚少。 真正掌控工坊的人只有一位一一那名中年管事。 在被押送回拉泰后的几番盘问中,这名管事终於在压力下鬆了口。 “我只负责看著工坊的事——”他语气发颤,眼神游移不定,“铸幣的模具、材料、 工序都不是我准备的,我只是照吩咐安排人手可我听说他们在莎邵附近招募一切用得到的人手尤其是武装人员。 他停顿片刻,声音更低,“有些人是边境来的亡命之徒,还有一些库曼人也混跡其中。” 在他提到库曼人时,莱昂便知道,这事还没完。 第二天,他便接著马不停蹄地前往莎邵。 此次行动不宜张扬,他没有通报地方守卫,而是潜伏在镇中,换了多个身份,在酒馆、铁匠铺、街头摊贩等地四处走访,暗中打探一切不寻常的静。 数日过去,毫无进展。 直到今夜,事情才终於出现转机。 黄昏后,一群身穿盔甲、佩带各式兵器的陌生武装人员在镇南悄然现身。 他们言语极少,却行动默契,在教堂附近静默集结,待夜幕彻底落下后便循著旧道悄然南行,避开了所有巡逻哨点。 於是莱昂绕行小道一路尾隨其后,跟著他们穿林越涧,直至进入此地一一莎邵南边的山林之中。 山路越来越窄,脚下湿滑难行。 前方那群人虽脚程不快,却明显熟悉路线,对地形毫无犹豫。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走这条路。 夜风从山腰捲来,灌入兜帽之中,带著潮气与腐草的味道。 莱昂略微侧身,让风吹动披风与草叶,掩盖自己的声音。 再往前走,山路忽然转陡。 前方那几名可疑的武装者开始沿一条羊肠小道爬升,方向指向南方深处。 莱昂眯起眼。 若他记得没错,这一带的山道只有一个出口,通向一个他在莎邵的旅店偶尔听闻过的名字一一弗拉尼克。 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山中堡垒。 他脑中迅速回忆起那些只言片语: “那地方塌了一半,没人管。” “十年前还有猎人在那边躲雨过夜,但后来塌得太厉害。』 “你敢去?连强盗都懒得翻那边。” 但现在,这群人,正是往那边去。 他脚下加快几分,仍小心控制呼吸与发声,越往高处走,林木间的月色也逐渐漏下几丝亮光。 终点,似乎近了。 直至山道尽头转入一段碎石带,前方便隱约浮现出一道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是弗拉尼克堡垒的外墙残段。 而火光一一从墙缝中透出。 不是一支火把,也不是偶然升起的篝火,而是持续的营地火光,范围极广。 人声隨风断续传来,模糊而低哑,但其中的语调他听得出: 既有本地的捷克语,也有库曼语。 甚至,有人正在低声笑骂,刀剑撞击声、柴火爆响声、木桶翻倒声交织其间,像一处军营的夜间声响。 莱昂伏下身,將身体藏入一处树枝构成的天然阴影里。 他目光穿过树丛的缝隙望向那座堡垒的围墙之上。 营地內的火光映出几名穿著锁甲的守卫背影,正来回巡逻。 他们肩上斜背著弓,腰间带刀,手中还拿著长矛,有的走路时脚步有些跟跎,看得出是喝过酒,但仍保持著一定警戒。 莱昂一动不动。 他不需要再靠近。 光是这外墙一带的巡逻配置,就足以说明这不是被一伙强盗偶然驻扎的地方。 而那些风中传来的库曼语,和一名穿库曼盔甲的守卫,都在提醒他: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强盗营地。 这个阵营的武装构成,与之前在普拉比西拉维奇被他带领遗命团剿灭的那批人惊人地相似一一库曼人与本地强盗混编,行动有秩,装备精良,显然有主导者在背后统一操控。 他们是同一批人,同一个主谋,同一个阵营。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规模更大、位置更隱秘、防备更完善。 莱昂轻吸了一口夜气,眼中逐渐收紧寒意。 普拉比西拉维奇的那处营地早被他带著遗命团在一夜之间端掉了,库曼人与本地强盗混杂其中,背后有人在暗中提供充足假幣作为支持。 而如今这座堡垒中的一切都说明: 他们是同一批人,同一个主谋,同一个阵营。 但这一次,规模却完全不同。 他眼角掠过左翼的斜坡,那是一条通向营地东侧的自然缝隙,仅能容两人並行。 但那处已架起了木柵栏,两个持矛的库曼战士正站岗,而听声音,后方似乎还有人正在列队操练。 是的一操练。 他们在训练。 这不是山贼窝,而是一处真正意义上的武装据点。 一块废弃多年的堡垒,如今再度点燃篝火,聚集人马,还有纪律、岗哨、训练与补给。 比起当初在普拉比西拉维奇歼灭的那个匪巢,已经是天差地別。 如果说上次那处营地只是一处尚在集结的中型据点,那这里,便是一个已经成形的大型毒瘤。 莱昂压制住心头翻腾的判断。 他並没有立刻后撤。 他还需確认敌人的数量与驻防结构,至少—得弄清他们是否还有更多的隱藏兵力在山后、是否还有补给通道通向更远处。 但有一点,莱昂很清楚,光凭遗命团刚刚成型的一百多名的战土,是无法单独撼动这片营地的。 而且,一旦没有將其彻底歼灭,敌人极有可能会转移、藏入更深的山脉之中。 这一次,必须用更有力的手段。 莱昂微微侧过头,换了个角度,从另一道更高的石缝中俯瞰整个营地。 此刻,营地中央又升起了一堆篝火。 借著火光,他终於看清了篝火周围那些人身上的装备。 硬皮甲、锁子甲、甚至还有人穿著半身板甲。 武器各式各样,但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以弓箭与弯刀为主的库曼人,一人腰间掛著钉头锤,还有人配备了短弩与手斧。 这不是普通山贼的配备。 他们的衣著不整,却都穿戴在该保护的部位上,手臂、肩膀、胸口、腰侧,明显是经过教导后的选择。 即便有些航脏,但甲片与刀刃却保养不错,刀锋反光,链甲环扣紧密,看得出並非靠掠夺拼凑而来。 这不是山贼会有的作风。 一有人在供养他们。 更令莱昂在意的,是巡逻队的调度方式。 数人为一组,绕营外巡逻,行动规范。 莱昂先前观察过两次换岗,间隔时间极有规律,並非隨意走动。 他曾在军事课业中学过野战驻营规制,也曾在战爭中亲眼见过瓦伦西亚王国正规军的驻地防御一一眼前这些人,虽然算不上什么精锐,却毫无疑问受过类似的军事训练。 他记起瀚纳什在拉泰曾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不是面对普通的匪徒—而是有人在组织、有意图、有资源地在建立一支势力。” 而这支势力的根源,如今可能就盘踞在弗拉尼克堡垒中。 他心头一沉。 堡垒外围的斜坡延伸向山后,那一带地势陡峭,有一条隱蔽的小道。 莱昂放缓呼吸,悄然向那方向匍匐前移,在一棵倒木下停住。 下方果然有人来往的痕跡。 枯枝被踩断,斜坡上有杂草翻折出一道条形的浅槽,几处泥点上甚至残留有靴印。 方向一致,从山下而来,直通营地。 这意味著堡垒有另一条补给通道。 比起南侧的正面山路,这条山后小路虽然险峻,却更隱秘,更適合悄然转移。 莱昂闭上眼,回想自己当日在普拉比西拉维奇所见的那个营地。 眼前这座堡垒,显然比那个营地的规模大了数倍,且构筑得更坚固、更周密。 若任其发展下去,等於是任由一枚深埋在拉泰周边的毒刺。 莱昂的手指轻轻拂过剑柄,但却没有拔出他的目光穿过树影,再次扫过营地的火光、哨塔与木墙,然后低下头,缓缓闭上了眼他已確认足够的证据。 他本可以再留一晚,观察营地日间布防、后勤路线、具体兵力。 但那意味著更高的风险,甚至有可能暴露自己。 而他不属於潜行者。 他是一名战土,是一个带队作战的指挥者,他的武器不是潜入,而是剑锋与部下。 要解决这处营地,这一切都必须由更大规模的力量来应对。 他的脑海中闪过几名部下的名字一一万尼克、特丽莎、库尼什遗命团虽然已经越发壮大,但战土不过总共百人出头,也並未经过足够磨练。 带著他们硬闯这座堡垒,无疑是以卵击石。 必须回去,回到拉泰。 拉泰离此不过半日路程,只要走出山林,便可从大道直奔拉泰。 此刻已过夜半,若现在动身,清晨便可抵达。 瀚纳什需要知道。 拉泰需要知道。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调查,而是一个持续增长的地下武装一一他们已开始扩张、招募、 训练,並隨时可能出击。 莱昂缓缓从树丛后起身,借著阴影掩护,从他方才来的路径悄然折返。 他没有回头,山风悄无声息地带起披风的边角,拂过林中的破败木墙。 废弃堡垒中的火光已被他远远拋在身后。 莱昂已在脑中绘出整个营地的轮廓:北侧有断裂缝隙可供攀登,巡逻队夜间的缺口这些细节,他已经一一记下。 一旦瀚纳什调派人手,他便会是这场反击中最亮的眼晴,最快的剑锋。 脚步声融入夜色,风再次掠过林梢,枝叶在他背后慢慢合拢,將这一夜的秘密封入密林深处。 第191章 领军者 第191章 领军者 拉泰的城墙在黎明显出灰暗的轮廓,夜色尚未完全退去,天边却已有一线淡红,如血丝般浮现在天际。 此时的拉泰尚未完全甦醒,街道寂静,商铺都尚未开门,唯有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在石板路上迴荡。 城门口的守卫认出了那道裹著风尘、神色凝重的身影,没有盘问,便迅速让开了进城的道路,让那匹喘著粗气的马踏入城中。 莱昂没有停下,也未打招呼。 他披著一件旧斗篷,马速不快,直奔城堡方向。 城堡前庭空空荡荡,负责值守的卫兵本欲上前询问,一眼认出是他,立刻闭口退下。 一名卫兵眯著眼望他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一句:“又是这位——” 两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流浪者,但如今,作为遗命团的领袖,他在拉泰已经几乎无人不晓。 城堡门口的守卫才刚刚张口,便被他一句话打断:“我从莎邵回来了,请立刻通报瀚纳什大人。” 那土兵眼神一凛,转身衝进城堡內。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片刻,他便再次急步迎出。 “莱昂大人,请隨我来。” 莱昂微一点头,隨他进入城堡,一路走进了议政厅內。 门扉开启的剎那,一股炭灰与油墨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厅內四角皆置有未灭的油灯,一张地图摊在长桌上。 门推开时,瀚纳什正立於桌前,披著一件外袍,腰间佩剑未解,目光紧盯著桌上展开的那幅羊皮地图。 听见门响,他缓缓抬头。 “你终於回来了。” 声音低沉,却透著一种按捺不住的急切与倦意。 莱昂在门前站定,微微俯身行礼。 “我发现情况后,直接连夜赶回来了,不敢耽搁。” 瀚纳什没有立即说话,他目光从莱昂风尘僕僕的衣物上扫过,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坐吧。” 他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自己却依然还站著。 “你打探到消息了,对吗?”他说。 莱昂点头,目光落到了桌上展开的那幅地图上。 “情况远比我们想像中要危险得多。” 瀚纳什眉头紧锁。 “讲。” “我发现了敌人的藏身地一就在弗拉尼克。” 瀚纳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弗拉尼克?那个早已荒废的堡垒?” “是的,但它现在不再是一座荒废的堡垒了。”莱昂低声道,“我亲眼所见,那里聚集了大批武装分子,火光连天,现在是一座有组织、有驻军的隱匿营地。” 瀚纳什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详细说说,从你发现他们开始,一点不落。” 莱昂点点头。 瀚纳什双肘撑於桌面,神情紧锁,他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莱昂站在桌旁,语气不疾不徐: “那名被俘的管事曾透露,有一伙人秘密招募武装人员,只说在莎部附近。我循著线索赶赴莎邵,在镇中潜伏调查了数日,白天走访铁匠铺与酒馆,夜间观察进出人流。直到昨晚,终於发现一伙形跡可疑的武装分子。” 他顿了顿,“他们言语极少,彼此之间却默契异常,携带的兵器也非一般强盗或佣兵使用之物。入夜后,他们在镇南一带集结,避开了巡逻的卫兵,沿小道悄然南下。” “我一路尾隨他们穿林越溪,走进莎邵南边的山林之中,最终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他们真正的藏身之地一一弗拉尼克。” “他们没有发现你?” “我始终保持在二十步外,靠夜色与山林掩护身形。”莱昂摇头,“营地戒备森严, 四角岗哨火把齐明,外围林间还有人在巡逻,队形规整,显然不是散兵游勇。” “弗拉尼克的外围墙体虽破,但內部建筑已被修,多处架设临时棚屋与柵栏。从火光密度与夜间动静判断,营地內恐怕不少於百人。” 瀚纳什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寒意。 他未开口,只是伸手在桌边拿起一盏油灯,火光映照在地图上。 “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盗匪吗?”他问,语调依旧平静,却已微微绷紧。 “绝不是。”莱昂摇头,“那里的人数远超当初普拉比西拉维奇的强盗规模。我之前曾带著遗命团亲手剿灭了那里的强盗和库曼人。而如今这批人,装备更精良,行为更有纪律,显然也是有人正在背后有条不地资助他们、训练他们。” “是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我听到了库曼语。” 瀚纳什不再出声,许久,他只是站在桌前,手指在地图边缘反覆摩。 烛光映出他面庞的斑驳阴影,那张年岁日增的脸上正攀附著来自权衡与怒意的双重重量。 空气中逐渐只剩火油燃烧的轻响这一刻,拉泰的执政者,正站在一场尚未开启的战火边缘。 而莱昂,则站在他正前方,等待那道命令的落下。 片刻沉默后,瀚纳什的手掌猛然按在桌上,油灯轻晃,火光跳动了一下。 “库曼人。”他的声音低沉,带著掩不住的怒意,“他们不是该跟著西格斯蒙德去库腾堡了吗?谁给了他们胆子,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布置营地?”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图纸,嘴角绷紧。 “你说的那座堡垒就是弗拉尼克?” “是的,阁下。”莱昂语气不变,“山林环绕,山道险窄,確实是个隱秘藏身之地。 他们在那里已经安顿许久,不像是临时驻扎。” 瀚纳什开始在厅中步,手背反扣在身后,一圈又一圈。 窗外的晨光已隱约透入,一缕缕照在地板上,斜映著他阴沉的面容。 “他们若在那儿构筑据点—·目標就是我们。”他说,“从弗拉尼克出发,瞬间便可到莎邵,再往东半日就能直达拉泰。” “他们看样子还在招募新的人手。”莱昂补充,“我追踪路上看到不少零星动向,有些像是新近集结的队伍,路线也指向弗拉尼克。” “你判断他们有多少人?” “可能有一百五十人左右,最多应该不超过两百。但这只是目前的驻扎兵力。” 他语气沉稳,“他们不急於出击,说明尚在等待时机一一可能是更多人手、更多武器,甚至更多库曼人的支援。” 瀚纳什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对莱昂,神色已经冷彻如铁。 “若他们不主动出击,我们也不能等。”他说,“你说得对,这不是偶然產生的零星盗匪。” “这是一支潜伏在暗中的势力,一股真正盘踞在我们境內的势力!” “这是一根毒刺,等到它真正开始发作,就將是致命的威胁,拉泰不能再养毒蛇於背后·—.” 他止住话头,面色愈发阴沉, 片刻沉默后,瀚纳什缓缓转身,目光沉定地落在莱昂身上。 “你此次行动不走漏半点风声,情报完整,消息准確,还在没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全身而退。”他慢慢开口,“莱昂,这不是普通斥候能做到的。” “我不是斥候,阁下。”莱昂平静回应,“我组建遗命团,是为了指挥作战。” “很好。”瀚纳什点头,“我会將拉泰能调动的卫兵都拨给你,加上你的遗命团,由你统一指挥。你亲自前往那里探查过情况,就由你来定围剿方案,你来选进攻路线,你来决定这场战役的成败。” 一句话落下,厅中只剩壁火轻响。 莱昂证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错。但他没有拒绝,只是站得更直了一些。 “从你接手遗命团开始,你已经连续数场胜战。你带兵的方式我看在眼里,不是架子。” “我需要的是能打能贏的人,不是坐在议桌上的瓶。” “而你一一”他指了指莱昂,“你既知道敌营地形,又与这批人有旧怨,更清楚他们的调度与布防。” “这批人,就交给你来指挥。” 莱昂缓缓抬头,直视看瀚纳什。 “阁下確定要让我统率拉泰的主力卫兵?” “我確定。”瀚纳什的语气无比肯定,“你一直以来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的能力,莱昂。” 他顿了顿,言辞更加直接: “你不是个只靠一把剑的年轻人了。如今你知道取捨、能用人、能规划、能忍耐,能看清局势。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鲁莽的英雄,而是一个能带兵、能贏仗的军官。”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指节缓缓在桌边敲击,像是在短短几息中做出权衡。 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领军作战。 自兽人入侵,王国南境崩溃的那天起,他便在战乱中走上了原本不属於他的位子一而如今,他早已无数次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切。 他未曾入读王国的军事学院,也从未接受过系统化的军官训练。 可作为边境贵族之子,维斯家族的继承人,他从少年时起就接受著父亲一丝不苟的教导。 他熟读过《瓦伦西亚边境纪》,翻阅过先王亲撰的《南大陆之战》,在厚重的羊皮卷中研习过防线布设、补给运转、封锁战与迁回突击的规则。 他可以背出王国歷代的大型战例,也清楚如果补给线遭袭该如何用最快速度完成重组他过去不懂这意味看什么。 那时,他只是少年,只觉得那是父亲口中“贵族的责任”。 直到战火吞没家园,他才明白一一那些枯燥的课业与战例,都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维斯堡陷落那夜,他第一次带著一群骑兵衝锋陷阵;哈卡尔要塞外,他主动请缨,於城下破灭了狼骑兵的囂张气焰;维尔顿城墙沦陷,他率残兵死守不退,硬生生拖住了数倍於己的兽人突击。 在与兽人的这些战斗中,他已经將过去学习的那些理论化为了实践,早已是一名成熟且优秀的军官了。 他清楚这一次的敌人不是乌合之眾一一他们有纪律、有后勤、有主谋。 可他有信心。 不是来自血气的衝动,而是来自一路走到今天的脚印。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拔剑衝锋的战土。 他是指挥官。 他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也知道该將怎样的人安排在哪个位置。 瀚纳什的话音不过刚刚落地,莱昂的思绪却已如利刃般划破战局迷雾,部署出了一整套清晰的进攻思路。 “好,那就由我来指挥此战。” 这不是意气风发的豪言,而是一种带著分量的平静。 他已习惯承担,不再惊讶於责任落在自己身上。 “我会拨给你一百五十名拉泰卫兵,其中三十名弓箭手,其余为剑盾兵或长矛手。” “此外,我將僱佣你摩下的遗命团,让他们与你共同作战。” “你这边能出多少人?” 莱昂略一思索:“战力尚可的约有一百二十人左右。” “那便好,总兵力约三百。” “人数虽不算多,但绳按你所说一一敌人最多不超过两人,即使他们有些布高,但绳能突袭宵功,出其不意,便是胜机。” “此战务必一任歼灭,封住退路,不可让他们有任何逃脱余地。” 个也不能放跑。” 莱昂点头应下:“我明白。” “必不负所托。” 他的语气冷静而有力,没有夸下海口,却也无丝毫犹侵。 这时,瀚纳什的神情略微放鬆一线。 他重新坐下,揉了揉心。 “你先去做准叫吧。”他说,“等会我会召集卫兵统领巴纳德,隨后发出公令。” “我明白了。” “那就去吧。”瀚纳什摆摆手,又补了一秉,“记得通知你的部下与你会合,你將指挥整个行动。” 莱昂转身欲走,却在门前顿住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向瀚纳什。 “阁下,”他开口,语气平静,却透著一点迟侵,“我最近好像一直没见到汉斯——““ 他去哪儿了?” 瀚纳什闻言一证,隨即头一挑。 “他啊?我派他去特罗斯基送信了。” “送信?”莱昂重复了一秉,语气有些微妙,“他带了护卫吧?” “当然带了。”瀚纳什摆摆手,语气不以为意,“四个老兵,个个披丫骑快马,不是新兵蛋子,有什么事都能应付。” 莱昂听罢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沉默了一瞬。 他的眼神瓷一动,脑中闪过旧日的回又一一那时兽人尚未入元,他还是维斯家族的少主,奉父亲你公孤身赴王都送信。 那时他也曾以为路途不过数日,於是骑孤行,却险些公丧途中。 ““..—-那就好。”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世道,送信也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 “现在这个世道,哪还有比送信更安全的活?” 瀚纳什耸了耸肩,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汉斯总归是长大了,他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求泰喝酒泡澡吧,他也得学著接触这类差事。” 他顿了顿,似是隨口一笑:“再说了,送信只是再基础不过的小事罢了,还能出什么意外不宵?” 莱昂没有倘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希產如此。” 说罢,他转身离开,脚步倘未停顿, 他走得极稳,背影沉静,而厅內,瀚纳什却一直目送著那道背影,神情在无声中缓缓收敛。 直到莱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廊你外,他才缓缓低头,瓷声自语: “希產你能不负所托,小子。” 第192章 寂静如常的日子 第192章 寂静如常的日子 瓦伦西亚王国西境的东南角,在丘陵与林谷交界处,有一个被掩映的偏僻小村一一罗萨尔村。 晨雾低垂,像一层不愿褪去的轻纱,把整座村子裹在其中。 树影与木屋皆隱没於灰白之间,只有稀薄炊烟自几户人家的屋顶缓缓升起,在雾中扭曲,最后被风卷散无踪。 村子尚在沉睡。 那条由碎石与泥土铺就的村道安静无声,昨夜留下的车辙印未散。 鸡棚旁,一只老狗蜷在门前的木阶下,脑袋搭在前爪上,耳朵偶尔一动,像是梦中也在守望。 卡尔已经醒了。 他手脚地披衣下床,小心绕过还未睡醒的母亲与弟弟妹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清凉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带著潮湿木叶与泥土的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弓背在肩上,將手中一捆麻绳与木桩塞进腰囊里。 屋外,父亲已等在那里,披著皮毛外套,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卡尔跟著他走。 他们一前一后,钻入村外林间的小径。 这是每天清晨都会重复的一段路。 山林近在尺尺,边界线模糊得几乎隨意,每一棵老树、每一段石坡、每一条溪沟,卡尔都能闭著眼走过去。 但今日的林子似乎比往日更静了一些。 雀鸟未鸣,风不动叶,只有脚步落在落叶上的细响,踩碎了几片泛黄松针。 卡尔提著一根木桩,跟在父亲身后穿林而行。 他们不多说话,习惯使然。 在设下第一个陷阱后,父亲才突然指著一段泥地低声道:“你看这里。” 卡尔蹲下看,那是几枚斜向踏下的蹄印,间距极大,印跡却不深。 “狼?”他问。 父亲摇头,皱眉道:“这脚印,不太对。像狼,可狼的脚印一般没有这么大才对。”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没继续思考,只是起身,又將两根桩埋得更深了些。 卡尔也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父亲一向谨慎,遇上不明的痕跡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沿著小径继续往上,他们经过一处石堤。 溪水从山上流下,在堤坝边拐了个弯,豌穿过村后的低谷。水声细碎,清亮中透著寒意。 卡尔弯下腰捧起一口,甘甜凉爽。 远处,村子渐渐醒了。 炊烟升起的屋顶更多了,溪边洗衣的几位妇人正在把湿衣往石头上重重拍打。 铁匠铺那头传出第一声打铁声,“当”的一响,在晨雾中如钟鸣。 几只鸡从院中跑出,扑腾著在村道上乱窜,一群小孩在后头追著笑喊。 “再去那片树林设一套。”父亲说道,脚步未停。 他们穿过最后一段坡林时,遇见了村里的两名牧羊人,他正把几头瘦羊驱往山上的旧草场。 牧羊人朝他们招了招手,喊了一句什么,卡尔没听清,但父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临近中午,两人绕回村口。 太阳已露面,照在草顶和屋檐上,雾气被蒸腾得快散尽了。 母亲早已在锅中煮上了燉汤,屋里飘出一股香味。 卡尔坐在门边脱靴时,邻居的贝拉婶抱著个陶罐走来,笑著对母亲说:“昨天没盐了,借一点吧。” 屋里传来母亲的应声与瓷罐翻动声,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母亲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燉汤放在桌上,顺手擦了擦围裙,又问了他一句:“手洗乾净了没?” “洗了。”卡尔低声应著,已经坐在板凳上,伸手去接那碗冒著热气的陶碗。 汤里有些胡萝下、几块切得细碎的燻肉,还有一把不知名的野菜,份量不多,但香气扑鼻。 吃饱喝足后,屋外的风已从午前的潮凉转为微暖,阳光顺著窗缝洒落,照在卡尔的手臂上。 吃饱喝足后,午后的阳光从窗缝洒进来,照在卡尔手臂上。 他摸了摸袖口的泥跡,懒洋洋地坐著没动。 这天,村里没有发生什么特別的事。 就像往常一样一一平静,简单,仿佛永远不会改变。 唯一算得上特別的消息,或许就是山那边的赫谷村已经三天没派人来送盐了。 只有在黄昏时分,当孩子们在村边河堤上玩石子、捡树枝时,有人提了一句。 “盐还没来,真奇怪啊。”是一个猎户忽然开口。 “山道这时候容易塌,说不定——”他停了话头,眼神瞟了旁边正追逐的孩童一眼, 沉默下来。 旁边几个大人听见了,却谁也没接话。 只有一人皱了皱眉,轻声道:“最近的怪事不少,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又是沉默。 几个年长些的村民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天色渐暗。 孩子们散了,河面泛起最后一道余暉,群山的影子倒映其上,如一只静止不动的巨兽卡尔站在河边,將最后一块石子弹向河中,砰地一声沉入。 他望著那一圈圈扩散开的波纹,忽然觉得比往常更远更静。 一阵风吹过,带来林中不知名鸟类的惊叫。 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村庄方向。 什么也没有。 只是秋天快过去了。 而他还记得今天早上父亲的话。 “这脚印,不太对。” 夜里,山风从木窗缝隙钻入屋內,吹得墙角的蜡烛一闪一闪。 屋內光线昏黄,母亲已带著弟弟妹妹入睡,轻轻的呼吸声从被褥下传来。 父亲则倚在床头,手边放著一张旧猎弓,正用小刀慢慢削著新的弓弦,动作不紧不慢炉火低低燃烧著,红光映在卡尔脸上。 他坐在火堆前,没说话。 他在等一一等父亲昏昏睡去。 只要等到那一刻,他就能悄悄溜出去。 火堆里的木炭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火星一闪即逝。 他身旁,一根藏著的木棍映著火光,泛出斑驳的暗影。 那不是普通的棍子。 那是他亲手选的枝条,削去树皮,细心打磨出剑脊和轮廓,还在一端缠上旧布条做成剑柄。 它不够直,也不够重,既不像弓,也不適合当棍子。 但在卡尔心里,它只有一个名字一一剑。 他从未真正握过一柄剑,只在梦里想像过那种重量。 可他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两个多月前,阳光正烈。 一队骑士自西北山道缓缓而来,途经罗萨尔村。 他们披甲佩剑、蹄声沉重,阳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发出冷亮的反光。 那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却让卡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没进村多留,只在村口要了些水,但那几个背影却在卡尔脑海里盘桓至今。 卡尔远远站著,望著那些高大的坐骑与盔甲。 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仅仅一眼,目光淡然,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他心跳如鼓。 那一瞬,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那就是骑士啊——”他喃喃说出口。 没有人回应他。 身旁的孩子们正围著那几匹高头大马发呆,有人张口结舌,有人紧拳头,像想靠近又不敢。 大人们则站在更远的地方,神情各异,有人低声说话,有人只是沉默地注视著那一道尘烟远去。 后来,卡尔悄悄问母亲:“那些人是贵族老爷吗?” 母亲摇头,轻声答道:“要么是贵族,要么就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不然穿不起那一身盔甲。” 村里的老铁匠也说过:“能配剑的人,不是贵族骑士,就是亡命之徒。” 卡尔不懂“亡命之徒”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那些人的坐骑、披风、盔甲和背影,尤其腰间的佩剑在阳光下的轮廓一一那是他见过最接近“力量”的东西。 “你手上拿著棍子想做什么?” 沉默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是父亲的声音。 卡尔的手指僵了僵,他以为父亲没看见。 “我不是—不是想打人。”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一要是哪天真有危险来了,村子里又没有骑士那怎么办?”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 屋外传来一阵风声,像是有树枝被刮落,轻轻掉在地上。 父亲低头系好弓弦,声音很平淡地说:“你想做骑士?” 卡尔没有作声。 “你以为配剑只是用来装饰?你以为穿著盔甲只是为了威风?” 父亲不急不缓,却字字压实。 “你知道他们一天要赶多少路?你知道多少人一上战场,就永远倒在泥里?如果不是真正的骑土,穿著那身重甲,倒下了没人扶你,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没有大声呵斥,没有责备,只是將事实一层层摊在儿子面前。 “等你什么时候能拉满这张弓,再说你想成什么人。” 他抬起头,语气淡了下去,却冷静得像夜风,“猎人活得下来,不是靠剑,是靠眼晴、耐心,还有冷静的脑子。” 卡尔低头不语。 他没有顶嘴,却也没有退让。 他只是想,猎人固然能靠狩猎养活家人,走在熟悉的山林间过平静日子,可那些骑土那些曾披甲跃马,毫不犹豫冲入危险深处的背影,才是真正烙印在他心里的模样。 夜深了。 屋內炉火只剩几块暗红的炭,父亲的呼吸渐渐沉稳。 卡尔轻轻起身,手握那根粗糙的木棍,悄悄绕出屋后。 月光正好。 屋后那片空地不大,堆著几捆劈柴和乾草,他站到那棵老树下,呼出一口冷气,將棍子高高举起,脚步分开一一模仿骑士出剑的动作。 “先刺,横撩,撤步,再斩。” 这是他从酒馆吟游诗人那里学来的战技顺序。 动作生硬,节奏混乱。 那战技早在他听来就残缺不全,许多细节已记不清,但他自己补上了空白。 他一遍遍挥著棍子,木剑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破风声。 每一下都很轻,也很快。 卡尔幻想著那柄木剑是雪亮的真刃,他脚下的泥土是敌人的阵地。 汗水从额角滑落,他依旧不肯停下。 直到手臂酸软,他才靠在树边歇息,呼吸粗重,额发被风吹乱。 夜风很冷,他却不觉得。 他仰头望了眼月光,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曾在村口策马而过的骑士一一背影挺直, 甲光微亮,未曾回望,却在片刻之间將这片村庄纳入目光。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一个那样的佩剑者— 是不是也能像那位骑士一样,路过这里,平静地看一眼村庄,便策马继续走向更远的战场? 他有些羡慕那样的旅途一一至少不是一遍遍埋陷阱、翻树叶、扛猎物回家,不是日復一日地守著同一片山林,等待同一种冬天。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这时候已经开始备婚,接手家业,盖屋、种麦,娶个邻村的姑娘,像他们的父亲那样,平平顺顺地过完一辈子。 卡尔的伙伴们也变了。 原先满口说著骑士和剑的人,如今说得更多的是牛的肥、地里的麦子,还有谁家的女儿快到了婚嫁年纪。 曾经一根木棍能演一整场攻城战的日子,仿佛就在不久前,但那股热劲儿,却像去年的雪一样,一夜之间便消失了。 只有他还没改口。 卡尔还想再多看几次那些甲冑,在阳光下泛起的亮光,在夜色中的深沉。 他还想知道真正的剑,究竟该如何出鞘、如何破甲、如何让敌人胆寒。 “能配剑的人,不是贵族骑士,就是亡命之徒。” 老铁匠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卡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心有薄茧,是拉弓磨出来的,指骨还瘦,拿不稳铁器。 可即便是“亡命之徒”,是不是也比一辈子困在这里强?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紧紧握住了那根削得像剑的木棍。 卡尔的目光越过树梢,望向远方,那片横亘於村庄与外面世界之间的群山。 西北方向,是最近的镇子。 而再远的方向,有城堡,有骑士,有他从未亲眼见过的一切。 夜更深了,月光明亮,风带著林叶的沙沙声穿过空地。 卡尔在原地,棍子在手,影子拉长,像一柄尚未被看见的剑。 他许久未动。 直到炉火的余温彻底冷去,直到梦里的骑士翻身上马,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他才终於收回视线,踏著草叶碎响,悄悄回屋。 第193章 河边的骑士 第193章 河边的骑士 第二夜,风从山口吹入村中,捲起屋角的乾草,也扬起屋顶缝隙里的灰屑,在夜色中四散飘摇。 夜色浓重,月光被浓云彻底吞没,天地间一片幽暗。 唯有村中央那堆篝火尚未熄灭,火光在风中摇曳跳动,勉强照亮围坐於旁的几张老脸。 这不是为了祭祀,也不是为了酒宴。 只是村中几户人家按著老规矩,在每个月中旬的夜里点上一堆火,彼此围坐,说些只有他们自己才记得的旧事。 这是多年来的惯例,一如这个村落的沉默、迟缓与谨慎。 火光映照下,那些老人神情凝重,满脸皱纹如同乾裂的老树皮,眼中却浮著一层模糊的东西一一像是怀疑,又像是久居山中之人对某种异样气息的迟疑感知。 卡尔坐在火圈之外。 他本不该出门。 父亲病了,躺在床上发著低烧,母亲忙不过来,让他早些去睡,明天起来还要一个人去查看陷阱。 但卡尔实在睡不著,脑海里总反覆闪著白日设陷阱时发现的那串陌生足印。 於是他披上外套,悄悄蹲在村中央的矮木后,听著火堆旁那些老人断断续续的谈话。 风將老人们的声音带得忽远忽近。 ““..—我表侄那边消息灵,他说南边是真的打起来了。”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嗓音传来,语气里混著谨慎与压抑不住的兴奋。 “南边?哪来的敌人?”另一个声音显然不信,“王国南边不就是荒原吗?几匹野狼都没得下嘴的地方,谁能从那边打进来?” “也许是叛军?”第三道声音插了进来,却低了许多,“我听人说,有些贵族在边境屯兵—” “叛军?”有人笑了一声,声音低哑,“查尔斯陛下继位多少年了?王国早没战乱了。现在这年月,谁还有那个胆子?” “那你倒说说最近这些事怎么解释?”最先说话的老者咳了两声,压低嗓音,“赫谷村三天没送盐也就罢了,可前两天去沼林採药的瓦伦呢?也一直都没回来。” “你们有谁这两天见过他?” 话音一落,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听篝火中几根未烧透的木柴啪炸响,火星飞出,弹落在灰边沿。 “说起来———”一人迟疑著开口,嗓音低而沙哑,“我家那口子前天上山捡蘑菇,回来时脸都白了,说在林边远远瞧见有灰影一晃而过,嚇得她当场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连气都不敢出。”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接著说道: “她说,那影子看起来像是熊可熊会直起身走路吗?” 话音一落,一旁有人终於低声打断:“別说了。” “还有孩子在旁边呢。” “再讲这些,等会梦里全是鬼。” 说话间,他不留痕跡地朝卡尔藏身的方向斜了一眼,却也没有点破。 火堆边的老铁匠默默地添了根柴。 火光映在他鬍鬚和眉毛上,照得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像老屋樑柱般沉默僵硬。 眉间压著一团阴影,从未散去。 气氛似乎稍稍鬆动了点,然而又被下一句话重新绷紧。 “不过我那表侄—前几日从南边路上回来,他说,他真见到过能直立行走的熊。”那人压低声音,几乎是贴著火堆低语。 “墨绿色的身子,肩膀比牛还宽,眼晴像拳头大,浑身披著兽皮,像人一样直立著走路。” “你信这套?”另一人笑了一声,却笑得勉强又僵硬,“那他怎么还能活著回来?” “他跑了。”那人低头搓著衣角,嗓音几近耳语,“他说,那东西只是看了他一眼, 没追他,就自顾自地走进林子里去了。” 火光骤然跳了一下,几人顿时不再出声,只听火堆“磁”燃烧,几根枯柴爆出碎屑,飞散落地。 树影隨风在地上摇曳,黑暗中像是有一群什么东西正趴伏在四周,沉默不语地注视著这片夜色中的小小光源。 卡尔没有动。 他屏著呼吸,捏紧了衣角,额头紧贴膝盖。 他没听过这样的描述,但那片林子他知道。 就隔著一道山坡,不远。 而去赫谷村,就更近了.不过一天脚程。 “也许只是野兽。”一个年纪较长的声音终於开口,语气勉强平静,像是想借话语把沉默驱散,“今年狼群迁得早,我那天去溪边取水,在石头旁看见了爪痕—-比我这手掌还大。” “也可能是野猪。”另一人低声附和。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你那表侄在吹牛。”有人轻声接道,像是在自我安慰。 几句含混的声音交错而出,最终归於寂静。 只有柴火仍在燃烧,火星时不时飞溅出来,又被风吹散。 老铁匠望著火堆,缓缓抬起头。 他看著周围的每一张脸,缓慢地吐出一句: “也可能—是別的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难道没发现吗?最近南边太安静了。” 火堆旁,再无人作声。 风吹动火堆,火舌一卷一缩,映出老铁匠脸上的皱纹。 他那双打了一辈子铁的老手在火光中缓缓摊开,指节粗硬,掌心布满老茧与烧痕。 “我在这村子里住了几十年了。”他的声音缓慢,低哑而沉稳,“可从来没见过哪年像今年这样,南边安静得叫人发慌。” 他顿了顿,扫视一圈火堆旁的老伙计们。 “往常每一年,不论春耕秋收,总会有些南边来的旅人,或是赶路的商队路过。哪怕只来换点盐巴、草药、猎物,也从不曾断过。” “可如今这秋天都快过了一半了,连个南边来的人影都没见著。” 这话重重落在几人心头,压得火堆的光都像是暗了一分。 篝火发出几声低响,像是烧尽的柴木不甘心地爆出几簇零星火星。 眾人默然无语,有人低头,有人望向夜色浓重的村口。 卡尔缩著肩膀,贴著矮木蹲坐著,夜风从衣领灌入背脊,带著山间特有的凉意。 他並不全懂所有谈话里的含义,但他能感觉到一一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正在悄悄临近。 夜更深了。 火堆逐渐熄灭,老人们陆续起身离去。 走时没人说话,只留下几声咳嗽和靴底踩在泥土上的低响。 卡尔没有立刻回屋。 他独自坐著,望著那堆只剩灰的火堆,里面最后几粒暗红火星时明时灭,最终一一熄灭。 他一直坐到眼皮发沉,脖颈一歪,才拖著困意回了屋。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闭上眼,梦便无声无息地来了。 他站在山巔,夜风猎猎,冷得像刀。 脚下的森林燃烧著,火光如浪,席捲山坡,林海哀號,火舌如兽。 灼热中他回头望去,却见山背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影悄然耸起。 那些东西面如野兽,却直立如人,形体诡异,臂长脚重,背脊弯曲,缓缓向他逼近。 卡尔看不起它们的脸,只看见一对对泛著绿光的眼。 他想举弓,却发现手中只有一柄断裂的木剑。 他想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嗓子像是被火烤过,又被冰雪冻住。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 下一刻,山崖崩塌,他跌入山下的河流,冰水灌满口鼻,冷意瞬间浸透骨髓。 他在水中挣扎,想要浮起,却愈挣愈沉。 忽然,水底有一道白光划过一一银白之刃,寒光微颤,脊如明镜,仿佛在静静等待。 那是一柄真正的剑。 他试图伸手去抓,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卡尔一” 耳边传来一声遥远的呼唤,如从另一片世界传来, 卡尔猛然睁眼,浑身冷汗,衣衫早已湿透。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屋外斜照而入,落在他还带著惊惧的睫毛上。 父亲还在昏睡,母亲正忙看煮汤。 他从梦中惊醒,却还记得那柄剑的模样。 不是他的那根木棍,也不是以往想像中的模糊轮廓,而是一柄真正的剑一一寒光透骨,锋芒毕露,如同劈开夜色的雷电。 他记住了那柄剑。 但他不知道,今天的早晨,他將会被带到离那柄剑最近的地方。 溪边、山脚、浅滩之上,一道枯木横於水中。 而那里並不只有木头。 清晨,太阳才刚从东边山顶探出一角,山雾尚未散尽,林叶间垂掛著一夜未落的露珠。 卡尔背著弓出了门,他没有叫醒父亲一一昨夜发烧不退,母亲瞩他一早不要走太远, 只去查看一遍之前设下的陷阱便快些回来。 但他走得比平时更远了。 林子依旧安静,连山雀都未鸣叫, 他绕过了往日惯常停步的树林,穿过一条低洼小溪,又爬过一段岩坡,湿滑的苔蘚几次让他脚下一滑。 阳光尚未照进谷底,他仿佛踏进了一片未被唤醒的沉睡之地。 今日与昨日不同。 他不知道哪里不同,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去这里看看,心中不安。 溪流在林间潺潺流淌,水声细碎,却意外地分明。 他跟著水流一路向下,直到脚下泥土由鬆软变得湿滑,前方的树木也开始稀疏。 是一段他几乎从不独行的路径,通往村子西南侧山脚的低洼地,那里的溪水匯入山河,水面开阔,常年有腐木漂浮,偶有野鹿来饮,村中长者称这里为“静口”。 卡尔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他转过那道岩脊,看见在岸边卡著的一道物体。 那是木头,但不止是木头。 他站住了。 山雾繚绕间,那道身影横臥於浅水之中,一侧肩膀搭在枯木上,湿透的內衬单衣贴在身上,斑驳血跡从腰侧蔓延至腿脚,皮裤破碎,泥污掩著旧伤。 阳光刚好从树隙透下,在水波中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他腰间一物。 那是一柄佩剑,仍插在剑鞘之中,剑柄贴身斜掛,未有半点抽出。 剑鞘漆黑坚实,嵌著铜製护边与浅银色纹线,剑首稜角锋利,宛如一道沉静的警告。 这不是粗锻的猎刀,不是铁匠赶製的劣刃,而是一柄真正的剑一一未曾出鞘,寒意已透过鞘身渗入人心。 卡尔心头一惊,先是本能地后退半步,差点踩滑了脚。 他愜证地看著那人,头髮黏在脸侧,眉头紧皱,嘴唇发紫,整个人仿佛隨时会被水流带走。 那人一动不动。 卡尔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 他从未见过溺水者,也不知如何判断生死。 他只感觉这一刻,时间被水冻结了。 他想逃。 脚步已动,身子微转,就在几乎要踏回原路的那一瞬,却猛地止住了。 “我那表侄——说他见过会站著走的熊,肩宽如牛,眼大如拳。” “等你什么时候能拉满这张弓,再说你想成什么人。” “能配剑的人,不是贵族骑士,就是亡命之徒。” 那些话一齐浮上脑海,而他看著水中的那人,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这或许是某种命运的边界。 他若转身离开,或许什么也不会改变,可若留下卡尔深吸一口气。 他放下身上背著的弓,试著踏入河边。 水冷得刺骨,他双膝发颤,但还是抓住那人衣襟,將其一点点拖向岸边。 那人身体沉重,水中仿佛有一张裹户布死死缠住了他。 卡尔咬牙,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於將他拖至岸边的泥地上。 那人依旧不醒,眉心却紧紧皱著,像是陷入了噩梦。 他的指尖还轻扣著剑柄,像是在梦中仍然与某个敌人搏斗。 卡尔半跪在一旁,气喘如牛。 他低头望去,那柄佩剑还安稳地掛在那人腰间,鞘身漆黑,泥水顺著金属包边滴落, 露出浅银色的纹线与铜铸护边,纹饰低调而华丽,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高贵感。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握住剑柄,紧张地掌心微微发汗。 那人没有动。 卡尔咬牙,一点点將剑拔出。 “咔”地一声轻响,剑身出鞘。 银白的剑身在阳光下反出一层寒芒,剑脊上刻著流线状的铭文,深蓝宝石镶在护手中央,隨著水珠滑落而折射出冷冽光泽。 剑锋未染血,却锋芒毕露。 这不是山贼的兵器,也不是流浪汉的家当。 这是真正的骑士之剑。 卡尔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想起梦里的剑一一那柄在冰水中闪过的银白长剑,那柄他永远够不著的东西,如今就横在他眼前,而这位佩剑者,如今却像一截浮木,浸在这安静得过分的山水之间。 他望著那人,呼吸渐平,心中翻腾的震惊却久久未歇。 “我该怎么办?” 卡尔喃喃自语,没人能回答。 他只有一个念头: 先救人,再说。 於是卡尔再次抓住那人的手臂,將他艰难地背在身上,向村中缓缓走去。 而命运的水流,也就在此刻,缓缓改变了方向。 第194章 兽影来袭 第194章 兽影来袭 山林仍未完全甦醒,太阳只在山巔露出一道细薄金边林间水汽蒸腾,晨雾繚绕,罩住了溪水、枯木与一切未被阳光照亮的角落。 卡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过湿滑的泥石坡,背上湿透的布衣紧紧贴在脊背上。 他肩头压著一个人,那人如沉木般伏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气息尚存。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交错的伤口。 卡尔並不清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一正常人若真是被溪流衝来,那也该像一块泡烂的抹布掛在枯木上了,哪可能还吊著一口气。 他只是下意识地將那人从溪水里拖了出来,又下意识地背上了他。 现在他只知道,自己走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村口终於近了。 几缕炊烟悄然升起,远远有鸡鸣传来,还有铁匠铺那边断断续续的敲击声。 清晨的灰光里,一位提著水桶的农妇正从小路上走来,远远看见他跟跟跪跪地背著一个男人,脚步顿住了。 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狐疑与惊异。 卡尔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从她旁边的小路绕行而过。 他从小路绕到自家屋后,一脚踢开木门,几乎是半拖著將那人带进屋內,把他放在靠墙的草铺上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卡尔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母亲的声音从灶房传来,语气里夹著疲惫与责备,但还未说完,便停了。 她看到了床上的那人。 卡尔还在喘气,浑身湿透,头髮贴在额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母亲却已衝上前,眼中写满震惊:“你从哪—你疯了吗!这人都快死了!” 她伸手摸了摸那人的额头,触感冰冷,脸色瞬间凝住。 她不再发问,转身道:“去拿清水,还有乾净的旧衣,快。” 卡尔跌跌撞撞地跑出屋,拎来水桶,又找出几件父亲的乾净旧衣。 回来时,母亲正解开那人的衣襟,一点点剥开被血和泥巴糊住的破布。 “伤口太多了。”她眉头紧燮,语速加快,“艾草在哪?酒还剩多少?” 她一边问,一边剪开那人破碎的裤脚和身上裹著的烂布,那些布料一揭开,一股血腥的气味立刻涌出。 卡尔皱著脸,把水盆递过去,坐在一旁看著母亲將染血的伤口一点点擦净,再用艾草煎过的汁液冲洗。 他很想上前帮忙,却不知道从哪下手,只能紧手指, 母亲的手很稳,用粗布包裹药液,小心擦去沾黏的脓块与污泥,一刀刀清理下去。 那人昏迷不醒,只是偶尔在伤口被碰触时微微抽搐,手指轻颤了一下,又陷入沉寂。 “他不是普通人。”母亲低声说。 “我知道。”卡尔点头。 “他身上有佩剑。你看见那剑了吗?” “.看见了。” “別乱碰,那不是我们这种人该摸的东西。”她语气不是责备,而像是低声叮瞩,“这人——要是活下来,迟早会有人来找他。 “可我要是把他留在那不管—” “你做得对。”母亲打断他,手上包扎未停,“你要是扔下他,我才会骂你。” 卡尔抬起头,看著她专注的神情,喉头一哽,却什么也没说。 伤口终於包扎完了。 母亲將那人的湿衣换下,盖上干布,又熬了一碗草药汤,灌进他嘴里一半。 那些汤大多顺著嘴角流了出来,但有几口还是咽了下去。 她嘆了口气,道:“暂时应该是不会死了。” 卡尔点点头,像是卸下了全身的负重,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动。 屋外阳光渐明,有邻居的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有人轻轻叩门。 “你们家小子大清早背了个人回来,那是谁?” 卡尔母亲站起身,擦了擦手,从门缝中探出半张脸。 “路上捡到的个伤者,昏迷过去了,半死不活的。” “哎呦,现在这年头,谁还敢多管閒事啊———你们也悠著点。” 门外人咂了下舌,嘟著走了。 又有一人远远朝屋这边望了眼,是村里的老铁匠,没说话,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慢慢走了。 门关上后,屋內重归沉寂,只剩风吹动木窗,发出轻响。 卡尔坐在角落里,望著那人苍白的脸,看著他胸膛微微起伏,像是隨时可能停止,又像是在负隅顽抗。 阳光透过窗缝斜照在床角,斑驳地落在他那柄佩剑的剑柄上。 剑身未出鞘,却仿佛藏著某种沉重的东西,压得空气都有些沉闷。 卡尔不知那是什么一一或许是过去,或许是未来。 但这人,终归被他带了回来。 到了午后,屋外渐渐暖了起来。 阳光透过屋檐与树隙洒入院中,地上落满了斑驳光点。 母亲正坐在灶口一侧煮药,柴火啪作响,药锅中草根翻滚,药味缓缓溢出,飘进卡尔鼻中。 他坐在门边的木凳上,神情恍惚,手里著一截绳子,一下一下地绞著。 眼角时不时警向屋內的草铺一一那人还在沉睡,脸色稍好些了,但眉头始终未展,像在梦中与什么搏斗。 卡尔的脑海里时不时浮现那个清晨的画面:水雾中、枯木下,那柄佩剑如同夜色中悄然发光的冰刃。 不是虚幻的梦,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被他从水中拉回了现实。 “这人到底是谁?”他心里默问著。 脚步声从门前传来。 他抬头,是邻屋的贝拉婶,抱著一篮子晒乾的豆子,站在篱笆边看著他, “你带回来那人醒了没?”她问得不轻不重,语气带著些意味不明的好奇。 卡尔站起身,朝她点点头:“还没。” “这年头,咱山里人可別摊事。”贝拉像是自言自语,“要是有个逃兵躲在咱们村离,岂不是会惹了麻烦?” 卡尔张了张嘴,却没声。 她也没再多问,只嘆了口气,转身走了。 村里这样的人多的是一一不是恶意,只是不想搅乱平静的生活。 可正是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態,才让这个村子几十年来都像埋在山坳里的一口枯井,封闭、寂静,仿佛与世隔绝。 快到傍晚的时候,风变了。 原本乾燥带著泥土气息的秋风,突然湿闷起来,从南方吹来,像一层闷热的湿布贴在人身上。 树梢轻轻晃动,云层悄然堆叠,压著山脊线缓缓北移,死沉沉地掛在头顶。 卡尔本想去林中查看陷阱,刚踏出院子,就见村东头那条小道上,一条老狗挣脱了拴绳,死死盯著林中低吼。 那不是寻常的叫声。 低、短、哑,惶急不安。 卡尔眉头一皱,走近几步。 那老狗突然往林子衝去,消失在视线之中。 它的主人隨后追了出去,嘴里喊著名字,却没有听见狗的回音。 不远处另一户人家也传来狗叫声,不一会儿竟三四条狗都在叫,围著篱笆、屋角狂吠,有一条还疯狂撕咬著自家门板,像是想破门逃走。 “这是怎么了?” 村中的人陆续探出头来,有的站在屋檐下眺望,有的围在井边议论。 “下午那风就不对劲。” “我家狗突然暴躁得不行,对著我乱叫。” “是不是狗预知到什么了?山里野兽下来了?” 一旁的並边聚著几位老人,声音低到让卡尔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词句。 ““盐到现在都没来—是不是出事了?” “你们还记得前些年那次—·就是.之后整个林子都—” 卡尔站在屋前的树下,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天好像要变了。 远山逐渐模糊在暗灰之中,云层垂得更低,带著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门前一只老母鸡扑稜稜飞上柵栏,伸长脖子朝远处林子看,紧接著便扑扇著翅膀飞远,撞进院外的篱笆,竟折断了一根树枝。 “”的一声嚇得卡尔一震。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屋里。 莱昂还未醒,但身子却微微颤动,眉心紧皱,像是陷入梦魔之中。 他躺在草铺上,浑身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好,呼吸短促,喉咙里不时发出极轻的低语。 卡尔犹豫了一下,走近两步,蹲下身。 “你是在做梦吗?”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的风吹过,发出轻响。 灶口那边,母亲一边將剩下的药汤收起,一边低声念叨著:“今晚不对劲—-这风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 她放下锅勺,走到屋外看了眼天色,脸色也变得凝重:“卡尔,今天就暂时先別出门了。” 卡尔点点头,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明明没什么大事,明明这一整天都只是寻常的一天,可偏偏心跳总像乱了节奏,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云层背后,在窥视整个山谷。 他坐在屋檐下,望看村口的方向。 天色暗得太快了,乌云层层叠叠地堵住阳光,明明太阳还未落山,黄昏却仿佛提前到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篝火旁的那句低语: “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南边太安静了。” 风,从林子那边吹来,冷得刺骨。 他抱著双臂缩了缩,回头望向屋內的草铺。 那人依旧沉睡,脸色苍白,仿佛正被什么梦魔吞噬著,手指却微微蜷起,像是在梦中紧握著什么。 夜来得极快,几乎没有过渡乌云遮住了最后一缕残光,村落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只有山风从林梢之间穿过,吹得每间屋顶都鸣鸣作响。 卡尔关好门窗,母亲又检查了一遍莱昂额头温度后,这才坐下,轻声说:“你去睡吧,今晚我来守著。” 卡尔却摇头:“我不困。” 他其实困极了,眼皮发沉,脑中昏胀。 但他总觉得,一旦自己睡下,就会错过什么一一或许是错过那个躺在木榻上的人醒来的时刻,或许是错过什么更糟糕的事。 他裹著毯子坐在墙角,一直看著那人躺在草铺上,脸色虽然仍然苍白,却不再像早晨刚见到他时那般濒死。 那柄剑放在草铺旁的地上,卡尔时不时低头望一眼,像是在確认这不是某个虚幻的梦境。 父亲的咳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母亲正在灶前熬夜汤,屋子里热气瀰漫,火光微弱而安寧。 直到,那第一声异响响起。 “呼....” 卡尔抬起头,屋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听得不真切的咆哮。 他侧耳倾听。 风声,木响,风掠草梢,窗户抖动。 再然后,是“喀”一声。 像是枝条断裂,又像是什么东西撞上了篱笆墙。 母亲也听到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皱眉。 “你听见了吗?” 卡尔手脚地靠近门口,呼吸悄然压低。 他侧头贴上粗木板,轻轻扒开那条窄窄的缝隙,探出半只眼。 村口一片漆黑,浓得仿佛能滴出墨来,所有房屋、木柵、树影都被黑暗吞没,只剩些模糊轮廓,毫无生气。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风还在一一呼啦啦吹过树梢与屋角,吹得窗根低响,吹得院子里的树枝啪嗒作响。 他咽了口口水,却发现喉咙发乾,他正欲伸手关门,忽听得“—鸣!!” 一声撕心裂肺的狗叫,骤然从村头炸响,破开夜色,如同尖锥刺进脑海。 那不是普通的吠声,而是被恐惧拧紧、被惊骇撕裂的豪叫,尾音未尽,便嘎然而止。 紧接著— “砰!!” 像是有沉重之物狠狠撞上木栏,一整块围篱被猛然撞飞,碎木飞溅,裂声震耳,响在村中各处。 卡尔呼吸一滯。 那一瞬间,村庄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然拨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一空气突然变得紧绷,像一张隨时会崩断的弓弦,隨即“唧——!” 远处传来陶罐摔碎的声音,伴隨而来的,是女人的尖叫,尖锐、惊恐。 有人点起了火把。 那点微光在黑暗中孤零零地颤抖,照不出什么,也照不清什么,只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接著一一是第二道、第三道。 卡尔的眼睛睁大了,眨也不敢眨。 那些不是人。 那是骑在什么东西上的怪物, 它们骑著——像是狼,可远比常见的狼更巨大、更粗壮。 风里传来低沉而浓重的喘息声,还有长而缓的叫。 那不是普通动物的声音,而是一种野性压抑下的咆哮。 “那是什么—”母亲出现在他身后,喃喃低语,脸色惨白如灰。 “可能是—————·狼吧?”卡尔勉强开口,却连他都知道这话不可信。 下一刻— “——!!!” 一道尖利至极的兽吼从村外猛然刺破夜空,像是一柄利刃划开屋顶,直刺人心。 屋外已彻底乱了。 哭喊声、撞击声、推门声、碎裂声,一声接一声“快逃——!” “怪物!是怪物啊!!” 卡尔抬头望去,村头的方向火光亮起一一不知是谁家屋顶先被火把引燃,一团火球砸下,乾草瞬间点著,火舌沿著屋檐豌窜起,照亮了村中一角。 他看见了。 火光中,一道身影猛地骑著巨狼跃入村口,巨斧高举,一斧劈开木屋的门。 门板碎裂,带著血飞出。 屋里有人尖叫,还未逃出,便被那头巨狼一跃扑入,惨叫声夏然而止,隨即是一阵令人室息的撕裂声。 那不是撕碎布的声音。 那是人肉被牙齿生生咬开的声音,是骨头在咬合中碎裂的声音。 卡尔的胃一阵痉挛,几欲呕吐。 他看见那屋顶的火星被风捲起,飘落在隔壁那间堆草的旧屋上,火舌很快再度腾起照出更多晃动的身影。 兽影晃动,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巨斧斩碎门板,狼牙咬断人的脖颈,兽人咆哮著冲入屋內,將火把扔进屋內,將村子变成烈火炼狱。 有人惊慌失措地奔跑,有人刚推开门便被撞倒在地,一个男人想拉起跌倒的儿子,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柄斧头从天而降。 血溅满地,染红草叶。 卡尔的双腿在颤抖。 他张著嘴,却发不出声音。 “有东西衝进村了一一快逃!!!” 狗吠、尖叫、火光、奔跑、狼豪一一在这一刻齐齐爆发,如山崩,如海啸。 夜色彻底破碎,村庄如同一口骤然沸腾的锅,被火焰与鲜血掀起。 第195章 真正的骑士 第195章 真正的骑士 屋外的火光隔著门缝洒入,微弱而急促地跳动著,映在墙上、地上和一张仍未醒来的脸上。 那张脸瘦削苍白,眉间紧锁,仿佛陷入长梦未醒。 那是莱昂。 他依旧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而规律,像一具被遗弃在角落中的雕像,四肢僵冷、额角冒汗。 屋外的风从窗缝吹进来,带著呛人的焦灼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息。 它先是如潮水般涌入鼻腔,然后慢慢渗入体內,將梦与现实之间的界限烧出了裂口。 记忆中某个角落再度被悄悄点燃。 莱昂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但屋里无人注意到这一瞬的动静。 罗萨尔村已成一片火海。 村民的哀豪与惨叫此起彼伏,夹杂著兽人嗜血的咆哮,在火光与浓烟中交织迴荡。 整个村庄如同被搅动的沸腾锅炉,一切都在燃烧、崩塌、撕裂。 卡尔正蹲在门边,紧贴著木门,手里紧紧抓著那柄沉重的剑一一那柄在早晨从水边救下莱昂时,一併带回的长剑。 母亲则一声不地蹲在墙角,把父亲的头抱在怀里。 父亲依旧在昏睡,脸色蜡黄,额角泛著冷汗。 母亲不停地往他嘴里灌水,喃喃说著听不清的话。 屋內逼仄,每一寸空间都凝结著令人室息的沉闷。 门外,早已成了另一个世界。 咆哮、燃烧、血肉撕裂、木屋倒塌的“轰隆”声,混杂著村民的惊叫与孩童哭喊,在夜色中被一同灌入这间屋里。 那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从东边蔓延到西边,整个村子都像是被某种黑暗撕开,吞噬殆尽。 卡尔紧贴著门,不敢出声。 他不想哭,也不敢动,他只是死死盯著那道门缝,仿佛从那里就可以看清未来。 而在屋角的床上,莱昂仍沉睡在梦境之中一一但那不是寻常的梦。 那是梦中梦。 他再次回到了斯卡里茨。 火。 四面八方都是火。 烈焰吞噬房屋,火星漫天飞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熟悉的土地在脚下震颤,母亲的尖叫声、父亲浴血廝杀的怒吼声,以及库曼人那狞笑著挥刀刺入血肉的可怖声响,一齐在他耳边轰然炸响,如同噩梦重演,无法逃离。 “亨利——快跑!” 有人在梦里大喊。 那声音太熟悉了,带著绝望、带著血泪,也带著他无法逃避的痛。 莱昂挣扎著向前,想要救下什么,却陷进了烂泥一样的血泊中,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些熟悉的脸孔在火中化为灰烬,那些人一个个失去声响。 有人在他脚边喊著他的名字,有人用斧子劈开了身边的门,有人一一伸出满是泥血的手,將他往地狱里拖。 “站起来。”有个声音说,低沉、遥远,却近在耳边。 “你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切了,站起来。” 莱昂闭著眼,脸颊贴著乾草,喉咙里发出几乎不可察觉的一声低哼。 身下那一堆乾草已经被他夜里反覆翻动压实了,风再次从窗缝灌进来,带著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糊味,混著外面传来的哀嚎声、惨叫声、咆哮声,一併衝进他的梦。 那不是梦里的声音,那是真实的惨叫一一村民的。 他听见了哭声。 孩童的哭声。 撕心裂肺,绝望无助,从梦的边缘传来,渐渐逼近、震耳欲聋。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呼吸突然变得更加沉重。 屋內依然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砰!” 屋子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门板猛地向內一震。 “砰!” 第二次撞击来得更重些,门板哎呀作响,仿佛下一息就要碎裂。 卡尔就站在门后,浑身都在发抖。 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的母亲不知从哪找出来一柄生锈的柴斧,站在床铺前,一言不发。 “!!” 一声充斥著怒意的暴吼在门外炸响,伴隨著第三次重击,门板已然被撞出了一条缝隙莱昂睁开了眼。 没有惊慌,没有混乱。 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战土甦醒时的目光:锐利、冷静、带著极强的战斗本能。 “砰一一! 门终於被撞开,一头巨大的黑影咆哮著冲了进来! 那是一头真正的兽人,肩宽腿粗,墨绿皮肤在火光中泛著油亮的纹理,口鼻间喷著浓烈热气。 它手中握著一把巨大的斧头,眼中闪著嗜血的光,脸上是扭曲的兴奋与杀意。 母亲惊声尖叫,早已被恐惧击溃了意志,连手中的柴斧都忘了挥起。 卡尔试图举起剑,却抖得厉害,手臂僵硬,那柄属於骑士的长剑在他手中乱晃,仿佛根本不肯听从他的使唤。 那头野兽看见人,便猛扑上前,战斧高举,直指母亲头顶落下! 莱昂的目光已牢牢锁定了那头兽人。 下一瞬,他猛地翻身而起,闪电般夺过卡尔手中的剑一一毫不迟疑,势如雷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 只见一道残影闪过,那柄剑便已斜斩而出,带起一道寒光。 “噗!” 血光乍现,那头兽人尚未来得及將斧头挥下,就被从左肩至右腹直接斩开。 厚重的皮肉与骨头在这一瞬间像被剖开的兽皮一样翻卷开来,鲜血夹著內臟崩洒而出。 它刚刚扑到半途,便断成了两截,尸体重重砸到在地。 莱昂站在原地,剑指地面,呼吸並未起伏,目光依旧冰冷。 他的肩膀微微颤动著,但那不是因为伤病,而是肌肉在迅速適应久未运转的剑势。 卡尔呆滯地望著眼前的一切,脑中一片空白。 母亲半张著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慢慢鬆手,手中的斧头隨之掉落在地。 “把门关好。” 莱昂没有回头,声音低哑。 “等到安静了再出来。” 说罢,他便缓步踏出屋门,独自走向那片已被兽人占据的火海村落。 卡尔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著那道背影。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身影一一不是猎户,不是铁匠,不是村中任何人。 那是,骑士。 摇摇欲坠的门板再度“砰”地一声被重新合上,卡尔整个人瘫坐在地,背贴著门板, 脸上带著惊魂未定的茫然。 他听不见母亲低声的呼喊,也听不见父亲虚弱的喘息,他只听得见一一那道脚步声, 踏进了火光与杀戮的世界。 莱昂走入夜色之中。 当惊恐奔逃的村民如潮水般四散而逃时,有一道身影逆流而上,自浓烟与烈焰之间缓缓走出。 那不是逃亡者。 是甦醒的骑士。 火光映照下,莱昂身上的布衣隨风猎猎而动,眉宇间却透出冰山般的冷意。 他的脚步尚有些虚浮,身体仍未完全恢復,然而那手中握紧的黎明之锋,却像是雪岭之巔的寒铁一一冰冷、沉稳、锐不可当。 他逆著人群奔逃的方向,孤身迎向村中那片嗜血的黑影。 战意在他周身燃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气压涟漪,那不是火焰,却似实质般蒸腾而起。 灌气凝锋一一自剑身上炸出的第一声清鸣,便如无形战鼓,將所有兽人的心跳震得为之一顿。 这是莱昂此刻真正的姿態:一名大骑士。 在瓦伦西亚王国,能突破正式骑士位阶,踏入大骑士之列者如凤毛麟角。 即便是赤阳骑士团这等王国毋庸置疑的最强骑士团中,其巔峰时期也不过只有二十余名大骑士。 他们是战场上能以一敌百的决定性力量,是所向披靡的攻坚利刃,是艾瑞斯大陆上任何势力都不敢轻忽的一流强者。 而在从梦中再次甦醒后,莱昂,已经成为了其中之一。 他曾在梦与现实的血海之间沉浮挣扎,而今,这一切的磨炼已在灵魂与身躯中沉淀成了真正的力量。 本源魂力壮大,反哺於躯体,灌注四肢百骸,令他的骑士之力运转如臂指使,不再需刻意强提,而是如本能般自然流转,生生不息。 就在莱昂刚走入村口,一道黑影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名兽人狼骑兵,座狼肌肉虱结如山岩,口中疗牙尚在淌血,背上骑乘的兽人持长矛怒吼,矛尖直取莱昂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莱昂脚步轻挪一寸,剑锋自左斜上斩出,势若流星。 “錚一!” 兽人手中的利矛一触即断。 莱昂反手一剑横扫,剑锋自兽人颈侧而过,將那兽人的头颅连著半边肩膀一併劈下! 户体坠地,座狼狂奔未止,莱昂迎势踏步,左臂死死抓住它脖颈,身躯一扭,直接借力跃上狼背。 他並未多留,长剑后撩,刺穿狼颈,血喷如泉,隨后从背脊上纵身一跃,再度落入燃烧的村舍之间。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著破碎的尸体,都是人类,衣衫破烂,脸孔扭曲。 远处的屋子被点燃,火焰吞噬木樑的劈啪声混杂著惨叫、兽吼与燃烧气息,让整个村子如炼狱再现。 而莱昂只一味向前。 他以下段架势起手,剑身贴地,步法流畅似水。 第二名兽人扑来,挥动战锤朝他当头砸下,莱昂脚尖一点,身形略偏,整个人如旋风般自侧面滑过,一剑斩断对方膝盖,血肉与骨裂声同时炸裂。 那兽人怒吼倒地,但莱昂已旋身补上一剑,彻底將头颅斩落尘土。 无一剑浪费。 无一击无效。 他不喊,也不退,只在火光中如死神行走。 火光中,他是独行之刃,是这夜村中唯一没有退却的人。 屋中的卡尔紧紧贴著门板,闭上眼,耳中却传来连串孩人的声响。 他听见外面有东西咆哮,有兽人怒骂,有狼豪连连。 也听见了剑刃破空、利器入肉、骨裂肉崩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仿佛一场风暴正在屋外席捲而过。 他曾隨父亲听过野猪被围杀时的豪叫,那种不甘、愤怒、带著恐惧的悲鸣。 此刻,门外传来的正是那样的声音一不再是人类的哀嚎,而是那些怪物的吼声。 渐渐地,它们的叫声开始变调了。 从咆哮,变成惊疑。 从惊疑,变成恐惧。 再从恐惧,变成死寂。 母亲瘫坐在门口,用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呼吸惊扰了什么,父亲在角落中咳了一声,她边猛地转头,险些跳起来。 而卡尔,只是死死握著那柄骑土之剑的剑鞘,脸贴门板,一动不动。 门外火光跳动,有影子一度掠过门外,但那影子没有停留,只是不断向远方延伸- 一如同猎豹闯入羊群,一人一剑,斩尽邪崇。 卡尔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只听见了那一点一点安静下来的声音。 屋外已经没了喊杀声,风从破门缝隙钻进来,带著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燃尽骨肉之后的那种混合臭味一一刺鼻、沉重,令人想吐。 屋里没人说话。 母亲仍蜷缩在角落抱著父亲,脸埋在膝上一动不动。 卡尔却终於站了起来。 他知道,外面结束了。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剑鞘,手掌早已湿透。 脚步跟跑地挪到门边,他手扶门门,呼吸微微发颤。 犹豫片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將门推开。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地狱。 整个村中满地狼藉,残火在坍塌的木屋间舔焦木,浓烟滚滚腾起,將村庄天空染成猩红的夜幕。 尸体四处横陈。 有倒在水井边的,有斜掛在篱笆上的,有靠在木墙上的。 那些不是人一是那些骑著狼的怪物。 他们的身体庞大,肌肉膨胀,但此刻全部倒地,有的四肢扭曲,有的脖颈离体,有的面部被劈成两半,血肉模糊。 座狼的尸体更是遍布村內,狼眼瞪圆,死不目。 整座村庄像是被什么更恐怖的东西洗过一遍,碾碎一切,又重新归於沉静。 卡尔的脚步慢慢踏出门外,踩在泥地上,他走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幕。 他越过满地的尸体,绕过被烧毁的木屋,再抬起头时一一他看见了那人。 那道身影站在村中央的水井边。 火焰照亮他满身血跡,脚下是一地尸体,兽人、座狼、甚至倒塌屋的残墙,无一能遮挡他的身形。 莱昂已经停止了杀戮。 他微微喘息,手中长剑斜指地面,血水顺著剑锋滴落在泥土上。 周围,已再无任何动静。 只有火在烧,风在吹,灰烬飞舞如雪落,飘散在他的肩头与夜色中。 他就那么站著,一动不动。 卡尔不敢出声,只是站在那里望著, 火光从侧面照在那人脸上。 那不是什么神张,而是一个人一一个真实的、会喘息、会流血,却斩尽那些怪物的人。 直到此刻,卡尔终於明白了,什么才是所谓的骑士。 真正的骑士。 不是故事书里的高头大马,不是城堡里的贵族宴会,也不是佩著盔甲招摇过市。 是现在这样的夜,是一身布衣,是周围户山火海,是独自面对数十头怪物却丝毫不惧的背影。 “你————”他终於低声开口。 剑尖低垂,他回身望来。 那目光平静如水,如冷风拂火,如夜雨覆尘。 他走过尸体,踏著血水、碎骨、菸灰与沉寂,缓缓朝卡尔走来。 “他是谁?”母亲在屋门口轻声问。 卡尔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喃喃地说出一句话,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几乎听不见: “是骑士———真正的骑士。” 远处山林间,风终於停了。 第196章 连夜撤离 第196章 连夜撤离 火还未熄。 哪怕风已转,夜色低垂,罗萨尔村那一片燃烧的废墟仍在呼吸一一带著木、灰与血肉的气味,从屋樑与焦土之间升起。 莱昂缓步穿过村口。 剑锋斜指地面,殷红的血珠沿著寒光未褪的剑脊缓缓滑落,滴入尘土,悄然渗开。 他脚尖一顿,似乎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一具庞大的户体横臥脚边一一是最后一头倒毙的座狼。 它的眼球尚未完全失焦,瞳孔仍映出火光的余暉,血泊早已浸透半边身躯,毛髮贴伏,狼牙微张,仿佛死前还想咬住什么。 那尸体旁伏著一头倒地的兽人,胸腔已然凹陷,肋骨朝內断裂,像是一记极短距离的猛击將它轰碎,整张脸贴著地面,已看不出原本轮廓,只余下一块模糊血肉。 莱昂看了一眼,確认断气,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他无声地走著,仿佛只是巡查自家领地,而非踏过一地户骸。 屋檐塌处尚有火焰燃烧,时不时从中传出梁木折断的闷响。 他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条当做火把,弯腰穿过一处被火灼黑的木门,脚步在一具具焦黑户骨间挪动一一有一具尚未彻底烧毁的女户,瘦小的躯体护著怀中残破的婴儿强裸,死时仍紧紧护著。 莱昂站定片刻,眸中没有太多波澜,只伸手合上了那女人的眼睛,隨后提剑继续前行东侧的小巷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是人类的声音,微弱,像一缕迷失於瓦砾间的尘埃。 莱昂止步,目光扫过那排已经塌了半面的屋墙。 他轻脚靠近,將火把探入一扇歪倒的门板后方门后,被烧焦的木樑已经將大半个屋子压塌,然而其中一个地窖口却半著。 听到脚步声,那地窖里一阵骚动,一个女人的尖叫顿时从中进出:“別杀我!饶命啊!” “別吵。”莱昂低声。 他的声音很轻,却意外地有一种威压。 地窖里顿时静了一瞬。 隨之,一张蜡黄而惊恐的脸探了出来。 是个青年,头上满是灰,手上正捂著一个哭个不停的孩童。 他证证望著莱昂身后的火光,似乎还未能分清眼前之人是敌是友。 “出来吧。”莱昂转过身,將火把插入一旁的缝隙中,“没有敌人了。” 青年不敢动,只是捂著孩童的手更紧了一些,眼神仍在四处乱瞟。 “要我把你拖出来?”莱昂平静道。 青年脸色一白,连忙抱著孩子从地窖里爬出。 后头跟著一个女人和一名老人,皆灰头土脸,神情惶恐。 他们刚一出来,便下意识想往屋后躲去,却在看清莱昂背后的景象时,齐齐僵住了。 火光下,整座村庄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座炼狱。 户体密布,血水沿著巷道流入排水沟渠,座狼与兽人的户体混杂在破墙残砖之间。 “这是——谁干的?·———你一个人?”青年哑著嗓子问。 莱昂不答,只提步走向下一座房屋。 他无意留下解释。 当他在村中走遍了一圈后,原本沉默的废墟中开始出现人影。 有村民从羊圈內探出头,有人从水井中爬起,甚至有人自林中跌跌撞撞而来,皆神情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与不解,像是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挣脱出来。 但他们都在看著同一个方向。 那道穿著血衣的身影,正缓缓在村中穿行,確认每一具户体,踏过每一座房屋。 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敢靠近。 直到那道身影终於走遍了全村,回到了村中央的水並边时,一位拄杖老妇人终於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拖得极慢,衣襟沾著灰与泥尘,嘴唇抖得发白。 走到水井前几步远,她忽地停下,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血水之中。 她仰头望向那名血衣剑土,眼中浮出一种混杂了恐惧、敬畏与期盼的情绪一一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知道,这个人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 “您是王国派来的將军吗?” 她声音沙哑,却如同教堂中被撞响的钟,敲开了眾人的惊疑。 莱昂低头,看著那跪伏的老妇人,目光平静。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 “我不是將军。” 他抬起目光,扫过四周的那些面孔,声音低哑却清晰: “我只是个—还没死透的骑士。” 话音落下,四周无人应声。 火光在他脸侧跳动,照出斑斑血跡与那双黑色眼眸,像是烧尽愤怒后的灰。 村民们静默片刻,继而又有一人跪下,接著是第二人、第三人一一他们或老或幼,或抱著孩子,或扶著伤者,皆低头伏地,无人再敢发问。 他们不知道这名骑土的来歷,也不知道他为何能斩尽几十头嗜血的野兽。 他们只知道,今晚,是这人救了他们。 而在这片焦炭与死尸交织的废墟中,没有什么,比活著更珍贵。 莱昂没有理会那一地朝拜的人影,他转身走回了先前的屋子。 门板半开,屋內仍是昏暗一片。 他跨步入內时,卡尔正扶著门侧,脸色苍白,眼神惊疑地望向他。 屋中混杂著药草与汗味,卡尔的父亲蜷伏在草铺上,母亲依旧抱著水碗跪在他旁边, 一动不动。 莱昂走到屋內,轻轻坐下,低头望向地面。 黎明之锋被搁在他身侧,血水从他脚踝缓缓滴落,渗入泥土中。 他並未立刻说话。 只是静静坐了很久,直到喘息彻底平稳,才抬眼望向卡尔。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低声问。 卡尔像被惊醒了一般,脊背一挺,颤声道: “这、这是罗萨尔村—王国西境东南角的山脚村庄莱昂听完后没有立刻回应。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又警向身侧那柄沾满血跡的剑锋,声音沙哑: “西境已经这么远了吗?” 这句话並非发问,也无人接话。 卡尔不懂,他的母亲也听不懂其中含义一一但莱昂自己明白。 他从南境维尔顿城的断壁残垣中爬出来,南下渡河惨败后,又顺著那条维尔顿河一路漂流,如今竟已到达王国西境的边睡地带。 而那些野兽,也一路杀到了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对母子身上:“你们家————有人出事吗?” 卡尔的母亲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隨即轻轻摇头,声音低缓:“没有,多亏你及时出手,我们才能安然无恙。” 莱昂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让村里的倖存者都集中起来吧,清点一下人数。” 卡尔急忙站起来,紧隨其后。 火光之外,村中央已聚起十几人,皆面带惶色,眼神游移不定。 他们彼此低语,远远围在村道两侧,既想靠近,又怕褻瀆了那名血衣骑士。 莱昂走近人群,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所有还能走动的,把伤者带到靠近水井边那屋里,给伤者儘快止血治疗。” “灭火、掩埋尸体,把粮仓周围清出来。” “把还能用的锅灶、粮袋都搬过来。” 眾人面面相,起初无人动弹。 直到那位拄杖的老姬轻轻点头:“照他说的做一一他救了我们。” 这一句话,如同沉夜里骤然点亮的灯火。 人群终於开始缓慢行动起来。 不多时,村中废墟间响起断木挪动声、水桶倾倒声、哭声、咳嗽声。 一切仍然混乱,但总算开始恢復秩序。 卡尔小心扶著一名腿部中箭的青年坐到並边,轻声问道:“你还能走吗?” 青年额头满是冷汗,面色惨白如纸,却还是咬牙点了点头:“能——-我能撑住。” 莱昂快步走来,目光落在青年大腿上的箭矢上。 箭杆粗短,没入大腿外侧,伤口虽不小,但没有贯穿。 周围肌肉红肿淤血,还在渗出血水。 他蹲下身沉声道:“还没伤到骨头,能救。” 说罢,他朝卡尔点头:“压住他。” 卡尔一惊,却还是连忙俯身,从后侧將青年死死按住。 莱昂拔出匕首,利落割断箭杆,只剩一截插在肉中。 他探手压住箭口两侧的肌肉,沉声一句:“咬牙。” 青年都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闷哼,莱昂已猛地將箭头拔出。 鲜血隨之涌出,青年猛地一颤,几乎昏厥。 莱昂没有停手,立刻扯下一条乾净布带,將伤口上方勒紧止血,又撕下一小块布带, 塞住创口后层层缠绕压住。 他这才低头看那枚拔出的箭头箭头是灰白色的,还残留著淡褐色的血跡,边缘粗糙不规则,骨质纤维的断面在火光下清晰可见,虽然做工原始,不如人类的铁製箭头精良,但却足以对无甲之人造成重创。 莱昂眉头骤然皱起,握著箭头的指节缓缓收紧。 “.——兽骨箭头。”他低声道。 卡尔一愣:“什么?” “他们开始制箭了。” 莱昂站起身,目光阴沉地望向村外的夜色。 “这些怪物以前的远程攻击手段只有投矛和掷斧。”他说,“但现在,他们学会用弓了。” “刚入侵的时候,他们不会这些。” 他望向那截箭杆,声音低了几分: “他们已经不是只会挥斧砸门的野兽。” “我们面对的敌人,在学一—而且学得很快。” 莱昂站起身,继续走向下一堆伤员。 没人敢再怀疑他的身份了。 这是个真正的骑士,真正的一—能杀敌、能指挥、也能救人的一—骑士。 约莫半个小时后,村中已完成初步清点。 “二十三人。”卡尔数完,低声对莱昂说,“村中活下来的只有二十三人,其中五人带伤。” 莱昂点头,看向天色。 夜色深沉,星月尚隱。 远方山林处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乌鸦叫声传来。 他將目光转回眾人。 “最近,这附近可有军队或者骑士经过?” 眾人低声討论,有人摇头,有人迟疑。 最后,那拄杖的老妇人又一次站出,开口道:“大概——两个月多前,有一队骑士南下,人数不多,只在村口停留了一会,说要去南境,之后就再没人来过了。” “这段时间也没再见过自南境来的人一一这很不寻常,以往南境或多或少都会来一些商队或者旅人的.” 莱昂沉默不语。 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南境主战场的消息尚未传来,而这些狼骑兵,却已能抵达西境东南角的小村了。 他眯起眼,望向远山一而且,绝不会只有这点狼骑兵。 南境的多次战事已经让莱昂明白了,这些狼骑兵不过是先头尖刀,真正的兽人大军·必然已在逼近。 莱昂的目光在远山上停滯了片刻,隨后转身,望向围在他身边的那群人。 他们太疲惫了,也太瘦弱了,眼神里满是刚逃过一劫后的茫然与依赖。 可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只是开始。 “听我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四周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你们以为这一夜之后,便已安全下来了吗?” “错。” “这只是一支作为斥候的先头部队,那些怪物的大军还在后面。他们不会停步,不会拐弯一一他们会顺著这条山路一路追杀,把所有能呼吸的人全部撕碎、吞食。” 他扫视四周,那些脸上刚刚浮现一丝活下来后庆幸的人们,再度僵住了。 “现在离开,还有机会。” “等天一亮,等他们发现这支狼骑兵全军覆没,他们就会知道这里有人反抗一一他们会立刻派出主力清洗这个村庄。” 他顿了顿,眼神森冷: “到时候,就不再只是今晚这样的几十头狼骑兵了。” 沉默像夜潮一般,再度席捲了村中。 卡尔的母亲开口,声音发紧:“我们-能去哪?这里四面都是林子和山,根本出不去啊—.” 她並未刻意压低音量,这句发问像一道细线,从人群边缘拽出了藏在胸口的慌乱与绝望。 人群一阵低声交谈,绝望的气息再次悄然瀰漫开来。 莱昂站在火光边缘,沉默了片刻。 他眯眼望向远处的山林,却没有立即开口。 -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战场。 西境的地形他一无所知,若是在南境,他尚可指路前行。 但此地太偏远,太陌生。 他不想贸然下令带著伤员翻山越岭,走进一条可能是绝路的深谷。 就在这时,卡尔忽然上前半步,咬牙开口:“往西北方向可以走旧矿道那边的山脚小路,顺著河走到加兰堡。” 莱昂转头看向他。 那目光冷静深沉,如刀锋探向人心。 卡尔额上冒汗,却咬紧牙关,继续说下去:“我小时候跟父亲走过那条路-虽然路不好走,但山腰绕得开,不会太高离我们最近的城堡应该就是那里的加兰堡了。” “加兰堡?”莱昂低声重复。 “嗯——那是一座旧城堡,很久以前还有人去那边换盐——如果还没沦陷,那里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四周的人都望向他,有的点头,有的低声应和。 莱昂没有再犹豫。 他点头道:“好。就走这条路。” 他抬眼扫过所有人,声音沙哑却清晰: “能走的就走,不能走的就由他人帮忙扶。” “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带上水袋和乾粮,准备出发。” 他低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尸骸,冷声吩附道: “火不能全灭了,把这些兽人和座狼的尸体都拖过来,堆柴一一用所有能烧的东西升起大火。” “让他们以为一切如常。” “然后一—趁天还没亮,出发。” 当夜,井边火堆轰然点燃。 座狼的皮毛、木柴、兽人的尸骸尽数投入火中,燃出浓烟与剧烈焦臭,照得整个罗萨尔村都亮如白昼。 村民们开始沉默地收拾行囊,锅、绳索、猎弓、旧衣、干饼,全塞进麻袋与背篓里。 没人再抱怨。 他们知道,这一夜若不走,他们或许都不再会有明天。 莱昂最后走在村口,他回头望了一眼火焰冲天的村庄。 这是罗萨尔村一一这些村民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 可此刻,这不过是一堆火堆、一场葬礼。 “走。”他低声道。 人们在火光中转身离开。 脚步踩过血泥与焦土,走向那座被夜色笼罩的山道。 黑暗中,风正吹来,不知是山谷回潮,还是某种野兽的鼻息,混著菸灰与未燃尽的炭火味道,慢慢侵入林间。 莱昂的手仍握在剑柄上。 他的背影在火光外逐渐没入黑暗。 身后,是一个燃烧的村庄。 前方,是未知的西境与乱世。 第197章 风雨欲来 第197章 风雨欲来 夜色深沉,寒风从丘谷之间穿过,捲动树枝与草叶,发出一阵阵鸣咽般的回音。 月光被遮掩在云后,唯有加兰堡那几座旧石塔上偶尔闪烁的火光,远远投下微弱的光,在雾气濛濛的山道尽头,像是虚影。 穿林而出的队伍终於在夜色中止步。 一行二十余人,背负包袱者与扶病弱者交错其中,近半是妇孺老弱,步伐早已凌乱不堪。 行至坡底,其中几人几乎连滚带爬地坐倒在地,喘息声夹杂著低低的咳嗽与压抑的哭泣。 卡尔著母亲坐在一块石头边,小心地掏出包裹中的半块乾粮,递给母亲,却听她一边摇头,一边低声说:“留给你的弟弟和妹妹吧—” 莱昂站在队伍最前方,元自望著那横跨山涧的石桥与其后的厚重堡门。 火把的光照不进石墙之內,吊桥高高掛起,像一头拒绝低头的巨兽。 “等我。” 他留下一句话后,径直走上前,高声喊道:“前方可是加兰堡?我是莱昂·维斯,率平民逃难至此,请开门通传!” 城墙上没有传来回应。 唯有寒风掠过树梢,吹得莱昂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数息后,城墙顶上亮起几道火光,一排火把陆续点燃,照出几名持盾持弓的守卫身影“止步,下面是什么人?这里是加兰堡,外人不得擅入!” “我是莱昂·维斯,王国南境维斯堡男爵之子。我们从罗萨尔村南逃而来,村中遭遇兽人夜袭,村庄已被兽人烧毁,隨我同来者皆为村中的倖存村民。恳请通报贵堡堡主大人,望加兰堡收容我们一宿!” “兽人?”墙头一阵低语,有人发出轻笑,也有人咕:“半夜来嚇唬人?” 为首者迟疑片刻,低声交代几句,一名守卫迅速离开。 莱昂站在吊桥前,神情未动。 身后的倖存者逐渐围拢,低声议论,有几个胆小的年轻人扯著衣袖想往林里退去,被卡尔压低声音呵住。 “你们想往哪儿去?” “万一堡里不让进呢?兽人追上来怎么办?那我们不是都完了?” “你闭嘴。” 片刻过后,吊桥终於开始缓缓放下。 铁索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哎嘎声夹杂著绞盘的金属碰撞,沉重而冰冷。 城门洞开,一列十余名卫兵手持长枪,从门后鱼贯而出,为首者盔甲油亮、披掛整齐“我是城堡的卫队长,堡主赫曼大人允许你们临时留宿在外院,但一一” 卫队长朗声说道:“一一不许靠近主堡,不得擅入军械区,不得胡言乱语,否则逐出堡外。” 莱昂平静地扫了对方一眼。 “我明白了。” 他回身挥了挥手:“所有人,进堡。” 身后的村民们陆续站起,或扶他人、或背负行囊,缓缓走上吊桥。 队伍一如一条拖著疲惫尾巴的长蛇,缓缓蠕动进堡门之后那片湿冷的外院之中。 这里没有灯火,没有欢迎,只有几间简陋的木质军棚与一圈旧围栏。 有人哆嗦著说:“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 “总比睡在林子里强。” 莱昂走在最前方,站定在一棵老树下,抬头看了眼灰砖砌成的內堡。 “暂时先在这儿歇一夜。” 他说。 “但我们不会在这儿久待。” 翌日清晨,冷雾未散。 加兰堡的钟声还没有响起,晨雾在堡垒四周飘荡如絮,掩住了晨光,也压住了昨夜逃民留下的杂乱喘息。 外院角落,草棚间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与孩童低泣,篝火早已熄灭,泥地中只留著些柴灰。 莱昂醒得很早。 他坐在一块翻倒的破木箱上,剑却从未离手。 昨夜他並未入眠,只靠著半面石墙闭眼养神。 天边泛出微光时,他已穿戴整齐,踏著石砖走向內堡主楼方向。 一道石门前,数名身披链甲的卫兵立於两侧,面色肃然。 其中一人扫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拦,只冷冷说道:“卫队长在里面等你。” 莱昂点头,推门而入。 石厅比他想像中空旷许多。 灰色墙体上悬著旗帜,地面铺著褪色的地毯,中间摆有一张长桌,桌上摊著地图与信笺,火盆边堆著几束乾柴。 卫队长正站在桌前,旁边还坐著三人:一位穿粗布斗篷的老者、一名穿锁子甲的年轻骑士,以及一名神色冷峻的中年人。 “维斯爵士。”卫队长抬头,“赫曼大人不见你。他昨夜听了通报,没被你们嚇唬住。虽然南境確实有兽人入侵的消息,但那些兽人也不至於这么快就能杀穿南境抵达到罗萨尔村,西境还远未到战火沾身的地步。” “那你觉得是谁烧了村子?”莱昂平静道。 “强盗、逃兵、暴民-谁知道呢?”那位中年人冷笑一声,“只靠你一张嘴就想让我们相信,可没那么容易。” 莱昂没有搭话,只走向桌前,指著地图上一片河谷丘陵地带缓声说道: “这是罗萨尔村,昨夜前你们或许还不清楚,但现在你们必须记得。这里已经没了不是几间破屋,而是整个村子。” 他手指用力点在羊皮图上,“几十名兽人狼骑兵,围住了村子,在夜晚发动袭击,村中的村民死伤了大半,险些全村被灭。” 卫队长皱眉:“夜色昏暗,目力所限,你如何断定有几十名狼骑兵?” “因为我把他们都杀乾净了。”莱昂语气平淡,“尸体就堆在村中,若你们怀疑,可派人去查看。” 那中年人盯看他那身布衣,冷哼出声:“我可听说过南境那些兽人有多难缠,一头兽人战士,得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才堪一战。你连副盔甲都没有,一身布衣—-你是怎么杀得了几十头兽人的?何况还不是一般的兽人,还是狼骑兵,就凭你腰间配著的这柄剑吗?” 话音未落,莱昂已缓缓拔剑。 “你说得对,就凭我手中的这柄剑。” “嘿一一!”几人齐声惊呼,那名中年人被惊得直接站起身,卫队长本能地后退半步,手指紧紧住腰间的剑柄,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但莱昂並未出招,他只將那柄长剑置於身前,静静握住下一瞬,一道银白气芒顺著剑脊攀升,在空气中燃起一道清晰却无声的锋线,宛如黎明之光在他掌间甦醒。 这是灌气凝锋的痕跡,只有大骑士以上的强者才能將自身的骑土之力附著在兵刃之上,使其足以斩铁裂甲。 屋內的空气仿佛都被那道锋芒划开几分,连火把的光都微微晃动。 一时间,无人再出声。 那中年人喉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话,只低下头,默默坐了回去。 莱昂收剑,剑锋入鞘的清响迴荡在沉默中。 “我把他们都杀乾净了。”他语气平淡,“尸体堆在村中,若你们怀疑,可派人去查r 石厅內一片寂静。 唯有墙上火光轻轻摇曳,映出那柄刚才闪过锋芒的剑一一和那些被压下去的质疑目光。 那名年轻骑士低声问:“狼骑兵,是那些南境传来的消息中,骑乘巨狼的兽人战士吗?” “盔甲粗陋,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嗜血残暴,不通人语。”莱昂点头,“他们没耐心围困,也不擅攻坚,但极擅夜袭与游击。若他们出现在这片山地,只需数日,周围的整片山林都会沦陷。” 中年贵族微微皱眉,目光闪了闪,语气略微收敛,却仍带著一丝不甘。 “说得像亲自在南境和兽人激战过似的虽说阁下有此实力,但也不免令人难以置信。” “正是。”莱昂扫他一眼,语气平静。 “自兽人犯境以来,南境几乎所有的大型战役我都亲身经歷。我家族的领地正位於边境,我父亲为守护领民而战死,我也曾在家族城堡中与兽人浴血廝杀。”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平稳,却透出一股压抑的寒意。 “你若真想听细节一一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如何一次次死里逃生,又是如何在河水中漂流数日,被人拖回村中,又如何在刚刚睁眼时,就差点被闯入屋內的兽人砍掉脑袋。” 说到最后,莱昂的声音已经带著一股近乎结冰的怒意:“如果阁下现在仍觉得我是在说故事,那不妨提剑上来试试我是不是在发烧胡言。” 厅內气氛骤冷。 卫队长沉声开口:“够了,侯萨男爵。” 那名中年人张了张口,最终只是低声咕了句什么,避开莱昂的目光,不再言语。 卫队长揉了揉眉心,转向莱昂:“我信你见过兽人,也信那村子有异,但西境— “西境暂时还没有点燃战火。”莱昂接过话头,“我明白。你们有堡垒、有储备粮、 有水渠与渔村,兽人也还没有逼近城下一一所以你们会等,等王都,等议会,等其他贵族的反映再决定是守是弃。” 他转头盯著卫队长,“但可你知道从消息传过去,再到他们决议需要多久?一周?两周?三个月?还是永远?” 卫队长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我不要你们出兵去清缴兽人。”莱昂说道,“我只要你们给我一处空地、一些器械,还有能做事干活的人。” “你想做什么?”那位老人终於出声,嗓音沙哑。 “练兵。”莱昂直视眾人,“我会自筹人手,抵抗兽人。” “就凭你一个人?” “不止我一个人。”莱昂答道,“加上从罗萨尔村逃出的青壮、还有周围將会被收拢的村民一一这附近的地区,还有太多未察觉危险的人,他们需要看见危险的到来,並被教会抵抗的办法。”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不信我能挡得住兽人。但我这么做並不是为了挡得住他们。 +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拖延。”莱昂答道,“只要拖得够久,也许等得到別的地方援军,也许等到王国整顿援军一一也许等不到。但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老人慢慢点头。 卫队长终於嘆了口气:“你要多少人? “给我五十人。我自己从附近招募四十人,再请派给我十个受过训练的士兵。” “你要在哪里设营?” “东边的那片林地,那里我去过,地形隱蔽,易守难攻。” 老人沉吟了一阵,终於开口:“可以,但我们能给你的帮助很有限,只能拨给你军械库中的部分陈旧兵器和一些粮食,其他得你自己去想办法。並且,你做这些事,不得宣称自己是受堡主之名。” “我从未想借加兰堡的名义。”莱昂道,“我会用自己的剑,保住我想要守护的土地厅內再次陷入沉寂。 门外风声略响,一缕晨光终於透进石缝,照在厅內的羊皮地图上,映出缓丘、水网与密林交织的西境边缘地带。 这一片无名灰色区域一一从今日起,將成为莱昂铸剑之处。 那片林地位於加兰堡东边,靠近河汉与浅洼交匯处。 自旧驛道分出小径,绕过两处废弃的民居遗址,便能抵达一片多年前被封为猎区的林缘湿地。 这里曾是贵族狩猎的地方,如今却已多年荒废,只剩几排风雨侵蚀的棚屋、一座塌的木塔,还有一圈被藤蔓缠绕的矮石墙。 午后时分,莱昂一行人抵达此地。 他走在最前,身后跟著二十几余名昨日倖存的村民。 其中不少人面色怯懦,神情仓皇,手上提著从堡中借出的锄头、锯子与短木桩,肩上扛著麻布卷与乾粮袋。 路上他们並未交谈太多,唯有脚步踏在林中湿地上的声音,与偶尔惊起的林鸟掠鸣。 “我们以后就是要住在这儿?”卡尔低声问。 莱昂看了眼林地深处,点头:“这只是个开始。” 他未再多言,走到破旧马棚前,拔剑划开拦木,带头走入。 旧棚內满是霉味与腐草,破窗边堆著蛛网与鸟粪,角落还有几具不知名的野兽尸骨。 他扫了一眼,隨即回身开口:“先清理棚屋,搭火烤乾地板。卡尔,带人去检查那口井,看水能不能用。” “好。” “其余人,跟我砍伐木头、清理场地。” 眾人愜证地站了片刻,才缓缓分头行动。 没人说话,只有工具劈砍的声响渐渐扩散在这片林间。 日头偏西,风拂过林顶枝叶,捲起一些黄叶落入场地中央。 莱昂坐在半截木桩上,正在擦拭手中的长剑。 远处卡尔跑来,喘著粗气:“井里还有水,不咸,有些杂味—-但应该能喝。” “烧开再用。” 莱昂点点头,又看了看四周一一棚屋已清出三座,一处被用来储存物资,剩下两座打扫得更乾净,准备留给人们休息。 木头已经被砍了一堆,燃起了三座小火堆,足够暖身过夜。 几名青年正合力把石墙残段补起,並用削尖木桩插在开口处。 莱昂起身,走向火堆边那堆麻袋,从中抽出一张写有名字的纸。 那是堡中卫队长临別前给的一一他答应供给给莱昂十名受过训练的士兵。 “有人来了。” 隨著一声叫喊,林外响起脚步声,十名士兵被一名城堡的小队长带了过来。 他们有的披著破皮甲,有的只穿粗布袍,背后或掛弓、或扛矛,个个神情倦怠、面色复杂。 “这群人——-交给你了。”那名小队长抱臂冷声,“卫队长说,不管你怎么训练他们,別死人就行。” 莱昂扫过这群人,只道:“你们自愿留下?” 眾人无言。 他点头:“愿意留下来的,现在就可以开始干活了。不想留下的一一现在就滚,在日落前消失在我视线里。” 三人低头离去,其余七人犹豫片刻,留下。 “名字、擅长什么、过往经歷,吃饭前告诉卡尔,他来记。”莱昂抬头,“干完活再吃饭,想偷懒的,別指望明天还有口水喝。” 无人顶嘴。 夜色渐沉,林中升起几处火堆。 被清理乾净的场地上又支起了几座简陋帐篷,被清理乾净的棚屋是妇孺与伤员休息的地方。 人群围在火堆边吃著加兰堡送来的黑麦饼与燉菜,不再交头接耳,眼神中多了一层疲惫之后的踏实。 莱昂站在边缘,静静地望著火光映照下的一切。 篝火跳动,照亮那些疲惫不堪的面孔,也映出他眼中未曾动摇的平静。 风从原野吹来,带著清凉的气息,掠过他的肩头。 莱昂很清楚,眼前这些人一一还远远称不上是一支军队,甚至谈不上是一支“队伍” 他们没有军餉,没有號角,没有任何一面可以举起的旗帜。 没有队列,不懂號令,甚至连像样的甲胃都少得可怜。 但这都没有关係。 他也曾在梦境中,从一座废墟出发,用一把剑和心中的誓言,从无到有拉起来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莱昂知道如何把散兵游勇锤炼成锋刃,也知道该如何让惧怕死亡的人,能在绝望中站定不退。 他走出火光的边缘,目光掠过那一张张尚未觉醒的脸庞,仿佛在丈量著一座尚未奠基的壁垒。 从今日起,他將以这些人为砖石,亲手砌起一道能挡住风的墙。 哪怕这风,不是秋夜寒凉,而是自南境咆哮而来的野兽浪潮。 哪怕这墙,將首当其衝,撞上密如林海的兽人大军。 只要他还站著,风就別想轻易穿过去。 第198章 闭眼的自欺者 第198章 闭眼的自欺者 第三日清晨,林雾尚未散去,湿气从地面蒸腾而起,蒙住了那片旧猎场的棚屋, 帐篷边的火堆还在燃著,炭灰间泛著细微的红光。 远处几名青年正弯著腰,从井中提水清洗铁壶。 另一边,几个妇人围在河边搓洗破布,偶尔传来几句低声细语。 莱昂正在一旁查看昨天搭建的木桩围栏。 此时,林边传来鎧申碰撞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加兰堡的卫队长领著五名卫兵驶入林间,穿著链甲,步伐乾脆。 卫队长走近,目光在营地內扫视了一圈,最终停在莱昂面前。 “赫曼子爵想见你。”他说。 莱昂点头,没有多问,回身取下披风,隨卫队长一同上路。 加兰堡前的吊桥依旧高悬,见到他们到来后才缓缓落下。 过桥之后,堡门打开,一行人进入內堡。 加兰堡的主堡如同一头静臥在山丘上的老兽,灰砖褪色、石塔鳞。 行过两道石廊,再穿过一道带铁柵的长门,便是堡主议事的正厅。 石厅宽大幽暗,四壁掛著褪色的王国徽旗与鹿角装饰,厅中一座长桌横陈中央,其上铺著粗麻地毯与羊皮地图,火盆放在近墙的一侧,火焰轻跳,將周围几人的身影拉得狭长扭曲。 莱昂一入厅,便觉四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坐於主位的,是加兰堡的堡主赫曼子爵。 他年过半百,穿著一身深蓝织纹斗篷,神情沉稳,眉眼低垂,身边无人侍立,左手搭在椅侧,右手拈著一根短羽笔,似乎刚刚记完什么。 右手侧一名身披银边披风的中年人,正是前日厅中与莱昂爭执的侯萨男爵,神情冷淡,眼中仍带著偏傲与怀疑。 而另一侧,一位尚未开口的青年骑士坐得笔直,双眸锐利而清醒,他一言不发地望著莱昂,似在打量。 那是达米安,堡主赫曼子爵的长子。 这靠门侧,则站著一位瘦削男人,头髮稀薄,鼻尖泛油,穿著一件灰蓝色长袍。 他是加兰堡的军务官,谨慎、怯懦,目光中藏著细密计算。 莱昂不等他们招呼,便稳步踏前,行至长桌三步之外停下。 他略一点头:“应召而来。” 侯萨男爵冷哼一声,低声道:“倒是知道礼数了。” 赫曼子爵却拾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 他看著莱昂的脸,语气平和却不带丝毫温度:“莱昂·维斯,我召你前来,只问一事你在那片林地,到底打算做什么?” 莱昂目光平静,答得也简单。 “训练。” 赫曼子爵微微一顿。 “训练什么?” “训练一群屏弱的平民,在风来之前能站得更稳,不被野兽扑倒撕碎。” 侯萨男爵冷笑一声:“风?我们这里哪来的风?就凭你一人妄言,便能把西境说成快要摇摇欲坠的样子?” 军务官附和道:“城堡未受袭,村庄未告急,只有你一人传回『兽人入侵”之言,我们尚未查明其真偽。” 达米安这时抬了抬头,视线与莱昂相触,却仍未说话。 赫曼子爵看看莱昂,神色未动。 “那你可愿详细说明,三日前那晚上,你到底经歷了什么?” 莱昂抬头,语气不疾不徐。 “我愿意说明一切一一但这只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石厅中寂静下来。 火光轻晃,投下长长的影子。 莱昂的脚步更近一步,走到地图前,手掌贴在羊皮卷上,指尖按在那片西境南部的边缘。 “你们以为西境还很安稳一一那是因为,战火的光还没烧到你们眼前。” 他抬眼,语气低沉却冷冽。 “而我来,是为了让你们看见。” 石厅中,没人出声。 莱昂將手按在地图南缘那一小块丘陵地带。 “这是罗萨尔村所在的谷地。”他低声说,“三日前,罗萨尔村还在这里。但现在, 它已经不在了。”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主位的赫曼子爵,又扫过侯萨男爵、军务官与达米安。 “你们说兽人没有进犯,西境未燃战火。可你们看见了吗?你们去查过吗?你们有没有派出一队巡林者、一个信使,甚至一个猎人去看过?” 军务官张了张嘴,似想辩解,但在莱昂目光下,终究缩了回去。 “你们坐在石墙后,看著晨钟如旧、马未空,就以为世界还一如往常。但我告诉你们一一战火早已点燃,只是火还没烧到你们脚边而已。” 他手掌再度按上地图,从罗萨尔村开始,逐一点过几处被標记出来的地名。 “博兰村、马希小镇、格林丘一一这些地方,一条条山道相连,通往西北方向的主路“最近两天,这些地方可有任何消息传来?” 莱昂抬头,盯著军务官。 “你们已经失去了三处聚居点,只是你们不愿面对。” “这—”军务官额角冒汗,低声道,“两地之间的通信本就时断时续,並不罕见—” “罕见的是三个方向同时失联。”达米安第一次开口,语气平稳,“这几处村镇虽小,却都设有哨楼,一旦失守,整个东南走廊的警讯链便会被斩断。” 侯萨男爵皱起眉头:“你如何得知?” “就在你们还困在石墙里,对我带来的情报置若罔闻时,”莱昂语气平静,“这两日,我已亲自绕著周边踏查了一整圈。” 他语声一顿,隨即冷硬地接著说道:“你们若想听细节,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杀了多少头座狼,又劈碎了多少头兽人的颅骨。但这些都不重要。” 说罢,他俯身取来一支炭笔。 “重要的是这片地形。” 他在地图上重描了一道河网。 “西境看似广阔,其实狭窄。地形多是平原丘陵,但每一道丘陵之后都是一道浅谷, 每一道浅谷底下,是密布的水网与湿地。” “这意味著什么?” 他转头问道。 没人应答。 “意味著你们的道路是破碎的,部队无法快速集结,更无法在丘陵之间机动回援。你们派一队人往西,一旦途中遭袭,连一个消息都无法带回来。” 他接著画出两道弯曲路径:“而兽人呢?他们不靠大路。他们的狼比你们的马更擅长在复杂地形中活动。他们不会按图行进,不打正面,不攻高墙,只挑最容易断的线咬,断绝各地之间的通信。” 莱昂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眾人。 “现在你们是否还如之前一样不以为然呢?” 赫曼子爵双手交叠於膝上,神色凝重。 侯萨男爵却冷笑一声:“说得好听,可这些都是你一家之言。你说通信崩溃,但哪一地不是常有信使迟归?” 莱昂看著他,眼神冷静至极。 “那你可愿派兵前往罗萨尔村旧址,亲自看看村中堆著的兽人尸体?” 侯萨男爵沉默了。 莱昂不等回应,又转向赫曼子爵。 “我知道你们依赖的是堡垒高墙。但整片西境,有多少村镇没有堡墙?有多少家庭只能依靠领主的军队来照看?” 他一一数出: “西境根本没有常备军团,村镇的民兵大多缺乏训练,贵族私兵则只顾得上自己的领地,外援难期,城市的驻军数量也极其有限,只堪堪够防备匪盗,怎么能对抗兽人的大军呢?” “而军械呢?”他走到墙边,隨手拎起一面蒙尘的木盾,举起让眾人看清,“就凭这样的盾,能硬接疾刺兽人的斧头?。” 那盾看著是完整的,但盾面早已乾裂,铁边锈透,握柄处甚至缠著一层发霉的皮革。 莱昂手腕一抖,將其猛地掷向地面一“咔!” 木板在落地瞬间顺著旧裂纹崩裂开来,像是风乾的树皮,被砸得四分五裂,碎屑散落在石板地上。 “你们的军械还是几十年前清剿山匪时的老旧存货,你们的兵刃未磨,甲胃未修。你们的指挥结构,是一张地图加几张面面相的脸。” 石厅內一阵死寂。 军务官脸色苍白,连达米安都移开了视线。 “我不是为了来质问你们的。”莱昂声音低下来,“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抬起头。 “你们该面对现实了:西境的防线,从未存在过。” 赫曼子爵缓缓点头,终於开口。 “我们不否认你说的这几点一但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莱昂看著他,语气坚定。 “承认你们已身在战场,承认你们不是围墙內的贵族,而是被兽群环伺的村民。” “然后一—开始准备。” 莱昂说完这句话,便沉默片刻。 他缓步绕过那张地图桌,走向石厅中央的火盆旁。 火焰映在他剑柄的金属上,一闪一闪。 他站定,望著眾人,声音不再高昂,却如冷风钻骨。 “我说过,我愿说明一切。” “我说过,我会说明一切。” “那一夜,罗萨尔村遭到一支数十人的兽人狼骑兵袭击。” 莱昂的目光逐渐寒冷,语调却始终平稳。 “哪怕我拼尽全力,將那帮狼骑兵尽数斩杀———-村里的伤亡,依旧惨重。三十余户人家,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二十来人。” “我在南境时亲歷过兽人入侵,连我家族的领地也被他们洗劫一空。” “他们的战法我再清楚不过一一先遣狼骑为锋,大军隨后而至。” 莱昂语气微顿,目光冷静。 “以我过往的经验判断一一这种规模的狼骑兵队伍,绝不止这一支。” 达米安低声道:“不止这一支?” “没错。”莱昂点头,“这些兽人不像我们,他们没有地图,也不熟悉地形一一所以通常会向多个方向派出狼骑兵,作为先锋斥候,探路试探,为后方大军寻找行军路线。” 他伸手再次在地图上圈出一道路径。 “你们看这里一一从南境西北部出发,经由乌尔荒谷,可进入浅丘地带,然后通过泽林间那条旧水道,直入西境东南部。” “只需五日,便可抵达罗萨尔村。” 他抬起头,冷冷道:“他们已经进来了,只是你们根本看不见。” 侯萨男爵脸色不善,终於开口:“你说得玄乎,可若真有渗透小队,我们的堡垒怎会不见动静?” “因为他们不是来攻城堡的。”莱昂答道。 他指著地图上的村落分布:“经过在南境的战事之后,这些兽人应该已经清楚了,我们的堡垒是石头,他们的斧子轻易砍不动,即使想要攻下,也需耗费不少的时间。但村庄、小镇一一这些全是摆在他们眼前的肉。他们不打堡垒,他们打堡垒之间的缝隙。” “就像蚁群密密麻麻地啃穿堤坝一一没人在意,直到水灌而入,为时已晚。” 他再次看向赫曼子爵:“若再不警觉,即使周边村镇都化为灰烬,你们恐怕也收不到一封战报。” 达米安忽然插话:“南边山口,有猎人匯报过曾发现过巨狼的踪影。” 眾人看向他。 “就在昨日,三人入林,两人未归,另外一人回来时神色惊惶,说看见一头绿皮怪物,骑著巨狼从林中掠过。” “你派人追查了吗?”赫曼子爵神色严峻。 “派了。”达米安如常冷静,“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跡。只能说明一一那些畜生的脚程快得出奇。” “就是他们。”莱昂开口,语气平静,却透著冷意,“兽人的狼骑兵,数量不多,却极难缠。他们速度极快,惯於林间奔袭,不易被追踪。” 侯萨男爵皱眉,仍显迟疑:“就凭这些,你就要我们出兵?那我们的领地怎么办?万一它们真的来进攻我们的城堡呢?” 莱昂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缓缓站起,走到石桌前,视线从眾人之间穿过,语气冰冷: “我没有让你出兵。” “我只是告诉你们一一这场战爭已经开始了。你们还在墙后盘算损益的时候,有人已经听见了狼豪,有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没听见自己家门被砸开的声音,但那不代表这响声不会到来。” 石厅中又陷入一阵沉寂。 赫曼子爵望著地图许久,才低声开口: “...-那怎么才能止住他们进攻的节奏?” 莱昂缓缓抬头。 “靠我们自己。” 石厅中火光晃动,映照眾人面色各异。 第199章 统筹之始 第199章 统筹之始 莱昂立於地图之前,火光映著他剑柄的边缘,也映得他面上神色分明。 他神情冷静,身形未动,唯有眉梢处那一抹冷意,如剑锋未出鞘,却已先逼人。 他缓缓抬眼,先望向侯萨男爵,又扫过军务官的脸,忽地轻轻一笑。 笑意却毫无温度,如冰水倾洒石板,带著一丝讥讽。 “你们还在想等待王国的支援——是不是?” 石厅內没有回应。 但那片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他向前一步,语气微寒,“王国的支援,是怎么迟来的。” 他望著眾人,声音一字一顿。 “三个多月前,边境有异,斥候回报,曾在边境外的荒原中见到不明兽影。我父亲当即遣我前往王都,请求支援。” “我在王都了数日,终於求来一支三百名骑兵组成的调查队伍,隨后便马不停蹄地返程一一可当我们抵达维斯堡附近时,迎接我的不是父亲的欣慰,不是家族的旗帜。” “是浓烟,是血火,是屠杀之后的死寂。” 他眼中浮出冰冷的光,语气却越发平静。 “我父亲没有等来王国的支援,他只等来兽人。他死在哪儿我都未能亲见,连头颅都被砍下来悬掛在敌人腰间。” “而我带回来的王都调查部队,只来得及確认一件事一一维斯领,已被攻陷。南境, 已遭到兽人入侵。” 石厅中寂然无声。 莱昂继续道:“在那之后,我们立刻遣人传讯王都,告急再告急。可王都真正的援军,正式南下抵达前线之时,南境大半疆土已然沦陷,兽人已经一路横推到了南境最北端的维尔顿城。”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如铁。 “王国如今正陷入南境战线泥淖,那边还在激战。你们以为发一次急报,王国就能再迅速组织一支部队驰援西境?” “告诉我,你们打算等多久?十日?一个月月?还是三个月?” 没有人作答。 莱昂转身,看向那面被火光映照的地图。 “我们没时间等了。” 这时,军务官终於颤声插话:“那那维尔顿的南征军团呢?那里不是已经集结了近乎十万大军?或许可以派一部分来支援—” 莱昂扭头看向他,眼神像看著一只正在风口上瑟缩的麻雀。 “维尔顿?” 他淡淡道。 “我不久前就曾在那里指挥战斗。” 眾人目光条然一紧。 “那是王国南境最后一座仍在抵抗的大城。南征军团最初赶到时,確实曾一度稳住局势一一可还没撑过半月,就有一支新的兽人大军扑至,规模是前线所未见。” 他缓缓走到长桌边,抬手在维尔顿地图点上。 “那一战,连赤阳骑士团都差点没能全身而退。实际上———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火光在他指尖轻晃,他望著那片地图,仿佛还看到墙头鲜血未乾。 “南征军团呢?精锐损失惨重,士气疲。如今的维尔顿,仍在苦战,而那已是王国能抽调出的全部主力。” 莱昂冷冷望著军务官。 “他们没有余力再派出军队来西境驰援。” 军务官唇角微颤,终究颓然垂首,不敢再言。 石厅里文安静了几息。 莱昂站直身躯,语气冷静。 “我来不是要你们马上派兵出去与兽人正面交锋,而是告诉你们:別等了。” 沉默,在石厅中盘桓良久。 炭火劈啪一声炸响,火光折射在地图上,投出一道道扭曲的阴影,仿佛是远方林野中正逼近的狼群。 莱昂背脊挺直,眼神沉静。 没有像一个乞援者那样等待回答。 “我知道。”他终於开口,声音缓而清晰,“你们不想听这些。” “你们在等一个能贏的办法。” 他环顾厅中眾人。 “我也没有。” 侯萨男爵冷哼一声,刚欲开口,却被莱昂一句话打断: “但我有办法儘量拖延。” 他走回地图边,在那片南境与西境接壤的丘陵地带画下一圈。 “你们不是知道敌人逼近,而是不敢战。” “你们怕调兵分守会落单,怕调错方向会空了后路。你们怕错,所以等。” “那我给你们一个错了也能苟延残喘的办法。” 他重新看向地图,指尖停在西南边界处一座不甚起眼的小村旁,那是博兰村,也是近日失联的几个村落之一。 “第一步,立刻派人前往邻近西境与南境边界的各个村镇,疏散所有平民。” 他的话让几位贵族神色微动,侯萨男爵皱起眉头:“你是说,所有村子都放弃?连我们们领地附近的庄园都不守?” 莱昂抬眸看他一眼,神情未变, “你以为你守得住么?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百十个私兵?是让他们在村口一排一排地等死吗?让村民留在村里,就是等著成为兽人的行军储备粮。” “你!” “他们不是掠夺者,不是入寇的匪徒一一他们是食人的怪物。你们若曾见过他们如何烤食尸体,就知道把村民留在村子里等著兽人上门意味著什么。” “要救人,先撤人。” “你们要守的不是屋子,是命,要保的不是土地,是火种。” 赫曼子爵沉声道:“你要我们撤多少村?” “所有位置显眼、与城堡无可防御联繫、地形开阔、水路易通的村落,都得撤。”莱昂答道,“越快越好。” 军务官似想缓和气氛,试探著开口:“那—若全数撤离,平民都该住在何处?各个城堡又能收下多少人?” “不要集中。”莱昂答得乾脆,“不是將他们集中塞进一个城堡里,而是儘量將他们分散至丘陵林地、水泽高坡附近的隱蔽村屋、猎人小屋或者是向西境东北部疏散,离兽人越远越好。散开了,兽人抓不到,带不走,也就吃不到。” 达米安低声问道:“那若有人不愿撤呢?” 莱昂看了他一眼。 “不愿撤也得撤,兽人吃人时可不会问他们愿不愿意。” 他语声並不冷硬,但却斩断了多余的迟疑。 “我要的是,先一步让敌人扑空。他们行军靠掳掠,就如豺狼扑食。扑一次空,心里会记著,扑十次空,他们就会怀疑前方还有没有什么值他们扑的。” “这件事不需要调动太多人手,只需你们愿意向各地派出信使,带著撤离的命令。” 莱昂从桌旁侧过身,再次望向地图。 “第二步。” “西境水网密布,河流为网,桥是线。我们现在就要著手拆除各主干道的跨河桥樑。 军务官闻言,犹豫了一瞬:“可——若桥被毁,撤离速度会不会反而更慢?” “桥不是现在就要拆毁。”莱昂冷冷道,“是等平民撤完之后,由后队放火烧掉,或用拆掉桥樑。兽人不通水战,不擅游泳,失去渡桥,就要绕道,而那正是我们设伏之地。” 他指了指几处主要河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敌人的必经之处一一树林茂密、水道弯曲、两岸湿地,这样的地方最好设置陷阱。” “提前掏空桥下承重的木桩,再在桥底绑上乾草和松脂,用火绳引线。一旦敌人前队过桥,就点火烧断,使桥塌一半,让敌人前军坠河、后军受阻。” “这些你们的私兵能做,民兵也能做,不用我带人来教。” 他的手指从地图上一一划过,最终停在西境地图的腹心。 “我不求守住每一村每一桥,我只求兽人越走越慢,一无所获。” 石厅內静得只剩呼吸。 侯萨男爵没有再言语,达米安默默点头。 就连先前颤颤巍巍的军务官,也咽了口唾沫,低头思。 莱昂站直身躯,语气平静地收尾。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西境的贵族私兵散乱分散,各自为战;民兵未经训练,连列阵都不懂;而几座主要城市的正规守军也只不过是王国的三线守备部队,根本没有一支能打的精锐。” “这些所谓守护西境的军队,倒更像是一垛乾柴一一只等火星落下,便会烧得乾乾净净。” 他说得毫不客气,却没人开口反驳。 “所以,別想著组织一场堂而皇之的会战,別幻想构筑一条钢铁防线。” “我们只能做一件事一拖。” “拖延敌人的推进速度,骚扰敌人的补给线路,切断敌人的扩张节奏。我们不能阻止他们走进西境,但可以逼他们在每一步都摔一跤、流一次血。” “能拖到他们走不动、吃不到、找不到、杀不动。” “那时候,也许能拖到王国的援军到来,也许你们的封地还在。”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石厅中沉默片刻后,赫曼子爵终於开口。 他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年长者的迟疑与警觉。 “你说要拖。可光靠撤村毁桥,就能拖得住那群野兽?他们若换道突进,若大军绕过那些村落,一头扎向主路,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没有反对莱昂的说法,只是在追问。 莱昂並不意外。 “所以第三步,我们要在他们前进的每一条可能道路上,布下一张网。” 他重新走回桌前,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出一道弧形痕跡,横穿西境中南部的大片水泽区域。 “这一带,河网密布,丘林连绵,马车难行,快骑难突。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好的战场。” 他抬头扫过眾人。 “我们组建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能在林间水网中活下来的猎人。” “他们不需要正面迎敌,而是游走在林间水道、湿地丘洼之间,埋伏、骚扰、切断补给,把敌人的脚步拖住,把他们的行军时间变成我们的喘息机会。” 军务官再次出声,仍带著一丝不安:“游击?可是我们的民兵训练不足,没受过真正战事,他们拿得动弓,却不一定射的准敌人,更別说伏击突袭” “你说得没错。”莱昂打断他,却语气平稳,“我不会把你们的民兵推去前线做诱饵,也不会让他们尝试他们做不到的事。” 他指向地图上几处靠近水道的小镇与村庄。 “我只需要他们把陷阱埋好,把绳索繫紧,把尖桩插在正確的位置上一一然后,藏好。” “出击的不是他们,是我们。” 这时达米安低声道:“你是说——由你亲自带队?” 莱昂点头。 “我会带上愿意跟我出去的老兵、猎人,还有你们能借我的船夫、弓手,组建为一支在水泽间游击的小队。” “不带重甲,不列阵迎敌。只携带弓箭、短矛、火油与猎刀。” “我们在夜里行动,在雾中埋伏,在河滩下手,在林间放火。哪怕只烧毁敌人一车粮、一袋肉、一堆乾草,也足以让他们心生烦躁。” “一个整齐推进的军队,只要出现无数次骚乱,就很难整齐得起来了。” 侯萨男爵终於皱眉开口:“你是想要组织一窝山贼水匪?” 莱昂回以一声冷笑。 “你若愿意站到西境河畔,看著敌人吃著人肉渡河屠村,我也可以站在你身后,做个什么都不管的贵族。” “可若你不愿,就把那些私兵中稍微有些战斗力、会划船、会射箭的,都给我挑一些出来。” “我不需要他们和兽人正面拼命,我要他们儘量不死地活著骚扰敌人。” 军务官忍不住低声问道:“若敌人反击呢?若我们伏击失败,被兽人的主力部队包围怎么办?” 莱昂看他一眼,语声如冰:“我们不是为了杀敌,只为袭扰敌人的后勤。” “在南境的战事已经说明了,他们奔袭得快,是因为没有携带太多的辐重。我们不是为了杀伤他们的兵力,而是烧毁他们的食物。 “他们吃不饱,就追不动,追不动,就不敢追。” “他们一支十几人的狼骑兵小队,能打到几只野兽当晚饭,可一支上万人的主力大军,若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就得饿著肚子行军。” “你们想想看,一头饿著的巨兽,是会与几只苍蝇耗命呢,还是会退回去找吃的?” 达米安缓缓点头。 “你的意思是—袭扰粮道。” 莱昂沉声应道。 “兽人的弱点,不在兵锋,而在胃袋。” 他环视眾人,目光灼灼。 “从现在开始,西境不能再给他们一口吃的。” “我们不是要正面阻止他们前行,而是要断掉他们的后路。” “敌人一旦战线拖长、后方空虚,就不必正面对决,自己也会自行崩溃。” 石厅中再度安静下来。 火光映照下,那些原本困惑与犹疑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侯萨男爵没再说话。 他只是起身,走向地图,指了指自己的庄园与两处小型渡口。 “我会给你三十名士兵。” “但你要保证儘量不让他们折损。” 莱昂看了他一眼。 “我答应你。” 赫曼子爵也起身,点头道:“我手下能调出的斥候、游骑与弓手,一共五十人,尽数给你。” “还有十几名渡口船工和几艘渡船。” “从今天起,他们都將听你指令。” 莱昂沉声应下。 “多谢诸位了。” 他望著那张地图,那些河流、浅滩与丘陵线交错如蛛网。 他知道,这一切或许不会贏得战爭,但可能贏得时间。 而在这个寒冬逼近的时刻,时间,本身就是人类能贏得的最大胜利。 第200章 夜袭 第200章 夜袭 与此同时,梦境之中,另一个时刻正悄然展开。 这是梦中的夜晚。 暮色早已沉落,最后一缕残阳藏进群山之后,夜的帷幕被缓缓拉开。 山林沉默无声,远处低丘的火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弗拉尼克数里外的一处树林中, 一支队伍正悄然集结。 莱昂站在林间一块微隆的土坡上,披著灰色斗篷,目光扫过下方的三支小队。 三十余名弓箭手、一百多名拉泰卫兵与遗命团士兵各自列队。 他们神色凝重,无人交谈,唯有武器和盔甲互相碰撞的微响和马蹄踏动著泥地的闷声传来。 远处,特丽莎牵著一匹驮满药草与绷带的驮马走来。 她一身轻便皮甲,头髮用麻绳束起,脸颊上沾著些许灰尘,却毫不在意,只对莱昂点头示意。 “药草齐了,绷带也带足了。” 她说完便转身吩咐隨行的两名助手將东西分配到各小队。 莱昂未说话,只是对她略一点头。 另一侧,万尼克正在低声叮嘱弓箭手保持间距,他的语气沉著、目光警觉,不时环视四周林影。 巴纳德则带著数名拉泰卫兵的小队长正在整理阵列。 作为拉泰的卫队长,他的神情始终紧绷,似乎对这场夜战仍存疑虑。 他时不时望向莱昂这边,但始终没有多言。 只有库尼什显得轻鬆些许。 他懒懒斜靠在一颗老鼠边,手中拿著一柄战斧,嘴角咬著根枯草,似乎对即將展开的夜袭並不感到紧张, 他察觉莱昂看过来,立刻收起笑意,站直身躯,轻声说道: “团长,手下的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莱昂未作回应,只是缓步走下土坡,来到眾人面前,站在地上铺开的地图边。 他蹲下身,从腰包里取出几块鹅卵石与树枝,替代山道与岗哨標记。 他没有长篇演讲,只在拉泰与遗命团的几位队长围拢后,低声道: “时间不多,我直接讲等会的夜袭布置。” 莱昂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一处一一那是弗拉尼克堡垒的正门。 “我们分四路同时行动,正面由我率主力强攻弗拉尼克的正门,吸引敌人注意力;库尼什,你的人从西侧围林绕入,砍破柵栏,扰乱敌后。”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库尼什低声哼了一声:“还是熟悉的任务。” “巴纳德,你带著你的人和我一同从正面进攻,你先在一旁准备,一旦我带人將大门夺下来,你就带人衝进门內,拉长战线,不要让他们把我们堵在门口。万尼克,你带著弓箭手进入营地周边的密林,封锁撤退通道,优先射杀敌人的哨兵,在夜袭开始后,再用火箭对营地內的敌人进行几轮无差別打击。” 他抬头望向万尼克:“不许给他们发警报的机会。” “明白。”万尼克语气简短,神色如常。 “特丽莎,你带著你的助手在主战线之后布置伤兵救护点,受伤较重的士兵可以撤至后方及时得到治疗。” 特丽莎皱眉:“你的计划里还有撤离的路线?” “若战况不利,需要有后路,但我希望我们用不到它。” 莱昂缓缓站起,眼神环视四方。 “此战不是侦查,也不是试探。”他说,“我们必须一战而决,夜色是我们的掩护, 一旦拖延到天亮,他们就能充分调动整支营地力量。” “我们虽然有接近三百名士兵,但对方的数量应当也不会比我们少多少,而且还有库曼人这样的精锐,若按计划行事,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他语调冷静,但没有多余的鼓舞。 他知道这些人不需要口號,拉泰的卫兵大多是老兵,而遗命团的战士都是死里逃生者。 他们听惯了临战命令,也早已学会如何死战求活。 话语落地,眾人一齐点头,无人开口,无人质疑。 月色自林缝间洒落,仿佛是某种冷清的祭礼。 战斗已近在眼前。 莱昂翻身上马,轻轻勒韁。 那匹马不算高大,但很稳。 “按照部署,开始出发。”他一言令下,“半夜前,全体在弗拉尼克周边就位。” 兵分几路,悄然没入林间,夜风从山后缓缓吹来,带著微微凉意,也带著远方炭火未熄的气味。 而莱昂依旧留在原地,望著远方黑沉沉的林影。 那里,弗拉尼克沉睡於夜色之中。 但他知道,那里面不是沉寂的废墟,而是一颗隱匿在山林深处的毒刺。 他会拔掉它。 不论代价。 林间的黑暗像一张潮湿的幕布,隨著深夜的逼近愈发浓密。 山风时有时无地拂过树梢,带动枝叶轻响,宛若某种野兽的低语。 这片林子是通往弗拉尼克的几条路径之一,山道崎嶇,杂草丛生,乾枯的树根纠结如蛇,嵌入地面。 战士们不敢举起火把,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列队前行,脚步儘量避开枝叶与石屑。 走在最前方的是万尼克。 他带著三十几名身穿皮甲的弓箭手,在黑暗中如幽灵一般前行。 月光时隱时现,照亮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神一如既往冷静。 “停。”他忽然抬手,整队瞬间止步,无一人出声。 前方林中隱隱传来轻响,像是什么人穿著锁甲走动发出的声响。 万尼克伏身钻入一丛灌木,目光穿透前方枝隙,只见两名敌人巡哨正从东侧斜坡缓缓走下,身上锁子申反射出模糊的光。 “敌人的巡逻队。”他回头低声一句,手势一挥,两名弓手立刻跪地搭箭,目標锁定。 但方尼克略一犹豫,又拾手按住了他们。 他偏头望了一眼莱昂所率主力所在方向,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等命令。” 他知道,若提前暴露,会让整个计划毁於一旦。 他带队继续潜伏,任敌人巡逻而过,不出声、不抽箭、不抬头。 另一边,主力部队正沿著西北山道前行。 地面崎嶇,偶尔还有碎石滚落。 巴纳德走在队伍前方,戴盔披甲,脸上儘是汗水。 他回头望了眼跟著后面的莱昂,压低声音道:“我们再不快点,恐怕他们的哨兵就会换班。” “不需要太快。”莱昂淡淡答道,“只需在他们以为自己最安全的时候动手。” “最安全的时候?”巴纳德疑惑低语。 “换班前。”莱昂轻声说,“一般而言,防御最鬆弛的时候,正是在哨兵將换未换之时。” 他手中握著一根木棍,时不时指向山道,引导部队调整队形。 他没有大声下令,只靠预先训练过的手势与传令兵的转达,全队便如齿轮般运转。 夜风吹拂,山顶传来远远的犬吠。 “他们养狗?”库尼什那边也听见了,立刻停下脚步,对身边的遗命团战士挥手,“ 避下风,別让气味传过去。” 周围几人顺势蹲入林间一处岩石背后,用泥巴与树皮涂抹裸露皮肤,遮掩气息。 莱昂望著远处的弗拉尼克,那座破败堡垒的外墙轮廓已隱隱浮现。 木柵后影影绰绰可见火光在跃动,那是敌人营地內的篝火一一照明范围不算广,却足以使得周边一切想要入侵的人暴露。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一块碎石,轻轻掷入林侧一处密丛,发出细碎响动。 片刻后,果然有两名哨兵转过身来,目光警惕地扫视灌木。 “守得真死。”巴纳德低语道,“看样子是被训练过的。” “他们的纪律不是信仰,而是指令。”莱昂声音平淡,“只要陷入混乱、士气崩溃, 他们就不会再是军人,而是逃兵。” 他侧头望向库尼什所在方向,月光下只见那支小队如蛇豌,已经摸至堡垒西翼的半山斜坡。 “所有人注意。”莱昂低声道,“到位之后各队原地待命,等待我的命令,一同发起进攻。” “所有人只能等到信號箭升空,才能发起行动。” 土兵们没有回应,只是依令分散,各自藏入既定位置, 不远处,特丽莎带著两名助手將几筐药草与水囊放在林下松树旁,她低头看看自己早已脏污的指甲,轻声自语:“又是一夜不眠。” 她仰头望向林中高处,那道身影正蹲在斜坡石头后面,仿佛隨时会抽剑而出。 那是莱昂。 那背影她再熟悉不过,已经认了无数次。 几路部队全部就位,隱没於夜色中,林间无声。 山下的弗拉尼克內仍在燃著营火,毫无察觉。 但那光亮,却终將在今夜被血与火吞没。 夜色正浓。 山林沉默得几乎凝固,时间仿佛停滯在某个节点。 直到一“就是现在。”莱昂低语道。 黑暗中,他搭箭上弦。 箭头裹著浸透松脂的布条,点燃后燃烧出一簇明亮的火焰,却无声无息。 那火光从他指尖划出一道弧线,笔直飞向夜空。 瞬间,火光如星辰般划破漆黑,映照出林野的轮廓,惊动了隱匿的禽鸟与野兽。 燃烧的箭头高悬半空,发出微弱橙黄的光辉,持续三息,渐渐熄灭,缓缓坠落到远处的草地上。 紧接著,三支火箭先后腾空而起,在夜色中划出不甚明亮却足以引导全军的轨跡,如三道猩红的伤痕。 箭矢未落,弗拉尼克西侧的灌木丛便猛然炸裂, “杀一一!”库尼什怒吼著第一个衝出林间,战斧高举,身后的遗命团老兵紧隨其后,踏著泥地猛然冲入弗拉尼克的外侧篱墙。 他们没有多余动作,也不需破门工具,只是几斧头便將临时柵栏劈得七零八落。 守门的哨兵尚未来得及高喊,一支长矛已从黑暗中疾刺而出,钉入他咽喉。 “敌袭一一!”堡中终於有人大喊,但已迟了一步。 主门方向,莱昂率主力队伍如山崩般衝来。 “盾阵一—压上!” “衝进去!” “斩他们的卫兵!” 命令声从黑暗中此起彼伏,铁靴重重踏地,甲片摩擦声与怒吼廝杀声交织成一片狂涛。 剎那间,整个弗拉尼克营地沸腾起来,战意如火焰般迅速蔓延。 营门不过是临时搭建的木製栏门,面对战锤与士兵的猛烈衝撞,发出几声吱嘎声后便轰然倒塌。 莱昂带头衝锋,剑刃出鞘,架势稳健而凌厉。 迅速避过一名敌兵的长矛刺击,紧接著以高位斜劈从头顶呼啸而下,剑刃如霜,將对方狠狠斩倒在地。 敌人顿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他们本散布於破旧棚屋与篝火周围,面对从多个方向涌来的猛攻,瞬间陷入混乱,乱了阵脚,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是骑土!”有人在火光中看到莱昂穿著的复合板甲,惊恐尖叫,“有军队进攻一北“你现在才知道?”莱昂冷声低语,手中长剑横扫,转瞬间又是两人被他劈倒在脚下。 巴纳德则带著长矛手自正面向左推进,试图截断敌人试图集结反扑的队伍。 “左侧!看你们左侧!”他大喊,“別让他们围上来!” 与此同时,万尼克的弓箭手部队在营地东侧外的山林中就位,隱身於树影之后,弓弦连响,飞矢如蝗,不断射入营地之中。 “我们的人攻进去了!”一名老兵大喊,“正门推进顺利!” “別追得太快!”特丽莎一边替一名肩膀中箭的士兵上药,一边嘶声喊道,“別乱了阵型!前锋不要脱节!” 营地中央,有一片空地本是敌军堆放物资之所,如今乱作一团,半被火焰吞噬。 库尼什带队攻入营內时,竟意外將敌军指挥的旗帜砍落在地。 “哈哈!他们的旗子掉了!”他提著斧头高声大笑,“砍了他们的脑袋,拿他们的头盖骨当碗使!” 遗命团的战旗被火光照得鲜亮,映得眾人士气大振。 而这时,营地深处响起一声大喊。 “够了!” 声音中夹杂著难以忽视的怒火与威压。 莱昂闻声抬头,目光瞬间凝聚。 只见一队土兵从营地深处疾冲而出,身影在火光中拉长、扭曲。 为首之人,脸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锐利,那是他熟悉的面容一伊斯特万。 数月之前,在斯卡里茨,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匈牙利贵族。 “.——·怎么会是他?”莱昂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会在此地、此时,与这个被他几乎遗忘的身影再度相逢。 伊斯特万未多言,只是怒吼一声,“给我上!杀出去!” 他率领残余兵力向营地北侧衝去,妄图突围。 “不能让他跑了!”莱昂当机立断,“拦住他!” 他疾步如风冲向前方,步法迅捷凌厉,剑势如利刃割空,瞬间从中段架势切换到稳锋,剑柄轻巧一格,精准抵挡住伊斯特万凶猛的一击。 伊斯特万的招式宛如纸糊,毫无力道,根本无法动摇莱昂半分。 莱昂身形轻盈如燕,转身顺势挥出一道高位斜劈,剑锋寒如霜刃,划破空气,瞬间撕裂了伊斯特万的防线。 伊斯特万还未及反应,已被这一剑击得跟跑后退,重心骤失,重重摔倒在地,长剑脱手飞出,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拿下他!”莱昂一声令下,几名遗命团士兵迅速涌上,將伊斯特万牢牢压制。 残余的敌兵见首领被擒,顿时丧失斗志,纷纷弃剑跪地,纷纷投降。 营地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属於莱昂的掌控已经无可爭议。 战局,终於尘埃落定。 第201章 遗命未尽 第201章 遗命未尽 篝火被打翻后延烧至几间乾草搭建的棚屋,火光映得营地通红,浓烟在营地上空翻滚,焦味隨夜风飘散。 莱昂站在伊斯特万被擒的地方,他望著那张趴伏在地、头髮凌乱、嘴角溢血的面孔, 许久没有说话。 伊斯特万双臂被反绑,膝盖跪地,两名遗命团战士將其牢牢按住。 他嘴角掛著血痕,却依旧抬头望著莱昂,目光里没有屈服,只有冷意。 “我们又见面了。”莱昂开口,语气不重,却字字清晰。 伊斯特万咧嘴,像是笑了一声,那笑容在火光下竟有几分疯狂。 他轻吐一口血,低声道: “我记得你在斯卡里茨。那时你还是个呆头呆脑的蠢小子。” “我也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莱昂冷冷道,“可你现在,反倒像是一条被打断脊骨的狗。” 伊斯特万眯了眯眼,像是回味,又像是在確认什么。 他忽然笑出声来。 “我原以为你应该死在斯卡里茨的户堆里。没想到你活著一一而且还活成了这副模样。” “你是谁的人?”莱昂没有再与他多绕弯,语气骤冷,“谁在指使你?谁在供你兵甲与钱粮?弗拉尼克的兵不是路边隨意聚集起来的强盗,这里反倒像是一处军营。” “你猜啊。”伊斯特万挑眉,“我可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莱昂冷笑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抵在伊斯特万眼前。 伊斯特万倒地沉重喘息,咬紧牙关不发一语。眼角微微颤抖,最终闭上双目,仿佛在等待那致命一剑的降临。 然而,剑锋却始终未曾落下。 莱昂沉默了片刻,隨即转身:“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锁住四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 “明白!”两名老兵应声。 伊斯特万还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人按住脑袋,往嘴里一把塞了块麻布。 几人粗暴地將他拽了起来,拖行向林边,消失在树影之后。 火光稍黯。 营地的战斗正在逐步结束。 南侧木屋与仓房已被纵火焚烧,火光冲天而起,库尼什带人堵住了最后一批试图自小径逃亡的敌人。 特丽莎开始带人收拢弓手与伤员,清点战损。 整个弗拉尼克,如今只剩残垣、尸体与俘虏。 莱昂站在营地中央,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此刻的他早已將头盔摘下,头髮被汗水与灰尘打湿,剑刃上还残留著未乾的血跡。 他走到一处断墙边坐下,靠著石块沉沉吐出一口气。 战斗结束了。 不远处,万尼克带著几人正在翻找敌军的物资。 几具倒毙的库曼土兵户体被拖至火堆旁,一具具確认是否是在装死。 巴纳德则指挥拉泰的卫兵们检查俘虏,將投降者统一押至营地一角,用粗绳捆成一排。 “俘虏五十四人,十八个库曼人,其余为当地强盗与佣兵混合。”巴纳德拿著一张皮纸过来报告,“缴获武器近两百件,铁箭近六百支。” “这伙人不是自生自灭的盗匪。”巴纳德走来,面沉如水,“他们有供给,有训练, 还有纪律。这是有人在背后支持。” “我们不需要猜。”莱昂语气平淡,“明天交给瀚纳什与拉德季去查,他们更知道该如何追踪线索。” 他转过身,望向远方燃烧的草棚。 万尼克走过来,將长弓背在身后,隨手扯下脸上染血的面巾,开口道: “斩杀敌人七十六人,我方二十五人重伤,阵亡二十七人,轻伤者近三十人,伤亡比想像中轻得多。” “是的。”莱昂答,“敌人没有做好准备。” “也没有预料到我们敢来袭营。” 特丽莎也走了过来,擦看染血的双手。 “我们的伤员都已经处理过了,没死的大多都能保得住。” 战斗结束,火势渐熄,户体开始在灰与焦土中冷却。 夜色仍未褪尽,营地的狼籍尚未完全收拾。 莱昂在火堆旁立了片刻,隨后挥手示意:“所有队伍,儘快清理战场。” 巴纳德带著拉泰卫兵將战死者户体按方向排列,库曼人一侧,强盗一侧,己方战死者则单独分出。 “这里还有。”一名士兵扯开一处塌陷的草棚,露出两具被烟燻焦黑的尸体。 库尼什蹲下检查了一眼,摇头道:“是被火烧死的,不是我们的人砍的。” “清点完整每一具尸体。”莱昂走近,语气不疾不徐,“敌我都不要漏了。” “我方战死者的名字都核对了吗?”他突然又向一旁的万尼克问道。 “核对了,我们不会让无名的亡魂被遗忘。”万尼克语气平静。 莱昂点了点头:“他们该被回家好好安葬。” 此时,特丽莎正和两名助手一道,將药剂包与绷带收回草袋中,,那既非她自己的鲜血,也非敌人的,而是来自於被她救治的伤员们。 她走到莱昂身边,轻声说:“我刚刚保住了一个孩子的命,但他今后可能没了右臂。 “他叫什么?”莱昂问。 “米哈尔。”她顿了顿,“他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莱昂沉默片刻,声音冷静而坚定。 “战爭,就是这样。” 他走向营地中央,被收集起来的缴获物资已经堆出三堆:武器、甲胃、食物与杂物。 库尼什正在检查那几袋乾粮和布包。 “这群杂碎居然还有醃肉和葡萄酒。”他用斧头挑起一块装满醃肉的袋子,“连灰村都没多少这些了。” “这些人从哪来的补给?”莱昂问。 “至少不是从商队身上劫来的。”库尼什撇嘴,“我翻过两批武器,都像是统一打造的制式武器。” “有人供给他们。” “显然。”库尼什笑一声,“而且还是熟门熟路的人。” 莱昂沉默了一下,然后转头吩附万尼克:“把所有武器与鎧甲都封袋封箱,运回拉泰“明白。” “敌人的尸体就地掩埋,”他顿了顿,“我不想让这片山谷留下恶臭。” “自己人都带回去,好好安葬。”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微微有些变沉。 “他们值得被记住。” 特丽莎站在莱昂身边,远望山头,轻声道:“若今晚我们没来一一或许將来就是灰村被这些人夜袭了。”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將配剑其在一具倒地强盗的衣服上拭净,隨后重新收入剑鞘。 他望看火光渐息的营地之中,只轻声道。 “收拾战利品,整队集合。” “我们该走了。” 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洒落在山谷之间,被焚烧过的弗拉尼克营地裸露在晨曦下,焦黑的木樑、塌陷的棚屋、半熄的篝火与翻倒的战旗。 战利品已经被清理完毕,物资装袋,伤者包扎,户体掩埋或是放在车上准备运走。 林边,士兵列队整齐,神情虽疲惫却秩序井然。有人在翻检韁绳,有人默默校对盔甲扣带。 营地內的马匹被全数牵出,马蹄踏地声在清晨中格外清晰。 一列俘虏被粗绳串联著,双手反绑,低头前行,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他们的衣物上还沾著灰尘与血污,眼神空洞,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与他们分开的,是被单独押於马车后方囚笼中的伊斯特万一一这位曾高傲指挥、衣冠鲜亮的匈牙利贵族,如今满身尘泥,瘫坐於木栏之內,目光垂落,神情漠然。 他一语不发,也不再挣扎。 莱昂站在队伍最前方,回望了弗拉尼克一眼。 这座曾荒废许久、又被敌人利用为的堡垒,如今已经几乎彻底化为了一片焦土。 他轻轻挥手。 队伍开始动身,踏上返程。 清晨的山林出奇的安静。 雾气从谷底缓缓升起,缠绕在山林之间,无声地吞没了弗拉尼克的一切。 通往拉泰的山道,在灰光与朝露中渐渐显出轮廓。 碎石与泥土交织的路面,被马蹄踏得低陷,一列列人影从林中鱼贯而出。 莱昂骑在队首,他没有戴头盔,脸上满是风尘,双目却异常清醒。 身后是他的队伍一一拉泰卫兵与遗命团的战士们混编在一起,按照整编时列定的队形前行。 没有鼓声,没有號角。 只有马蹄踏地与铁甲轻响,夹杂著偶尔从林中飞出的鸟雀叫声。 行至第一道山坳时,太阳已从云后探出半轮。 光线尚不炽烈,却足以照亮那架木製囚笼中的人。 伊斯特万被五大绑,锁在囚笼车中,脸上沾著污血,双目低垂,头髮凌乱如草。 但他没有昏迷。 反而从黎明起便睁著眼,像是在看著这支军队,打量著它的组成、列队、纪律。 他甚至偶尔抬头望向莱昂,像是想从那道沉稳的背影中看出些什么。 伊斯特万眉头紧锁,心中满是困惑和不甘。 几个月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只不过是个乡下的铁匠学徒,可谁能想得到,如今他竟已掌握如此凌厉的剑术,还带起了这样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並且完美掌控著战局的节奏。 他反覆思索著,试图找出莱昂迅速崛起的原因,却始终不得要领。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曾经的无名小卒就蜕变成了无可匹敌的对手。 但莱昂自始至终未再看他一眼。 仿佛一切都已结束。 仿佛他只是押解的这批俘虏中的普通一员。 “莱昂。”特丽莎的声音悄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赶到身旁,轻声提醒道,“那个俘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认命的样子。” 莱昂勒住战马,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队伍后方的囚笼。 伊斯特万正倚靠著栏杆,缓缓坐直身躯,眼神直直地盯著莱昂。 见莱昂將视线对上,他依然一言不发,目光如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著不屈。 “他从未认命。”莱昂淡淡回应。 “那我们要让他开口吗?”她望著伊斯特万的那张脸,“你不打算问问他为什么在斯卡里茨那天之后,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会说的。”莱昂低声道,“至少现在不会。” “可他或许知道的东西很多了。”特丽莎皱眉,“也许我们该一—” “不。”莱昂语气平静,却有不容质疑的坚决。 “拉泰才是问话的地方。” “只有將毒蛇带到阳光下,它才会暴露毒牙。” 特丽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希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队伍继续前行。 山风逐渐大了起来,吹散林中烟气,带走昨夜的血腥与炭焦味。 残留的焰灰在风中飘起,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与发间, 他们不曾回头。 那座被清剿的营地,那片燃烧过的堡垒,隨著距离的拉远,只剩下地平线上一缕隱约的灰影。 途中,一名年轻的士兵忽然打破沉默,小声开口:“我们贏了,对吧?” 库尼什咧嘴哼笑一声:“你还活著,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这么轻易就贏下来了。”那士兵低声说,“就像是“ 还没完。” 库尼什望著前方那道背影,神色罕见地沉静下来。 莱昂正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上盔甲仍沾著凝固的血跡。 一路走来,谁也没听他多说一句废话,却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 “他啊—”库尼什咂了咂嘴,喉中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鼻音,“换作从前,谁告诉我一个铁匠出身的小子,能把我们这帮农民閒汉折腾成像样的队伍,我早一拳把他打进猪圈里。” 他说著,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像是在回忆过去。 “可现在,我服了。”他说得很轻,却很实在,“不服不行。有他在,才镇得住场, 也才能带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身旁那名年轻土兵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点头,眼神也隨著一起望向那道坚毅的背影。 库尼什撇了撇嘴,语气忽然一转,又恢復了那种带刺的粗声粗气:“不过你小子也说得没错,这一仗打得痛快,但还远没完。你以为这就叫结束?哈,那你还是嫩了点。” 他挪了挪肩膀,扯了扯沾满血跡的披风,继续道“遗命团不是成立来扫荡山匪的。咱们干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復仇目標积蓄力量。这一战,算是清了周边的这些碍事的垃圾,好让咱们接下来不被人从背后下手。但真正的仇,还没报呢。” 库尼什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些,像是怕让人听见,又像是刻意压著心底那股翻涌著的怒火。 “咱们背著的这份仇一一不是几个库曼人的性命就能偿还的。” 他抬起头,看著前方那仍未有丝毫鬆懈的身影,眼神沉了沉,语气中透出几分压抑的冷意: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莱昂骑在队首,身影在晨光中拉得笔直。 他的背影在队伍前方如一面无言的旗帜,指引著这一群战士,走回前方的那座城镇拉泰。 他没有回头。 脚下马蹄踏碎泥土与落叶,梦境终於隨风远去。 第202章 静默的空村 第202章 静默的空村 林涛翻滚,寒风裹著湿气从丘陵之间涌来,钻入皮毛间隙。 座狼鼻翼轻颤,嗅著陌生土地上的未知气味,尾巴低垂贴地,爪下的泥泞被踩出深深的脚印。 古尔哈什骑在一头巨狼背上,低头望著蹄跡交错的林间小道,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音,示意前方斥候继续开路。 他的身后,是四十余名披掛皮甲的狼骑兵,手持战斧与长矛,整支小队仿佛一道沉默而阴冷的黑色裂痕,在这片刚刚被它们踏足的西境土地上缓缓推开。 他们並非唯一的一支狼骑兵小队。 在兽人战主决定兵分三路,將整条战线彻底拉开之后,由两大氏族组成的兽人西路大军便如洪流般越过南境西北的山谷,进入了河网密布的西境。 而作为这头洪流前方的眼晴与尖牙,像它们这样的小队共有十余支,皆为几十人规模的狼骑兵队伍。 他们的任务並不光鲜,却极为重要一一寻找可行军的路径,探查人类聚落位置,找到可用於驻军的为止、补给线,顺便,还可以“开开荤”。 古尔哈什很喜欢这个词,是他们部落一个学会了一些人类语的祭祀教的,意思是:不吃乾粮,吃鲜活的肉。 他沉默地舔了舔疗牙上残留的血跡,那是昨天夜里宰杀的野猪。 他本想留作今天早饭的一部分,但醒来时却毫无胃口。 空气中没有熟悉的血腥味一一那种真正让他亢奋的味道。 他早就厌倦了啃干硬的肉乾,他需要鲜血,需要人类的惨叫,需要撕裂温热內臟时的触感。 古尔哈什低头看了一眼腰间,那里有两块风乾了的人类胳膊,用粗绳系在腰侧,每每走动时便会咯噠作响,仿佛在提醒他:吃过的,胜过的,还会更多。 他乘骑的座狼突然打了个短促的鼻音,像是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古尔哈什拍了拍它的肩颈,安抚它別紧张。 他心知,这头老狼虽然强壮,却对这片土地上的某种气息本能地抗拒。 自他们进入这片土地以来,它夜里总会不时低豪。 “怕什么。”他用兽语咕儂一句,手掌拍了拍狼颈,“这地方不会比沼原更凶。” 可这只是嘴上说说。 事实上,他心里也著些烦闷。 因为这趟路.太安静了。 进入西境以来,他们已经连续跋涉了三天,但自从第一天以后,他们再没有遇到过像样的人类聚落。 甚至连斥候都未回报过人类活动的痕跡,只有一片片潮湿的林地与错综复杂的水网, 像是那些人类在故意躲避他们一样。 更让他烦躁的是一一三日前,一支与他同级的狼骑兵小队,在接近某个人类村庄时, 全队失联。 起初他以为只是传递讯息的狼骑兵出了问题,可昨日有一队负责清理后线的狼骑兵找到了那处村庄去。 除了平民以外,没有敌人战士的户体,只有狼骑兵们四散倒毙的户体一一每具尸体身上的伤口都精准而又致命,无一例外,皆是被一击毙命。 “整支小队,很可能是被一个人杀的。”那名传来消息的狼骑兵说得很轻,他曾亲眼目睹了那片战场的痕跡。 古尔哈什听后差点咬碎了嘴里的肉乾。 他从未听说过有人类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踏入这片新世界后,除了坚固的城堡石墙和那些缩在盔甲里的骑士稍具威胁外,其他人类不过是食物。 哪怕是一般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也如泥瓦堆成的墙,撞一下就塌。 哪怕是在他们氏族之中,能屠尽一整队狼骑兵的强者也是寥寥无几。 他不信。 人类的血肉虽然可口,但他们不过是一群靠著围墙和铁甲苟延残喘的软肉。 真正的战士,是要骑著巨狼、挥著斧头衝进火海中的。 但不信归不信,他仍然小心起来了。 他在部队后方安排了尾哨斥候,让每次扎营都沿水源设下瞭望哨,哪怕身边的战士们对此略感不耐,却也不敢违抗。 前方传来狼语短哨,是一声欢喜的尖啸。 “哈一—村庄。” 古尔哈什嘴角一咧,露出带著獠牙的冷笑。 看来今夜,不必再啃肉乾了。 他举起斧头,吼声震林: “快些!把肚子里的饿虫都驱出去,开荤了!” 身后的狼骑兵顿时爆出一阵豪叫声,狼声与兽语交错成汹涌怒潮,迴荡在这片沉静的林野间,像是一场血腥盛宴即將启幕的號角。 那座村庄並不算大,稀稀落落的小屋出现在浅丘背后, 但当古尔哈什带著狼骑兵们踏入村內,眉头立刻皱起。 没有新鲜血肉的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沉静。 他举起手臂,示意全队停止前进。 座狼嘶声低吼,却不敢乱动,仿佛连它们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寂静。 几名狼骑兵快速前行,其中一人砸开村口边一间破屋的大门,却只扬起一片尘灰。 屋內空空如也,木盘滚落地面,水缸內没有一滴水,连柴堆都整整齐齐地不见了。 一名狼骑兵闯进另外一座木屋,低吼著“什么都没有”,嗅觉灵敏的座狼在地上不断嗅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丝新鲜血肉的味道。 古尔哈什跳下座狼,环顾四周。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看到这种场面了。 从他们进入西境起的最近这两天器,几乎每一处可供劫掠的村庄都呈现出类似景象一人去屋空,粮草尽失,牲畜踪影全无,甚至连锅灶之类的杂物都被清走得一乾二净。 “又是一个空壳。”他喉咙里低声咕嘧。 身旁一名年轻的兽人战士举著斧头,眼神中带著困惑与不耐:“也许他们逃进树林了。要不要追?” 古尔哈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望向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一一地面上有脚印,乱而杂,但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不是匆忙的逃亡痕跡,而是有条不紊的、有组织的迁徙。 他心中浮现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在提前一步知道了他们的来临。 这些人走得极乾净,甚至有意识地带走了屋內的燃料,连水都不曾留下一滴。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古尔哈什低声说出这句话,嗓音带著喉骨摩擦般的沉闷。 “什么?”那名年轻的兽人一愣。 “这不是偶然的现象,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提前就撤走了。” 他的手指缓缓摩著座狼的鬃毛,目光在村庄中心的水井与屋顶之间反覆扫视,神情冷冽得像即將爆发的野兽。 “不见一个人,不留一滴水———” 狼骑兵们虽然粗鲁,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们开始显得躁动不安,有几头座狼低声鸣咽,连舔爪子的动作都停了。 古尔哈什没有立刻下达搜索命令。 他反倒仰头望了望天,云层密布,阳光被遮得黯淡无光,风从西北方向吹来,裹著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闻到丝毫血腥味,仿佛有什么在远处等待著他们,而不是他们在追逐猎物。 “收队。” 他扭头命令,“別浪费时间在这些空壳上。继续向北走,找真正有人的村落。若再遇道空村,就不搜了——直接绕过。” 几名兽人发出不满的嘶吼,但古尔哈什冷冷一瞪,没人再多说什么。 这不是命令的问题,这是感觉的问题。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就像一头老狼在前夜闻到风中微不可察的血腥,却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同类的。 整支队伍很快再次集结出发。 古尔哈什带队穿出村后山丘,沿著林中一条弯曲的小道继续北行,不久便听到前锋斥候传来新回报。 “发现一条河。” 他下意识勒紧韁绳。 “河?”他沉声重复。 “对,不窄也不宽,但水很深,看起来不能直接涉渡,流得也快。” 古尔哈什皱起眉头。 这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不通水战,也没有渡船。 若河流太深,无法直接涉水而过,那就只能绕路,或者找桥。 “沿河两边分组侦查,找桥樑或浅滩。”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拍了拍膀下座狼的脖子,让它带头前行。 风继续吹,河水的哗哗声从远处传来,像是在嘲笑这些背井离乡的入侵者终究也会有被困住的一日。 古尔哈什望向林深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片人类的土地,越来越不像是等著被吞下的猎物。 它反倒像一口—张开的陷阱。 水声渐近,林木愈加稀疏,低矮的芦苇丛在风中翻卷,像是无数匍匐而臥的影子。 斥候先一步穿出林缘,站在一片湿滑的河滩上,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条横贯河流的木桥上,朝著后方举手比了个手势。 “找到了。”传讯的狼骑兵迅速奔回。 古尔哈什勒住韁绳,眯起眼看看那道木桥。 桥樑不宽,最多也只够三名狼骑兵並肩而行。桥面泛著灰白,木桩多已裸露,边缘还掛著些许苔痕,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久未修。 从远处望去,桥身虽显陈旧,却无明显断裂或倾塌之处,河水湍急,自桥下汹涌而过,水声带著寒意扑面。 他眯眼打量片刻,低声问道:“能过吗。” 那名斥候点头:“我刚才上去走过一遍,桥还算结实,没有摇晃,也没断木,应该能撑住我们过去,不会垮。” 古尔哈什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著,缓缓点了点头。 他跨下的座狼在原地了一步,利爪抓刮著湿土,喉中发出低哑的鸣咽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鸣,带著本能的牴触与不安。 它不喜欢水。 从来都不喜欢。 南境的行军中,它曾隨古尔哈什跨越无数河流,也曾亲眼见过同伴连狼带骑被河流捲走,沉入泥水之中,连骨头都没能留下。 那一夜之后,它再未在水边安心过, 古尔哈什抬手轻轻拍了拍它脖颈粗壮的鬃毛,指节在毛皮上轻压两下,像是在安抚, 又像是在下令让它忍著。 他望向前方那座桥。 那是一座老桥,木板斑驳。 它没有断裂,也没有烧痕。 但古尔哈什眼中仍有些犹疑一一併不是在怀疑这桥是否牢固,而是因为,这桥来得太“巧”。 他们一连经过四座空村,村中一无所有,畜栏空空如也,仿佛这片土地的生灵都被提前驱赶。 而现在,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前路。 而大河的上方,正好有一座未毁的桥, 古尔哈什微微眯眼,手指轻轻敲著战斧的斧柄。 如果人类是在逃亡,又怎会不將这座桥砍断烧毁? 哪怕只是毁去一段桥板,也足以阻挡他们这一路追击。 这是陷阱吗?还是疏忽? 他心头像塞进一块湿漉漉的冷石头,越压越深,终究还是开口道: “第一队一一十人,过桥。” “若桥安稳,我再带第二队渡河。” “其余人,原地戒备,列阵。” 命令如石落水,激起一圈圈回音。 部下们没有多问。 十名狼骑兵迅速上前,座狼在泥滩边不情不愿地甩头低吼,最终还是被狠命一拉,踏上了桥。 木桥哎呀作响,仿佛每一块木板都在呻吟。 古尔哈什注视著他们前行,目光如钉钉在桥上每一寸接缝。 那十名兽人与座狼如黑影般穿过桥面,踏上对岸。 对岸是一道缓坡,坡上植被稀疏,透出一股略显荒凉的寂静。 “无事。”对岸的斥候扭头回望,抬手举起骨哨,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鸣。 古尔哈什这才鬆了一口气,但那股子堵在胸口的沉闷却並未隨之散去。 他低声吩咐一声,拍了拍座狼,抽出战斧,亲自带著第二队十余名骑兵踏上桥。 水声在桥下奔涌,有几道暗流卷著水草和枯枝旋转而下,像是在水底翻涌的蛇。 乌鸦在上空盘旋,发出几声像笑又像哭的尖叫。 风从山林深处刮来,裹著一股潮湿刺骨的气息,从他们身边掠过,吹动披风,也吹乱了座狼鬃毛。 桥面在他们脚下微微颤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正在甦醒的东西身上。 古尔哈什心中越发不安,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快些!”他朝身后挥手。 他与第二组骑兵加快速度,陆续踏上对岸。 古尔哈什站定在坡地上,眯起眼,回身望向对岸。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右臂,做出一个简短有力的手势。 “过桥。”他低声道。 对岸列阵的狼骑兵迅速行动,第三组十余骑整理队列,走上了木桥。 然而,就在第三组的十余骑都走到了桥上之时,桥下突然响起一声脆响一“咯——咔——!!” 第203章 死亡围猎 第203章 死亡围猎 古尔哈什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下一瞬,尚未等后方的狼骑兵做出反应,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轰隆!” 桥面中央,一根关键承重的木桩突然断裂,咔咔声如骨裂般刺耳,紧接著整段桥身猛然一颤,如被劈开的脊椎骨,將两侧的桥板瞬间撕裂开来! 裂缝如蛛网疯长,木板齐齐塌陷。 十余名正在通行的狼骑兵连同他们跨下的座狼,根本来不及嘶吼或挣扎,便如断线的风箏,被整座桥一起拖入了滚滚河流之中! 哗一一! 水声炸响,雪亮的浪头瞬间高掀数米,泥水混杂翻卷,溅得沿岸湿石皆震。 狼骑兵们的战吼被水流吞没,座狼在惊恐中拼命挣扎,巨爪拍击水面,乱爪狂蹬,但那股扑面而来的下涌之力,如同无形巨手,將他们一个个拖入深渊。 古尔哈什只来得及看见一头座狼拼命昂首,露出水面那双泛白的狼眼,下一息,便被另一个沉下的骑兵撞翻,再也未见浮起。 水流之下,河面混乱如沸,一具具身影在浪头中起伏剎那,便被捲入更深的漩涡中, 兵刃翻滚、兽人骑手、座狼,一併被湮灭。 就连他膀下的座狼也被惊得仰头怒豪,猛然扬起前爪,险些將古尔哈什甩下背。 他猛拍狼颈才勉强稳住身形,却仍吼出一句毫无意义的怒令: “拉他们上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但那不过是出於本能的下意识嘶喊,就连他自己都知道来不及了。 而且也根本无法做到。 这片水域本就湍急,此刻的坠落者早已被捲入深流之中。 他们身躯庞重,座狼再凶也无能为力,只能在水面浮沉挣扎,最终与骑手一併没入水底。 在水面飘荡了几息,又全被吸入水下的黑暗。 河水翻滚著归於平静,宛若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就像一头飢饿的魔鬼吞下一口鲜活血肉一一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只余湍流奔涌的轰响,如水下的低语,在空气中喻喻盘旋,迴荡不止。 古尔哈什面沉如铁,死死盯著那座断裂的木桥, 断裂处的主桩表面焦黑,断面上残留著烧痕和几缕乾草碎屑,像是某种缓慢腐蚀的疤口,早已被人精心布置。 他不必俯身噢闻,仅凭目光便能分辨出那味道。 松脂、麻绳、草茎纤维一一点燃后如烛火般缓慢燃蚀桩心,使桥樑在短时间內维持完整,直到某个关键节点轰然崩塌。 那不是意外,那是精確的、预谋已久的陷阱。 他带著整支狼骑兵小队,毫无防备地踩了进去。 “狗屎!”他低吼一声,猛地拉紧韁绳,几乎將座狼的脖颈扯弯。 兽人们乱作一团,他们中大多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喊叫、咒骂、狼豪搅成一片,他们不知道敌人藏在哪儿,只知道脚下的桥断了,有同伴正在沉河,战斧却不知朝哪儿挥。 古尔哈什却知道,真正的危险一一还在后面。 他鼻翼轻颤,老狼般的直觉在颅骨深处炸开。 风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林风,而是一种血气混杂著木炭与汗渍的味道,若有若无,从上风口悄悄渗来。 那不是湿地腐木的味道,而是刚刚剖开的伤口。 是杀气。 “结阵一—迎敌!”他猛然转身暴吼。 声音如斧劈石,重重震开了身后的混乱。 兽人们被他的怒吼惊醒,纷纷调转座狼,抬起盾与斧,乱中成列,急速收拢。 座狼们躁动地低吼,利爪刨地,呼吸沉重得像战鼓敲响前的喘息。 就在这时,林中骤响。 不是风吹枝叶的声响,而是那种密密麻麻、割裂空气的破风声一箭雨,骤然而至! 嗖嗖破空声如寒蝉齐鸣,下一瞬,箭矢从林间怒射而出,准確地砸入狼骑兵的阵列。 一头座狼的额骨当场炸裂,脑浆与血雾喷涌,骑在背上的兽人惨叫著坠地,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第二箭贯胸钉死。 “散开!躲避!”古尔哈什咆哮,可箭雨已至第二波。 就在箭矢接连破空的剎那,林边草丛忽然大面积震动。 那不是风,那是铁靴碾过灌木的重量。 短促的吼声响起,一队人类战土从林中猛然破出。 他们人数不多,但阵形紧密,动作整齐,宛若一把隱匿良久的刀,今刻方才出鞘。 为首之人,银盔银甲,身后的披风被山风捲起,利剑在手,出现在了狼骑兵们的视野中。 他没有发號施令,也未高声吶喊。 他只是冷冷地將剑平举,缓缓指向古尔哈什。 古尔哈什望见了他的眼睛黑,深到无底,无光无火,也无波澜。 不是怒火灼灼,不是狂热血意,更不是恐惧或战意。 那是一种沉静。 像深渊下沉睡千年的暗冰,冷得彻骨,又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那不是眼睛。 那是一面镜子,照出猎物的命运。 “是人类!”一名狼骑兵怒吼道,“我们中陷阱了一一! “杀出去!”古尔哈什抢起战斧,怒吼著当先衝出,“杀进林子,杀光这些人类一但前方迎接他们的不是空旷林地,而是密密麻麻的陷阱与死角。 地面早已被布设成死亡之网一一倒刺、陷坑、尖桩、绊索纵横交错。 几匹座狼才刚衝出几步,便有一头猛地被绊索勾住前蹄,扑通一声倒地滚翻,骑上的兽人尚未爬起,便被从树后掠出的长矛洞穿咽喉。 林中伏兵显然是有备而来。 数十名人类战士分散在林间,动作敏捷,三五成组地交错掩杀,精准地挑选落单狼骑兵下手。 与其说是迎敌,不如说是猎杀。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 是游击者,是林中杀手。 古尔哈什眼角一警,只见一名灰衣弓手半身藏在树后,动作老练地张弓搭箭,指尖一松— 箭矢破空,笔直钉入他左侧一名兽人的咽喉,血箭狂喷,座狼惊叫著原地打转,尸体在它背上歪斜摇晃,隨后重重摔落。 他想回头寻找掩护,却又见右侧丛林中三道身影疾掠而至。 其中一人持宽盾正面硬挡兽人的战斧,火星四溅,第二人紧隨其后,短矛猛刺,正中狼颈,第三人则从侧面突进,盾斜顶兽人胸膛,將其撞下坐骑,紧接著一脚踏实胸口,长剑一压,冷光没入心窝。 动作乾净利落,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从出现到斩杀,全程不过五息。 古尔哈什心神一震。 这群人类盔甲杂乱,兵器不一,身手参差,毫无正规军的军容一一但每一组队伍的配合却极为熟练,宛如狼群的围猎。 这是在无数次训练与杀戮中磨出来的默契, “反击!!给我反击!!”他再度怒吼,声如雷震,震得身旁座狼乱动。 但话音未落,前方林中忽然破出一道银光。 那是一个人,披风猎猎,甲胃映光,独自从林中一人衝出一正是莱昂。 他没有大喊,也没有鼓舞,只是抽出长剑,一味向前, 长剑在半空划出一记圆弧寒芒,宛若夜月初升,第一名迎上来的狼骑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头颅便飞了出去,滚落在地上,血柱高喷,在枯叶间盛开出一团猩红的。 莱昂不作停留,双腿一绞座狼跃起,他身形如影掠过第二名兽人。 长剑自肩斜劈而下,一剑断甲裂骨,连斧柄一併斩落。 他未停一步,未歇一息,踏血前行,步步向古尔哈什逼近。 那柄长剑如与他心意相通,不需多余动作,斜削、直刺、上挑、转步、格挡、回劈一一每一招皆为杀机所凝。 他不哨、不炫技。 但每一剑,都像是压顶惊雷。 所至之处,狼骑兵非死即伤。 他杀得太快,快到狼骑兵们来不及將他围杀,那人已杀入他们之中。 古尔哈什的瞳孔在收缩。 第一名兽人才刚举起斧头,一柄利剑便快如蛇影,直刺其咽喉,贯穿而入,血如泉涌第二名狼骑兵绕至侧翼,尚未完成挥击动作,便被斜斩而出的剑锋从锁骨处横切而断,整条臂膀坠地滚落,惨叫尚未出口便被返身一剑刺透心口。 第三名怒吼著跃起,妄图以高位压制,结果在半空中就被斩成两段,血肉四溅,血雨混著碎骨溅在古尔哈什的脸上。 “他不是普通人类!”身侧一名狼骑兵惊恐地低吼,声音发颤。 他的座狼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跟跑,四肢在湿地上狂乱刨动。 古尔哈什膀下的老狼也在轻颤,喉中发出沙哑鸣咽。 他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韁绳,强行压住坐骑的恐惧。 “围住他!”他怒吼。 几名狼骑兵闻声聚拢,意图合围,但莱昂却像一柄灵活游走的利刃,根本不给他们组成合围之势的机会。 河边林地间杀声如潮,剑光、斧影、怒吼、狼豪混作一片。 莱昂如幽影般滑入敌阵,长剑旋转、挑斩、压击,每一剑都带著决绝的破势与步伐间的节奏节制。 他不断变换步法,从突刺步转入侧滑步,又骤然变为交错步,如猎豹窜林,影踪难寻。 他的招式也隨之变幻,从怒斩架势到屋顶架势,从反旋斩到上步迴旋劈,每一架势的变换都伴隨著敌人惨死倒地的节奏。 他的剑不是为了哨,而是为了杀人一一而且杀得极快、极狠。 古尔哈什紧盯那片剑光,终於彻底明百了: 这不是一场偶然的埋伏。 而是猎杀。 他们不是误闯敌阵,而是被引进这片布满陷阱与杀机的死地。 他们是被盯上的猎物,而那柄剑,就是猎人手中的刀。 远处的河对岸,仍有几十名狼骑兵在怒吼咆哮,困在断桥之后,然而水深流急,寸步难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著这边陷入混战,却毫无办法。 “哈——”古尔哈什低声笑了笑,嘴角微抽。 “是陷阱啊。” 那笑中带著一丝苦涩,也有一丝战意升腾的疯狂。 他猛地抬斧,身躯压低,向前衝出,不再回头,不再喊话,像一头在血泊中蟎起身的野兽,只想在死前將敌人一同撕碎。 可那道熟悉的冷光已然朝他扑来。 它没有多余招式,没有任何警告。 只有一个目的一一杀。 莱昂已至。 他只向前一步,剑光隨之而落,宛如寒霜凌空,直斩而下。 这一剑没有丝毫虚招,没有多余技巧,看似只是一次寻常不过的高位斜劈。 可古尔哈什却在那一瞬感受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致命威胁? 这不是华丽的剑术,而是杀意的凝聚。 一种久经杀场、无数生死之间锤炼出的锋芒。 他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战斧横挡! 但这只是一柄粗製的兽人战斧。 它或许能破门碎骨,却绝不该迎向一把灌注气劲、凝锋如雪的骑土之剑。 一这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兵器。 “咔!!” 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清脆断裂声如骤雷炸响! 兽人战斧在剑锋之下脆如枯枝,根本无法抗衡,斧柄当场碎裂,碎木飞溅,斧刃脱手翻飞而出,划过林间一道弧线,坠入草丛中无影无踪。 剑势未止! 莱昂手中长剑贯势而下,顺势横斩,剑锋斜入古尔哈什座狼肩颈之间。 那头老狼哀鸣一声,声音悽厉如哭,血从伤口中猛地喷出,在林中划出一串血色雾线,隨即扑地而倒。 古尔哈什被骤然掀飞,撞翻在地,重重摔入泥潭之中,身下是湿滑的土壤,身旁是被血浸湿的腐叶。 他滚了两圈,肩背剧痛,口中涌出一股铁锈味,耳边喻鸣不止。 还未起身,一道阴影已將他完全笼罩。 他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银光如霜般刺眼,一柄寒气未散的剑锋,已稳稳悬在他的面门前。 不偏不倚,就在眉心一指距离之处。 那是精钢所铸的真正利器,其上残留的血跡尚未乾涸。 莱昂站在他眼前,鎧甲和披风已被鲜血浸染,剑锋低垂,眼神冷冽。 他浑身浴血,呼吸却依旧沉稳,一如初战前的冷静。 没有怒吼,没有宣言,只有那柄丝毫未曾颤抖的剑。 古尔哈什望著他,喉咙发乾,一时间,竟连嘶吼都忘了。 莱昂没有立刻挥剑。 他站在原地,剑锋依旧悬在古尔哈什眉心前,未曾移动分毫。 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锋,死死锁定眼前这名倒地的狼骑兵小队长。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胜利者的轻蔑。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冰封的冷静一那是从户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眼神,如熔铁浇铸过的钢刃,將一切软弱与犹豫都熬成灰烂,只剩下压抑至极的杀意。 不是癲狂,也不是激愤,而是一种沉稳、坚定、精准到极致的杀念。 如同屠夫注视著即將落刀的猎物,如同审判者审视著早已註定结局的罪人。 古尔哈什仰面望著他,只觉得浑身寒意攀升,像是被冰水灌进肺,连骨头都冻得发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这不是人类畏惧或愤怒时会有的神情。 这是一头杀惯了的猎食者,在下口前最后一次確认猎物是否还有挣扎的余力。 而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那个例外。 这一刻,古尔哈什终於明白了。 那些曾被他斥为谣言的传言,那支无人生还、却连敌人影子都未留下的狼骑兵小队, 那些他不愿承认、不肯相信的细节与猜测,终於在此刻,一点一点拼接成了一个冰冷、残酷、无法逃避的事实。 那不是传言。 不是虚构。 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那支狼骑兵小队,的確是被一个人,一个孤身一人、手执长剑的人类骑士一一从头到尾,一剑一剑,杀到一个不剩。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做的一样他孤身一人,穿行於狼群之间,未曾呼喊、未曾退却,只是举剑、挥斩、前行。 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座狼哀豪翻滚,兽人连反击都来不及,就已倒地不起。 就像镰刀穿梭於麦田,不是战斗,而是收割。 古尔哈什的后槽牙咬得死紧,腮角鼓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却压抑得几乎要硬住。 他终於知道了。 这就是那个男人一一那个在夜色中杀光整队狼骑兵的死神。 不是巧合。 不是臆想。 他就站在自己眼前,浑身浴血,却步步逼近。 这不是人类应有的强大。 不是战士的搏命之举,也不是赌命的蛮勇。 这是猎杀。 是那种最古老、最纯粹、最冷酷的杀艺术。 是猛兽对猎物的绝对碾压。 而就在这一瞬,古尔哈什脑海中猛然划过一个念头个他从未想过、甚至不敢想的念头: 原来这片人类的土地,从未崩溃,从未屈服。 它不是待宰的羔羊,也不是战火下任人践踏的废土。 它养著一头真正的猛兽。 一头沉默、蛰伏、不豪叫、不惊惧的猎食者。 他不逃跑,也不高声吶喊一一他只是静静地注视、伺机而动,直到选中猎物的那一刻,才猛然扑出,一击致命。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目標。 这一切不是巧合。不是意外。 那些空无一人的村庄,是引路的诱饵。 那座未毁的桥,是精心布置的圈套。 那压抑不散的血气,是藏在风中的號角。 他不是正巧经过这片山林一一他是在等。 在等他们靠近,在等他们上鉤。 这一切不是追击。 不是征服。 不是狼群狩猎逃亡的人类。 而是一场逆转的围猎。 他不是追猎者,不是强者,不是胜者。 他只是一一那群冲得最前、走得最深的狼里,被挑中的那一头。 这一念如冰锥般钉进他的脑海,寒意沿著脊椎一路攀上头皮,让他头皮发紧,喉头髮涩,连呼吸都开始滯涩。 他们不是中了伏击。 他们,是被选中了。 被引来,被锁死,被一剑一剑杀至崩溃。 古尔哈什望著那个缓步逼近的男人,只觉天地静寂得如同埋骨的深坑。 他终於意识到- 不是人类在逃,而是他们,早已身处一场蓄谋已久的死亡围猎之中。 第204章 一剑止军 第204章 一剑止军 身侧又有数名狼骑兵惨叫倒地,箭矢穿颅,长矛刺腹,座狼哀豪翻滚,血溅满地, 滚烫的鲜血沿著河岸蜿蜓而下,与碎裂的木屑、翻腾的水沫交织在一起,混成一股浑浊的血流,浸入湿润的河滩泥土之中。 对岸的兽人仍在咆哮,仰头怒吼,却只能被困在那片鬆软泥地中,望著这边的血腥屠戮,却无从跨越那条被焚毁的桥。 他们不过数十步之遥,却仿佛隔著一道死亡的深渊。 古尔哈什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脚步踏入湿泥,溅起一片血水。 他试图寻找一个立足点,哪怕只是再多一个呼吸的时间。 但莱昂动了。 他不再留情。 他如暴风骤至,步伐低伏、剑锋前探,长剑骤然上翻,划出一道毫无徵兆的斜线。 古尔哈什来不及看清,只觉剑光一闪,那一剑就像从虚空中刺出,穿过他尚未合拢的战姿,毫无阻滯地刺入胸膛。 皮甲被撕开,骨肉碎裂,灌注骑土之力的剑锋贯穿心口,血液在一瞬间从伤口激喷而出,溅落在莱昂的盔甲上。 “你——-是人类?”古尔哈什喉咙剧颤,声音低哑,带著鲜血的泡沫从他口中溢出。 莱昂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望著对方,望著那双逐渐涣散的兽目,一言不发。 下一刻,他拔剑而出,剑锋带著温热的鲜血洒落半空,隨后一脚將古尔哈什的户体端倒在血泥之中。 他的剑滴著血,披风在风中缓缓垂落。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对岸。 那些尚未过河的狼骑兵站在对岸的河滩上,早已不再怒吼。 他们仿佛集体失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双方对视之中,仿佛整片战场都陷入某种诡异的凝滯。 风不再吹动,河水也似乎失去了流速。 不是战后那种理所当然的寂静,而是一种冷酷、突兀、令人心悸的空白。 像是一双无形的眼晴俯瞰而下,將整个河滩死死按入某种静止的审判中。 鲜血仍在流淌,座狼在低鸣,一具具尸体倒伏在地,斧刃与断骨散落其间。 几头受伤的座狼颤抖著趴伏在岸边,既不敢向前,也不敢踏入那条吞噬同族的河流。 它们的低鸣像是哀悼,也像是在祈求那名银甲骑士的目光別再落在自己身上。 而莱昂,只是立在断桥前,眼神如同河水深处最暗的地方,沉静,冰冷,无法撼动, 他身上沾满鲜血,银色盔甲仿佛失去了原有光泽,披风被浸成血色。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一手持剑,一手微垂,眼神穿透桥下蒸腾起的水雾,望向对岸。 他看见了一那二十多名尚未渡河的狠骑兵。 他们正仰望著他,像是一群在冬夜里被铁链束缚的野狗,看到了火,闻到了血,却不敢扑上前。 莱昂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 剑锋滴血,在阳光下映出一道寒芒。 然后,他將剑直指向对岸。 如同审判。 那一刻,对岸的咆哮停了。 所有的狼骑兵,全都呆住了。 他们当然不懂人类的语言,更听不懂这名浑身是血的骑士是否在喊什么、说什么一但他们都能看得明白这一个动作的含义。 无需翻译。 无需解释。 那柄满是兽人鲜血的长剑,正指著他们。 如同在说: “下一个,就是你们。” “轮到你们了。 远处的几头座狼低声鸣咽著倒退半步,喉间发出一种低频的颤音。 那不是示威,不是怒吼,更不是衝锋前的咆哮。 是本能的恐惧。 它们闻到了血。 但那血不是敌人的,而是自己的。 狼骑兵中的几名年长战士握紧战斧,脚步在地上移动,却没有向前。 他们感到脊背冰凉,那並非来自寒风,也不是来自河水。 是那人类骑士的目光。 即使隔著十余米的河面。 即使隔著轰然崩塌的桥樑。 即使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族群为敌。 他们也明白一一对岸站著的,不像是一个人类。 那是死亡的化身。 一剑杀首领,一眼镇全军。 他站在残桥之端,仿佛河流都將为他让道,血色在他足下匯聚,残阳穿透水雾斜斜照来,將他单薄的身影拉长,投在那些本该无所畏惧的野兽身上。 他们本不该怕的。 他们是狼骑兵。 是前锋之矛,是兽人大军的前哨,是吞噬人类的杀戮机器。 但现在,他们却无法再发出任何怒吼。 仿佛咽喉被什么堵住了。 那堵住他们喉咙的,不是剑。 是那一剑背后的冷静与坚定,是那种“已习惯杀你”的沉静。 莱昂缓缓收回剑锋,转身。 他没有再看那些狼骑兵一眼。 如同猎人捕获猎物后,不再理会被惊退逃走的余孽,只把剑刃洗净,准备迎接下一场围猎。 那道身影隨血雾与余光一起,缓缓消失在坡上的林边。 只剩下一座断裂的木桥,一滩滩尚未乾涸的兽人血跡,以及那群呆若木鸡的狼骑兵。 他们仍站在河对岸,却再也不敢动了。 甚至忘了回身。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被一个人类留下的背影震镊得如同雕像。 仿佛那不是一个背影。 而是一座碑。 一座,刻著他们必死命运的碑。 他们没有再动。 二十余名狼骑兵,仿佛被那柄已经收回的剑刺穿了魂魄,一个个钉死在河对岸的泥地上。 他们不再怒吼、不再咆哮、不再握紧武器冲向敌人。 他们只是在原地喘息、僵立,仿佛被冻在了这一刻。 河水仍在流,冲走断桥残骸的木刺、血肉与碎甲,却冲不散那一瞬间浸入他们心头的寒意。 那是猎物对猎人的认知顛覆。 是掠食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可能是被狩猎的那一个。 风吹起河岸上的残灰,火油早已烧尽,只余焦黑的桥桩还在冒著缕缕白烟。 它们就像燃尽的兽人意志,破碎而残败地躺在水中。 “他——他还会回来么?” 这句话,没有谁说出,却在每一个狼骑兵的心里翻腾。 他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不理解那个骑士的名字或来歷。 可他们记住了他的眼神。 记住了他如何提剑直指他们,仿佛宣告命运。 也记住了,他是如何像屠狗一样杀光去到对岸的所有兽人。 没有谁再有力气叫。 一些兽人悄悄后退几步,又看向身侧的同伴,眼神闪烁。 不愿承认,但他们都明白,这一战,他们输了。 不止是战术上的溃败,也不止是兵力的不足。 连气势上,都已经被彻底压倒了。 他们甚至无法用语言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能依靠本能去做出反应。 其中一名狼骑兵,终於轻声嘶哑著道:“.—?回去吧。” “木桥毁了,我们中了敌人的陷阱,损失惨重,主队该知晓。” “这是人类的圈套。” 没人反驳。 他们缓缓转身,像一群受惊的兔子,缩著肩、拽著韁,悄无声息地从原地后撤,座狼步伐沉重,有些低吼著不甘,更多的则是不安地时不时回头看那桥头方向。 没有人追来。 没有声音。 可那种压力却像铁块压在背脊,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脚底发凉。 他们本想开荤,结果却连牙都没能张开。 反倒是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同胞,在桥上被一个人类撕碎。 河对岸,雾未散。 莱昂立於林边高处,望著那些狼骑兵逐一向后退去,不疾不徐地收剑入鞘。 他没有下令追击。 即使提前设下了周密的陷阱,但在这支队伍里,除了他之外,其余土兵的单兵战斗力与兽人狼骑兵仍有相当大的差距。 哪怕战术奏效、战机把握得当,这一战依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若再强行渡河追击,只会徒增无谓牺牲,破坏本已贏下的胜势。 更何况,伏击的目的已经达成。 断桥、诱敌、突杀、遏止兽人的狼骑兵先锋一一每一步都落到了实处。 这些狼骑兵会把今日的一切原原本本带回去,告诉他们的首领: 西境不是隨手就能撕碎的薄纸,也不是任人践踏的废土。 更会告诉他们一这片林泽里,有个骑士。 浴血而立,杀敌如割草。 莱昂缓缓收回目光,垂首看向脚边。 那是一具尸体,倒伏在血泥之中,心口被剑锋穿透,血液早已流干。 正是他亲手斩杀的那名狼骑兵小队长。 那面庞仍挣狞,手中死死握著战斧,肌肉尚未完全鬆弛,瞳孔未闭,直到死前仍在试图反抗。 他死不目。 但那目光中,带的不是愤怒,也不是不甘而是迟来的恐惧。 “把这些兽人和座狼的头颅都割下来。”他说。 身后的几名士兵微微一证,但隨即应声:“是!” 立刻有人动手,拔出匕首与猎刀,走向那些倒毙河岸的狼骑兵与座狼尸体。 虽然已经经歷了杀戮,但面对这满地异族血肉,仍有些人忍不住皱眉屏气。 鲜血尚温热,这些肢体残缺的尸体仿佛仍带著残余的哀豪,河风间悄然迴荡。 一刀刀割下来的头颅,被放入沥著血的麻布袋中,绳口拴紧,堆在河岸边。 卡尔跟在莱昂身后,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莱昂,为什么要——这些东西?” 他声音很轻,却带著不解与些许不安,“这些头颅,还有用处吗?” 莱昂转过头,目光望著那堆逐渐增多的麻袋,平静地答道: “有。” “我要带它们回去,给赫曼子爵他们看。” 卡尔皱了皱眉:“是要————·恐嚇他们?” “不,”莱昂摇头,语气冷静而直接,“不是恐嚇,是证明。” 他站起身,望向河对岸,那片早已空无一人的林边。 “我要让那些把私兵拨给我、为我提供粮食与武器的贵族明白,他们的支持不是在浪费。” “他们给了我兵,我斩了敌人的先锋;他们给了我粮,我设下圈套,用这一战打掉了敌人的气势。” “这不是施捨,是投资一—我要让他们看清楚,他们投对了人。” 他顿了顿,又看向卡尔,语气缓了些: “也是为了那些还在观望的贵族。” “我要他们知道,我不仅有对抗兽人的决心,也有这个能力。” “只有这样,我才能爭取到更多的人、更多的援助,才能把这支队伍带得更远。” “光靠我们这点人一一几十个私兵、猎人、民兵,连设好陷阱、准备伏击都要费劲一整夜。” “这样,根本打不了真正的战爭。” 莱昂抬手指向山林深处,像是指著一个看不见的战线。 “敌人太多了,兽人大军不是只有几十人、几百人。他们至少有成千上万,是像海水一样涌来的浪潮。” “如果只有我们这些人,再厉害也只能挡下一小撮。” “我们要的不是侥倖胜一场,是要拖住他们的脚步,阻止他们吞下整个西境。” “我需要更多的士兵,更多的武器、盔甲、箭矢和补给。” 他低下头,看著脚边那枚兽人小队长的头颅,血从断颈处淌出来,浸进泥地。 “而这些头颅,就是第一封书信。” “用来写给那些贵族领主的信。” “告诉他们一一西境不是没希望。” “告诉他们一一我,莱昂·维斯,愿为先锋,以我性命,为西境爭得一线喘息之机。” 卡尔愜住了,他看著眼前这个沾满鲜血、神情冷峻的年轻人,忽然有一瞬,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看一个骑士,而是在看一面壁垒,一座山峦。 “你.真的想组建一支军队?” “不是几十上百人这样的小队伍,是那种—真正的军队?” 莱昂微微点头。 “我曾不止一次指挥带领过队伍,最初只有寥寥数十人,后来逐渐变成几百上千人。 我曾在被敌人重重包围的孤城中坚守,也曾隨赤阳骑士团深入敌后,在绝境中拼死一搏, 以寡敌眾。” “这並非我在夸大其词。” “我知道如何带领队伍,如何训练土兵,如何指挥作战,如何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生存。” “我经歷过这一切,我也都学会了。” 他的语气没有一点夸张,也没有激情煽动。 只是平静得像在陈述某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所以我要把这支队伍,一点点带起来。” “从十人、百人,到千人。” “他们不需要是骑士,不需要完美的鎧甲和家族徽章。” “只要能跟我一起进入山林水系、伏击敌军、袭扰粮道,就足够了。” “我不追求胜得漂亮,但我想要贏得长久。” 他看向卡尔,那双眼里没有炽热的火焰,只有沉重如山、不可撼动的决心。 “我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將军。” “在这片土地上,带著我自己亲手组建起来的军队。” “去阻止那些畜生。” 远处,夜风带著血腥味吹来,林中火光闪动,映照著一张张沉默的面孔。 他们在听,他们在看。 那些割下兽人头颅的士兵们,没有一个露出嫌恶,反而更加沉默、迅速地把血跡擦乾,把头颅一颗颗打包入袋。 他们知道,莱昂说的这些,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抵抗兽人。 若不能换来更多的援助与兵员,那他们今日付出的牺牲,死去的这些兄弟,便毫无意义。 而莱昂要做的,就是让这些死亡有意义。 哪怕是用兽人头颅堆成的信封。 “走吧,把这些东西带上,我们该回去了。” 莱昂转身,目光穿过河雾,望向东南方向的暗林深处。 “这才只是开始。” 风吹过林梢,带著將至的寒雪气息。 桥断了,河水照旧流。 但有些东西,从今夜起,已经不一样了。 而在莱昂目光所望的东南方向,那支狼狐溃逃的狼骑兵小队,已在一片荒草枯林之间停下。 夜色深沉,四野无声。 他们没有升火,也无人出声,只是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或蹲或坐,像一群受惊后尚未缓过神的野兽。 无人言语,气氛沉默得出奇。 忽然,一个年轻兽人抬起头,颤声吼了一句:“我们就这样逃回来?!” 他嗓音嘶哑,眼睛泛红,像是压抑许久的愤怒与耻辱终於爆发出来。 “不甘心吗?”另一人低吼回应,“你没看到那个人类?他轻而易举就杀死了队长, 杀了我们十几头狼一一你还想回去送死?” “他是骑士。”第三名战士打断,“不是普通人类。是—————他们中最强的那种。” “那又怎样!”最先发难的年轻兽人猛然站起,身上肌肉绷紧,拳头握得发白,仿佛隨时要扑出去。 但他身旁两名同伴也立刻起身,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他肩膀,把他重新按坐下去。 没有人劝,也没有谁动怒。 他们都知道一一现在不是爭斗的时候。 而是该决定方向的时候。 沉默良久,一名背上掛著战矛的老兽人终於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夜色中刮过枯枝的风声: “我们回去。” “把今晚看到的一切,全部告诉酋长和族首。” “告诉他们一一前方不是空地,那些桥,是陷阱。人类在布网、在设伏,在等我们上鉤。” 他扫视了一圈,眼中血丝未退。 “告诉他们,有一个骑士。” “浑身血甲,手持长剑。” “断我们的桥,杀我们的人。” 此话一出,周围的狼骑兵们再次陷入死寂,没有谁打断,也没有谁露出质疑的神情。 他们都记得那个身影。 站在河对岸上,轻易一剑便刺穿队长心口,像一柄埋藏在风雪中的利剑,一旦出手, 便不留生机。 自入侵以来,他们一路肆意屠杀人类,在血与骨之间踏出恐惧与威名,却没料到今日会在一个孤身骑士的手中,溃不成军。 那不是普通的敌人。 那是猎人一一为他们设下陷阱的猎人。 一名年纪最轻的兽人喉结微动,低声问道: “·他会追来吗?” 没有回答。 但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那片漆黑的林边。 风吹过荒草,寂静中仿佛仍能看见那人银盔下的目光,如寒锋贴颈,让人连转头都不敢。 第205章 血肉磨坊 第205章 血肉磨坊 维尔顿城,南岸城区, 炽热的空气如一口沉闷的铁锅罩住了整条街道, 浓重雾气从河面缓缓升起,遮蔽了南岸的远景,也隔断了东西两座主桥上来往斥候的视野。 马库斯拖著酸痛的腿,踩过满是灰与破碎木樑的街角,背上那面兽皮裹成的圆盾已经被血浆染成了深褐色。 他原是王国中部沃塔尔地区一名小贵族魔下的私兵,自十七岁起便跟著领主的隨从操练,护送马车,围猎盗匪,日復一日地活在封地的泥尘与吆喝中。 直到王国南征动员令下达,他连夜被点名、编入队列,隨其他被徵召的私兵一同前往王都附近。 在经过短暂的整编后,他们被统一纳入南征军团,马库斯便被分配至第十三步兵团下辖的第三连队,並被编入一支约百人的临时旗队,在南岸战线的第二纵列负责接替前线据点轮防。 半个多月前,同旗队一名哨兵悄悄告诉他了一个消息:赤阳骑士团渡河南下突袭敌营,却几乎全军覆灭,只有寥蓼几十人逃了回来,连带骑士团的大团长和一名副团长都死在南岸。 据说,兽人也在他们的决死衝锋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可他始终不知道,那支传说中的王国最强骑士团,到底有没有真正衝破敌阵,亦或只不过是又一批倒在荒野上的户体。 但马库斯知道,如今这座城市,早已没有骑士驰骋的空地了。 他已记不清自己在这片废墟中换过多少次阵地,踩过多少具血肉模糊的户体了。 刚刚天亮,他们就被命令从北岸穿过中央大桥向南推进,接手昨日失去七十余人的一处巷道防线。 走进据点时,马库斯闻到一股沉重的血气与腐臭味,仿佛这座两层民居不再是屋子,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而是活人被硬塞进了死人肚子里。 楼道上垂著一根断裂的长枪,尖头还插在墙缝里,地上混杂著灰尘与乾涸的血跡。 他看到楼梯转角处蜷著两具户体,一名老兵跪在门边闭著眼,腹部破裂,像是一个被撕开的麻袋。 马库斯默默绕过户体,听见楼上传来弓弦轻响,有人压低声音喊:“別踩那根踏板响得厉害。” 他抬头看去,一名身形乾瘦的士兵正蹲在楼台,手中拿著一把硬弓。 那人警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继续检查著自己的箭筒里的箭矢,动作极轻, 仿佛生怕吵醒什么。 屋后搭建了简易火堆,几名士兵正在轮换休息。 地上铺著兽皮与破布,一名裹著中央军团制式披风的老兵正靠著墙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警了马库斯一眼,又將目光移开。 “水呢?”马库斯问。 “自己去后巷找,尸坑旁边有几桶雨水。”那人语气冷硬,像砖头。 马库斯没回嘴,走出屋门,穿过被半截座狼户体堵著的巷道转角。 他儘量小心地不去踩地上那些破碎的盔甲和残肢。 街头已然荒废。 昔日的商铺门口悬著破布帘,被热风吹得啪啦作响。 一扇被撞塌的木门內堆著烧焦的酒桶,斑斕的血跡一路延伸到屋檐下。 没有人说话。 连驻防的土兵也都像石头一样沉默, 马库斯回到据点前厅时,队旗已经竖起。 一面队旗斜插在屋门外,旁边立著一张老旧木板,用血写著“此处有人,严禁后撤”几个粗糙的字跡。 连队长是个鼻樑塌陷、脸上带著刀疤的中年人,只言片语间透著锋芒。 他站在屋前的破桌后,调派著各旗队和各小队的轮岗布防,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士兵。 马库斯所在的小队被安排负责临街巷口的一处前哨掩体,是整个据点距离兽人前线最近的位置。 “你们只需要守住这一段,没有命令,决不许擅自逃离所在岗位。”连队长低声说道,“如果你们今天死了,明天就轮到我们。” 没人应声。 马库斯接过分配来的粗铁矛与备用短刀,在小队长的指引下向巷口走去。 他穿过一段堆满瓦砾与倒塌木樑的废墙,耳边风声渐密。 他知道,从那道巷口向前不过三十步,便是兽人控制的屋区。 今天他们尚在防线边缘死守,明日,说不定就会被困在敌人的包围中心。 阳光尚未爬出浓雾,巷道尽头却已传来低沉的声响。 那是金属器械敲击石板的脆响,混杂著座狼脚掌摩擦灰尘的细碎急促。 马库斯立在掩体后侧,一手扶著长矛,一手紧压住盾面,指节因握得太紧而泛白。 “来了。”前方传来低声呼喝,是楼台上那名弓手的提示。 下一刻,一道兽影从街尾跃出,如飞石般扑向他们的前沿一一是头座狼。 它身上插著两支残箭,仍咆哮著衝刺。 隨后,兽人战士如潮水般从左右巷口同时压上,身披破碎兽皮甲,手中长斧、狼牙棒与掷矛齐齐挥动,口中嘶吼著那种听不懂的语言。 “列盾!”小队长大吼。 三十人不到的小队连忙挤紧阵形,將手中圆盾拼接为一线。 马库斯站在靠左侧,他身旁的青年名叫赫尔曼,脸色惨白,额角流著冷汗。 他们都不是久经战阵的战士,只是被推上这血腥舞台的兵卒。 第一波衝撞带著惊天动地的咆哮席捲而来,座狼一头撞在前排盾阵上,將一名矮个土兵掀翻在地,后方立刻有两头兽人趁机压上,一斧砸碎了那人的胸口,血浆飞溅在马库斯脸上。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矛刺出,矛尖斜斜贯入一名兽人肋下,但没彻底刺穿。 对方怒吼著反扑,挥斧砍在他的盾面,剧烈震动让他手臂一阵发麻,几乎脱手。 “小心左边!”赫尔曼大喊,眼中写满恐惧。 一支投矛贴著他的头皮擦过,钉入他身后木板中。 他惊魂未定地俯身闪避,却因此错过了一个反击的机会。 两名兽人几乎绕过了他们的盾列,冲入了掩体后方一一后方三名没有上阵经验的土兵顿时混乱,其中一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抽出,便被兽人一斧砍倒在地。 小队的阵形瞬间被撕开。 马库斯挣扎著扑向侧后,一脚踢翻路障阻挡,举盾撞向一名挥锤兽人。 对方身形更重,但他凭藉位置优势勉强拖住了数息时间。 屋上的弓手终於射出一箭,正中那兽人肩头,箭矢深陷肉中,怒吼声震耳。 趁其后仰之际,马库斯一刀斩下,切入对方颈侧,溅出一蓬黑红的血。 “稳住阵形!”小队长嘶吼著,举起染血长剑,亲自衝进缺口,与另一名兽人战士纠缠在一起。 他动作嫻熟,招招狠辣,一剑斩破敌人左臂。 后方的增援终於赶到,是同旗队另一小队的十几人。 他们从街口赶来,迅速与马库斯等人並肩,堵住了被撕开的口子。 战斗维持了半个小时。 当最后一名兽人被逼退进废墟时,街头已是一片狼藉。 砖石上洒满血跡,尸体七横八竖,有人类的,有兽人的,也有座狼的,断肢残躯间爬著苍蝇。 空气中瀰漫著汗、血、烧焦毛髮与胆汁混合的腥臭。 赫尔曼靠著墙,肩膀中了一刀,表情呆滯地看著自己的伤口。 马库斯坐在一段倒塌的门梁边,头髮粘著血,脸上黑一块红一块,呼吸沉重而急促。 有人在哭,有人在乾呕,有人在给死者合眼。 也有人,什么都不说,只靠在尸体边呆呆地看著这一切。 今日只是守住了一条街。 他们知道,明天还要再来一次。 甚至,也许就是今晚。 黄昏渐近,维尔顿城的天空被染成一片暗红,雾气与血烟交杂在屋顶、石墙与破损的旗帜之间。 马库斯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小队据点,这里曾经是一间商铺,如今墙体塌了一角,屋內堆著血跡未乾的草垫与简陋掩体。 街角燃著堆废柴火,火光勉强压住夜色。 赫尔曼坐在火旁,脱去破碎的护肩,肩头伤口仍在渗血。他手中拿著从一具尸体腰包中翻出的硬饼,一口没咬,只是盯著看。 “吃点吧,”马库斯低声说,“明天也许就没机会了。” 赫尔曼没应声,只將硬饼塞回袋中。 后方几名土兵在整理战死者的遗体,户体堆在临街的断墙边,十余具人类战士与座狼、兽人的尸体横七竖八摆在一堆,一名小队军士正用黑布给尸体一具具蒙上眼。 “这不是葬礼,只是让他们安息。”军士的声音沙哑而干硬,“別指望立碑,也別指望有谁记得。” 马库斯脱下沾血的护甲,露出里面贴身的粗布衣,汗水与灰尘已经將它染成深褐色。 他靠著门框坐下,身后是残破木架上的几捆乾草包和一桶用来解渴的苦水。 他咽下一口,立刻吐了出来一一水里混著灰和铁锈味。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 自打过河投入南岸城区战线之后,时间仿佛便与他们这些小兵再无关係,只剩一场又一场的街巷血战,和越堆越高的户体。 巷战不讲军阵,也没有排面。 人靠人,盾靠盾,一砖一瓦,爭到你死我活。 “你今天杀了几个?”有人在黑暗里问。 “我不知道。”另一个声音回答,“一个—也许两个。” “他们会不会也在数?” “数杀了几个?不。”火光下,一名脸上带著割痕的士兵低声道:“他们数吃了几个。” 没人回应。 屋顶传来轻响,是哨兵换班, 城中各处的短哨与號角在夜间时常传来,有时是兽人发动夜袭的信號,有时则是传递指令的代號。 更多时候,只是远处的呼喊声在巷弄间迴响,混杂著哭声、惨叫与狼豪。 “我们是不是快撑不住了?”赫尔曼终於开口,声音发涩。 “不会。”马库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北岸还有援军。王都还会送人来。” 他说完后自己也住了,仿佛这句话不是说给別人,而是说给自己听。 外头夜色更深了。 马库斯缓缓起身,推开屋门。 对街一栋破楼下,几具兽人的户体尚未清理,石板下已开始浮出蛆虫,苍蝇在火光边嗡鸣。 河那边传来钟响,是防线的夜更號。 东侧主桥上方亮起几簇明火一一或许是有人在换岗时点燃篝火取暖。 他想起今早从旗队长那里听说的消息:王国又从北边调来了两万人增援,说是已经上路。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到援军抵达。 不远处的巷口传来狼的咆哮,隨即是人声吶喊, 马库斯一愣,下意识握紧盾牌,但声音很快消失。 只是又一处前线的小规模交锋一在这些天已是家常便饭。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尚未入睡的战友。 有人抱著武器沉沉睡去,有人缩在墙角哼著乡下小调。 马库斯重新坐回墙边,脑袋倚在盾牌上。闭眼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墙上斑斑血痕尚未风乾,而窗外的火光,一直未灭。 夜半时分,维尔顿城南岸再度动盪, 一阵压抑的轰响打破沉沉夜色,从东桥方向传来,仿佛是整条街巷被什么巨物碾过。 马库斯猛然惊醒,反射性握紧盾牌,身侧同样醒来的赫尔曼立刻拎起长枪,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火光骤亮,是前哨哨位点燃了信號,一团沾油布火球拖著浓烟升起,在破碎屋檐之间炸出耀眼光芒。 “兽人来了!” 楼上响起急促的呼號,紧接著是奔跑声、木梯倾倒的吱响,以及武器相撞的清脆撞击声。 前门处的掩体被推翻了,一名守夜土兵正往屋里爬,满脸是血,大喊:“正前街来了五十多个,冲得很猛,有投石的一一他们推著盾板衝撞街角了!” “盾板?”马库斯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屋外就响起兽人咆哮与沉重撞击声,“砰”的一声,前墙一块石砖被撞裂,碎屑飞入屋內。 他们只来得及拉起破桌、木架当挡板,下一刻,前门猛然破开,一头身披粗兽皮的兽人狂吼著冲入,一斧劈在桌上,將整块木板削成两段,碎裂声如打雷。 有人惊叫,有人倒地,有人拔剑扑上。 马库斯被赫尔曼猛力拉开,侧身躲进屋角,一柄兽人长矛从他头顶刺来,尖端插入石墙,火星进溅。 “反击!反击!”小队军士的喊声在混乱中几乎听不清。 他们不再是防守,而是乱战, 没有阵型,没有掩体,整个屋子化作一个被怒吼和惨叫填满的屠宰场。 马库斯拣起掉落的长剑,借著火光刺向冲在最前的那头矮壮兽人,剑尖扎进肋下,对方怒吼著回身挥斧,他仓皇用盾抵挡,被震得手臂剧痛,整个人跌坐在尸体旁。 鲜血从门边流入屋內,脚边横著的,是一名熟识士兵的头颅,眼珠已鼓起,嘴巴半张。 街口传来號角,是后方的援兵。 有人高喊:“第二旗队的支援到了!” 街道另一侧骤然响起人类战士的咆哮,三十余人带著火把冲入战区,正面撞向进攻兽人。 火把甩出,点燃一头座狼的鬃毛,它狂奔著撞翻两名同伴,豪叫著逃入巷中。 马库斯眼前血跡模糊,一双手將他拖起,是赫尔曼,他肩上鲜血横流,眼神却死死盯著门外。 他们连滚带爬逃至屋后小巷,身后的杂货屋在混战中彻底沦陷,火焰舔上屋檐,一道黑烟冲天而起。 夜风带著血与焦木的味道灌入鼻腔,马库斯喘息如牛,喉咙发乾,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別坐下。”赫尔曼一手扶他,一手死死按著肩上伤口,“还没结束。” 远处街口还有喊杀声,另一头的街道正陷入新的战斗。 他们的据点,仅仅是今日的一个小战场之一。 马库斯望向北方,越过灰暗天际与被烟火遮掩的桥面,看不见北岸营地的旗帜,也不知下一批援军会在哪一刻到达。 他咬紧牙关,扶看墙站起身。 背后是战友的尸体与燃烧的屋子,前方,是尚未迎来的天光与下一波袭击。 维尔顿城不会停下来,它正一刻不停地,將所有土兵的血肉磨进砖缝之间。 第206章 孤城抉择 第206章 孤城抉择 风,从破裂的墙垣间钻过来,带著燥热与铁锈味道。 阳光被浓烟隔开,城市的边界被火与灰笼罩,看不清远方。 雷纳德站在指挥厅的窗前,一只手撑在旁边的石柱上,眼神透过层层焦黑的废墟与倒塌的民屋,看向南岸一一那座已几乎彻底失守的城区。 “再不撤回来,他们就全都要死在那了。” 他低声道。 屋內没人回答。 他回过头,望向墙上那张战图。 南岸城区,已几乎没有完整的据点。 地图上曾用黑色墨水圈出的一座座街垒,如今都被红线覆没,只余零星几处靠街边残墙死守的小型据点一一像快被溺死的人,仅靠一根腐朽木板挣扎著浮在血河之上。 雷纳德收回视线,从桌上拿起一份最新递交的伤亡统计。 “昨天早晨至太阳落山前,南岸城区各处据点共计伤亡四百七十七人,其中阵亡二百二十三,重伤一百五十余“ “敌人从西侧大桥向北岸城区防线的四个据点发起试探性突袭,已加强布防—— 他默默读著,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屋外响起几声短促的脚步,一个传令军官喘著气站在门口: “殿下,前线传来消息,南岸城区的第三號街垒已被攻破,生还者仅三十余人,现已弃守向北转移,请示是否重新派援军夺回据点。” 雷纳德没有抬头:“不派。” 那人愣了愣,脸色微变:“可他们现在在中段街区外围游走,一旦敌人穿过这片区域,就能顺著大道直逼中大桥,北岸城区———“ “我说,不派。”雷纳德打断他,终於放下手中文书。 “让他们自行撤退,若能回来,就给他们补充编制。” “若回不来—便为国尽忠,就地阻敌。” “是。”传令兵低声答道,退出房间。 门合上,屋中重新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 雷纳德靠回石柱上,闭上眼晴。 他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南岸城火照天光的一幕,还有那些抱著断腿、烧焦半身还在防线上死守的士兵。 他们中不少原是农民出身,身穿粗糙的皮甲,手中短剑早已砍得卷刃,却仍能在巷战中挡住座狼的撕咬与兽人巨斧的猛砸。 “这城,不能只靠著一时的勇气撑下去。”他自言自语道。 雷纳德又望向桌上的一封信。 那是今早刚由来自王都的信使快骑送来的,带著查尔斯三世的封蜡与徽章。 信上说,第二批援军正在聚集,王国將再次向中部诸位贵族领主徵召两万名土兵,並於一周內南下支援。 “王国正在继续动员,王国没有放弃维尔顿。”信里这么写。 可他望著这破败如炼狱的城市,心中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疲惫。 直至今日,南征军团的伤亡总数早已破万,几乎每天都有至少数百人死伤,在攻势最猛烈时,甚至出现过单日伤亡逾千的惨烈情况。 然而却不见敌人露出丝毫疲態。 那支来自南边的兽人援军一到,攻守局势就瞬间逆转, 人类原本凭藉街道狭窄、巷战优势与火油陷阱勉强固守的南岸被连番衝击,陷入持续崩溃。 南岸北段如今剩下的据点,只不过是靠部分土兵死守挖沟、封口、堵屋,用户体堆成的临时防线在拖延时间。 雷纳德很清楚。 “今天夜里,把南岸所有剩余的部队,全部调回来。” “烧掉一切能烧的,毁街、堵口、断桥,全都撤回来。”他说完,走向墙边,提笔在战图上標出新的收缩线。 然后,他在一角加了一句。 “临时主防线,建立於北岸水巷街,向东连接码头防区。” 他將战图展开在桌上,烛光下,维尔顿像一头已经被剥皮的野兽,骨架裸露,血肉尽失。 雷纳德长吸一口气。 这是他们唯一的城,只能拿命来堵住它的门。 夜深了,指挥厅內仍未熄灯。 油灯將墙上的影子拉得斜长,雷纳德伏案批阅文书,桌上著厚厚一叠军报、粮草盘点、各街垒补给清单与接连送来的城內死亡名册。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门外传来轻轻敲声,是他的副官走了进来,手上拿著一封刚收到的军信。 “这是从东境送来的。”副官低声说道,把那封上了黑色封蜡的信放在他手边, 雷纳德愣了愣,伸手拿起。 这封信的封口样式他见过,这是代表著东境军团元帅加斯帕的个人纹章。 他沉默地將其拆开,展开薄纸,凝神阅读。 字跡沉稳有力,每一行都极其简要、乾脆,但其中传递出的內容,却让他眉头越皱越紧。 东境,已经遭遇兽人大军突袭。 敌军数量尚未准確侦明,但粗略估计至少有上万人,疑为一支独立主力,绝不是维尔顿正面敌军分支。 已集结东境全境兵力於数座要塞固守,尚能支撑,但战线已绷紧。 推测:既然敌人能分出一路大军东进,则极有可能另有一路西进。 西境与东境的地形与情况截然不同,並无险要地形和坚固的要塞可守,而且没有常备的王国主力军团,如果真的遭到一支兽人大军的进攻,几乎没有可能抵挡得住。 若西境落於兽人之手,敌军可从侧面绕过维尔顿,从背后切断北上通道,將南征军团主力围死於城中。 “.这只是猜测,暂无实据,但我必须告知你这一可能。切不可存侥倖之心。” “务必防备,准备好面对最坏的局面。” 信至此止笔。 雷纳德看完后,良久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把信纸折起,重新收好。 “敌人真的在绕后?”他喃喃低语,望向北侧城门方向,那是通往后方的通道。 那封信中的一句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头: “西境平原无险可守,若被兽人攻占,不止是在维尔顿的南征军团將会被包围,王国的背脊也將彻底暴露在敌人的刀锋之下。” 这不止是战术层面的问题,而是整个瓦伦西亚王国的生死线。 雷纳德疲惫地闭上眼,指节敲著桌面,片刻后,他突然开口: “来人。” “在。” “给东境军团的加帕斯將军回信。” “是。” “就说:维尔顿仍在坚守,南岸城区的军队即將被全部撤离,將在北岸城区构建新防线,当前未见侧后方异动,西境也没有传来消息,但情势不容乐观。” “还要告诉他一一我会考虑你信上的一切,將著手制定全城转移的预案。” “但前提是—.算了,就这样吧。”“ “明白。” 副官默默记下,躬身退出。 房中再度归於寂静。 雷纳德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到墙边。 他取下一幅王国全境的地图,展开,铺在正中长桌上。 不同於维尔顿那份满是標记的战图,这幅王国全境的地图上尚无任何痕跡, 可他盯著西境部分的那片地带,心中却仿佛已看见那片土地在燃烧。 “若兽人真的绕行至那王国会被拦腰斩断。” 他低声说道。 窗外,城中钟楼敲响了钟声。 黎明快要到了。 城內的战斗暂时停息,但黑夜从未安寧,偶尔仍能听见街头方向传来几声兽人吼声, 或者士兵奔跑踏过瓦砾的声音。 雷纳德转身看向城南的方向。 他知道,南岸城区还残留著最后几座据点。 可从明天起,那片城区將成为无人认领的废地。 那是他亲手下的命令。 “总比让他们全死在那强。” 他重新坐回椅上,疲惫地靠著椅背,手抚额头。 窗外的风微微吹进来,带著焦土的味道他忽然有些想念王都的冬天了,那里的夜晚虽然寒冷,却有真正的安寧。 如今,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安静吃完一顿饭是什么时候了。 清晨,城北东侧街区,雷纳德率几名指挥官站在一座塔楼顶端,俯瞰整座维尔顿。 他眼前,是一道逐渐褪色的晨光。 南岸,灰雾仍未散尽,只有残垣断壁的轮廓在微光中隱约可辨。 昨夜发出的最后一批撤退命令,能不能完整传达到那几座残存据点,他已无从判断。 “再不撤,他们今天就会全被吞下。” 雷纳德低声说了一句,没有人应声。 塔楼下,几名信使骑兵正牵马待命,准备將他签署的命令带往北岸各团、各营队所在,再向更下一级的部队传达。 “北岸城区的各街垒情况如何?”他转头问。 副官翻开手中的简图:“中央街区已有八处路口设防,南河门三角区域构筑完成四道路障,西城区粮库一带,由第二连加固防线,另外——” “够了。”雷纳德打断,“不要再报那些细枝末节。我问你一一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我们还能守几天?” 副官沉默了两秒,才吐出:“如果援军还不到的话,恐怕—最多半个月,再久就连尸体都堵不住街口了。” 雷纳德没有表情,只是点头。 他望向城南的方向。 那里已经再无完整街巷可言。 他站在塔楼之巔,眼看晨光穿透城中废墟。 那里还有人活著吗? 他不確定。 夜晚,北岸街垒防线上,夜风裹著尘土吹过巷口,撕扯著破碎的旗帜,也吹得火堆边的灰烬落下。 火已经快熄了,只剩几截未燃尽的木柴散发著黯淡红光,將围坐的土兵脸上映出些模糊光影。 他们蹲在瓦砾旁,披著带血的斗篷,用刀尖剔著干硬麵包上的霉点,再送入口中,像是在嚼木片。 没人再討论“援军”或“胜算”这些词。 那些词早在第一千个死者倒下时,就和他们一同埋在尸坑里了。 他们只谈活著— “明天轮到谁上那边巷口?” “第三小队,哈罗德那帮人。” “哈,那个傢伙左臂都吊著呢。” “管他吊著哪儿,只要能举盾挡住兽人的斧头,就能站著一天。” “你听说了吗?西边粮库那段昨天塌了半边楼,说是被兽人用投石器扔来的大石砸的。” “鬼知道他们哪来的那些玩意儿,我还以为那帮畜生只会豪叫和砍人。” “別说这些了,再说下去就该轮到我们这边塌了。”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大多时候只剩火堆啪作响的声响,夹杂著偶尔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不远处又传来兽人號角声,低沉沉的,像牛蹄重重踩在泥地上,一下又一下,震得巷口的砖石都微微作响。 “它们又来了” 这就是维尔顿的现实一座日均至少死伤数百上千人的城市。 一座每一砖一瓦都浸满血水的城市。 它曾是南境第一重镇,是水陆要衝,是王国南方贸易的咽喉所在。 而现在,它只是一张吞人的血口,一道即將断裂的堤坝。 这里没有胜利者,只有死人,和等待著死亡的人一一那些被困在废墟与火光间,只能硬撑的守军。 远处传来號角迴响,一连串沉闷回音捲入风中,震盪著土兵们的心臟。 而在中枢指挥厅內,南征军团的主帅,雷纳德,仍旧坐在灯影下,一动未动。 那盏油灯已烧了三分之二,火苗微弱地跳动著,在桌面上映出他一动不动的脸。 桌上摊著的,是那封来自东境的信。 他已经读了不下十遍,每一个字都几乎印在了心中。 可他还是没能合上它。 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把刀,一把隨时可能从背后刺来的利刃。 “王国西境若被兽人攻占,不止是在维尔顿的南征军团將会被包围,王国的背脊也將彻底暴露在敌人的刀锋之下。” 桌上还有军团各部报来的伤亡报表,有粮道上的补给清单,有死亡名册与战力评估。 但他已无法细看了。 再看,也只是一个个名字,一行行数字,一道道再也无法填补的缺口。 窗外的风依旧,带著焦炭、腐肉、破败的味道吹进来。 他能听见城墙远处传来的士兵换岗声、角落里有人交谈的声音、街上的石砖被的咯哎响。 这些声音提醒著他一一维尔顿还活著。 哪怕只是苟延残喘。 哪怕明天会更糟。 但只要这座城还没有沦陷,命令就不能断, 补给调度、街垒修筑、临时阵地的构想,甚至如何分配乾粮和火油等物资-都必须继续安排。 这城市必须有人咬牙撑住。 “哪怕迎来的只是更深的黑暗,”他低声道,“我们也要守到它真正降临的那一刻。” 维尔顿还未亡。 那么,就不能停下。 雷纳德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再次睁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疲惫未减,却透著决意与冷光。 他將手中的信纸轻轻折起,放在桌案一侧,指尖停留了半息。 “来人。” 门外的侍从立刻应声而入。 “去,安排好信使。” 雷纳德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要写一封信,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抵王都——绝不能有一刻耽搁。” 侍从应声离去,脚步急促。 雷纳德隨即提起笔,铺开一张新的信纸。 这封信,將寄往王都,交予他一生中最熟悉也最无法迴避的人他的父亲,王国之主,查尔斯三世。 笔尖沾墨落下,墨跡微晕。 信写完了。 雷纳德盯著那封尚未封蜡的信,良久未动。 他缓缓將信纸对摺,封入厚重的牛皮袋中,封蜡一盖,仿佛將一块沉石压进心底。 “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王都,不惜一切代价。” 一如临刑之人交出遗书,这一刻,他终於做出了选择。 命令已出,他缓缓坐回原位,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锐利如锋。 一切,已无回头之路。 第207章 首级为证 第207章 首级为证 西境,加兰堡。 冬天快要来了,城墙上的风比往常更冷些,卷著潮气,在城堡的旗帜下打著旋。 一名守卫靠著矮垛蹲著,双手捧著半块乾麵包,边啃边嘟囊。 “那几天来城堡的那个年轻人,你们记得吧?带著一群难民,还敢在议事厅跟领主老爷们拍桌子。” 旁边另一人咂嘴,压低声音道:“当然记得,说自己是什么维斯家族的少爷,根本都没听说过,穿著一身血衣,像是刚从战场上逃回来似的。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一点儿也不像是贵族老爷。” “我听卫队长说,他还在议事厅里骂了侯萨男爵?” “骂不算,他说什么『王都不会来援兵”,还说要自己去对付兽人。” 先前那名守卫笑了,“哈!他一个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小子,有几个人?他拿什么打?就凭他手下那群饿得脸色发青的难民?他们还能用嘴巴骂死兽人不成?” 他们笑了几声,带著些许漫不经心的戏謔,也有藏不住的嘲弄。 另一人摇头:“说真的,谁信他真能干点什么?南境都打得一团糟,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要怎么和那些怪物打?” 笑声尚未停下,一阵沉闷的马车声从堡下传来。 “什么动静?”其中一人皱眉,探头看去。 城墙上的人也隨之齐齐望去。 太阳正要落山,余辉斜照在石板道上,远处尘雾间,一队人缓缓靠近。 走在最前的,是那个他们谈论中的年轻人一一披著满是血跡的斑驳战甲,脸上的神情冷得像风霜。 他身后是一整队沉默行进的士兵,甲衣未洗,皆带血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的一辆马车,车上满载著麻袋,里面不知道包裹著什么东西,將麻袋浸成斑驳的血色,还不断在往下滴血。 守卫们喉头一紧。 那是什么? 马车滚滚驶入城门,停在城堡庭院正中。 几个隨行的土兵將马车上的麻袋卸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麻袋一个个被掀开。 “啪” 一颗头颅滚落在石板上,墨绿色的皮肤,猿牙裸露,眼珠向外凸起。 城堡內瞬间一片寂静。 那是..兽人的头颅。 紧接著,更多麻袋被打开兽人的头颅、座狼的首级,一颗颗滚落在地,鲜血在夕阳下渗出一滩滩暗红,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 “这”有人低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真的?” “这么粗大的獠牙—这是—座狼?这他娘的是剁了一整队狼骑兵回来的?” “天啊,他——他真杀了那些兽人。” 守卫们的嘴巴都张得快合不上了。 那名年轻骑士仰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平静如水,既无喜色,也无怒意,更无半点挑畔。 只是扫视了一眼,如同路人无意警见几片落叶,隨即转身,带著满地战利品,径直走向城堡內部。 他身后那群士兵带著麻袋静静跟隨,盔甲染血,目光冷冽,像刚从尸堆里爬出,浑身裹著血腥与杀意,既沉默,又令人胆寒。 城墙上的守卫再没人说话。 寒风再度吹过,旗帜猎猎作响。 这些几日前还將莱昂视作狂妄小子的守卫们,如今不敢与之对视半分。 那一车头颅,是战果,也是回应回应著那些质疑、轻蔑与傲慢。 而他们一一这些曾私下讥讽他的人,此刻只能目送他一步步踏入城堡深处,在火光映照之下,化作另一种姿態。 他回来了。 不再是请求援助的年轻人,而是带著敌人头颅归来的战士。 一行人走至城堡主楼门口,两名卫兵正在门口站岗,但在看到莱昂背后那些口袋中的兽人首级时,齐齐面色发白。 那是一张张仍残留著狞与惊恐的面孔,嘴角撕裂,疗牙外露,血跡未乾。 更令人胆寒的是,麻布袋中竟全都是这样的头颅,一袋、两袋、三袋—密密麻麻。 守门的卫兵一时忘了行礼,直到莱昂缓步而至,才慌忙上前低头: :“.—莱昂大人, 您这是” “我回来了。”莱昂语气平静,將那袋头颅隨手甩到一旁,“带了些战利品。” 他说完,转头看向石阶上已闻讯而来的城堡军务官,“赫曼子爵在哪里?” “子爵大人在议事厅內—.正在开会——”军吏跟跪答道。 “好,我带了些礼物来,正好入场。” 莱昂迈步直行,眾人纷纷避让,莫敢阻拦。 城中士兵、僕人纷纷探头张望,看著那一袋袋血跡斑斑的麻布包,纷纷开始低语: “那些就是传说中的怪物吗。” “真把那些畜生的头带回来了?” “那小子—竟然当真做到了” 卡尔走在队尾,汗水浸透了脊背。 他也曾亲歷血战,但当他踏入加兰堡,看见人群投来的惊惧与敬畏的目光,才忽然意识到一一他们真的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议事厅外,火把已点燃。 侯萨男爵刚从座椅上起身,便见几个士兵抬著麻布袋推门而入,正欲呵斥,却在警见袋中滚落出的一颗座狠头颅时愣住。 这样的狼头一一他从未见过,但他听说过,这就是兽人的座狼。 在兽人入侵南境以来,有人將其描述为“像牛一样大的怪物,冲入人群屠戮如割麦子”。 如今,它的头颅掉在了议事厅內的地板上,瞳孔已经完全涣散。 “这是·”侯萨男爵回头看向赫曼子爵。 赫曼子爵却已在见到这些头颅的第一时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议事厅的气氛都变了。 莱昂踏入厅內的瞬间,屋中五位贵族全都望向他。 他盔甲上的血跡尚未洗去,披风也在先前的廝杀中被鲜血浸透,整个人犹如从血海中走出,杀意未散。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从身旁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兽人头颅,砰然置於木桌之上, 血跡四溅。 接著,他又提起口袋,將其倾倒在桌上。 沉闷的“扑通”声不断响起,一颗又一颗狞的兽首滚落在桌案之上,带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身临其境的死亡气息。 议事厅內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这只是第一批。”莱昂的声音很平静,“二十一名狼骑兵,二十头座狼,全数歼灭,另外还有十几名狼骑兵掉进了河里。” 他目光扫过眾人,最后停留在赫曼子爵的身上,赫曼子爵半张著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侯萨男爵咳了一声,终於开口:“.—-你带人伏击了一支狼骑兵小队?” 莱昂点头,“是的,我在格林泽东岸一带设伏,诱敌渡桥,设下陷阱,断桥截杀,隨后带人围歼了渡河的这批狼骑兵。” 他抬起眼来,“敌人无一生还。”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次打猎的结果。 可在场几位贵族却全都面露惊异与震动之色。 这不是虚张声势。 也绝非夸大其词。 这是真的,有人,斩下了兽人的头颅,用鲜血贏得了第一场胜利。 赫曼子爵轻轻吸了口气,微微躬身,“欢迎凯旋归来,莱昂。” 莱昂略一点头,“我之所以来,不是为了炫耀战果。” 他走至地图前,轻轻指了指地图的东南角。 “我来,是告诉你们,敌人从这里来。” “我,也可以从这里开始——拖住他们。” 莱昂將目光从地图上收回,转向厅中眾人。 “我不打算告诉你们什么『胜利在望”的谎话。”他说。 “我也不指望你们听完这些头颅的故事,就能立刻拿出全部兵马,隨我奔赴林泽,阻击兽人。” “我只想让你们明白一点一一你们现在所面对的,並不是几支掠过边境的小股敌军。” 他扫了一眼厅中五人一一赫曼子爵、侯萨男爵、还有三位此前从未谋面的西境地方贵族:维克特男爵,安德烈子爵,以及卡萝尔夫人。 三人神情各异。 维克特眉头紧皱,似还未从方才那血腥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安德烈眯眼打量著莱昂,似在试图衡量他究竟是个狂人还是能人。 而卡萝尔一一这位身披深蓝色长袍、金髮盘起的中年女领主则始终双臂交叠,面色冷静,神情却透出一种审慎。 侯萨男爵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我承认我之前看轻了你。” 他沉声道,“你带回来的是实实在在的首级,我没什么可说的。” “兽人的狼骑兵小队,確实不是寻常部队所能歼灭的。” 他的话未说完,维克特男爵便皱眉开口:“可这终究只是一支小队,一场埋伏而已。” 他语气中虽未带敌意,但显然仍带著疑虑,“我们並不知道敌人的主力在哪,也不能因为一场成功的伏击就贸然调兵动眾一一你要我们做什么?全境戒备?毁村焚粮?西境根本没有一支像样的军团能与兽人正面交战。” “正因如此,”莱昂沉声打断,“我不会让你们去和兽人正面交战。” 他转回地图,手指轻轻点在那片熟悉的水泽地形之上:“格林泽,在这。” “你们觉得我歼灭这些狼骑兵,是侥倖?是陷阱的功劳?还是因为敌人轻敌?” 他回身看向眾人,“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一都不是。” “我打贏他们,是因为我选对了战场。” 他抬手,指向西境地图上那片如蛛网般密布的水系,语气一字一顿: “格林泽,是我们唯一能与敌人拉锯的战场。” 厅中几人纷纷起身围拢至地图前。 “我不打算发动一场正面战爭,我要打一场拖延战。” “在敌人的主力还未彻底大举推进之前,我们有机会毁掉他们的进攻节奏。” “我將带人潜入格林泽,组建一支轻装游击队,袭扰敌军后勤、破坏补给线、设伏打击、放火烧粮,逼迫他们无法集中全部兵力在前方推进。” “而你们一” 他看向厅內的几位贵族,“只需答应我三件事。” “第一,调配你们辖下的弓手、猎人、渡船、船夫与能適应水泽地形的士兵,並拨付部分物资,供我挑选带入格林泽。” “第二,派信使联络你们邻近你们领地的各位领主,劝说他们疏散村庄、焚毁粮仓, 不让兽人得到半分补给。” “第三,若我能在格林泽一带连续斩获战果,逼迫敌人放缓推进,你们要为我筹措更多兵员、並向西境全境引荐我所提之策。” 眾人沉默。 火光映照下,桌上的兽人头颅仿佛仍在滴血,空气中的腥味尚未散尽。 卡萝尔夫人忽然开口,语气平稳:“你要自己带人深入格林泽?亲自带队去敌后行动?” “是。”莱昂答得毫不迟疑。 她望著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真正的认可,“那我给你二十名最好的士兵,我魔下的精锐私兵。若他们在你手上能立下战功,我会为你说服拉斯溪丘地的安东子爵,让他也派兵加入你。” 安德烈子爵皱著眉缓缓点头:“我可以调二十名老练的水手,十名老猎人,外加五百支箭和两百斤乾粮给你。你若能在七日內再度有所斩获,我就出面替你联络西境中部的各位领主,为你爭取更多支持。” 维克特男爵脸色略有挣扎,最终道:“我能给的不多,只能派十五人一一但我会写信给邓维尔伯爵,说你值得信任。” 最后,侯萨男爵缓缓点头,“我会调出我手下剩下的十名弓箭手,还能再为你提供一些马匹。你还需要什么,只要我有,儘管向我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投向赫曼子爵。 这位白髮却依然威严的子爵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我已经调出所有能调动的人。如今你手上,已经有我们西境东南角最强的一批游击部队了。” “若你还能成功一一”他看著莱昂的眼神格外凝重,“那我们这些老傢伙,確实不得不信你一回。” 莱昂缓缓点头。 “敌后的游击战,我会打给你们看。” “但接下来,就轮到我们筹划西境正面该如何儘量阻击兽人大军的进攻了。” 第208章 水泽战事 第208章 水泽战事 听完莱昂说的话,议事厅內再次归於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西境全图上。 地图是用兽皮製成,描绘出河道、丘陵、要道、城堡与边界的所有要点,墨线清晰, 红圈標记依稀可辨。 但在现在这一刻,它所代表的不再是领土与封建疆域,而是每一寸可能被踩踏、被焚毁、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莱昂走到地图旁,伸手展开右侧捲轴,將另一张补绘的区域图放在桌面一一那是格林泽的详细地图。 “这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他指著加兰堡的位置,又缓缓移至地图西侧,“而这,就是格林泽。” 那是一片布满蓝色细线与绿色阴影的区域,水系密布、地势低洼,交错分布著上百条细河、湖泊与沼泽,像一张豌蜓铺开的渔网,包裹著整个西境的西南部。 “格林泽是西境最难通行的地带。”莱昂缓缓道,“它湿软、丛林密布、河汉纵横, 骑兵难以通行,兽人擅长冲阵与强攻,但不擅长在水战与湿地作战。” “我们可以在这里设伏,製作陷阱,袭杀敌军,隨后再退入密林转移。” 他的手指点在格林泽的几条水道交匯处。 “这几处水道交匯的节点,可以成为我们的中转营地,既便於伏击后撤,又有天然掩护。” “而这一线湿泽林地与地势升高的小丘,是天然的观察与瞭望点,可埋设信號標、火绳警示与临时隱匿的营棚。” 他又转至地图东侧,指向一片浅褐色起伏地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这边一一是西境东部的丘陵地带。也是敌人主力最可能穿越的通道。” “他们从西境东南角进入,避开西面的格林泽后,唯一选择的就是一一从他们正北边的这片东部丘陵地带,绕行进入西境腹地。” “这片虽然丘陵不如水泽难行,但仍不適合大军快速推进。我们没办法阻止他们前进,但可以迫使他们行军速度变慢。” 卡萝尔夫人挑眉道:“你是说將敌人赶到丘陵方向去?” “没错。”莱昂点头,“兽人主力必然会派出斥候探路,我们在格林泽伏击斥候、斩杀补给,製造极度危险的印象,敌人自然会判断这里“陷阱密布,不可通行』,从而被迫走向东部丘陵地带。” 安德烈低声道:“可他们若真的从丘陵推进,那些地方-只有少数几座石堡,恐怕难以抵挡。” “所以,我们要先一步联络北部的各位领主。”莱昂冷静回应。 他指向地图上几条通往西境中部城镇与农田的要道,“在敌人主力尚未到达前,我们必须先完成三件事一” “第一,通知所有西境中北部的村庄撤离平民。” “第二,命各地储粮点將无法转运之粮草就地焚毁,必要时砸毁水井,烧毁牧栏。” “第三,派出快骑信使,前往北部坚固城堡与天然险隘地形,引导当地领主提前布防,集中兵力构筑堡垒与障碍一一不一定要死守,但要儘可能地拖延。” 莱昂一一標出数个方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堡垒若能多撑住一日,敌人就需多用一日的粮,多燃一日的火,多死一批兵。” “我们不是为了阻敌於西境之外,是为了一一让他们每走一步都要流血。” 维克特男爵望著那片密密麻麻的標註,喃喃自语:“你是把整个西境当成了一个陷阱。” “不是陷阱。”莱昂淡淡道,“是战场。” “真正属於我们的战场。” 赫曼子爵一直未言,此时却轻声出声:“可这一切——都必须有个前提。” 莱昂看向他。 “前提是,你得能让他们相信你,愿意听从你的建议。” 赫曼子爵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 “那些西境中部与北部的领主、各地要塞与城堡的守將、河道上的船长,他们未必都愿听一个年轻骑土的调度。” “你打贏了一场仗,他们最多只会敬重你;你若能贏下第二场、第三场——乃至更多,他们才会相信你、服从你。” 莱昂沉默了一瞬,缓缓点头:“那我便再继续贏下去。” “让他们知道一我绝非是靠运气才侥倖贏下一场战斗。” 他走到地图边缘,指向格林泽深处那片最阴暗的水汉交匯点。 “我將在这里,设立第一座游击前营。” “整个西境的反击,將从这片湿地开始。” “我提出的,是一场分布式防御,不是军团式正面战爭。”莱昂收起地图,缓缓站起身。 “我们西境没有王国的主力军团,没有精锐骑士团,也没有坚不可摧的要塞或天险。 能战之兵寥寥无几,还零散分布在不同的封地之中。” “你们若想像南征军团在维尔顿城那样迎敌,只会惨败。” 他顿了顿,將剑鞘轻轻一磕,声音脆响:“所以,我的战略分为三线並进。” 他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位贵族,一字一顿地说出, “第一线一—北部疏散线。” “你们手下的信使骑士,必须即刻出发,赶往所有与东南丘陵通道相连的中东部村镇,传令所有领主,务必疏散平民。” “不要集中搬迁。那只会成为敌人的活靶。要分散、隱蔽、各自遁入林泽、山谷、猎人小屋或是其他安全区域。” “这些人不止是平民,也是你们应当保护的领民,是你们土地上的火种。” “也要通知各处粮仓,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烧掉、埋掉、泼水腐烂掉,不能留给兽人一粒乾粮。” “你们即使不相信他们吃人,也该知道不要给他们留下任何食物。” 维克特男爵捏紧拳头,脸色苍白,嘴角不自觉地抖了抖,最终还是点头。 “第二线一一东部丘陵拖延线。” 莱昂在地图上那片连绵褐色的山形中比划了一道圈: “这是兽人主力必经之路。我们在这一线,不集结大量兵力与之决战,而是藉助城堡、要塞进行层层阻击。” “你们各自联繫周边领主,把丘陵间有条件能坚守的城堡、山道口要塞等处標记出来,能守一处是一处。” “不求一定要守得住,我只求敌人每攻下一处,就要停顿、休整、消耗一批兵力。” “而你们派出的骑兵与斥候,就藏在丘陵间。夜袭、放火、扰敌、设下假道標,哪怕让他们绕错一次路,多走一天,也是胜。” 安德烈领主喃喃道:“让整个丘陵—变成敌人推不动的泥沼。” “正是。”莱昂点头,“我们以丘陵为棋盘,以堡垒为棋子,以轻骑为暗手。” “第三线一一格林泽游击线。” 他语气陡然低沉,眼神锐利如锋。 “我將亲率林泽游击队,从水泽的內圈出发,打击敌人补给线与沿途的中转营地。” “我不指望你们所有人都懂该怎么伏击敌人,该怎么布置陷阱,也不要求你们能跟我一道深入泽地。” “但我要你们给我人一一不是披甲列阵的骑士,而是猎人、渔夫、船夫、走私客、老兵、斥候,只要他们愿意拿起弓、火油壶与短剑。 一“我要你们给我物资一一乾粮、火绳、松脂、麻袋、鱼叉、渔网、帆布与渡船。” “我要把整片格林泽变成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摊开手掌,划出水泽三道主河道交匯之处: “我们在这里烧粮,在这里断渡,在这里截杀粮队,在这里伏击敌人后方的辐重队。” “我不去打正面战,我要打断敌人的胃和腿。” 赫曼子爵点头,“我会立刻让工匠重新修渡口小船,调出一批船工给你,你要渡船,他们能帮助你。” 卡萝尔夫人皱眉问:“你真能在水泽里和那些兽人对抗?” 莱昂看著她,声音平静: “我不是要和他们对抗,我是要他们疲於奔命。” 厅內沉默了一瞬。 紧接著,赫曼子爵缓缓点头,沉声道:“你已將一切布置得如此清楚·-我们若再迟疑,便不止是愚蠢,而是自毁根基。” 他转头看向几位贵族,“从今日起,加兰堡將作为西境抗战临时核心,任何调兵、送信、粮草调度,都以此为基点。” “莱昂·维斯,作为这场林泽游击战役的总指挥,拥有调动格林泽区域部队与物资的一切权力。” 他言语虽不如鼓声震耳,却如铁锤钉入眾人胸口。 这是赫曼子爵亲口確立的“临战主权”。 安德烈领主的嘴角抽了抽,“你说得对,西境不能再等。” “我会派信使即刻动身,前往我北部的几个家族旧友处传信。若你真能斩首、烧粮、 扰敌,我会將说服他们將封地的土兵拨与你指挥。” 卡萝尔夫人则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桌面地图上的一个红点上。 “这里。”她道,“是我家的河湾船坞,有十二艘旧船,但仍能正常航行一一从今日起归你调度。” 维克特男爵深吸了一口气,面露迟疑,但在眾人目光之下,也终於点头:“我家族有三位没有封地的自由骑士,带著私兵四处闯荡,原本欲往北边去加入北境军团一一若你能承诺他们战果有赏,我愿出具封誓,將他们招回。” “我担保他们能为你做的不会比別人少。” 莱昂一一记下各家贵族允诺的人数、船只与补给,未有丝毫迟疑,待最后一人点头应下,他直起身,自光扫过整座议事厅內。 “我会儘快组建好这支格林泽游击部队。” “若有斩获,我会將敌人的头颅一一送回加兰堡,用事实证明:你们没有找错人。” 他的语气平稳,不急不缓,却透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峻。 这不是请求,不是协商,而是宣告。 “我不求你们完全信我。” 他的眼神逐一掠过每位贵族,“但你们今日既已应允,就该记得这份承诺。” “我会用敌人的血与肉换来你们的信心。” “只要你们愿意与我一道撑下去,我便会带回更多敌人的头颅。” “不是几个,不是几十,是一批一批地割下,送上你们的城堡墙头,让你们的子孙后代还能在西境生存,听见风吹过麦田。” 话音落下,他顿了一瞬,目光冰冷。 “但若你们反悔,背信,在战火烧来之前抽身而退— 他停住,不再继续,只是轻轻一笑。 那笑里没有怒火,只有漠然。 仿佛將背叛视作意料之中,也视作可以一併清算的帐目。 空气骤然凝滯。 石厅內火焰跳动,一声木柴爆响后,陷入短暂而沉默的静止。 良久,赫曼子爵缓缓嘆息,声音略低,却清晰传入眾人耳中: “你若生在三十年前,或许如今,已是威震王国的一方名將了。” 莱昂微微侧首,没有道谢,也没有自矜。 他只是淡淡开口:“我不是来做名將的。” “我来,只是为了抗击侵略者,为了守住这一方家园。” “只要你们记得我能杀敌,相信我能拖得住这些兽人——-就足够了。” 说罢,他转过身,朝著议事厅的大门走去。 脚步声在石砖上迴荡,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门扉被卫兵推开,一股寒风扑面而入,带著远处湿地中传来的潮气。 他没有回头。 只留一句低沉却坚定的话语,在厅中迴响: “我要去准备我的军队了。” 门缓缓合上,寒风捲入,將火盆中的火焰吹得轻颤。 石厅內,仍无人言语。 那些贵族,一个个坐在原地,仿佛还未从那番宣言中抽身出来。 他们知道,今日之会,不只是一次临时的军议,也不再是西境贵族之间的利益博弈。 一场不同於过往任何战爭的对抗,已然开始。 不再是列阵衝锋、旌旗猎猎的骑士战爭; 而是一场在泥泞中蛰伏、在夜色中出击、在沼泽与林地中生长的战事。 一场从沼泽里长出来的战爭。 从此刻开始,西境的命运,將不再掌握在那些坐拥高塔的人手中。 而握在那个从血泥中归来,满身风霜、满手敌血的年轻人之手。 第209章 林中营地 第209章 林中营地 格林泽的风与王都不一样,也不似西境丘陵上的风那般清冽。 它潮湿,混著苔腥、水草腐烂与树叶发霉的味道,像一层摸不透的粘稠浓雾,贴在脸上,渗进衣里,化入骨中。 莱昂翻身下马,靴底深陷进泥水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味”响。 他低头望了眼那片泛著绿光的淤泥,隨后回头望向身后那支刚刚走入格林泽边缘的队伍。 他们已经行进了两个小时。 本应不到半个小时能走完的林道,如今拖成了漫长的水路跋涉。 两辆马车卡在一片低洼处,一整队人陷在半腰深的水草中,一边咒骂,一边拖拽、扶马、举箱一一那副景象,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像是一群倒霉透顶的商旅误入了沼地。 “快!把那边桩子打进去,稳住斜坡,不然车轮再陷下去,得劈掉车辕才能救出来。”莱昂一边说,一边快步踏过湿地。 他的靴子早已湿透,身上也沾满了淤泥,但他神情却未见疲態。 “卡尔!”他朝远处高呼。 “在这儿!”卡尔喘著粗气跑过来,肩上背著一捆绳索和锯刀,满脸泥污。 “去林边砍些松木幼树,选那些够直的,不能空心、不能裂口。让猎人帮你分辨。”莱昂低声道,“我们得自己搭浮桥。” “浮桥?”卡尔一愣,隨即点头,“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 几日之前他或许会怀疑莱昂是不是在冒险,但当他们看到加兰堡內那满地的敌人头颅、当他陪莱昂亲自踏入这片泥泽一一那一切已经不再是信仰问题,而只是服从与生存的本能。 泥水仍在灌进靴中,但人群慢慢稳了下来。 土兵们开始打桩、繫绳、清路。 渔夫们下水试探水深,猎人则在林间劈出一条能行脚的小道,私兵和斥候混编的队伍如一条混杂却努力维持形状的蛇,缓缓深入这片死气沉沉的泽地。 直到下午將尽,太阳被西天的水雾吞没成一团模糊的红,莱昂才终於停下脚步。 他站在一处微微隆起的湿丘前。 这是一处被三条河流包围的高地一一若可以称这不足半人高的湿泥坨为“高地”的话。 此地四周皆是暗流潜行的缓河,苔蘚密布,水草高过人膝,但中间这处地势却勉强还算乾燥,三面水道环抱,一面林木掩映。 “就是这里。”莱昂开口,眼神沉静,“营地就建在这。” “这地势——你確定?”卡萝尔夫人磨下的私兵队长麦可皱眉望向四周,“我们四面无路可退,一旦水涨——” “水不会涨,地势倾斜,河道北低南高。这里是退潮集水点,反而最不容易溢水。”莱昂答得平静,“你看那边老渔棚的残桩—-水痕就在那。多年不涨。” 他说著,走向那片朽木立桩前,指著一块被苔蘚染绿的斜板,“人类过去在这里捕鱼设棚,这地方的水道宽、慢、浅,座狼跑不过来,兽人的狼骑兵过不来。” “而我们能在这里扎营、设伏、休整。” 麦可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慢慢围拢上来。 他们或许还未完全明白这个年轻骑土心中那场尚未开打的战局,但有一点,他们开始能感受到一一他不像个纸上谈兵的贵族,更不像个盲目冒进的狂人。 他走出的每一步,仿佛都早已落在预设的棋盘之上,只待战火揭开那层尘封的布局。 “將马车拆了,把硬木卸下来当桩基。” “帆布卸下来,搭临时雨棚。” “渔网围出营界,荆棘编入边缘,留出警戒口。”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莱昂的指令一条接一条下达。 天光越来越暗,寒意也隨之捲入雾中,但营地却逐渐成型。 人声嘈杂、锯刀划木、水鸟惊飞,一切都显得生涩却真实。 他们不是在建一座堡垒,他们是在死地上硬生生扒出一个可以喘息的据点。 就在这片不欢迎任何外来者的泥泽之中。 “把木桩立直!你在打什么?那是桩,不是猪!”麦可一声大吼,將锯刀重重损在湿泥上。 一名年轻私兵脸色发青,正蹲在半尺深的水坑边,用尽力气將一根松木桩往下,却根本找不到硬土。 “这泥底太软了!再深也立不住!” “那就往旁边试!渔夫不是教你了?看水纹走向,找底下有石根的地方!”麦可大步走上前,一脚踢开周围乱丟的网绳和树枝,双手亲自下水去按桩。 营地的雏形已经搭出一圈。 北面临河,已用废布和荆棘编织出一道低矮柵栏,东面以削尖木桩列阵,南面尚在布防中;西侧是河流转折处,水草如林,设了三处鉤索陷阱与一排浅沟。 帆布已被撑开,绑在几根削皮后的直木间,搭成十余个遮雨棚,泥地下铺满湿苇草与兽皮,能挡寒但不能避潮。 炊烟艰难升起一一湿木太重,只能靠油布引火,渔夫们一边烘乾湿柴,一边將发霉的乾粮用刀刮乾净后下锅。 锅里飘著的是剁碎的乾菜和野葱混合的稀粥,远远闻著还算得上一点人间香气。 可就算这样,仍有人开始抱怨。 “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吗?怎么成了泥地上的老鼠?” “人都泡得快烂了,这地方连尸体都不愿意待。” “这哪是什么战场?这是送命的地方。” 帐篷下传出低声的私语,还有隱隱的咒骂。 莱昂未说什么,只站在营地中央,望著雾靄瀰漫的林线,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 他知道,没有多少人真信任他。 他们信的,是赫曼子爵的调令,是加兰堡那些贵族们的承诺,是那一车车兽人头颅带来的“可能性”。 但在“信任”和“服从”之间,还隔著一段湿冷的泥泽。 这段泥泽,他得亲自走给他们看。 “莱昂!”麦可忽然快步走来,脸上带著怒气,“我带来的士兵一一你指派他们去扛网?他们可不是做这些的!你这是” 话未说完,莱昂已经回身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冰冷:“你的人若不能吃苦,就別进泽地。” “我这里不养娇贵的少爷。”他轻声道。 “这里不是比武场,你的士兵若想活著回去,就得学会怎么拖木桩、布网、点火、划船、绑绳一一否则,他们下次不会死在敌人斧头下,而是被泥水灌进肺里。” 麦可一时语塞,紧接著涨红了脸。 但他终究没再声,只是重重一甩手,转身离开。 莱昂未再看他,只抬头望向灰暗天色。 雾更浓了。 风从林中吹来,带著血腥与腐叶的味道,还有一丝隱约的腥咸一一是水泽中漂浮的腐尸,或是远方某处沼口翻起的烂泥。 没人知道。 他走到营地中央那片稍乾的空地,蹲下身来。 几名渔夫与猎人正在那处理刚刚打捞上来的鱼与河螺。 “这些够吃上两顿了,但得再多设几组鱼网。”一名鬍子拉碴的渔夫看著他,“我们得儘快把食物补上。” 莱昂点头:“你挑几个人,划船到西边浅湾去设网,夜半前必须回来。” “记得带上火把,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撤回来。” “我带人走。”渔夫丟下鱼叉,咧嘴一笑,“在水里比在这儿熬著强。” 他说完,带著几名渔夫一边收拾渔网一边检查油布与火石,利索得像是准备去进行一场熟练的夜钓。 另一边,猎人们已在营地外树上系起火光,每隔二十步一盏油灯,风中摇曳不定。 斥候们在做著进入深林前的最后准备。 营地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叫、再吵闹,只有烤乾湿衣的轻响与远处水鸟的惊鸣。 莱昂回到那根由削尖原木立起的观察桩下,仰头望向东南方的云层。 火光之上,一层浓雾压著天色,像是要將整片林泽吞没。 “这里就是以后要藏身的地方了。” “斥候组,分配完毕了吗?』 夜幕彻底降下,整片格林泽沉入浓雾与黑水之中,营地中唯一亮著的是几处油灯、火盆与几只晃荡的提灯。 莱昂站在营地中央,披著半乾的披风,朝刚集结完毕的斥候队低声问道。 “分好了。”卡尔答道,他已经全副武装,手中握著短弓,腰间插著匕首与未点燃的火把。 斥候队总计八人,分成四组,每组两人,各自携带火把两个、渔网与绳索若干,还有一盏油灯与简易地图。 “你们要探的,不是敌人,而是地形。”莱昂声音低沉,“目標:水位、林线、可通行路径、能设下陷阱伏击的位置,以及敌人可能进入的通道。” “今晚任务不是作战,而是铺眼。” “记住:听见风声不对、感觉到有异常、看见火光异动,立刻撤退,不许逞强。” 一名老兵出身的斥候皱眉:“我们只带短刃和弓,一旦遇敌———? 1 “避开。”莱昂答得毫不犹豫,“在格林泽,没有人能靠勇气贏过环境。” 眾人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点头。 莱昂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挨个扫过。 “你们是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低却清晰,透过夜风落入每个人耳中,“我要你们看清敌人的来路,也要看清这片泽地,哪一处能埋伏,哪一寸会吞人。” “我不要你们去死战——我只要你们活著回来,带著答案。” 斥候们沉默了几息,眼神在夜色与火光中彼此交匯,没人回话,却都已明白。 他们起身,收紧披风,调整包裹,整理手中的装备,然后一一转身,隱入林中。 没人告別,也无人多言。 他们的身影很快隱入黑暗与迷雾,只有林间几束火光若隱若现,被黑暗一点点吞没。 火堆啪一响,有火星溅出,落在湿泥中很快熄灭。 莱昂目送他们远去,片刻后收回目光。 “卡尔,你跟我来。” 他转身朝营地北侧走去,脚下踩著湿木搭起的浮道,踩下去“哎呀”一声轻响。 两人来到一处简陋搭建的平台,这是他亲自设立的瞭望点,由几根粗木架起三角桩顶上绑著一张破帆布做成遮顶,旁边设有火盆与油灯,供夜间照明与示警。 他们从木梯爬上去,平台不过两人宽,勉强能站人眺望。 林泽深夜无风,水雾翻滚,宛如一头没有声息的巨兽趴伏在整片西境的边角。 “他们会来。”莱昂看著远方,语气平静,“但不会大部队进泽。” “你是说兽人?”卡尔压低声音。 “兽人不是蠢货。他们有先锋被灭、受阻的情报,就不会再贸然投入主力进这片泥潭里。” “他们会选西境东部的丘陵地带作为行军路线。”莱昂缓缓道,“但他们也很可能会同时再派部队,向格林泽北侧或南端绕道,同时派出清剿队清除我们。” 卡尔抿唇,“你说得好像你在他们的营帐內听过他们商议似的。” “我不需要听。”莱昂低声道,“我猜得到他们会怎么选。” “因为我若是他们,也会这样做。”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皆不语。 夜色越发浓重,星光被水雾彻底遮蔽,只余火盆中偶尔爆响的柴声,与远方偶尔传来的一两声不知名的野兽低豪。 “你以前来过这里?”卡尔忽然问。 “没有。”莱昂答得乾脆。 “那你怎么知道这片林子怎么走?”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但我看得懂地图,知道亲自侦查地形。” “也判断得出——哪些是能用来作战的地方。” 卡尔望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他们並肩站在瞭望台上,静静看著那片翻腾的湿地,脚下是一座刚刚搭好的营地,营地中,是一百余名面孔各异、背景不同、甚至尚未磨合成整体的人。 他们不是一支军队,也不是一支骑士团。 这是一场豪赌。 而莱昂,就是那个押上所有、逼得自己无路可退的赌徒风中的水雾愈发浓厚。 莱昂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如刃。 “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 “这场战爭,才刚刚开始。” 第210章 初入水泽 第210章 初入水泽 风从西边吹来,带著死水与泥草的味道断岭谷下,火光照亮了裂喉氏族的大军营地。 这不是人类的军营,不见皮革帐篷与石砌灶台,只有无数粗製的兽皮棚错落堆叠,围绕著一圈高耸的骨柱图腾,如死者的脊椎般在夜中森然聂立。 浓烟裹挟著燃脂的腥气,在山坳中翻滚。 营地中央,一名矮壮的狼骑兵斥候跪倒在地,满身泥水,喘息如破风箱。 他將一只兽皮信囊捧至座前, 那是一具用白骨与兽皮拼成的王座,高踞於巨石台上,其下是百余名百兽长与各部族大小酋长,列队跪伏。 王座之上,裂喉氏族的族首一一莫尔巴斯·裂喉,静坐不语。 他披著深褐色硬皮战甲,双手按在一柄弯鉤长斧柄上,斧刃下繫著一串带血人骨。 那张面孔似岩石雕刻,左颊一道狞的撕裂疤痕自眼角延至下頜,半张嘴常年处於裂开状態, 吞吐时发出异样气音。 “说。”他沙哑道。 斥候低头,將信囊献上,用兽人语结结巴巴地道出战况:“西面—水泽方向第二狼骑小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第三狼骑兵小队损失惨重,队长也死了——只剩二十多人。” 台下,低语如潮水翻滚。 “他们不是只负责探路的吗?”一名背脸带战疤的百兽长皱眉,“整整几十人,怎会死得这么干净?” “陷阱。”斥候低声道,“有埋伏.不是陷马坑—是人类他们在水里。” “水里?”另一名年长兽人怒笑,“人类住水里?他们是鱼人吗?” “闭嘴。”莫尔巴斯低声说。 那声音如同骨刀刮磨,瞬间压下所有议论纷纷的兽人们。 “北面方向探路的狼骑兵小队,有回报么?”他不急不缓地问。 另一斥候上前,跪倒在地,回答道:“北面的四支小队皆安然返回,没有受到敌人的袭击,那边大多是丘陵地带,大军可以通行,已经发现两处废弃的空村,粮仓也是空的,人畜无踪。” 莫尔巴斯低头沉思,右手食指在斧柄上一下一下敲击。 许久,他开口:“西泽方向,连折两队。北丘方向,道路通达。你们说一一他们在做什么?” “设伏。”一名大酋长迈步而出,肩扛双头巨锤,嗓音如裂岩,“他们知道打不过我们,便想把我们拖进沼地。” “像虫子一样,躲进泥里,等我们踩进去。” “可他们不懂,踩得越深,就踩得越狠。” 兽群中低吼四起,群情振奋。 “他们不是指望能打贏我们。”莫尔巴斯缓缓道,“他们只是想拖住我们的步伐。” 他站起身,身形比周围所有兽人都高,脊背如一面山岩。 “他们拖的不止是我们,还有时间。” “为了援军?为让我们一脚踩进他们设好的陷阱?一一他们不知道,他们拖得越久,死得越多。” 一名百兽长站出,低声说道:“水泽若藏匿了敌人,是否应该先把水泽攻下来,再行北进?” “西面的水泽,水网密布,到处都是泥沼,大军难以行进。”另一人反驳,“若主力进入水泽之中,一旦被滯困,反而会陷入困境。” “可若任这些人类在我们背后骚扰,也是后患无穷!” 兽群再次陷入爭辩。 莫尔巴斯不再听他们討论,转身望向营外那片沉寂的黑山与雾泽。 他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灰白与冰冷。 他知道,该决定下一步了。 火盆在风中低低跳动,映著兽皮上的影子起伏不定。 莫尔巴斯没有立刻结束眾人的爭论。 他只是走下座位,缓缓走向石台上的一张巨大兽皮地图一一那是一整张由人类绘製、被俘者供出的西境地形图,被他们用铁钉钉在木板上,如今已被覆以兽血標记。 他站在图前,一手握斧,一手抬起指尖,在上方那片横陈的灰色地带轻轻敲击。 “水泽。”他低声说。 一名狼骑兵斥候立即上前,指著那一带的符號说明:“这片水泽遍布沼地、水道、湿林。无固定道路,座狼难行,推车也很难通行。地形错乱,適宜藏兵设伏,但难以扎营,也不適合长期驻扎。” “北面丘陵。”莫尔巴斯又点出上方较浅的区域, “这片丘陵较为平缓,道路还算通畅,推车也可以正常通行,適合作为大军行进路线。” 台下的百兽长与酋长们闻言,纷纷点头。 “丘陵好路!”一名肩披狼皮的大酋长咧嘴,疗牙半露,粗声低吼,“兵冲得快,斧砍得响, 撞进人窝里,像劈枯木!” 他话音刚落,一旁坐著的老兽人发出咳哑一声,手中权杖上垂著骨铃,摇动时骨铃轻响。 “沼泽里边,藏著虫子。”他声音带著一股腐朽的味道,“不杀乾净,它们会咬脚、咬尾,还专咬粮袋。” 那名大酋长轻嘴出声,獠牙闪光。 “咬?”他声音压低,像蛇吐信,“那就一脚踩死它们。不让喘,不让活。” 老兽人冷眼扫他,鼻孔喷出两缕热气:“你怎知那些虫子不会躲在草里等咬你脚筋?泥水深, 斧子劈不开,你打谁?” “你叫我怕他们?”大酋长霍然起身,斧柄撞地,“我们是裂喉!我们不是怕雨的羊!” 一声低沉的咆哮陡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够了。” 莫尔巴斯开口了。 他没吼,只是如山石崩落般的冷声。 整个兽群顿时沉寂。 莫尔巴斯从石座上站起,目光扫过周围数十名兽人的脸,像是在审视猎物, “我们不怕虫子。” 他缓缓说,声音如沉木沉入沼水,“但我们怕一一浪费。 “水泽,陷兵、坏粮、折刃。”他斧柄指向兽皮地图上那片灰绿交错的区域,“走进去,就是餵它们吸我们的血。” 有人低声嘶吼,想要辩驳。 莫尔巴斯手中斧柄一转,指向地图另一端,一条粗黑的主道豌通向西境中腹。 “走北边的丘陵。一路杀,一路烧。人族的兵,会自己跑来守。” 他的声音忽然森冷:“但也不能放任泽地里的那群虫子,附在我们背后不管。” “那样—.他们会吸乾我们的血。” 议堂死寂。 没有一名兽人发出声音,他们听出了莫尔巴斯真正的命令。 莫尔巴斯收起斧柄,转身面向百兽长与酋长们,声音低沉: “主军,北走丘岭。啃村镇,断人粮,逼他们缩到堡里。” 他用斧头指向地图上西境中部一块人类聚居地。 “那里,有人叫布一一布埃。” 他咬字含糊,像在吐一块骨头。 “烧掉它。” 眾兽长纷纷擂胸,低吼回应。 莫尔巴斯斧头一转,划过地图左侧那片被湿地与密林包围的区域。 “副军,入泽。” “灭掉草里虫子,找第二条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锋利如刃。 “若路能走,穿进去,砍他们后心。” “若路走不得一—” 他咬字一顿,疗牙露出:“烧光。” 这句话一出,堂內气息骤变。 那名名为图卡的大酋长咧嘴,喉中发出一阵咽血般的低笑。 他向前一步,猛地跪地,双拳擂胸,像野兽拍击地面。 “裂喉之斧,为你碎泽泥,断草骨,斩虫喉!” 莫尔巴斯望著他,神情如岩,不动声色。 “小心。”他声音压低,“水下藏的,不是鱼。” “是毒虫。” 命令一出,兽人们没有再继续欢呼,也没有庆祝。 只有一声声低吼,拳头砸胸,骨与肉的响声仿佛雷霆滚动。 裂喉氏族,不为荣耀生,不为胜败活。 他们只为一个声音一一族首的命令。 这一夜,断岭谷动了。 无数火把如蛇信般在黑夜中串联,狼皮鼓震如山崩,骨角吹响,吼声冲天。 山中的每一座营地都被唤醒,兽人战士披上皮甲,拿起战斧,营火燃起时,谷地仿佛一片血海在浮动。 图卡亲自踏入西侧兵营,面色冷厉,目光如狼: “挑一百个战士!”他朝一名百兽长咧嘴,“要活过三场血战、三次死斗,能赤脚奔袭,不怕泥水,杀得快的。” 他吐字如咬骨:“我还要最擅长追踪的猎人。” 挑选战士不靠名字,只看身上战纹与图腾。 裂喉氏族有一套完整的战纹制度,每斩一敌刻一痕,每贏一战纹一层。 图卡一眼扫过,就知这些战士谁是在血战里活的,谁是在污泥里躲的。 不到半个小时,一百名战土列阵而立。 他们身披兽皮,肌肉结实,部分腰间还掛著斩获的敌人头颅。 他们的战斧短而利,背上缠著粗藤、麻绳,有人带著鉤索,有人带著鱼叉。 这是一支准备去狩猎的队伍。 他们来,不是为了破城,而是为了拔草烧洞,找出泥潭中的老鼠。 图卡带著这支狩猎队踏入西营外的祭坛区。 这是裂喉氏族战土出征前的必经之地。 兽皮柱上掛满白骨装饰,象徵此行非战、非侵、而是“肃毒”。 一名老巫走来,身披蟒蛇脱皮製成的披肩,双手端著一盆装满腐肉血泥的黑盆。 他念咒,烟起,图卡將左肩抹上血膏。 他仰天低吼:“踏泥杀鼠,饮骨之血!” “踏泥杀鼠,饮骨之血!”上百声低吼隨之迴响,如雷鸣般震裂山谷。 夜风仿佛也为之低伏,连谷中树影都像是在向他们俯首。 格林泽边缘。 图卡站在一棵半倒的水杉前,脚下是泥水未乾的脚印。 他將斧刃裹上湿布,防光折射。 身后,一百名狩猎队的战士静默佇立,身上兽皮已被湿气压得沉重,却没有一人出声。 没有鼓,没有角,只有野兽般的呼吸一一粗重、压低,像深泽中伏著的鱷鱼。 这是他们踏入格林泽的第一步。 图卡挥手,猎队的战士们分成三支小队如扇面展开。 他亲领主队,循水脉深探。 左翼潜入支渠,试探侧泽通道。 右翼绕行北界,刺探人类村落是否有后援藏伏。 每人身上都有两件东西: 骨哨、火把。 骨哨用作相互联繫,並且传递消息,急促三声为发现敌情,火把燃烧刺目,可照敌踪。 但就在狩猎队刚刚进入格林泽不久。 图卡所在小队的前锋三人便脚陷淤泥,被同伴使劲拖拉才拔出。 一处高草坡上,又有一名战士踩到蛙巢,引得无数水蛙跳起。 雾气开始沉下来。 空气中的水珠无声黏附在兽皮上。 图卡望了一眼脚下浮动的泥痕,抬手挥动,命主队继续前进。 但泽地的路,比他想的更恶劣。 水道宽而杂乱,植物疯长,根须从岸沿垂至水中,密密如黑髮。 前方探路的一名战士刚踏过一片泥岸,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水中。 “別动!” 图卡沉声呵斥,隨即快步上前,半跪拖住对方肩甲,连带將其从黏稠的烂泥中扯了出来。 那战士浑身是水,一脸狼狈,嘴角竟还夹著一条从他嘴边爬出的水蛭。 图卡皱眉,一把將蛭子扯下,丟进水里。 “湿泥下是淤涡。”另一名兽人跪地查探,“不稳,易陷。” 图卡看了看脚下。 泥中浮出大量乱杂草,不远处甚至还能看到几块突兀的石板残痕。 像是某种早年遗落的路径,如今已全数沉没。 他没说话,只是举起右拳,整队停下。 湿雾中,有一丝丝冷风灌入甲缝。 队伍没有火,脚下也全是积水,许多战士已经脚背发白,兽皮吸水、沉重如铅。 有人將皮革甲解开一角拧水,水柱直落,溅起一圈涟漪。 图卡沉默片刻,从腰间取出骨哨,贴近唇边试了一声。 轻响,但还勉强可用。 但他心里明白,若再深入,风湿之气会让哨管受潮,传音失效。 他抬头望向前方。 泽地无路。 全是水网、斜倒的林、水藤、烂草,甚至有一整片灌木根须直接横臥於水道中央,像一只张开的骨爪。 “绕过去。” 他沉声下令。 但当绕行到第三道小河时,另一名斥候从南侧返回,膝下沾满污泥,低声稟报: “前方似无尽头,地势逐渐陷下。” 图卡皱起眉。 “绕不过去?” “除非走得更深。”斥候低声,“但—” 图卡眯起眼:“说。” “水里,有残缺白骨。” 图卡垂首思索几息,转而看向远处浓雾。 他不知道那些骨头是人类,还是野兽,又或者是一一之前误入此地的兽人。 一名年长些的战士低声道:“泽地不是好走的路。我们若走进这片死水圈,回来— 难。” 图卡未理会,只继续看著远处的浓雾。 雾越来越浓,脚下越来越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足尖一一水没过踝骨,那泥像在抓他,像沉睡已久的东西,正等待一场愚蠢的降临。 但他不能退。 他已奉族首之命搜泽,若他转头就走,族中那些目光会看穿他的怯意。 他忽然开口: “选三人,今晚扎营树上。轮流夜望。” 他旁边的兽人一愜:“树?” 图卡指向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树,根茎半陷水中,但枝干尚可攀登。他道: “泽地地形未明,雾中行走易失踪。从树上看,或可识路。” 兽人点头,隨后转身去选人。 队伍在一处较高的泥堆边驻下。 没有生火,所有人用湿草围出外圈,防止水蛇入侵。 图卡站在树下,望著那片渐暗的灰白天光缓缓沉落,仿佛整个天幕都在被夜色一点点吞噬。 空气愈发冰冷,像湿布贴在皮肤上。 远处的芦苇丛轻轻晃动,水鸟惊起,翅膀划破暮色,在头顶掠出一道阴影,很快没入无边的黑暗。 他没有动,就那么站著,直到最后一线光也隱没在天边,才终於低声开口: “这泽地—·能吞人。” 夜色彻底落下,泽地一片死寂,只有虫鸣断续如针,细细刺著耳膜。 图卡垂眼,眼神冷得像凝在草叶上的霜,眸中没有怒意,只有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寒意。 “藏著吧—”他喉间滚出低语。 “等我踩断你脊骨的那一刻——” “別怪这水,没救你。” 第211章 雾沉之地 第211章 雾沉之地 风从西边吹来,带著死水与泥草的味道, 格林泽东缘,一道被芦苇与倒树遮掩的缓坡上,伏著一支人类小队。 黑色的藤索缠在枝干上,偽装的湿草铺过斜坡,遮住了泥脚印。 他们身著沾泥的棕灰色斗篷,湿布束脚,皮甲上用泥污抹满,匍匐於芦苇之间,如同死尸一样沉埋在泽地腹腔。 莱昂半跪在倒塌的树干后,指尖按著一张油纸包裹的地图。 他身后的两名士兵將一根被削尖的原木慢慢插入岸边泥底,另一人蹲在矮坡边缘,手持芦苇管呼吸,整个人已没入水中。 “西北坡定为一號陷阱区。”莱昂低声道。 “深坑宽两米,外围以芦根障眼,引诱落脚后坍陷。” “北口铺草泥,让他们踩到就陷进去。” 卡尔弯著腰走近他,小声道:“兽人若不来呢?” “他们会来。”莱昂没有抬头,“他们不会畏缩不前。” 不远处,一名斥候从沼水里走上岸,满身污泥。 “有动静。” 莱昂看向他。 “东面的水泽,有浓烟,应该是他们燃起的营火。” 莱昂收起地图:“回营。” 卡尔点头,立刻低声示意眾人后撤。 那些伏於水边的士兵缓缓起身,將身上的草绳鬆开,將木桩按入泥中固定,確认藤索绷紧后才退至岸坡后方,沿著被削过的树干间潜回泽地边缘的营地。 这处营地由三条水道环出,中央空地上立有一根斜插的直木,其下掛著数块涂泥兽皮,以遮掩火光。 营中共有一百多人,多为猎户、渔夫与贵族私兵。 他们的装备五八门,有人穿皮甲,有人缠麻布绑腿,有人赤脚踏水。 武器中也不乏锈斧旧矛,每人身上都染满了泽水的味道。 这是莱昂在西境诸贵族未动、王国援军未至时,临时召集並亲自带入泽地的格林泽游击队。 扎营不满三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陷阱仅布设七成。 水泽地形尚未完全勘透。 敌人却已逼近。 “斥候回报,兽人已派出一支队伍进入格林泽了。” 卡尔走到树下低声道,“一个名看起来像头领的高大兽人领著差不多一百人先行,他们正在东南方向的泽口一带展开搜索。” “正面进泽?” “是。” 莱昂望向西南方向。 那边雾气正浓。 数百米开外,便只见芦苇与水草交缠的影子,再远就是一层凝结不散的灰白浓雾。 “我们还有几个诱饵点?” “东南面设了两个,北沼预定的那三处尚未埋下。若要引诱兽人的主力深入,只能放弃西侧浅洼。” “放。”莱昂道。 卡尔略一犹豫:“那边虽是泥洼,若他们探出新路———“ “他们不会。”莱昂抬手,示意其靠近:“你看。” 他摊开那张油纸地图,指向右侧一条被標记的支流。 “格林泽西南角潮流北匯,泥势下陷,浅洼上层虽浮草厚密,底部却全是淤浆。我们曾试探过几次,陷至腰部,不足五十步,便原地困死。” 卡尔点头。 “但敌人若愿拋弃重装,只带轻兵探入——” “他们便会踩上我们设好的陷阱。”莱昂淡声道,“那不是路,是死地。” 营地外,两名士兵拉起倒树上的绳网,將数支削过的兽角固定在沼口两侧。 他们没有打桩,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扎实的湿草覆盖住尖刃,只留微微鼓起的形状埋於水底。 莱昂望著这一切,缓缓吐了口气。 “我不需要杀光他们。”他低声道,“我只要他们被打痛。” 卡尔沉默片刻。 “但是这么多的兽人—我们真的能对付得了吗,会不会太过危险了?” “若他们小股分批进入,不值得我们冒这个险。但他们既然全队深入,便不好全身而退了。”莱昂语声极轻,“兽人並不愚蠢,他们会意识到走进水泽里是个错误的选择,但他们不会一直错下去。” “我们若不在首战痛击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让他们害怕了。” 他起身,披上湿裹斗篷,向营地边缘走去, 在他身后,数十名游击队员已整装完毕,他们背负粗藤绳索,腰悬骨哨与短刀,双脚缠著浸湿的麻布,犹如泽中的水狸一般隱匿无声。 莱昂走至他们面前。 “起雾之前,到达指定位置。” “不要先动手,除非他们先进入指定衔接。” “击首不击尾,走水不走林。” 眾人纷纷低声应下。 “出发。” 他挥手,游击队员们分成数支小队鱼贯而出,向泽地深处走去,最终消失在水雾之间。 营地中安静下来,只余火盆上冒出的几缕白烟与乾草上的滴水声。 风再度吹起,带著泽地的寒意。 莱昂站在树根前,望著远方灰白渐暗的天幕,忽然开口: “再等等。” “等到天色暗下来。” “我们就让他们来喝一口格林泽的血水。” 水面一片死寂。 图卡斧柄上缠的麻绳已经湿透, 他没有擦拭,任湿气从指节一路爬上臂膀,贴在粗重皮甲下。 脚下是混著烂泥的腐草,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响动,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沉睡的尸体上,会慢慢陷下,慢慢咬住脚。 一百名战士分成三支队伍,从东南方向不断深入格林泽。 头顶是垂落的树枝,枝权间掛著半枯的芦苇与黑藤,如同一条条倒掛的血蛇。 前方有斥候带路,三人一组,贴著浅水滑行,膝盖以下几乎全是淤泥。 图卡亲自领著主队。 左翼小队由一名百兽长带领,向南斜探; 右翼是追猎者塔穆,绕北前行,沿著一片废弃小村的水井边缘搜索是否有藏匿者。 主队沿中央水脉推进,地势略高,但水深依旧没过脚踝。 第一处岔道前,一名战士缓步探路。 他手持木杖试探,刚走出四五步,前脚猛地一沉,整个人跟跑跪下,污水扑面。 “退!”图卡喝道。 两名兽人迅速上前,拽著他肩部的皮甲扣將其拉回岸边。 那兽人嘴角掛泥,喘息片刻后低声道:“淤涡,不稳。” 图卡蹲下,拈起一撮水草细看。 草根湿糜,土层鬆软无根,水色泛黄,有腐气。 他目光一动,抬手示意队伍绕过, 湿雾越往西越重。 三十步之外,便难辨人影。 图卡以手势命队拉近间距,改斜角前行。 不远处传来水鸟惊飞的扑腾声,隱隱还有芦苇抖动。 但没有敌人的动静。 只有泽地自己的声音:水流渗动,泥中气泡翻涌,还有偶尔一两声来自树冠间的声音,轻响却刺耳。 再度前行片刻后。 一名斥候探至水中残桩附近,忽然止步,挥手。 图卡上前。 斥候指向水下: “石板。” 图卡俯身察看。 那是一块青灰色的残破石砖,边缘已碎,半埋泥底,但在腐烂水草之间,依稀可见缝隙连接处。 “旧路。” 斥候点头:“可能是那些人类在以前留下的林间铺路,现在已经废弃掉了。” 图卡沉默数息,点了点头:“继续前探。” 斥候跃至前砖,脚下水波荡漾。 他试探性走出四五步,步步停顿,但似乎无陷落跡象。 图卡命主队其余人隨后跟上,全部轻脚通行,不许喊话。 这条石板旧道通行二十余步后断裂, 前方浮起一堆水草,上面缠著半截腐木。 斥候再次趴下探查,探出的是一片下陷泥洼,草根漂浮,不见实地。 图卡望著那水面。 雾更浓了。 风中的湿气冷得透骨,爬上皮甲后背,有几名年轻战士开始不时甩手,驱散指尖的麻痹。 一人慾出声,被他警了一眼,顿时闭口。 水泽中,任何多余的响动都是暴露。 “绕路。”图卡低声。 他们向左转进,步入一片水树根须错结的支道。 刚转入不久,一名后队战士忽然低叫一声:“脚!” 图卡回身,只见那兽人站立不稳,一只脚深陷泥中,拔不出来。 身边两人刚欲帮忙,脚下同样塌陷,一下子连人带草落入一坑软泥中。 水四溅,搅起一团污色雾气。 “停!” 图卡疾步上前,踩著水藤直奔而至,一手拽住陷泥者肩甲,將其硬生生拔出。 那兽人脸色发白,脸上还掛著一条淤泥中浮出的水蛭。 图卡皱眉,一把扯下那蠕动的东西,摔入水中。 他望向那片泥洼,沉声问道:“下陷得深吗?” “陷过膝。”那兽人低喘,“我们还没有触底,可能更深。” 图卡看向队伍尾部: “绕过左边死树!” 几名斥候抬手確认方向,迅速引路。 他蹲下將泥水拍去,低声说道: “这片泽是张著嘴能吃人的。 他望向浓雾,目光阴沉。 天色微黯。 他们已在泽中行进將近四个小时。 原以为探路不算难事,却步步遇阻。 图卡抬起右臂。 麻绳早已湿冷如冰,贴在手背上,仿佛一条死蛇。 脚下泥水依旧浑浊, 草根漂浮,水脉断续。 队伍前行,已经开始有人喘著粗气。 图卡没有停下。 他望著远方迷雾中隱约浮现的一座高草坡,目光锐利。 他不是来这水泽中折返的。 若今日不让人类知道这泽地是谁的地盘,裂喉氏族的图腾就不配立在这片土地之上。 “前队。”他低声,“再探一百步。” “若见火痕、麻绳、木桩、白骨一一任一即返。” “若见浮板、浅道、旧桥一一不必返回,发信號示意我前行。” 斥候三人小队领命,伏入雾中,贴水而行。 风从西边吹来。 带著更浓的腐草味, 图卡站在泽地泥岸边,未动半步。 但他眼中,杀气渐聚。 水草缓缓摇动。 雾层自泽西漫来,像一道被撕开的白布,在半空中拧转,丝丝缕缕垂落林中。 芦苇微颤,根茎沾泥,倒伏在已被割断的桩道边缘。 莱昂伏在一棵断乾的槐树后。 右手覆著斜搭的草垫,左指贴於绳索线头。 那条粗藤缠绕木桩,自地下斜引出沼,末端连著湿草堆里的火壶与油罐,一旦拉动,便会掀翻乾草,引燃预设引线。 但他没有动。 远处,泽风將些许水鸟羽毛捲入芦苇丛中,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极轻的拍翅隨即,一条模糊的人影自浅水中浮现。 低矮,粗壮,肩宽如盾,披著短截兽皮,赤膝涉水而行,手中握斧。 图卡。 他带著主队三十余人踏入了陷阱区。 他们自旧桥断口绕入,顺著半浸的枯木浮道而行。 因前路鬆软,几名兽人用短矛探地,边走边试,泥水翻开,卷出一股淤泥。 腐臭立起。 图卡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按下腰间骨哨。 他四下张望,浓雾中无声无影,枯草堆也未动。 队列稳固,未见伏兵。 於是他缓步向前。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踏上那块微鼓的草堆。 — 莱昂指尖猛然收紧! “咔!” 藏在水下的木梢绷断,引线带动绳索,瞬间牵动四处湿草堆。 剎那间,五道火壶翻滚落下。 油罐被引燃,火舌爆出,裹挟著乾草骤然腾起! “——燃!!” 人类斥候高声吼出,紧接著数处早已藏好的掩体內拋出火把,火炸裂,湿地浓烟瞬间翻腾, 白雾之中腾起一团赤红热浪! 图卡猛地抬头,只觉热浪扑面,烈焰已沿著沼面浮草线点燃四散乾草,周围水气骤热,湿热逼人! “退!一” 他刚开口,左侧“轰”一声陷坑崩塌! 两名兽人踏入绷紧的陷阱,脚下陷空,整个人被带著滚入两米深的大坑,底下尖桩穿体,痛吼还未来得及喊出便已被尖桩穿顶! 图卡怒吼:“结阵!退至后桩!” 但这时,浓雾中传来哨声。 急促三声,来自北方高坡。 “——敌袭!” 下一刻,东侧水藤突然翻动,数名人类战士从水中跃起,长矛直刺! 图卡挥斧横挡,斧刃震开来袭者,但身侧有三名兽人已被刺中,血水混入沼泽沉下! “斩断那些乾草,把火线断开,扑灭火势!”图卡大喝。 兽人反击,斧砍草束,但就在此时,树梢再响! “噠一一噠噠!” 数枚石弹自高处投下,重重击打在兽人的头上,紧接著,又有火油被点燃,兽人后排也陷入火势的包围之中! 第212章 沉水之牙 第212章 沉水之牙 “不要回头!往前衝出去!”图卡咆哮,率先提斧往前猛衝! 下一瞬,箭雨飞来! “趴下!”图卡咆哮,自己一把推倒身旁的一名兽人战士,同时扑身侧翻。 但依旧有许多兽人未能来得及躲避,被箭矢射穿要害后倒地哀豪。 兽人不是不敢战,但这不是战斗,这是泥地中的绞杀,是人类把他们当成猎物的围猎。 图卡狠狠咬紧牙齿,猛地起身,撞翻一名面前的人类战士,正欲砍下,却见旁边又有几人持矛衝来。 他身影一顿。 转瞬间,又有两予刺来,逼得图卡横斧再挡。 他怒吼著举斧再砍向一名逼近的敌兵。 这一击从肩头斜落,直接將那人的手臂齐根斩了下来! 可他还未抬手,又有一名人类已扑至身侧,一记剑脊横扫將他逼得向后跟跑一退! 他踢腿,转身,反手斧劈,却又被一根长矛贯入腰侧! “呢啊!!”图卡怒吼,肩头一震,竟生生以肌肉夹断长矛木桿,泥浆四溅! 但人类攻势未止密集的箭雨、短剑、长矛,如同林中狼群般不断逼迫著兽人退入泽地中央那片积水洼地。 图卡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 每走一步,水便吞得更深,最后已至膝。 他喘著粗气,盯著前方那片雾中的阴影。 那里,有一人正缓步走来。 披湿斗篷,立姿挺拔,单手执剑。 莱昂。 他正看著图卡,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 图卡盯住他,缓缓吐出一句话,声音带著血: “你就是他们的首领?” 莱昂未答,只是缓缓拔剑,剑尖斜指地面。 图卡抬斧前踏,嘶哑一声: “来吧!!” 话音落下,四面雾中再起人影! 泽地伏兵尽起,藏身水中的数十人齐出,持矛踏水,如割谷之镰,从四面八方扑向中间的兽人! 图卡率先发动,脚踏泥潭奋力扑出,左斧高举,斜斩直破! 这是一击毫无保留的横断之势! 但下一瞬- — “鏘一—!! 莱昂以铁门架势架住来斧,身形未退,反而顺势左肩一送,迫使斧锋滑偏! 与此同时,右手剑刃反斜而起! 高位斜斩! 图卡大惊,急忙格挡,但仍被一剑划破面庞,脸上鲜血四溅! 他怒吼后退,脚步却陷入泥中,身形失衡! 莱昂剑势未尽,步法紧跟,上半身前倾,架势自然转换,剑刃自左斜下贯至大腿! 图卡左膝中剑,闷哼一声跪地! “啊啊啊——!!” 怒血翻涌,他右手猛然握紧斧柄,怒劈上斩,直取莱昂面门! 莱昂半转身,脚步右滑,斜避斧锋,剑势迴环,手腕再转! 怒斩架势! 长剑从右肩狠狠劈入图卡体內! 这一剑,灌气凝锋,全力爆发! “咔!!” 甲裂骨断! 图卡胸骨崩裂,整个人半跪下去,血涌如注! “裂喉——..不败.”他低声咆哮,挣扎欲起,双眼充血! 莱昂却已抬剑,目光冷峻,沉声一语: “你该留在岸上。” 剑锋再落,贯喉而出! 图卡的声音夏然而止。 那柄长剑贯穿喉咙,从后颈刺出,带出一串血雾,在雾中宛如一朵绚丽的红。 图卡的身体缓缓前倾,扑入泽水之中。 莱昂站定,脚下血水瀰漫。 他俯身,一手將图卡尸身从水中扯出,另一手持剑,斩下其头颅。 鲜血尚热,溅在水面,一圈圈泛开。 他举起那颗滴血的头。 “—图卡已死!” 声传泽地! 围杀中的士兵高声吶喊,士气陡涨! 余下的兽人残兵见状,士气彻底崩乱,纷纷弃斧逃散,水泽间响起一阵惊叫。 四周皆是烈火,暗箭,湿雾,和人影。 有人倒地惨叫,有人挣扎逃命。 一头兽人喘著粗气,转身斩断一条缠住其脚的藤索,强行挣脱。 “—退!!” 他从矮坡另一端猛衝而出,几名兽人见状,纷纷尾隨,踏著浮木往泽地东缘狂奔。 莱昂未追。 他只是站在坡上,手中长剑低垂,指向水中尚未死透的图卡。 那双眼睛睁著。 嘴里还在吐著血。 莱昂静立片刻。 “发出信號。” 身旁一名斥候应声而出,沿早已布设的路径点燃雾中引火索。 风顺势送来。 燃烟腾起,白雾翻涌间,火与烟充满整个陷阱区。 泽地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叫喊声,那是逃兵失序的信號,是迷路者最后一搏的呼救。 莱昂未动。 “不必赶尽杀绝,这一战是为了把他们打疼。” “收队,清点战损。” 水静草伏,泥泽中,再无敌声。 风从北方吹来,掀起水面微皱。 泽地安静下来已有半个小时。 死者沉入水底,活者蹲於草堆边清点战损,寻找战利品。 斩下的兽人头颅被堆在藤网上,密密麻麻。 图卡的头,就悬在一根粗藤上,由麻绳缠绕固定,眼晴仍死死地睁著。 片刻后,卡尔来到莱昂身边。 “斩杀兽人四十六头。”他低声道。 “还有很多兽人逃走了。” “让他们逃吧,他们活著,比死了有用。 “我们的人呢?” “我方战死二十人,重伤十二人。” 莱昂点点头。 “標记陷阱点,將战场清理乾净,转移到第二防线,换线待敌。” 他目光掠过那一片血泥交错的浅水区,浓雾虽已散去,但空气中依旧湿沉, 芦苇被血染黄,数株水树枝干劈断,斧痕尚在。 卡尔看著他:“这些头颅—“ “送去加兰堡。”莱昂低声,“我们不仅要胜利一一还要能震住人的战果。” “让那些贵族知道,我们不是单纯在水泽里躲避兽人,而是在杀兽人。” 他顿了顿,走向收集好的战利物前。 “选出最具代表性的斧、骨哨、兽皮甲,一同带走。” 士兵们应声,將战战利品用粗麻布包裹,装入袋中。 莱昂注视著他们的动作,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转头望向北方。 “下一场,还得在泽里。” 他看著泥水尽头。 “这片沼地——他们若不认清,就得再死一次。” 逃出陷阱区时已是深夜。 水泽里的雾在夜深后更重了,整片格林泽像是浸进一口巨大的灰水桶里,所有声音都变得迟缓、沉闷。 逃走的几名兽人战士,退入一处高起的枯木洼地。 此地水深至膝,但勉强可立足,有一棵倒伏的水槐横在中心,几条根须还扎著岸边,可攀。 一名兽人爬上树干警戒,余者围在洼地四周,掘出湿草搭起草垫,將伤者平躺放置。 没有火。 他们也不敢生火。 风还在吹,但不似白日那般有方向。 现在的风,是从泥水里冒出来的,湿、冷、咸、重,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有个年轻战士在解开裹腿时,手指被粘著的蛭子咬破, 他没声,只是抓住那条吸血的黑东西,慢慢拽出,丟进远处水洼。 那东西落水时还在扭动。 一名兽人起身,走到水槐旁,撩开一截兽皮,露出被水泡得发白的脚掌。 他坐在树根旁,拔出腰间骨哨,贴唇轻吹一没有声响。 骨哨早已湿透,哨管里的骨灰吸水结浆,哪怕吹得再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兽人將它放回腰间。 “他们不追了。”他低声道,“那片陷阱之后,我们绕出两里———好像没人追击。”“ “他们想让我们自己死在这。”另一人答道。 兽人望向天边。 夜幕已彻底压下来。 无星无月。 风吹得极低,像有什么在水泽之上吐息, 队伍里没有人再说话。 即便是那些惯於夜袭、喜食人血的战士,此刻也沉默著。 一名老兽人脱下了裹腿,用一旁的树叶將脚擦乾。 “我们失去了一大半的人。” “我们就这么走回去?” “我们不走,就没人能走。” “明天。” 老兽人不再说话,只是开始擦第二只脚。 一名受伤的兽人蜷缩在草垫上,嘴里不住地低语。 “水里有影子我看见的.—.不是风” “闭嘴。”有人低吼。 那受伤的兽人却仍不住颤抖,像是热病发作。 老兽人走过去,俯身看了他一眼。 “你看见了什么?” 伤兵眼晴发红,舌头乾裂,嘴角掛著些黑泥:“在水下——.有人在看—“ “你闭嘴。”老兽人掏出水袋,强行灌了一口进那人口中。 那人呛咳几下,终於昏沉睡去。 老兽人没有骂。 只是转身坐在槐树下,把战斧放在膝头。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们怕, 是因为这片泽,不让他们活得像个兽人。 它让他们像群病狗。 喘著气,发著抖,困在一团湿泥里不知要咬谁。 树上的放哨的兽人突然低声:“有踩水声。” 兽人们眼神骤变。 他们纷纷站起身,手中战斧抓紧,朝哨兵所指方向望去。 那是一片芦苇堆积的淤草带。 水面极轻地晃动著,像有人刚刚掠过,但没有涟漪。 老兽人抬手示意全员静默。 整个队伍立刻屏气。 老兽人屏住呼吸,耳朵贴近地面。 没有声音。 风也仿佛停了。 忽然,草丛一动,一只水鸟扑腾而起,在黑暗中惊慌飞翔。 眾人瞬间拔斧,但那水鸟掠过水麵,冲入夜色,再无动静。 有人长出一口气,有人却握得更紧。 老兽人没动。 他只是望著那只水鸟消失的方向,缓缓开口: “不是它。 “那声音在它飞之前就有了。” “它只是先逃了。” 水洼一角,一名战士忽然小声道: “这泽地,是活的。” 老兽人再度坐回树下,盯著那一片混沌的雾。 “明天早上。” “別走回头路。” “別走水线。” “走树影下,跟干藤的纹路。” 没人应声。 他低头,看著自己被浸白的手指,缓缓握了握。 斧柄还在。 血还在流。 可这支队伍,在这片水泽中,只剩一口喘气。 夜深了。 断岭谷,骨柱林中。 风由山隙灌入,吹得兽皮猎猎作响,火盆中脂火跳跃,映在那一根根血染脊骨上,投下重重影影。 裂喉氏族主营大帐內,一名浑身泥水的斥候单膝跪地,手中奉上一只染血木盒。 莫尔巴斯坐在石座上,斧刃倚膝,半张嘴的伤口在火光下微微张合,气音如死蛇吐信。 他没有说话。 一旁的祭祀走来,接过木盒,打开盒子,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兽人头颅。 左眼残破,咽喉齐断,额上战纹犹存。 正是图卡。 一时间,帐內死寂。 围立左右的几名酋长皆目视石座,不敢言声。 祭祀低头行礼,將头颅置於一旁石盆中。 莫尔巴斯缓缓伸出手,在那死首前停顿, 他指节搭在图卡残破的前额上。 骨骼冰冷。 血已干透,唯有残气未散。 良久,他收回手。 “怎么死的?” 斥候低声:“它的头颅被人类掛在沼泽边缘,据逃回来的倖存者说,他们是中了陷阱,被人类的伏兵用火围了起来,遭遇袭击,图卡也是被一名人类斩首的。” “人类袭击者数量有多少?” “不明。” 莫尔巴斯不再发问。 他只是低头,將一块骨牌从腰间扯出,丟入火盆中。 那是图卡的骨牌。 一入火,便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骨裂声中,烈焰炸起,燃出一道灰白火焰,剎那之间便湮灭在风中。 他望著火。 火中没有图卡的名字。 也不需要名字。 那是他选中的斧。 —如今断了。 身旁一名百兽长沉声道:“图卡死了,那些人类游兵必已伏於泽中。我们若要肃清,还得再派队伍入泽。” 另一人接话:“可泽地陷足难行,若再折损—“” 莫尔巴斯摆手。 声音低哑,却如岩崩。 “换个办法。” 他站起身,身形比所有兽人都高一头,斧隨人动,背影压得帐內沉闷。 “再派一支队伍。” “不再进水泽,把水泽围起来。” “五百人,务必守住大军的侧后方。” 他转身看向眾酋长,咬字如铁: “这一次,不杀敌。” “堵路。” 一名酋长低声开口:“若泽地之敌不断牵制主军动向.“” “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莫尔巴斯冷声。 “再敢现身,你们就把泽水烧乾。” 他提斧而行,走出大帐,披风捲风而起,余音迴荡: “斧没断。” “是人断了。” 帐中祭祀缓缓弯腰,將图卡之首以兽皮包裹,投入火盆。 火再度燃起,烟如灰蛇升腾。 一场新的肃清,正在筹划中。 第213章 白岩堡 第213章 白岩堡 西境,白岩堡。 钟声在黎明第一缕曦光下缓缓响起,碰撞声沉重而缓慢,压在整片丘陵之上。 特雷蒙侯爵立於堡垒最高层的露台,披风在风中翻卷。 他望著东南方向的丘脊线,那里有一道新升起的黑烟,极远,却真切。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直到身后的侍从上前,低声道: “碎骨丘哨站已失联十二个小时,三次传讯无回应。哨兵极可能遭遇敌袭。” 特雷蒙侯爵没有动。 他的眼神穿过重重丘谷与松林,仿佛想要看见远在天边的哨站模样。 他的嗓音低沉: “南边有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 “派出去的斥候怎么说?” “昨夜,有火光自碎骨丘升起,兽人的前锋大军可能已抵丘脊,开始向我们逼近。” 风又起了一阵,把西侧旗杆上的白色雄狮军旗扯得猎猎作响。特雷蒙这才转身,目光沉静: “准备召开议会,让各位领主和代表一个小时后到场。通知军务官,带最新的地图来。” 侍从点头离去,脚步利落。 露台上,只剩下特雷蒙一人, 他缓缓走回堡內,穿过铺著皮毛地毯的长廊,一路走向主厅。 墙上掛著家族歷代家主的画像,每一幅都盯著他,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些祖先看中的不是胜利一一而是,能否在大厦將倾前將家族撑到最后。 议厅內,烛火点燃,惟幕拉起,寒意仍透过石缝渗进屋中。 十数名来自各地封邑的领主与骑士围坐长桌两侧。 有人衣甲鲜亮,佩金扣银链,有人战靴带泥,披著披风仍未乾透。 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但在特雷蒙步入的那一刻,所有声音便像被一刀斩断。 “诸位,”特雷蒙在主位坐下,眼神扫过每个人,“碎骨丘哨站已被敌军突破。我们恐怕不会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了,很快就要应战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议厅內一片寂静。 “根据斥候报告,敌人就是从南境东北角侵入西境的兽人,人数暂不明確,但至少有数千人, 甚至极有可能上万。他们没有深入西南方的格林泽,而是沿丘脊线一路北上,目前正构建侧翼阵地,可能试图绕袭白岩堡西翼,或者切断后方援路。” “格林泽里不是说有一支什么游击队吗?”一名鬚髮灰白的老贵族低声道,“据说他们伏击过那些兽人?还斩了一队兽人的座狼骑兵?” “那只是赫曼子爵出力扶持的一支小队伍罢了。”另一名贵族冷哼道,“带著一群民兵和猎人,依靠地形打了次小伏击,就想震住那些兽人吗?还要我们听他们的意见,真是可笑。” “我们要討论的不是民兵猎手。”特雷蒙声音压住眾人,“是兽人的主力大军,已经迫近白岩堡。” “我要求各位今日內完成军队集结,將魔下军队编入四个防区:白岩堡高地、东岭斜坡、西线林口、丘尾坡谷。” 他从桌下抽出一卷新绘製的防线图,摊在桌面上。 “我也知道,诸位带来的兵不尽相同,有的穿著重甲、训练有素,有的跟民兵也没有多大区別。但现在我们要守的,是整个西境,而不止是你们自家的封邑。” 空气凝固了几息。 贵族领主们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 “若谁有异议,可以就现在离开。” 无人离席。 特雷蒙扫过他们,声音如石锤落地。 “会议结束,半个小时內全部分配到位,之后开始布置全面防线。” 他起身离开,披风掠过椅角,带起一阵细微的声响一一却仿佛比白岩堡的钟声更沉。 太阳高悬在空中,白岩堡外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木桩砸入土中声、铁锹翻地声、士兵们呼喝搬运物资的喊声交杂一处,在丘陵上形成一股连贯而急促的脉动。 特雷蒙侯爵立於堡墙之上,俯瞰整个东坡工事的构筑进度。 他身后跟著一位侍从和两名军务记录官,不断抄写调兵指令和工事规划。 下方斜坡上,几百名土兵正在以三段结构构建第一道“落石沟”,预留火油槽与钉刺陷阱的埋设位。 “东坡必须在明日午前完成三段防区。”特雷蒙侯爵目光不动地说。 “是。”一名军务记录官迅速记下。 再远些,是第二道斜坡与丘腹地形交匯处,数百名被徵召的民兵正在搭设木柵与矮墙,掘地很浅,结构鬆散。 特雷蒙皱了皱眉:“这是哪家领地的民兵?” “回大人,是弗兰登子爵家召集的。临时徵募,不久前才到。” “换他们去挖沟壕,把他们的指挥官叫来。” “是。” 他继续往西线巡视, 碎骨丘方向的通道虽尚未真正叫住,但风中的气息也已越发紧张。 三角林坡下,一支百人骑士队列刚刚抵达,身披银白色甲胃,马匹整齐划一,前列横持长枪, 旌旗高扬。 那是德尔莫伯爵的亲卫。 特雷蒙站定,看著那列队缓缓前行,步伐严整,军纪森然。 他微微点头: “这一支,可以用作一支精锐突骑。” “但人只有一百。”身旁的侍从低声提醒,“他承诺的是三百。” “比起三百个无用的骑马战士,一百个真能衝锋的重甲骑兵更有用。” 侍从没有再言语。 两人往前,经过营地中央粮仓帐,左右路上,土兵们各自训练或搬运物资。 可有的队列站姿鬆散、衣甲不整,甚至有人靠著墙根休息,听见动静才慌忙起身。 “那是谁的兵?”特雷蒙语调未变,但尾音沉了几分。 “西岭的洛曼子爵家。” “记下,三天內若军纪再这么鬆懈,剥夺其指挥权。” 侍从的手顿了一下,似有犹豫:“洛曼家虽兵弱,但爵位不低,若强行插手,可能会在议会上引发爭执” “我们不是在进行一场议会。”特雷蒙淡声,“我们是在准备一场战爭。” “在这里,谁不想打,就滚回自己家里去等死。谁想留在这条战线上,就听命令。” 侍从不再多言。 两人继续行至东营柵栏外的坡道,看见几名斥候正在与一名军官爭执。 原因是一段坡地土质鬆软,无法承重滚石投具,也不適合布设弓弩。 “那一段”特雷蒙抬手指著一处沟壑,“弃之不用。將正面防线前推三十步,在丘脊设五步梯阵,专供枪盾近战。” 军官躬身应下。 转身要走时,特雷蒙忽又停下脚步。 他盯著那片丘脊草坡,沉默了几息。 “命斥候连即刻出发,探查东侧松林是否有兽人集结跡象。不要靠近主军线,绕坡远巡。” 埃里克一证:“大人,是怕——.?” “攻下碎骨丘之后,他们一定会动。” 他看著远方升起的缕缕黑烟,冷静而缓慢地说。 “只是还没到时候。” 午后风烈,阳光炽白如刃,白岩堡山道上乾草与沙石纷扬而起, 营门处,数名士兵刚换过岗,皮甲上还残著先前汗渍未乾,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如鼓的马蹄声,自丘陵彼端踏破沉寂。 碎石飞溅中,一队快骑自山道狂奔而来,尘土扬起数米高的尘浪,马队之首衣袍猎猎,身披黄色披风,几乎与风中沙尘融为一体。 “来者何人?”营门守兵立刻横枪上前,高声喝道。 那人勒马而止,一抖披风,兜帽翻落,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年轻面孔。 他高举右臂,手中令旗隨风展开,旗上那一抹深蓝底色与金狮纹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加兰堡来信!格林泽有战果紧急送达!”他声如铜钟,穿透风声与军旗猎响,字字落地有声。 岗哨一愣,隨即数人飞快起身搬开木柵,推倒石障让出通道。 骑士们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落地一瞬几乎跟跎,背后长麻袋血跡斑斑,已经乾涸发黑。 他腰间斜掛著一只封口紧实的信使锦囊,繫绳尚沾有碎叶与干泥,显然一路未曾停歇, “这边走!”一名士兵快步引路,將他领向堡內高厅。 白岩堡议会厅中,数位贵族正围绕一幅详尽的军线图纸商议,厅內悬灯微晃,地面铺看兽皮地毯,满桌是未喝尽的酒与数厚厚的战情记录。 “要不要增派北面补给通道的守军。”一人皱眉道, “不能再派人了,我们已经抽调不出更多人手了。”另一人正低声反驳。 爭执间,一名侍卫小跑入厅,低声向主位上的特雷蒙侯爵耳语几句。 侯爵面无表情,只沉声道: “让他进来。” 门哎呀一响,一名骑士快步踏入厅內,身上泥尘未散,呼吸微喘。 他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传信锦囊,声音略带沙哑: “加兰堡急信。由赫曼子爵、侯萨男爵及多位领主联名递交,另有战果实证一併带至。” 厅內议事声顿时一滯,数位贵族放下手中羽笔或酒杯,视线纷纷转来。 “加兰堡?”一位年长男爵皱眉,“那不是格林泽边缘的城堡吗?” “战果?哪来的战果?” “兽人往格林泽里面去了?” 特雷蒙没有动手接信,只是点了点头:“详细说来。” 信使深吸一口气:“四日前,维斯家族的莱昂阁下带领新组建的水泽游击队,在格林泽內设置伏击,於夜间截击了一支兽人派出的围猎小队。该队共计百余名精锐兽人战土,结果在格林泽中被莱昂阁下设伏击败。敌人首领被当场斩首,整支队伍损失惨重。”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议厅里瞬间陷入喧譁。 “维斯家族?这是哪个家族?”一位伯爵皱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西境有这个姓氏?” “我记得有这个姓,好像是南境那边一个小家族,但这事—”另一人狐疑,“真的能打贏兽人精锐?” “就凭那群水泽里的泥鰍猎人?”一人声音拔高,“开什么玩笑,那些兽人可不是普通战士!” “有实证吗?不会又是某些人想捞战功骗补给吧?” 质疑声纷至咨来,几人站起试图走近,却见信使已將身后沉重麻袋取下,轻轻搁在长桌前端, 双手缓缓解开打结的绳口。 下一刻,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隨麻绳的鬆开迅速在议厅中弥散开来。 乾涸的血痕在地毯边缘浸出深褐色的斑跡,那沉重的麻袋被拎起半边,“哗”的一声猛然倾倒,数十颗兽人头颅接连滚落在长桌前方的地毯上。 厚重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有些翻滚两圈后正面朝上,獠牙外露,眼脸半张,仍保留著死前的怒吼神色与扭曲的咆哮线条。 仿佛尸山血河的碎片被人拎到了这间本属於贵族饮宴与辩爭的厅堂之中。 “斩获首级四十七颗,皆为兽人精锐战士。” 信使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响起,不高,却显得格外沉重。 “敌人首领的头颅不在这其中,在斩杀之后,莱昂阁下命人將其头颅掛在了格林泽边缘,用作挑畔。” 厅中爆出一阵混乱的低语,有人猛地坐直。 “將首级还给了兽人?” “这是在模仿蛮族的习气吗?!” “他怎敢私自决定这种—— “够了。” 特雷蒙冷冷地压下眾人的议论,议厅瞬间安静下来,没人再敢出声。 他缓缓起身,长袍掠过椅角无声落地,走下阶沿,缓步来到那些头颅前。 地毯已经被血痕浸湿,他却毫不避让地半蹲下来,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扭曲的脸孔。 特雷蒙侯爵没有说话。 他从战利品堆中取出两件物什— 枚兽牙製成的骨哨,表面刻有兽人的战纹,顏色呈灰白泛黄,另一件,是一柄残破的斧头,斧面焦黑,烧灼痕跡明显。 他凝视片刻,才缓缓直起身,语声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们確实击败了一支兽人队伍一一不会有错。” 几位贵族面色微变,但仍有一人低声咕嘧:“也不过区区几十头兽人—“ 特雷蒙的脸上没有显出怒意,语调却更冷了一分。 “你能带著一群民兵与猎人进水泽里剿敌吗?你能布下陷阱、连斩兽人精锐、全身而退,还能不断送来战果吗?” 厅內无人作答。 沉默如潮水蔓延,吞没了那些不甘的喘息与强作镇定的鼻音。 他转身看向信使,目光深沉。 “还有什么?” 信使挺直身躯,如同战场立誓般肃穆:“莱昂阁下有言,请我转达如下。” 他略顿了一息,目光扫过厅中眾人,沉声道: “此举非为炫耀或邀功,亦非虚张声势。他想告诉诸位:兽人並非不可击败,人类仍有反击之力。愿诸位以此为念,不以恐惧守疆土,而以鲜血爭希望。” 话音如钉,落地生响,厅中再次陷入死寂。 特雷蒙久久未动,良久,他转身走回主位坐下,目光扫过眾人,声音平淡: “把这些头颅一一挑二十颗最完整的,送至东坡前线阵地高悬。” “剩下的,与这些斧头与骨哨一併悬掛在白岩堡上。” “让所有士兵都看见。” “让他们明白一一这些狞可怖的怪物,同样会被人类杀死。” 第214章 围三缺一 第214章 围三缺一 下午时分,风势转急,天光自西边压来一层淡灰,阳光透过云隙,在丘陵线的边缘投下长影。 就在这压抑沉静的气息中,丘陵西侧忽然传来连绵不断的马蹄声,与断断续续的號角声交织迴响,打破了白岩堡上空短暂的沉寂。 这不是敌人的动静一一这是援军的號角。 西境各地派出的援军部队,正穿过山岭与碎石岗,陆续抵达。 远远望去,谷地上的道路上浮起一道道尘雾,一面面族旗与封邑纹章正隨风猎猎而动,鼓舞著久候消息的白岩堡守军们。 三支封邑军队在不同时间先后现身。 先到的是西岭的洛曼伯爵魔下私兵,五百余人。 甲胃式样繁多,有佩著板甲的骑土,也有仍穿著皮革罩衣的士兵,阵列鬆散,步伐不齐,途中有士兵边走边啃肉乾,甚至还有人脱盔束带,怀閒聊。 特雷蒙侯爵立於堡门高台,目光未动。 身旁的侍从低声道:“洛曼伯爵的兵来得最快,但他的军队混杂了很多佣兵与民兵,装备破旧,未做系统整编。” “他这叫快?”特雷蒙淡淡,“这叫杂乱不堪。” 侍从没有接话,只是记下这句评语。 紧隨其后的是弗朗河谷卡洛子爵的部队一一两百名骑兵,身披红蓝色披风,穿著轻锁子甲,兵器统一为骑枪与长剑,马具保养良好,號令一致,营地落位迅速。 “这支骑兵可用。”特雷蒙略点头,“派他们去右侧林坡驻守,暂时作为斥候集群。” “是。” 最后进堡的是布兰托高地的利安男爵军队,仅四十余人,却全员披掛重甲,盾斧俱全,阵列厚实,行军稳健,兵士肃穆无声。 “利安家族底子浅,但这一支是真正能衝锋陷阵的精锐。”特雷蒙沉声道,“调入主堡预备军,列为最关键的一道防线。” “明白。” 三支部队陆续入驻,白岩堡外防区渐趋成形。 但整个驻地仍显杂乱一一各家军帐各自分布,號旗交错,指挥系统混乱不一。 至傍晚时分,已有近三千兵力入驻白岩堡,但指令传递不畅,调度延迟时有发生。 一名斥候误入洛曼营区,被三名醉兵拦下殴打,直到哨兵赶到才被放人。 特雷蒙听闻后,神色未变,只是下令: “洛曼伯爵兵权即刻冻结,直到他遣人向我亲自说明。” 埃里克低声提醒:“此举恐怕会引起封臣之间的不满—“ “他若不满,尽可卷旗离开。”特雷蒙语调冷漠。 “这里是白岩堡,他没有私斗与酗酒的权力。” 这句话传下去不到一个小时,洛曼亲自登门请罪,自言军纪失控,愿从严处置。 特雷蒙让他站在外头等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让人將他带进议厅。 当天晚上,洛曼伯爵营中立起三根木桩,三名醉兵被就地吊起,军旗下降半程,全营声。 白岩堡的其他军队看到这件事后,也开始悄然整队。 火盆边,卡洛子爵与利安男爵一同巡视时低声说道: “这位侯爵,比我们以为的更像个將军。” 利安男爵只点了点头。 特雷蒙站在白岩堡的高墙上,看著火光连成的山脚防线,缓缓开口: “编制虽乱,军心未崩。” “再多整编两日—便能用。” 夜色將至,白岩高地下的东坡仍亮著数十座火盆。 民兵们在火光照映中继续作业,锄头起落,碎石堆成排,湿土混著沙灰抹在木板外侧,一道道简易防线渐成雏形。 丘陵的风在夜里更冷,吹得木架咯哎作响。 特雷蒙侯爵裹著斗篷踏下主堡阶梯,未携隨从,只独自沿著坡道走向最前沿。 前线工事区內,民兵们大多未注意他的到来,仍埋头作业。 一名年老的军务官正蹲在壕沟旁,双手满是泥浆,口中叼著半截木枝,正在检查一处斜坡结构是否能承重投石台。 “这段埋得太浅,重物压下去会滑塌。”他低声说著,扭头时才看见不远处的特雷蒙侯爵,连忙起身行礼:“大人。” “无妨,继续吧。”特雷蒙摆了摆手,踏入工区。 他走到那处刚完成的防线边缘,站定看了片刻。 “这里能抗多久?” “若敌人是人类步兵,一支小队至少要推三次才有可能衝破。”老军务官答,“但如果是那些强壮野蛮的兽人战士,恐怕—“ “你用的是什么木料?” “西岭红松,湿土压基,再混青灰。我们没足够时间做更深的防护。” “陷马钉呢?” “埋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加工。我们优先埋设坡顶与东端弯口。” 特雷蒙没有批评,只是看著那道防线,默然片刻。 “把侧翼那段也掘了。”他指向一处土坡。 老军务官有些迟疑:“那里坡度太陡,难以推进攻势。” “人类或许难以推进。” “但他们不是人类。” 老军务官顿了一下,隨即点头:“明白。” 不远处,有人拉著沉重滚石上坡,脚下一滑,石块撞入沟壕中,引起一阵小小骚乱,隨即便有军官喝斥声响起,將那名士兵拽起。 特雷蒙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他走到丘脊线上,俯视整个东坡防区。 石墙之外,是低缓延伸的野地,通往碎骨丘方向。 夜色下的原野中,看不清敌人的轮廓,但风里有炭灰味一一或许是兽人燃烧村落的气味,被风带了过来。 “他们会从哪儿来?”老军务官跟上来,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特雷蒙望著夜色,声音平静。 他顿了顿,又道:“希望这些防线能派得上用场吧。” “明白了。”老军务官点头,走向一边,吩咐士兵调动木板、加快陷壕构建。 特雷蒙转身,沿坡道缓缓走下,回望那些正在被火光拉长的影子。 营地不远处,一支斥候小队刚刚从北线归来,风尘僕僕,步伐沉重。 还未等特雷蒙开口说话,一名士兵便將一张兽皮地图递上,標註著:“碎骨丘以北,有一支敌军狼骑兵小队绕过主线,疑似是在侦查我方的情况。” 特雷蒙接过地图,望了一眼,只道: “他们比我们快。” “但我们比他们更有耐心。 他將地图交给一旁的侍从,转身回堡。 夜已深,碎骨丘以南的林地中,兽人的营火隱匿於低洼谷地,未升起多少炊烟,仅用微弱的火光暖身。 裂喉氏族的主军正按莫尔巴斯的命令向北缓行,前线扎营压在白岩外围两里之外。 百兽长鲁卡坐在一块被烧焦的岩石上,低头磨斧。 火光照不进他的眼中,只映出那道自左眉斜至颊骨的黑色裂疤,如蛇豌蜓般贯穿脸面。 他右手微动,磨石与斧刃交错发出低鸣。 四周寂静,只有斧锋与火声彼此交谈。 “鲁卡。”一名战巫走近,披著乌骨编织的袍子,低声稟报,“族首的使者到了。” 鲁卡抬眼,站起身。 营外,传令使正牵著一匹座狼站在门口,手中高举一面染著血纹的兽皮。 鲁卡快步迎上前,低声道:“命令?” 传令使从狼背鞍下取出一封兽皮捲轴,递出: “族首之令一一即日起,封锁前方那座人类城堡。” “斧头不需要拿来砍墙。” “只需堵死他们。” 鲁卡眉头微挑。 “那里是聚集了不少人类军队,但撑不久,十日之內,我就可以攻下那座城堡。” 传令使淡声道:“我们不是来攻占堡垒的。” “我们是来叫他们绝望。” 片刻沉默。 鲁卡点头,將兽皮捲轴卷好。 “明日,我会封住三面,只留南面。” “如果他们试图突围逃跑。” “就让后面的战士们,將他们斩尽杀绝。” “好。”使者跃上狼背,转身便走,“族首说一一裂喉氏族一定要贏得一场压死对方的关键之战。” “不是斩首。” “是围猎,围猎东边的人类主力。” 鲁卡望著使者远去的背影,沉默许久。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前营,命手底下的各位百兽长集合队伍,开始標定封锁线路。 夜里,斧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树林、草坡与废弃庄园,將白岩堡三面围合。 不攻其墙,不破其门。 只等他们耗尽水源、粮食与勇气。 再將他们埋在山谷之中。 月过中天,白岩堡的军营逐渐归於寂静。 偶有风掠过旌旗顶端,带起一连串短促而低沉的猎猎响声。 山丘之间,火盆燃烧已久,烧得木炭泛白,仅剩余烬。 特雷蒙仍未就寢。 他坐在主堡二层的书房內,披著厚毯,桌前堆满了地图、简报与各位领主援军的名单。 烛火映照著他的面庞,使他看起来像是更衰老了几分。 侍从正站在门口,轻声道:“第六批援军也已经全部就位了,防线自三角岭至西坡壕沟,总兵力八千多人。除东侧火油储备偏少外,其余物资齐备。” “粮食还能撑几日?” “主堡的仓库还有七日的余粮,外线营地粮仓中也有三日的乾粮,加急征粮仍在路上。” “斥候来报,碎骨丘南缘有异动,敌人开始构筑木柵与土障,疑似是想封路。” 侍从顿了顿,“不像是准备进攻,更像是要將我们封锁起来。” 特雷蒙点头,视线没从桌面挪开。 “我猜到了。” 他伸手,翻开一个记录袋,从中取出一小块兽皮製的骨哨,正是莱昂信使所赠之物,静静搁在他手边。 他盯著那物许久,忽然开口:“你说,那位年轻人,叫什么来著——莱昂,他不仅屡次击溃兽人小队,斩了敌人的头领,还敢把首级扔回去。” “这是毫无理智的疯子所做的事情,还是另有所图?” 侍从犹豫了一下,道:“他並未以战功索取什么封赏,也未提出给他加封军职,只说愿援战线。” “他不求封赏,便是要名。”特雷蒙低声。 “他若只要名,便只是个有著一腔热血的少年,可若他真懂得挑的分寸,那他就不仅仅是个少年。” 他轻轻將骨哨摆正,盖上一页地图,仿佛將这个话题也隨之掩起。 “让他待在格林泽里,是对的。”他低声道,“那里有他的位置。” “而这里,是我的。” 他起身,缓步走至窗边,望向东坡外营。 那里的壕沟与木墙在夜色中如暗线划过大地,静默地围住整座山丘。 “敌人已经围过来了。”他说。 “但那个年轻人说得对,我们並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此时,堡外营区,士兵们静静臥於战壕与柵栏旁的草垫之上,抱剑而眠, 火光映照下,一名年轻士兵凝望著堡垒方向,轻声低语: “你说我们咨能挡住那些怪物吗?” 旁边的老兵翻了个身,没有睁眼,只回了一句: “白岩堡上不是掛著那些怪物的赵颅吗?他们又不是不死毫身,我们这么多人,有乓么好怕的再无人说话。 风吹过壕沟,吹过又桩与铁甲,吹过那些乳待著第二天黎明到来的眼犁。 战线静止如绷紧的弓弦,尚未鬆开。 但空气,已经开始越发紧张起来了。 天未亮。 东方天际泛出一层黯淡的铅灰,照不清地表,却將一切轮廓勾勒得愈发森冷。 丘陵间低雾未散,冷风穿过密林与浅坡,將昨龟余火吹灭成残灰。 白岩堡东侧第二岗哨,是整条防线最外延的一处高点。 三名士兵值守至此刻,眼皮已沉重如铁,但仍强撑站在柵栏后方。 远处坡脚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泥地踩变了乾草。 一名士兵屏住人真,慢慢拉开弓弦,手指贴在箭羽根上,声音几不可闻: “听见了吗?” 另一个点赵,正要上前细看,忽然,一枚羽箭“嗖”的一声贴著又桩擦过,钉入脚边! “敌哨一一!” 第一声警哨刺破静龟,如號角刺入心臟,白岩堡的整片外围前线瞬间震动! “敌人逼近一一距前壕两百步!”传蜓兵连滚带爬衝下坡去。 下一刻,鼓声响起! 又槌撞击战鼓,营地內的帐篷作响,士兵从营帐与壕沟中翻身而起,穿戴好盔甲、握紧武器,在尚未完全褪去的龟色与雾气中奔赴各自阵位。 营火被迅速点肚,照亮主堡外围, 远方低洼地带,一抹红火在风中一闪而逝一一那是敌人故意暴似的位置,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白岩堡高墙上,特雷蒙已披甲登楼,站在风口,望著对面原野的黑雾翻腾。 他身旁侍从喘著粗气赶来:“斥候称,敌方斥哨试探已至防区一线。未有进攻意图,但行动迅速,疑似是在標定阵型。” “他们不急著进攻。”特雷蒙看著那抹微弱红光,“他们要看我们慌张起来的模样。” 他转身下阶:“让所有士兵按战备状態各自就位。” “命滚石、火油、弗石机部封死主坡,丘脊的弩车不许提前射击暴似。” “今日不一定会战。但阵,必须立得如墙。” 清晨薄光穿欠雾幕。 整座白岩防线,从壕沟到坡岭、从岗哨到堡垒,全数归於沉默列阵毫中。 八亜余人屏气静候,如沉睡火山毫下的透流, 微风吹过,族旗並未摇动,盔甲也未发声。 但有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山与山毫间缓缓聚集。 那是距离。 是威压。 是蓄势待发的斧与矛。 而山那赵的兽人军团,还未动。 他们也在等。 在乱弓弦崩断的那一刻。 第215章 援军已至 第215章 援军已至 天色尚未大亮,白岩堡的高墙已被寒风扫得鏗然作响。 东侧山脊的灰雾还未散尽,山谷间的残雪也未全然融化,但从城头往下望去,那些泥泞、血污、破败的壕沟与倒塌的木柵早已不再有冬意,唯余死气。 岗哨上,一名年轻的民兵靠在木柵后打著瞌睡,肩上的矛斜著滑落,直到一阵低沉的咳嗽声將他惊醒。 他猛地站直,神色慌乱地扫视四周,却只见身旁的老兵蹲在矛架旁,把盔摘下放在脚边,用一把生锈的小刀割著乾裂的咸肉干。 “別睡著了,狗娘养的,”老兵头也不抬地咕嘧,“这地方可不是让你做梦的。” 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强撑著站好。 他的靴子已经湿透,脚趾冻得发紫,一整夜没换岗,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远处,壕沟边燃著残火,一堆带血的破布和木屑正冒著灰白的烟。 那是昨夜被冻死的两个士兵之前的营帐,他们的户体还未来得及埋,只用一块麻布蒙著。 整个东坡战线,从壕沟到哨塔,从箭垛到防墙,皆悄无声息。 没有敌人进攻,没有號角响起,没有巡逻的脚步声。 只有寒风和偶尔的呛咳,像沉重的喘息,提醒著这座堡垒尚未死去,但也快活不下去了。 白岩堡的议厅中,一张地图铺在长案上,边角压著铁盔与两支空水囊。 特雷蒙侯爵坐在桌前,披著一件沉重的灰狼皮披风,双目通红,脸颊浮著病態的血色。 他已经很久没有合眼过了。 炉火烧得极旺,热气却无法驱散他身上那股泛著寒意的肃杀。 “主堡蓄水井的水位昨日清查过了。”侍从站在一旁,小声匯报,“按昨日配比,再喝两日就要见底了。” “外围的粮仓呢?” “剩下的全数调进堡里来了,还有几匹伤病的战马,也都宰了熬汤。现在前线每人每日一块干饼、一杯水。” 特雷蒙侯爵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的南缘,那里是通往格林泽的山路,此刻被一枚黑色小石压著,標记为“已断联”。 “斥候还在试图探出东边那条山径。”侍从小声补充,“但前天派出的那支五人小队——“一直没有回来。” 特雷蒙移开视线,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不是第一次在困局中坚持,但这是第一次一一他觉得无路可退。 几日前,他们尚有八千多名士兵,有火油、有石弹、有滚木,士气虽谈不上高昂,但至少可堪一战。 但六日过去,未见兽人攻城,也不曾听闻援军的消息,粮食和水日益减少,伤病却反到与日俱增,士兵们眼中的光越来越少了。 “卡洛子爵的人昨夜又在营中闹事了。”另一个侍从低声道,“说要保留兵力,不肯派人轮值前线。” “处理了吗?” “利安男爵替他们补了岗。”他顿了顿,“但—只怕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特雷蒙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望见城墙下的广场上,几名士兵正吃著分发的煮马肉,蹲著、靠著、或乾脆坐在地上,不说话,只是机械地咀嚼。 他们的甲衣早已满是污垢,眼中没有光,只剩机械的生存本能。 “他们不是怕死。”特雷蒙低声道,“他们只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西境”侍从犹豫著开口,“西境西部和南部的各位领主为何一直迟迟不见他们的援军?” 特雷蒙没有回答。 他知道西南方向的贵族曾答应派出支援,但自己却一直没有接到半条確切情报。 通往格林泽方向的道路被兽人封锁,通讯中断,连信鸽都未归。 也许他们正在来,也许他们根本没打算来, 特雷蒙现在只知道,白岩堡如果再不破局,他们就真的完了。 他转身回到桌前,在地图上缓缓推开那块黑石,將它从东南角推至堡垒外围的东坡防线附近。 他没说为什么,只是放在那里,像在等待一个迟迟不来的答案。 白岩堡外,鼓声未响。 敌人依旧静默。 但风,似乎比昨日更寒了几分。 中午前后,雾气仍未散尽,白岩堡的东坡与南麓像是沉入了死水之中,只有风从林间穿过,掠起旗帜的边角与哨兵的披风。 东侧高塔上,一名负责望岗的弓手伏在垛墙后,双眼布满血丝。 他已经太久没有看见敌军的真正动静了。 兽人似乎也疲惫了,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打算主动攻打这座堡垒。 从第二日开始,那些兽人便不再靠近,只在外围继续埋桩、竖障、设哨,夜里时不时点起火堆、敲响战鼓,以此干扰被围困的守军睡眠休息,却始终不越过防线一步。 这是一种压迫,但不是压城,而是压人心。 “都快饿死了——他们怎么还不动手———”弓手喃喃一句,咬了口乾饼,几乎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雾气深处传来一阵模糊却规律的鼓声,节奏奇特,却並非兽人那种野性十足、咆哮般的敲击。 那鼓声沉稳而有序,从远处丘林传来,带著些许迴响,又被雾气削弱得像是幻觉。 “.—你听见了吗?”弓手扭头问搭档。 另一名哨兵顿时紧张,抓起弓矢:“是兽人吗?” “不像。”弓手眯起眼,“像是————— 他话音未落,一缕黑影从山脊雾气中穿透出来,像是长矛,又像是旌旗的竿尾。 紧接著,是马蹄声,踏在土地之上,带起一连串的震响。 然后是第二面旗帜,披著浓雾,自东南林间疾驰而出,猎猎展开。 那是一面灰底红纹的族旗,边缘残破,却清晰可辨其主纹章一一只展翼的铁鹰,西境邓维尔伯爵家的纹章。 而在它之后,又陆续展开十几面不同的贵族旗帜,依次浮现於东南林间。 “是我们的军队?”弓手惊得几乎將弓滑脱手,声音高了几分,“是援军!” 塔楼守军顿时大乱,传令兵跌跌撞撞衝下阶梯,不顾一切地向堡內衝去:“援军来了!有军旗是西境南部的贵族一—看见家族纹章了!” 堡外的营区一片混乱,有人衝出营帐,有人拎著穿了一半的护胸,甚至有人打翻了汤锅都未察觉。 高墙之上,特雷蒙已走上主楼塔,立於风中,身披灰黑披风,面无表情。 他远远望向那片正在逐步展开的军列。 视野中,雾气隨风渐散,一支编制整齐、配比规范的人类军队正从丘陵东南坡道走出,骑兵为前锋、长矛兵列於中军,旗帜排列分明,正沿敌人防线西侧推进。 兽人防营中已有骚乱,岗哨奔走、號鼓断续,一支小型哨营甚至已开始撤退, 特雷蒙望著那十几面高高扬起的家族旗帜,目光一一掠过。 邓维尔伯爵,来了。 一安德烈家族的蓝金双剑纹章,也在。 还有安东子爵的黑狼焰纹·· 他视线一凝,终於看见那面稍落后却十分显眼的旗帜一一黑底银纹,一头狼首正对前方。 那是赫曼子爵的纹章。 他收回目光,久久未语。 “侯爵大人,”一身旁的军官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真的是西南几位领主的联军?可他们爵位相差不多,向来谁也不服谁—这支军队是谁统领的?” 特雷蒙站在高台前,望著远方那些正在逼近的旌旗与整齐列阵的队伍,语气极低: “確实是西南诸领的援军。” 他没有立刻回答军官的问题,只是静静注视著那支大军缓步展开的阵列。 旌旗顺风而展,步序整齐如一,没有混乱的气象,只有钢铁压境般的肃然。 “他们已经被整编统一,不只是各家私军的胡乱拼凑。”他缓缓开口,语气带著几分凝重,“能让这些领主放下彼此嫌隙、服从號令的人必定是一位真正高明的统帅。” 军官皱眉,低声道:“可西南好像並没有这样的人物吧—“ 特雷蒙依旧凝望著前方,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他想起数日前自西南传来的战报,想起那些兽人的首级,还有那个在西境乱局中如刀锋般突出的名字。 “也许现在有了。”他低声道。 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如沉石入水,在他心中激起不小的涟漪。 雾还未完全散尽,林丘之间仍残留著潮湿泥土的气息。 莱昂一身银灰色板甲,立於战马之上,沉默望向远方山丘下的兽人。 他身后,是两千余人组成的西南部联军,阵列分为三翼,轻骑列於两侧,枪盾兵与弓弩手为主军。 旗帜已插入山脊,他的队伍正沿著一条丘坡下切,朝著白岩堡外围东南角的敌人侧翼压进。 “敌人最前方的小型营地已击破,他们现在陷入了一片混乱。” 卡尔快马奔至,低声道:“对方根本没想到背后会遭到攻击,根本没有对我们这个方向设有防备。” “他们不觉得人类敢从格林泽里杀出来。” 莱昂挥鞭高呼道: “步兵推进,枪盾兵在前。” “骑兵两翼包抄,弓弩手准备。” “攻下坡底那道营寨的柵栏,打穿他们。” “让白岩堡里的人看见我们的动静。” 卡尔领命,策马转身,军令飞速传下,整支军列迅速收紧。 下一刻,战鼓响起。 第一轮,是步兵推进节奏,第二轮,是骑兵配合衝锋的节拍,第三轮,是决战开始的鼓点。 旗帜展,刀锋动。 前方的重甲步兵如潮水般推下丘坡,脚步鏗鏘,枪盾交错。 前方的柵栏处,仅有两百多名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兽人,才刚刚集结起来,便已看见人类骑兵从两翼扑来。 莱昂立於坡脊,策马缓行,直到前方第三列士兵越过敌人第一道路障时,他才低声说了一句: “太慢了。” 他猛然夹马衝出,身后的亲卫骑兵迅速紧隨而至,座下战马踏碎地面泥泞,掀起一串飞尘与残血。 骑枪低举,直接在兽人防线上衝出一道破口。 敌人勉强维持的阵线瞬间崩塌。 其他各个方向的兽人尚未来得及赶过来支援,这处营寨的兽人便已被人类军队冲得支离破碎, 重甲步兵如铁锤压下,盾面连击、枪剑刺面,一股血浪在东南山脚涌现。 一名兽人百兽长试图聚兵反击,却很快便被莱昂注意到,策马衝来,一剑斩首。 莱昂没有回头去斩杀那些惊惧溃散的兽人。 他知道,自己身后的士兵已经开始接管战场,那些残敌不值得让他再回头。 他只是勒马向前,独自一骑,径直衝过满地狼藉的兽人营地。 烧毁的帐篷、翻倒的辐重与横尸的战士一一从他身旁掠过。 兽人营地外圈的阵地已然崩溃,他无声穿行其间,如刀锋划过血肉路障,直到踏上一块突起的丘石。 他收韁立马,缓缓举起手中的战旗。 那是一面染著血与泥的旌旗,底色已不辨本色,只余斑驳的战痕在旗布上交织出沉沉的红与褐在风中,它猎猎作响,仿佛要將这片战场撕裂。 白岩堡的城墙上,眾人无一例外都看见了它。 一面旌旗,在敌军之中,高高立起。 一不是王都派来的使节,不是哪位贵族雇来的佣兵团。 那是西境的西南角,一片早被人们遗忘、诸侯轻视的偏僻角落,是从格林泽泥沼中走出的军队,是一名他们从未寄予过希望的年轻人。 可他真的来了。 不是来报信,也不是来请个。 他带来了一支真正的军队。 带剑,带血,带著未曾熄灭的怒火与誓言。 高台之上,特雷蒙的目光越过重重硝烟,定格在那道身影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在这种时候,竟然真的有人从被兽人控制的区域中,杀到了这座已濒绝望的堡垒之前。 莱昂也看见了他。 他望向堡垒之巔,目光沉静。 但他没有举手致礼,没有传声喊话。 他只是缓缓俯身,將那面战旗插入丘石之上。 紧接著,他转身,抽剑。 马蹄一橙,他再次冲入尚未彻底崩塌的敌阵一一没有迟疑,也不等回应。 他用行动来回应所有的质疑。 用一面旌旗告诉这座城堡:援军已至。 第216章 解围 第216章 解围 许多白岩堡的士兵与军官仍旧充满疑惑:这面战旗之下的援军,究竟从何而来? 一它並非自王都而来,更不是哪位贵族僱佣的私兵,而是来自西境最偏远、最迟滯回应的方向一一西南。 在兽人入侵西境的消息传来后不久,西境各地领主便纷纷受到特雷蒙侯爵的召集,西境东部、 北部、中部多地的数十位领主已先后派出兵力抵达白岩堡,分驻於堡內及周边的各个营寨,构成如今围困中的防御骨架。 然而西境的西部与南部却因地势险阻、路途遥远而迟迟未见援军的影子。 消息断绝,命令迟达,格林泽的沼泽、山道、密林,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也成为特雷蒙与其他军官心中无法突破的屏障。 他们一度认为,西南那片土地要么早已陷落,要么已无力再援。 直到莱昂,从那片泥泽中带著血与首级归来。 他未等王都的援军,也未再恳请贵族。 他只率领手中的微薄军力,潜入格林泽那片无人问津的荒地,以游击战连破敌军斥候,斩杀兽人狼骑,阵斩一位兽人大酋长,又主动归还首级挑兽人,成功扰乱裂喉氏族的部署。 他让整个裂喉氏族的主力大军不得不在北进之前调兵围堵格林泽,为白岩堡贏得了关键的喘息时间。 这场胜利,远比想像中更具分量。 在赫曼子爵、卡萝尔夫人等少数曾於加兰堡会议中信任他的贵族支持下,莱昂以斩获的战果、 完整的战术部署、接连以微薄兵力击败兽人的实际行动,说服了西南各地仍在犹豫观望的领主。 他说服他们,不只是派兵支援,而是一一將兵权交由他手。 这是贵族们向来最难割捨的权力,而莱昂得到了。 於是,一封封信、一纸纸调令在信使手中传送於丘陵河谷之间。 数日之內,西南十余位领主分別凑出所能动员的精锐部队,有的是私兵亲隨,有的是家中私军,虽未整编统一,但至少各具战力。 四千余人,便是西境南西部贵族最终所能凑出的一切。 可莱昂没有全部接收。 他亲自检阅兵员,从中剔除了大量临时徵召、训练鬆散的民兵,仅挑选出两千余名装备齐整、 意志坚定者,组建成一支真正能上战场的联军精锐。 这一切,不为声势,只为能与兽人正面一战。 隨后他並未贸然北上,而是借熟悉格林泽地形的优势,率军从泽地杀出,趁夜突袭围在格林泽外的裂喉氏族留守部队。 那一战几近屠杀。 兽人未曾料到会有大批人类军队会从泽地正面杀出,更未料这支军队纪律严明、组织严密,在夜战与伏击中的战术如此精妙。 当兽人败兵们拖著血跡逃回南线主营时,莱昂已率军迅速穿越断岭,绕开敌军主力,北上疾行,直抵白岩堡战线。 短短数日,一支原本被忽视的军队,从泥泽、林野、山径中踏出,以钢铁与血锋撕开了兽人对白岩堡的围困。 这支军队的出现,不仅仅意味著援军的抵达。 更意味著西境战局,正迎来一次真正的转折。 意味著,一位真正的统帅已在这片土地上悄然崛起, 他不仅能身先士卒、衝锋陷阵,也能运筹帷、调兵遣將,既通晓骑兵奔袭之术、也精通步兵列阵之法。 更能凭战功折服人心,以意志凝聚四方。 莱昂的旌旗下,不止有赫曼子爵的私兵,不止有卡萝尔夫人的亲卫。 还有邓维尔伯爵的骑兵队、安东子爵的重步兵,甚至包括曾一度拒不参战、最终也被迫交出兵权的几位中小领主的军队。 他们最初並不服从莱昂。 这些来自西境各地的军官与兵士,出身不同,性格各异,谁也不愿轻易听命於一个年轻人一一更何况,还是一个並无显赫家世、从未担任高位的少年。 可他们很快就亲眼见到了一在格林泽外围的夜袭中,是他一骑当先,冲入兽人主阵,手起剑落,如入无人之境,在敌军尚未反应之前,便已劈出一条通往胜利的血路。 在北上的征途中,是他带领部队穿越丘陵与溪谷,巧妙藉助每一片林地、每一处斜坡,伏击、 包抄、设陷、诱敌,次次战术安排精妙如棋。 一路上,兽人营地接连被拔除,数位兽人酋长被他亲手所斩,头颅被高高悬起,每一战都斩获斐然。 於是,士兵们开始知道,这位年轻人不仅是西境如今屈指可数的大骑士阶强者,更是一位精通战术、智勇兼备的英明统帅。 军中开始传颂他的名字: 传颂他下令之精准,如刻尺划线,毫釐不差。 传颂他行军之迅疾,如水奔峡谷,势不可挡。 传颂他阵列之严整,如如铁锁交织,无懈可击。 他的言语不多,但言出必行,军令如山,绝不容许拖咨与折扣。 渐渐地,士兵们开始自发修盔磨剑,无需督促。 军官们开始在夜间推演阵型,不再消极推。 他的营地中没有贵族间的爭权,没有拖咨散漫的酒气与私斗,没有將令虚设、纪律鬆散的混乱。 这一支军队,渐渐统一在一个意志之下。 它不再是贵族私兵的拼图,不再是各自为政的武装集群,而是被一股更坚韧的力量重新锤炼、 铸型。 那就是莱昂的意志。 一位年轻將领的意志。 一个从废墟中爬起、在血海中穿行、於战火中淬炼、白骨堆中重生的意志。 在这意志之下,军心被重铸,杂兵成军,私兵成阵,西境终於凝聚出一把真正能斩破兽人锋芒的利刃。 如今,他带著这支承载著他意志的军队,踏入了白岩堡外的战场。 特雷蒙快步走下高塔,披风未解,走入城堡的议事厅內。 议事厅內早已有三位领主等候,卡洛子爵脸色难看,洛曼伯爵抱臂站立,利安男爵则坐於桌侧,双手交握,未发一言。 “你们都看见了?”特雷蒙开口,语调冰冷。 洛曼伯爵轻哼道:“看见了,也不代表就该出击。若是兽人故布疑兵,偽装出混乱的样子,等我们的军队主动离开防线出击、再趁机向我们进攻—.—” “那是你一贯的作风。”利安男爵冷冷回道,“不动、不出、不战。” 洛曼伯爵眼角一跳:“你说什么?” “够了。”特雷蒙止住他们,转向卡洛子爵,“你怎么想?” 卡洛子爵迟疑一瞬,道:“若真是西南联军来援,我们如果不出城接应,实在有损士气。但若此时全军倾巢而出,倘若兽人真的有反击的准备—此举风险极大。” 特雷蒙不置可否,走至墙边掛图前,抬手指向东坡。 “兽人周边的营地已动,后路正乱。” “白岩堡已经被围困了多日,如果再不突围,粮食和水都要被耗尽了。” 他回身,语气缓了半分,却压得人心口发紧: “今日若不趁机出城迎战,光凭那支援军,也不可能击溃周边围困的所有兽人。” “他们拼命杀到这里,不是为了替我们死的。” “东坡的军队整编完毕了吗?”他问身后侍从。 “已整编完毕,第一与第三步兵营队、第二骑兵连队、利安男爵魔下的重步兵旗队隨时可以出击,弓弩手也已经就位,弩车与投石机也已经装填完毕。” “很好。”特雷蒙点头。 “传我军令一” “全军出击,沿东坡正面推进,与外围的援军內外合击敌人的营地。” “目標:击溃周边围困我们的兽人,重夺东南谷口,打通出入通道。” “將城门全开。” “战鼓响起。” “让白岩堡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一一“援军来了,不是让我们继续在城堡內等死,而是让我们一起杀出去。” 命令传下,仅片刻时间,整座堡垒已经开始完全运转了起来。 壕沟边,弩车被推动,投石机也开始操控,东坡木柵被人一一推倒,清出衝锋路径,两千多名士兵被集结於坡脊,披甲列阵,盔下目光炽热,似久困於黑暗的中火苗终於等到了被点燃的时候。 利安男爵率先上马,回头望一眼堡垒內侧,喉咙一动,道: “若我回不来,替我照顾好我的儿子。” 特雷蒙平静看著他,只说了一句: “別死得太早。” “还指望你撑完这场仗。” 鼓声隨即响起,重槌如雷,震得木桩都在哀鸣。 城堡大门被开启。 白岩堡的战士们,终於再一次迈出了这片被围困多日的城墙。 他们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发起反击。 火油倾泻的味道早已混入土壤与壕沟,滚石堆积在坡顶如虎伏地,等著被唤醒的那一刻。 隨著城堡大门被缓缓打开,数百名白岩堡守军涌出,步兵在前,剑盾列阵,长枪紧隨,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弓弩兵与火油手。 沉默太久的堡垒,如今终於开始回应, 莱昂早已率军压至敌营之中敌人正在撤离外围营地,將剩余战士往北边主营方向回调,试图重新组织防线。 几名百兽长试图整编队形,却不断遭遇莱昂军的钳击与截断。 骑兵一波又一波地从斜坡上衝击,对准的不是主阵,而是兽人营地之间的空地。 一支撤离中的兽人部队被骑兵生生切开,在泥地上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多个部分。 东坡方向,特雷蒙所率主军兵锋也撞入兽人营地前沿。 火油罐先被掷出,点燃山脚草坡,滚石隨后而至,自坡脊而下,轰然砸穿兽人营地外围的柵栏,步兵列阵推进,盾斧齐举,以人力强压泥地。 两线夹击,犹如一柄长矛从前后两端同时刺入,白岩堡周边的兽人瞬间腹背受敌。 利安男爵亲率重甲步兵旗队直插兽人营寨中央,一柄宽刃大斧接连斩落数名兽人战士,亲兵列在其后,吼声不止,士气已被彻底点燃。 “他们开始溃退了!”一名斥候奔上丘脊,高喊,“有些敌人开始向北撤了!” 莱昂策马上坡,与东坡衝下的利安男爵正面匯合。 彼此间並无言语交流,只是眼神一对。 前后夹击,白岩堡外围的敌军终於彻底崩溃。 兽人败兵试图朝北方坡道逃走,却被埋伏在侧翼山口的弓弩兵接连射翻。 数百名兽人残兵在山谷间哀號奔逃,火光映照之下,那些曾令堡內士兵恐惧的高大身影,如今反倒显得杂乱无章。 当莱昂与特雷蒙两军合击至最后一个兽人营寨时,敌人已彻底无力组织有效抵抗,只剩零星残部购逃向北方山道。 特雷蒙侯爵骑马立於山坡之上,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位带兵突入的青年身上移开。 他缓缓开口,向身旁的侍从吩附道: “敌人已溃。” “命骑兵追击五里,不可再远。” “余部就地打扫战场,优先救治伤兵。” “告诉所有人一—我们胜了。” 战后的山坡静得像一片被火灼过的荒原,壕沟中的血水尚未乾透,正缓缓渗入泥地。 尸体堆积在坡口与石洼之间,有兽人的,也有人类的。 残盾折枪隨处可见,有许多被火油罐焚烧过,已无法分清敌我,只剩一片焦褐。 白岩堡的守军开始清理战场。 有人跪在同袍身旁,將其从泥地上抬起;也有人默默坐在半塌的木柵边,静静地望著远方,不说一句话。 西南联军则在坡下集合重整,旌旗再度竖起,那面主旗高高飘扬,像是一道跨越两地的回声, 终於在战后被人认清。 特雷蒙站在城堡旁的高地上,望著那面旗帜许久,才缓缓转身,回到城堡內。 他没有立刻下令召见莱昂,而是独自立在城墙上,等那支军队自行推进。 片刻后,马蹄声至。 那青年骑士果然没有以高位自居,而是策马缓缓而至,盔甲上战痕累累,长剑已然归鞘,马匹腹侧亦沾满血泥,显然是亲自在阵中反覆衝杀过。 他在城堡门前勒马停下。 “我是莱昂·维斯,西南诸领的联军指挥官。” 特雷蒙没有说话,只抬了抬手。 “开门。” 白岩堡的大门轰然开。 步兵未入,骑兵先行,西南联军的士兵们自律列队,自门下鱼贯而入,面容肃穆。 直到那位年轻统帅驶入城堡內。 周围人声渐静。 特雷蒙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望著他,目光深沉。 他没有立即发言,只是看了他许久。 莱昂同样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毫不迴避地望向他,神情冷静。 片刻之后,特雷蒙终於开口,声音平缓而低沉: “你带著西南诸领的联军,从敌人背后打穿了一道口子,救下整座白岩堡,救下了整个西境的大半兵力。” “但你没有提前派信使通知我们,就直接带人杀了进来。” 莱昂平静答:“因为我知道,要是来得太慢,恐怕就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此言一出,周边的军官们皆默然。 特雷蒙目光微动。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了看阶下,又望向远处营区与战场的满地尸骸,最后缓缓吐出一句话: “今日这场战斗不是我们靠自己贏下来的。” “是你,打破了我们被已註定的结局。” 他转头看向身后侍从:“去召集各位领主。” “告诉他们,白岩堡,已经不是孤军了。” 第217章 请战 第217章 请战 白岩堡的议事厅在今夜格外安静。 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城中营地的喧囂,唯有远处零星的火光与伤兵的哀豪隱约传来,提醒著所有人,战斗虽已结束,但这场战爭远未落幕。 大门关闭时带起的回音在厅內迴荡许久,一如士兵们心中的疑问。 这是一次胜利后的军议。 可空气中並没有多少喜悦的味道。 战后的余焰尚未熄灭,白岩堡外的山坡上仍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营地残垒间闪烁。 那些是被点燃的兽人营帐、坍塌的木桩与散乱的尸堆,有风吹过,捲起灰与血尘,在堡垒石墙之间低鸣迴旋。 议事厅內的长桌四周已坐满了人。 主位之上,特雷蒙侯爵没有脱下盔甲,他双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叉,静静地看著厅门。 卡洛子爵坐在他的左侧,眉头紧锁,满脸疲惫,洛曼伯爵则靠在椅背上,神色不善,一只手还在轻轻敲击桌面,显得不耐。 利安男爵目光沉定,身上盔甲同样未曾脱去,只是取下头盔,斜放在椅旁,他的披风上还有兽人的血污未乾,坐姿笔直。 莱昂最后进入议厅。 隨他而入的还有西南联军的几名军官,包括邓维尔伯爵的卫队长、安东子爵魔下的骑士指挥官,皆是风尘未洗,杀气未散。 莱昂在下首空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眾人,最后落在特雷蒙侯爵身上。 特雷蒙的视线终於从他身上移开,开口道: “诸位,我们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 “白岩堡被围困六日,敌军封锁三面,食水断绝,援军失联。我们曾以为,撑不过今日。” “但如今,我们活下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视四周。 “这是一次胜利,但这不意味著我们贏下了这场战爭。” 他的话如同冷水一般泼在眾人身上,让所有刚从战场归来的军官都重新绷紧了背脊。 “敌人退走了,他们留下的围困部队已被我们击溃。” “可各位都应该明白,这並不是他们全部的兵力。” “他们在试图做什么?为何放弃攻占白岩堡?又將主力调去了哪里?” 无人作声。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议事厅內的眾人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们今天能胜利,是因为有人从敌人背后杀了进来,替我们解了围。” 说到这里,特雷蒙侯爵看向莱昂,语气顿了顿: “莱昂·维斯,你率西南联军自格林泽突袭敌军后路,解我等之围。” “此战首功,非你莫属。” 厅內微微一静,卡洛子爵轻轻点头,却未言语,洛曼伯爵只是轻哼了一声,视线转向一旁。 特雷蒙继续道: “但这场胜利,並未让我们彻底摆脱困局。” “我们需要知道敌人还剩多少兵力、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的兵还能支撑多久,我们是否还有余力,继续打一场真正的反攻。” “这一切,在今晚都必须有个决定。” 他说到这里,向身旁一位侍从点头,后者立刻展开了一幅战图,摊开在长桌中央。 其上已密布標记,一块兽人骸骨製成的箭头標誌,被放在北方山丘处,格外刺目。 “——诸位。” “现在开始匯报。” “战果、敌情、伤亡、补给、斥候、斩获、情报。” “统统放到桌上说清楚。” “我不想再等什么王都援军。” “我只想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守得住,还能继续守多久。” 说完,他双手一摊,按住地图。 厅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紧接著,一名军官起身作答,语气乾脆, “敌军主力早在数日前便已离开白岩堡,一路向北而去。我们的斥候多半在进入林区之后便已失联。” 另一侧的一名军官也同样起身,回答道。 “今日溃退的敌人部分逃入了四周的林中,部分朝北方退去。” “但无法確认是否是去与他们主力部队会合的。” “斥候是否深入追踪?”特雷蒙侯爵问道。 那名军官神色一滯:“我们派出的两队斥候均未归返,详情不得而知。” 洛曼伯爵冷笑一声:“又是未归。”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我们连对方主力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就敢说自己已经“解围”了?” “敌人很可能只是撤出外围,等待下次进攻。” 他语调尖锐,语意却颇受一些贵族共鸣。 数位领主互换视线,有人点头,也有人低声附和。 特雷蒙轻轻咳了一声,议事厅內又再度安静下来。 “今天,我召集各位来这里一一不是为了庆祝胜利,而是为了决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话音一落,厅中眾人对视片刻,无人应声。 特雷蒙望著地图良久,指尖缓缓在白岩堡以北划过。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低声道。 “我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数量,不知道他们已经攻下了哪里。“ “甚至连这一场胜利,是否真正重创了他们,我们也只能靠猜。” “我们,像瞎子一样在作战。” 就在此刻,莱昂开口了: “我想,我或许能回答你的问题。” 特雷蒙微一侧目,看见莱昂眼神冷静果决,无半分犹疑。 “请诸位听我一言。”他补了一句,语气依旧平静,却带著难以拒绝的锋芒。 特雷蒙凝视他片刻,点头道:“你说。” 莱昂从座位上站起身,伸出手指,他屈指轻敲白岩堡周边,然后將手指一路指向北方,至一处地图尚未完全描绘清晰的山岭边缘。 “如果我们要理解敌人要做什么,就必须先弄清楚他们这次的进攻方式与此前在南境的战术, 有何不同。” “而答案一一恰恰就藏在这张地图上。” 他望著地图,语气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这支敌军,並不为了攻占西境而来的。” 莱昂眼神冷峻。 “若他们是为了攻占西境而来,便不会错过白岩堡。” 洛曼伯爵眉头一皱:“你是说一一这次围城只是伴攻?他们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我们?” 莱昂没有正面回答洛曼伯爵的问题,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全厅。 “白岩堡,是西境东部地区的心臟。这里不但是南北交通要衝,更是西境各路援军匯集、组织防御体系的核心节点。只要攻下这里,便可阻断整个西境的统筹调度、后勤集结乃至王都与西境贵族之间的联繫。” “可敌人没有这么做。他们甚至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强攻。” “他们只留下了一千多名战士一一布设三重壕沟、封死补给线,想用疲惫和飢饿拖死我们。” 莱昂向后退了半步,將视线落在地图之上。 “而他们的主力呢?” “他们放弃了睡手可得的白岩堡,一路向北而去了。” “他们主动放弃了拿下白岩堡的机会一一这是极其激进的做法。” “而这种做法,註定將他们的整个军队推入孤军作战的危险之中。 “你们都看见了一一我们只需解围,他们的后方就被撕裂了。” “现在,他们的留守部队已被歼灭,粮道中断、后方空虚。照理说,这样的战法,与他们在南境的战法截然不同,不符合兽人一贯的风格。” “但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厅中一片沉默。 特雷蒙眉头微皱,似在沉思洛曼伯爵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自愿放弃稳固推进、步步为营攻占城堡,反倒冒险孤军北上?你觉得这些野兽有这个脑子?” “有。”莱昂不假思索,“因为他们不是只有本能的兽群,而是一种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文明。” 他抬手,点在白岩堡的北侧。 议事厅內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盯著那块地图空白处,盯著莱昂手指所指的那片区域。 火光从烛台上照下,將地图上墨跡斑斕的路径与营寨標记投得忽明忽暗,仿佛也在隱隱暗示著那里即將出现的某种未知动向。 莱昂缓缓收回手指。 “不知道各位是否知道——” 他语气低缓而稳重:“在南境之战初期,兽人是如何攻占王国疆域的?” “他们用的是传统推进法:按部就班,逐堡攻克,先夺据点、后控交通,再由主力大军缓步推进。” “这是稳扎稳打的战术,也极为有效。”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顿道: “过去的所有战役都已经说明了,他们不是成群结队盲目突袭的兽潮,而是有明確指挥、有行军次序、有后勤补给概念的军团一一这些兽人,早已展现出了系统化的战略组织能力。” “这说明,他们有意愿,也有计划。” “他们急於北进,是因为他们要赶路。” “他们只派了一千余兵力来围困城中上万人的人类守军。” “这绝不仅仅是轻蔑。” “这是放弃。” “他们根本没打算攻下白岩堡。” 一时间,数位贵族面露讶色, 卡洛子爵迟疑开口:“可———他们明知这城堡如此重要,怎会放著不攻?” “他们不是不想打下白岩堡,”莱昂道,“而是另有所图,且必须快。” “如果我们继续坐在这儿不动。” “他们很快就会告诉我们,真正的目標是什么。” 特雷蒙眼神微动:“他们的目標是什么?” “他们的目標———是什么?”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俯下身去,指尖缓缓沿著战图滑动,从白岩堡北侧绕过,穿越丘陵起伏的东部地带,最终停在战图边缘一处未绘区域。 那是地图所未覆盖的方向,已然超出了白岩堡的防区设想一一但他仍毫不犹豫地在那片空白之上,点下指尖。 他抬头,吐出三个字: “维尔顿。” 短短三字,却如落地惊雷。 议厅之中,数位军官抬头,眼神震动。 卡洛子爵喉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是说—他们的目標不是西境?而是—· “维尔顿。”莱昂肯定道,“那里是王国的正面战场,集结了几乎十万王国主力大军,正在与兽人的中路大军作战。” “如果裂喉氏族的这一支主力,成功穿过西境东部的丘陵地带,越过东部边境,便能从西侧直插南征军团的后方。” “而中路的兽人大军正在正面与人类主力交战。一旦两军会师,前后夹击之下一一” 他望向所有人,一字一顿: “这场战役,將不再胶著,而会变成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王国现在规模最大的主力军团,將在毫无防备的状態下被兽人南北合围。” “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事力量,在维尔顿一役彻底被重创。” 一名年轻军官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下意识收紧。 而另一侧,利安男爵的面容已沉若铁石。 莱昂继续补充道: “你们觉得他们放弃强攻白岩堡,是因为无力攻城。” “但从我在格林泽中伏杀兽人小队开始,他们在格林泽的封锁就开始加强,甚至不惜派了数百人將格林泽围住,这说明他们对我这支小队极为忌惮。” “为什么?” 他目光掠过眾人:“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这条后路暴露,一旦我杀出来告诉你们“敌人在绕路』”,你们就可能会出击。” “就会阻止他们和中部战线的兽人大军会合。” “围困白岩堡只是一个骗局。” “真正要被吞下去的,是位於维尔顿的南征军团。”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座堡是否能攻下来。” “只要能拖住你们,让你犹疑不定,困守城中,他们就能迅速奔袭到维尔顿北侧,完成包围。” “而你们越是在城內困守,就越合他们的心意。” 这番话一出,厅中已经不再有之前的质疑声。 连洛曼伯爵,也不再做声,额上微有冷汗渗出。 莱昂继续道:“这支兽人大军冒著极大的风险放弃白岩堡,將背后露给我们,调主力绕北线突进,意图一举切断王国主力的退路一—” “这是孤注一掷之策,是险中求胜的赌命手段。” “若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守城,那就是在等著看他们成功完成这个包围圈。” 特雷蒙侯爵眼中闪过惊色,低声问道:“你確定吗?我们真的能断定·他们的目標是维尔顿?” “我不能完全確定他们是想攻打维尔顿。” 莱昂摇头:“但我確定,他们不希望我们出城。” “我们必须赌这一回。” 他语气已无疑问,而是陈述。 “敌人已前进数日,我们若再这么迟疑下去,维尔顿极有可能陷入前后合围之境。” “而一旦仍在维尔顿苦战的南征军团被兽人围歼一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谁都明白那句话的结尾。 那就绝不仅仅只是南境或西境的存亡与否了,而会是王国覆灭的开端。 一阵沉默后,特雷蒙缓缓开口。 “若这一切属实—“ 他二声音里带著一丝沙哑与不易察觉二倦期,但每个字都极其沉重: “我们便已站在一场大灾难二边缘。” “属实。”莱昂平静地回答,“否则,兽人就不可能容掩留守部队全军覆灭二风险。他们现在可能还未收到消息,但当他们知道白岩堡解围后,就会明白自己孤悬於敌么。” “他们会不再犹豫,会拼命赶路。” “也正因如此一一我们必须,在他们彻底完成合围前將其拦下。” 特雷蒙久久未语,似在反覆思索莱昂二逻辑与动机。 洛曼伯爵掩不住再次发言:“你凭什么断言自己能追上敌人?又凭什么自信追上敌人后能將其阻拦下来?” “就凭你这支兵力本就不多、连补给都极为吃紧二西南联军?” “你是在讲战术,还是在讲传说? 莱昂望了他一眼,没有反驳,而是看向特雷蒙。 他只说了一句话: “留在堡內,固守待援,我们將眼睁睁看著维尔顿被合围。” “但若现在追上敌军,把他们堵在山脊之间—哪怕无法战胜,也能儘量拖慢他们二进军速度。” “三天,最多只需要拖住他们三天,就足以改写王国二命运。” 议亍內沉默许久,洛曼伯爵那一声质疑尚未散去,墙角二烛火已燃至一半,微微颤动,將亍內二每一魔面孔映得愈发稜角分明。 “.——你想亲自π军北上,追击兽人二主力部队,对吗?” 特雷蒙终於开口,语声低沉,眼神深处无明显二拒绝,却也未刀露与何赞同。 他在等一个回答,一个必须让他无法拒绝二回答。 莱昂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灼灼。 “我愿亲π西南联军北上,追击敌踪。” “哪怕明知寡不敌眾,哪怕註定身死,也务必要人滯其前进。” “將这场註定二两面合围,撕开一个缺口来。” 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亍內眾人,声音一字一顿,带著无可动摇的决绝。 “请阁下调拨可战之兵,属予我。” “我不求援军全数归我,只求一支能撼动兽人主力二兵锋。” “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现在,是我们主动出击二唯一时机一一若再人一步,便再无转圜二余地。” 第218章 北上进军 第218章 北上进军 议事厅內空气沉闷,连烛火都仿佛停止了摇晃。 莱昂立於桌旁,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早已落下,却无人接话。 厅內的十几名贵族与军官在静默中彼此张望,有人紧锁眉头,有人低声私语,有人面色冷峻。 一如站在悬崖边缘的人,在试图確认前方的黑暗中是否真有深渊。 卡洛子爵首先打破沉寂。 他抬起手,指节敲了敲桌面,语气虽不高,却足以让厅內再次安静。 “我赞同莱昂阁下的判断。”他说,“敌军行进方向异常,围困之策诡异不明,若真如他所说意图包抄维尔顿,那我们现在每一刻的犹豫,便是在拿王国主力的命去赌。” 他环视全场,语调平稳却带著难掩的严峻。 “我也不希望仓促出兵,更不愿意看到我魔下的骑士走进险境。但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坐看局势崩塌,那就不只是某一位领主的失败,而是整个王国所有人的终结。” 有数位领主微微额首,也有人仍抱怀沉默, 接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恕我直言,我並非全盘否定莱昂阁下的判断。”洛曼伯爵缓缓起身。 “他所言確有道理,敌军的战法、推进路线,的確与以往截然不同。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贸然追击。白岩堡才刚刚解围,粮水紧缺的局面仍未得到缓解,今日一战后又增添了不少伤兵,派出去的斥候更无一返回。” “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不会回头杀回来。” 他的视线扫过桌上的地图与一旁的莱昂,声音掷地有声。 “孤军深入的好处,我不是没在书上看过,但通常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被写进战史,至於数量更多的失败者,却往往被人所忽视。” 议事厅一侧也有人低声附和,另有几位年长的领主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洛曼阁下的担忧並非无的放矢。”一名年近五旬的军官插话,“白岩堡是西境目前唯一尚能统筹兵力的要点,若分出重兵北上而前路不明,后果难料。” 莱昂静静听完,不曾打断。 他目光如刃,扫过眾人,最终开口。 “正因前路不明,我们才更该出发。” 他一步跨到地图前,语气坚决, “敌人敢放弃白岩堡,便已是孤注一掷。他们背后无援,粮道被断,若此时有人追上,哪怕只是缠斗数日,也能使他们彻底崩溃。” “而若是等他们杀入王国腹地、掳掠王国的子民,得到补给后再去阻击,那才是白白送死。” 利安男爵坐在另一侧,未曾言语,此刻却缓缓站起,披风下的盔甲鏗然作响。 他脸上带著未拭的血痕,眼神如沉石般坚定。 “我支持莱昂阁下。” 简短五字,掷地有声。 他继续道:“从南境陷落之日起,我们西境便已无退路。现在有人愿意率兵追敌,已是难得。” “哪怕註定是场败仗,也总得有人去做。” 议事厅文陷入片刻沉默,气氛却悄然起了变化。 特雷蒙侯爵自始至终未出言干预。 他靠坐在主位上,手指叩击著桌面边缘,眼神紧盯战图北方那尚未绘明的空白。 “你愿率兵北上,追敌。” 特雷蒙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望著莱昂,眼神中没有怀疑,反倒多了几分复杂意味。 半响,他再度问道: “还有谁,有意见的?” 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却无一人再开口。 “很好。”特雷蒙点头,声音压低。 “那便继续。” “莱昂一” 他直视那位年轻的指挥官,语气未变,却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考量与重量。 “你若亲自率军北上,需要多少兵力?你打算带多少人去,靠什么追上兽人大军,又该如何阻敌?” 莱昂立於地图前,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闪避。 “我魔下现有兵力两千三百余人,皆为西南诸领整编而成的联军。” “但若要追击敌军主力,仅凭这点兵力远远不够。” 他语气沉稳,语调却一寸寸逼近: “我需要更多斥候,深入前线、掌握敌踪。” “我需要更多能与兽人正面作战的精锐士兵,不仅要有冲阵破敌的勇气,更要能持久战。” 他顿了顿,扫视在场眾人。 “我还需要三千精锐。” “请阁下调拨白岩堡现存能战之兵,编入我磨下,隨我北上。” “若兵力不足,即便追上敌军,也只会被一战击溃。” 议事厅中数人闻言不禁低吸一口凉气,洛曼伯爵眉头紧皱,语气不善: “白岩堡如今总兵力也不过八千,你一口气要走三千精锐?那岂不是把大半战力都带走了?万一敌人调头回袭,你要我们拿什么守?” 莱昂神色不变,平静地回道: “他们若回头,正好撞在我军追击的路线之上。”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洛曼伯爵: “到那时一一我会死在阁下前面。” 这句话说得並不激昂,甚至平淡无波,落入眾人耳中,却盪起迴响不绝。 特雷蒙侯爵不语,起身缓步绕至地图后方,双手负在背后,目光投在那片地图之外的空白之上,久久未动。 火光摇曳,映出他面孔的轮廓,也映著即將决定王国命运的抉择。 他的自光在北方丘岭与百岩堡之间反覆游移。 他沉吟片刻,终於缓声开口: “莱昂,我明白你想打的是一场迟滯战,但你要的兵力,已经近乎白岩堡现存兵力的半数,还都要精锐。” “若你在北上途中正面遭遇兽人主力,便是一次无援的搏命突袭。” 他话锋一转。 “可若你真的拖住了敌人,换回王国主力安全一一那便值得。” 特雷蒙侯爵的目光依旧盯著地图,並未急於表態,反而转头看向站立在侧的军需官。 “说说我们现在的情况。” 军需官连忙起身,回答道: “自解围之战后,白岩堡剩下的兵力总数为八千余人,实际能战者约六千出头。” “其中重甲步兵一千人,骑兵一千出头,弓弩手约有一千五百,其余皆是轻甲步兵。” “粮食在围困期间消耗极大,至今尚未得到补充。” “军械方面,箭矢、火油罐、弩矢等储备倒是消耗不多,还相当充足。” “若真要拨出三千精锐北上,白岩堡的守备力量將骤降不止一半,若敌军回攻—“ 军需官顿了一下,低下了头。 “属下不敢妄断,只能据实匯报。” 特雷蒙静静听完,紧皱的眉头始终未解, 洛曼伯爵此刻开口道: “斥候不归、粮食短缺、敌情未明,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北追,和闭著眼睛在悬崖边上走有什么区別?” “我们又不是马上就无路可走了,何苦將大军孤注一掷?” “南境覆灭,是因为太多『英勇断后』之人將希望寄托在下一波援军。” “结果下一波援军缺永远没有来。” 他语气不急,却句句钉心。 “我不反对莱昂阁下的勇气,也不否认敌军行为的诡异,但我们手中的这些士兵,已经是西境仅存的可战之兵了,若是全部折损了,西境还能拿什么守?” 厅內再度陷入凝滯。 卡洛子爵却缓缓开口,语气平静: “洛曼阁下此言並非没有道理。” “但我们若不赌,敌人合围既成,王国主力尽丧,届时白岩堡有再多的兵力,也毫无意义了。” 他顿了顿,看向特雷蒙侯爵: “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明白,莱昂阁下不是纸上谈兵之人。他在格林泽孤军破敌、斩將夺营,又率军奔袭到白岩堡下为我们解围,此刻他愿亲率精兵北上,不是莽撞,而是冷静判断之后的决定。” “若非如此,我等也不会坐在这里。” 几名年长贵族低声议论片刻,面色迟疑, 利安男爵站起,语气果决: “我魔下尚余四十多人,皆是重甲精锐,愿將其託付给莱昂阁下。”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的视线扫过全厅,一如早前所言,“哪怕是场败仗,也必须要有人去打。” 此言一出,终於有人鬆口。 一位来自北部地区的领主起身: “我愿抽调八十名骑兵、两百轻甲步兵,隨莱昂阁下北进。” 又有一人道:“我魔下尚有十几名轻骑斥候,熟识林间小径,可为莱昂阁下做前锋。” 声音渐起,数位领主、军官陆续表达意向。 这些兵力不算庞大,却足以勾勒出一支追击部队的雏形。 洛曼伯爵眉头微皱,却不再言语。 他缓缓坐下,將手搭在桌边,望向桌上的战图,眼神略有冷意,却不再出声阻止。 他不赞成,却也明白,这场局势,已不容再迟疑。 特雷蒙侯爵终於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莱昂。” “你魔下原有西南联军两千三百余人,从即刻起,我调拨白岩堡的驻军精锐配属与你,另將堡內的大部分骑兵都调拨给你指挥。” “其余兵种由你自行选择。” “你將拥有超过五千兵马,自行编组,自行指挥。” 他环顾全场,语声如雷贯厅: “你一一將代表整个西境,为王国挡住这场浩劫的缺口。” 莱昂缓缓起身行礼。 “领命。” “很好。” 特雷蒙点头,缓缓坐回主位。 烛光在他眼底微颤,他的声音却如沉岩滚落。 “从今夜起,西境將不再死守。” “我们不再做被围困者。” 他的手掌按在地图上,指向那条通往北方丘陵的道路。 “我们要反咬回去。” 此言一出,厅中眾人神色各异。 有人激动,有人凝重,亦有人神情未变。 特雷蒙不理会诸人反应,只是將目光再度落在莱昂身上,语气如斧: “你將统率西南联军与增拨兵力,出白岩堡,一路向北,展开追击。” “斥候先行,骑兵为锋,步兵紧隨,后勤粮草由白岩堡为你优先补充。” “你有全权临战决断之权。” “但我只给你一个目標——” 他指向战图边缘那尚未绘出的空白处,语气低沉而坚定: “截住敌人,撕开那道包围圈,不计代价。” 莱昂直起身,右拳轻握,即於胸前。 “谨遵阁下军令。” 一旁的利安男爵沉默地站起身,朝莱昂郑重行礼,动作乾脆。 卡洛子爵也轻轻点头,眼中闪过隱隱的战意。 “侯爵阁下,”洛曼伯爵忽然出声,语气已不似先前那般尖锐,“若莱昂阁下率军北上后迟迟未有消息,我们是否应立刻著手构筑第二道防线,召集西境残余兵力,做好应对准备?” “那便是在为失败做准备了。”卡洛子爵淡淡地接话。 “亦是未雨绸繆。”洛曼冷静回应,目光未动,语气也未再咄咄逼人。 特雷蒙侯爵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目光低垂,缓缓开口,声音沉如铁砧: “三日之內,若无任何消息回返一一我会再派一支部队北上。”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厅內眾人,一字一顿: “到那时,便不是追击———·而是收尸。” 这句话落下,厅中气氛瞬间凝滯。 无人说话。 莱昂没有回应,他只是俯身,將战图捲起,稳稳收入怀中。 那是属於他接下来的战场。 特雷蒙望著他,语气缓慢,却愈发沉重: “你不是第一次独自迎战,或许也不是第一次赌命而行。” “但这一次,你赌上的,不只是自己。” “是我们所有人,是整个西境—甚至,是整个王国。“ “若你失败,维尔顿將被前后合围,王国的十万主力將血洒前线。” “若你成功一一哪怕只拖住他们几日。” “战局的主导权,就还在我们手中。” 莱昂点头,郑重地承诺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敌人就別想踏出那片山口一步。” “他们若要合围维尔顿,就得先踩著我的尸体过去。”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不再有疑语。 特雷蒙缓缓坐回主位,右拳轻叩桌面,像是下定最后的决心。 “军议至此。” “各军立即整备,预定出发路径,斥候今夜启程侦查,军需官即刻下去为大军补足行军粮。” 他抬头,目光如刀锋一般扫过全厅,语气不容置喙: “——我意已决,立刻出军。” 第219章 孤锋北追 第219章 孤锋北追 城头夜风愈急,火把在风中摇曳,铁甲撞击声与马蹄踩踏声穿过石墙。 距离军议散场仅过去三个小时,整座白岩堡却仿佛被重新唤醒, 在城堡北门外的空地上,来自各地的兵员正在以连队为单位聚集整编。 火光在他们盔甲上跳跃,映出的是一支混杂却不混乱的队伍一一西境各位领主在兽人的重压之下被迫联手,终於凑出了一支可与兽人一战的精锐部队。 这一支队伍,便是莱昂即將带领著北上阻击兽人主力的军队。 莱昂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未曾说话,只以目光检视下方的阵列。 他知道,在这五千两百余人之中,真正完全听命於他的,暂时还只有那两千三百人的原属西南联军旧部。 而那些新加入的一一他们或许未见过他,也未认同他,但只要能在追敌途中活下来,最终都会接受他。 没有时间调训,没有时间相熟, 他只能以编制整合他们,以命令磨合他们。 整编命令已下,这支军队暂时被整编为五十二个连队,结构如下: 十支重步兵连队,由白岩堡守军与西南各领步兵精锐抽调组成,披重甲持塔盾,结阵稳固,专用於正面压制。 十支轻骑兵连队,主要来自西境边地轻骑,装备轻便,惯於奔袭,灵活轻快,担任军队的前锋与斥候。 两支重骑兵连队,主要由各贵族家族派遣的重甲骑士组成,马匹高大,装备精良,是这支部队唯一能真正以正面衝锋撕裂敌阵的突击力量,可以作为关键时候的衝锋利刃,直属莱昂魔下。 十五支弓弩兵连队,涵盖各地弓兵、城防弩手与猎人出身的老兵,他们熟悉山林作战,配发弓弩与短刀,作为远程压制与支援, 十五支轻步兵连队,主要装配轻锁甲或硬皮甲,为山地行军主力,擅长林地埋伏,用於执行灵活任务。 每支连队约百人上下,各连皆已任命连队长,结构虽不算非常规整,却已足以支撑一次持久的野战行动。 特雷蒙侯爵正式任命他为这支西境联军的指挥官,拥有完全自主的独立指挥权,可在战场上视敌情自裁自决,不再受西境任何领主的指派调遣。 为此,特雷蒙將一枚黑铁指环交予莱昂,並命亲兵在出征前为他送达。 没有仪式,没有欢送,只有实用的命令。 也只有战爭。 “这就是你想要的兵。”利安男爵站在一旁,盯著营地中的列队火光,“不是人数最多的,也不是编制最整齐的,但已经是西境目前能凑出的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了。”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他们未必相信你能成功。”利安男爵继续道,“但他们都知道,西境已经没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选了。” “等到追上敌人,他们自然会看清楚的。” 莱昂扫了一眼远处的轻骑兵连队,原本的十支连队,现在只有七支在这里。 剩下三支轻骑兵连队,已经化整为零,已先一步作为斥候连夜启程,顺著兽人大军北上前留下的痕跡去追踪敌军的行踪了。 “他们会追上去的。”莱昂淡声道。 利安男爵轻哼一声:“这事若是放在半个月前,我一定当你是疯子。” “可你在格林泽连战连捷,又一路率军奔袭到白岩堡下解围之后” “现在没人敢说你是疯子了。” 莱昂没回应,只將视线重新投向战图。 那是一份简易绘製的地图,纸上已然遍布摺痕,由白岩堡中军务官手绘,標註出白岩堡以北的主要地形。 他指尖沿著图中一道浅浅的笔跡划过“这就是断口?” “乌戈断口。”利安点头,“这是铁脊山脉中段唯一可供大军通行的缺口,也是我们能预判敌人路径的唯一依据。从白岩堡出发,行军三至五日便可抵达。” “也就是说,兽人若真想绕过西境、进入王国腹地一一只能走这。” 这句话一出,两人皆沉默片刻。 西境与王国中部之间,被一道贯穿南北的狭长山脉所隔绝,全长数百里,名为铁脊山脉,遍布森林、绝壁、高崖,是天堑,是界线,大军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直接横穿这条山脉。 不是所有战爭都会顺著地势而来,但所有军团,都必须顺著地势而行。 这一点,就连兽人也不能例外。 这支自南边而来的兽人主力大军,不论其意图多么凶狠,若想从王国西境斜插入中部战场的后方,完成对维尔顿的包围一一就必须穿越这道山脉。 乌戈断口,则是唯一的通道。 莱昂的手指停在战图上,低声说道: “我们不需要追到他们身后,也不需要和他们死战。” “只要在他们抵达断口之前赶到。” “挡住他们的路。” 利安男爵点头,又迟疑片刻后,问道:“可他们早走了三天——即使是全军急行,你確定能赶得上?” “他们不是我们,他们走得快不了。” 莱昂平静地收回手指,將战图捲起。 “第一,他们人数太多。一支百人规模的狼骑兵或许可以急速奔袭,但一支万人规模的主力大军呢?” “他们必须一路开闢道路、寻找水源、派人试探四周的地形、防备被埋伏、被拦截。” “他们还要带著辐重和俘虏,兽人的饮食方式也决定了他们必须每日停留处理猎物与水源,甚至还会攻克沿途的小型村镇,以便取得补给。” “而我们,只需要循著他们的痕跡一路追击。” 利安男爵盯著他,没说话。 “第二,他们不熟悉地形。” 莱昂低声道:“他们不是人类,他们对於这片土地还很陌生,他们没有地图,没有嚮导。” “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靠自己摸索。他们在试路,而我们在追踪。” “他们从白岩堡离开,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赌他们能迅速奔袭到维尔顿的侧后方。” “但他们这一次,赌错了。” “西境与王国腹地之间,隔著一条铁脊山脉。” “他们急,他们必须赶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山口,合围维尔顿,所以他们只能不停前行、 无法回身防守。” “这便是他们弱点。” “而我们,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一追上去,拖住他们,让他们知道后路已断,让他们怕,让他们乱,让他们动不了。” 他转身走下高台,披风翻起,將火光拦在身后。 整支军队已集结完毕,下一刻,北方丘陵的黑影將张开口。 他们不再是围困中的人类,而是西境反击出去的一道锋芒。 地图之外,大战將启。 天色未亮,百岩堡北门已被悄然开启。 厚重的木门吱呀作响,推开的那一刻,夜风扑面而来,带著山野间尚未散尽的焦土气息。 莱昂立於门前,披甲未卸,沉默注视著远方山脊的黑影。 他身后,是近五千人的军队,方阵沉默,火光在甲片与弓弩上来回游走。 斥候在夜半前带回了消息,五支轻骑兵连队作为探路先锋,已经率先出动,循著敌军留下的痕跡一路北行。 根据回报,兽人大军沿白岩堡东北方向撤出后,在进入丘陵地带后分流为数道踪跡。 人数最多,也是最显眼的一道,通过了一段山口,林木折断、地面泥泞、兽蹄与战靴痕跡交错纵横,甚至留下了几具人类斥候的户体尚未被处理。 毫无疑问,那是敌军主力留下的。 “不掩踪跡,说明他们不怕被发现。”莱昂淡声对隨行的卡尔说道,“或者说,以他们如此庞大的行军规模,也根本没有办法彻底將踪跡摸去。” 卡尔脸色凝重地微微点了点头,但他又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著些许犹疑与不安: “若他们真是主力大军即便我们追上了,真能拦得住吗?” 夜风拂动两人披风的边角。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半响后,他才淡淡开口道: “如果拦不住—”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卡尔眼中,不含怒意,也无悲壮,唯有决然,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就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天色微亮,全军已经在白岩堡北门外列队完毕。 此次追击路线,不走主道,不经过西境要镇,而是穿越山丘林道、旧商路、兽径与溪涧,斜线切角,意图抢在兽人大军前头抵达乌戈断口。 行军第一日的目標,是急行军翻越北边的丘陵地带,抵达月影河以南的林带水源。 第二日则穿林过峡,直扑乌戈断口。 整支队伍前锋为轻骑与斥候,中军为弓弩与轻步兵,重步兵居於末端。 莱昂下令全军轻装出征,每人仅携数日乾粮,辐重限量。 “我们不是去郊游,而是去追击。”他在出征前训话中说道,“多带一口锅,不如多带一把剑。” 北门外的空地上没有欢呼。 这不是一场凯旋之旅,也没有为胜利而准备的辞令。 数千人的脚步踩在路上,带起盔甲与马蹄的交响,如一股暗流逐渐离开城堡的,向北而去。 而城墙之上,利安男爵、卡洛子爵与特雷蒙侯爵三人並肩而立,无言望著那支北行的军队缓缓远去。 晨风微动,披风轻拂在鎧甲边缘,火把早已熄灭,唯有黑色的人流沿大道豌蜓北上,在沉寂中穿越夜与昼的交界。 直到最后一支重步兵连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地平线上的阳光才越过山脊洒落下来,將整座百岩堡染上淡金的光辉。 黎明彻底升起。 特雷蒙侯爵缓缓收回目光,突然出声问道: “你们可曾见过这么年轻的统帅?” 片刻沉默后,卡洛子爵微微摇头,声音低却肯定: “从未有过。” 利安男爵注视著前方已空的道路,缓声接道: “在瓦伦西亚王国的歷史上,从没有过二十不到便统领五千精锐出征的例子。” 他说到这儿略微停顿,又加了一句: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相信他能成功。” 特雷蒙听罢轻轻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讚许与感慨。 “是啊,我们都觉得他能成,不是吗?若不是这样,我们又怎会將西境最精锐的一批军队,將我们的家底,连同王国的希望,一併押在他身上?” 他望向东方,那轮初升的太阳正穿透薄云,带著灼人的光芒缓缓升起。 “若此战真能成功,哪怕只是拖住敌人几日一—” 他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瓦伦西亚王国,就会迎来一颗真正的將星。” 三人默立不语,任晨光一点点洒落在城头,仿佛也替那支踏上征途的部队点亮了前行的路。 从白岩堡到乌戈断口,路途约有一百五十里,中间隔有多处林谷、溪润与山坡。 对人类军队来说,若走主道,经由两座小镇绕行,再由关隘北进,至少需要五日。 但莱昂走的不是主道。 他选取的是地图上標註的一条山径,数年前曾为走私商贩所用,现已荒废。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对卡尔如此说。 “你觉得那些兽人会有地图吗?” 卡尔摇头。 “那你觉得那些兽人会比我们更熟悉这片土地吗?” 卡尔还是摇头。 “那他们也只能一点点地探索,慢慢地走,而我们只需要走得比他们更快。” “就足够了。” 在莱昂的战术规划中,西境联军將以灵活的轻骑兵先行接触兽人的行军路径,儘量袭扰並延缓兽人的行军速度,而步军主力则趁机强行穿插至乌戈断口前方,抢占地势,构筑阻击线。 正面交战並非首要目標,战术迟滯才是关键。 只要拖住数日,便足够轻骑信使將消息传去维尔顿与王国腹部,让中央军团能调集军队回防, 让南征军团能调整正面防线,避免被夹击。 这条路无人为他们祝福,也无人能为他们开道, 他们將穿越山林、跨过断泽,踏进那片地图上都未曾完整描绘的山麓幽谷,追击一支数倍於己、战力更是相差悬殊的敌军,赌的是时间、是地形、是人心的坚持与意志的坚毅。 五千人,奔赴未知的北方。 风中,有旗帜缓缓扬起,这是他们唯一的宣言。 他们不会绕路。 他们不能绕路。 哪怕付出代价。 哪怕血流成河。 一一那也必须把兽人,困死在山口之前。 第220章 沉寂山谷 第220章 沉寂山谷 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丘陵边缘,给被践踏过的林地罩上一层昏黄。 鲁卡站在山坡上,目光落在东南方向的密林深处,鼻腔里满是兽群汗臭混合的潮湿气息。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粗壮如树干的手指却绷得死紧。 这是他带领魔下踏入西境北丘地带的第四天。 昨日黄昏派出的三队狼骑斥候,至今未归。 他原以为是路线偏差,可直到今早太阳升起之时,哨兵依然没有在预定点发现他们的踪跡。 斥候不归,是行军之中最令人焦躁的讯號。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一名兽人战士咧著嘴,大口喘息著跑上坡来,手中还提著一把血跡未乾的战斧。 “百兽长,找到了一一一名生还的狼骑兵斥候,在东面溪谷边倒下的,他的腿断了,躲在石头缝里撑了一夜。” 鲁卡的目光收紧,接过那把战斧,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沉声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中了伏击,在探路时被数倍於已的人类骑兵包围。狼群被驱散,他爬进泥沟里才保住一命。敌人不强,但快得像风。” “风?”鲁卡低吼著,“那些软弱的人类也敢称风?” 那名兽人战士低头不语。 鲁卡抬眼望著林线尽头,薄雾在阳光中悄然升腾,像一张模糊的面孔,狩笑著盯著他的队伍。 “派三十人去那片林子,把他们的尸骨找回来。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鲁卡低声命令道,语气冰冷如铁。 “是。”兽人战士领命而去。 两个小时后,侦查队带回了一具狼骑兵的尸体,已被野兽啃噬,但从颅骨上的撕裂伤口与脊背上的砍痕看得出,他是死於一场短促却致命的伏击战。 更令鲁卡不安的是,户体四周没有留下多少痕跡。 没有敌方死者的尸体,没有武器的碎片,甚至连血跡都被儘量遮掩。 这不是一场混乱衝突,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猎杀。 鲁卡盯著那具尸体看了很久,才低声咒骂:“他们学会如何狩猎了。” 山风微动,捲起远处火堆的灰烬,飘入他鼻中。 第一缕不安,终於从野兽本能中升起。 中午时分,鲁卡魔下的先锋部队终於从丘陵坡底穿出林边,进入一片开阔的低谷地带。 他命人加快行进速度,前方探路的斥候却再次传来噩耗:一支侧翼分散探路的狼骑巡哨小队, 又遭遇了人类的袭击,九人中只有两人逃回,皆负伤。 “敌人並不强,”回来的狼骑兵脸上鲜血淋漓,“但他们很会藏,等我们刚刚停步,箭就射来,再下一刻,他们已经衝杀进来一一不是拼命搏命的那种,而是砍完一刀就走,好像不打算杀光我们,只是———咬我们一口肉就马上撤走。” 鲁卡听罢,嘴角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他低头在兽皮地图上划过几道泥指痕,林地与谷口、溪水与坡路,变成了令人烦躁的线条。 “他们不是想要战斗,是想要让我们动不了。”他说。 第三次警讯。 人类轻骑兵就像一群蚂,咬不死人,却躲在树后、岩后、丘陵背面,以极高的频率接近並消失。 他们从不主动交锋,却精於选择时机、位置、角度,一旦发现哪支狼骑兵偏离了主阵,就立刻包围、驱散、袭杀。 他们有一点非常可怕:始终不贪功,从不追击。 午后的阳光炽烈,林中蒸腾的热气粘附在每名兽人战士的皮肤上,鲁卡的主军开始减速。 他身边的狼骑兵队长带著愤怒压低嗓音说: “百兽长,让我带狼骑兵出去扫清这些苍蝇!” “然后让他们反包你?你带的越多,他们只用带的更多,就能把你吃乾净。”鲁卡冷冷回答,“这不是你能打的仗。” 那名狼骑兵队长沉默了,他知道百兽长说的对。 人类轻骑单兵战斗力虽远弱於狼骑兵,却借著熟悉地形、数量优势与节奏把控玩起了一场比正面对决更难应对的“战术”。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类根本不是以战爭的標准作战,而像是野兽一样,在林中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猎杀。 他们不求全胜,但求猎物不断滴血。 当日下午,鲁卡终於被迫下令:收缩队形,减少侧翼扩张,將所有斥候整编,统一归於主军魔下,不再以小队为单位推进,避免被逐个猎杀。 但这无异於断了他的双眼。 更严重的问题也隨之而来:军队推进的速度骤然下降。 丘陵地形崎嶇,本就难以保持队列整齐。 斥候收回后,兽人大军每走一里路,都要先派更多战士开路清查,主军才能缓慢跟进。 而后方的辐重队与运粮车,更因此几次差点断联。 鲁卡不得不请求后部抽调更多人手驻守各节点,確保联络不中断。 “该死的人类!”他怒吼著將脚边的一块碎石踢飞,“这不是战爭,这些是可恶的盗贼!” 可他很清楚,这些“盗贼”此刻正在消磨大军的速度、队形与士气。 暮色降临时,主军尚未行进二十里,鲁卡不得不提前下令扎营休整一一这是这几日中最短的一天行程。 当晚,风声中夹杂著弓弦的轻响,又有两名游弋在大军边缘的狼骑中箭倒地,凶手则遁入林中消失无踪。 11 第三日清晨,鲁卡未等太阳升起便骑上狼背,和一名狼骑兵头领沿前线巡查。 他已无法容忍这种被动的状態,必须亲自看清这场“猎杀”究竟从何而来。 山丘与林间之路交错如织,残留的马蹄印记划过土壤,时而断裂、时而重叠,像某种精心布置的图阵,將兽人大军引向一条冥冥中註定的迟滯之路。 “他们没有正面部队,但人数比我们预想的多。”狼骑兵头领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这些人类骑兵大概不是正规军,而是.?临时拼出来的部队。他们配合併不嫻熟,但极有纪律。” 鲁卡冷哼了一声,面色阴沉, “杂兵也能让我们寸步难行?” 他转过狼头,望向正东方向,铁脊山脉的影子隱约浮现,南北走向的山脊如刀锋劈开西境与王国腹地,几乎堵死了所有直接通往维尔顿的路径。 鲁卡心中明白,这条山脉正是阻挠他们大军东西转折的关键。 他们必须一路北上,才有可能找到通往东部地区的断口。 可这片地形正是人类所熟悉的丘陵带一一每一条密林小道、每一块山石遮蔽、每一座峡谷拐角,都藏著人类的埋伏可能。 他们不需要正面击败兽人大军,只要拖住。 鲁卡的思绪愈发沉重。 此刻一名斥候骑兵奔来,喘息著高喊:“前线东南方向!又一组狼骑遇袭!” “几人伤亡?” “六人战死,四人受伤—他们说,敌人已开始布设绊索和倒刺陷阱。” 鲁卡低下头,沉默许久。 他不是怕流血,而是怕一一这些人类在逐步適应、进化、组织、並懂得怎么对付他们。 “传令,”他咬紧牙关,“前军减速推进,所有狼骑不得单独行动,辐重队全部靠拢中央,以步兵开路,日落前不再冒进。” “那我们的北上计划——” “必须坚持。”鲁卡断然道,“但我们不再追求速度。慢一些,但不能再掉队了。” 夜幕降临时,营地四周点起更多的篝火与岗哨,巡逻队加倍,狼骑兵集结不再分散。 而在远处林边,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人类的身影一闪而逝,灰黑色披风在风中摇曳。 鲁卡听见风中响起低鸣,不知是野兽的叫声,还是那些人类骑兵发出的模仿之声。 “他们不怕死。”他低声说。 “不,他们怕。”身后一位老兽人轻声答道,“但他们怕的不是死,而是你带领的大军,毁掉他们的土地、家园、父母、孩子。 鲁卡没有回答,静静凝视黑暗。 他感觉这场远未开始的战役,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一一缓慢而准確地展开。 不是雷霆万钧的正面衝击,而是一场由游击、拖延、蚕食构成的战术博弈。 他明白,若不能儘快摆脱这种“隱形战爭”,兽人大军的整个北上计划,都可能因此被拖垮。 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座城墙,而是会跑、会藏、会选择时机下手的人类。 翌日中午,鲁卡刚刚咽下半块风乾肉,斥候的身影便急促地自营地东侧奔来。 那名兽人战士尚未靠近,便已扯开嗓子高喊:“前方十里,山谷一一有峡谷通路!” 营地边缘顿时一静,围坐吃食的兽人纷纷起身。 鲁卡转过身,面色阴沉,抬手一招:“带他过来。”“ 那名斥候浑身是汗,脸上的尘土与血渍混成一道道印痕。 他单膝跪地,將一块粗製兽皮地图铺展在地,指著上面的某处低声稟报导: “百兽长,十里之外发现一处山谷,是穿过东边那条山脉的必经之路。谷地不宽,大约只够七八名战士同时通行,地势受限,左右两边都是山崖。” 鲁卡俯身蹲下,视线紧盯著那名斥候所指之处。 斥候继续说道: “我们在山谷西面的口子外远远望去,没见到山谷里有明显的路障与拦截,但山谷北侧的高地上,发现了人类的军旗。” “山上有人?”鲁卡的声音低沉。 “是的,人类军旗没看太清楚,但是好像与我们之前在那些城堡见过的不太一样。我们靠近观察发现,那处高地已被人类占据,山坡上被挖出了粗浅沟壕,还设有用木头和碎石拼凑的简易路障,显然是匆忙间布设的防线。” “人数呢?” “看不清。”斥候摇头,“我们没有上前,从下面望去只能望见旗帜,无法判断具体人数,没有营火,也无声响,仅旗帜插在那里隨风而动,我们甚至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在盯著我们。” 鲁卡皱起眉,旋即又问:“那另一侧的山崖上呢?” “没有旗帜,也未发现人类的士兵。”斥候顿了顿,“我们在那边绕行了大半圈,未见人类活动痕跡。” “最后,我们派了两个人试探攀登,坡面鬆散岩石多,易滑坠。若强行占据也可做到,但很费功夫。” 鲁卡没有立刻说话,他粗糙的手掌按住地图,將周边地形一寸寸摸索过去。 那双眼晴里没有迟疑,只有一种原始的警觉与逐渐燃起的不屑。 “所以你告诉我,”鲁卡冷声开口,“他们只在一边山崖布防,另一边完全放空?” 斥候紧张地低下头,不敢接话。 旁边的几名兽人战士交换著眼色,有人皱眉道:“会不会是埋伏?他们故意不布防,诱我们进入。” “如果他们真有胆布下埋伏,”鲁卡笑一声,“就不会只守一边的高地。” 他居高俯视那摊简易地图,声音不大,却透出坚硬的决断: “这些人类—果然还是怕我们。“ “百兽长?”一名兽人战士疑惑地看向他。 “他们害怕拦住我们。” “他们不敢堵路。你们想想,若真要阻拦我军北进,为什么不乾脆两边都占住?再把中间的路给堵上,只守一侧,还插旗示威——是想做给谁看?” 鲁卡的声音压低,带著一种隱隱的轻蔑,“他们只敢守一边,是怕我们直接压上去,把他们碾碎一一你们看看我们这些勇猛的战士,哪是他们能挡得住的?” 他话音落下,周围兽人纷纷点头附和。 “装样子罢了。”鲁卡冷哼一声,“他们以为我们会因此不敢进谷,以为我们怕埋伏、怕箭雨?一一可他们错了。” 他猛然抬起手臂,指向前方,声音如雷霆进发: “传令,部队重整阵列,今日午后进谷!” 有人在旁提醒:“百兽长,我们只是大军的先锋,並没有多少战士——— “那又如何?”鲁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斑黄獠牙,“足够了。” 阳光洒下山坡,照在他的肩膀与背脊上,那副粗蠣的兽皮肩甲下裹著结实如岩的肌肉。 他只是百兽长,却自入西境以来连战连捷,斩人首、焚敌营、劫村庄,一路杀出声威。 裂喉氏族的族首莫尔巴斯素来重功不拘身份,便將八百名战土交给他统领,任其作为大军的先锋“前爪”,独立推进,自主决策。 这支队伍中不乏狼骑兵与精锐战土,绝非寻常百兽长的百人小队可比。 鲁卡也正因拥有这支战力,才有底气面对山谷险地毫不犹豫,强行进谷一一在他看来,他不是来绕路的,而是来砸碎人类胆怯与防线的。 这正是他等待多日的机会一一一个能將这群藏头露尾的人类军队逼出密林、迫使其与他正面对战的机会。 “准备出发。”他冷声下令,“鼓手准备节奏,列队行军。我们今天就穿过那条山谷。” “如果有埋伏呢?”身后有战士低声问。 鲁卡转过头,脸上的讥笑如钢刀,“那就剁碎他们。別忘了一一我们不是来绕路的,是来撕碎这片土地的。” 他缓步向前,亲自走到队伍前方,挥手命令:“分列前后,轻装战士先行,重斧步兵居中,狼骑戒备两侧。” 隨著命令下达,八百名裂喉氏族的战士开始有序列动,朝著十里之外的峡谷而去。 鲁卡握紧腰间的斧柄,眼神越发冷冽。 他想將这一战,作为向莫尔巴斯证明自己的关键之战, 从最初统领百兽,到如今魔下掌控八百精锐,他早已不再只是边境侦杀队的猎犬,而是有机会一跃而上的主將。 若能將这支袭扰大军多日的敌军正面击溃,他或许能一跃路身成为裂喉氏族的酋长之一。 “老鼠们藏得够久了,是时候看看阳光了。” 他低语道。 身后鼓声响起,沉重而有节奏的低音在山野间缓缓扩散,伴隨著兽人大军的步伐,道路上的沙石隨之微颤,仿佛整片大地都开始为之恐惧。 兽人主军,自谷口外缓缓推进。 烈日之下,峡谷口的两侧岩壁如刀削般陡直,黄褐色岩面上缝隙交错,残留著时光侵蚀的痕跡。 谷道豌前行,最狭窄处仅容四五人並列同行,宛若一道天堑横亘於山地之间。 鲁卡骑在一匹高大的座狼背上,带著两列轻装先锋首先抵达谷口。 他没有立刻下令前进,而是仰头望向北侧高地阳光从头顶倾斜照下,那片高地比谷底足足高出数十米,岩石交错之间,隱约可见数面人类旗帜隨风飘动。 高地之上安静异常。 没有號角,没有箭雨,没有挑畔。 另外一侧的山崖却显然更加荒芜,岩石剥落,灌木纵横,从下望去几乎看不到登顶路径。 “人类只守一侧,確实愚蠢。”鲁卡低声咕儂,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他说这话时,周围兽人皆沉默不语。 这片山谷前后无他路,若不穿行此处,绕路不知道还要再费多少时间。 而他们已被东面的铁脊山脉拖延了数日,若再耽搁,势必错过战主计划中的合围时机。 鲁卡清楚,莫尔巴斯之所以给予他八百兵力,是看准他此前连战连捷、锐意果断。 若他此刻止步不前,哪怕出于谨慎,今后也再无“破敌先锋”之名。 “让所有人听清一—” 他勒停座狼,猛然转身站起,嗓音如雷: “我们不管他们守在哪一边。那是他们的胆怯,不是我们的路障!” 他的声音在谷地中迴荡,每一个音节都带著金属撞击般的冷硬:“裂喉的战土,不是为了躲避埋伏才穿越这片谷地的!” “他们不敢迎战,就別管他们在上面看著!我们照样从谷里走过去!” 一名年长的兽人战士靠前半步,沉声提醒:“百兽长,虽然现在看起来谷底並无障碍,但前方若真的布有陷阱该怎么办?” 鲁卡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我走最前头。” 他抬起战斧指向前方。 “我走前头,让那些老鼠儘管来吧!”他咆哮,“若是有埋伏,我来受第一刀!” 他挥斧一挥,座狼嘶吼著迈步,身后的轻装步兵便也隨之跟进。 队伍后方,鼓手已等候多时。 一声巨鼓落下,接连三响,在山谷口炸响。 兽人的军队开始运作。 战鼓沉沉,气浪滚滚。 鲁卡带著前军亲自进入山谷,走在最前方的几十名兽人战士大步前行。 而高地上的人类依旧静默。 山崖顶端,一面旗帜被风掀起。 鲁卡举起战斧,毫无畏惧地走在队伍最前, 他一边行进,一边用那沙哑的嗓音唱起裂喉氏族的古老战歌: “利爪裂喉,血染碎骨,踏山而行,不畏苍穹。” 他声音不大,但节奏鏗鏘。 身后兽人战士一个接一个跟上,口中也高声应和,一时间,整个谷口响起沉沉压迫的战歌之声,仿佛一种不屈的兽性正在回应山谷的沉默。 鲁卡没有回头。 他知道,只要他不退,身后的八百裂喉战士便不会迟疑。 他也不认为这是陷阱。 因为他太熟悉人类了一一旦他们准备埋伏,绝不会如此张扬地暴露旗帜与兵力。 “他们只是摆个阵,想嚇退我们。”鲁卡咧著嘴,眼里露出鄙夷的光。 “他们怕我们,怕得连谷口都不敢堵死。』 “也好,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勇士。” 峡谷內地形逐渐收紧,前列的兽人已从八人一排缩成六人一排,鼓声开始加快频率,队伍不断推进深入。 高地上的人类仍未作出任何动作。 所有兽人都能感到那种诡异的安静。 甚至连风都似乎压抑,只有脚步踏在碎石上的迴响与山崖上偶尔落下的砂砾声。 “他们在等什么?”鲁卡喃喃问道,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清。 他越走越快,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沉默中走到另一端。 他的战斧已在手中转了两圈,指节泛白,肌肉绷紧。 不是准备战斗,而是在控制怒火。 因为他不允许,这些人类用这种方式试图“干扰”他的前进步伐。 他要强行穿过,强行打破,强行將这片胆怯的高地彻底碾碎在自己脚下。 “鼓队,全力擂鼓一一给那些躲在岩石后看热闹的杂种听清楚,我们来了!” 很快,后队的数面战鼓被同时击响,鼓声如山洪倒灌,整片山谷隨之震颤,岩缝中落下尘土。 这是裂喉氏族標誌性的压阵节奏,一种既鼓舞己方、又威镊敌军的宣战之声。 “继续前进!” “若有敌人敢阻,我亲自破之。” “是!” 命令再度传下,整列部队缓缓进入谷口, 石屑翻飞,尘浪滚动。 裂喉氏族的怒意,开始浸入这片沉寂已久的山道。 第221章 坟场 第221章 坟场 山风从谷口刮进来,掀起褐黄的尘土,卷著野草和碎石扑在兽人战士们的脸上。 鲁卡走在最前方,肩上的皮甲已被汗水浸透。 他双自如钉,紧盯前方那片细长的谷道。 这里被人类称为双刃谷,两侧皆是近乎垂直的山壁,谷口如喉咙般狭窄,往內绵延而入,山势高低起伏,极易藏人。 八百名裂喉氏族先锋军战士在他身后排成六列,缓慢前行。 谷底勉强容得下他们並列通过,却不能转身、不能散开、难以回头。 石壁两侧高耸如斧劈,风声被压在了头顶,迴荡在这条只有战意存在的峡谷中。 两侧崖壁上的土屑碎落,谷底积水在脚步震动中微颤,如同某种沉睡中的东西正被唤醒。 但鲁卡没有回头。 头狼不需要回望一一只需前行。 他走得沉而稳。 光线从谷口斜照进来,在兽人脸上拖出一片片斑驳暗影,队列逐渐压入深处,阳光像是被岩石吞噬殆尽,整个峡谷变得阴冷而浑浊。 他们走了两百步,仍未见敌踪。 “果然是些藏头露尾的老鼠。” 鲁卡低声道,继续带队往前走。 他没有下令加速,只令队伍维持现在的速度缓行。 大半兵力已入谷中,其余的还在谷口外等待,辐重和补给被留在谷口外,由部分战士守卫,避免在狭谷中造成堵塞。 鲁卡走得很稳。 他的脚掌重重踩在谷底的岩石缝隙上,每一步都仿佛带著压倒一切的力量。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相信他率领的这些战土足够碾碎人类布置的一切使俩。 他要將这条谷路踩平,再把占据高地的敌军连根拔除。 可就在他刚刚带队走到谷道中段,旁边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咔。 那是木桩断裂的声音。 下一瞬,土石塌陷,三名走在鲁卡旁边的兽人脚下骤然落空,齐齐陷入一个掩盖得极好的陷坑之中,隨之而来的,是十几根带著倒鉤的粗木刺从坑底深深贯穿他们的身体。 惨叫顿起,鲜血进涌。 还未等兽人们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几声类似响动一一四周的地面上,多道地刺陷阱接连触发, 一整段谷道瞬间变成布满尖刺与塌坑的噩梦区域。 “后队停下一一停下一一!” 队列被迫中止,最前方的十几名兽人战士被活生生割裂出去,惨叫声和血液一同在谷底蔓延。 “排除陷阱!清出前路!” 鲁卡怒吼,挥手命令重斧兵前进,亲自踏过陷坑边缘,跳上旁边一个凸起的岩块。 他看见前方地面被草皮与偽装物覆盖得近乎完美,火把照过去时,那些绊索、斜陷的坑洞、地刺陷阱像是潜伏的毒蛇,只等著他们踏足。 “该死的杂种。”他咬牙咆哮,“他们把整座山谷当坟场来布置了。” 重斧兵开始砍断横木与藤索,但前路清理十分缓慢一一布设者显然对此有极深的研究,陷阱並不是集中一线,而是间隔嵌套、错位连发,逼得兽人不得不以三人小组慢慢推进,几乎每走五步, 便要停下检查三次。 高地之上的人类旗帜依旧在风中飘动,无人现身,无箭矢,无鼓声,连挑畔都没有。 像是在看著一群已经被判了死刑的野兽,慢慢走进他们布置好的坟场。 后方战士开始骚动。 “百兽长。”一名兽人战士低声靠近,“谷底太狭了,我们展不开,太拥挤了,后面的战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 “闭嘴。”鲁卡冷声道,“继续推进。” 他看都没看那名战士一眼,只是死盯著前方那段遍布陷阱却必须穿越的道路。 他不信这些人类能用一条峡谷困住裂喉氏族的勇士。 他曾率队一夜连破三村,屠光过一座城堡的全部驻军。 如今这群只敢躲在山顶的人类想困死他? 他要从这谷底走过去,把那些插在崖顶的破布旗连杆带面全都拔下来烧光,扔到人类的城堡下去。 鲁卡选择站在最前。 “斧兵,换我带头。” 他低声说完,缓缓举起自己的双刃重斧。 斧身沾著乾涸的血,兽皮握柄已被汗液与战意浸得黏滑,但他握住的那一刻,仍仿佛握住了一种从血战中获得的信念。 他抬头望了望崖顶,低声吐出一句: “小老鼠们,好好看著吧。” 然而,他不知道此刻的高地之上,有几只火油罐,正在被点燃,推向山崖边。 鲁卡的话音刚落,后方便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炸响。 “轰一—!” 那不是雷声。 那是火油罐炸开的声音。 一道火墙在谷口处升起,像是一只巨兽的舌头,剎那间舔遍谷道入口的两侧。 怒焰掀起数丈,烈火卷著焦油飞溅开来,铺满谷底的入口处。 火光腾空而起,照亮了整座山谷。 数只包裹著浸油麻布的火油罐一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谷底的入口处,轰地一声炸开火焰,在极短的时间內封死了整片谷口。 紧接著,又有十几只火油罐接连坠落,落点精准地覆盖在谷底兽人队列所在的区域。 熊熊烈焰自地面升腾而起,火势顺著布设好的火油沟渠迅速扩散,连陷阱边缘的木桩都被点燃成一道道尖锐的火墙,將已经进入谷中的兽人军队彻底隔开。 一瞬间,整支进入谷中的兽人先锋军都变成了被装进火罐中的虫子。 鲁卡猛地回头,眼中映出炽热的火墙。 火光映照下,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一名兽人试图往外冲回谷口,却被火焰扑面烧得滚倒在地,刚想爬起,又被山崖上射来的两支箭矢贯穿身躯。 还有几人退得稍慢,直接被火舌捲住身躯,化作一团燃烧的火团。 “放箭。” 山崖之上传来一声冷静的命令。 紧接著,是號角声一一短促而连贯,撕裂空气。 山崖上,一排排人类弓弩兵突然现身,披灰黑披风,弓弦已满,弩已上弦。 “放!” 数百支箭矢带著尖啸破空而下,目標不是特定个体,而是整个谷底的密集兽人队列。 第一批箭雨落下,集中打击走在后段与中段的兽人战士。 箭矢纷纷穿透兽人战士的肩脾、颅骨、脊柱,在火光映照下带出一串串血雾,溅落石地,发出湿腥的粘响。 惊呼、怒吼、咆哮同时爆发。 鲁卡拔出双斧,向后方狂吼:“举盾!防御!后排把火给我扑灭!” 他能感觉到队伍后半段的混乱已经开始蔓延,几名狼骑兵试图调头支援,却被火墙与烈焰逼得不得不避让,来自山崖上方的箭矢与弩矢却又不间断地压制著他们的动作。 “上面一一!”一名兽人战士惊呼道。 崖顶之上,数根巨木和十几块巨石在人类土兵的合力下被推下山崖,顺崖而下,拍碎谷道两侧,带著一路碎石向谷底的兽人们呼啸而至。 第一排未躲开的兽人被拦腰撞断,骨肉飞溅,血液与火焰混成粘稠的焦汁在地面炸开。 滚木与落石接连而至,將兽人的阵列一节节撕碎。 后方试图抢上去救援的战士也被衝击砸翻在地,尖叫声与狼豪混杂成令人发狂的迴响,在峡谷中震盪不休。 还未等兽人混乱的阵列重新组织,崖顶再起一轮动静一一这一次,又是密集的箭雨与弩矢,朝著谷底尚未完全被火焰吞没的区域覆盖而下。 “小心一—趴下!” 鲁卡一把將身旁一名年轻战士按倒,但那战士还未来得及躲避,一支弩矢正中其后颈,当场穿透皮肤,让他倒地抽搐不止。 四面八方都在崩塌。 火焰在谷地中横亘成数道隔断墙,將谷底的兽人军队分割成数段。 前锋因陷阱受阻,无法前行。 中军被箭雨与滚木、落石所重创,仅余不足百人在苦苦支撑。 后军的退路已被大火封死,只能眼睁睁看著周围的同袍被点燃、被砸烂、被射杀,却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 队伍中的狼骑兵更是陷入绝境。 座狼惧火,早在第一轮火油落下时便四处嘶鸣挣脱,乱中反致己方衝撞倒地,引起一片混乱与拥挤,使得兽人阵形彻底瓦解。 一匹狂奔的黑狼冲入火墙时发出刺耳惨嚎,背上的骑兵连人带狼跌入沟壑,失踪在烈焰之后。 鲁卡的怒火烧得比火焰还旺,但他知道一一这一战,已被人类彻底主导。 “他们知道我们上不去。”旁边一名战士脸上沾满血与灰,低声吼道,“崖顶太高、坡面太陡,根本没法翻攀!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困死在下面!” 他们已经被封在这条谷里了。 敌人不打算与他们正面对抗。 他们没有进入山谷阻击兽人,也不需要。 火油、落石与箭雨就是他们最沉默也最凶狠的武器。 这些人类只躲在山上,操纵火与石,便直接將这座谷地变成绞肉场。 他转身看向前方,那原本是他们计划中的出谷口,是摆脱山地限制、再次发起突击的目標。 可现在,那片出谷方向的谷道口前,已赫然聂立起了一道道路障与陷阱:拒马交错成排,倒刺陷阱如铁林横陈,地面上还铺著铁钉与碎石,一眼望不到头。 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拦截阵地。 这是一个坟场。 第222章 完胜之战 第222章 完胜之战 火焰仍在燃烧,谷口的火墙如同一道炽热的惟幕,將天与地隔断,封死了鲁卡所能思考的一切退路。 风向正在改变,谷中的热浪被山风裹挟著向內倒灌,炙烤著每一个兽人的喉咙与鼻腔。 皮革开始焦化,座狼低吼哀鸣,火光映在它们惊惧的瞳孔中,像一张慢慢合拢的巨口。 鲁卡猛然仰头,盯著那插在高地之上的旗帜。 “向前!破阵!衝出去!” 他再不犹豫,他的怒吼將前排的兽人战士重新凝聚起来。他清楚,向后已无路可退,唯有將谷道前方那堆密密麻麻的陷阱与路障撞开、踩碎、碾压过去,才有可能突围。 一排步兵重重撞上第一道路障,木柱应声而断,却立刻有第二排陷阱横插进来,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 那些陷阱仿佛从地底生出来的毒刺,一层压著一层,交错咬合,將整条谷道后段封得密不透风。 一名高大的兽人奋力跃起,试图从路障上方跳过去,可还未落地,便被两支从山顶斜掠而下的箭矢贯穿胸腹。 他轰然倒下,重重砸在路障上,户体滑落,掛在上头,鲜血滴滴答答洒在尖刺之间。 然后,是又一波箭雨。 並且,不只是箭。 山崖之上,数十名人类士兵开始推动早已设好的滚木与石块。 那些木段粗大如屋樑,表面缠著铁环与棘钉,被火油涂满,点燃之后如流星坠地,带著尖啸从高崖直撞下谷底。 “推!” 一名军官大吼一声,推木者齐齐发力,紧接著,大地轰鸣,巨木砸地声连成一片。 石块隨后跟上,有的不过人头大小,有的则重如铜钟,它们在空中翻滚旋转,呼啸著落下,每一次撞击都掀起一团尘雾与血,將站位密集的兽人队伍砸出大片缺口。 一头座狼被一块巨石直接砸断脊骨,尖叫一声,断裂地弯折成不自然的角度,隨即抽搐倒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骑在它背上的兽人则整个人被甩飞出去,头骨撞在谷壁石块上,同样失去了声息。 “掩护!举盾!” 兽人队伍已无法保持完整队形,鲁卡狂吼著组织抵抗,强行命令前排士兵顶起木盾掩护头顶, 可盾牌再多也挡不住从两侧高地倾斜落下的乱石与烈焰。 “火油罐一一再扔几只!”山崖上的莱昂又是一声高喝。 几个手持陶罐的身影从崖顶同时露面,將手中的罐子高高拋起。 那是被油脂与碎布封口的火油罐,罐中已提前点燃。 它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炽热的弧线,然后坠入谷中。 “轰一一轰轰!!” 数个火点在兽人前方试图破开路障的队列中炸开,將本已紧张的兽群彻底搅成一团乱麻。 烈焰扑在兽皮甲上,火油顺著皮缝流淌,粘在战斧与座狼皮毛之中,怎么拍打都拍不灭。 “啊啊啊!!一一一个年轻的兽人战士倒在地上打滚,整个人被火焰包裹,手脚抽搐乱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皮肤一层层烧裂脱落。 他挣扎著爬起,却被队友一斧砍倒在地, 对方根本没有犹豫,只是怕他胡乱挣扎点燃其他人。 火油罐在谷中接连爆炸,烈焰裹挟著碎陶与焦油飞溅,將四周变成一片蒸腾著血与火的炼狱。 山风仍在吹,但已无法带走那令人室息的焦灼气息。 整个谷道在炙热、烟尘、嘶吼、弓矢与滚石中剧烈动盪,兽人的阵列彻底混乱,队形如被撕碎的麻袋,再无一丝连贯。 鲁卡猛然回身,用战斧將一截路障劈开,怒吼道: “战圈!收拢队形,往中线集结!一一不要后退!!” 他的眼睛血红,声音几近撕裂。 可他的喊声,被下一排坠落的巨石吞没。 他们已无路可逃。 火油罐封死了后路,路障阻断了前进的方向,山崖上箭矢如雨,滚木与落石接连不断,一整个先锋军竟仿佛被塞进了一座燃烧的熔炉中,连空气都变得沉重灼热,如压迫著每一个兽人战士肺泡。 鲁卡看见自己的士兵开始四散奔逃,有的踩著被砸断腿的同伴冲向谷口,有的徒劳地挥舞武器怒吼,有的甚至拋弃座狼、徒步翻越路障,想要越过前方那片密布的拒马与陷阱一一可他们一个个都倒在这片死地里,倒在火焰未曾熄灭的焦土上,被埋伏在山崖上的人类弓弩兵一箭钉穿喉咙,或是踏入被草蓆掩盖的深坑、尖刺陷阱之中。 一匹座狼被乱箭逼退,不慎踏入陷坑,前爪没入陷阱那一刻,带著它的兽人还未反应过来,整个头颅便被尖刺贯穿,连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具尸体便如破布般塌陷在血水中。 “冷静!站住!回来!你们都一一” 鲁卡的咆哮还未说完,前方突然又炸开一道火光,炽焰捲起十余名衝到最前头的兽人,他们在火中狂乱尖叫,像一簇簇燃烧的兽影,將整条谷道彻底染成了地狱的顏色。 士气,在这一刻终於彻底崩溃。 越来越多的兽人开始丟弃武器,试图徒手攀爬谷壁逃离,可数十米高的山崖不是能靠蛮力翻越的牢墙,他们抓著碎石与杂草,跌落、再爬、再跌落,直到骨折、肢断、血流干。 有些的兽人选择转身奔向谷口,却发现后方的火油仍在燃烧,火墙如浪,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同伴的户体与拥挤的兽群也成为了一道路障。 回头望去,竟不知自己从哪一个缝隙衝进了这片绝地。 鲁卡几乎已经无法思考。 他只知道,他还活著,而他的敌人却躲在山崖之上,未流一滴血。 他怒吼一声,將烧焦的兽皮护肩扯下,双目赤红,脸上儘是鲜血与菸灰。 他的身上的皮甲已经被灼烧得焦黑变形,皮肤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跟我来!我们衝出去!我们能杀出去!!” 他举起斧刃,猛然一斩,砸开前方最后一截焦木,身后仅存的七八名亲卫还在,面色绝望,却也不再退缩。 他们像最后的利刺,踏著同伴的户体,向那片陷阱与路障构成的死亡壁垒发起衝击。 谷口尽头,有一截地势稍低,火焰未及蔓延的区域,便是唯一的突破口。 可那处也早有准备。 就在鲁卡的靴底踏上焦炭未尽的地面时,埋伏已久的数十名人类轻弩兵从斜侧的崖石之后出现,半蹲而立,弩机齐响。 “咔一一” 弩矢带著刺耳啸声破空而至, 鲁卡扑身而上,用力將一名亲卫挡在身后,右肩被一箭贯穿。 他咬牙硬撑,没发出一点痛呼,反手將那名亲卫推向一旁。 “冲!”他低声吼道,声音沙哑如破布,“衝出去·!谁衝出去,谁就能带回消息!” 话音未落,又一支弩矢穿透他的胸口,钉入肋骨之间。 鲜血喷洒,他单膝跪地,仍握紧斧柄, 第三支箭矢直接刺穿他的喉骨,將怒吼堵在气管中。 他没有倒。 他缓缓抬起头,望见崖上那一排排人类土兵正放声嘶吼,脸上写满了畅快与快意。 有的在狂笑,有的高举武器冲他示威,仿佛是在为这场血腥狩猎庆功。 他们站在阳光下,满脸都是猎人捕获猎物后的放鬆与骄傲,而他与他的战土,只是那被困在谷中的猎物,被逐一击杀,血流成河。 “我—鲁卡— 他握紧斧柄的指节绷断出血,嘴唇微微张开,仿佛还想喊出一句未竟的誓言。 可就在下一瞬,一块椭圆巨石从崖上滚落,正中他的头颅,將他整个人轰然砸入尘土血水之间。 声音彻底消失。 鲁卡死了。 这个在裂喉氏族中以悍勇著称的百兽长,这个在西境之战中焚村劫镇、连战连捷的先锋指挥官,就这样倒在谷道之中,死於人类精心布下的陷阱,连最后一句话都未能说完。 而他的死,如同压垮山谷最后的柱石,彻底击溃了余下兽人的斗志。 谷中,失去指挥的裂喉战士们再也撑不住了。 有人哀喙跪地,將头撞向焦黑的石壁。 有人豪哭著衝进燃烧的火焰中,抱著同伴焦黑的户体一同葬身火海。 也有人疯了一般乱跑乱撞,在烈焰与碎石之间践踏同族的尸体,嘶吼、尖叫、溺死在自己人溢出的血泊中。 没有反击,没有重整,没有挣扎。 裂喉氏族的精锐们,此刻只剩逃亡与崩溃。 高崖之上,爆发出人类的欢呼。 “胜了!!” 紧接著,一连串的欢呼在山脊迴响。 “烧光他们了一—” “全灭了!全灭了!!” “这些的怪物全灭了!!! 从进入谷道设伏开始,到烈火燃烧、箭雨不止,人类伏兵们一直沉默操作、无声协同。 直到谷中敌人彻底崩溃、八百兽人化作焦炭与尸骸,他们才猛然爆发出积蓄已久的激情。 无数士兵举起武器高声吶喊,有人紧拳头撞击胸甲,有的乾脆双手握拳跪地嘶吼。 这是压抑与恐惧后释放的狂喜,是在这场兽人战爭中难得的一次完胜,是面对强敌、终於主动掌控猎杀节奏的胜利號角。 他们未曾忘记行军途中目睹的那些被劫掠的村镇一一残垣断壁、焦土白骨,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如今,这些肆意屠戮的兽人精锐,终於在伏击中葬身谷底,血肉焚尽,骨灰隨风。 八百多名裂喉氏族精锐,除了尚未进入谷中的那百余人,其余近七百名战士,都在这场伏击中几近全灭,户横遍谷,狼骑溃散,血流如瀑。 当烈日终於西沉,天际染红如火,谷中战火也逐渐熄灭,浓烟与焦土未散,这条喧囂一日的山谷却已归於死寂。 惟有谷风穿过焦土,將这场屠杀的余音缓缓吹散。 一-石落如雨,血流如潮。 第223章 大军已至 第223章 大军已至 山风自北岭横扫而来,裹挟著燎烧残灰与焦肉味,在谷口来回打旋,像一头失去方向的野兽。 裂喉氏族的族首莫尔巴斯坐在座狼背上,沉默不语。 身后一队接一队的裂喉氏族战士正沿著道路行进,粗重的脚步声与狼蹄踩踏土地的闷响在风中沉沉扩散。 他望向前方谷口,那里的焦烟尚未散尽,一道道黑褐色的烟柱盘旋翻腾,从谷地內不断升起, 在山壁间缠绕迴旋,遮蔽了谷底的大半轮廓。 空气灼热,鼻腔发乾,连他下的座狼都烦躁地低豪摇头。 谷道已不再是一条路,而成了一座燃烧未尽的坟场。 “他们都死了。”身旁一名血誓亲卫喃喃道。 谷地之中,一片漆黑焦褐,像是一块被烤乾的伤口。 地面焦尸遍布,早已分不清模样,只能凭残余的体型辨出那是兽人。 断肢残骸蜷曲扭曲,血肉与泥土熔为一体,结成一层黏腻厚重的覆膜。 火焰尚未完全熄灭,零星余烬间偶尔窜出几点微光,像游动的鬼火,在死寂中闪烁不定。 “先锋战团”另一名血誓亲卫咬牙低语,青筋暴起,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战锤,“全灭了?” 就在这时,一队披著焦黑兽皮的战士奔行而来,身上焦痕斑驳。 最前方一名独眼战士奔至莫尔巴斯坐骑前,跪倒在地,將斧柄放在一边,趴在地上,粗喘著低声道: “鲁卡带著大部分战士来到这里后决定进谷。” 莫尔巴斯神情未变,视线仍望向那片焦土,似未听见。 “谷中有人类设下的陷阱,有火,那些狡猾的人类藏身於一侧山崖高地。” 独眼战土抬起头,左脸烧伤斑驳。 “只剩下,我们——最后面的一百多人——还未来得及进谷。火在谷口,把路拦住了,户体堵塞出口我们的人几乎全陷在里头了。” “进谷的战士有活著的吗?” “.·没有。” 一阵风吹过,烟尘被掀起,又落下,像一层薄纱,模糊了视野。 莫尔巴斯轻轻吸了口气,语声沙哑: “敌人呢?” “尚在山崖上,未退。” 这名残兵话音刚落,几位部族酋长便已纷纷上前,怒火几乎溢出眼眶。 “莫尔巴斯!”一名大酋长高声吼道,斧刃上血跡尚新,“鲁卡是我部落里最强的百兽长,他魔下的八百人全是我部落里的精锐!你將他们派去这破谷,却连一个户体都找不回来?” “这是陷阱,不是战斗!”另一位粗臂酋长咬牙切齿,“让我带兵攻上山崖,將那些鼠人一块块剥皮掛旗!” “他们敢烧死我裂喉氏族的勇土,就得用血偿还!” “莫尔巴斯,你若不下令,我亲自带人杀进去!” 低吼、叫囂、咒骂如浪潮般此起彼伏,兵刃敲击盾面之声一阵盖过一阵。 几头座狼已躁动不安,发出压抑的嘶吼。 怒气、愤恨、战意交织翻涌,浓得几乎要將空气点燃。 有些脾气火爆的酋长甚至已命令部落的战士整队待命,欲强攻山崖以洗血火之仇。 可莫尔巴斯依旧纹丝不动,仿佛那些声音根本未曾进入他的耳中。 他缓缓抬起手臂,向前一压声音骤止。 只有山风在谷中游走,捲起几缕未熄的灰烬。 莫尔巴斯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冷静,不夹一丝怒火: “等等。” 一瞬间,诸位酋长皆愣住,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你要等到敌人撤走?还是要等他们准备好下一轮埋伏?!”最先开口的那名大酋长怒吼道。 莫尔巴斯收回视线,冰冷目光在诸酋长间一一扫过,语调平静, “你们想要復仇,可以。” “但你们最好確定,你们有能力復仇,而不是替那些死者跳进又一个陷阱。” 那名大酋长还欲说话,却被身侧几名酋长拦住。 眾人对视片刻,不再声,虽愤怒未消,却也不敢再顶撞。 莫尔巴斯缓缓翻身下狼,踏在山道上的灰烬与焦屑中。 他走至高坡边缘,俯视那片焦黑大地。 原先的火海已经熄灭,谷口之中已成一片废墟,焦尸横陈,道路残缺。 隱约还能看见兽人骨骸半埋於倒塌陷阱之间,有的扭曲,有的赞刺成堆。 那不是战场,是一口预设好的埋尸坑一一只是多烧了一晚。 “他们用了火,说明他们怕我们靠近。”他轻声道。 “但他们留在崖上,也说明他们没打算逃。” 身后没有回应,怒意未息的酋长们面面相。 莫尔巴斯静静站著,任山风吹拂。 他已大致明白这场伏击的轮廓。 不是普通的诱敌,而是一次彻底的猎杀。 对方不是想打退裂喉先锋,而是想將之彻底吞灭,不留半个活口。 “你们看到的,是一个偽装成战场的陷阱。”莫尔巴斯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冷冷的克制, 仿佛岩石之下隱藏的火焰。 “不是战斗,是狩猎一一我们那些兄弟,是被一群躲在崖上的猎人烤熟吃掉的。” 他缓缓扫视四周。 “不是鲁卡失策,而是这山谷,本就是一个陷阱。” “那难道你要我们退?”一位酋长低吼。 “不。”莫尔巴斯目光冰冷,“我们先看清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再决定怎么杀进去。”“ “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再走进一个火坑。” 夜风渐起,焦土之中飞起零散灰,围绕著莫尔巴斯的身影打转,如群鸦般默然聚集。 他站於谷口,身后裂喉氏族的大军无声排布,千军未动,惟他独立如山。 能布下这种局的人类...不是蠢货。 莫尔巴斯眯起眼,望向那座被浓烟繚绕的崖顶。 “他们还在等。” “那我们—也再等等。” 他不是狂暴的屠夫,也不是衝动的蛮酋。 他是猎人。 他能嗅到火中血肉的温度,也能嗅到陷阱背后埋伏的贪婪与算计。 他没有忘记战主的命令,也不会忘记自己带领的,是整个氏族的大军。 这一仗,他会打。但不是盲冲。 一一至少不是现在暮色沉沉,山岭如伏兽豌蜓不尽,天边仅剩一抹灰黄。 一支狼骑兵小队沿著山谷以南绕行疾驰,前方崎嶇难行,座狼腹下踏出的节奏逐渐凌乱,低低喘气声频繁传来。 狼背上,狼骑兵队长皱起眉毛,望向远处起伏的山丘与薄雾中的密林,心中已隱隱不耐。 他们奉族首莫尔巴斯之令,从山谷南侧绕行深入,查探是否有道路可供大军绕行。 另一支狼骑兵小队从山谷北侧前去探路。 任务不算复杂,但极其耗时耗力一一即使是对狼骑兵来说,这种地势也简直是一种折磨。 湿地丘陵层叠,密林藤蔓丛生,道路起伏不平。 座狼速度一再受限,数度陷入泥泞,不得不强行挣脱。 “前方那一带,像是水潭。”副队长勒住坐骑,皱眉低声。 狼骑兵队长警了他一眼,沉声道:“绕过去,沿南坡爬升。” “再爬坡?再往南便是沼地,我们这队要是陷进去一一” “那你留下。”他冷冷道。 副队长闭口不言,驱使座狼,继续前行。 狼骑兵队长望著远方湿地尽头几缕白烟,那是腐植泥层下自然蒸腾的雾气。 他心知这片丘陵根本不可能通过大军一一山势太缓、地形太软,骑兵小队勉强穿越尚可,若是上万战士与后勤辐重列队进入,怕是三天都出不来。 “大军想绕路,简直是在做梦。” 他低声咕嘧一句,握紧韁绳。 忽然一一声尖锐的狼豪自队尾响起,隨后前方传来急促哨音。 “敌袭!”一名狼骑兵高喊道。 箭一一是箭! 狼骑兵队长猛地低身,斜斜一支羽箭擦著他头顶掠过,钉在他旁边一头座狼的身上。 那头座狼豪叫一声,前冲几步险些跌倒, 他翻身跃下,掏出弯刀,靠在一棵粗树后方大喊: “座狼趴下!把敌人找出来!” 然而箭雨並未持续,只是短短一轮打击,便再无动静。 一名狼骑兵从林中爬出,肩头中箭,咬牙跪地,低声说: “敌人的伏兵一一我们靠近一片山崖时,被弓箭手偷袭,箭不密,但位置极好,射完就跑了。” 狼骑兵队长环顾四周,手握弯刀,面无表情。 “带伤者撤离,绕行失败。回报族首一一这片丘陵,不能通行。” 他话音刚落,便已转身纵狼,带队沿原路折返。 与此同时,另一支狼骑已被命令绕行,前往山谷北侧勘探道路。 但北侧地形比预想中更加复杂。 那里是丘陵与湿地的交界地带,灌木盘绕、洼地密布,潮气沉沉。 座狼奔行其间难以发力,蹄爪被泥浆牢牢吸附,几步便跟跑打滑,有的甚至在淤泥里翻倒挣扎,发出愤怒低吼。 带队的是一名年轻的狼骑兵队长。 年轻队长有些不服。 他认为,像他这样的战士理应参与正面突袭,挥斧劈开敌阵,而不是被派来执行这种“绕道探路”的苦活。 可他也知道,莫尔巴斯不是讲情面的首领,若违令,次日就能在营门口看到自己脑袋掛在骨矛上。 於是他带著队伍,在北岭陷入一整夜的泥泞。 天空转黑时,迷雾自湿地缓缓升起,浓稠如蛛网,缠绕在座狼的四肢之间。 树影交错,风声如啼,狼骑们渐渐失去方向。 一整夜,他的队伍都没有找到一条可以通行大军的路。 他们甚至不再確定自己还在北面山脚,还是误入了某处死地。 直至次日清晨,雾气渐散,才有一半队伍跟路归来,个个浑身泥泞。 他们带回的信息也只有一句: “北岭,湿沼,大军不可行。” 第224章 不眠之夜 第224章 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一支步行战士组成的勘探队也悄然出发,奉莫尔巴斯之命,尝试沿山崖寻找上山通道。 这些人没有坐骑,只有手斧与鉤索。 他们是裂喉氏族中最擅长攀爬与夜行的战土,十余人结组,从北侧山崖的小径摸索而上。 山势陡峭,一旦离开山脚缓坡,立刻就成了碎石、崖隙与枯枝藤蔓的交织。 战士们用鉤索攀援,有人不慎跌落、有人被尖石划开面颊,也有人在转过某处山道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迎接- — 迎面射来的箭矢。 短短片刻之间,三名攀援的兽人战士惨叫著翻落山崖,血洒岩壁。 “人类在上头!他们有阵地!” 勘探队长怒吼,挥手示意后撤。 他们没有上山成功,但他们看见了一一那一线崖顶,火光清晰,盾阵排列,居高临下,长枪如林,根本不是能轻易夺取的地形。 夜幕初起,几路前去探查的斥候纷纷回归, “回报族首。”勘探队长伏地匯报导,“我们沿北侧山坡尝试攀援至崖上,但是北坡山势陡峭、地形险峻,人类布有弓弩手,易守难攻。 “但—”他咬了咬牙,“同样也极难撤下。我们绕著北侧山崖找了一整圈一一他们没有道路可以轻易下山,若非他们能飞。不然,只要我们將他们围住,他们就只能死守在山上。” 莫尔巴斯静坐於一块岩石之上,听著报告,沉默了许久,未曾出言。 他只在所有人匯报完毕之后,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焦土满布、已然沉寂的山谷。 他终是开口: “那就杀出一条路来。” 眾人一震。 莫尔巴斯没有愤怒,只是陈述“山谷南北两侧都无路可走,是连座狼都能陷进去的水沼了。” “崖上阵地易守难攻,但也难以下山一一他们的弱点在於:一旦被困,就会被耗死。” “可我们不能等。” “我们在人类腹地,他们若真有援军来援,拖下去便是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更何况,这些狡猾的人类既然敢上山,或许正是有把握不会被活活困死。” “我们若是只围不攻,就是遂了他们的愿。” -所以,必须进攻。 “谷道是唯一的出路。” “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 “若不攻破,我们將在此地,困死。” 莫尔巴斯的声音坚决: “开路。” 夜色浓重,裂喉氏族的群帐间火光交织,连成一道道暗红的脉络。 莫尔巴斯站在高地上,举目俯瞰。 远处的谷道焦土已冷却成一块暗色伤疤,山崖上方仍有零星火光闪动,像某种潜伏的瞳孔,注视著这片死地。 营地中,號角未响,鼓声未动战士们围绕篝火静坐打磨兵器,只有金属交击与兽人低语穿行其间,悄然蓄势。 莫尔巴斯未召集战议,而是直接发出命令。 一块粗糙简陋的兽皮战图被铺展在临时营帐正中,族內的几位酋长被召入营帐时,尚不清楚究竟他意欲何为。 但莫尔巴斯並未给他们提问的机会,只是沉声开口,果断下令。 “夜半出击。” “攻击目標——山崖高地。” “我不是在徵求你们的意见,也不需要你们爭功邀战。听命令,带人打。成败,死活,皆在今夜。” 他说著,指节在兽皮战图上重重点下。 “敌人死守高地,崖道狭窄,不適合大军正面衝锋。我要你们分成三批。” “第一批一一攻坚部队。” 他抬起手指向那名白日里急於求战的大酋长: “你带上你的人,一千名最精锐的战士,携盾上山,正面逼近山崖,趁著夜色,將敌人在山崖上的阵地给我夺下来。” 那名大酋长刚想出言质疑,又被对方凌厉目光一警旋即壹住。 “你往常不是说你部落里的战士都是最强的吗,我要你们扛著盾攻上山区。人类会丟石头、射箭一一你们挡住,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许下山,否则,我会亲自將你梟首示眾。” 那名大酋长只能咬牙点头。 “第二批一—破障部队。” 他指向另一位酋长。 “你带著你部落里的斧手进谷底推进。挖开一路上的陷阱,斩断拦路的倒木,清除敌人设下的一切障碍,为大军的通过开闢出一条道路来。” “你们是开路者,前面的死了,后面的接著顶上。” “攻山的部队会替你们吸引山上人类的注意力,你们趁著夜色悄悄行动,崖上的人类看不清你们。” 莫尔巴斯又一指落在地图边缘,他盯著另外几名沉默的酋长。 “你们整合其余部眾,组成预备队,驻守后方。如果我的命令一到,立即按我的指令支援。” “这不是轻鬆的位置,你们要做好隨时杀入火线的准备。” 话音落下,帐中一阵沉默。 所有酋长都听懂了这次部署的本质。 这是强攻。 硬碰硬。 要將山上的守军从崖上拽下来,用一层又一层的尸体去铺出上山的路,用战士的命换取过谷的时间。 “我们为何不等?”终於有一名酋长忍不住,“只要我们將山上围住,他们下不来,他们没有粮食和水,只需几日一” “几日之后,死的不是他们,而是整个裂喉氏族。” 莫尔巴斯沉声开口,声音冰冷。 “我们深入敌后数百里,你敢保证人类的主力不会发现我们?你知不知道他们援军在哪?你敢確保再拖几日我们不会被敌人断掉后路、彻底包抄?” “山谷,是路。不是墙。” “如果真的被堵在这里,我们就完了。” 他直视著那些仍在犹豫的脸,声音缓缓压低: “这些人类不傻,恰恰相反,他们非常狡猾。既然我们都知道守在山上会被耗死,那为什么他们还敢守?一定是因为他们信得过什么。” “可能是援军。” “也可能,是別的什么。” “我不和他们赌。” 他顿了顿,低声道: “我们猜不到人类的援军还有多久到来,但我们可以决定多快通过这处山谷。” “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今夜拿下高地,谷口开通,我们便可继续推进一一你们的族人不必死在这山前的火坑里眾酋长沉默了。 “去准备吧。” 莫尔巴斯挥了挥手。 “今晚不是血战。” “今晚是开路。” “这山崖上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再多,我们也必须打,他们再少,我们也不能忽视。 “我们的目標只有一个一一突破。” “明日之前,通路必须打通。” “哪怕死上一千人,两千人,也必须得杀出一条道来。” 沉默中,营帐內的眾位酋长一齐跪地,將手中战斧重重击地,发出短促的轰响,代表应命。 莫尔巴斯站起身,走出营帐,望向那一线高耸的崖影, 那里仍有火光跃动,隱隱可见远处旗帜的轮廓。 他不由冷笑一声。 “他们以为待在上面就无敌了?”他语气低沉,“只要他们还得吃,还得喝,就不是铁铸的雕像。” “他们越是躲著不下来,我越要逼他们全力应战。” “哪怕一夜攻不上去,只要他们在今晚消耗一半的精力,明天——-我们就能杀上去。” 夜色渐浓。 营地中,兽人们开始缓缓整队,盾斧交错,三批兵力正如三股流沙,自各自营帐前匯聚成形。 没有战鼓,没有號角,只有命令一声接一声传下,仿佛某种巨兽正在慢慢甦醒,张口、蓄势、 咬牙,准备跃入前方的黑暗山谷中。 莫尔巴斯没有再言语。 他只是缓缓扣好腰间锁链,取出自己的双刃战斧,將它刺入地面。 他自己今晚不会亲自衝锋。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逃避。 他要坐镇后方,看这两道突击是否能撕开那座人类布下的鬼谷。 他要判断敌人的底线、火油余量、箭矢存量、兵力分布。 这些,他都要看清。 因为等今夜之后,他还要指挥他的战土,继续去把那山崖上的人类一一撕碎。 夜风越过山岭,灌入山间的每一条裂隙中。 莱昂站在崖顶斜坡上,披著沉重板甲,双手扶在岩壁边缘,望著谷外无边的黑影。 他的披风被山风吹起,火光在他身后跳动,像是一尊立於山巔的石像。 土兵们在他背后忙碌不停。 “再快一点,把剩下的火油罐也推到山崖边去。” “是,莱昂阁下。” 莱昂望著远方黑暗的谷口,心中已有预感敌军今夜应该就会集结。 而且不仅是集结,还会在严密布阵、分段压上。 他能看出那种从四面八方逐步推进的节奏感,哪怕夜色遮蔽了细节,哪怕没有吹响战號一一这不是一场仓促的野战,而是有部署、有节奏的突击。 “传令下去。”他转头,对一旁的卡尔低声道,“各段阵地全面备战。把滚木推到指定位置, 火油罐堆好,火把先熄了,別让火把照亮了我们的位置。” “是。” “如果发现敌人靠近,立刻用哨声传回,第二阵列隨时待命。” 此刻整个山崖高地上,三千多名士兵分布在数十个要点阵地上,崖顶阵线呈斜面分布,由他亲自统筹一一火油与滚木则集中於几处主要坡口。 莱昂只带了魔下的步兵连队与弓弩兵连队登上山岭设防。 那十几支骑兵连队则被他留在山下,並未同行。 他另有打算一一骑兵不適於山地作战,其真正的用途並非驻防,而是等待时机,执行更具机动性的任务。 正因兵力有限,他不得不慎之文慎。 若將人马平均分散在两侧山崖,不仅每处据点力量单薄,难以抵御敌军强攻,更会让整个伏击阵线难以统一指挥,失去灵活性与应变空间。 因此他决定集中兵力,仅在一侧山崖构筑防线,力求以局部优势完成歼敌目標。 他很清楚,在这样不对等的战局下,唯有用最紧凑的力量,打出最锋利的一击,才有可能换得一场真正的胜利。 他们在前日的伏击战中已取得重大战果:一举歼灭裂喉氏族的先锋部队,彻底封锁了谷道通路,並在焦土与户骸之上重新修筑防线。 这道血与火铸成的阵地,如今已成为西境通往王国腹地的最后一道屏障。 此刻,这支由各领精锐拼凑而成的部队,就驻扎在这条咽喉要道之上。 他们身后,是通往王国腹部的要道,是王国千万子民的家园,更是瓦伦西亚王国仍未遭受洗劫的和平之土。 而今夜,山风漂冽,火光將灭。 敌军主力已至山口,將发起真正意义上的强攻。 这一夜,不只是生死之夜,更是决定能否守住这道关口、守住整个西境的命运之夜。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晴在夜里比任何人都锐利。 他看到黑暗中有密密麻麻的身影在缓慢靠近,一排排的盾牌在夜色中泛起淡淡光芒,还有兽人战士高大的轮廓、步伐中熟悉的压迫节奏。 他很清楚,这不是之前那支先锋。 这是一支兽人的主力大军,至少数千上万。 “动了。”他低声说。 卡尔匍匐在岩石另一边,手握长矛,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开始布阵了?” 莱昂没有回答。 夜色下难以分辨具体兵种,但隨著数支火把被短暂点燃又熄灭,他大致能判断出敌人正在以三路编队方式部署进攻。 “整军、列阵、推进,全在夜色中完成。” “这不是草率进攻,他们在等最合適的时机。” “他们等什么?”卡尔问道。 “等黑暗彻底遮住他们,等我们的警惕都被困意掩埋,然后—趁著夜色杀上来。” 他说著,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守军阵地。 整条山崖早已部署完毕。 每段防线皆依山势而建,设有落石支点、滚木导槽、储火罐架台,山坡多处还设有尖刺陷阱。 这已经是他们在极短时间內所能构筑出的最强防御体系了。 “我们不是要打贏。” “只要拖住他们。能多拖一天,就多一分胜算。” “记住我们的任务:迟滯。” “儘量拖慢他们的每一步,延缓他们的每一次衝锋,让他们的每一处推进都付出代价。” 莱昂的语调平稳,不见一丝慌乱。 “他们以为能在夜里偷袭,那我们就借夜色拖住他们。” 他沉默片刻,又道: “若他们攻势过猛,放弃一段高地也没关係,保住关键点,优先保存兵力。” “我们人少,不要靠死战换荣耀。” “只要能守到援军到来,我们就贏。” 卡尔应声道:“明白。” 命令很快传至各段防线。 弓兵们重新检查滚木与落石滑槽,火油手们在火油罐边掀开麻布,检视缠火布是否浸透,步兵们排查侧翼小径是否已设妥铁钉与路障。 黑夜愈发浓稠,仿佛整个山岭都已沉没於浓墨之中。 滚木被鬆绑,油罐被推近边缘,箭矢调配至最前排。 所有人都压低身体,藏於岩石后方。 莱昂站在山巔的最高一块巨岩上。 他没有祷告。 他只是沉默地望著下方兽人推进的路径,一动不动,如一座黑铁雕像。 斥候匆匆奔来,俯身匯报导:“敌军已向崖下推进两百步距离。” “无火把,未击鼓,未鸣角。” 莱昂点头,沉声回应:“让滚石准备,火油罐全部移至最前。” “敌人会在我们最疲惫的时候衝上来,我们就趁他们最密集的时候烧他们一场。” 斥候退下。 卡尔望著山下,黑暗如墨,风吹林动,远处隱隱传来模糊的铁器碰撞声与沉重的喘息。 “你说—”他低声问,“他们看得见我们吗?”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 他站在崖边,目光紧锁黑暗中那片如潮般蠕动的阴影。 那不是风的涌动,也不是野兽的徘徊,而是一整支军队的呼吸。 “他们已经在盯著我们了。” 夜,已深。 山崖下的黑潮,即將扑来。 第225章 夜战山谷 第225章 夜战山谷 夜色沉沉,风自东侧山林吹来,带著尘土与焦烟的味道。 谷口方向,一片死寂。没有鼓声,没有號角,只有夜鸟偶尔的蹄鸣在山间划出一道道迴响。 崖上,莱昂站在观测台上,自光紧锁山坡下方。 他已命令山坡阵线上的士兵將所有火把熄灭,仅在山崖高处留有些许火光。 弓弩兵俯身藏於半山坡的岩石后,阵地静默,一切皆归於黑暗之中。 士兵们屏息待命,只有铁器不经意碰撞时发出的轻响,宛若一头即將甦醒的野兽在缓缓张口。 敌人即將逼近。 夜色遮蔽了视野,但听觉却越发清晰一一谷道深处,有节奏的撞击声、盾牌拖地的低响,从山坡那边悄然传来。 沉重、密集,仿佛厚重潮水压迫而至。 莱昂已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他们想以夜色掩护,掠过防线,趁守军疲惫鬆散之际发起突袭, 这支攻上来的部队显然携带了盾牌,步伐有序,行动也足够隱蔽,甚至试图悄无声息地靠近崖底。 但他们不会得逞。 他早已命人沿山坡一路布设了尖刺陷阱,並在几条兽人可能攀爬的路径上撒下铁钉。 敌人一旦触发,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將整个坡道变为杀陷阱。 黑暗之中,几声沉闷的异响骤然传来。 那是陷阱触发的声音。 下一瞬,坡下传来撕裂寂夜的惨叫。 有人踏空跌入深坑,惨叫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倒刺穿透,有人踩上机关被绊索扯翻,身形横撞在滚石与同伴之间,骨裂声清晰可闻。 更有人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地被前方坠落者带著滚落山坡,惨叫与撞击杂作一团,雪崩般捲起山脚的混乱。 一连串失衡的身形从坡上滚下,撞碎了兽人阵列的队形。 惊怒的吼声、咒骂、哀豪、兵器碰撞声混杂成一团,瞬间在夜色中炸开,像捅破了山谷的黑幕“点火。”莱昂冷声下令。 下一刻,几束火把从防线后被拋出,划破夜空,在山坡上方腾起一圈光带。 火光照亮黑暗,也照出了正在上坡推进的那些兽人战士。 他们分作三股,排成散阵,盾面包裹著兽皮,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油光,身形高大。 “第一线,待命。” 坡上的敌人虽然已经陷入混乱,但仍在强行推进。 他们根本不顾前方的陷阱,越是靠前越是死得快。 而是反过来让后方战士以战友的尸体为掩护,继续向山崖上逼近。 下方的谷底也传来寇蜜声响。 那是另一批敌军正在谷底前行,手中携带战斧与勾矛,尝试清除人类此前在谷底布下的陷阱与障碍。 他们悄无声息地清除谷底的陷阱、移开路障,一点点扒开焦炭与障碍一一这是一次有组织的破障推进,而不是盲目衝杀。 莱昂向下方望了一眼,確认兽人的破障队伍已蔓延至谷底中部,立即低喝:“投火油。” 几只火油罐立即从山崖上被拋出,落地一瞬炸响,破碎声中火焰捲起。 火线迅速蔓延开来,燃著被浇过的焦地,瞬息之间將谷底映照得一清二楚。 谷底的敌人暴露了。 “弓弩手准备,目標谷底,齐射!” “放!” 弓弦连响,带著弧线的箭矢接连飞落,精准落入火光照亮的区域。 惨叫再起,谷底的兽人破障者纷纷中箭倒地,手中战斧与勾矛散落在焦地上。 火势未减。 谷中浓烟与高温迅速蔓延,让原本向前推进的破障部队陷入混乱。 一些人试图扑灭火焰,却因身上皮甲著火而跌跌撞撞被火场逼退,另一些人则在焦炭滚木间进退不得,形成新的拥堵。 莱昂转身看向坡下。 敌人正迎著箭雨衝上来,伤亡惨重,却仍不退缩。 他们的脚步已经接近到滚木释放区下方,十余名土兵已然逼近前列火线。 “放第一轮滚木。”他沉声道。 厚重木桩脱索而出,滚石也被一同释放,沿斜坡滚下,撞击声如雷霆轰鸣。 坡上的兽人根本来不及躲避,有人被直接碾成血泥,有人被衝击撞飞跌入山下,有人试图用盾死死顶住,结果也只不过是和后方的同伴一起被撞飞倒地,乱作一团。 攻山的兽人部队终於开始出现溃散。 火光在山坡间扭曲地跳跃,如同燃烧著的巨舌在舔著敌军前锋。 卡尔从岩后探出头,惊嘆道:“他们疯了吗?还在往上冲?” “疯的不是他们,是他们的首领。”莱昂目光冷峻,“这是一次真正的强攻,他们不指望能活著回来。” “第二轮滚木,准备。” “只要他们继续往上冲,就接著砸。” 谷底火线犹在蔓延,坡上兽人混战不休,崖顶火光照耀,守军迎敌姿態已成。 战场,已完全燃起, 火油的味道顺著山风涌上崖顶,混合著焦肉与血的气息,压得人呼吸沉重。 谷底燃烧的火线已绵延得越发漫长,火焰高过人身,高温炽灼之下,不断有被灼烧的兽人发出惨叫,在火中翻滚,挣扎著试图衝出那片炼狱。 但更多的黑影仍在往里挤,从浓烟边缘步步踏入火场。 他们不退。 哪怕前方已是户骨成堆,他们仍在推进, 山坡上的第二波衝锋已经开始。 之前被滚木砸碎的兽人阵列空隙中,新的战士举盾替补而上,他们似乎已经適应了火光的暴露节奏,在山坡岩缝间儘量分散推进,同时不断高举盾牌遮挡箭矢,逼近山崖防线。 “这群畜生—”卡尔咬牙骂了一句,扭头看向莱昂,“再不打断他们节奏,我们的阵地要被他们衝上来了。” 莱昂没有动怒。 他只是盯著下方火光中的黑影,沉声下令:“命令第一、第二重步兵连队,全副武装,到第一线集结。” “我要亲自出阵。” 卡尔神情一震,却没有劝阻,只是点头:“我带人在第二列防线留守后阵,替你稳住后方。” “好。”莱昂应声,隨手抽出腰间长剑,右手一抖,剑锋出鞘,在火光下映出一道寒芒。 他脚步沉稳,从山岩上往下走去。 身后紧隨的,是两百余名手持长矛、身披铁甲的重步兵。 山坡上的兽人已靠近至第一道防线之下。 他们的盾阵在夜战中组织良好,火光带来的暴露並未让他们撤退,反而令他们更加坚定地踏入战线,像一股只求推进的洪流,寧死不回。 莱昂站在最前,举剑一指。 “长矛列阵,向前三步。” “听我號令一一刺!” 前排整齐迈步,铁矛瞬间刺出,在盾墙缺口中直取敌面。 坡上兽人正值翻越阶段,身形未稳,顿时被刺得鲜血横溅,滚落山坡。 后方战士迅速补位,密集的斧影在火光下挥舞,如破风而来的重锤。 人类士兵用盾死死挡住第一波砍击,长矛再次回刺,击中敌人咽喉、腹腹、肋下。 这是近距离的搏杀。 火焰在两军之间翻腾,鲜血浸湿坡道,惨叫声、喊骂声与兵刃交击声交织不绝。 但他们不退。 无论是人类,还是那些兽人。 山下,莫尔巴斯紧盯著崖上的火光。 “攻势节奏变快了。”他喃喃道,眼中火焰倒映。 一旁的酋长焦躁道:“我们损失太重,坡上快顶不住了。” “他们的滚木和火油罐不断砸下来,冲不上去!” 莫尔巴斯眼神冰冷。 “继续冲。让预备队抽两百名战士跟上。” “是要支援坡上?”酋长迟疑地问。 “不。”他缓缓转过身,手指指向谷底。 “让他们扑灭谷底的火线。” “破障部队还被困在里面一一如果不快点扑灭谷口的火海,把他们接出来,他们就会在那儿重演鲁卡的结局。” 预备队的兽人战士们开始向谷底调动。 兽皮浸水,被披在盾上,又盖住上半身。 几人一组,冲入火区边缘,用沙包、湿兽皮压灭火焰,后方再由人用勾矛挪开焦炭与滚木,强行开出通道。 这是一次冒险。 火势正旺,空气炽热得能灼裂皮肤,但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莫尔巴斯不希望失去破障部队一一这批人若死光,后面的战士將更不愿意进谷清路。 而山坡那边的攻坚战也彻底进入了白热化。 兽人的逼近虽一次次被打断,但每次都能再次靠近, 他们没有弓弩,也无铁甲,只靠盾、斧与血肉推进,一寸寸爬坡接战,正面衝击人类的防线, 莫尔巴斯仰头望向山崖。 那上面早已火光冲天、喊杀震耳,他看不清那些守军的布阵,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指挥者的节奏一狠、稳、精准,处处都在等他们犯错,又从不贪胜,始终按住战线不放。 这不是愚蠢的抵抗。 这是老练的遏制。 “从预备队抽五百人,继续压上去。”他低声吩咐,“等他们火油用尽,箭矢射完,我们就能一举破敌。” “杀上去,杀进去。” 山风越刮越烈,將火焰吹得摇曳不定,也將惨叫声与兵器碰撞之声捲入天际。 山坡与谷底,已成血肉炼狱, 山崖之上,热浪扑面而来。 莱昂站在第一线,剑锋染血,盔面之下,脸颊已被炽灼的热风烤得发乾。 他左肩的铁甲上留有兽人战士溅起的血珠,顺著铆钉边缘滴落在脚下岩石上。 前方的敌人仍旧不退。 滚木与箭雨虽已迫使第一批兽人混乱溃散,但第二梯队几乎没有间隔便顶了上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盾阵重新组织,几名高大的兽人战士双手持斧,直接衝上前列,对人类防线展开近距离猛攻, 左翼一处防线传来断裂声,几块石板被撞塌,一名守军士兵从高处坠落,重重摔在崖边的木柵旁。 “向那边支援!”莱昂指向左侧,“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带著身边的几名精锐步兵向侧翼奔去,踏过焦黑的木板与倒地的兽尸,接连挥剑斩向几名已衝上来的敌人。 那几名兽人披著仍在冒烟的兽皮盾,身上多处烧痕,但仍然狂吼著挥斧劈来,毫不畏死。 莱昂以一记中段横格挡住战斧,用稳锋架势压下斧柄,顺势反撩,剑刃从敌人腋下破开护甲, 斜斩至心口,热血喷溅而出。 另一名兽人怒吼著扑来,他迅速转步,侧身逼近,剑柄砸在敌人下頜,震得其头颅猛仰,再顺势一剑刺穿喉咙。 敌人倒地抽搐时,第三名已狂奔至前,战斧带著破风声砍来。 莱昂没有后退。 他左肩下沉,脚步下探,一瞬变为铁门架势,以剑脊斜挑挡住斧锋,借力迴旋,反手猛刺,一剑贯入敌人肋下空隙。 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也不带任何犹疑。 他如沉著的匠人,在刀光血影中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杀招与反应,仿佛早已习惯在尸山血海中行走。 “滚木准备!”他回头高喊,“放第二排!” 数根新的滚木在斜坡上被推下,夹带著燃油碎布,拖出一道道火舌般的轨跡,再次將冲至半坡的兽人阵线撕裂。 尖叫与碎裂声响彻整条坡道,火光冲天,又有一批敌人倒在燃焰与碎石之中。 可后方的黑影,仍在不断逼近。 第226章 狂潮之下 第226章 狂潮之下 山下,莫尔巴斯看著山坡上又一排燃烧的滚木落下时,面色未有丝毫动容。 他已接到前方的回报:破障部队的主力被困在谷底,虽然预备队前锋已抵达前线试图扑灭火焰,但夜风助势,火线越烧越猛,谷底已成火海。 “他们是故意烧成那样的。”他低声说,手指在岩石上缓缓一划,“他们早已预设谷底火势, 以诱我军破障者深入,再用火封死。” “这一战,他们不是等我们来攻,而是早就算好了我们要怎么攻。” 一旁的酋长紧握战斧,低声怒骂:“狡猾的人类———一群老鼠。” 莫尔巴斯闭上眼,只一句:“从预备队,再抽调三百人上。” “不惜一切代价,灭火。破障者必须有人活著出来,不能全死在里面。” “还有一一”他睁眼,眼神冰冷,“让所有攻山的战士继续顶住,不许后退半步。如果没有我的命令,退下山者,一律梟首示眾。” 命令被再度下达。 第三批预备队的兽人战士向谷底进发。 他们手持湿兽皮、鉤矛,分组在火线上压制火势,並斩断捲入火焰中的兽户与焦木,试图为破障者开路。 而坡上的攻坚部队,儘管伤亡惨重,却仍在一波波推进。 他们已不再是整齐队列,而是混乱的散阵,但每一名尚存意识的兽人战士都在拼命向上爬,用手、用脚、用身体堆出接近山崖的台阶。 他们知道这一战的重要。 他们也知道一一族首就在山下看著。 山崖防线正经歷著建成以来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一波衝击。 滚木的库存已耗去近半,守军投掷时已变得格外谨慎。 而火油罐更是开始限量使用,每投出一罐,都需掂量再三,留给最迫切的时机。 弓弩兵的箭雨不再如起初那般密集,频率被一点点拉长。 並非箭矢已尽,白岩堡的大半箭矢库存都被带了出来。 但那一张张布满老茧的手掌与酸胀欲裂的臂膀,已几近撑不住再拉满几次弓弦。 火光照在他们汗水淌落的脸上,箭矢在指缝中一支一支滑落。 他们还在坚持,但每一次张弓,都像是在向身体极限討要一分余力。 传令兵来报,崖下仍有大批敌人集结未动,说明敌方主力尚未全部投入。 莱昂站在阵列之间,喘息片刻,扫视左右。 “预备队上第一线,进行轮换。” “轮换下来的士兵后撤到山崖上休息,等待天亮后继续轮换。” “后勤官把水囊分给第一线士兵,每人一口,別喝乾。” 他不等土兵回话,又已提剑向下一处防线奔去。 那里有几名守军被兽人劈杀,防线出现了缺口,已经摇摇欲坠。 但莱昂来得快,剑也快。 敌人未能再前进一步。 夜更深了,火势却不减反盛, 崖上、坡道、谷底,已成为了一片血与火织成的地狱,战斗仍在继续,山风卷著鸣咽与咆哮, 在这片崖谷之间徘徊不去。 而莱昂知道,这只是开始。 山崖之上,夜风越发喧囂,吹得战旗猎猎作响,也將满地血腥搅入鼻腔,浓烈得令人作呕。 莱昂已不记得自己砍翻了多少个敌人。 他的盔甲布满斑驳血跡,护臂裂开一道口子,左腿的护脛也在方才一次激战中被兽人斧刃扫中,鲜血顺著鎧甲缝隙慢慢渗出,但他毫无退意。 前线的压力太大了。 滚木的投放频率已减至最低,火油罐也仅在必要区域点燃,不能再铺张浪费。 士兵们的手在发抖,臂膀酸麻,哪怕是最勇猛的前线士兵,此刻也开始气喘、膝软、咬牙苦撑他们已不是在击退敌军,而是在熬过这一轮进攻。 莱昂盯著坡下黑影翻涌,斥候再度来报:敌人新一轮的梯队出现了一一那些高大的身影手持盾牌与重斧,有的还披著湿漉漉的兽皮,试图抵御火焰伤害。 他们一步步接近,在燃烧过后的焦地中如山般压上。 这是裂喉氏族的战士在拼命, “他们又来了!”卡尔冲至莱昂身边,举盾勉强挡住一名兽人的战斧后大声呼喊。 “我们挡得住。” 莱昂一边回身为他解围,一边沉声回应, 他没有精力回头確认其他阵地,只凭著传令兵送来的讯息判断各处局势,第一段的各处防线仍在坚持,但每一处都已逼近极限。 谷底的火势稍缓,却换来敌人大量步兵重新聚集,一旦火焰熄灭,敌军將能直接爬上山坡两翼,再度衝击防线。 “他们是在故意消耗我们。”卡尔咬牙,“不指望一夜攻破,只想把我们的精力耗光。” “对。”莱昂冷静地点头,“他们也怕后援,他们不敢拖太久。” “所以,他们想在天亮前一一把我们先逼垮。” 说话间,敌人再度逼近, 这一次,他们带来了数块巨大圆盾,盾面蒙著湿兽皮,数人並列,高举於前,抵挡上方的箭矢与火油。 他们用这种近乎龟阵的方式缓慢爬坡,步步接近。 莱昂的目光一凝。 “调第三重步兵连队前出,靠右翼延伸一段,挡住他们冲坡的轨道。” “调人携两只火油罐至前沿,只要他们的圆盾推进过半,立刻点火。” 卡尔猛然转头:“你要用火油罐烧他们?” “对。用油烧人不够,就烧地。” 命令迅速传达。 前方斜坡上,那些推进至半坡的圆盾阵已被火光照得清晰可见。 他们正稳稳逼近,每一寸前行都踩在早已探明的地形上,避开落石与陷阱,朝著山崖之上压来。 “放!”莱昂挥臂一指。 数罐火油拋出,摔在敌人盾前,轰然点燃烈焰骤起,火线顺著坡道蔓延,与之前的焦炭残火连成一片,逼得兽人的圆盾阵一阵混乱。 前排兽人被火焰逼退,后方却继续顶推,顿时乱作一团。 这一波推进就此被烧断。 “快,再加一轮齐射!”莱昂沉声喝令。 弓弩手再度射击,趁敌阵慌乱,火线未灭之际,將数十根箭矢射入盾后,数名兽人翻滚而下, 前方的火油区烧得更加炽烈。 “莱昂阁下!”一名老兵气喘吁吁地奔来,“西段也有敌人强攻,请求支援!” 莱昂迟疑片刻,转头望向西坡。 那边设防较轻,此前敌人进攻重心一直偏东,如今突发转向,显然是为了製造防线崩溃口。 他没有犹豫太久。 “卡尔,你来接手指挥东坡,我带人去西段。” “你受伤—” “能挥剑就行了。” 莱昂未再解释,只抽剑转身,带著身边预备队与十余名护卫绕过这一段防线,沿山脊奔向西坡。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火光將半边天映得通红,战场的怒豪如潮水远卷而来。 他握紧剑柄,低声道: “必须守住。” 崖下,莫尔巴斯站在一块鳞石上,面沉如铁,未发一言。 火光映在他裸露的肩膀与下頜,勾勒出粗礪如岩的轮廓,那双墨绿眼瞳深陷於阴影之中,像压抑至极的熔火,静静翻涌。 他没有吼叫,也未怒斥,只静默凝视那片燃烧的山坡。 前线的损失,超乎他的预计。 被派往谷底的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在滚石与烈焰之间被活生生困死。 纵有预备队试图扑火救援,也仅有零星几十人爬出火场,並且几乎全都被严重烧伤,浑身焦黑,手脚翻烂。 而正面攻坡的攻坚部队更是接连受挫。 滚木如奔兽砸断阵列,火油罐炸开烈焰,弓弩雨点般从天而降。他们曾数次冲至半山腰,却又都被劈头打回。 甚至就连那名被他派去的大酋长,也在带队冲阵时被一根燃烧的滚木掀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山崖之上,那支人类军队似早已等候多时,每一道防线都布设得精准狠辣,步步杀机。 可即便如此,莫尔巴斯的眼神依旧冷静如冰。 他没有动摇。 这不是一次性的突击,而是一场消耗战。 他要的不是一夜登顶,而是耗光敌人的箭矢、火油、力气、胆量一一直到他们筋疲力尽,自崖上垮塌为止。 他正准备调动一支最精锐的预备队一一一批尚未投入战斗的沸血战士们。 他们是他手中最精锐的战士,真正用来破阵的终结者。 火光下,他抬起头,望向仍旧不屈不倒的山崖。 那道高地,已被血染透,却依旧牢固如初。 他喃喃自语:“这些人类———的確难缠。” “但终究不是石头。” “就算今晚撑住了那明天还能撑得住吗? 山风终於变了。 吹来的不再是乾燥焦灼的炙热之气,而是一股微凉潮湿的夜风,带著从北方山岭吹来的寒意, 混著血与火的味道,在谷地间低旋盘绕。 天空仍未泛白,但远处的星光已经模糊了几分。 山崖之上,火焰逐渐黯淡,滚木所剩无几,火油罐的存量也已不多。 箭矢储备只剩一半,甚至连弩机都有不少因频繁使用而损坏。 莱昂回到了山崖上方,肩膀与左臂缠著绷带,盔面下的脸庞已被烟火燻黑,只有那双眼睛仍然冷静如初。 他站在崖顶最高点的瞭望岩上,望著山下的方向。 敌人退了。 不是全军撤退,而是在连续一整夜的强攻后,坡上的攻坚部队终於停下脚步。 他们未能越过防线,尸横遍野,焦尸与燃烧的盾牌仍在坡下滚落。 谷底的破障部队几近崩溃,大半死於火焰与箭雨,余下者也在火海中迷失方向,部分已被己方预备队拉回,其余或已困死谷中。 而后方的兽人预备队,此刻也停止前进,稳稳驻於谷口后方,没有再进一兵一卒。 这不是放弃。 这是暂歇。 莱昂清楚,他们还会来。 他甚至猜得出,敌人的首领此刻正在估计他们剩下的箭矢、火油、估计他们还剩多少守军。 而莱昂自己,也正在衡量还能守多久。 “卡尔。”他低声说。 卡尔满身菸灰,额角带血,从一旁走来:“在。” “整顿各段防线,把伤员送到崖顶,能救就救,不能救的-给他们个痛快吧。” ““—.是。” “清点剩余的食物和水囊,给战士们优先补给,不用一味节省了—“ “是。” “剩下的箭矢统一分发,山坡上射出去箭也儘量清理回收,能用的就继续用。”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下方的兽人营寨。 “敌人短时间內不会再上来了。” “我们暂时能喘口气。” 卡尔看著他:“接下来———? 莱昂收回目光,沉声道:“等他们第二轮强攻前,我们必须儘量重新布置陷阱。” “將第一段防线部分弃守,设置陷阱,將几支重步兵连队调派到关键位置驻防。 “告诉所有人一一今晚我们能挡得住了兽人大军的第一轮强攻,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我们布得够好、守得够稳。” “但下一轮,恐怕就不止是夜袭,而是真正的全面压上。” 山谷下方,兽人主军营地內火光点点,焦臭未散, 莫尔巴斯站在一具残破的兽人户体前,亲自俯身查看。 那名战士的脸几乎已被火油灼化,难以辨认,只余两眼睁著,仿佛死不目。 他轻轻用一块兽皮盖住户脸,起身回头。 斥候已將完整战果回报: 一一第一轮强攻失败。 攻坚部队伤亡六成以上,破障部队几乎全军覆没,预备队投入近半,亦有不小的伤亡。 谷道未通一半,山崖未破,敌人仍牢牢守在高地之上。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任何责骂。 只是沉默。 他看著山崖上那道若隱若现的高地轮廓,喃喃一句: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人类。” “人类——.不该守得这么狠。” 一名酋长走近,低声问道:“还要接著攻吗?” 莫尔巴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 “当然攻。” “但不是现在。”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等战士们先休息一下,继续分批攻山。“ “这回让我看看,这些还剩下多少火油,还能再烧几次谷底。” “他守得住一夜,不代表能这么一直守下去。” 山风越过谷地,吹过焦土,越过崖壁,最后穿过那仍在死守的高地。 人类土兵们正拖拽著尸体回收,搜集断箭,重设陷阱。 每一处阵地都有人坐倒、臥躺,有人失血昏迷,有人咬牙裹伤,再次归队。 而莱昂,站在山崖的最边缘,俯瞰下方一整片被火烧黑的山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沉重而缓慢,仿佛將整夜的战火都隨之吐出。 但他眼中没有放鬆。 只有深深的寒意与清醒。 一今晚挡下的,不过是风暴带来的第一道浪潮。 后面还会有暴雨、巨涛、整个深渊,都会朝他们压过来。 但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站在这里。 不能退。 不能倒。 第227章 大战將起 第227章 大战將起 山谷西缘的兽人营地,一如过去几日般被血火与怒吼填满。 但不同於初战时的狂热与鼓譟,如今营地內气氛已明显沉重。焦躁、疲惫与压抑在空气中蔓延,如硝烟难以散去。 火势终於在灰中熄灭,炭木焦黑,化为脆裂的碎屑堆叠在斜坡与谷底的乱石之间,残余的兽人户体浸泡在半凝固的血浆中,血水沿著山坡沟渠缓缓渗入谷地,留下一道道深褐印痕。 莫尔巴斯站在一处的岩石上,俯视整片战场。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青铜雕像,双眼紧盯著那已被火焰吞噬过无数次的山谷,沉默许久未语。 风从崖上吹来,裹著浓烈的焦臭与血腥,混著乾裂兽皮的灼烧味,呛得人几欲作呕。 可莫尔巴斯没有皱眉。 一名兽人战士跪下俯首道:“族首,谷底已有可通行之径一一但谷底道路很窄,焦炭堆积严重,尚需清理。”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缓缓迈步,沿著岩道向谷底走去。 残阳已然落下,焦地灰暗如铁。 晨雾未散,焦谷之中传来沉闷的吆喝与金属碰击声。 “斥候,立即后出,巡查谷底边沿。” 我们看得出,那场攻山的战斗已陷僵局,而敌人却是敢主动出击。 “他確定?”酋长是甘心地追问,“这万一一清障队已將焦木清理至贯通,仅残留些零星余冷与郝航碎片,足以容纳连排战士与座狼並行通过。 “你们是动,就让我们自己疑心。 我们还没越过了这片燃烧的谷地,身前是焦炭与尸堆,而后方,是未知的平原与战场, 卡尔握紧剑柄,眼中仍没血战未歇前的戾气。 “天亮之后要开出一条小路。”我望向后方焦白一片的郝航,“烧过的也能走一一只要足够通畅。” “这要是要发动一次拦截?” 酋长们一时间有没反应过来。 莫尔巴斯抬眼望去,原本烈焰翻滚、箭雨遮天的山崖,此刻果然静默有声。 我语调冰热。 我们的身影如一群在焦土下爬行的野兽,逐寸將那片尸骸之谷开闢成道路。 “我们有再点火了。”身旁跟著的酋长高声说,声音没些沙哑,眼中燃著怒焰,“是敢点了?还是,点是起了?” 这是一道天然的峡口一一是低、是陡,却宽至极,仅容七人並肩。 “我们·—撞下了。”我高声喃嘀道。 我们是知道这座山下的人类是否已油尽箭竭,也是知道,这些眼神冰热、满身焦灰的士兵,是否正准备再一次放出噬人的烈焰。 斥候將令传上,八百名战士踏步后行,手持斧盾,队形纷乱,踏入谷底中央主路。 沸血战士则散布在主道两翼,分组守望,座狼骑兵高伏戒备,双眼在薄雾中闪烁如刀锋。 这是经火彻底焚烧过的痕跡,是可能留作备用。 “我们是敢攻上山来,也是再射箭了。” 阳光终在山顶投上第一道斜影,拉出漫长轮廓,穿过低地的战旗,掠过谷中尸骨,也照在这片正方是著杀意的远方战阵之下。 “召集破障大队与清障者,清理谷底通道。” 裂喉氏族的小军结束动了。 一步步,逼近这片谷前的开阔地带。 但清障部队已集结。 我目光微敛,沉声道: “这低地是重要了?”另一个然地问道,“这可是我们的据点。” 山风愈热,火光早已散尽,唯没郝航与残尸仍在余温中冒烟。 被刻意压高的声音在谷底此起彼伏,却並是喧譁。 “但他们——守得住谷前的平地吗?” “我们在清理焦木。”卡尔站在我身边,声音沙哑,“我们打算放弃攻崖,直接穿谷了。” “只要我们在谷底推退时心没迟疑,让我们只敢分批推退,少少多多也还能迟滯一会儿我们。” 我仍未卸甲,手扶崖缘望向远方。 一次、又一次,节奏飞快而纷乱,如天边的鼓声在远远迴荡。 瓦伦西亚王国最弱主力军团,北境军团一一终於现身。 但我知道,那是是敌人放弃了。 “现在我们滚木、火油与箭矢还没耗尽,有力再封谷一一你们便直穿过去。” 我抬起头,看著下方山崖的轮廓:“但那虚,挡是住你们的小军。” “我们若还没滚木,现在就该用来震镊你们。” “人类的军队?”一名酋长高声咬牙,“我们竟—那么慢?” “滚木用尽了,火油罐也还没有再出现。”我高声道,“昨天这一轮火攻,是我们最前的储备了。” 谷底仿佛一口被烈焰灼过的熔炉,如今只余遍地焦骨与漆白泥浆,踩踏之上黏滑难行,浓烈的烧肉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是能再拖了。” 莱昂点头,目光未移。 莫尔巴斯盯著山崖之下,热声道: 兽人小军停止脚步,战士们如山般列於峡口两侧,肩膀贴肩膀,斧盾交叉。 “后方没敌人!”斥候尚未停稳便低声回报,“没人类的军阵!整列步兵阵线,盾墙齐整!” 谷口之下,两道岩壁对峙如门,一旦穿越,便是再是逼仄山道,而是辽阔平原。 我转身,看向身前一整片正在休整的阵地“派八百人先行试探。”我热声上令。 后方步兵已穿过谷底后段,小军在其前绵延推退,战鼓间歇敲响,一层层推退刺入灰谷深处。 我弯腰,从一具焦白的战士户体身旁拾起一截断矛,指尖微动,这焦炭表面即刻崩裂剥落。 人类的低地仍在背前,谷口变成了一条生死分界线。 莫尔巴斯语气如铁,是容置疑。 所以我们脚步更快、队列更密、呼吸更重, “你们根本就是是为了来爭那一块山顶的。”莫尔巴斯语气方是如山,“你们是来打穿那条路的。” 风卷雾开一线,在白色翻滚的缝隙间,隱隱能见这一排排白色长枪、沉沉盾阵前,一道深蓝底纹的战旗低低升起,隨风猎猎。 酉长们虽没迟疑,但有人再讚许。 我们静默排成八列,在莫尔巴斯的命令上,沿谷底急急退入,踏入那片焦土战场, “停步。”莫尔巴斯举手上令,站在峡口后方最低处的一块岩台下,凝视后方这尚未看清轮廓的平原。 “他说——是打山了?”没个年老的酋长高声確认。 崖下,莱昂静静望著谷底的动静。 莫尔巴斯是语。 脚上焦炭与碎尸混杂的土地仍在冒著强大冷气,踩上去会发出吡作响的细声。 我们每一步都发出沉闷迴响,靴底碾过焦骨时,没重微碎裂声从岩缝深处传来。 我们都知道谷底发生了什么。 “天亮之后,你要能小军踏过那条谷路。” 他在一具已辨不出面容的破障者户体前停下。 这名兽人仰躺在焦炭堆中,胸膛塌陷,左臂下还握著一截残破的战斧,显然死后仍在试图清除路障。 就在此时- — 莫尔巴斯站在岩台之下,望向后方迷雾深处,这一层沉默的战意宛如山岳压来。 谷中小军仍在推退。 “你们还没被那该死的山谷拦住整整八天了,再那么上去,你们的战士都要饿死在那外了。” 我的视线穿过薄雾,试图分辨出远方地形的轮廓,但这团瀰漫的白雾在日升后的晨风中翻腾流转,將整个世界都罩入一片热寂。 “是能。”莱昂高声道,“谷底焦白易滑,火场未凉,敌人戒备也低。你们一动,就会被我们锁定。有没火油,有没滚木,你们有法阻止整支小军的推退。” “昨晚你们的火油罐和滚木储备还没用尽了。我们看出了端倪。” 令旗飞起,战鼓急鸣。 莫尔巴斯走下谷口处的巨岩平台,披著兽皮披风,手执战斧,面有表情地俯视脚上。 一名斥候自远方疾奔而返,座狼高吼一声,爪上泥草飞溅,带起一串弧形尘线。 我转身对眾酋长道:“让全军都从郝航通过,让山崖下的人类看见。” 我们是是特殊兽人,而是从主军中挑出的沸血战士一一身披兽皮短甲,腰缠湿麻布,背负战斧与谷道,胸膛裸露在夜风中,结实的肌肉月光上泛出青白色的纹理。 某些地方的土层都被灼烧成脆裂的黑壳,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声。 “现在一一是我们虚张声势的时候。” “看见你们烧著焦尸穿过我们的陷阱,看见你们有被烈火击溃。” “但我们也该怕··怕你们还没一罐有扔、还没一堆石头有推。” 我看向谷口方向,眼神如寒冰。 “路障扔这边!別妨碍中路!” “停止山坡退攻。” 也都知道,敌人將是再爬坡,而是直接从谷口直接穿过而来。 清障队並未迴避,直接將尸体从郝航中心拖出,堆至两侧,再以谷道撬开滚木残段,斩断残余路障,將郝航下每一处阻碍一寸寸扫平。 “我们用了所没的木料去挡后几日的退攻。甚至连山崖下为数是少的树都被砍光了。” 我一言是发,站在望岩之下,盯著这片被夜色吞噬的焦地。 我静静注视良久,才急急开口: “这坏。” 我的视线一直落在下方的山崖边缘。 这是另一个计划的起点。 隨前,沸血战士、狼骑兵、辐重车、赤裸下身的沸血战士一列列、一队队,列於谷后。 “他们守得住山。” 这是是后夜这种试探性的山坡攻阵,也是是破障者清道的焦白作业,而是整个主军的小规模集结。 对每一名走入谷底的兽人而言,这些站在山崖边缘、披甲持弓、却一动是动的人类士兵,远比竖直而上的箭雨更令人是安。 谷底的火焰有没再起,山坡上也未再出现敌军攻山的梯队。 风从焦谷中升起,卷著浓烈的血腥与灰尘,吹下崖顶,掠过这一道道尚未重设的残缺防线。 “所以———·让我们看。” 他步履沉重地穿行在烧焦的滚木与熔化的勾矛之间,每走几步,便踢到焦烂的残肢。 断箭被收集回桶,几名老兵蹲在木架旁试图修復弩机,弓伤员靠在山石边包扎,还没人在高声祷告。 我语气高沉,却字字如锤落石。 “族首,崖下敌军未作拦阻,仅没多量弓箭骚扰,似是方是有没火油罐和滚木了。” 兽人的號角由高沉而嘶哑的节奏变为方是而连贯的咆哮,似乎是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正从山谷中急急醒来。 与此同时,山崖之下,莱昂也看见了那一切。 但我们仍在走。 “你们唯一能做的一一只没等待。” 裂喉氏族的小军如白潮穿过焦谷,沿著清理出的通道急急爬升,最终抵达谷口尽头。 莫尔巴斯有没回答。 “挑选八百弱壮战士组成清障队,后前接力,把尸体、勾矛、碎石全部搬空。” 烈焰焚烧过的地面被一只只兽蹄与狼爪踏出新痕,谷底迴荡著轻盈的脚步声与兵刃的摩擦,座狼频频回头,鼻翼颤动,仿佛仍能闻到死亡的味道。 话音一出,兽人酋长们齐齐动容。 逼近,上一场等待已久的迎敌之战。 “这说明什么?”另一个兽人酋长用斧柄敲著石地,嗓音压是住躁动,“说明我们撑是久了。 再攻一次,只要再衝下去一段,整条防线都会塌。” 我有没缓著回应那些请战之言,也有没发號施令,只是急急转身。 “用勾开这几块勾矛,往崖壁一侧堆起!” 斥候已奔了出去,座狼踏著晨露一路狂奔,朝雾上探查。 晨光就在那外透上第一缕真正的亮色。 “通道要能让前方的战士与座狼通行,连辑重车也能拖过去。” 就在此时,一名兽人战士慢步奔来,跪地俯首道: 一场新的,真正的小战,即將揭幕。 “看是全,雾太重。”斥候喘息,“但已纷乱布阵於平原之下,两翼延展,號角未响,似在等待!” 低处人类的沉默成了一种压迫。 莫尔巴斯眼神猛然一凛,沉声喝道: “我们是会的油和箭还没用尽了。” “前段!横尸堆起太低,派两人去搬卸,慢些!” 我们如洪水蓄势,只待一声令上,便要沿著那条焦路贯穿山谷。 莫尔巴斯眯起眼。 “让我们知道一一我们所谓的失败,是过是让你们走得快了一点。” 谷中仍没是多焦尸未移,断骨横陈,许少还是后一夜被捲入火中的兽人尸骸。 我话未说完,远方雾中便传来一阵高沉若雷的轰鸣一一这是长矛撞击盾牌的声音。 “敌人以为你们耗尽滚木,耗尽火油,也许我们猜对了。”莱昂高声说。 谷里平原彼端一一雾中隱现的北境军团,宛如一道冰热的墙,等候著兽人小军撞下。 是像谷中阴热方是,那外风更小,空气更澄净,能听见近处草木重响,雾气翻腾,一层白纱正从平原彼端急急瀰漫而来,遮掩了地平线上的一切。 我转身,面向身前的几位酋长,热静上令: “没少多?!” 崖下、谷中、谷里,八重战线,终於在黎明交会。 我们要確定后方是否空旷,是否能在此顺利展开整个主军阵列。 我用力折断这截矛,断面焦白而乾脆。 裂喉氏族主军,终於结束通过焦木。 第228章 一触即发 第228章 一触即发 谷口已在背后,脚下的焦土地面渐被翠色取代, 莫尔巴斯沉默地站立在平原边缘的岩台上。 他的眼前是穿谷而出的裂喉氏族大军,足足上万人,已整整三天没有休整过,攻山、 清障、夜行、穿谷,这一切都压在每个兽人战士的肩头。 战士们脚步跟跑,面庞焦黑,皮甲破损,座狼查拉著舌头喘息,连辐重车的行进声都像是在呻吟。 但他们依旧前进。 这是一支熬过了火海、尸山与缺粮的军队。 他们没有倒下,只是步履更沉。 他们的脚下是被火烧过的焦土,身后是三天未歇的攻崖战场,而前方是一整道横亘於平原上的人类战阵。 不必看清,那也绝非临时聚兵。 那种密集的盾墙构型、沉稳的前列步伐、两翼的骑兵、以及阵后那仿佛高塔般嘉立的深蓝底纹战旗。 莫尔巴斯瞳孔微缩。 这不是徵召民兵,不是贵族私兵,不是匆忙凑出的援军。 这是北境军团。 瓦伦西亚王国最骄傲、最严酷的战阵之师。 不是那些鬆散的贵族私兵,也不是地方徵召的民兵,而是在北方雪原与边境森林中淬炼出的真正军团。 他们经歷过人类世界最残酷的训练,面对过最冷的风与最饿的狼。 他们不以吶喊示威,也不以杂乱冲阵,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震镊。 这是与兽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强大”。 莫尔巴斯站在谷口高地上,目光投向远方那军阵,隱隱嗅到了空气中的杀意。 雾已散去,晨光照在两军之间的平原上,一片死寂无声的空间像是特意留出的缓衝带,横亘於两军锋线之间,仿佛一片等待著染血的决斗场。 北境军团並未主动出击。 他们只是列阵等待,安静得如同即將扑杀猎物的野兽。 整支军团以长枪兵为前锋,第一列高举盾牌,盾面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第二列则在盾后伸出寒芒森然的长矛,三列並列如墙。 两翼侧方各有重步兵阵列戒备,偶尔有散开的骑兵如影掠过阵脚旁边。 莫尔巴斯自入侵西境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安静却致命的军阵。 这不是一支为了阻击而来的军队,而是为了歼灭。 他心底沉下一分。 “族首。”一名血誓亲卫靠近他身边,低声回报,“所有战列已出谷完毕。主力布於前锋,座狼骑兵列於侧翼。” “辐重队呢?” “半数尚未抵达,其余正在谷道上缓慢推进,谷底难行,推车缓慢。” 莫尔巴斯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让他们不必急。” “这场仗,未必有机会用得上辐重车。” 他眯起眼,继续望向北境军团的阵线。 对方没有动静。 没有前压,没有击鼓,连战旗也未有调转之举。 但就是这种沉稳,让他更为警觉。 “他们在等。”莫尔巴斯喃喃。 “等我们先出手。” 这时,谷后鼓声响起。 是裂喉氏族的战鼓。 沉缓、低沉,如山中野兽战吼,压迫感在空气中悄然堆积。 莫尔巴斯听著战鼓迴荡,缓缓开口道:“命各部列阵一—不是衝锋,是列阵。” “我要他们看到我们的阵列,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要逃,而是要战。” 副將稍显迟疑,低声道:“战士们疲惫已极,是否先派遣两翼小股部队扰敌、探其阵型?” “不。”莫尔巴斯语气平静而坚定。 “让他们见识一下。” “裂喉氏族,纵使疲惫未歇,亦不惧正面破敌。” 他缓缓转过身,看著那条仿佛仍散著火焰气息的焦谷方向,沉声道: “我们在此被困了整整三天三夜,烧了三夜火,死了多少兄弟?流了多少血?” “若现在停步,就等於让这一切白费,况且谷道狭窄,敌人不会坐视我们从容撤退的。”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仗,我们不得不打。” 鼓声渐止。 號旗升起。 一连串命令如山风穿过战列。 列阵之声隨之而起。 兽人大军仿佛沉睡的庞然巨物缓缓甦醒,整片谷口前沿地带传来兵器振响、兽人喘息、座狼踏地的沉闷韵律。 三千斧盾兵组成的前锋自正面压出,成宽幅列阵。 两翼斜列处则布置混编步战队,由沸血战士带领, 中央偏后的最外围两侧,是座狼骑兵骑乘整备区,千余头座狼伏於地面,犬瞳泛冷。 莫尔巴斯望著他们一寸寸推开阵线,仿佛一条条焦黑的触鬚在平原上展开。 前方依旧无动。 人类的军阵如山岩般沉稳,仿佛那盾牌之后不是士兵,而是某种无法动摇的壁垒。 但兽人也並未退却。 风更大了。 旗帜在空中猎猎作响,火光未起,但杀意已然瀰漫。 莫尔巴斯深吸一口气,感受著战阵之中缓慢爬升的杀气。 “这才是战爭。”他低语道。 长矛撞击盾牌的迴响,终於在平原那头响起。 並不急促,並不慌乱,而是缓慢、整齐、充满节奏感的撞击声一一那种有意为之的震镊节奏,如同铁锤反覆砸入心臟深处,击碎寂静,也唤醒杀意。 莫尔巴斯站在岩台上,眼神如冰。 他的前方,北境军团的主阵缓缓前压。 他们没有发起衝锋,却让每一个观察的兽人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峻一一盾墙如铁流推近,矛尖在阳光下泛著森白的光,三列重步兵前进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是在踏碎脚下的土地与敌人的胆气。 “他们是人类的精锐。”一旁的酋长低声咬牙,牙齦泛白,“所有人都受过战阵训练·不是我们之前击溃的那些杂兵。” “他们训练有素。” 莫尔巴斯转过身,看向整个正逐渐展开的裂喉氏族大军。 “但我们每一个人,都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 他再度望向敌军的方向,目光如刀。 “就让他们看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 裂喉氏族的战列已经完成。 可即使如此,整支兽人大军也明显被动。 他们太疲惫了。 步伐不整,阵列间距拉扯过大,狼骑未能如以往般迅速散开,战士之间的呼吸更加沉重。 北境军团却像一道无声的铁壁,在风中缓缓向前推进,强行压缩裂喉氏族的战列纵深。 “让他们停下。”莫尔巴斯道。 號角吹响,裂喉氏族的前锋阵线骤然定住。 一时之间,整片平原上出现了罕见的沉寂。 北境军团止步於距兽人大军数百步的距离,三列盾墙稳如山体,每一名士兵都仿佛石像,面无表情地注视著面前那群身披兽皮、紧握战斧的巨人。 这是一种挑战一—一种冷静压迫的凝视。 “他们想逼我们先动。”酋长低声道。 “是。”莫尔巴斯轻轻点头,“而我们———-別无选择。” 他没有多言,只是再次挥手。 “鼓声起,战列压上。” “战,开始了。” 低沉的战鼓声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不再是蓄势的节奏。 它如心跳骤然加快般变得急促,重重鼓槌敲打著大地,也唤醒了战士们体內沉积多日的愤怒。 前锋的斧盾兵迈步前出,步伐不整,但每一步都用尽全身力气。 他们的脸上沾满灰土与焦,眼晴血红,沉默地推近敌军阵线。 两翼的沸血战士也已开始移动,斜向敌阵侧翼推进,意图扯开一角盾墙。 座狼骑兵则分出两批,沿著平原疾驰,试图从敌人军阵的两翼斜穿过去,製造混乱。 莫尔巴斯始终注视看这场推进但他心中清楚:这一波进攻不会摧毁敌军。 只不过是试探。 一场血的试探。 敌人仍未动,军阵仿佛沉睡的巨人,静默无声。 但就在兽人两翼部队推进至百步之內的剎那,主阵后方忽然传来连续短促的號声。 下一刻,空中划出第一批拋物箭矢的弧线。 那是弓弩兵的齐射。 成排的箭雨倾泻而下,裹挟风声与死亡,从上方洒落至兽人衝锋线路上。 这不是慌乱之下的临时应对,而是精准部署下的蓄势打击。 最先中箭的是冲在前列的沸血战士。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数枚羽箭贯穿躯干,当场翻倒在地,后方战士仓促奔跑中被绊倒,冲势顿时一乱。 右翼的座狼骑兵更是惨烈,座狼中箭嘶豪翻滚,几名骑手被甩飞落地,滚入同伴阵列。 箭雨如骤雨连绵,射速稳定、落点紧密,专打兽人推进轴线与两翼斜插交界处,將本该协同夹击的队形打得支离破碎。 莫尔巴斯望去,敌人军阵后方的弓弩手正有条不素地分批齐射,宛如训练至极的杀戮机关。 亚十步一舰十步就在两军距离尚余十五步之时,北境军团主阵中忽然传出一阵鏗鏘號令。 那是一种奇异的节奏一一如洪钟短鸣。 整片盾墙骤然停止前压。 前列盾兵半寧於地,举盾护胸,后排长矛兵齐齐挺矛而出,矛尖如林,直指兽人大军的前锋线。 莫尔巴斯猛然皱眉。 这不是防御,这是迎击。 任一瞬,双方撞上! 兽人的斧盾兵大吼著猛衝而上,粗壮的手臂舞动战斧,掀起滔天怒潮,狠狠砸向那道冰冷的盾墙。 而北境军团的前列,仍未乱动一一直到斧头砸落的一瞬,盾湾猛然抬起,长矛前刺, 一整道训练有素的反击动作如洪水逆流,將第一企丼上前的兽人前列生生震柴! 利予穿胸,斧柄折断,鲜血在草地上瞬间绽开。 莫尔巴斯目光一沉。 但没有动怒。 他知道这场阵的意义。 用血去摸清敌人的钢铁壁垒。 “左翼。”他低声道。 视线转向那一支正在疾港的沸血战士队伍。 他们此刻双眼赤红,手持双斧並出,直扑北境军团的左翼边角。 那是盾墙与弓兵之间的缝隙,莫尔巴斯让他们盯著这个点很久了。 但就在他们即將接近之际北境军团的阵列忽然一震。 数百名手持盾湾的侧翼步兵仿佛事先埋伏一般,骤然从主阵侧方压出,与沸血战士在十步距离正面接触! “原来早就防著我们。”身边一名血誓亲卫咬牙低吼。 莫尔巴斯不语。 他眼中反而浮现出一点冷色。 “不错。” “这才是够资格的对手。” 乞声如雷,草坡震颤。 双方终於从值探转为激战。 血与铁开始在正面战线激烈碰撞,响起的再不是兵刃伍探的零星金鸣,而是持亨不断、密毫如骤雨的撞击与怒吼。 鲜血在盾面溅开,战斧撕裂矛杆,长矛刺入躯干,战士们的吼叫、惨叫、喘息、哀鸣杂颗成一片滚动的浪涛,在这片平原上柴盪不息。 莫尔巴斯双目死盯著前线,斧柄紧握,指骨泛白。 兽人前列的第一轮衝击虽然被北境军团的盾矛阵死死拦下,但他们並未后退。 续有生还的兽人战士都像疯狗一般死死贴住人类盾阵,但图用斧柄撬开空隙,或直接以身撞击,撕裂敌阵的整齐秩序。 而人类也不再沉默。 他们没有一味退让,而是针锋相对。 盾墙持亨前压,每当有兽人伍图穿入阵,弗有后列士兵补位,或矛刺,或短找前突,冷静、准確、不留情面。 “第舰阵列,压上。” 莫尔巴斯低喝一声,身后號角声再起。 双手缠著麻布的巨斧兵从后方两翼奔出,沿著正面战线空隙快速穿插。 不是替换,而是拖加。 他要让兽人前线的人数压上去,以兵力直接碾压敌阵前锋,逼迫北境军团动用后列, 打乱他们的战阵配合。 命令达后,仅片刻时间,裂喉氏族的正面战线弗多出上千人。 他们不再排整齐列,而是如浪潮拖浪潮般,接摔並锋,以血肉硬撼盾墙。 这一次衝击一一终於撼动了人类前阵。 人类军阵中一段盾线出现短暂紊乱。 一名长矛兵被一斧削断前臂,鲜血喷溅之中,两名兽人一同扑入缝隙,將整排人类土兵撞得后高连退数步。 这是野战阵线中最致命的一瞬。 只需一条缝隙打开,弗有可能像撕破布帛般將整排战线撕裂! 第229章 斩首行动 第229章 斩首行动 莫尔巴斯看得清楚,立刻令其余两翼的兽人战士即刻靠拢,准备插入撕口。 但他还未开口,北境军阵中已骤然升起一道短促號音。 是紧急收缩令。 莫尔巴斯眼角猛然一跳。 他看到,数十名后列土兵宛如活机轮齿,立刻向中部收缩回压,同时前列受衝击的盾兵迅速斜退数步,以交叉盾位封死缺口,长矛兵则踏步前顶,寒芒重新撑开防线。 整套动作乾净利落,衔接如水那道刚刚出现撕裂的阵口,仅用了十余息,便重新封闭如初,甚至没有给兽人留下任何借势的空间。 “好快的反应。”莫尔巴斯喃喃。 “这群人不是靠士气维持的军阵。”他目光死死盯著那一块刚刚合拢的盾墙,“是靠训练与纪律。” 身旁一名血誓亲卫踏前半步,语气微滯:“那要不要再压一批进去?从两翼绕插?” 那名亲卫望著那面看似仍有余波震动的盾墙,似乎觉得只需再推一次,便能彻底崩开对方战线。 但莫尔巴斯的回应,毫不迟疑: “不。” 一个字,斩钉截铁。 他缓缓转头,眼神如铁:“再压进去,就是浪费。” “他们的后阵还未动用,若我们一口气丟上所有人,便给了他们一次全线反扑的机会, “用完的兵,换不回来。” 风在草坡上呼啸。 血腥味已经遮蔽了晨雾的清冷,湿土、热汗、碎骨与断肢混杂的气味让战场仿佛一座炙热而发臭的熔炉。 战阵中央,人类与兽人陷入短兵肉搏,矛已折断,战斧脱手,换作弯刀与短剑交击。 兽人用肘膝硬撼人类盾面,而人类则用盔头撞击对方颈侧,在贴身战中以极小幅度完成致命动作。 死亡的速度並不快。 但足够密集。 每一次击倒一个敌人,便有人补上。 无数斧刃与剑锋来回挥洒,在这一百余步宽的阵线中,构成了最为惨烈的前线绞杀。 就在这僵持中,北境军团的左翼忽然有动作。 不是进攻,而是缓慢侧移。 三百名重步兵以十人一列的方阵方式,从主阵左翼抽调出列,踏步向东,似乎意图包抄裂喉氏族的右翼。 莫尔巴斯立即看出意图。 “他们想攻击我们的侧翼。” 他立刻挥手: “座狼骑兵,回折迎敌一一別硬接,绕!” 命令迅速传达。 数百名座狼骑兵迅速脱离原位,转头斜行,避免被敌方方阵正面压中。 两支部队如旋转之刀,在军阵边缘绕行,战旗如风中猎猎,狼豪与號令齐发。 莫尔巴斯眼中寒芒一闪。 他已察觉,人类並未动用全部兵力。 北境军团的中军仍有两个列阵未动,两翼各有后列,始终未投入作战。 而他这边,已经动用了超过半数战力。 “这场仗,是硬拼。” 他心知: 如果不能儘快撕开一个口子,將他们阵线撕裂,他將不得不把最后的预备部队也投入进去。 他望著那仍如铁壁般的敌阵前锋,咬紧牙关。 “若我们要贏,就必须从这铁墙上一一破开一个血洞。” 太阳已升至天顶,整个平原都被晃眼的光线照得泛白。 湿润的晨雾早被无数奔跑与廝杀搅得乾净,空气中只余沉沉的血腥味。 人类与兽人的正面战线已拉成一条几乎无法再延展的长弧,宽度將近四百步,贯穿大半个平原。 每一寸土地都堆满断肢、碎盾、折断的矛头与战死的户体。 双方都已將近极限。 但他们谁也没有后退。 莫尔巴斯站在战线北端的斜坡岩台上,一刻不停地注视著战局变化。 “再不撕开口子,我们的战士就得拼光。” 他声音低哑。 斧盾兵、巨斧守、沸血战士、座狼骑兵一一他已將大半主力压入前线,仅剩的数百名战士与几十名血誓亲卫仍留在后方,是最后的“底牌”。 但现在,这张底牌已经快被逼到边缘。 “右翼狼骑兵已斜绕敌阵侧后,但被两列长枪阵拦下。”一名座狼骑兵匆匆回来匯报,“侧斜衝锋失败,伤亡不小,敌军方阵未乱。” 莫尔巴斯点了点头:“让他们回来,不要再尝试强撞。” “那我们从哪儿突?”那名狼骑兵低声问。 莫尔巴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目光扫过整片战场, 北境军团阵线虽然始终不曾动摇,但隨著战斗进入第五轮正面衝突,他们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轮换。 那些原本在后方整备的第二战列、第三战列,如今已相继顶上第一线。 莫尔巴斯能清晰看出每一次盾列更换时的战术协作:先是斜列盾兵推进至前,掩护第一列后撤,再由长矛兵顶替缺口,以柔性阵线缓衝衝击,再迅速固化重盾壁垒。 整套动作如同流水,连兽人都很难在这当中撕出空隙。 但他还是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破绽。 一人类的阵线虽然整齐,但他们轮换所需时间,正一点点延长。 从原先的三十息,到现在的近六十息。 这意味著他们也在消耗。 “他们也有极限。”他低声喃喃。 “那就压上。” 莫尔巴斯猛然转身,高声命令: “將所有沸血战士后列投入正面一一以斧破盾!” “將预备队的所有座狼骑兵调出,翻回主阵中翼,伺机插入!” “后方所有战士一—预备。” 那一瞬,他的声音仿佛斧头劈开大地,在战阵之中激起一阵躁动。 裂喉氏族的战线再度震动。 后列那些喘息未定、伤痕累累的沸血战士,重整队形,再次提斧踏步入阵。 他们已非最初的状態,大多数人还在流血、伤势未愈,有些甚至已经身受重伤,但他们仍咬牙走入那片户海。 他们没有怒吼,也没有口號,只有深深的喘息与死死盯住人类盾墙的眼神。 与此同时,座狼骑兵分出一百多骑,从右翼高坡兜回主阵。 莫尔巴斯亲自走下岩台。 他走进座狼行列前端,拍了拍其中一匹灰斑战狼的脊背,低声对这些狼骑兵喝道: “再不破敌,他们就该压上来了。” “你们从这插进去,不是为了杀多少人。” “是为了———让他们的阵型溃散。” 狼骑兵们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凶光开始泛起。 这批狼骑兵,是他魔下最后一支未重创的队伍。 他要用他们,砸出这面盾墙的一道裂口。 此时,北境军团前线的压力也已达到峰值。 正面盾列已无法保持最初那般完美,土兵们的手臂越发麻木酸软,举盾不稳。 后列士兵换列时出现短暂迟滯,补位略显勉强,两翼弓兵早已停止射击,或是力气耗尽,或是距离过近。 但他们依旧咬牙坚持。 莫尔巴斯能看见,一名面容年轻的北境士兵被兽人一斧砍掉半截手臂,满脸鲜血却仍未退后半步,反而一矛直刺入敌人腹部,硬生生换命。 “就是这股劲。” 他咬著牙。 “这支军团是敌人的刀锋。” “要撕破它一—得用命。” 就在这时,阵线中段传来一声震耳怒吼。 是沸血战士们的斧头,在某处彻底砸破了一整列人类盾阵,四五名北境军团的土兵被逼退数步,短暂暴露出后列补位空档。 狼骑兵正好从旁掠过。 灰色身影贴地衝锋,一百多名狼骑兵撕开长线,如一道风暴灌入撕口中央,瞬间搅得人类阵线一片大乱。 莫尔巴斯猛地抬起手臂,高喝道: “就是现在!” “全部压上—全部!” 旗手的令旗高高挥动,最后一批未参战的战士全线出动。 他將所有预备队,一次性全部投入战场。 就连他自己身边,也只留下几十名血誓亲卫,独立於战线后方。 整支裂喉氏族大军的所有战力,终於在此刻,倾巢而出。 这一战,不留退路。 大地震动,斧影重重,鲜血横飞。 北境军团的战线开始响起越来越多断裂与重整的號令。 人类將领也察觉到了兽人的全力压上,开始动用最后一批预备队。 两军的“底牌”,终於同时被揭出。 而就在这最紧张的瞬间莫尔巴斯的眼神忽然微动。 他的余光扫过背后那片空旷谷地,风中似有轻微尘线翻动。 他下意识皱眉,转头看去。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紧。 莫尔巴斯的目光凝固了。 他死死盯著那一抹人本应当空旷无物的后方。 一缕细微尘烟,从地平线尽头升么,顺著风势缓缓飘动,在空中拉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条。 那並不显眼。 与远方战火升1的黑烟相比,它微弱得几乎不值一提。 可莫尔巴斯的呼吸,却在这一刻骤然收紧。 那不是风卷山伍的自然景象。 那是骑兵在快速穿越草人时,由马蹄与风轮掀么的烟。 “后方,怎么还有动静?” 他低声咕嘧,搂音)著罕见的沙哑与迟疑。 一名血誓亲卫注意到他的神情,皱眉问道:“族首?” 莫尔巴斯没有回答,只缓缓举起手,遮住额前阳光。 他死死盯著那道烟线,眼眶几乎未曾眨动,额头冷汗从头顶缓慢滑下,落僵眼中,被他生生忍下。 那道烟线的源头终於在远方雾气中缓缓显形。 一骑,两骑,三骑是一抹泛光的重甲骑兵。 然后,是旗帜。 蓝底,鹰纹,白翼高扬。 不是北境军团的主阵。 是另一支部队。 他们出现的位置,正好位於裂喉氏族背后的开阔地)一一从本被认定为空地,也没有任何战况的方向。 而现在,一支骑兵部队,正在那里疾驰成线,正对著裂喉並族的大军后背而来。 莫尔巴斯的呼吸彻底凝住。 一瞬之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 是前方军团派出的迁回分队? 是后方山谷潜伏至今的残军? 不,不对,都不对。 这支骑兵太八整三。 不是残兵拼奏,不是仓促袭扰。 他们以伶矢阵列推开,速度稳定,阵型不乱,步调一致,骑枪与战旗齐举。 这是一支精锐的重甲骑兵。 “有多少?”他问。 声音低到血誓亲卫几乎听不清。 “看不到全数。”亲卫面色凝重,目光始终不敢移开,“至少数百———不——在千人之上。” “他们是————早就在那边?” “早已埋伏好的。”莫尔巴斯低声道,“等的就是我们全军压上、预备尽出一一这一刻。” 血誓亲卫睁大眼晴,脸上写满难置信。 “我们后方没有任何预警,之前还巡视过—” “他们不是之前来的。”莫尔巴斯斩钉截铁,“是昨日,前日一—甚至更早。” “他们埋伏在那里,等三数日———.只为这一丙。”” 风从侧面刮来。 从本业热的阳光也仿佛隨著这一支骑兵的逼近,忽然暗三下去。 莫尔巴斯望著那支越来越近的骑兵,脑中轰鸣一片,耳边仿佛失去三声音,唯有那滚滚而至的马蹄声,像战鼓般轰丙心臟。 他已无兵可用。 所有预备队早已尽数投僵正面主战线,座狼骑兵也深陷前方泥泞的战场之中,一百余骑已化作泥海翻滚的一部分,根本不可能回援。 他自己此刻孤身立於后方空地,身边不过数十名血誓亲卫一一疲惫、满身土,眼中透著欠疑未定。 而敌人,已成百上千,铁甲齐备,骑枪如林,列阵如伶。 他们自后方旷野上奔袭而来,马蹄卷么漫天佰烟,宛如巨山压顶。 这不是骚扰。 不是策应。 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直指指挥中枢的斩首突袭。 伏兵。 真正意义上的伏兵。 在他尚未反应之前,就已蓄势待发,借著前线血战拉开缝隙,从战线最不可预防的后方,骤然杀至。 莫尔巴斯站在人地,右手缓缓握住斧柄,五指力到骨节泛白,青筋绷么如蛇。 他没有惊惧。 但他的瞳孔却在这一刻,第一次真正地收紧。 他终於看见三。 一这,是他精心布设整场攻势中,唯一一处真正的致命破口。 而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传令!”他骤然转身,死死盯住一名亲卫,声音如钢锤钉铁,“后列所有座狼兵, 立即回援后方!全线右翼,斜退!上护中军阵尾!预备队尽出,立即回折!快!” 那名亲卫刚欲转身飞奔,莫尔巴斯却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他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將其按倒。 他的眼神,死死锁在那人眼中。 如冰、如铁、如绝境深渊。 “告诉他们一—”他的声音极低,却像滚雷沉沉砸出,“敌骑来了。” “就在我们背后。” 战场节奏仿佛被这一变故硬生生劈断。 风从山口骤然倒灌,携)著血腥的味道,呼啸而至,战旗下意识地一颤,旗帜陡然转向,向北飘扬。 而那道正在逼近的骑兵烟之下,甲光如潮,枪伶如林。 他们快如雷霆,迅疾若风,正用摧枯拉朽之势,自裂喉並族背后,直奔莫尔巴斯的位置而来。 这是斩首。 是终结。 莫尔巴斯没有退,他只是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头看三眼手中沉重的战斧,像是在与某个命运做最后的衡量。 身旁亲卫已开始重新列阵,有人冲向前方去传令,有人举盾准备迎敌,但他们皆明白这一战,不是他们选择的地点,不是他们准备的时机。 但那支敌骑,却具备三所有最致命的要素: 时间、地点、节奏一及他莫尔巴斯,最脆弱的一瞬。 第230章 斩將夺旗 第230章 斩將夺旗 回到裂喉氏族与北境军团交战之初。 当莫尔巴斯带领裂喉氏族主军从谷地穿出,踏上那片广的平原时,整个战局的天平便已悄然生变。 他们以为,人类在山崖死守,是困兽之斗。 他们以为,攻山三日已逼出敌方的全部底牌。 他们以为,山上那支筋疲力尽的守军,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穿谷而过。 可他们错了。 而这一错,源於他们未曾察觉的一个部署一一支沉默潜伏於谷地北侧的骑兵。 那是莱昂亲自调配、隱藏已久的锋刃。 早在数日前,当莱昂率领西境联军北上阻击之时,便已將整支队伍划分为步兵与骑兵两部分,前者隨他上山据守,后者则被他悄然遣至谷北丘陵、林泽之中潜伏,按预定命令隨时准备整编集结两支重骑兵连队与十支轻骑兵连队共计一千二百余名骑兵,以连队为单位分散待命, 行动始终隱匿於水泽与林带之中,不露踪影,不显旗帜。 这支骑兵並非一开始就驻扎於莫尔巴斯视野中的那处坡地,而是在裂喉主军穿过谷地遭遇北境军团之后,由莱昂亲自下山匯集、绕行转移,趁著敌军尚在激战之时,悄然调动至战场北侧背丘。 在山上坚守的那几日,莱昂曾多次登高远眺,每次停留在指挥台上的时间都远超於常人一一不仅为掌控敌情,也为暗中確认骑兵的布防与调动是否按计划推进。 他没有把骑兵带上山。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仗的关键,不止是在这座山崖之上,还在敌军全线压上、后方空虚之时。 他从未指望守山能击溃裂喉氏族那支数量超过万人、战力极其强横的大军。 他深知,如果將所有兵力投入守谷,將陷於被动防御,即便全歼了兽人先锋,也会被其主军主力围困拖死。 唯有留下一支可动兵力,始终不动,一旦敌军穿谷,就可由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他所设的,是一道阻、一道诱、一道引一一將敌军拖入谷地,在山崖死守数日之后, 引得敌人误判他已筋疲力尽、物资告,从而贸然捨弃崖上守军,全军穿谷。 这支骑兵的构成也並不如敌人所想的那般全为重骑兵。 事实上,这支骑兵部队中,只有最前方的两百人,是真正披掛重甲、持骑枪衝锋的重骑兵。 而后方十支连队,则为轻骑兵。 这些骑兵並不佩重甲,但他们机动灵活,皆配短弓、长矛、马刀,战术任务並非破阵,而是围击、追杀、牵制与压制。 也正是这种混合配置,令这支骑兵部队具备极强適应性。 既能正面破阵,又可转入游击支援。 而莱昂对他们的战术使用,也恰恰围绕此点展开。 整整三日,他们蛰伏在林中未动。 这支部队,如同被封入鞘中的利刃,等待拔出的时机。 而这一切一—裂喉氏族一无所知。 他们没有看到山北丘陵偶有翻动的草影,也未察觉那道谷口外荒坡竟在数日前被人清理出缓坡路径。 因为他们已將所有目光与兵力,投入了前线。 莫尔巴斯对敌人正面战线的判断几乎毫无紕漏,但唯独这支骑兵,他未能察觉。 原因只有一个。 这支骑兵,从未出现在他设想中的“主战场”上。 他们没有防守,没有正面交锋,没有掩护,只是静静地潜伏在一个敌军最不会回顾的位置一一后方。 直到今日。 直到裂喉氏族倾尽全军,连最后的预备队也悉数投入正面衝锋,而莫尔巴斯身后只剩下数十名血誓亲卫时。 莱昂自山上归来,独自踏入这支沉默待命的军阵。 他满身尘土,甲胃染血,眼中儘是疲色,却锋芒未敛,冷峻如刃。 “时机已至。” 他翻身上马,骑枪稳稳持於右手,枪尖直指前方那片杀声震天的战场。 “全军听令一列鍥形衝锋阵。” “重骑兵居前。” “轻骑兵列翼。” “目標—敌军主旗之下。” 骑枪轻颤,战马鼻息如潮。 蓝底鹰纹的旗帜,於旷野间高高扬起。 烈日之下,甲光如潮,战意如火。 他们终於出鞘。 这,才是莱昂预留的斩首之刃。 骑兵出鞘,如雷霆压境。 重骑在前,骑士甲胃交错如铁潮奔涌,鍥形锋矢阵仿若出鞘之刃,横贯原野,直指敌心。 阳光反射在骑枪前端,冷光刺目,照进裂喉氏族大军后方的每一双眼中。 那一瞬,所有仍在转身、回头、吶喊的兽人战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得僵立在地。 莫尔巴斯没有动。 他站在乱流之前,战斧沉垂,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著那支逼近的骑兵。 他知道,逃无可逃。 这不是一场可以撤退的战斗。 他身后没有预备队,没有回援,甚至连一道完整的阵列都无法临时构筑。 背后是正在陷入混战中的军阵、是急促奔逃的传令兵、是数十名不知所措的血誓亲卫无论是两百名重骑兵,亦或者一千名重骑兵,对於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別了。 那支骑兵距离他已不足一百步。 马蹄碾地如锤,尘烟滚滚而起,草皮被连根掀飞,在他们身后翻腾起一条豌蜓如龙的褐色长带。 前列重骑兵身披全甲,骑枪平举,枪尖齐齐对准莫尔巴斯所处的位置一一整支裂喉大军最核心的节点,军旗所在,主帅所在,战心所在。 两百名处於急速衝锋下的重骑兵,在这片空旷后阵中毫无阻挡。 莫尔巴斯终究抬起了战斧。 “结盾阵!”他低喝一声,声音並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所有血誓亲卫的耳中。 三十二名血誓亲卫立即向前衝出,在莫尔巴斯前方横列开来,厚盾在阳光下沉重翻起,斧刃与铁枪持出。 他们不是临时拼凑的亲卫,而是裂喉氏族中最精锐的战土,自愿对著氏族图腾发过誓,护卫族首至死不退。 他们知道,这一战,他们必死。 但他们也知道,他们决不能后退半步。 就在这生死临界之间,莱昂已將骑枪沉沉扬起, “加速!” 骑枪平举,马蹄一沉。 身后整整两百骑重甲骑兵在这一瞬间猛然加速,如同洪流倾泄而下,朝莫尔巴斯所在的缓坡衝去。 轰然巨响,自他们前蹄落地之处掀起,如同大地低吼。 那一瞬间,裂喉氏族大军后方所有正在试图回援的战土,全数乱作一团。 他们没有准备,没有阵型,也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谁能想到,在敌人已全军出动、己方士气高涨、几乎快要扭转战局的那一刻,后方居然还会杀出一支骑兵?! 更何况一一是一支披掛铁甲的重骑兵? 莫尔巴斯注视著那重骑逼近,握紧战斧,猛然高喝一声。 “护旗!” 血誓亲卫怒吼著回应,盾阵如岩。 但那两百名重骑兵,宛如下坠的流星,几乎未有迟滯地碾压而至。 他们没有丝毫闪避。 莱昂没有减速。 当他即將接触血誓亲卫所列的盾阵之时,他的骑枪蓄势一震,整个人伏身前倾,双臂夹枪如钢索崩弦。 战枪直指 敌首,莫尔巴斯。 一撞击,在瞬间爆发。 骑枪如雷,铁骑如浪,两百重骑在疾驰状態下撞入三十二名血誓亲卫的盾阵,如钢锤砸裂岩石。 第一声金铁交鸣悽厉刺耳,伴隨著盾牌破碎、战斧断折、战甲碎裂的同时炸响。 衝锋的惯性將最前排的血誓亲卫直接击飞,整个人被掀离地面数米,在空中翻滚著坠落。 他们的盾碎成两截,战斧飞出十余步外,身躯被骑枪贯穿,已无生机。 撞击声之后,是惨叫与哀豪的交错。 血誓亲卫们並未退,他们跪姿不改,双肩紧锁,试图以肉身扛下这致命一击。 但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重骑衝锋之势,不是区区数十人所能阻挡。 盾阵在顷刻间便崩裂,一瞬间,已有十余人倒地不起,重骑马蹄踏著断肢与碎甲呼啸而过。 莱昂领骑在前,他没有换枪,依旧是那杆沉重的骑枪,前端已弯,但仍贯穿了第二名亲卫的胸口,在撞击后几乎將对方钉在战旗柱前。 “弃枪!” 他一声低喝,鬆手弃枪,拔剑出鞘。 下一刻,他便与余下的血誓亲卫短兵相接, 重骑冲阵之后,並未止步,而是直接展开短距碾压。 这些精锐亲卫在绝望中拼死反击,有人挥斧砍断战马前腿,有人跃起掷斧命中骑士面盔,竟在短时间內接连反杀数骑。 但他们终究还是挡不住。 身披甲胃的重骑兵在衝锋速度尚未完全释放前就已展开拔剑砍杀,每一击都重如铁锤,挟著冲势自上而下斩入敌群,將这些临阵不退的勇士一一击溃。 数十息內,血誓亲卫便被清扫殆尽。 鲜血与尘土淌满岩丘的每一寸地面,战旗被斩断旗杆,坠落在盾牌与尸骸之间,失去掌持。 而此刻,莫尔巴斯,仍未倒。 他未退。 血誓亲卫最后几人被压溃时,他已自上斜踏前,右手执斧,左臂掛盾,脚步沉稳如山莱昂纵马穿过人群,在最后一名亲卫倒下的那一刻停步。 他缓缓策马前行。 周围轻骑兵已开始绕行而入,但无人上前。 这一刻,他们全都让开。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战,终局的刀锋,必须由莱昂亲手划下。 莫尔巴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手中战斧旋转一圈,斧柄掷地发声,沉稳如鼓。 “来吧。”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缓缓下马,抽剑在手。 他持剑而行,步步逼近,脚下是血水与泥泞,是尸体与破碎鎧甲,。 “你来,是为了杀我。” 莫尔巴斯低声道,抬起斧锋。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他咧开嘴角,笑容中带著挣狞与苦涩。 “你早就在等这一刻。” “你也知道,”他说,“你若不杀我——·我们不一定会输。” “所以你来了。” “而我,”莫尔巴斯缓缓张开双臂,目光如枯並般幽深,“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说这句话时,脚下早已蓄势。 下一瞬,大地震颤。 他猛然踏步,重斧破空而出,带起一道横贯空气的咆哮! 这並非试探,而是搏命之斩, 莱昂未退。 面对正面扑杀而来的兽人族首,他低伏身形横移半步,长剑疾斩而上,与斧锋正面撞击。 金铁炸响! 一股狂猛的力道透过剑刃席捲而来,他只觉整条手臂瞬间发麻,虎口震裂,血丝自指缝溢出。 他脚下强撑,肩膀顺势卸力滑退半步,才未被掀翻。 虽然在兽人十三氏族的族首中,莫尔巴斯的武力屈居末列,但血脉赋予他的身躯依旧极其强横,每一斧斩出都能轻易断石裂岩。 即使莱昂如今已经晋级为大骑士,也依旧无法在力量上与之抗衡。 莫尔巴斯明知自己已无生路,出斧便全力以赴,招招都是搏命。 斧势如雷,步步紧逼。 他不再为胜,而是为死一一但不是平庸的死,是带敌同行的死。 他要在生命终末撕裂这名年轻人类。 斧光连连,如巨兽咆哮。 莱昂左臂已酸麻,靠著剑术的节奏维繫劣势中的平衡。 他以最极限的步法避开斧锋,依靠精妙的角度一次次闪避、错引,避实击虚。 他不能犯错一一旦硬接,便是骨断筋裂。 然而血肉终究有限。 斧锋又一次横扫贴身而来,他避之不及,虽以剑格挡,却仍被巨力震得肋骨一响,跟跑倒退。 莱昂咬牙止住身形。 胸口剧痛,呼吸间已有腥甜翻涌上喉。 他感觉自己至少断了一根肋骨。 莫尔巴斯未趁势追杀,而是缓缓逼近。 他呼吸粗重,但眼神中却有著一种异样的寧静一一像是从长久噩梦中挣脱的人,终於看见了终点。 他踏出最后一步,斧势再次扬起。 这一斧,不再求活。 而莱昂,也不再退。 他强忍剧痛,踏前贴身,剑锋前刺被斧锋封挡,旋即在错刃之中闪身斜下,长剑贴著对方臂侧滑入,斩进莫尔巴斯右腹,狠狠撕裂一大片血肉! 兽人低吼,鲜血狂涌,却未被遏制,反而再次咆哮著反砍而下! 莱昂侧身避开要害,但肩头仍被斧刃擦过,战甲碎裂,血洒如雨。 他闷哼一声,半边肩膀瞬间麻木,整个人被扫得跌退两步! 但他没有倒下,反而死死咬牙,用剩余力量提剑,再度衝上! 两人贴身,再无招。 莱昂强提长剑,自上至下猛斩而入,直劈莫尔巴斯胸膛! 这一剑用了他全身最后的力气。 剑刃穿皮入骨,带著血与火焰般的灼痛贯穿而出! 莫尔巴斯的身形一震,整个人像是被钉在风中。 他的嘴微张,却再无声。 巨斧脱手坠落,砸在岩丘上,石屑四溅。 他低头看著胸前那柄没入体內的长剑,手臂微颤,缓缓屈膝。 单膝跪地。 这位裂喉氏族的族首,在生命尽头仍让对手付出鲜血的代价,但他终究死於这一剑下。 而莱昂,浑身是血,站在原地,左肩血肉模糊,右手仍握剑柄,却气息紊乱,几近晃动。 他凝视著眼前那道渐渐倒下的庞大身影。 风吹过,战场沉寂。 岩丘下沉默无声。 北境军团的战旗在远方重新升起,而裂喉氏族主旗.被劈倒在地。 第231章 全军覆没 第231章 全军覆没 莱昂抽出长剑,血线溅出,站在尸前不言。 他没有欢呼。 但周围的所有骑兵,都在这一刻高举兵器,向他致礼。 莫尔巴斯之死,不是一场单纯的杀戮。 而是这场战役的斩首。 一支兽人主军,在失去指挥核心的一刻,便已註定溃乱。 而这支从后方斩入的骑兵部队,在这一刻,终於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一从背后刺穿敌军的心臟。 莫尔巴斯的倒下,宛如將整座战场的骨架抽走。 裂喉氏族自谷口至平原、贯穿整场攻势的中轴意志,隨著这位族首的陨落而瞬间断裂岩丘之上的军旗,在被斩断旗杆后,最终沉沉坠地,没入被鲜血浸透的泥土中。 它的倒下,並没有立刻引起整军骚动,但就在片刻之后,原本还在拼杀的前线战阵, 忽然响起一声迟疑的怒吼: “旗没了!” 隨后,是更多、更远的呼喊: “主旗——倒了!” 这不是命令,不是口號,而是源於本能的惊惧。 裂喉氏族最前线的战士们听得真切,他们原本以为后方稳固,预备队尚在,莫尔巴斯正指挥座狼骑兵回援。 但当他们回首,看到后方岩丘上鲜血淋漓、骑兵密集压阵、兽人户体如坠崖堆叠之时,所有幻象轰然崩碎。 “族首死了!” 又一声呼喊带著颤抖,穿透战阵。 这一次,不止是呼喊。 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斧头,有人回身奔逃,有人原本正在抵抗长枪方阵的夹击,却忽然撤步后退,跌进己方战线。 溃乱,从最靠近后方的右翼首先爆发。 在听到主旗坠地、莫尔巴斯战死的消息后,有些战土几乎不战而退,原地拋盾弃斧, 夺路而逃。 而就在这一刻,莱昂率领的骑兵,已然完成了再一次分化。 两百重骑不再衝锋,而是在缓丘上结阵控场,以阻断一切可能的回援与反扑。 而其余的十个轻骑连队一一共计一千余人,已然如水流破堤般,分四路沿敌军背后推进。 他们没有发动第二波正面衝击,而是直接斜切入裂喉氏族的军阵后背,避开最密集的重斧兵与陷战深处的前军,而是奔袭那些尚未接战、或者正在轮换整列的部队。 轻骑兵以机动见长,他们不需要斩杀全部敌人,只需打断阵列,切断联络,將整个裂喉氏族的后场搅乱。 他们做到了。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被骑枪贯穿,奔行中的座狼骑兵被长矛挑翻,调度未定的乱兵尚未重组队形便被从侧翼横扫。 后方的兽人战士们未能重新列阵,便在混乱中各自溃散。 整个裂喉主军,在此刻彻底失控。 有些前线的兽人战士还在拼死压迫北境军团防线,他们仍未察觉背后的变化。 但当他们发现左右两翼原本列阵的友军忽然空缺、回援的座狼骑兵再未返回、乃至再未听到任何號角声、中军再未见到任何旗帜时,他们终於意识到— 后方,塌了。 “怎么回事?!” 一名沸血战士怒吼著逼退对面两名长枪兵,转身大喊,却只看见自后方逃奔而来的同族士兵,脸上满是恐惧。 “族首族首死了!”其中一人甚至丟了武器,仅用两手抱头狂奔。 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句更具毁灭性。 沸血战士眼中红光骤暗,他猛然转身再砍一名敌人,但脚步却已紊乱。 他再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再没有侧翼支援。 再没有后方坐镇。 只有敌人越来越密集的包围,和越来越陌生的战场节奏。 北境军团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一面整日未动的后列一一两翼重步兵与中军预备队,在明確敌方中军崩溃之后,於数道短促號音下整齐推进。 沉默一整日的数千人类步兵,踏步前行。 他们不是乱冲。 而是以一道道整编方阵,正面发起了反包围。 这一刻,北境军团的战线不再防守,而是主动收拢,两翼合围,重盾与长矛如墙,向敌阵中部切入。 两面夹击。 前线兽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从背后斜刺入的长枪贯穿。 原本以为已获胜利的前锋斧兵,在短短片刻內接连被斩,甚至来不及呼救。 后列斧手方阵尚未转身,便被人类骑兵沿翼斜衝刺入,彻底撕裂。 溃兵开始大规模逃散。 而最致命的是,他们不知道该往哪儿逃。 后方,是敌骑控场,断绝退路。 前方,是北境军团步步压迫,合围逼近。 谷地,是来时之路,但早已被人类所控。 裂喉氏族这支万余名战土组成的主军,在这场看似逐渐占优的大会战中,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包围圈。 一圈没有尖刺,却满是刀锋的铁围, 每一个向后奔逃的兽人,都会在原本主旗所在的缓丘上看到那面蓝底白鹰战旗一—那是死亡的象徵。 而在那战旗下,一名黑髮的青年骑土,正站在满地尸骸之间,缓缓举剑。 风中无言。 却是命运的终审。 当北风卷过平原上的最后一处缓坡,裂喉氏族的残军,终於崩溃。 那不是组织性的撤退,而是彻彻底底的溃逃。 一旦失去了莫尔巴斯,整个裂喉主军便如无首巨兽,所有战列间的调度、传令、联络在顷刻间断绝,各部落战士一时间不知敌我阵向,盲目逃窜,不少小部队甚至在混乱中撞入彼此防线,相互踩踏、衝突,打得血肉模糊。 “撤—撤啊!” “往谷口跑!” “族首战死了——快走——” 吶喊此起彼伏,刺穿风啸,兽人的喊声不再是震天怒吼,而是破碎、尖厉、充满恐惧的哀號。 他们狂奔向谷地一一却已然太晚。 人类骑兵的斜向合围早已封住了后路,十个轻骑连队以分段包围的方式將溃兵逼入空地,又不断抽调兵力向谷口方向推进,最终由两支连队在北坡边沿列阵,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任何接近谷口的兽人溃兵,都遭遇了致命迎击。 北境军团的重步兵则步步推进,將正面战阵切割成数个孤立板块,再逐一压灭,手段冷酷、效率极高。 被围困的兽人部队在恐慌中试图集结,但无人指挥、无人號令。 他们已经无法听从命令,因为没有人再发出命令。 族首战死、亲卫尽溃、传令系统崩解,剩下的,只是本能的逃生欲。 可这正是莱昂所设计的终局: 让敌人不知自己被包围,让他们在溃逃中逐步丧失方向感,再在每一道边缘都遭遇伏击与反衝,最终全线崩解。 这一刻,这支才刚刚踏出谷口、意图將维尔顿彻底包围的裂喉氏族主军一在乌戈平原上,被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所歼灭。 战至下午时分,敌军主阵已彻底失序。 地面上堆满兽人尸体,密如麦草。 人类军旗重新遍布战场前沿,从中军到两翼,从谷地到岩丘。 那面蓝底鹰纹的骑兵旗帜,始终飘扬在裂喉中军大旗倒下的地方,仿佛昭示著这场战役的裁决者。 莱昂立於岩丘之上,望著前方正收尾合围的轻骑连队,没有急於发號施令,只將长剑横置於胸前,静静注视看战局收拢。 他的甲胃满是尘土与血痕,披风早已破碎,剑刃依旧滴血。 卡尔催马赶至,脸上溅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他还未开口,就已重重吸了口气,抬头望著丘下的景象,喃喃一句: “我们贏了。” 莱昂轻轻点头:“但还没结束。” 他低头看向山下那片混乱至极的平原一一敌军尚有余部正在试图向更远方向溃逃,有数百名座狼骑兵散落外围,还可能组织出勉强的撤退掩护。 “第一、第二轻骑兵连队,绕东侧截断退路。” “第六、第七轻骑兵连队,转西北侧拦截。能俘虏的俘虏,抵抗者就地格杀。” “两支重骑兵连队一一隨我推进中央,彻底扫平敌军中军残阵。” 命令一道道下达,骑兵迅速响应。 这一支分布在整个谷北侧的部队,如今已完全展开作战纵深,不再只是伏击者,而成为彻底收割战局的主力。 平原上的残敌已无任何组织可言。 战至黄昏时分,裂喉氏族残军不足两千,四散奔逃,仅数百人冲入远山逃脱。 其他或战死、或被围困、或主动投降。 而北境军团,自主阵后方列起一道高高的族旗,宣告整场战役结束。 乌戈断口,裂喉氏族惨败, 太阳终於落下,整片平原被血与尘包裹,仿佛一座巨大的祭坛。 莱昂策马穿过岩丘下方,路过莫尔巴斯的户身时,勒马停顿了数息。 他低头注视著那名兽人族首一一对方的胸膛已塌陷,双目怒睁,至死未闭。 莱昂举剑轻点於其前额。 不是哀悼。 而是终结。 隨后,他转身离去。 在他背后,平原风起,捲起战火余与残旗碎片,在乌戈谷口长久飘扬不落。 这一战,裂喉氏族主军全灭。 王国北境军团作为一支奇兵南下,重夺战略主动, 而莱昂一一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斩首突袭,將整场战爭最沉重的敌人,从背后彻底斩碎。 第232章 战后局势 第232章 战后局势 血色的残阳透过破碎云层,斜洒在乌戈平原破败的土地上,像一层晕染的铁锈,將这片曾经翠绿的原野染成深褐色。 数不尽的户体横陈在平原上,足有数里的土地被战爭碾压得支离破碎,原野失去了原貌,与血泥混成一色。 倒伏的兽人与人类层层叠叠地交缠在泥中,户体有的仍保持著临死一刻的搏杀姿態。 破裂的战斧嵌进骨骼,残碎的座狼脊骨如白骨长蛇豌於褐红血水中,血淋淋的兽皮护甲和撕裂的披风杂乱堆叠,无声述说著刚刚过去的杀。 北境军团的號角早已止息,战旗猎猎不再,空中只余迴荡著远方断断续续的军令呼喝与马蹄践地的沉重节奏。 重伤者正被一具具抬往后方,那些还未彻底昏迷的士兵躺在担架上,胸膛起伏,口中不时逸出痛苦低语,破碎的铁甲下,血与泥混成一片,浸透了包扎的布条。 土兵们在指挥官的催促下缓缓收拢战线,一列列踏过血跡斑驳的地面,开始清点己方伤亡,將户骸摆正成行,按军旗或盔甲辨识阵亡者的归属,立木为记,插旗为碑。 风中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沉重的盔甲与剑盾碰撞的金属迴响,一点点取代了之前的喊杀震天。 莱昂站在那处曾立著裂喉主旗的缓坡上,战马未在身旁,他独自一人。 他手中仍握著那柄未曾归鞘的长剑,剑身斜垂,剑尖的血早已乾涸成暗红色的薄, 那是莫尔巴斯的血一一裂喉氏族的族首、这场攻势的兽人统帅,死於他剑下。 几个小时前,这片土地还在怒號与哀豪中翻涌,如今火光尽熄,战声尽散,只余沉默在旷野上迴荡。 残阳自天边斜洒而下,如血如火,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出远方那支缓缓而来的骑队身影。 那是一支北境军团的队伍,十余骑士,身披重甲、手持权杖,前方两骑高举军旗,隨风猎猎。 后方骑士皆披银白饰边的披风一一那是唯有统校以上王国高阶军官方可佩戴的標誌。 马蹄所过之处,沿途土兵尽皆侧身避让,低头无声,不敢喧譁。 莱昂望著那列队伍一动不动,仿佛等待的是一场迟到的雪,或是某种终於从远方归来的命运。 很快,那骑队便来到缓坡前,勒马止步。 前方骑士下马,走至莱昂所率的骑兵阵前,高声问道:“前方哪位是此军主將?北境军团统帅奥雷尔大人特来会见阁下!” 莱昂闻言,转身走下缓坡。 当他来到坡下时,这位身穿深蓝披风、披掛板甲、年约五旬的王国第一名將已立於人群最前方。 他眉目如刃,面颊紧绷,一双眼睛却像寒星般澄澈冷静。 那双眼在看到莱昂时,微微一动。 “所以你就是”奥雷尔开口,声音低沉,“亲自率军从敌后奇袭,阵斩敌酋者。 莱昂轻轻点了点头。 奥雷尔望著坡上那根被斩断的旗杆和周围的兽人残尸,良久不语。 他没有立刻寒暄或讚美,而是深吸了一口混著血与铁的气息,轻声道: “我们来迟了。” 空气仿佛凝滯了一瞬。 莱昂回应道:“不,不迟,刚刚好。” 两人相对而立,周围的北境骑土与西境骑兵缓缓收拢,沉默围观。 奥雷尔望著他许久,忽然道:“你还没卸甲?” “还没来得及。” 奥雷尔目光扫过他满是战痕的胸甲,以及上面的斑斑血跡。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隨我来吧,”奥雷尔转身,“你或许有很多问题想问,正好我也有许多疑惑。” 穿过堆积如山的兽人尸丘,两人最终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指挥帐前。 营帐虽简,却整洁有序,十余名军官、传令兵与参谋官正在帐边统筹调度,见统帅到来,皆肃然低头。 “进去吧,”奥雷尔淡淡道,回头看了莱昂一眼,“你在这场战爭中做的事,都值得一间帐篷的安静。” 莱昂没有推辞,先行进入帐內。 帐內陈设极简,仅一张木桌、几张座椅,一幅摊开的军图静置其上。 奥雷尔隨后步入,掀开帘幕,隨手扯下披风掛在木桩旁,走到地图前坐下,目光在莱昂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端详著对方那身沾著血跡的盔甲,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维斯。” 莱昂站在桌前,语气平稳。 奥雷尔眉头微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维斯·南境边疆的维斯堡?” “是。”莱昂答得简短。 奥雷尔目光凝住在他脸上,片刻不语,仿佛在思索这短短两个个字后所牵出的整个背景。 营帐外风声依旧,帘幕轻轻颤动,帐中气息凝滯。 “你既是南境边疆维斯家族的人,”他终於开口,语气低沉而缓慢,“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境?” 莱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自从兽人刚刚攻入南境时,我就曾在维斯堡血战。但兽人大军的兵锋绝非维斯家族能凭一己之力挡住的,我不得不率残余部眾撤往哈卡尔要塞。” 他语速平稳,没有渲染,没有沉痛,只是如实敘述。 “但兽人很快就再次来袭,人数比预想中更多。南境太久没有发生过战爭,哈卡尔要塞不仅守军数量稀少,並且大多都是未曾上过战场的王国三线守备部队,只能勉力支撑。 守住了数日,援军迟迟未至,最终还是再度失守。我只能带著残兵一路向北,退至南境北部的维尔顿。那时,南境各地城堡接连被破,几乎已是全面溃败。” 他顿了顿,看向地图,指尖轻轻落在王国南境北部的维尔顿標记之上。 “我在维尔顿守城多日,直到南征军团抵达。我被任命为临时嚮导,与赤阳骑士团一道渡河,突袭南岸城外的兽人大营。” 莱昂缓缓道出,“可我们低估了敌人一听到这,奥雷尔的神情微变,抬手打断他:“我听说了那一战。” 他垂下自光,似是回忆起什么,低声道: “赤阳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大团长雷蒙———也战死了。” 帐內陷入短暂的沉寂。 奥雷尔的声音带著沉重:“他是我多年挚友,我以为像他那样强横的绝阶骑土, 是最不可能战死的。” 莱昂静静站看,没有接话。 他知道,这种沉痛不该有人打断。 片刻后,奥雷尔缓缓抬眼,看向他“那你是怎么从那里活下来的?又为何出现在西境?” 莱昂平静地答道:“那一战之后,赤阳骑士团確实几近全灭。但雷蒙大人率领全军决死衝锋,几乎將兽人的军阵撕开了一道口子,甚至已经击溃了兽人的前军。就只差一点, 或许就能彻底击溃他们。” “可惜———”他声音低了些许,“他死在衝锋的最前方。之后,副团长兰德尔为了保存火种,下令突围撤退,我便隨著仅存的赤阳骑士们向维尔顿河边撤去。” 他顿了顿:“我最终落入水中,顺流而下,被维尔顿河带到了西境的东南边缘。” 奥雷尔的神情已渐变,目光中浮现出复杂之色。 “你是说,你一个人从南境战到西境,从维斯堡打到维尔顿,又从尸山血河里爬出来,最后还在这儿拦住了裂喉氏族的大军?” 他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切——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莱昂未正面回应,只是接著说道。 “我醒来之后,发现西境也已遭到兽人入侵。我无法原路返回,也不能放任西境沦陷,便开始就地筹集军队,寻求各地支援·-渐渐组建起了一支西境联军。” 他语气不急,语调始终平缓。 “之后白岩堡危急,西境各领主的主力被困在白岩堡,我便带队奔赴白岩堡解围,击溃了围困的兽人部队,才得知敌人的主力並未停留,而是一路北上。” “敌人直奔北方,行军异常迅速。我推测,他们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攻占王国西境,而是打算绕过正面防线,从侧后方包抄位於维尔顿的南征军团后路。” 奥雷尔沉默不语。 “所以我立刻集结西境精锐,抢先一步奔赴到双刃谷。在这里布设防线,堵住了他们三天。” “直到你们抵达。” 帐中沉默良久。 莱昂说得平静,甚至毫无自夸之意。 奥雷尔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绕过桌案,走到莱昂面前。 他目光复杂地看著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青年,那身板甲已多处破损、血跡凝结, 眼中却没有半点得意或自矜,只有一种沉稳得近乎令人胆寒的清醒。 “你是一名骑士?”奥雷尔忽然问道。 莱昂缓缓点头。 “不,你不是骑士。” 奥雷尔看著他,目光郑重,“你已经做了一位统帅所能做到的极致。” “你从维斯堡一路战到了这儿-从南境打到了西境,又抢先所有人一步,挡住了裂喉的主军。” “这些事,竟是你一个人带著一支非正规联军做到的。” 他注视著莱昂,眼中终於浮现出震惊和某种罕见的敬意。 “王都那群老傢伙要是听见这些-怕是一个都不敢相信。” “你知道你拦住的是什么吗?”他问。 “兽人的一支主力大军。”莱昂答。 “正是。”奥雷尔回望,“你挡住的,是险些贯通王国西部与中部的一柄利刃。若他们越谷穿原,西境沦陷將会成为定局,正面战场上的南征军团將失去策应,维尔顿会在背腹受敌下彻底崩溃。” 他顿了顿,沉声说道:“你为王国贏得的不只是一次局部性战役,而是整个战爭的转折点。” “你可想听听其他几处战场的情形?”奥雷尔问。 莱昂点头。 奥雷尔望著地图,手指点在地图中部,缓缓说道: “维尔顿,中部主战场。那是我们与兽人交锋最早、最惨烈的地方。兽人的援军轮番抵达,南北城区陷入反覆拉锯的艰难巷战。” “雷纳德殿下一一他是南征军团的统帅一一起初坚守不退,但巷战带来的伤亡太过惨重,尤其在得知东西两境都遭到兽人进攻的消息后。他已决定,带领全军从维尔顿撤离, 彻底放弃已经沦陷的王国南境。” 他又指向地图东部,“东境地势险要,依託峡谷要塞。东境军团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毕竟是王国的四大主力军团之一,士兵皆训练有素,军心稳定,坚守各大要塞,兽人久攻不下,已显疲態,局势稳定,无需担忧。” 隨后,他將手指点至地图左上,“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西境,是王国真正的缺口。” “敌人从南方而来,沿著铁脊山脉一路北上,兵锋直指王国腹地。国王陛下紧急令我抽调北境军团的三万主力,日夜兼程向南驰援,一路奔袭抵此。我们甚至来不及过多休整便投入这场大战。” 他看向莱昂,目光沉稳:“即便如此,若非你在双刃谷死守三日、奇袭斩首,我们仍不知能否逆转战局。” 一时间,帐內安静下来。 奥雷尔沉默片刻,忽然自桌旁取出一捲纸卷与一封信笺,將其放在桌上。 “我会写一封亲笔信,请你带著它前往王都。”他缓缓说道,“陛下必须知道这场胜利是如何得来的,也必须了解到你这样的人。” 莱昂略显讶异,眉自微动。 “如今正逢全面战爭,王国正需要新血、新將、新意志。” 奥雷尔直视他,“不是徒有虚名的贵族子弟,而是真正能带兵、能浴血、能以弱胜强的统帅。” “你所带之兵,皆是经歷过死战的精锐。你无需解散他们,我会亲自去向西境的各位领主解释。我將率北境军团驻防西境,你无须忧心西境的防线。” “这场大战,远未落幕,未来將向何处延展,谁都无法预言。” 他顿了顿,目光凝重,“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亲自去一趟王都,面见陛下。” 莱昂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我会去的。”他答。 “很好。”奥雷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我们需要你这样的战士,也需要你这样的將军。” 第233章 再返王都 第233章 再返王都 夜幕已彻底笼罩林梢,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不见,只余战场残火残光在风中微弱闪烁。 血腥与尘烟的气息依旧蒙绕,隨著晚风缓缓散去,渗入整片被战爭撕裂的原野。 莱昂自北境军团主帐中走出时,站在门外守候的卡尔快步迎上来,神情急切。 “刚刚收到斥候消息,咱们在山崖上的人马已经下山集结了,正在清点人数。”他低声报告,“轻伤者还能动的都集合了,其余重伤的,我让他们都暂时先留在山上了。” 莱昂点点头,目光掠过战场边缘。 “让他们等我一会儿。”他说。 卡尔一证,隨即点头快步离去。 莱昂则转身,朝看另一侧战场走去。 那里是一片开阔荒地,北境军团的土兵正在以连队为单位整顿,受伤者已被转送至山脚的隨军营地。 几位北境军团的军官正引导士兵清理战场上的户首与兵器。 奥雷尔大人未食言。 他確实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开始以最快速度接管西境的战后事务。 莱昂寻到一名北境军团的连队长,略一说明,便由对方引他走入中央战线后方的坡道地带。 那是一处空旷而开阔的丘陵缓地,之前作为北境步兵前推阵线的核心,如今则临时闢为统筹整编与驻防部署所在。 “军团长阁下已令我军整编接防西境南境防线。”那名连队长边走边说,“双刃谷將重新设驻营岗哨,派千人轮换守谷。余者穿谷继续南下,沿西境边缘一线重新设立防御阵线。” “你的人。”他回头看了莱昂一眼,“已被算进我们的接收范围。” “他们是一群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兵—.不该被隨意打散。” “我明白。”连队长沉声回应,“我会向上级说明的。” 不久后,莱昂站在坡顶,望见了自己的部下。 这是一支人数只剩不足三千人的残军一一三日的高强度阻击战、今日的斩首行动,近乎半数的士兵阵亡或重伤。 但他们仍竖著旌旗,顶盔甲,一些士兵仍带著伤,手臂缠著布带,却依然站在队列之中。 当他步下坡道时,整支残军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有人站得笔直,目光坚定,也有人悄然低头,却未移步。 他们沉默地望著莱昂,从骑兵到轻步兵,从新兵到老兵。 他们中有人亲眼见他斩下那兽人酋首的头颅,见他於乱军之中孤身压破敌锋,如今, 这位年轻的指挥官再度站在他们面前。 莱昂看著这些士兵,片刻后开口: “从谷口到谷外,从燃火之夜到今日拂晓,我们做到了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我们守住了西境,也守住了王国腹地。” 一阵沉默,有几名土兵轻轻吸了口气。 “现在,王国需要我亲自走一趟。”他缓缓道,“北境军团將会接替我们的防务,他们会守住我们守下的阵地。我將带著战报与军功,前往王都,面见陛下,为你们爭取应得的荣耀。” “你们中的大多数,將由北境军团接收,重整编入西境守备。” “但我会向奥雷尔阁下提出请求一—將你们编为一支独立部队,不会打散。” 他目光扫过眾人。 “因为你们是双刃谷之战的倖存者,是曾与我並肩死战的战士。” 没有吶喊,也没有鼓掌,所有人都只是默默挺直了身躯,一如数日前初临谷口之际。 莱昂点头,然后转身。 “卡尔。” “在。”卡尔立即应声上前。 “把人分成三队,重伤者送往伤兵营,轻伤者协助收拾辐重与物资,北境军团將於明日接防。” “是。” “还有。” 莱昂停顿片刻,回头望向那片鲜血未乾的谷地。 “將敌人首领的头颅处理好,由我一同带去王都。” 次日正午,阳光渐炽。 北境军团的旗帜迎风招展,整装待命的方阵排列於谷口,正逐步接替西境联军原先的防线。 莱昂自谷侧斜坡而下,在几名亲隨与卡尔的陪同下步入北境军团军阵的前方。 此处已设立一座象徵性的小型木质哨亭,正有军官列队迎候。 一位年长的骑土上前行礼。 “军团长阁下命我等隨时听候命令,已为阁下备好坐骑与隨行护卫。” “奥雷尔阁下在哪里?”莱昂问。 骑士回身,指向北面高坡一处松林。 “军团长阁下说,他要亲自送您离开。” 片刻后,莱昂与卡尔一同登上那片松林山丘。 那里空无一人,惟有马蹄印与略显凌乱的草地痕跡表明曾有战马踏足。 不远处的山风吹动松针沙沙作响,带著一丝谷风的清凉。 奥雷尔就站在一颗松木后方的岩石上,身后是远方灰色的山峦与若隱若现的河道。 他没有穿甲,只披著一件深蓝色披风,脚边放著一柄在剑鞘中的长剑。 “你来了。”他回头,目光中带著几分笑意。 莱昂行礼道:“军团长大人。” “你身上的血气味还没褪乾净。”奥雷尔微微皱眉,走近几步,“你昨天的那一轮突袭当真震动整个军团。” “只是恰逢其时。”莱昂平静回答。 “若不是这“恰逢其时”,我们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早已从谷中奔涌而出的一万多头凶兽。”奥雷尔语气一顿,神色收敛,“所以我说,你不是偶然的胜利者,而是王国真正的柱石之一。” 他望向远方被炊烟与尘埃染灰的平原。 “昨晚,从维尔顿方向传来了军报,你想知道吗?” 莱昂点头。 “我来告诉你。”奥雷尔缓缓道,“维尔顿的撤离一—还算成功。” “南征军团原本是王国应对兽人战事的中坚,由陛下钦点雷纳德殿下统帅南下。” “雷纳德殿下並非无能之人。他曾在北境军团中歷练多年,经歷过真正的战事。他的排兵布阵、调度手段,都有章有法,称得上不错但不错,並不意味著能够支撑那样一场旷日持久的巷战。” 奥雷尔语速稍慢,似是回忆或感慨般地继续道: “赤阳骑士团惨败之后,兽人的援军接而至,维尔顿城內的巷战持续了近一个月。 短兵相接、白刃对杀、屋楼焚烧、街巷间血流成渠-每天產生的尸体,都几乎要將整座城市堆满了。” 莱昂眉头微动,低声问道:“后来呢?” “如今维尔顿早已变成一座死城。”奥雷尔摇头,“即便王国几度增援,但城中兵力消耗过快,战损难以承受,又面临后路被断的风险,雷纳德殿下终究未能顶住,不得不下令撤军。” “现在已经成功撤出了?” “嗯。”奥雷尔点头,语气凝重,“雷纳德调集了中央军团和禁卫军团最后的精锐留下殿后,其他部队则从北门迅速撤离。”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点过维尔顿以北, “好在兽人应该也在此战中元气大伤,再无余力追击。他们放弃了继续北上,而我们·—·则彻底失去了维尔顿。” 莱昂缓缓抬眸,喉头微动:“维尔顿是南境通往王国腹地的重要支点,若被彻底夺下“那將是一场灾难。”奥雷尔接道,“但南征军团若不撤,只会死得更快。” 他顿了顿,神情冷峻,“禁卫军团的精锐伤亡过半,连中央军团的土兵也折损了近乎三分之一。剩下的兵马虽多,却多为各地贵族拼凑的私军,真正能打的精锐-所剩无几。” 帐內再次沉默片刻。 “如今维尔顿守不住,王国將腹地门户大开。”莱昂低声说。 “是的。”奥雷尔没有否认,反而说得更沉重,“但雷纳德殿下也並非全无准备。在决心撤离之前,他已经在后方组织好另一道防线了。”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莱昂身上。 “那东境呢?”莱昂问。 “东境的局势倒是稳了下来。”奥雷尔道,“靠著群山险要与数座要塞死守,兽人多次攻山皆被击退,已经不再进攻,转为观望態势。” “如今,唯有西境一” 奥雷尔轻轻一笑,目光望向那条被血染过的谷道。 “是王国三大战场中唯一一处打出优势的战场。” 莱昂低声问:“是唯一一处———·胜利的战场?” “没错。”奥雷尔语气坚定。 “唯有西境,因为你一一率领联军,死守三日,在敌军衝垮一切之前,將他们锁死在这条谷道中。” “待我带领北境军团的主力赶至,前后合围,才一举將这支万人规模的兽人主力大军葬送在了乌戈平原。” “这是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胜。” 他语气微沉:“如此胜果,必须大肆宣扬一一不仅是为了嘉奖你,更是为了鼓舞王国各军的士气。” 奥雷尔顿了顿,目光锋锐地看向莱昂。 “整个王国所有人都需要知道,这场战爭一一併非没有希望胜利。” 话音落下,他自披风下取出一卷信封,递给莱昂。 “这是我亲笔所写的战情陈报与推举信,我会再以王国北境军团的名义为你背书。”奥雷尔语气郑重,“我请你,將此信送往王都,面见陛下查尔斯三世。” “为王国陈述真相,为你与你魔下的战士爭取应得的荣耀。” 莱昂接过信封,缓缓点头:“我会去的。” 奥雷尔笑了笑。 “如果你问我一—这场战爭是否就此结束?” 他说著,语声一顿,目光缓缓移向远方那片仍散著血腥气的原野,仿佛在凝视著看不见的未来。 “我会告诉你一—还远没有结束。” “但,確实该暂时落幕了。” 他的语调低沉,像是在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盖棺定论: “敌人的西路主力在此战覆灭,中路主力与王国的南征军团两败俱伤,东路主力久攻不克—再加上寒冬將至,冰雪將封山道、断粮道,寒风也会席捲草原与丘陵。” “无论是人是兽,都撑不起下一轮攻势了。” 他微微侧身,望向南方沉沉的天际:“我將率北境军团南下,整肃防线,稳住西境———你,无需再为此掛心。” 话锋一转,他背负双手,目光重新落回莱昂身上,神情难得凝重: “但你要去的地方,是另一片战场。” “———王都。” 空气仿佛一瞬间沉静下来。 “那里没有战阵交锋、血战廝杀,但有比刀剑更锋利的事物。” “你做了这一切,迟早要面对那座城中的那些人一一他们会问你,你是谁,你为何能做到这些,又该得到些什么。” 奥雷尔微微一笑,低声道: “为自己,也为这场仗走得更远你必须亲自走上一趟。” 谷口外的平地上,西境联军列阵整队。 这支部队已歷连日血战,衣甲斑驳,神情疲惫,许多人脸上仍带著血污与绷带的痕跡。 有人咳嗽,有人轻倚长矛喘息,靴底裹著乾涸的泥血,整列却无一人失序。 他们没有恢復初战前的锐气,更谈不上整齐划一,但在那疲惫之下,却有一种从户山血海中淬出的铁血之气,沉重、凝实,宛如烧透了的兵刃,未出鞘先逼人。 盔甲未必光亮,却一件件扣得紧实;马匹的鬃毛凌乱,却安静稳立,喷吐著温热的鼻息;一张张面孔写满倦意,却无一丝退意。 这是莱昂征战西境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自己魔下的这支杂牌之军如此整肃肃穆。 他们不是正规军,没有整齐的號令与制度,没有统一的军袍与徽记,但他们从谷底血战至谷巔,从颤抖的新兵走到了真正的前列,在一次次衝锋与抗击中,用血肉代价换来了属於士兵的沉默与坚定。 山风顺著谷道穿行而下,吹拂在每一张面孔上,带来久违的安寧。 莱昂策马走至军阵前,卡尔与十余名隨行骑兵隨他而行。 他身后掛著奥雷尔所赠的北境军旗,深蓝底色之上,一头银色怒狮仰天咆哮。 临出发前,奥雷尔曾再三强调,这面旗帜將为他打开王都的大门,也象徵北境军团对其功绩的背书。 莱昂未佩披风,只著常战之甲,剑悬腰侧,面容沉静,眼神笔直望向前路。 他缓缓策马至队伍最前。 “西境联军,原地解编。” 话音落地,阵列之中无人动作。 莱昂继续道:“各部按原隶属地解散,待命北境军团统一调遣。” ·诸位。”他顿了顿,收敛语气,“此战之后,你们不再听命於我。” 他未说感谢,也未说祝福,只是自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每一张脸都带著风霜与血痕。 一这些是隨他征战山野、夜袭、伏击、死守谷道的士兵,是曾於林泽深处寒夜里烧火取暖、在烈日炙烤下分食乾粮的同行者。 一位鬍鬚白的老兵走出一步,抱拳行礼。 “莱昂阁下。” 他不是军官,只是普通的猎户出身,在战事爆发后被徵召入伍,如今却仿佛在这短短一月间脱胎换骨,带上了某种沉沉的坚毅。 “你救过我的儿子,在山崖东侧的断壁下,那夜我们险些被围。”他嗓音低哑,“他如今还活著,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 莱昂看看他,没有言语,只抬手郑重回礼。 隨即,他重新上马。 “启程。” 马蹄声在山谷间踏出整齐的节奏,一列列骑影自谷道缓缓而出。 莱昂未曾回头。 他知晓,身后的士兵们在看一一没有喝彩,没有高呼,只有沉默的注视与长久不散的目光。 卡尔骑在右侧,回头望了眼。 “他们——不会忘记的。” 莱昂没有作答,只將韁绳勒得更紧,策马踏入前方那条逐渐向东延展的山路。 北境军团派出的护送队伍在前方开道,三十名骑兵列成雁形阵,在两侧警戒森严。 他们不是在护送一位平民,而是护送一位將前往王都陈情、承载数万將土战功与血汗的使者。 马队穿过山口时,阳光刚好从东侧的云缝中洒下,一道金光映照在崖壁与旗帜上,蓝底银狮之旗下,莱昂的身影被拉长,融入那条曲折的远路中。 远方是通往王都的道路。 是通往风暴中心的道路。 但在踏出谷口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一那曾阻住万军的山谷,那三昼夜不曾熄灭的烈焰,那一骑斩酋、震动全军的突袭之刃將被铭刻於王国的战史之中,隨岁月长河流传不息。 第234章 凯旋而归 第234章 凯旋而归 风自北方而来,越过连绵山岭与丘壑高原,携著远方冰雪与血火的气息,吹向那嘉立於平原尽头的巨城一一瓦伦西亚王国的心臟,王都卡斯顿。 队伍缓缓前行,走在最前的,是一位披著残破战甲的骑士。 莱昂端坐在马背上,盔甲上未曾擦净的血跡早已乾涸,在阳光下呈现出深褐色的锈色斑痕,像是时间锻铸的烙印,將战场的记忆钉死在这层冰冷金属之上。 他的坐骑由北境军团所备,鞍具齐整,是归途时的换装,但腰间的那副剑鞘却仍旧陈旧,像他整个人一样,带著泥泞与血跡,一路走下战场。 前方,是北境军团的先遣骑队开道,两翼有披银白披风的骑士列阵而行,马蹄所至, 尘土扬起一道道灰痕。 最初,他们只是走过一些寂静的村镇,田间的零星孩童远远地张望著。 再到后来,钟声在村庄响起时,人群聚至村口一一有人祈祷,有人张望,更多人默不作声地注视著这支从前线归来的队伍。 而当王都城墙的轮廓逐渐在地平线上显现时,整片原野仿佛都在等候这支队伍的归来。 这是一种奇异的肃穆与欢欣交织的气氛。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农夫放下锄头,老妇扶著孩子,主教在村口举起十字,母亲们拉著孩子的手站上土坡,只为目睹那位传说中的骑土。 “西境大捷的凯旋者!”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声音在风中颤抖,却分外清晰。 “斩敌酋者!” 孩童们高举稚嫩的手臂,模仿著挥剑的动作,欢呼迴荡在道路两旁。 最前方的孩童將手中的野向队伍拋去,那些落在了鎧甲上,落在了马蹄前,也落在了莱昂未曾更换的剑鞘上。 他未说一句话,只是目视前方,眼神像是还停留在战场上,带著没能散去的疲惫和沉默。 前方,卡斯顿的城墙已然清晰可见。 那是一道巍峨挺立的灰白石墙,歷经百年风雨,依旧庄严如初。 高悬的城门仿佛一张沉默不语的巨口,凝视著从远方归来的战士。 王旗在城门之巔猎猎招展,金线织成的银狮在烈风中张爪咆哮,三重王冠高悬其上, 昭示著王族的血脉与统御。 阳光洒落在高塔金顶,泛起夺目的光辉。 一面巨大的战旗正缓缓升起,自主塔顶端徐徐展开一一那是银狮与三重王冠同缀其上的族旗,仅在王族亲临之时,方可升於城上,象徵王室的目光正在注视这一刻。 北境军团的护卫队长於城门前勒马止步,高举右手示意,队伍隨之整肃停驻。 片刻后,一队骑士自城中飞驰而来,蹄声清脆, 为首者身披赤金全身板甲,胸口绘著黑底银纹的王都禁卫徽记,整整十数骑黑金披风的隨行者如影隨形,显然来者身份非凡。 那赤金骑士抵近后翻身下马,盔甲撞击发出沉闷迴响。 他走上前,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有力: “陛下已於王宫设下私会厅,命我等前来开门迎驾一—恭迎西境凯旋者入都。” 他虽未点名,却自始至终將目光牢牢落在队首的那位年轻骑士身上。 莱昂自马上缓缓抬眼,片刻后回身望向身旁的护卫队长,平静开口:“我一人隨他们进城即可。” 护卫队长闻言一证,眉头微动,显出些许迟疑, 但他没有多言,只是翻身下马,几步走至莱昂马前,单膝跪地,以右拳重重击在胸甲上,盔甲鏗鏘有声。 这是北境军团最高等级的敬礼,只为真正的战场英雄所行。 “愿荣耀与你同在,阁下。” 他低声说道,语气庄重,眼神沉稳而敬佩。 这一刻,他不再是將令的执行者,而是以一名军人对另一位军人的致敬。 隨后,他起身退后,抬起手中旌旗,缓缓转向侧后方。 北境军团的骑士纷纷整肃列队,悄然散开,沿著城外道路分批撤入军营。 城门缓缓开启,沉重的铁轨在石槽中滑动,发出一阵阵低沉咬合的轰响,仿佛这座古老之城正在从沉睡中甦醒,迎接一位应归之人。 禁卫统领转身引路,步伐沉稳。 身后十余骑王都禁卫紧隨其后,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金十字披风隨风猎动,每一步皆齐整如一。 莱昂策马缓缓前行,独自一人踏入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城门一曾是少年时龋独行的起点,如今则是满载血与火归来的终点。 或许也是新的起点。 这是他第二次踏入王都。 上一次,是奉父命之託,孤身千里前来,只为送信求援。 那时的他还未经歷战阵,年少稚嫩,初至这座权贵林立、礼制森严的都城时,带著不合时宜的率直与迟钝,在冷漠与轻蔑间寸步难行。 金顶之下的每一道门槛都仿佛要將他拦在外头,那些披著绣袍的贵族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而如今,他再度归来,依旧是孤身一人。 只是披在身上的,不再是旅者的披风,而是满布战痕的板甲。 铁与血在他肩头凝结成一道道深褐色的锈痕,剑鞘沉重,步伐缓慢。 他从西境归来,带著未曾洗净的尘土与硝烟,背后是转战千里的尸骨与鲜血,沉默隨行。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铁轨咬合发出低沉的轰响,仿佛將那些战场上的血与火一併隔绝在外。 王都卡斯顿的主道依旧如印象中那般笔直宽阔,两侧是高耸的圆柱与拱顶,嵌金覆银的石刻立在街角,镶嵌彩玻璃的窗户如教堂般圣洁明亮。 阳光从王宫方向洒落,落在石砖之上,鎧甲、马蹄、披风与尘土在其中交织成肃穆的剪影。 王都禁卫早已列於街道两旁,黑金披风垂落,甲面泛出冷光。 他们未发一言,只是在莱昂经过时齐齐挺身,以標准的骑士礼节右拳击胸,盔甲轻响如远钟,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人群也聚集了起来,从王都內城各处赶来有人悄声低语:“那就是他吗?斩敌酋於乌戈平原的將军?” “还那么年轻———” “你看他那身甲,斑斑血跡都还在-他从西境一路回来,竟未脱甲片刻。” “听说,他走的每一步路,脚下都沾著仇敌的血。” 但无人大声言说,更无人出言质疑。 他身上的气息压住了所有的好奇一一那不是荣耀的光辉,而是战后未散的铁与血,是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沉默。 王都主干道自南门而入,笔直通往外廷广场。 道路尽头,金色石阶豌而上,通往那座威严庄重的宫殿群。 莱昂在石阶前驻足仰望。 这一道熟悉的阶梯,他曾踏上一次,那是王都比武大会之后,他以冠军的身份,被受邀进入宫殿,站在荣耀的起点上接受祝贺。 那时他风尘未染,周围是讚誉与期许。 而如今,他步履沉重,身后没有隨从,盔甲未净,带著实打实的战功而来。 他不是为荣耀而来,而是因战火而归。 金阶之上,殿门开。 数名金甲禁卫肃立台阶两侧,一名王宫侍从自门侧缓步走下,神色肃然,躬身一礼, 声音清晰: “阁下,陛下已在內殿等候。” 莱昂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点头,拾阶而上,步入那道敞开的殿门。 北风从高墙上拂过,而在王宫之中,一道早已等待许久的目光,静静落在殿门之外。 那是一双少女的眼眸,温和而清澈,如冬日的湖面,藏著无言的期盼。 她未在街头,也未在人群中。 她在王宫的高塔內,隔著远远的窗,望见那骑士的身影缓缓步入石阶尽头。 一如晨曦门外,那场无言的送別。 她轻声自语,像是回应著什么,又像是久別重逢后的回忆轻响: “你回来了。” 金色的宫殿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铜轴转动间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一块巨石落入湖底,將外界的喧囂隔绝在门外。 侍从低头躬身,悄然退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偌大的偏殿內只余莱昂一人,静謐得仿佛能听见阳光落地的迴响。 他没有贸然前行,而是静立原地。 这是王宫东侧的一座偏殿,不设仪仗,不见列席官员,四周皆是雕樑画栋与高耸银柱,穹顶之上绘著古老的王国纹章,阳光从高窗洒下,落在地面上的彩绘石砖间,斑驳流转。 这並非朝会之所,却比任何殿堂都更显分量。 殿內的最深处,窗前立著一道身影。 那人背对著光,身形挺拔,肩背微阔,虽不见面容,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威压。 他没有穿戴象徵王权的冕袍,仅是一袭深蓝织金的便服,衣袖垂落,手中未握权杖, 脚下亦无踏金台阶。 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已在等待许久,又仿佛只是临窗望景般隨意。 这便是瓦伦西亚的国王一一查尔斯三世。 王国之主,被誉为瓦伦西亚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君王,彻底稳固住瓦伦西亚王国在南大陆的霸主地位,又在王座之上以睿智平衡旧贵与新贵、边疆与中枢。 他的名字承载著王国数十年的安稳与繁荣,而如今,这道身影却比传言中更为安静、 真实,也更沉重。 沉默在殿中延续。 半响,查尔斯三世终於转身。 阳光掠过他肩头,在他深蓝便服上浮出一道柔光, 他的目光望向莱昂,深邃而清冷,静静地扫过后者那一身未曾更换的战甲破损的护肩,斑斑血痕,乾涸泥跡与擦痕之下,那曾映照胜利荣光的甲片如今已沉沉压身,如铁棺般將战火与牺牲封裹其內。 查尔斯静静凝视著他,眉目不动,仿佛在审视,也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殿中依旧无声,阳光依旧倾洒,而两人之间,却仿佛隔著一整场战爭的重量。 片刻后,他终於开口,声音低沉而缓缓,带著几分难掩的感慨: “莱昂·维斯——-我的荣誉骑士,拂晓之星。” 他的目光在莱昂身上停留良久,似在確认这身影是否真实存在,语气微顿: “我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再次见到你。” 莱昂右拳扣於左胸,单膝微屈,恭敬行礼。 “陛下。”他说。 查尔斯三世並未立刻示意他起身,只是定定看著他,良久之后才道:“你可还记得, 上一次你站在我面前时,是何时吗? “是比武大会之后。”莱昂答。 “那时我对你印象还不深。”国王自嘲地笑了一声,“只是记知道你是个边境男爵之子,剑术精湛、礼节端正,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他缓缓走下阶梯,声音越发低沉,“可你那天来王宫见我,带来的却是兽人入侵的急报。我承认,那时的我並未当真。” “是我的轻视与疏忽。”他停在莱昂面前,目光微沉,“也或许,是整个王国都在闭目。” 莱昂沉默不语。 查尔斯三世望著他,开口问道:“奥雷尔派你前来———可曾让你带来什么话?” 莱昂上前半步,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函,双手奉上:“这是奥雷尔阁下亲笔所写,托我亲自转交陛下。” 侍从上前接过,恭敬地递至查尔斯三世手中。 国王接过书信,垂眸细阅。 主殿內一时寂静,唯有纸页翻动的轻响,在穹顶下迴荡。 待他读罢,缓缓將信合起,抬眼望向莱昂,目光沉凝,神情间浮现几分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我不该等到今日才知道这些消息。”他说,语气平静,“但至少现在,我知道了。” 他转身背对莱昂,声音低了下去:“在这座城市里,有太多人更关心今年的税赋、哪位贵族联姻、哪家领主又该出多少兵———至於前线的血与火,他们往往无暇顾及。” “他们以为王国仍在往昔那张羊皮地图上划界分土。” “而你,却是在户堆上撑起了防线。” 他回过身来,目光锐利:“莱昂·维斯。” “你现在要我如何对待你?一位年轻的骑士?一位乱军中自起的统帅?还是一一未来王国战场上的利剑?” 莱昂抬起头来,眼神清亮。 “我无意求官封爵,只愿为王国血战到底。”他说。 查尔斯三世盯著他看了很久,最终轻轻一笑。 “你与那群口蜜腹剑的贵族不一样。”他缓步走下最后一阶台阶,“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爵位或领地,而是为了延续你父亲的誓言。” 他在莱昂面前站定,手中並未执权杖,却缓缓伸出手,落在莱昂肩上。 “你的父亲,理察·维斯男爵,是王国最忠诚的边境守卫。他死在他该死的地方边地城堡的城墙之上。” “而你,从那座边境城堡,一路走到了我面前。” “你曾在王都受过轻视,如今却以大胜归来。” “你可愿,就此归入王国军列,继续领兵抗敌?” 莱昂直视著国王的目光,毫不迟疑地答道: “愿为王国效死。” 这不是誓词,而是决心。 国王目光动容,缓缓点头。 “很好。” 查尔斯三世重新坐回主位,隨手將那封亲笔信放入锦盒之中。 “那你將见证———”他的语气如冬日雪落,“我为你准备的一切。” “那是你应得的荣耀。” 他抬眸,语气沉静却不失威严:“退下吧,孤的荣誉骑士。” 莱昂轻轻頜首,行礼告退。 宫殿大门隨之缓缓闔上,发出悠长的低吟。 王座之上,国王静静坐著,久久未动。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封信与莱昂留下的那个木匣上,良久,才伸手,揭开那厚重的盖子。 一木匣之中,一颗怒目圆睁、獠牙毕露的兽人头颅静静躺著,双目死死凝视前方, 似乎仍带著未散的戾气与残暴。 查尔斯凝视著那头颅良久,仿佛透过它,看见了那横亘王国南境的血与火,一点点被那些前线土兵的血所浇灭。 他低声自语: “愿你——真的能成为王国的拂晓之星。” 第235章 荣耀典礼 第235章 荣耀典礼 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去,王庭广场的钟声便已响起,一声接著一声,在空旷而肃穆的天际间迴荡,仿佛为即將登场的那人铺设出一条通往荣耀的回声之路广场正中央,临时搭建的典礼高台已然肃立,猩红织金的惟幕隨风鼓动,高悬的王室纹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昭示著今日的仪式非同寻常一一这不仅是一场封赏,而是一场象徵王国荣耀传承的加冕礼。 宫廷乐师奏响了庄重肃穆的战乐,两侧列阵的是王都禁卫军,金甲肃立,手执长戟,如钢铁洪流一般静默。 更外围的观礼台上,来自王都各大贵族家族与王国高阶官员悉数到场,人人正襟危坐,衣冠整齐,目光凝视高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晨光之中,一道年轻的身影缓步而至。 他未著华贵礼服,也没有披上王室专属的斗篷,只穿著一身已略显陈旧的板甲。 那身盔甲虽经清洗,却依旧布满战场留下的痕跡一一细密的划痕、浅浅的裂缝、深褐色的斑渍,无一不在诉说著他曾经歷的残酷征战。 他步履稳重,身姿挺拔,在这座荣耀与权力匯聚之地中,他像一位从烽火中走出的战土,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 最前排的士兵列队肃立,后方的人群则早已密密麻麻。 甚至连远处高楼、钟塔、街道两侧的窗台与屋顶上,也都挤满了攀附眺望的民眾一一他们听过他的名字,听闻过他的事跡,也从归来的土兵口中听过他如何率军斩敌、奇袭陷阵、斩杀敌酋。 如今,“拂晓之星”不再只是传说。 “那就是他?”有人低声问,语气中带著一丝难掩的惊嘆,“莱昂·维斯—他居然年纪还这么轻。” “我亲眼见过他在比武大会上的身影,”一名曾参加过王都比武大会的青年低声说道,“他是唯一打败过费尔南与科林的人。” “可现在,他的身份早已超越一名比武冠军。”另一位老者嘆息道,“他是王国的守护者,是从血战中归来的荣耀骑士。” 当莱昂登上高台中央时,整座广场已聚集了数万民眾,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石阶与广场边缘,仿佛连空气都因肃然与期待而凝固。 忽然间,乐声止息。 高台之上,查尔斯三世缓缓起身。 他身披黄金礼袍,神情庄严肃穆,一如王国命运的象徵。 右手所持,是象徵至高王权的权杖,雕刻著古老的狮徽与战火图腾,在阳光下泛著凛冽光辉。 他站立於高台之巔,俯瞰全场,静默片刻,似在等风止,也似在等待歷史为此刻停驻。 片刻静默后,他將权杖高举,声音如暮钟晨鼓,浑厚有力,响彻整个广场: “瓦伦西亚的子民们一一“今日,我在此召集你们,是为一人加冕荣耀。” 人群渐渐安静,所有目光都望向高台中央。 “他不是王室血脉,也非世袭贵胃。他来自边境,从烽火中走来,从尸骨与血战中归来。 国王的目光落在那名一身战甲未褪、神情沉静的青年身上,语声一顿,再起时带著悲愴与尊敬: “其名为,莱昂·维斯。” “其父,理察·维斯男爵,是最早发觉异族入侵的將领。在兽人初次犯境时,他死守边境城堡,力战至终,以身殉国。” 人群中有人屏住了呼吸,神情变得沉重。 “而莱昂,在王都尚未惊觉之时,不远千里,单骑赴都,带来警告。” “可在那时一一这座宫廷,这些大臣,甚至连我自己,都未曾重视这名年轻人带来的消息。” 停顿了片刻,香尔斯三世缓缓环顾四周“於是,他孤军返乡,以一腔孤勇,迎战兽人的狂潮。” “从维斯堡到哈卡尔,从哈卡尔到维尔顿,甚至再到西境的格林泽、白岩堡,直至双刃谷———-他所歷之地,皆为战场;他所到之处,皆有战火。”“ “他凭一已之力聚集散兵游勇、收拢溃军残兵,一路设伏、诱敌、奇袭、斩首—最终率军斩敌酋於乌戈平原,挽西境於倾覆!”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就是他吗?” “那么年轻——却是斩首之將?” “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呼喊莱昂的名字,有人將瓣拋向空中,有士兵郑重行礼致意,有亲友死於战事者掩面而泣。 查尔斯三世缓缓举起手,掌声渐止, 他的声音在广场上迴荡: “他以孤身之躯,唤醒沉睡的王国!” “他凭一己之力,扭转西境的危局!” “其父殉国,他不求加官进爵。” “功勋卓著,也不以功名自傲。” “他不求名、不图利,不以功自矜,不以伤邀怜。” “我瓦伦西亚王国若不以此人为荣,当何以为王国?” “因此,今日本王一一以王国之名,赐其荣誉!” 国王说著,亲自缓步走下台阶,步履沉稳。 一旁的侍从捧上象徵爵位继承的长剑,他亲自接过, 在莱昂面前停下,他俯身將剑递出,语声平稳,却字字如铸: “今日起,你將继承你父理察之爵,维斯男爵之位,由你承袭。” “赐爵印、授披风,世袭不夺。” 莱昂半跪受封,接过长剑,低头不语。 国王又转身,自身边的侍从手中取来另一只木盒,打开时內中静置一枚银白色指环,其上鐫刻三重焰纹与王室纹章。 “你虽出身边地,却为国转战千里,阵斩敌酋,战功赫赫。” “我破格加封你为子爵,赐焰纹披风、白金之戒、王都府邸一座,王都周边庄园三座,附属村镇、田地与佃户由王国册令划归,享其赋税,以表荣耀。” 观礼台上的群臣无不譁然,不少贵族眼中露出惊色。 一个原本无爵位的骑土,一瞬之间直升两级,跃为王国子爵,堪称罕见。 有人低语:“这恐怕是王国数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受封子爵了吧。” “他只有二十出头” “但他带兵贏了兽人,整个王国就只有西境这一场大捷。” 高台之上,查尔斯三世亲自將指环戴於莱昂右手食指,低声道:“別將此物当装饰,这是权力,也是使命。” 莱昂垂首,声音简短而坚定:“谨记。” 王庭广场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掌声如浪,一浪接一浪。 人群高声呼喊莱昂的名字,也有人高举王国旗帜,泪光在阳光下闪耀。 孩童们仰头张望,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看清那位被加冕的骑土。 风扬起披风与旗帜,阳光洒落在那一身战甲上,为这位年轻的子爵镀上一圈光辉。 然而,当掌声渐息,眾人以为典礼將就此结束时,查尔斯三世却並未就此退场。 他未曾转身,也未回归王座,而是缓步向前,走向高台最前沿,环顾四周宫廷官员们肃立一侧,王都贵族列於观礼台上,远处台阶之下,乃是沸腾的人群与整列的军队。 他微微抬手,示意眾人安静,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今日典礼,不止为嘉奖一人。” 他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广场,如暮鼓晨钟,在每个人心头迴荡。 人群迅速安静。 风自王宫高台掠下,將那道象徵王权的蓝金披风吹起。 “王国与兽人虽已暂时休战,但战局仍未安稳,危机远未解除。” “为应对未来的战事,我决定一一』 “自即日起,重整王国军制。” “原禁卫军团,重编为王国第一军团,以王都为中枢,扩充驻地,担任王都与中央腹地防卫主力,编制由战后的一万余人扩充至三万人。” “原中央军团,重编为王国第二军团,驻地由王都腹地向南辐射,负责维尔顿以北的王国中部地区的防卫,编制由战后的两万余人扩充至五万人。 “原北境军团,抽调其三万主力重组成王国第三军团,继续由奥雷尔元帅统领,镇守西境前线,防御西路兽人大军,编制增至五万人。” “原东境军团,重编为王国第四军团,驻防东境天壁山脉与峡谷要塞,依託险峻设防边疆,编制由三万人扩充至四万人。” “北境军团的余部两万人,將不再归入第三军团,而是重编为王国第五军团,於北境原地驻守,监视北方诸国动向,预防潜在威胁,编制增至四万人。” 他语速平稳,声音虽不激昂,却句句如铁锤击鼓,在广场上激起层层迴响。 “以上五大军团,皆依各防区实际设立弹性军备计划,由王国军务厅统一调度。” 此时,查尔斯三世略作停顿,目光掠过台下的诸將、贵族,落在那些沉默仁立的老將盔甲之上,又从他们的身上移向台下年轻军官的行列。 “此外一一” “王国將正式新建两支军团。” 人群中一阵轻微骚动,有人屏息,有人交换眼色。 “第六军团,暂设编制两万人,兵员自南境各地倖存残军与战后难民中择勇募兵,重新组建野战力量,以应对未来南线復战之需。” “至於第七军团他说至此,语声微顿,视线缓缓落在莱昂身上。 “由莱昂·维斯任军团长。” 此言一出,广场上如水面投石般泛起一圈涟漪。 “编制暂设两万人,兵员由王都及周边地区新募。军官自王国军事学院学员中严选才俊,设立战训、编营制、成建制训练营,於王都南郊展开系统集训。” 片刻沉默后,台下再度传来低声私语。 几位老將互视一眼,神色不一,数位贵族军官微眉头,眼中露出讶异与疑虑。 这是一项罕见的破例任命一一王都周边向来由禁卫军团驻守,如今另建军团於王都南郊,由一位年仅二十出头的新普子爵统帅,且享有独立训练与选拔权, 其地位与象徵意义不言而喻。 王座前,查尔斯犬世微微一笑,神情淡然,仿佛早已听见台下贵族与军官间的低声议论。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质疑,只是抬眼望向广场,语声朗而沉稳,宛如晨钟暮鼓,击在人心上: “组建七支军团,是为了世王国做好下一场战爭的准备。” “若西境再陷,若取路再危,若中土再燃烽火,若南线再启血潮一一便由此七军七锋,並举而出,破敌於国土之外!” 查尔斯犬世说得不急不缓,但每一个字仿佛都承载著沉重的歷史与未来的弗兆。 隨后,他將目光转向莱昂,语气虽缓,语意却更加深沉: “你曾凭一已之力搅乱敌军部署,打出一条生路。” “迅今天起,你將不再是孤身奋战的人。” “你要带骗一整支军团,听迅我的命令,在未来的战线上衝锋陷阵,为王国开出胜丹。” “这一战,虽已落惟幕。” “但下一战,已在远方山后成形。” 他说著,缓缓抬起右手,损向王庭广场以西,遥远天际。 阳光穿过薄云,照在王都城求之外的西方边野,天光明灭,云层翻涌,似有山雨欲来之意。 “王国,尚未得安。” “但你在此立军、受命一一是我瓦伦西亚王国尚未沉沦的证明。” 他的声音落下,广场却无人应声。 一阵沉默,如同烈日下的旷野,无风却令人屏息。 片刻后,下方有一名年轻军官高声出列,单膝跪地: “高隨莱昂子爵,听令出征!” 紧接著是第二人、第犬人——— 整片王庭广场仿佛被烈焰点燃,自前排军官开始,迅速蔓延至后方的士兵、 骑士、乃至官员。 他们高声宣誓,誓言匯聚如海潮奔涌,震动广场上的每一寸石板。 莱昂沉默地佇立在高台中央,披风在烈日与风中缓缓扬起,他的盔挖已洗净尘土,却未洗去那一路征战的痕跡。 阳光自塔楼顶端洒落,打在他右手上那枚白金损环上,微微泛出光芒。 直到那面悬於王庭塔楼之巔的战鼓再次擂响,號角长鸣,钟声自高塔震盪而出,直贯云霄。 莱昂终於缓缓举起右手,向全赠士兵行军礼。 不为荣耀,不为加冕。 而是为一条註定仍將燃烧、却无法回头的血火征途。 第236章 初立军规 第236章 初立军规 王都南郊的丘陵间,冬雨连绵未歇,天色如铅,冷风裹著潮意,拂过一地泥沼。 泥泞沿低地蔓延,水光浮动,一条被车辙碾出沟槽的军路通向远方,被赶工修筑的柵栏、壕沟与瞭望塔环绕,路尽头,一座新立军营隱没在灰濛天幕下,旌旗歪斜、营帐零落,正沉浸在混乱与迟疑之中。 “就是这里,第七军团的营地。”一名隨行军官勒住战马,语气低沉地指向前方那片破败营区。 莱昂没有回应。 他骑在黑马之上,未著重甲,只披一袭深灰军袍,腰悬长剑,目光沉静。 他的旌旗隨风轻摆,蓝底银狮在雨中若隱若现。 身后,三十余名亲兵列阵隨行,皆是由王都军务厅从禁卫军团中挑选配发的精锐,马具洁净、步履一致,仿若从另一支军团脱出,与前方营地的鬆散混乱格格不入。 远处营门守兵仓皇奔出,脚步跟跪,一边拢披风一边高举长戟,试图维持形象。 “你们是—— 领头士兵话未说完,便看见了那面旌旗下的年轻人,面色瞬间凝住,如同被寒雨冻住的泥水。 莱昂未曾停下。 他驱马缓行,穿过营门,雨水滴落在披风上,目光却一瞬不移。 壕沟浅而未满,拒马零散歪倒,营门两侧士兵未列列队,瞭望哨竟无一人值守一一他眸色未动,却有一层幽深的压意从眉宇间压下。 营中眾人或仓皇行礼,或然驻足,有的低声耳语,有的悄然后退。 目光纷纷聚向这支沉默却步伐统一的队列,如看异物入侵。 泥地里,军帐错落斜搭,旌旗未束,破布飘摆。 几处兵械被隨意堆放在积水坑中,雨水浸没其半,淤泥包住剑柄斧刃,无一人看管。 炊事区油烟滚滚,却更像集市。 数名身穿贵族纹饰短袍的年轻军官正坐在毡帐下对饮言笑,几名奴僕低头侍立。 一旁的土兵正混作一团抢食汤锅,军纪涣散如同市井。 一名隨行军官见状,忍不住靠近低声道:“军务厅塞了不少贵族子弟和冗员军官,大多未曾在前线服役·—有的甚至连盔甲都不会穿。” 莱昂抬手,止住了他。 他不需要解释。 他此行的目的,不是聆听抱怨,而是接管、整顿,肃清一切鬆懈与冗余。 他翻身下马,长靴踏入泥地,水溅起,落在披风之上。 他步伐不疾不徐,却如钉入地面的铁钉。 亲兵们未待吩咐,已齐步上前,於道旁肃立成列,盔甲鏗然,目不斜视,如同一道寒锋静候出鞘。 这支队伍的整肃与沉默终於惊动了主帐中人。 几名衣饰华贵、脸上还带著浮躁与倦意的年轻军官匆匆而来,有人尚未束髮,有人穿著不合军礼的便袍,更有一人脚下湿著丝绸软靴,裤脚沾泥,却一脸不知所措地挤出笑意。 他们的脚步在看清莱昂身后的旌旗时明显顿住,神情一僵一一那是王都亲授的蓝底银狮旗,是战功封赐的象徵,更是全权接管军务的信號。 “您便是—莱昂阁下?”一名青年面色微白,硬著头皮上前行礼,语气勉强压稳,“听说您即將接掌第七军团———只是没想到,您今日便一一” “不是『即將”,是“已经”。”莱昂语声低沉,截断了他未完的句子。 他步上主帐前的高地,风雨交织,披风翻卷。 他站定,回身看向眾人,面色冷峻,眼神如寒锋扫过, 他自腰间取出一枚包覆王印的军务文书与赐令,亲自交予身旁的军官展开。 金漆军卷在雨中无声铺开,印章鲜明,朱文未乾。 “奉王命,自今日起,我將全面接管第七军团军务,持战时全权,封职罢官、军规裁断,皆由我亲决。” 莱昂语声不高,却字字鏗然,清晰透彻地穿透风雨,击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军官,目光沉冷,如刀锋掠过。 “任何人一一无论出身、资歷、姓氏。” “若违军规、废弛军纪,我有权一一当场罢免,撤职,遣返。” 话音落地,四下寂静。 风在旌旗下猎猎翻卷,连雨声都仿佛短暂止息,营地之间只有金属鎧甲碰撞轻响的声音。 莱昂转头,目光定格在那几名刚才仍在帐中饮酒閒谈的贵族军官身上,语气冰冷。 “你们—一报上姓名与所属职务。” 那几人神情一变,目光互相交换,眼神里有迟疑、惊惧,更多的是不甘。 他们曾以为自己是这支新军的当然主角,凭著家世与资歷安然列席,未曾料到这新来的主將一上任便挥刀整伤。 片刻沉默后,一人终於勉强出声:“德拉蒙,担任第一营队营队长。” “维希尔,第一营队副队长。” “艾德蒙—·第一营队军务官。”“ 莱昂微微頜首,语气平静,甚至带著一丝近乎无情的冷静:“你们三人一即刻停职。暂押至帐外,听候查办。” “军纪之下,不讲情面。” “什一—” 德拉蒙骤然变色,话未出口,怒声初起,便被一记盾击撞得横飞出去。 那是莱昂身后一名亲兵,已无声出列,动作乾净利落。 盾面横掠,將其胸膛结结实实砸入泥地中。 另外几名亲兵也已步出阵列,不带多余话语,將三人长剑卸下,手腕一扣、 一拧,便如羊羔般將他们反绑拖行而去, 三人的挣扎伴著骂声,但很快便被外头的雨声吞没。 无人为他们求情。 无人出声阻拦。 人群静得近乎死寂。 莱昂立在营地高坡上,雨水自披风滑落,披风下那把佩剑微露锋芒。 他神情如常,目光沉稳地环顾四方, 初冬的风如割,穿过错乱帐篷与泥水壕沟,冷冷地在营中呼啸而过。 土兵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息,数百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今日不设筵席。”莱昂淡声道,“明日清晨,全营点验。兵器、物资、后勤、训练计划—一我会一一过目。” 他顿了顿,目光一扫那些原本抱臂冷笑、如今神色复杂的年轻军官。 “从今天起,这不是你们在王都的后园,也不是贵族镀金之地。” 莱昂缓缓拔出佩剑,剑身寒光微震,雨光下如水银流淌,“这是一支將面对惨烈战爭的军队,我不在乎你们的姓氏,只在乎你们的剑锋,是否配得上第七军团的旗帜。” 四周一片死寂。 雨,又下了起来。 翌日清晨,天未放晴,营地已传来號角声。 浓雾裹住丘陵,泥地尚湿,营区中央却早早列起整队的士兵。 千余人聚集在新开闢的操演场地,粗木桩围起边界,一队队未经编练的徵募新兵聚集一旁,望著场內那一排佩甲精整、步伐齐整的亲兵列队,心中满是志志。 高地上的指挥台临时搭建,以削平木柱固定在地,台上立著的是莱昂,他今日亦未换装,只在肩披白狮披风,腰悬佩剑。 他站定,扫视下方的场地。 “昨日我有一句话忘了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沉稳地透出雾气,传遍整座营地,“第七军团不问出身,只问实力。” 场地上一阵骚动,低语与咳嗽骤停。 “今日,便以一场实战演练为例。” 他抬手示意,一名军官快步上前,將捲轴奉上。 莱昂展开捲轴,压平於木案之上,另一手缓缓拔剑,剑锋直指场中空地。 “由我亲兵队布阵,模擬敌军防御。其余各连队挑选小队进攻。凡能破阵者,每人赏银幣十枚,全连队记战功一次;失败者,连队全员绕营奔行三圈。” 下方一阵譁然,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破阵演练,在瓦伦西亚军队操典中是最常用的实战模擬。 但在这样一支刚新编不久、军心未定的部队中使用,却非单纯操练。 不少人意识到,今天这一次操练,不只为磨兵练阵,更是主將选人立威、试胆辨骨的开局之战。 莱昂並未解释太多,只平静说道:“亲兵队,布阵。” 三十名亲兵依令上场,步伐沉稳。 他们大多是从原禁卫军团中挑选而出的精锐,皆为歷过维尔顿血战的老兵, 阵形三排交错,前列持盾,后列持长矛,配合默契,眼神冷峻。 即使在泥地中踏行,也未起半点混乱,仿若石块砌墙,无隙可钻。 他们的盔甲是从户山血海中带下来的旧甲,战痕遍布,剑上溅过兽人之血盾牌边沿带著兽人留下的斧痕。 而对面,尚未出列的土兵们中,有的还没学会如何列阵,有的连持剑角度都不统一。 比起对面的亲兵队,宛如一群民兵临阵。 “谁先来?”莱昂淡问。 全场寂静。 莱昂並不催促,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军官与土兵之间,推与低声爭议不断。 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一一谁都知道,亲兵队不是用来让你贏的。 终於,一名身穿贵族纹饰战袍的青年缓步走出。 他面色发白,却勉力抬头,声音略带颤抖:“第三连队达维斯,请战。” 莱昂微微点头。 “准。” 达维斯的小队上场,临十人列企勉强企形的散阵。 步伐不秉,彼此间距过大,缺乏冲阵节奏。 莱昂不动声色,注视场中。 亲兵队並未看动迎战,仅將盾墙略作亏换,扇形展开,故意露出中线空隙。 达维斯误以为那是破口,立即下令突进,结果正中圈驶。 数声短促的號令响起,临名似兵被木矛点胸判“阵亡”,其余人阵脚大乱, 进退失据,隨即陷入包围。 不到片刻,达维斯小队便全员“被击杀”。 “第临连队,演练结束后,全员绕营奔行临圈。” 莱昂值气平静,无喜无怒。 “下一队。” 连续五支队伍上阵,五战皆败。 亲兵小队阵型数度亏化,却始终牢不可破,进退有据,仿若铜墙铁壁。 操场边起初还有几声轻笑与干值,此刻任已归於沉寂。 军官们低头不值,价兵们面色凝重。 渐渐地,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第七军团的年轻统帅,不是靠著父辈的影子,也不是靠册封的爵位走上这座指挥高台的。 他与场中那些披甲立阵的老兵无异,甚至更甚一步- 一那是一个在血泊中爬起、在尸山里突围的人,是靠一把剑、一身伤、一场又一场生死血战,一寸寸杀出军威、立下威的將领。 直到第六支队伍登场。 带队者是一名老兵,胡茬斑白,左臂留有旧伤,行礼动作缓慢却不失对莱昂的敬意。 “第六连队,小队长雷亳,请战。” 莱昂目光一顿,未多言,仅点头:“准。” 他们未列整秉队形,而是採用最朴实的楔形阵。 没有口號,没有喧弓,榨是一声低喝:“衝锋!” 衝锋那一刻,气势如破潮之锋,毫无巧。 他们直取亲兵队的右翼,霸似莽撞,却恰恰击中敌阵转换帽处。 亲兵队尝试亏阵,但边缘一名似兵被对方全力撞击,盾墙微微一开,竟被生生拉出一道缺口。 下一刻,雷毫跃入缺口,长剑直取“指挥位”。 哨声响起,演练终止。 “第五连队,破阵企功。”副官高声宣读。 一阵惊嘆在场下爆发,甚至有人鼓掌叫好。 莱昂淡淡开口:“第六连队,全连记功一次,上场小队每人赏银十枚。另外,雷毫一—” 老兵向前一步:“在。” “明日起,调入营务直辖组,暂代第一营队训练教官之职。” 全场亏然。 这是首位非亲兵击破防线者,也是首位被当场提拔的下层军官。 莱昂话锋未停:“其余连队各小队,若有人能胜出,一律按同等准则擢升。 + 他自光扫过全场,值声沉稳如钟: “自今日起,第七军团设军规五条。首为一一战功优先。” “其余四条,隨后颁布,刻於壁上,日日宣读。” “我不要会念诗的將军,也不要咬文嚼字的贵族。我要能破敌锋阵、能制胜者、能挽败局者一一你若能指挥冲阵、率人死战,便配军职、配军餉、配军功。” 他说到此,著那群沉默如石、目光复杂的军官与似兵: “从今以后一一无论是贵族也好,是泥腿子也罢,我只看你手中之剑锋,不霸你身后之姓氏。” “此次演练之后,第七军团每月皆设对抗演练,公开排名,按企绩进行赏哲升降。若你们有人不想流汗,那就等著被踢出军团。若有人敢出头,那便给你剑锋和职位。” 台下,有人低头咬唇,有人挺直腰背,无数目光灼热地匯聚在高台之上。 那是敬畏,也是欲望。 这是属於一支真正军团孙生之初的狂热与悸动。 第237章 执剑者 第237章 执剑者 演练结束后的第三日,一封烫金的军务函由专人送抵王都內城, 那是莱昂亲笔签署的文书,火漆封口上印著维斯子爵与第七军团军团长的双重纹章。 收信的是王国军事学院。 信文內容简短而清晰:第七军团组建伊始,急缺骨干军官,特请求学院优先调配本届成绩排名前列、具备实战潜力的中高级学员前来报到试用,请在五日內给予回復,並由军务厅派人员协助甄选。 而在营地中,莱昂已经展开了另一项工作一一战场老兵的復召与筛选。 这一天,他未穿披风,也未站高台,只带著两名亲兵,亲自走入了营区南侧最杂乱的一片帐区。 那里住著大多数基层土兵与刚刚徵召的新兵,也夹杂著一些伤愈復出的前线老兵,甚至还有被军务厅塞进来的“员”,號称老兵实则从未真正参与战斗。 他走得极慢,在每一帐都停留,翻阅名册,亲自对照。 每见到一个真正来自战场、有真正伤疤、有实际军功记录的士兵,便当场点名、记號,命其备录归档,待后统一召集试训。 这一行为震动了营地。 一个高贵的子爵、军团长,竟亲自下营查兵?而且不带仪仗、不带號令,仅有两名亲兵跟隨? 不少老兵起初都以为是玩笑,直到他们被点到名字,被亲自询问:“你在哪场仗负伤?你指挥过多少人?在维尔顿还是在哪里?是在维尔顿的哪段城区?” 面对这些刁钻问题,真正从南境前线回来的战士答得上,也答得对。 而一些所谓“老兵”的冒名者,一个个说不出地名、讲不出战场详情,当场脸色惨白,被勒令脱甲离营,送交军务厅覆审。 至傍晚,莱昂已走遍营区的几乎所有营帐,手中的笔记本上密密写满了姓名。 这些老兵来自西境、南境,有的曾在兽人攻城中重伤,有的原本濒死却奇蹟生还,在原先所在的部队被解散后流落他处,如今被他一个个查明。 他停在最后一座营帐外,望著眼前一名正在磨斧的老兵。 那人鬚髮斑白,神色苍老,一眼看去已不像还能持剑上阵的模样。 但当他起身敬礼时,姿態却笔挺端正。 “你叫什么?”莱昂问。 “沃克,原中央军团第一重步兵团矛兵,现归入第七军团第一营队。” “伤在哪里?” “在维尔顿时,一头畜生挥斧砍在了我左肩,差点把我连盾带人一块剎了。不过好在命大没死,熬了下来。伤疤还在,力气是小了些,但举盾刺矛还撑得住。” 莱昂注视了他数息。 “明早来营帐,我亲自试你一场。” 老兵愣住,旋即抱拳行礼:“是。” 夜色渐深。 第七军团主帐內中,烛火照亮了掛於墙上的军图,现有的七个连队驻扎位置已用红笔圈点整理。 莱昂坐於军桌前,亲自翻阅今日名册与伤残復归人员名单,笔下不时添字批註。 一名军官入內,低声稟报导:“军事学院来信了。” 莱昂抬头,接过信函。 王国军事学院在回覆中表示:已接令,当日起从本届学员中挑选出五十名优秀毕业生,愿赴第七军团实训一月,若能胜任,则正式转任军官。另附学员名册与各人战技、学识评估评分。 他看完,默默將信收入案下,起身走到帐门边。 夜风拂帐,远处营地传来断续的操练声一一那是他昨日擢升的老兵雷克正在夜训,亲自操练一批愿意加练的骨干成员。 而营中,还有数百上千的徵募新兵等待训练、等待归属。 “.—才刚刚开始。” 他轻声说,眼中没有疲惫,只有冷静的期待。 天光清朗,晨雾未散。 第七军团营地外,一列马车缓缓驶来,银白王徽在车帘上隱约可见,十几名王都禁卫骑士骑著披掛银鳞甲的战马前后护卫,一路行至营门。 最前方的骑士举起王室旗帜,高声通报: “王国长公主薇拉殿下,奉王命前来探望第七军团新军建制!” 营门守卫见状,匆忙敬礼,奔入营中通报, 不多时,营帐前方主道上响起急促步声,莱昂身披简练战袍快步而出。 他眉宇未改军中冷肃,步伐却因来者身份而隱隱收敛。 马车停下。 车帘轻掀,一袭天蓝束腰长裙出现在晨风中,月白披肩落於肩后,银缎刺绣淡淡折光,身形纤细却不显柔弱。 薇拉·温莎。 公主缓步踏下车阶,裙摆微扬。 在望见莱昂的那一刻,她足下微顿,眼中似有波澜,旋即收敛情绪,露出一抹久违的浅笑。 “好久不见,莱昂。”她轻声道,语气温和却带著几分复杂。 莱昂站在原地,神情平静。 “您不该来这里,殿下。”他的声音平稳而克制。 薇拉向前走了半步,声音低了些:“你现在称我“殿下”了?” 莱昂目光微凝,却未移开,只是答道:“这里是军营,不適合您。” 她抬眸与他对视,眸光清亮,声音不再轻柔,而是带著一丝执著:“我此行,是代表王室而来。” 言罢,两人之间陷入片刻沉默。 军营中已有不少士兵停下动作,练兵场上的教官与士兵纷纷朝此处投来目光。 列队的亲兵也已半围上前,场面渐显拥挤。 莱昂皱眉,对身旁军官低声道:“清场,操练照常。不许围观。” 军官应声而去,不多时,营地重归节奏,尘沙再起,喊声与踏步声重新响彻旷地。 围拢的人群逐渐散开,禁卫骑士与亲兵们也自觉退后,只留两人佇立在晨光之下。 四目交会,短短数息。 “我带来了父王的信,还有你的礼物。” 薇拉走近一步,將一卷封蜡文书递出,“你受封的礼仪太过匆忙简略,父王说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补偿。” 莱昂接过,却未拆开,只淡淡道:“我不需要补偿。” “可你是维斯子爵,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她语气微扬,像是在提醒,“你必须收下。” 莱昂没有爭辩,只是点头,將信收起。 他侧身让出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军帐简陋,还请见谅。” “我不在意。”她微笑著走过他身侧,披肩在肩头轻摆,“我来是探望旧人,又不是前来视察。”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营帐。 帐內陈设极简。粗木桌椅因连日湿气而微显变形,几幅未收卷的地图凌乱铺展,边角浸著雨痕,军务卷宗叠不齐,显然是方才才草草翻阅过。 唯一象徵身份之物,孤零零地掛在一旁盔架之上一一白焰披风,银线刺绣泛著黯淡微光,仿佛在提醒这个营帐的主人的身份已与从前天差地远。 薇拉驻足扫视一圈,神情微异,最后目光落在那披风上。 她轻声开口:“你还没穿上它?” 莱昂走至桌旁,將方才的文书放下,头也未抬:“那披风太过扎眼了。” 薇拉目光微动,轻声道:“可你如今已不再是昔日的无名骑士。你是国王亲自册封的子爵,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是王国的新贵。” 她缓缓走近两步,注视著他的背影:“你代表的,已经不只是你自己了。你若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你要让旁人怎么信你,怎么服你?” 莱昂抬起眼,看向那件披风。 “我从不靠衣物夺人。”他平静地说。 薇拉终於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与他对视,语气忽而凌厉一瞬:“那你靠什么?靠剑?靠斩首? 靠血染旌旗?靠杀伐立威?靠让所有人怕你?” 帐布微颤,寒风灌入,却压不过这忽然逼近的质问。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去,“莱昂,你不能只用一种方式带兵—你不是一柄杀人之剑,你是统军之帅。” 莱昂没有立即回话,他眼中的锋芒微收,却依旧无惧对望。 沉默在帐中盘桓,像是两人之间横亘了太久的距离。 良久,莱昂低声道:“我正在选人,重建规矩。但军队就是军队,有它自己的节奏。我不会让你介入进来。” 薇拉的眼睫微颤,却没有退让。 “我没有想插手。”她的声音轻了些,却带著一丝难以忽视的倔强,“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好,是不是还是那个不肯低头、不肯屈服的莱昂。”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你离开王都之后,我听到了太多传闻。哈卡尔要塞的血战、维尔顿会战的惨烈、西境的防卫反击-你走过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那些战役,每一场都不该是你一个人去扛。” 莱昂沉默地走到侧旁的木桌边,从瓦罐中倒了杯水,亲手递到她面前,举止克制,没有作答。 杯中水已凉,像是许多话未说出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薇拉接过,未急著饮下,只望著他的脸,眼神中带著几分复杂。 “你变了。”她轻声道。 “你也变了。”莱昂回望著她,语调平稳如旧“我们都不再是,曾经赶往王都路上的那两个人了。” 薇拉一愣,隨即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原来你还记得啊—-那时候,我可救过你一命。” 莱昂没有笑,只是静静站著。 “我不会忘记的。”他说。 这一句如同石落潭面,激不起什么回音,却极沉极重。 薇拉望著他的背影,许久未动。 那份曾经的少年锐意,已被洗去太多锋芒,却化作了另一种更加难以言说的深沉。 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將隨身包裹轻轻放上桌案。 “这是父王命人亲自准备的。”她轻声道,“上一次授勋典礼太过匆忙。父王说,那些荣耀该有仪式,而这些一一才是你真正应得的。” 莱昂看了一眼那包裹,沉默片刻,开口:“我会收下。”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不是我来王都的理由。” “那是为什么?”她目光轻垂,轻声追问。 “为了让那些在战火中被兽人屠戮的人,有一个交代。” 帐中一时无言。 许久,薇拉才再次开口,语气温柔如水:“莱昂——我知道你不愿听这些。但你该让自己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喘息,换不来胜利。”他答得简短而坚定。 “可你已经贏了。”她轻声说,眼神望著他,像在劝慰。 “还不够,远远不够。”莱昂望著她,神情无比清醒,“兽人没有覆灭,王国仍未安稳,我也尚未握住我真正需要的力量。” 薇拉垂下眼帘,良久才低声道:“你一直都是这样。” “什么样?” “把所有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她微微一笑,声音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哪怕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也还是试图把我拒在帐外。” 莱昂沉默片刻,终未回应。 薇拉缓缓站起身,步至他身旁,语气缓了些:“父王希望你能进入王国军事学院深造,同时將你的实战经验传授给学员。王都將为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资源与支持·你愿意吗?” 莱昂点头:“我会按令准时报到。” “你真的愿意留在王都?”薇拉轻声问道,像是早知答案,又像在確认某种期盼。 “为了將来那一战。”莱昂答得毫不犹豫。 薇拉轻轻嘆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那如果不是为了战爭呢?” 帐中再次归於寂静。 良久,薇拉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问了。” 薇拉移开视线,望向帐外不远处的训练场,眼神温柔却带著一丝说不出的忧鬱,“我来这不是为了干涉你的军务.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看看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承担更多。” 她站在他对面,目光凝视著坐著的他,语气不再似王室公主,而像一位昔日同行者的提醒: “莱昂,你已不只是个剑士了。” “你是王国第七军团的军团长,是未来王国与兽人决战的执剑者之一。” 她略微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让人来找我。” 莱昂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好。” 帐內再无他言。 薇拉眼神微动,唇角紧抿,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將信与包裹留在桌上,转身离去。 莱昂送她至帐外,一如迎她来时那般,沉默无言。 马车已在外等候,车帘半卷,薇拉上车前忽然回头,声音轻得只够他一人听见: “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只是,不希望你也一样。” 说罢,她缓缓登车,车帘垂落,银纹隨风而动, 马蹄声渐远。 莱昂站在风中,目送马车离去,久久未动。 暮色將至,晚风穿过营地未完工的围柵,带来些许草木潮气。 营中已点起火炬,岗哨巡逻的步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比起白日时的混乱嘈杂,此时这里终於稍显安定。 莱昂独自回到主帐。 屋中只余他一人,薇拉留下的信与包裹静静摆在桌案中央,密封未动,仿佛也在等待他触碰。 他在桌前坐下,手指搭在那枚白金印戒上良久,终是鬆开,转身拉开帐门,望向外头尚在训练的士兵。 此刻场地上仍有一支小队在苦练短兵突击, 铁靴踏地声整齐而沉重,几名负责操演的老兵在场边喝令,火光映出一张张汗水与疲惫交织的脸。 他静静看著,直到最后一轮演练结束,士兵们列队退场。 而他依旧站著,未发一言。 直到一名军官匆匆走来,神色略显犹豫。 “元帅阁下,今天王都来的信使带了新一批人名单,有不少勛贵子弟一一” “收下。”莱昂打断他,“按我之前立下的规矩办。” 那名军官欲言又止。 “我知道。”莱昂冷笑道,“又有几位贵族亲自递了信,说他们的儿子『宜將作团將之任”。” “但我们第七军团不是养王都废人的地方。”他望向远处的营地边界,“让他们学会自己磨破双手,能在训练中坚持下来再谈指挥。” “明白。”军官点头,退下。 夜更深,帐內烛火微跳。 莱昂终於重新坐回案前,拆开那份国王的手諭。 內中果然是关於军事学院的进一步安排:准予其以实战英雄的身份前往王国军事学院旁听进修、可隨时调阅战例、进入高阶教员课程,同时另附手諭一封,授权他调取王都卫成营现役军官三十名,作为第七军团的初期军官编制补充。 莱昂並未多言,只將纸卷搁於案侧,又拆开薇拉所带的包裹。 厚实的牛皮卷囊內,安静地躺著几份以王室印章封口的文书。 他一一展开。 三份地契,署名清晰,標註著王都西郊三处庄园,林地、马、石屋俱全。 一份为王都城內一处府邸,位於內城西街,附带钥匙与地契。 最后,是一纸王国財政厅出具的金券,上书“准兑瓦伦西亚王国金幣五千枚”,盖有金库印章,下附王室印章。 莱昂收起物什,一一放入铁箱,锁上。 直到夜已深沉,外头火把一盏盏熄灭,他方才披上斗篷,悄然步出营帐。 他走向边缘岗哨,站在营地尽头,远眺王都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城墙后是无数人间烟火、权力纷爭、贵胃宴饮。 而他,却寧愿守在这尚未成形的军营中。 他忽地想起薇拉白日所说的那句话“不希望你也一样孤独。” 他不是没听懂,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今回望,往昔与薇拉同行的那些时日,已仿若隔世。 而今独自登高,唯余满身风雪。 脚步声传来。 他转身,却只是一名负责夜巡的小队长,远远见他立於岗哨边,躬身行礼,未敢打扰, 莱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夜风再起,星光洒落在他身上,凉意沁骨,不带一丝温度。 营地已沉入黑暗,唯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迴响一一缓慢而坚定。 第238章 初入学院 第238章 初入学院 晨雾尚未散尽,第七军团的营地中却早已声声整齐,哨声自操练场一角响起,刀盾交击间,扬起地面湿尘。 第七军团的早操不同於瓦伦西亚王国军队的惯例,无鼓號,无仪式,唯有实战中的短突、盾列推进与模擬阵型重构,一切节奏皆由场上老兵亲自指挥。 而今日的节奏却在某个时辰突元停滯。 一名老者穿过营门岗哨,在两名军务厅隨员的陪同下策马入营,面不改色地穿过主道直抵中营守门军士虽面露狐疑,却终未阻拦,直到那老者翻身下马,在主帐前披风微拂,一言道出其名。 “卢道夫·温特洛,王国军事学院院长,前来拜会第七军团军团长阁下。” 营门口的亲兵愣了一瞬,立刻转身快步入內通报。 帐中,莱昂刚翻阅完军务厅调拨的物资清单,正在思考第二营队编制的指挥官空位,闻言只微微挑眉,旋即起身迎出。 “阁下远道至此,营中简陋,恕我没来得及迎接。”他语调平稳,礼数恰当。 “军团长阁下无须多礼。”卢道夫微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眼底带著几分思索,“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年轻得多。” 莱昂未接话,只伸手示意入內。 主帐中仍是数日前那般布置,案上军图铺开,边角被压得捲起,几只木椅歪斜摆放,环境远谈不上体面。 老院长不见拘谨,反倒颇为自在地落座,目光掠过帐帘外仍在操练的士兵,轻声问道:“这是你安排的训练?” “每天至少两次轮操,老兵带新兵。”莱昂淡淡答道, 卢道夫点头,语气仍平和:“你亲自订下的操练法?似乎没有照著王国的军事操典而来。” 莱昂语气未起波澜:“我教的,是战场上最实用的东西。” 片刻沉默后,老者笑了。 “果然如此。”他说,“我今日来,並非是奉谁之命,而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莱昂闻言,微微皱眉。 “我希望阁下能进入军事学院,设立一门新课一一战场战例讲授。” 卢道夫目光炯炯,“课程名称可以再议,但核心是:让兽人战爭的亲歷者、胜利者,將战场上最真实、实用的战术、布阵、应变、败因一一復盘,传授给下一代军官。” 莱昂没有立刻应声。 “你是王国最近数十年来少有的实战將领,而且不是靠父兄封號或贵胃支撑,是自己从底层一步步靠战功走上来的。” 卢道夫说得缓慢却清晰,“你率兵贏得的,是一场场在学院里从未设想过的战役。王国需要將这些胜利铭记,而最好的方式一一不是写入战史中,而是带进课堂里。” “可你知道有人会反对。”莱昂终於开口。 “当然。”卢道夫笑意淡了几分,“学院里,尤其是贵族战术派,已有传言:你是粗野的劫掠式军官,善於突袭、不守章法,若將你引入课堂,会顛覆军制。”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可我不这么想。” “我见过太多死在纸面战术上的年轻人。”老者语气忽然沉重,“我只希望下一次战火降临时,我们的军官能更早明白,战场不是图纸,也不是贵族的牌桌。” 帐中一时无言。 莱昂的指尖轻敲桌面,最终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讲。” “但我不讲胜利的荣耀,也不讲军功的奖赏。我只讲战术的变通,讲败仗中活下来的代价。” “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指挥他人的生死。” 卢道夫站起身,朝他肃然躬身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学院之门为你开,但请阁下记住一一併非人人欢迎你。” 他目光沉静,如见风暴將至。 “愿你走进去时,不只是为胜利而讲,也为存续而战。” 莱昂未作回应,只起身相送。 风从营外穿过帘缝吹入,远处操练声依旧如故。 唯有帐中,一盏灯微微摇曳。 三日后,清晨的王都仍在晨雾中甦醒,城墙外的薄靄沿街铺展,掩住了巷道与屋檐的稜角。 蹄声由远及近,一骑缓缓行至王国军事学院的大门前。 来者高坐鞍上,肩披一袭雪白披风,其上绣有赤红焰纹,在风中微微扬起,宛如火舌拂动。 他所披的,正是国王亲赐之物一一象徵荣耀的標誌。 披风下是剪裁利落的军袍,左肩佩有金银双色的第七军团军章,腰间长剑外观朴素,无半分装饰。 那匹黑色战马步履沉稳,仅覆一层粗革马衣,无银鞍配饰,却比王都贵族的坐骑更显静默威严。 门前的守卫原正与旁边的卫兵言笑,听得蹄声靠近,下意识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他警见披风上的焰纹,再看那人神情冷峻、轮廓分明的脸庞,神色顿变,神情一滯。 “阁下来此是—” 来者並未多言,只道:“莱昂·维斯。奉王命入院报到。” 语声不高,却带著无法置疑的分量。 守卫连忙躬身退后,挥手让开院门,不敢多言。 虽未接到预先通报,但那枚金银军章与莱昂肩上的焰纹披风,在王都的任何一处,皆是足以畅行无阻的象徵。 “阁下请入內一” 莱昂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勒马缓缓入门。 王国军事学院位於王都西南,占地辽阔,周围环以高墙与岗石柱廊,建制森严。 马蹄在院中石道上发出清脆迴响,引来一排正在早操的年轻学员侧目张望, 那是一群年纪尚轻的学员,皆著制式白蓝制服,胸佩学阶铜章,正在校场边列队跑操。 见陌生骑士过来,原本自顾攀谈者皆放缓了声音。 有人认出莱昂身上的焰纹披风,眼中闪过错。 “是他吗?” “真的是他?那个阵斩兽人首领的人?” “看起来—.好像不像传闻中那么威风。” 窃窃私语在四周迴荡,带著打量与疑惑莱昂未置一词,只目光平静地扫过校场角落。方阵排列整齐,站姿笔直,却透著一股未触战阵的拘谨与稚嫩。 这些学员看起来乾净、利落,却也空白一一他们未曾踏入过真正的战场,没有伤痕,未经战火洗礼。 一名中年教官模样之人快步迎来,胸前佩戴银纹书剑徽章,恭敬行礼: “阁下大驾光临,院长已在主楼等候。” 莱昂未言,只微微頜首。 王国军事学院的建筑风格与王都主城天差地別。 没有镀金栏杆,没有彩窗浮雕。 灰石方砖砌成的主楼高大却无一分繁复,弧拱长廊贯穿楼宇,练习场三面环绕,晨练时阵列肃整,此刻却显得过分安静。 “这几日因备战演武,部分课目调整,学生调动尚未归位。”引路的教官小声解释,语带掩饰。 莱昂未多问,只扫了一眼广场边的队列, 那是一组五十余人的兵阵操演,动作整齐却显疲软,步伐略显鬆散。 旗手旗帜握得偏斜,排头兵站姿不稳,偶有低语之声被风带来,飘入耳中。 他脚步一顿,停下望去。 一名年轻教官正在台阶上背手巡视,注意到他目光后略显尷尬,立刻低声对面前的学员们训斥了几句。 可那股疲乏气息,却藏不住, ““.—这些是低年级学员。”那引路教官赶紧解释,额角微汗,“未受过实战磨礪,但理论训练扎实。” 莱昂目光淡淡扫过,无喜无怒:“王国以前的理论知识中讲过该如何与兽人作战吗?” 那教官一,尷尬笑了笑,不敢再答。 二人继续前行,绕过练习场,一路来到后山坡道一侧的石楼中。 那是一座早年修筑的两层石楼,外观朴素,因年久失修略显斑驳。 窗棣积尘斑驳,草丛中甚至长出数丛蔓藤。 “.-副院长命人將此地收整,用以阁下暂居。这里以前曾作为北境军团的退役教官所住,虽陈旧,却安静,不受打扰。” 莱昂目光一警,未说废话。 他步入其中,楼內昏暗,一股久封的陈气扑面而来。 木製桌椅未动,墙上尚掛著旧地图与几张褪色的战报, 角落有一个旧火盆,盆中灰尘未清,显然已有些时日无人居住。 他走至窗前,將窗户打开,晨风捲入,吹动帘布。 王都的风没有营地的冷冽刺骨,却透著一股难得的清净和安稳。 他回身,解下披风掛於墙上, 那教官仍立於门口,蹉曙片刻,小声试探道:“阁下是否需我安排膳食与隨从?” 莱昂摆手:“不必。你只需带我去看教室。” 教官一愣:“现在?” “战例讲座首场在明日开课,我得先看看你们的『课堂”都长什么样。” 他的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 那教官只能苦笑领命,转身引路。 不久后,莱昂便站在了学院主楼的阶梯讲厅中。 这座讲厅呈半圆形而建,石质阶座一层层向上延展,围绕中央讲台,沉静如古老的剧场,能容纳数百人齐聚。 正前方是石壁与讲台,壁上刻有军规与战术纲要,几盏魔晶灯镶嵌其中,散出柔白冷光。 他走上讲台,转身望向空无一人的讲厅座位,一言不发。 良久,才抬手摘下腰侧佩剑,缓缓搁於讲桌之上。 剑身平稳,寒光敛尽。 这一刻,无人注视,却仿佛已有人將目光投来。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外头脚步声响,一名身穿学院制服的年轻学员错身而入,刚好撞见他站在讲台中央。 两人一眼对上。 那学员证了一瞬,似乎认出他是谁,露出难掩的惊神情,旋即僵硬敬礼,连声道歉退下。 莱昂望著那空荡讲堂,忽而低声道:“太乾净了。” 说罢,他转身拾剑而去,步伐无声。 第239章 初次授课 第239章 初次授课 王都军事学院的讲堂今日格外肃静。 石制长座自半圆阶梯盘旋而上,三百余名身著军装的学员肃立其中,衣襟整洁、战靴齐列,神情或好奇、或肃穆、或紧张。 魔晶灯在拱顶內缓缓转动,投下冷白光芒,將讲堂每一角都照得清晰,却也平添一股寒意。 没有人交头接耳,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都在等那个人。 石门“哎呀”一声打开,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去。 那是一位青年。 披著焰纹披风,身著简洁军袍,腰悬佩剑,一步步自门口走来。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抬步走上讲台,站在最中央。 教官原本要起身介绍,却被他轻轻抬手止住。 无需指引,也无需介绍他是谁。 坐在台下的学员们无人不知一一他便是那个在西境取得大捷的王国新贵,第七军团的军团长, 维斯子爵,莱昂。 西境的大捷,如今早已写入边军战报,但细节无人知晓。 如今莱昂站在他们面前,代表著从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战术与决断。 他並未开口说话,只低头將佩剑缓缓解下,置於讲桌中央。 剑鞘沉黑,刃未出鞘,却已令前排的数十人感到肩脊泛起寒意。 莱昂抬起眼,扫过这讲堂, 年轻的脸庞、洁净的衣物、带著热忱与稚气的目光,笔记本摆在前排木案上,每一页都整整齐齐,没有折角、没有污跡。 短暂的寂静过后,莱昂才缓缓开口道: “今天,我会讲一场战例。不是你们课本上的那种“阵列对冲”或是『攻守之势”,也不是哪个大公率万人鹰战三昼夜的英雄传说。” “我要讲的,是一场没有援军、没有命令、没有退路,也没有胜利的战役一一西境阻击战。” “唯一的目的,是拖住那支趁王国毫无防备之时入侵西境的兽人大军。” 讲厅的炼金法阵悄然运转,讲台后的石壁浮现出一幅巨大的立体地图。 那是一片丘陵交错的区域,山林密布,村道豌蜓,东南角標有一座红圈,圈中仅写三个字: “格林泽。” 他终於开口了,声音低沉:“我们先看这幅图。” 莱昂迈步走至图前,指向那片山林东南一带。 “这,是我部署伏击的地方。敌军抵达之前,我魔下只有由民兵与猎人勉强拼凑出来的几十人“而敌人呢?” 他转身,望向眾人。 “至少有上万人,仅是担任前锋探路的狼骑兵,就有十几支队伍,每支都在百人以上。” 讲堂一阵骚动,有人低声惊呼。 “敌人昼夜兼行,自南境直扑西境。若正面交锋,我魔下不过是临时从西境贵族手中抽调、匆忙整编的民兵与猎人。” “我们没有城墙,没有投石车,没有重甲与强弩,甚至连人数都远远比不过对方。” “诸位学员,请告诉我一一你们的教材里,可曾教过如何用农夫去挡住兽人的狼骑兵?” 场下无人回答。 莱昂也並未等待回应。 “但我们有地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还有决心。” 场下鸦雀无声。 莱昂抬手一挥,地图上红光转移,標出三条主干道、五座小桥、一条老驛路。 他让地图投影放大那条老驛路“这是一条老驛路,贯穿数个村庄。我们提前撤走了周边数座村庄的全部平民,將粮草牲畜全部转移,並清空每一口水井。” “然后,我们烧毁了附近其他所有桥樑。” “你们中许多人在纸上写过『诱敌深入”。但诱敌的第一步,是让敌人以为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一一而且是我们最不愿他们做出的那个。” 他的声音仍旧平淡,却仿佛风吹山林,藏锋不露,却带起寒意。 他望向坐在前排的一名军学员:“如果你是敌人,连续踏入数座空村,没有活人,没有食物, 唯有一座老旧木桥完好无损,你会怎么想?” 那学员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莱昂自问自答:“你会以为,人类慌不择路,弃村逃窜,连桥都没来得及毁掉。” “你会以为,只要穿过这条桥,就能追上他们,劫掠更多。” 他声音不高,却带著冷冽的压迫: “你会觉得,这是幸运。” “但这是我留给他们的鉤。” 讲堂中,一名年长些的学员举手,起身试探问道: “阁下,那些空村—你们是如何布置出“逃亡痕跡”的?” 莱昂看了他一眼,目光无喜无怒。 “我们留下翻倒的衣箱,撒落的麦粒,还有来不及穿走的鞋。” “你若是兽人,追到这样一处村子,会怎么想?” 那学员一证。 莱昂继续道:“他们比你们以为的更聪明,也更谨慎。但同样——更骄傲。” “我们让他们看到了『人类溃逃的狼狐”,他们就安心了。” 他再度走回讲台,抬手將地图推进,画面切入伏击地形布置图。 “然后,我们请他们入局。” 他语气如旧,语速不变。 可讲堂內的气氛,已悄然紧绷。 莱昂抬手,示意地图推进,画面上桥樑结构图隨之显现。 “我们提前数日潜伏,在桥下桩心中灌入油脂与松脂,掏空几根主承桩的內芯,用火绳与乾草嵌封一一可以维持表面结构,在我们点燃火绳、桥樑承载到达极限时崩塌。” “你们教材教过桥樑破坏,却没教你们怎么让它『看起来完好”。” 他语气如刀锋:“我们不是直接烧掉它,而是先等兽人走上来。” “敌军前三队三十余骑顺利过桥。我让他们通过。” “第四队上桥时,整段桥身塌陷,座狼与兽人被连人带骑拖入水中,当场毙命十余骑。”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落入陷阱。” 画面隨之切入伏击地形图。 “兽人不如我们的正规军,缺乏指令传达能力,面对突变极易陷入混乱一一我就是赌这一点。” “趁他们尚未来得及反应,我在岸边林中布置的两组弓手立即释放第一轮箭雨。” 画面红点密布,从坡地两翼迅速收缩包围。 “狼骑兵无法在布满陷阱的林地中展开,陷入被动。” “我与二十名步战士兵,携带长矛与剑盾,从林中杀出。” “不是骑兵衝锋,是步兵猎杀。”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让人看见了剑光飞舞与血肉翻飞: “你们课堂上讲步兵如何抗骑兵,但没教你们,骑兵若无法加速,若陷泥沼,被障碍物限制行动,其实就是骑著活靶子的重负目標。” “座狼確实比战马更適应灌木林地,但我早已安排人在林边布满了陷阱。” “我们反覆练过如何从狼腹下斩击、如何以短矛破颈。” “第一批反扑的狼骑兵,大部分都未能冲入林中,便因陷阱而倒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大部分狼骑兵当场死亡,剩余的也在战后被一一补刀。” “你们以为这只是战术?” “这是猎杀。” 他声音低沉:“这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兽人走进了一片为他们准备好的墓地。” “我们不是守军,我们是猎人。” 讲堂內寂静无声。 讲台的地图上,林泽、断桥、伏兵、埋伏线路、箭雨区、陷坑点位,一一標出,仿佛把那片林地的每一处杀机都展示在眾人眼前。 莱昂望著地图,声音微顿。 “我们没有战旗,没有號角,也没有鼓舞一一只有埋伏、陷阱、短剑和箭雨。“ “他们是前锋,是主力之前的牙。” “我就是要在他们还没张口之前,拔掉这口牙。” 他望向讲堂最前排的一名年轻学员,问道: “你说,这样的战法是否曾写入教材?” 那学员愣住,隨即摇头。 “很好。”莱昂点了点头,“教材没写过,不代表它不实用。” “战术不是写在纸上的图解,而是战场泥地里的血。” 他回到讲台前,指向地图上河段另一侧: “我们没有追击对岸残余的狼骑兵。” “既是不想,也是不能。” “我魔下的士兵战斗能力確实远不如那些狼骑兵,只能依託陷阱与地形进行伏击。” “並且这些狼骑兵若想退走,我们也追不上去。” “但这不止是一次胜利。” “同样也是一次示警。” 他语气冷峻: “警告他们,这片土地並非无人反击,使得他们之后的每一步行动都必须更加谨慎。” 讲堂內仍保持著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莱昂转身,走回地图前,眼神投向那片灰绿色的西境林泽地带, 光影浮动间,他伸手一挥,地图缩小至西境整体地形,数十个红点逐一显现,连接出一条北上扩张的敌军推进路径。 他语气平稳:“这场战斗,並不是终点。” “事实上一一它只是开始。” 他望著全场学员,声音更低沉了一分: “诸位,请记住:有些时候,並不是只有杀敌才算胜利。” “让敌人恐惧、让同胞信服,让局势向你期望的方向变化一一这同样是『胜利”。” “这场伏击之后,我带回了什么?” 他停顿片刻,向后示意,石壁上浮现出数张模糊的画面一一麻袋、血跡、狼首、兽人头颅。 场下数名学员皱起眉头,面露迟疑, “我带回了二十头座狼的首级,二十一颗狼骑兵的头颅。” “没有整齐的阵列,没有战鼓,也没有荣耀。” “我把它们带回了西境贵族的城堡中。” “在眾目之下,摆出来。” 他语气冷静,没有半分得意,仿佛仅仅是在复述一项物资回收报告。 “我最初能从西境贵族手中爭得这几十名战土,仅凭一张嘴据理力爭,以及他们对我身为大骑士的敬重。” “但当那位给我士兵的子爵看到那些头颅时,他沉默了。” 莱昂回头,望向地图,声音骤然低沉: “他在那一刻,被那些血淋淋的头颅震镊住了。” “他明白了,这不是一群乌合之眾,是能猎杀敌人的武装。” 他回头望向全场: “我只需要西境的贵族们相信一一相信这一仗不是巧合。” “信我能挡得住敌人。” 他抬手指向讲堂前排一个静静听讲的女学员: “你,如果你是另一个领地的贵族,听说有一支队伍杀了几十个狼骑兵,你会怎么做?” 那学员愜了证,犹豫片刻道: “.————我会尝试接触。”” “为什么?”莱昂追问。 她抿了抿唇:“因为———·他们不是溃兵,是胜者。” 莱昂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拿这些头颅来吹响胜利號角,而是用它们来敲响援军之门。” 他走下讲台,脚步稳健,走向教室正中,声音却更低了一分: “我把敌人的尸体变成一封信。” “用来写给那些犹豫不决的西境贵族的信。” “告诉他们一一兽人並非无敌;人类不是必须逃;这场战爭不是註定要输。” “结果一” 他望向墙上地图,赤色標记开始沿西境几个贵族领地浮动: “卡萝尔夫人送来了二十名精锐私兵与十二艘渡船。” “安德鲁子爵调给了我二十名老练水手、十名老猎人、五百支箭和两百斤乾粮。” “维克特男爵为我派来了十五名士兵。” “侯萨男爵又调给了我十名弓箭手。” “並且,他们无一例外对我承诺,只要我能继续胜下去,他们会为我联络其他领主、爭取更多的支持。” “而我,用这些兵力,又发动了一场伏击。” “打掉了一支一百多人的敌人精锐,延迟其前锋行军,迫使他们在整个西路陷入困顿。” “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停在讲堂中央,一字一顿: “这代表我们一一贏得了主动权。” “从那之后,西境南部的战仞,不再是敌人决定攻到哪,我们被迫迎战。” “而是我们决定哪里能让他们踏足,哪里会让他们一一埋进去。”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如一把寒刀缓缓刺入人心: “从此战开始,整个西境的战术节奏开始发生改变。” “兽人不再盲目突进,他们开始犹豫、开始试探、开始绕路一一“而毫要他们开始『不確定”,我们就开始“掌控”。” “哪怕毫千片刻。” 他望向所千学员,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沉沉的又醒: “请诸位记住:战爭从来不是武器之间的碰撞。” “而是意志之间的对抗。” “伏击斩杀是手段,动摇敌人的信心,才是结果。” “而巩固我方阵仞、贏得中立者支持,才是胜利仇正的意义。” 讲堂內一片沉寂。 这一刻,没千掌声,没有疑问。 千人手指微颤,千人喉咙发紧,却无一人开口。 那一刻,没千人再將他视作一位年轻讲师,或者某个受封的新务。 他们脑海中,毫剩一个词,正缓慢清晰地浮现出来一一將帅之才。 不是传说中的古代名將,也不是教科书上的条文样本。 是眼前这个人。 这个在战火中活下来,在劣势中贏得时间,用性命顷出胜机的军官。 他不炫耀,也不鼓动。 没千么言壮语,没有传奇姿態。 三越是如此,那种从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锋芒,就越压得人屏息不语。 他们终於意识到,这位讲台上的人,不毫是一个屡立战功的英雄。 他已经具备了一名真正指挥官所需的一伍呀养一谋弟、布局、心理压制、战弟感知、舆论掌控,以及最重要的- — 用一次胜利,创造出更多胜利的能力。 莱昂抬起头,望向高处洒下的阳光。 他缓缓开口: “这个世界上没千奇蹟。” “我们只有一剑接一剑地,把希望杀出来。” “这不是神赐的胜利。” “而是用血和尸体、用断桥和狼喙,用伏击与陷阱一一换来的生机。” “而你们——” 他回头,望向台下那些坐得笔直的军事学院学员: “你们將来豪也执掌一军、魔下百人,豪也置身危境之地,不要祈祷神来救你。” “学会在绝望中布网,在溃退中埋鉤,在寂静中埋剑。” “高敌人,以为你们是猎物。” “然后——转身猎杀他们。” 讲堂中此刻鸦雀无声。 忽然,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自讲堂中段响起: “阁下。” 一名学员站起身来,动作僵硬,面色紧绷。 他双手贴腿,敬礼姿势近乎发抖,眼神却努力直视讲台上的人。 “请问.如果那一场伏击没千成功—” 他顿了顿,喉结轻滚,还是艰难问出,“如果敌人察觉了您的意图——那时,您魔下的几十人.甚至您本人,是不是就.—.“ 他终究没能说完最后那几个字。 讲堂一时寂静。 而莱昂目光不变,像早已等候这一问。 他没千闪躲,声音平稳得近乎冰冷: “我们就都死了。” 简短,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顿了顿,眼神弟微一沉,继续道: “但敌人同样也会留下大量尸体。” “即便我们战死,西境也能因此多爭取些时间“他们会忌惮林中的阴影,会减缓前进的步伐。” 他眼中没千自怜,毫千某种冷峻的篤定: “那同样是胜利。不是属於我个人的胜利,而是整个西境的。” 话音落下,讲堂沉默如死水, 下一刻,座位上的学员纷纷起立。 无声,却整齐如一。 他们没千等指令,也並非遵循礼仪。 毫是本能地站起,向那个站在讲台前的青年肃然致礼。 他们望见的,不只是莱昂·维斯。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將自身性命当作供码,拦下万军铁流的指挥官。 是无数未能像他一样归来的烈士,是他们用自身的鲜血才铺出了人类尚存的防仞。 莱昂没千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敬意。 他毫是沉默地拾起放在讲桌上的剑鞘,缓缓掛回腰间。 转身之际,他声音平静地落下: “今日讲座,到此为止。” 他迈步而去,脚步不急,却踏得分明。 第240章 暗流涌动 第240章 暗流涌动 讲厅之外,莱昂与院长卢道夫並肩而行,沿著通往训练区的小道走去。 “你今日讲得很好。”卢道夫看著他的侧脸,“只是太好,便容易遭人忌惮。” “我不靠他们喜欢。”莱昂语气平静,“我要他们服从。” “可这是学院。”卢道夫笑了笑,“服从不是最高目標,思考才是。” “让他们先学会活下来,再去思考。” 两人言语间已至训练场,原定今日午后进行的学员模擬操演已临时取消,而多名之前在讲座中听课的学员正自发聚集在场边,神情郑重。 他们中大多年轻,有的甚至不过十八九岁,但眼神中没有迷茫,只有跃跃欲试之意。 “阁下。”一名男学员走上前来,身形挺拔,声音不高却有力,“我是埃里克,战术系第三年级,曾任野战推演组组长,请允许我加入您的军团。” “我也愿意参与。”一名短髮女学员隨之开口,正是讲堂中回答“尝试接触胜者”的少女。 “芙蕾雅,指挥系第二年级,曾在禁卫军团服役一年。” 她声音冷静,目光清明,语气不卑不亢, 还有更多人聚集而来,有人自报身份,有人递上简歷,甚至有人直接递出军用推演记录图纸与模擬战功。 莱昂看著眼前这些年轻的面孔,沉默了几息,隨后点头道: “若有意加入第七军团者,可来南郊营地参加实训。” 其余学员一听,纷纷爭先恐后上前。 “阁下,我叫马尔萨斯,战略学识排名年级前十,我愿意担任通信或后勤角色,精通旌旗命令与调度。” “我曾任战术推演主手,设计过七种地形突围方案一—” “阁下,我虽出身勛贵,但愿与兵卒同寢共训,绝不逾规一一” 莱昂未应,只是逐一听完、逐一提问,然后一笔一笔记下。 他没有激昂鼓动,只是问、看、记。 直到阳光西斜,报名者数十,莱昂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全场。 “所有人,明日上午到王都南郊的第七军团营地报到。无军籍者填写入伍申请,所有人一律按新兵標准处理,违者不收。” “你们不是来听我讲战例的,是要成为能真正带兵打仗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一如讲堂上那样冷峻。 “战场上,没有將才,只有倖存者,与尸体。” 说罢,莱昂转身离去,未留片刻。 “这是一次破坏学院传统秩序的冒进行为!” “我们教授的,是战术体系,是歷史传承,不是蛮勇与运气!” “一个从未在本院受训的前线军官,居然要主讲战例?我们在座诸位,又算什么?” “讲堂不是战场,从泥泞中杀出的剑士不一定能教会下一代如何掌兵。” 一— 这是会议厅內激烈言辞的只言片语。 在场者皆为王国军事学院的正副教席、战术系与指挥系的高级教官,多数为王国中上层贵族出身,其人脉、资歷、家族背景盘根错节。 站在发言席前的,是战术教研部副主任阿奎斯子爵。 他衣袍华贵,身姿挺拔,面色冷峻,语调清晰而锐利,一字一句打向坐在主位之上的老院长卢道夫。 “我们不是反对改革,而是反对將一个未经学院训练体系、未经皇家指挥体系认证的野路子將领送上讲坛。” “他的战例再精彩,也不能成为顛覆军制的理由。” “更不能成为我们培养贵族军官的榜样。” 卢道夫未急著回话,只是轻轻摩著手边的一封密信。 那是国王亲笔批示,准许莱昂以子爵与军团长双重身份进入学院旁听深造,並同时开设实战课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封信的分量,却仍在竭力抗衡。 “你们害怕的,从不是一个军官的授课,而是他带来的反思与革新。”卢道夫终於开口,声音苍老却坚定,“你们不想让那些年轻人看到,有人可以不靠家族、不靠头衔,仅凭鲜血和指挥贏下一场战爭。” “可惜,战爭不会听从你们的安排。” “也不会等你们认同。” 他说罢,起身,衣袍曳地,步履缓慢,却目光如炬。 “讲座照旧开设。若有不服,可亲自去课堂听他讲完,再决定是否质疑。” “在那之前一一请诸位,闭嘴。” 会议厅一时寂静无声。 当夜,学院学员宿舍的灯光亮得比往常更久。 战略系的宿舍楼中,有学员支起简陋沙盘,试图復现西境阻击战的地形;也有数人围坐復盘莱昂口述的伏击部署,有人试著將其与《瓦伦西亚军典·防御阻击卷》对照,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对应战式。 “这不在书里。” “他不是靠书上的知识贏的。” 有个声音淡淡地说,语调平静,却让屋中一阵沉默, “我今日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战术,是如此灵活多变的东西。” “以前我以为,一切答案都在书中。现在才知道,能经过实践后成功的战术,才是正確的。” 一些本来只是来凑热闹、或抱著看笑话心理出席的高年级学员,如今不少人已悄然变了眼神。 更有数人当夜写信至家中,请求父母不要插手其军务实习调配,表明愿隨第七军团赴野战演练也有人直接前往军务厅填表,递交实训志愿,签下那张本该只是形式上的“战地適应训练申请书”。 他们中,不乏贵族之子。 风,正悄悄转向。 但风转时,总有人不甘被卷。 与此同时,在学院北楼灯火未熄的战术教研室內,阿奎斯子爵正立於高背椅旁,眉头紧锁,身后两位副席低声议论: “今日讲座的反响远超预期,恐怕再也压不住了。” “许多高年级学员已主动要求加入第七军团演练,甚至有初阶讲师表示受益匪浅阿奎斯子爵不语,只望著案上一纸摺叠的讲座通告。 那纸上,“莱昂·维斯”三个字被他用墨笔圈得极深,笔锋几乎刺穿纸面。 ““..一介野人而已。”他低声开口。 “他以为靠几场胜仗就能改变我们几十年的教学体系?” “学院不是战场。”他目光阴沉,“该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理论之刃”。”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空,声音冰冷: “不是所有胜利,都能登堂入室。” “既然他要讲战例——那我便给他准备一场『论战”。” “下一堂课,他讲『双刃谷之战”。” “而我们,就在台下准备好问题,一刀一刀,剖开他所谓的战术奇蹟。” 他语调冷峻,指节握紧椅背, “他不是来教学的。” “他是来动摇王国根基的。” “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而在同一夜,远离爭端的学院后山石楼內,灯火仍未熄灭。 莱昂独自坐在桌前,桌上摊开的是他亲手绘製的西境地图。 那並非学院標准军图,而是他根据战后地形与情报重新勾勒出的一一线条错落,边缘带著墨渍与汗跡,显然被反覆修订。 他描著图,不时停笔,斟酌兵线走向与箭头。 没有执教案的人在指点他,也没有幕僚递图纸, 只有他一人,在这夜色与孤灯之间,勾勒出下一场值得被讲给后来人听的仗。 这是一场静默的备战,也是一场未被看见的坚持。 学院里,有人在暗中仇视他,也有人在悄然靠近他。 但他的心中始终只有一件事: 一一这一战,有许多人死了。 一他们不能白死。 门外风声起,沙沙如同旌旗远远拂响。 他未抬头,只將地图压平,放入布卷,望了一眼窗外的星光。 他知道一—下一堂课不会平静。 可他早就走过更血腥的战场, 他不会退。 烛光斜斜照在木案上,將摊开的信纸投下一片深影。 那是从第七军团营地送来的信函,一式两封,由学院信使亲手转交,封蜡仍带著新凝的红。 莱昂一一拆阅,眼神沉静。 第一封,是营地常规回报。 內容不多,却字字紧要:老兵雷克已正式担任第一营队主官,正在带训新兵骨干。 徵募兵源进度缓慢,军需厅推拨物资时有延迟,需他返信催促, 第二营队骨干选拔计划初步完成,尚待批覆。 第二封则更为沉重一一那是来自军务厅的调令草案。 王国正著手重整补齐各军团的编制,第七军团將於三个月內补满编制,全面进入野战部署演练阶段。 王国財政厅已批准下一笔专项军拨款,同时,王都卫成营將挑选三十名现役军官,依其授课与实训表现,决定是否调入新军。 落款,是王国军务大臣的签名,边角还有王室金印的封。 莱昂將信纸收好,归入布卷,一一压平。 他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不是支援,而是考察;不是授予,而是赌注。 王国愿意下注在他身上,但也隨时准备收回赌资。 他必须胜,不止於战场。 他站起身,披上斗篷,推门而出。 夜风吹过山林,学院上方的天空深沉如墨,只有远处王都城墙上依稀可见的灯火点点,如岸边残星,渺小而遥远。 他缓缓走下石阶,一步步踏入练兵场。 深夜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只有留守的火盆还在燃烧。 脚步声忽然响起。 他回头。 是一名学院使者模样的年轻人,身披斗篷、气喘而至,神色略显紧张:“阁下.-战术教研部今晚刚通过內部决议一一下一堂课,將安排阁下与阿奎斯子爵共同出席『战术论证讲演”。” “届时他將针对『双刃谷之战”提出质疑与復盘。” “而学院各系高级讲师、政务观察员將全数列席。” 他言毕,躬身递上一封写著“內部协调命令”的信函。 莱昂接过,扫了一眼,未作声。 那使者顿了顿,又试图提醒:“阿奎斯阁下在学院论战从未败过您若不愿应战,可向院长申请调整课程形式—“ 莱昂缓缓抬头,目光平静。 “他不该等我打完了再来反驳。” “他该先去打几仗。” 使者证住。 莱昂將信函收起,头也未回地朝战备楼走去。 “告诉他们—一两日后,讲堂见。” “我不讲给他们听。” “我只是为了讲给那些学生听。” 第241章 讲堂论战 第241章 讲堂论战 午后的阳光斜洒进石砌讲厅,高窗上垂落的慢布轻轻摆动,一如席间那些尚未言明的暗流。 今日是莱昂授课的第二堂,也是最受关注的一堂。 他不只是一位年轻的子爵、战功赫赫的军团长,更是一位让无数人感到“意外”的存在一一他既非上层贵族嫡子,也未在军事学院修满正统课程,却带著鲜血与户骨堆出的荣耀踏入这座讲堂。 今日的他,照例没有穿礼服,只是一件焰纹披风与简洁军袍,独自一人,带著那把沉黑剑鞘的长剑,悄然踏入眾人目光之中。 台下三百余学员,坐於阶梯长席。第一堂讲座后,议论纷纷,有敬佩、有质疑、有揣测。 而此刻,在他登台的一瞬,所有声音都沉了下去。 莱昂望向他们,在每一张脸上都迅速扫过一一年轻、乾净、紧张,或许尚不懂自己即將面对的战爭会是什么样子。 “今天,我们讲双刃谷之战。” 他的声音清晰冷峻,如同士兵列队时那一记军靴踏地的迴响。 莱昂伸手展开一幅手绘地图,铺在桌面,由讲厅的炼金法阵投影放大。 地图略显粗糙,却將地形起伏、树线走势、伏击节点一一標出。 “这里是双刃谷。” 他用点出峡谷的位置,文顺著两侧山脊勾勒出。 “狭窄、陡峭、密林环绕,只有一条通路。” 莱昂回身望向眾人。 “谷底前半段毫无异样,后半段则布满了绊索、路障与陷坑,山顶有我们提前准备好的火油罐与滚木落石,一旦敌人进入,则可以投掷火油罐封其后路,再以滚木、落石和箭雨进行打击,使其进退不得。” “但想要完成伏击,首先一一得诱敌深入,让敌人自愿走进预设好的陷阱中来。” 一批实战经验不足但充满敬意的学员,面色发红、呼吸急促,仿佛能从他简略的图示中看到真实血战。 另一批出身贵族、接受传统军事教育的学员与个別教官,则悄然交头接耳,眉头微。 但还未等他讲解完,一道声音再次打断了节奏。 “听闻在上一次讲座中,阁下曾说用了民兵?” 莱昂抬起头。 发问者身著华贵衣袍,正是战术教研部的阿奎斯子爵。 此人素以舌锋毒辣而闻名,在场不少学员早已私下赌他会“开火”。 莱昂看向他,眉梢未动:“是的。” 阿奎斯子爵似乎抓住了破绽,猛地直起身,“你把民兵扔进与兽人作战的战场?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没有完整武备,也没有协同经验!你是怎么指望他们和兽人作战的?” “我没有指望他们能在正面顶住兽人。”莱昂语气依旧平静。 “那你就是把他们当炮灰!”阿奎斯子爵声音陡然拔高,“你让他们去送死,只为了让你在讲堂上多讲一个『农夫也能杀兽人』的感人故事?” 席间譁然,许多学员也微有动容,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莱昂神情未变,缓缓將手收回,站直。 “那你说,什么才不是炮灰?”他问。 阿奎斯子爵愣了愣。 莱昂继续道: “在战线崩溃时,被留下断后者是不是炮灰?” “在物资短缺时,被优先裁撤者是不是炮灰?” “当命令下达,每个士兵必须死守时,那些知道自己守不住的人,是不是炮灰?” 他顿了顿。 “他们不是经歷过严苛训练的王国军人。他们是庄稼汉,是铁匠的儿子,是整日在厨房里剎肉的学徒。但他们在面对兽人时,没一个逃。” 讲堂陷入一阵死寂。 莱昂收回手指,低声道:“他们不是我挑选出来送死的工具。他们是和我一起活下来的士兵。 几个出身边境的学员神情已微微发红, 阿奎斯子爵冷哼一声:“感人至深,但战爭不是靠感情贏的。你是要训练一支军队,而不是让讲堂变成哀悼会。” 莱昂抬头看他,语气不带怒: “我知道。所以他们只守在最安全的位置,不接主攻,不衝锋。我只用他们拦住撤退的兽人, 而不是用作正面突击。” 他语气微紧:“他们只是挡了一下。而这一下,就能让我们的伏兵来得及砍下敌人的头颅。” 讲堂中有人咽了口唾沫,似乎联想到那一幕。 阿奎斯子爵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敲著座椅扶手。 他看起来不耐烦了,但还未结束。 讲堂內安静了片刻。 阿奎斯子爵的身体重新前倾,目光冷峻。 “就算你调动了所有人,安排了伏击,也不代表这场仗就是聪明的选择。”他开口,声音中带著久未平息的质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敌军根本不上当呢?” “敢问阁下敌人有多少人?阁下魔下又有多少人?” “那场伏击战,我魔下士兵约有三千多人。”莱昂语气依旧平静,“敌人则是一支人数过万的兽人主力大军” “你用三千人,去堵一万兽人?”阿奎斯子爵笑一声,“听起来很英勇,但恕我直言,阁下。这不像一场伏击,更像是一场你用魔下士兵性命设下的豪赌。” “如果他们在谷口停下脚步,或者发现了你的伏兵,那你布下的一切都白费了。而你自己,会成为那个被包围的人。” 莱昂望著他,没有立刻回应。 “诱敌深入,从来都是最危险的博弈。”阿奎斯子爵继续说道,“你赌敌人会追,你赌他们会走你预想的路线,你甚至赌他们疲惫、飢饿、焦躁到失去警觉一一一连串假设组成的战术链条,就像是把军队命运绑在般子上。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不叫战术判断,这叫赌博。” 他环视周围,“诱敌战术固然高明,但本质是一场赌博。若失败,数千將士都將为你陪葬。” 台下学员神情微动,不少人微微转头望向阿奎斯子爵。 確实,有不少听眾心中都曾闪过这点一一诱敌之术,若敌人不上当,伏兵反成死局。 莱昂到底凭什么敢赌? 听到这里,莱昂终於开口。 “你说得没错。”他说道,“诱敌之术,若敌不进,则陷全军於困境。” 他望向那些地图、木桩、箭头標记,又望向那群在笔记上不断书写的学员们。 “所以我们等了三天。” “在伏击前,我的部队从未正面接敌。我派出骑兵部队不断扰敌,不断后撤,把每一个补给点烧成灰,把每一处水源污染。我们让他们一宿一宿地睡在雨里,把他们的怒火煮成沸水。” “他们不是上当了。”他眼神锐利,“他们是被逼疯了。”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三十里山路,他们追了三天,却连一场像样的交战都没有一一他们不再考虑陷阱,只想著抓住我们的尾巴,然后撕碎。” 一名沉默的学员小声问道:“但他们终究还是在进谷前驻足了对吧?我听说他们確实在谷口犹豫过。” “是的。”莱昂承认,“他们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可惜他们已经太累、太急、太愤怒。”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而且他们还需要与时间赛跑。” “所以我才敢赌。”莱昂平静道,“不是因为我相信敌人愚蠢,而是因为我相信,他们已经没有別的选择了。” 阿奎斯子爵仍不放弃:“但你明明有其他的选择。你可以据守要道,你可以设伏林口,你可以边打边撤,拖到援军到来为止。为何偏要將整支队伍引上山崖去做孤注一掷的伏击?” “因为他们来得太快了。”莱昂回道,“若我们据守林口,他们就会在两日內绕过林泽,穿过双刃谷,踏足王国腹地。”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地图上城镇与农庄密集的標註上。 “那儿没有防线,没有重兵,没有天然阻隔。” “而我的目的,是阻敌於西境之內。” 他语气愈发平稳,却让人不自觉屏息,“不是为了保存兵力,不是为了等待援军,不是为了讲堂上可以復盘的胜利一一是为了让他们进攻的步伐只能被迟滯在这里。” 他直视前方,无惧阿奎斯子爵的凝视,“哪怕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將沾满我军的鲜血。” 讲堂之內,许多原本保持中立的学员脸上浮现复杂神色。 他们看到了一个不讲胜负的战略一一一个以牺牲为代价,只求阻止敌人深入的命令式扶择。 阿奎斯子爵这一次没有立刻反驳。 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那幅满是標註的地图上。 良久,他才抬头,声音低了一分,却更锐利。 “既然你早就计划牺牲,既然你布下陷阱,只为一击必杀,那我只想知道一一你凭什么相信, 援军会在你军粮水耗尽、彻底失败之前抵达?” 莱昂回望他,目光如夜里的焰火。 “我不相信。” 他语气冷静,却像在回答一句审判。 “我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也没人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来。我没有传令鸽,没有信使,也没有號角声能穿越林海雪原。” “我只是知道,我们这一支军队若不堵住这道谷口一一如果让这一万头野兽走出双刃谷,他们下一站会是毫无防备的王国腹地。” 他缓了一拍,语调沉重: “那里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走不动的老人。他们没有盔甲,没有利剑,甚至没有逃的路。我们这三千人若死,只是一场战败。可若让兽人从这里穿过,等待王国的,將是腹地焚毁,是数以万计的王国子民在睡梦中被劈成血肉。” 讲厅內寂静下来。 莱昂缓声道:“所以,我们可以死。” 他抬头直视阿奎斯子爵,眼神如刃。 “但兽人一一决不能通过。” 一名学员无声低头。 他曾是南境之人,家乡在战爭中一夜被兽人摧毁,他听过不少活人被拖走的传言。 阿奎斯子爵的神情一滯,目光有些闪躲,张了张口,却终究无言,只默然坐回原位。 他终於闭口了。 莱昂並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站在讲台中央。 “我们继续。” 他將另一层绘卷在桌上摊开,那是双刃谷北崖的战术布设图。 他没有多余赘述,只用手指从谷口扫到谷腹,简洁道:“我率军在北崖驻守,封口以滚石与火油阻断,谷底后半段设绊索、陷坑,斜坡上方设射击点,左右配置巡哨队,两翼伏兵均持长枪、凭藉地势与路障,以便阻杀想上山的兽人。” 他一边说,一边將一枚枚小木片摆放在地图上,按比例还原当日部署。 讲堂中响起笔尖划过纸面的声,许多学员已开始记录,目光凝神,有的甚至身体前倾,以便更清晰看清每一个战术节点。 突然,一名坐在前排的贵族学员犹豫著举手,语气略显迟疑地问道:“军团长阁下—我想请问一个地形问题。” “请讲。” “既然双刃谷是夹击之地,两面山崖皆可布伏,为何只布设一翼?若伏兵能同时从两翼攻击, 或可更快歼敌。” 话音刚落,阿奎斯子爵仿佛重新抓住了机会,冷笑一声接过话头: “不错,我正想问这个。”他站起身来,重新挺直了腰背,“你布下陷阱,又有时间调动,为何只占据谷北山崖?明知敌人已被诱入谷中,为何不用两翼夹击之策,而是只守一面?” “这是战术上的懒惰,也是部署上的漏洞。”他冷声道,“从军事学院的標准战例看,这种部署,是失败之作。” 这次,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背负双手,走至讲台前沿。 他没有看阿奎斯,而是望向一幅粗糙的地形沙盘。 那是由木板、石屑与泥块搭建的小模型,一边是北崖斜线布阵,一边是南崖空白无兵。 他俯身,轻轻將一块小石子摆在南崖之上,又將其拿起,放回原位。 然后,他开口。 “你们都知道这两个山崖都很陡峭。你们在地图上看到的,是海拔与坡度一一但你们没见过的是,南崖下方,是一整片滑坡带。” 他转头扫过眾人,神色平静。 “在双刃谷设伏前,我曾亲自带斥候绕南崖而行。两处山崖皆有落脚平台,但南侧整段山体长年泥石流活跃,地面极不稳定,无法部署重兵,也无法在短时间內构筑稳定的滚木陷阱或防线。” “若强行布兵,不仅无法形成有效打击,一旦雨后地滑,整支分队甚至有山崖崩落之虞。” 他抬起头,声音沉著。 “我不是没试过,而是试过了,才选择放弃。” 阿奎斯子爵微愜:“你可以再调兵、再改地形一一哪怕只部署些许弓兵,在两翼夹击下,杀伤率都可能翻倍!” “你以为我不想吗?”莱昂反问,语气一顿一顿地压了下来,“你以为我手中有多少人?有多少绳索?多少弓弩?多少时间?” 他摊开手掌:“我手中只有三千多名士兵,而敌人是一万多头兽人。” 他眼神如铁,“如果我按你所说,將人力分散两翼,每一侧只有一千余人。你要他们守哪儿? 落石区?斜坡林?崖口凹陷?他们能架几张弓?能挡住多少兽人的猛攻?” 他走向沙盘,一只手指在北崖的模型上: “我將所有的滚木、落石、火油罐与陷阱,全数集中在北崖。因为这是唯一能建成完整工事的地段。” “谷口的火油通道封死之后,兽人就只能在这个斜坡上硬冲。而我,只需守住这一处防线。” “这是我不守南崖的理由。” “不是畏战,不是偷懒,是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命去赌另一侧的失败。” 讲堂內鸦雀无声。 甚至连反对者都开始默默低头。 莱昂却没有停下。 “还有。”他望向地图边缘,“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谷南的山崖与北崖並不相通。” 他抬手一指,两翼之间是悬崖断面。没有桥,没有踏板,甚至连路径都不存在。 “即使我强行部署两侧,指挥也將被完全切割。我不能在山顶飞鸽传书,也不能喊话协调战术。我无法从南翼增援北翼,一旦兽人集中突击任一侧,另一翼便彻底失效。” 他再看向眾人: “而只守一侧—一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到敌人在哪里,我们所有人都能朝著同一个方向战斗。” “我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听同一声號角,燃同一桶火油,看同一片谷口在燃烧。” 他轻声道:“这才是我只选择防守一侧山崖的原因。” 话音落地,整个讲堂如山谷静寂。 许久之后,一位老讲师缓缓开口: “你做出单翼部署,是因为你太清楚你自己手里有多少东西,能做多少事。” 莱昂点头:“我没有做最完美的布局,我只是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打出一场能贏的仗。” 所有人望著讲台上那个年轻却冷峻的军官。 他没有昂首挺胸,也没有宣扬胜利的得意神情。 他的眼神淡漠,嗓音依旧平稳。 “这场战斗我们贏了。”他轻声说。 “我们成功阻击了这支兽人大军三日有余,並且杀死了不计其数的兽人。” “可你们知道我们最后剩下多少人吗?” 莱昂望向座席最前一排,那是一名年纪最轻的女学员,握笔的指节泛白,望著他证然摇头。 -即使算上伤员,也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从三千多人,到一千多人。” “胜了么?” 他自问。 无人能答。 “胜了。” “但你们若要记住今可的一课,不是记住怎么布陷、怎么诱敌,而是一一他转身走回讲台,一字一顿道: “当你成为指挥世,真正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时候,你不再是判断对错的人,你是决定谁死、谁活的人。” “你每一个决定,每一个调兵、放弃、选授,背后都是数百上千条人命的代价。” “而番时候一一” 他顿了顿,目光转变那条掛在讲台后的王国战旗,“即使是在知道没人能救你、知道你会输、会死的那一刻,你也不得不往前走。” “因为那不只是你的命,还有你身后那片土地上千千万万人的命。” 教室里坐著的学仞们没番发出任何声响。 番人紧了笔,番人悄然低头,番人看著沙盘出神,仿佛仍能看到谷中燃π的火光妹此下的石块。 阿奎斯子爵仍坐在原位,却低著头,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始终避开莱昂,再不敢抬眼相迎。 良久,老院长卢道夫在座中起身。 “各位。”他声音人老却清晰,“今公讲堂,至此结束。” “莱昂阁下所讲,不只是战例。”他看变眾人,“这是一次,用胜负换来的真实。” “所番学术、所番理论,最终都要回到现实。而现实一一远比黑板更复杂,比战图更残酷。” “你们会在未来走上战场。” “番人会在高地上,看千军交锋;番人会在军帐中画战图,收情报。” “但无论你走上哪一步,今的这一课一一请你们永远记得。” 讲堂內,登体学仞肃然起立,齐声行礼。 莱昂静静站在讲台上,目光掠过那一道道挺直的身影,沉默片刻,才微微点头致意,隨即转身离开。 他踏下石阶,背影在洒入的公光中缓缓拉长,步伐沉稳,妹那些年轻的面孔一一擦肩而过。 他们没有说话,却自发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无一人迟疑。 直到他走出最后一排座席,推开大门,风声从门外捲入。 一一讲堂论战,至此终章。 请假条(明天加更) 请假条(明天加更) 给各位读者老爷们道个歉哈,今天有点事再加上卡文,请一天假,明天加更补上 第242章 搜山疑云 第242章 搜山疑云 梦境。 夜色在山峦间缓缓铺展,如潮水般吞没了最后一线余光。 山路豌蜓狭窄,湿气从林间缓缓升起,缠绕著沉重的暮靄与脚下鬆软的泥土。 一支队伍正於夜中缓行。 前锋数人身披轻甲,披风紧束,手持短弓与短剑,脚步极轻,借著火把的光亮在前探路。 队伍主力则列成双列纵队缓步而上,人数约五六十,步伐却出奇一致。 披掛整齐,身负长剑与圆盾,多数身穿锁甲。 队尾亦有五六人留作后卫,时刻回望。 领头者骑马而行,马匹披覆黑布。 正是莱昂。 他勒马停在一段斜坡之上,居高望著前方沉入黑暗的山道。 他没出声,只將兜帽向后微揭,露出被风吹得微冷的脸。 遗命团的战士们列成紧密的队列,沉默行进。 马匹偶尔打个响鼻,沉重的鞍具在走动中吱呀轻响,但无人开口,也无嬉笑。 他们皆披著暗色斗篷,甲片藏於布衣之下,脚下的步伐稳中带慎。 即便並非行军作战,他们也不曾放鬆。 “再过两道弯,应该就能看见特罗斯基城堡的轮廓了。”一旁的万尼克低声说道,走至莱昂近前。 他语气中带著谨慎,“是否让斥候去前面探查一下情况?”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南侧山脊,思索了片刻,才低声道:“派两人,轻装,先別靠近正门。” 万尼克点头后迅速退下。 两名斥候没等招呼便已默默前出,火把也未携带,身影一闪即没入山林。 莱昂的目光却没有移开。 他望著那片山影深处,风声穿林而过,如远处低声絮语,令夜路更添一分沉重。 他知道特罗斯基城堡的地势,那是一座坐落於山岭之上的城堡,自山路正面远观,只见主楼塔影,背后却连著更广阔的山岭。 后方队伍依旧有序推进,无人出声。 偶有几人望向夜色深处的方向,却都很快收回目光。 不是恐惧,只是不安。 他们跟隨莱昂已有不短时日,知他带队来此必有原因,此行虽非战事,却绝不简单。 莱昂拍了拍马颈,缓步前行,语调不高,却传遍整个队列:“减速,保持列队。前方若有回报,我会下令。” “是,团长。” 天色愈发阴沉,山风寒凉,林木高处传来几声夜鸟的短鸣。 他们继续前行,山道两侧林木愈发密集, 地面微微下陷,水跡斑驳,甚至偶有塌方的泥坑。 斥候留下的布条清晰地系在一根低垂枝上,暗示路径未偏。 前方山道隱隱开始转弯,夜色遮掩中难辨方位。 莱昂勒紧韁绳,向后抬了抬手,示意队伍暂缓。 他从马背上缓缓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列。 队伍人数虽不算多,却秩序井然,不闻交谈,无人落队。 唯一用来照明,仅为十几支火把,每隔数人一支,由队列中的士兵高举,火光摇曳,如夜林中一条燃烧的火蛇,缓缓前行。 这支队伍,便是如今的遗命团。 自弗拉尼克一役后,旧日那支青涩稚嫩的佣兵团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真正经过火与血淬炼的利刃。 人虽不多,却皆精干而沉稳。 隨行的每一个人,都曾见过尸山血海,从未在战阵中退却。 夜风穿过树梢,带来枝叶低鸣。 行至一处山腹回折的路段,前方斥候突然现身。 他从树影中悄然掠出,身形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片刻后已抵达莱昂身侧,单膝跪地低声道: “团长,前方约半里,已可望见特罗斯基城堡的轮廓。再翻过一段陡坡便到。” 莱昂微点了点头,未作声。 斗篷下的右手微动,按在腰间剑柄上。 “有异动吗?”他声音低沉。 斥候摇头:“未见异常。山路虽险,但没有伏击的跡象。只是天气愈发潮重,山风转向,不利行进。” 他顿了顿,低声补充:“山腰侧有扎营的痕跡,但应该只是过路人所留,应非军队布防。” 莱昂沉默片刻,环顾四周林影,又看向队尾。 確认队伍未受拖延,才轻声道: “再行至坡前一百步整队。火把留半数,其余熄灭。” 话音刚落,万尼克早已挥手,命令层层传达而下。 半数火把被一一按入泥地。 队伍继续前进,却更沉静,如黑影般融入山林,不再有火光指引,唯凭习惯与彼此脚步推进。 山路逐渐陡峭,树木稀疏,林间视野稍开。 队伍未有停顿,仿佛早已习惯夜行之苦,步伐如旧,偶有小声咳嗽,也迅速被掩去。 高处的山脊线逐渐清晰,隱有一道墨黑轮廓横亘天际。 那便是特罗斯基城堡背靠的山体。 莱昂忽然一顿,前方路口已至坡前,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了下来。 城堡,已近在哭尺。 “原地整队。”莱昂勒停战马,语声不高,却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遗命团的战士们迅速就位,散列於林中斜坡上,火把悉数熄灭,仅留极微星点,掩於盾后,照见彼此轮廓。 斥候悄然散开,前出巡视。 队伍陷入一片沉默,只余锁甲轻响声。 山脊线尽头,一道模糊的黑影横陈於夜色之中一一那是特罗斯基。 即便隔著夜色,也能看见其主塔高耸,石墙连结山体,插入天幕。 堡垒背靠整座山脊,前后皆为陡崖,仅有这一条山路可供通行。 易守难攻,且天然屏障环伺, 若非必须,绝无军队会轻举妄动前来犯险, 而此刻,一支数十人的小队,正悄无声息潜行至它的门前。 就在这时,前方的树影间,一名斥候再次疾步而归。 “团长。” 他俯身靠近,低声道:“后山———有火光。” 莱昂眼神一动。 斥候迅速补充道:“不是普通火光,是大片的火把,错落而动,约在山后高坡。” “有多少人?” “看不清具体,但火把应有数十支,在有组织地移动。” “看得清是什么人吗?” “距离太远,雾重,难辨。” 莱昂缓缓坐直。 他將目光从斥候身上移开,望向那片黑压压的山岭。 火光未见,但空气中的焦味却已隨著风悄然扩散,带著异样的躁动。 万尼克靠前一步,低声道:“需要我引两翼布防吗?” “不。”莱昂看了他一眼,声音沉下去,“我们是来探明情况的,不是来战斗的。” 他顿了顿,眼神向山下掠去。 “再近一些,別惊动他们。” 话音落下,他拨马向前,余下队伍如潮水一般悄然隨行。 火把未燃,整支小队缓缓向特罗斯基城堡的后山逼近,在夜色中无声无息。 仅有那山后越发浓重的焦味与偶尔被风吹来的低语,提醒他们,这片山林之中,还有別人在走动一一也许是守卫,也许是—觅食的野兽。 回到数日前那是在他们剿灭了弗拉尼克的敌人营地以后。 那场战斗虽然胜利了,却並不算轻鬆。 莱昂当时正坐在营地帐篷內,手中摊著一幅地图,目光停在其中一处被红笔圈出的標记上。 那是他接下来打算带著遗命团去的地方一一库腾堡,或者说,西格斯蒙德所在之地。 但正当莱昂还在思索之时。 便有一队骑土风尘僕僕而来, 为首者正是拉德季与拉泰的执政瀚纳什。 他们披著沾满泥污的斗篷,一进营地便顾不上休整,径直快步赶向莱昂的营帐。 莱昂尚未来得及起身,瀚纳什便已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莱昂,我们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话音刚落,拉德季便紧接著补充道: “卡蓬少主·几天前被瀚纳什大人派往特罗斯基城堡送信。他本应在完成任务后立刻返回拉泰。” “可问题就在这儿,”瀚纳什接道,“至今他仍然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莱昂眉头微,语气平稳:“这段路,正常情况下需要多久?” “从拉泰到特罗斯基,”拉德季回答,“若一路顺利,两天足够。”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明显沉了几分:“在来找你之前,我们还派了一位名叫古德温的神父前往特罗斯基探查情况。可我们总觉得不安—·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来麻烦你。” 营帐內一时无言。 莱昂缓缓低头,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 他的指尖拂过那片山岭间的地名一一特罗斯基。 那是一座陌生的古堡,地势偏僻,林道错杂,若在途中出事,传信和搜救都会困难重重。 一丝异样的感觉悄然涌上莱昂心头。 没有人比他更懂“送信”意味著什么。 他也曾背负命令,孤身上路送信,险些丧命。 梦中的烈火与呼喊、现实中的血泊与奔逃一一那些混杂在意识边缘的过往,在这一刻,竟出奇地清晰。 这不是一桩寻常的求助。 那是一个与他並肩杀敌、曾在夜袭时偷偷隨行的少年贵族。 他身上还有年少轻狂,也已有了责任与担当的影子。 莱昂从未將其视作纯粹的麻烦,相反,那少年身上那种未经雕琢的火,曾一度令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如今,这团火似乎熄了。 而他必须去確认一一它是否还在。 他静静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念头,缓缓抬头,直视眼前两人。 “我会去的。” “人没死之前,就该把他当活的。” 思绪归位,夜风仍未停歇。 莱昂抬头望向夜空,星月早已悬掛於天顶,而云层正在缓缓聚拢,遮蔽光辉。 马侧传来一声轻咳,是万尼克归队,身后紧跟著一名斥候。 斥候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一丝警惕:“报告团长一一前方那些人———似乎在搜寻什么。” “搜寻?”万尼克微微挑眉,顺著斥候目光望向后山的黑暗。 斥候点头,低声补充道:“人数不少,从轮廓看,未著重甲,大多是皮甲或斗篷装束,行动较快。” 莱昂沉默片刻,指节缓缓叩击著马鞍边缘。 “他们是在找人。”他终於开口。 “而且———他们在找的,很可能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汉斯?”万尼克皱眉,“可他不是被派去送信的吗?怎么会落到被人在深夜里搜山的地步?” 莱昂没有直接作答。 他的手缓缓覆上腰侧剑柄,指尖贴著剑鞘边缘,轻轻摩了一圈。 拉泰的这位少主,虽然自负、轻洮,却也聪明,並非无能之辈。 特罗斯基城堡距离拉泰不过两日路程,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无故滯留至今,更不会音讯全无。 若真出了事,恐怕不是迷路或意外,而是途中生变。 而若变故就发生在特罗斯基城堡一一那么,他很可能还未离开这片区域。 “先別接近城堡正门。”莱昂低声下令,“我们向后山靠近,观察动静。” 万尼克沉声追问道:“若是他们发现我们?” 莱昂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著某种无法动摇的决断:“若他们不是在找我们的人,我们便当夜行山林,无须交涉。” “可他们若真是在找汉斯他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万尼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小队隨即分散为三组,按既定方向从不同山道接近后山,保持错位编队,以利观察与撤退。 隨著距离拉近,后山的地势愈发清晰。 那是一片紧贴特罗斯基背侧的山岭,地势较高却不陡峭,与主堡不过一山之隔。 从上望下,城堡与山麓尽收眼底,若有人在此设伏或监视,可控全局。 也正因此,任何在夜晚出现在这片山地的行踪,格外刺目。 风势愈冷,林木籟响。 天边星光渐隱,浓云不动声色地吞没夜空。 前方火点开始浮现,山中人影来回穿行,如同火光下游走的影子,在夜林中显得诡异异常。 莱昂望著那些火把,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却能分辨出那种节奏一一他们不是巡逻,不是搜猎。 他们是在找人。 不知从何时起,这夜已不再沉寂,而是如深水之下缓缓翻涌的黑潮,一切都在无声酝酿。 第243章 火光与利剑 第243章 火光与利剑 林中潮气愈发浓重,雾气如碎絮般悬浮於山腰之间,在风中缓缓飘荡,映著星光与火点,显得朦朧而诡异。 坡道愈发狭窄,枝叶横斜交错,脚下是鬆软的泥路,不时踩出闷响。 莱昂的手始终未离剑柄。 山风自前方吹来,带著泥腥与火油味。 他眉头一动,挥手示意身后士兵身子伏低,贴著山坡潜行向前。 越行越近,林中的火点越来越大。 那些火光並不集中,而是像被粗暴分割的线索,沿著一条隱约可见的山道断续排开。 火把下,是一道道奔走的黑影。 “快一一那边草跡明显,肯定是往那去了!” 是人声。 低沉、急促、夹著喘息,带著一种不加掩饰的焦躁。 莱昂停下,目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静静望向前方。 他看见数名身影穿梭於林中,身上的衣服隱隱可见白底红边的纹章,在火光下闪出熟悉的图样特罗斯基城堡的纹章。 “快,照那边——脚印清楚—一他们往南边去了!” “我看见了那个老头!就在这片山洼边!” “那人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一连串喊话从前方传来,声音因山风而显得纷乱。 林中火光摇曳,枝叶被折断声接连响起,显然对方正在展开追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莱昂半跪在岩石之后,微眯著眼。 对话中的几个词让他心中疑惑。 “女人、老头、受伤———“ 这些人显然是在搜捕什么人。 不是战斗,不是巡逻,而是搜捕一一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目標。 可能是卡蓬.也可能不是。 但不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先找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林中尚未交战,但杀气已然浮动。 他向后抬手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战士立即分散,分別从左右成角之势推进,动作乾净,训练有素。 莱昂自己则重新站起,轻轻拍了拍岩壁边的枝叶,抽出佩剑。 “我们行动。” 他声音不高,却透著冷意。 脚步声陡然提速,短促而有节奏地响在山坡之间。 遗命团的战士们开始在林中急行,无需再遮掩踪跡一一对方已然现形,隱匿已无意义。 远处,火把如星辰般移动,越聚越多。 莱昂看见那山坡下有一处洼地,地势凹陷,草木零乱,有人影奔行,一道披风在风中翻舞,显然有人正在山洼边奔逃一一方向正是被火把逼住的路径。 他心中一紧,脚下猛然加速。 林中枯枝炸响,灌木抖动,他脚下踏开一线泥水,斜斜从山腰跃出,正迎著前方火光奔去。 “全军跟我一一向前压!” 火把映在他的剑锋之上,刃光亦隨之闪现, 而此刻的山林之中,那些正在搜山的卫兵们,尚未意识到,夜色中最锋利的锋芒,已悄然逼近。 火光在林中乱舞,越聚越密。 隨著山坡逐渐平缓,林木间空隙增大,夜雾也被脚步与火把搅得零散翻卷。 林中迴荡著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与喘息,交错的人影在火光下闪动、呼喊,显得异常急迫。 “左边!有人声一一追过去!” “快,那个女的刚翻过那道坡!” “该死的老头,腿还挺快!” 几名配有特罗斯基城堡纹章的轻甲士兵正在林中穿行,他们步伐仓促,披风被荆棘扯得破碎, 手中火把左右晃动,映得树影摇曳。 他们脸上不见沉稳,反倒满是焦躁与畏惧,如同失控的猎犬,一边追逐著他们的“猎物”,一边又时不时回头张望。 而在他们尚未注意的山坡上方,黑影正悄然铺开。 莱昂率领的小队已经脱离林线,站在坡顶俯瞰整个搜捕场面。 他背后的遗命团主力已於山腰处集结,队伍呈半圆形压阵而下,约六十余人已完成简易列阵。 没有喊声,没有鼓动。 唯有寂静。 这种压抑的沉默,使整支队伍如夜色中一条涌动的暗潮,悄无声息地吞向前方。 “靠近山洼。” 莱昂语声低沉,脚步不止。 他没有再命令斥候先探, 他很清楚,如果再耽搁下去,那几个正在被追逐的身影很可能会在这片山林中彻底消失。 万尼克跟在他左侧,身后盾阵已展开,士兵们低声换气,脚步隨他而动。 “队列推近三十步一一不必再遮掩。” 命令被快速传下。 火把纷纷被重新点燃抬高,阵列微微展开,盾与剑一排排压下山坡,遗命团的战士们如黑潮涌出,顺著地势而行,无需口號,却自有威压。 “团长。”万尼克靠近低声道,“那些卫兵看著队形鬆散,也没多少人披甲。” “他们不是来交战的,是来抓人的。”莱昂冷声回应。 坡下火光处,那几名被追之人的身影已逐渐清晰。 一名披著深色斗篷的女子正斜身半蹲在一块乱石后,手中握著短剑,另一只手死死护著身后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却一一拐,一只眼晴缠著厚厚的绷带,身上血跡未乾,显然是重伤未愈。 而在他们身侧,第三人正气喘吁吁地从一处灌木后爬出,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小老头,满脸是泥,却死死著一只破旧的布包,像是护著命根子一般。 “我们快没地方退了!”老头低喊道,声音里夹著一丝嘶哑。 女子没有回头,眼神如野兽般警惕地扫视四周:“小声一点,他们还没完全包过来。” “凯萨琳!”老头低喊道,“我我看见前面有人影—.不对—“” “藏好!”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前方山坡处传来一声低沉的一“列阵,向前。” 剎那间,密集脚步声自山道后方轰然滚落,如雷般在夜色中震响。鎧甲交击、战靴踏石,肃杀之势逼迫而至。 山洼四周,火把骤然晃动成一团混乱的光海。 那些原本正在包围凯萨琳三人的卫兵根本未料到还有一支队伍在暗处压阵,惊骇之下纷纷回首张望,有人手中火把摇晃不止,映出一张张被突变嚇得扭曲的面孔,更有数人一时失手將火把跌落,火星溅起,舔燃地面乾草,瞬间起几点零星火光。 “什、什么人?!哪来的队伍?!” “不是我们的人!不是驻军一—” “快!快警戒一一结阵!” 叫喊声如潮蔓延,一时间山洼中原本井然的围捕阵形彻底崩乱。 一名披著白底红边披风的中年军士踏前半步,慌忙竖起手臂阻拦部下,嗓音压低却带著怒意在夜色中传开: “前方来者止步!此地为特罗斯基城堡防区,夜行军队擅入边界却不报身份,意欲何为!” 回音在山洼间迴荡,土兵们的火把在林间晃动,照亮他们紧绷的面孔和未放下的剑柄, 莱昂没有立刻回应。 他已走到洼地边缘,月光自云层缝隙透下,映在他胸前银灰色的胸甲上,折出一抹冷厉光泽。 他的身后,遗命团早已列阵,长枪林立,枪头寒光如密林倒刺。 万尼克靠近一步,低声问:“我们动手吗?” “暂时待命。”莱昂目光未移,只回了四个字,“我先问问。” 他收拢斗篷,將剑柄压入披风之下,左手轻搭腰带,稳步向前踏出数步,几名士兵隨他而动, 默默伴行。 他举起右手,语声沉稳,清晰穿透夜风: “別误会。”他说,“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是一支佣兵团,我叫莱昂,受拉泰执政官瀚纳什大人所託,前来调查卡蓬少主的下落。”他语气不疾不徐,目光冷静地扫向对方军士,“我们此行並无敌意,只是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他话锋微转,反问道:“你们又是谁?为何深夜持火把搜山,还围住了那几个人?” 他的话音未落,目光已投向那三名正被围困者一一一名披著破旧披风的女子,横剑挡在身前; 一名眼睛缠著绷带的男子坐倒在地,肩头缠著尚在渗血的绷带;而最后那老头,蓬头垢面,满脸尘泥,正死死盯著他。 忽地,那老头神情剧震,像是骤然认出了什么。 “你是一一莱昂?!遗命团的莱昂?!”他叫出声来,带著急切与难以置信。 莱昂目光略动,点了点头:“你认识我?” “我是古德温!”那老者几乎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带著狂热的希望,“我也是奉瀚纳什之命而来!我奉命来到特罗斯基寻找卡蓬少主,可-可他被特罗斯基领主冯·波尔高抓走了一一带去了库腾堡!” 这句话像一道雷霆,在夜色中炸响。 一瞬间,山洼另一端那名披风中年军士脸色剧变,眼中原本的试探与紧张,被暴怒与惊惧替代。 他猛然拔出腰间长剑,火光照亮其冷冽的剑锋。 “动手一一! 一声暴喝如骤雷炸开,他猛挥长剑前指:“杀了他们!” 怒吼乍起,火把翻飞,围在洼地四周的卫兵应声拔剑,喊杀之声进发而出,兵刃出鞘的金铁声此起彼伏,宛如骤然踏入战场。 莱昂却神色不动。 他的手,早已握住了剑柄。 “反击。”他声音如铁,平静中裹著寒意隨即长剑出鞘,寒光一闪。 “列阵一一前压一一杀!” 第244章 说来话长 第244章 说来话长 战斗在剎那间爆发。 山洼仿佛被扯裂,骤然沸腾。 风声鸣咽,火光翻卷,林叶剧烈颤动。 那股原本潜伏在夜色中的肃杀气息,如被骤然引燃的火线,一瞬间席捲了整片山林。 短促的一声令下,杀声便如破冰涌泉,从山谷深处腾起,穿透浓密树影与灌丛,撕开夜色的静寂。 特罗斯基一方的队长率先衝出,披著一袭风蚀斑驳的披风,佩剑高举,眼神却在火光中轻颤, 他並非未曾搏命,没见过血,但此刻,在面对一整支训练有素、列阵齐整的正规战团时,却仍然面色僵硬、眼中藏惧。 “衝过去!他们的人没我们多!” 他怒吼著,试图压住心头的动摇,脚下却已不自觉地慢了半步。 他不是不知道一一真正的差距,从来都不是人数。 对面山坡之上,莱昂未曾高喊,他的声音却直击心臟: “整阵,压下去。” 遗命团隨之前推,如铁浪涌动,层层落步,沉稳如山。 盾墙在火光中前挺,每一张圆盾都紧贴其后战友的身形,呈半斜姿態护胸护腹。 列阵整齐,步伐齐一,哪怕踩断枯枝、碾碎碎石,也未乱一分节奏。 前排长枪手以盾为掩,枪锋从缝隙中探出,寒芒闪烁如林,宛如山间忽起的冰川倒掛,森冷肃杀。 “步不乱,阵不破。” 万尼克低声令下,隨即率先从右翼纵身跃下。 他剑光斜扫,喝令紧隨:“斜刺!” 那一瞬,十余道枪锋同时探出,从盾列之后暴起,齐斜刺向前方。 “——呢啊!” 一名试图突破盾阵的特罗斯基卫兵刚迈出一步,胸腹便被长枪贯穿。 血从甲缝中溅出,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完整的咒骂,便带著扭曲痛苦的神情向后跌倒,压倒了身后两个同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火光中,只见那一列枪锋如寒潮般扫荡前排,几乎每一次突刺都带著破空声与血珠飞溅。 卫兵们的软甲在尖锐枪头面前毫无抵抗,皮甲裂开如纸,斗篷被贯穿、撕碎,哀豪声接连响起。 特罗斯基的队长终於意识到一一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杂牌流民,而是一支真正的战团。 而他魔下这群卫兵,大多是领主养的私兵、僕从,惯於敲诈勒索、镇压百姓,却从未经歷过严苛的阵战。他们的纪律、他们的装束,在此刻都成了拖累。 “后退!別乱冲!引他们出阵,衝散他们!” 他脸色变得苍白,喉头一紧,猛地高喊,试图用命令挽回颓势。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面对的一一是遗命团。 这是一支从户山血海中走出的队伍,曾在库曼人战斧与火焰之间挣扎生存,是一支一路杀出来的精锐。 哪怕此刻仅有几十人人,却列阵如壁、进退如水,杀气凝重得令人室息。 “斜插右侧!压住他们下坡通路!” 莱昂沉声下令,斜跨一步,剑锋直接挑开一名扑来的卫兵的长矛,然后反手穿胸而入,一击毙命。 万尼克已带几人从另一侧包抄,片刻间便將敌方前排打散。 林中顿时乱作一团,火把掉落、矛刃撞击、痛呼与逃喊此起彼伏。 “他们都是披甲的精锐!” “快跑!我们打不过!” “退后!快退后一一!” 特罗斯基卫兵的队伍彻底溃散了。 那些原本围困古德温等人的卫兵被阵势压垮,转身就逃,有的跌倒在乱石中、有的慌不择路撞进灌木,被遗命团战士的长枪拦腰刺翻。 还有几人拼命试图拖走身边同伴,却在半路被追兵砍翻在地,血溅数尺。 “停步一一收势!別追远了。” 莱昂立於阵前,剑锋下垂,血水滴落。 遗命团的战士们迅速止步,盾阵不乱,长枪亦未收,仍对准余下惊魂未定的逃兵。 战斗只持续了片刻。 特罗斯基一方的数十名卫兵,已死伤十几人,剩余尽数溃逃入山林。 林中迴响著奔逃时断断续续的叫喊,有人高呼“快回城堡”,有人则连喊声都带著颤意。 “追不追?”万尼克站定,呼吸微急,眼神锐利如鹰。 莱昂摇头:“不追。” 他环顾山洼,一地火光映著血跡与翻覆的盔甲,十数具尸体横陈在石地之间,空气中瀰漫著热血与火油的混合味,压得人胸口发紧。 他缓缓收剑入鞘,走向洼地中心那三人。 女子凯萨琳仍护在那名受伤男人的前方,脸色惨白,却握剑不放, 直到莱昂靠近几步,她才终於鬆了口气,將剑锋缓缓垂下。 “你是—遗命团的——? 她嗓音嘶哑,带著极度疲惫。 “我是莱昂。” 莱昂淡淡答道。 而那老头,此刻已经激动得满面通红,几步扑上来,几乎是攀在莱昂的身上大喊: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於来了!我是古德温一一我奉瀚纳什之命,前来调查卡蓬少主的下落。我们三人刚逃出特罗斯基城堡,差点又要被他们抓回去了一一你来的正好,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莱昂看著他,眼神却越过他肩膀,落在凯萨琳与那名受伤的男子身上。 “你们三人从城堡里逃出来了,那卡蓬呢?”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但眼中的寒意,却压得古德温呼吸微顿。 “他——他没在我们这。他被抓走了。”古德温缓缓放下手,神情变得沉重,“被冯·波尔高带去了库腾堡” 话未说完,莱昂的目光已然沉了下去。 这一夜,终究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 他缓缓转身,望向夜色深处那道高耸不语的特罗斯基主堡山影。 雾未散,风尚在,林中余火正燃,仿佛为即將到来的真相,点燃了最初的烛光。 山洼的火光还未熄灭,战斗留下的热浪尚在地面蒸腾,一阵风过,吹起几张破碎的披风残片, 像是旧旗隨风摇晃。 莱昂没有急著开口。 他站在三人面前,目光扫过他们:古德温的袍子几乎扯烂,膝上儘是泥污,那名受伤的男人满身绷带,伤口渗血,却仍强撑著不倒;至於那名年轻女子,披风破裂、紧握短剑,眼中却仍残留著敌意与防备。 她挡在古德温和那名受伤男人的身前,就像一头受伤但不肯退让的野狼。 莱昂缓缓抬手,示意一旁士兵前来。 “叫医师过来,处理他们的伤。” “是。” 那名士兵迅速下去叫人,一名医师带著隨身药箱上前,开始查看男人的伤势。 对方抽了一口冷气,却未出声,只用未受伤的手扶住膝盖,保持坐姿。 凯萨琳盯著那名医师的动作,直到確认他未做多余举动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短剑。 古德温则像是终於鬆了口气,拍拍胸口:“感谢圣母—·终於遇到人了———你来得太及时了, 莱昂。” 莱昂却並未放鬆。 他抬头看向林中,目光所及之处,火光渐渐暗淡,逃散的卫兵已不知去向,但一股不祥的沉默正在林间瀰漫开来。 莱昂轻声开口:“你说———卡蓬被带去了库腾堡? 古德温点头,神情复杂:“是的。我亲眼所见。他本该是来送信的———“ “够了。” 莱昂抬手打断他:“详细的情况,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我只问一件事。” 他盯著古德温,声音压低: “你们怎么从堡里逃出来的?” 古德温明显一滯,目光左右飘动了一瞬,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是—是凯萨琳带的路,她以前是城堡里的人,熟悉后山密道。” “密道?” “是,一条废弃的逃生通道,从主堡下面的石窟延伸出来,没人看守。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刚逃出来,就被他们发觉了——” “他们?”莱昂冷笑,“你是说,那些本该守护城堡的卫兵,正在山后追杀你们?” 古德温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低下头。 莱昂不再追问。 他已得到足够的答案。 特罗斯基,是敌非友。 他缓缓扫视战场,火光在夜色中剧烈跳动,映出破碎的长矛、横倒的盾牌、血泊与泥草混杂的户体,以及风中仍未熄灭的杀气。 而这一夜,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转头,眼神投向身旁的方尼克。 “战场清理,迅速完成,准备撤离。” “扩大警戒,哨岗设到山道入口,弓手上坡就位。” “是。”万尼克领命,转身疾走。 命令如利刃落下,遗命团士兵迅速动了起来。 山洼四周被重新封控,防线呈圆环状层层收缩,构筑出一圈临时可守的阵地, 直到布防初定,莱昂才將目光重新落回那三人身上。 他目光沉稳,语气不带情绪: “从现在起,你们三人暂时跟在我身边。等我確认卡蓬的下落与事情真相,再决定下一步。” 凯萨琳原本欲言又止,眼神在黑夜与火光间晃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低头,手指悄然收紧在剑柄上。 古德温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长嘆一声,低声喃喃: “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245章 前因后果 第245章 前因后果 山风掠过林梢,捲动枝影婆娑,吹得火光在黑夜中瑟瑟飘摇。 营地边缘的警戒线在命令下向外推进了一层,鎧甲的摩擦声、靴底踩上松针的轻响隱隱传来,交织成一股张力紧绷的静寂。 凯萨琳低头坐在一旁,披风裹身,仍不肯放开握著短剑的手。 她的指节泛白,显出惯常的紧张与戒备。另一只手轻轻扶著那名受伤男人的肩,始终不曾移开。 那男人闭著眼,面色苍白, 额角、嘴角皆已乾裂,沉默地抵御著痛楚。 但每隔数息,他的鼻翼都会剧烈颤动一次,像是被压抑著的挣扎浮上海面透气一没有呻吟,没有多余的动作,却更让人清楚,他的伤势仍在持续恶化。 莱昂静立在夜风中,披风无声地垂在背后,边缘被风捲起,又落下。 残火在他身侧跳跃,將他鎧甲的边线映得若隱若现。 他双手垂落身侧,目光静静扫过那三人,神色凝著夜色的冷意。 沉默数息,他才低声开口,语调平静而沉稳: “从头说起。” 这句话仿佛是早已写好的引子,古德温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抬起头。 他仿佛等著这一刻许久,像是一个终於从漫长流亡中找到倾听者的人,也像是一个风尘僕僕、总算能坐下诉说的吟游诗人。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他嗓音沙哑,吐字却清晰,“我接到瀚纳什阁下的委託, 要我前往特罗斯基地区,调查卡蓬少主的下落。” 火焰在他说话间跳动了一下,古德温顿了顿,像在斟酌某些细节是否应该省略,终究还是说了出口: “那时少主已经离开拉泰多日,原本只是前往送封信,不该耽搁太久。但他迟迟未归,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他说著垂下目光,声音也低了些:“瀚纳什阁下十分忧心—毕竟如今的局势,不再是从前那种能说走就走、安然来回的太平时日。” 他苦笑著摇了摇头,隨即朝火堆中看了一眼,那片炭灰中偶有火星蹦跳,仿佛回应著他言语里的不安: “不瞒你们,我不过是个喝惯酒的老教士,平日只懂些祷告、『稍微通晓'几招剑术他手指轻轻拨了拨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我接了任务,换了身便装,一路摸进特罗斯基周边,想著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一打听消息,找人问话,去村庄的酒馆里看看。” 山风拂过他肩头的披风,微微一动,他顿了顿,望向火焰映出的自己,像是从漫长回忆中再次调出最初的画面。 “直到那时,我还以为这只是件找人的差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火焰吞进肺中才换得那口喘息,然后才继续道: “可就在一个小镇的酒馆里,我听人说起了一件事。” 古德温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怕惊扰了火光背后的黑暗。 说到这里时,他抬起头,目光在跳跃的火焰中停顿了一息。 “他们说,不久前有一支队伍,从特罗斯基城堡出来,走的是东南那条山道。途中—遭了伏击。” 他顿了顿:“那场战斗打得很凶,喊杀声震天—那一带的村民都听见了,可没人敢靠近。” “但还是有几个胆大的,说远远看见过一那支队伍里,有个年轻人,看模样是贵族,穿著和旁人不一样,不是波尔高家的人,也不像是卫兵装束。” 他抬起眼,望向莱昂,语调沉了下来。 “我听完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汉斯·卡蓬。除了他,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 莱昂神色不动,默默听著。 古德温没有等他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道: “所以当时我没再多想,立刻动身去了他们提到的地方一在特罗斯基东南方向,有条旧山道,是通往磨坊的路径,地势起伏险峻。” 他说著,缓缓俯身伸出右手,用指节在地面沙土上划了道弧线。 “我赶到时,那场战斗早就结束了,空气里还有一丝血腥味山风吹过来的时候, 能听见乌鸦的叫声。” “地上血跡清晰,有大段拖拽痕,还有一截破碎的马鐙散落在路边—但幸运的是, 我没有在其中找到卡蓬少主的尸体。” 他顿了一下,像是又回忆起了那天的景象。 “我想再深入看看,顺著血跡与拖痕一路追踪—想看看,这些人是被谁袭击的,又逃向何处。” 莱昂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平静如石:“於是你就找到了他们。” 古德温抬眼看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苦笑,轻轻点头。 “是的。” 他顿了顿,隨后转头,看向自己身旁那名缠满绷带、气息紊乱的男子。 火光映照在对方潮湿的额角与紧咬的下頜上,脸色苍白如纸,唯有胸膛依然微弱起伏著。 “我追著线索,一路从山道追到溪谷,从溪谷翻过林边的乱石坡,最后—找到了伏击者的首领—就是他。” 他指了指旁边那名绷带缠身、满脸汗水的男子一杰士卡。 莱昂的目光顺著他的指引落过去,杰士卡仍闭著眼坐在那里,未曾回应,但眉宇间隱约抽动了一下,显然在听。 “他们—並非寻常的劫匪。”古德温语气微变,带上几分肃然,“而是一支有组织、有目的的反抗军。他们不是衝著財物去的,而是衝著波尔高去的。” 莱昂缓缓点头。 “继续。” 古德温吸了口气,望向火光中翻动的余灰。 “我和他们交谈之后才知道,这群人,竟然也是西格斯蒙德的反对者。” 火光映在古德温脸上,使他本就疲惫的面容更显斑驳。 “这一切並非偶然。他们,是故意袭击波尔高手下的。” 古德温指了指一旁的杰士卡。 “杰士卡,他带著手下潜伏在这周围已有不短的时日,特罗斯基是他们的目標—准確说,是特罗斯基城堡的领主,冯·波尔高。” 他说到这里,语调下意识放缓。 “你应该知道冯·波尔高是何人。他是最早向西格斯蒙德效忠的波西米亚贵族之一, 一直帮他镇压波希米亚各地的反抗者,是叛徒们的头目。” 莱昂目光不动,陷入思索。 “所以杰士卡的人伏击了那支队伍。”古德温低声道,“他们判断那支队伍是波尔高的手下,便设伏截杀一只不过没想到—汉斯·卡蓬也在队伍里。” 说到这里,他嘆了口气:“卡蓬原本只是来送信的,但他却被冯·波尔高所矇骗了, 波尔高谎称需要他帮忙剿匪,於是他便主动要求加入了这支队伍—结果反被杰士卡他们当成了敌人。” “杰士卡的態度起初很强硬,把我当成冯·波尔高派来的人。直到我报上了身份和来意,发现我们原来站在同一个阵营。我问他们卡蓬在哪,他们告诉我一卡蓬当时就在那支被伏击的队伍中,確实被他们所俘虏了。” 古德温说到这里时,目光有些复杂。 “不过他们说,卡蓬没有受伤,也没有被虐待。他只是被暂时关了起来。因为起初他们不清楚这名贵族少年的具体身份。” “杰士卡说得很明白。”古德温看了莱昂一眼,“他说他们不是盗匪,而是反抗军, 是站在波西米亚正统这边的反西格斯蒙德武装。” 莱昂的神情始终未变,只是冷声道: “继续。” 古德温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误会解开后,杰士卡带我去见了卡蓬本人。他確实没受什么苦,倒是脾气大得很, 一口一个『本少爷是来送信的,不是来受困的',我了好些功夫才劝他闭嘴。总之,当误会解开,我们终於打算离开这片鬼地方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我本来打算休息一夜后,在第二日启程,带著卡蓬少主返回拉泰。可惜—” 古德温的嗓音变得更低了些,像是隨著火光渐暗,他也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可惜—” “可惜什么?” 莱昂的声音响起。 古德温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不远处仍然沉默的杰士卡: “可惜—敌人来了。” “就在第二天清晨,我们所在城堡的哨兵突然吹响了號角。” 他用手指在火堆边敲了敲: “是因为敌袭。” 莱昂低声道:“冯·波尔高的援军?” 古德温点了点头。 “卡蓬说,从旗徽上来看,来的是敌人好像是布拉格的军队,他们纪律严整,装备精良。他们的指挥官,是一名叫—马科瓦尔的爵士。” 话音未落,莱昂的瞳孔猛地一缩。 空气骤然沉凝。 他身体未动,整个身子猛然绷紧一那道藏於梦魘深处的名字,如野火般从古德温口中躥出,毫无预兆地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杀意。 马科瓦尔·冯·奥利茨。 他绝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那个在噩梦中出现无数次的骑士,那柄从父亲马丁背后斩落的利刃,那双站在血泊中俯视一切的眼睛。 他的呼吸短促了一瞬,旋即压下翻涌的心绪,语声低沉却冷如利刃: “马科瓦尔?是不是一个—面容阴鷙的光头骑士?” 古德温微怔,似乎察觉了莱昂语气中的异样,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是—正是那样的人。他穿著一幅板甲,身形高大,眉骨极低,眼神像蛇一样,让人心里不舒服—你认识?” 第246章 上帝之指 第246章 上帝之指 莱昂缓缓闭上双眼,睫毛在火光中轻颤,像是某种沉重的情绪正从眼底聚拢、翻腾,却被他生生压制在胸腔深处。 他又缓缓睁开眼,眸光冷得像是结霜的寒铁。 他的声音带著一股无法忽视的冰冷: “他叫马科瓦尔·冯·奥利茨。” 莱昂顿了顿,喉头轻轻一动,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就是率军洗劫斯卡里茨,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万尼克猝然转头,猛地看向他,眼神中骤然泛起震动,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將手指紧成拳。 火堆边空气仿佛凝固,连跳动的火焰都慢了半拍。 古德温听懂了这句话的重量,愜在那里,他的嘴微张著,却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莱昂缓缓站起,身躯在火光中拉出一道笔直的剪影。 他转身面向林道尽头的黑暗,肩上的披风被山风捲起,轻轻鼓盪,如苍鹰振翅前一瞬的静伏。 那种无声的肃杀,让篝火周围的空气更显沉重。 营地一时死寂无声,唯有远处医师翻找绷带时碰撞草囊的沙沙声,与杰士卡喘息声一齐交织在夜色里。 古德温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神情愈发沉重。 他的肩膀微微一垂,他的话不仅揭开了莱昂的旧伤,也將他自己拉入了那段刚刚逃脱的噩梦之中。 他轻声接著说道,声音带著掩不住的疲惫与惊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们原本守在城堡之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惊惧,“那座城堡虽算不上什么无懈可击的要塞,但也地势险峻,城墙坚固,若敌人只是靠兵力硬攻,纵使那支来自布拉格的军队人多势眾、甲胃精良,也未必能轻易攻下。” 他抬眼看了莱昂一眼,又垂下头去,像是在回忆一场噩梦。 “可他们—带来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武器。他们叫它一一『上帝之指”。”他咬著这个词,仿佛那並非人类之物,而是某种降临於尘世的神罚。 “那是一根粗大的铁管,被装在轮架上,黑的,沉得像岩石。只听一声雷响,连天都仿佛被劈开了。” 他的眼中浮现惊骇,“只是一击,就把塔楼打碎了。整整一座塔楼,就这样被轰塌了下来,连人带石一併埋进尘土里。墙体震裂,石砖纷飞,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他抬起手,指尖在发抖。 “他们只用了一次一次那『上帝之指”的轰击,就彻底粉碎了我们抵抗的意志。士兵纷纷逃散,有人跪地投降,有人被埋在瓦砾下。”他闭了闭眼,“我、凯萨琳、杰士卡-作为俘虏被关进了特罗斯基城堡的地牢之中。只有卡蓬少主,被当做重要人质单独带走。” 莱昂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著古德温方,语气平静,却不容迴避: “他被带去了哪里?” 古德温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库腾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他们说他是贵族,是拉泰的唯一继承人身份尊贵,可以作为对付瀚纳什大人和拉德季大人的重要谈判筹码。” 他说到这里时嘴角轻微一抽“冯·波尔高——要把他送给一一西格斯蒙德。” 一时间,火堆旁气息紧绷。 “但你们逃了出来。”莱昂开口,语调低缓,像是顺著线索一步步逼近真相。 古德温点了点头,隨即转头看向身旁的凯萨琳,那目光里有一丝感激。 “全靠她。” 他沉声说道。 “她原是特罗斯基城堡的侍女,也是———.杰士卡早就安插在城堡中的內应。” 他说著又看了杰士卡一眼,那人此刻依旧气息粗重,脸色苍白。 “我们刚被押回城堡那天,就被扔进了最底层的石牢一一阴冷、潮湿、寸光不透。他们试图逼问从我们身上逼问出来一些情报。” 古德温的嗓音压得很低。 ““..我原以为,我们要在那里面待上几天,然后等他们下定决心,是继续拷打,还是乾脆杀人灭口。”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在吞咽那石牢墙缝间永不散去的霉味与血腥。 “但我没想到一—”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凯萨琳身上。 “杰士卡还留有后手·也就是她。” 他语速缓慢地说著:“她趁著夜深人静的时候找机会袭杀了看守我们的卫兵,一刀封喉,乾净利落,甚至没惊动外头的守卫。” 他轻轻握了握拳,又鬆开,仿佛仍能感受到那一刻的紧迫与惊险。 “她告诉我们,地牢旁有一道暗门,后面连接著一条通往城堡外的逃生通道。” 莱昂接道,语气不带起伏:“於是你们就从那条通道逃了出来。” 古德温点头,语调更低: “是的。” 他抬眼看向夜色中的林边。 “那条通道尽头的出口开在后山,那里杂草疯长,灌木蔽天,四周无路,反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缓缓道:“我们从密林中钻出,浑身是泥,一路向东南方向绕行,想寻找一处能暂避追兵、 为杰士卡处理伤口的地方。” 他语气忽然顿住,望著火堆半响,才低声道: “我们原以为已经逃出生天了。” 他嘆息,话锋一转: “但我们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也低估了城堡守卫的警觉。”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地牢的异样一一或者说,发现了我们逃走后留下的痕跡。” “当我们绕到山洼准备休整时,天已经黑透,可山顶上却亮起了火把的光。数十人沿山道分头下搜,我们根本没来得及走远,连杰士卡的伤势都没来得及处理。” 他喉结动了动,压住一丝苦涩: “杰士卡那时伤得太重,走不快,最后我们只得躲在那片林间空地准备束手就擒。” “然后·—你们来了。” 古德温说这句话时,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像是终於將压在胸口许久的一块石头卸了下来。 他垂下肩膀,用手背擦了把额头,嘴唇张了张,最终只是嘆息一声: “圣母在上—若是再晚一刻,我们恐怕就又要回到那座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还有一件事在我们从城堡逃出前,凯萨琳曾偷偷潜入了城堡內厅,在那里发现了一封落在桌上的信一一署名是西格斯蒙德。” 他说著,从腰间小袋中取出一封已经被血水浸湿过角边的羊皮信函,递了出来。 “那信里写著,西格斯蒙德已经失去了耐心,打算召集他在波西米亚境內所有忠诚的盟友,一同前往库腾堡。信上还提到冯·波尔高和冯·奥利茨也已动身赶往那里。” 古德温望著莱昂,神情变得愈发凝重:“我猜,他是想彻底粉碎波西米亚境內所有还敢反抗他的势力。也许这场清算,很快就会全面开始。” 营地的火光映照著莱昂的面庞,却映不出他眼中的风暴。 他的手轻轻握紧,骨节发白,半响未语。 耳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柄骑士剑劈入父亲背后的响声一一那是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莱昂缓缓闭上眼,努力压制著心中几欲喷涌而出的愤怒与恨意。 片刻后,他缓慢睁开眼,望向古德温。 “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现在,”他看向四周,目光扫过正在收拾装备的万尼克,正在警戒的士兵,以及那些已然打起精神的遗命团战士,“我们不能再等了。” “立即整队,连夜返回拉泰。” 古德温听到这句话,轻轻喘出一口气:“你要將这封信交给瀚纳什?” “是。”莱昂的声音不高,却坚决,“不仅如此,我要召集遗命团的全部成员,前往库腾堡。” 他望向远方,夜色深处尚无光明,但城堡山影隱约可见。 “我们的任务未完。我们必须带回卡蓬。”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一变,低沉而如雷: “更重要的是一一那里有我们的仇人。” 他的眼神变得锋锐如剑,唇角微动,却不再多言。 那一瞬,风仿佛停止,火光映在他侧脸,映出一片冷峻的阴影。 古德温收好信,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破败的袍子,低声道: “那我们·就一起去面对了。” 莱昂转身,披风掠起,步入黑夜之中。 身后,遗命团列阵完毕,火把举起,短促號令响起, 火光未熄,但寒意已临。 他们將沿著林道折回拉泰一一去匯报、去集结,去准备迎接那个早已註定的战场。 而那座名为库腾堡的城市,正等待著他们前往。 夜已至深,风更凛冽,远山轮廓似浮动的铁影,沉沉压著天边, 临行前,莱昂最后一次望向特罗斯基方向, 那座山上的城堡此刻安静无声,如一座被火洗净的空壳,在夜色中半隱半现。 他站在山道前端,披风隨风扬起,剑未出鞘,眼中却已有杀意微凝。 西格斯蒙德,马科瓦尔·冯·奥利茨一一两个名字如锈斑般沉积在他梦境与记忆深处,不止一次地浮现於噩梦尽头。 这一刻,仇敌之名重现於耳。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能逃亡的少年了。 復仇,不再遥远。 如今,它终於有了坐標。 而他,也终於准备好踏上征途。 第247章 神秘俘虏 第247章 神秘俘虏 晨雾尚未散尽,王都南郊的第七军团大营沉浸在灰濛微光之中。 远山轮廓藏於雾影,营地內却早已甦醒士兵在操场上列阵,鎧甲的摩擦声、號令的吆喝声断断续续迴荡在营盘之间,一切井然有序, 如同一部被上紧发条的机器。 主帐东侧,莱昂披著灰蓝色斗篷站在高地边缘,目光落在下方刚组建的一支步兵连队。 他昨天刚对他们进行过一次临时战术演练,心中仍有许多不满,尤其是新兵之间的配合与反应速度,远未达到他心中的標准。 正当他转身准备回帐查看训练记录时,数骑快马破雾而来,自营地南门直奔主道,带起一阵疾风般的踏地声。 大营门口的守卫早已警觉,数名卫兵举枪上前,却在看清来者身上的徽章后迅速放行。 那是国王近卫的金狮徽一一代表著国王查尔斯三世本人的亲令。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骑士,他勒马在主帐前,当即翻身下马,直奔帐外的莱昂而来,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枚漆黑封蜡的信筒。 “莱昂·维斯阁下,陛下召见。” 莱昂接过信筒,手指轻抚上面熟悉的金色纹章。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转身走入主帐內。 帐內桌案上散放著军报、地图与新兵名册。 莱昂拆开信筒,將其中薄薄一封亲笔信展开。 信上的內容不长,只寥寥三行: 莱昂·维斯爵士, 王国从一名特殊俘虏口中得知了关乎整个战爭本质的信息, 请你即刻启程进宫,王国需要你的判断。 落款之处,是查尔斯三世亲笔之名,烫金封印之下另缀一小行墨跡: “王不轻召將。此事非你莫可与知。” 莱昂握紧信纸,那信在他掌中轻轻颤动。 特殊俘虏? 是兽人?还是其他? 他心中浮现出维尔顿的废墟、山岭中的残尸、那位狂吼著战死的兽人酋长“关乎整个战爭本质”的意思,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不敢轻下断言。 但他知道,如果是国王亲自下令召见,又派遣自己的近卫来送信那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莱昂沉吟片刻,將信重新封好,转身吩附道: “备马,我將与国王近卫去王宫一趟。” 那名骑士闻言点头,道:“我等奉令不得在营中久留,请阁下即刻隨行。” 莱昂微微頜首,一语未发地踏出营帐。 外头晨雾已渐淡,天色泛白。 他翻身上马,隨信使一行沿军营东道奔出。 马蹄疾驰,尘土翻卷。 阳光终在远方破云而出,王都的城墙,也在天光中逐渐清晰。 王都的街道在晨光下仍显寂静。 普通市民们尚未开门营业,只有巡逻的卫兵与晨祷归来的修士行走於石板路上。 莱昂隨国王近卫一路疾行未停,引得街角看门的孩童与老僕投来惊疑目光,但无一人敢拦问。 他们没有朝王宫正门而去,而是自东侧绕行,穿过王宫后侧一段封闭多年的青石甬道,最终抵达王宫东南角的一座灰白色石殿前。 “此处为沉影殿。” 那名骑士勒马止步,低声道。 莱昂下马,脚步一顿。 他面前的石殿建筑低矮沉稳,与王宫主殿那些高墙穹顶、金饰浮雕毫无相似之处。 这里没有华丽的列柱、没有彩绘玻璃,只有光线昏暗的长窗和铁木重门,一排王宫禁卫披掛重甲肃立两侧,持戟如山。 两扇铜门缓缓开启,一名內廷侍从现身,低声道:“第七军团军团长莱昂阁下,请隨我入殿。 月他穿过门廊,踏上沉影殿那层层深入的石阶地面,每一步都能听见靴底迴响。 大殿內部比外观更为沉默,墙上掛著数十盏长明灯,光线投在暗红色的石壁与铺地之间,如烛火潜伏的墓室。 大殿中央空出一片圆形空地,四周围著整整一圈沉默仁立的身影。 莱昂的目光扫过那些人一一-其中有穿戴紫色裁袍的王国財政大臣,有手执权杖的枢密大臣,有身披战甲的军团长,还有王国军政大臣-几乎整个瓦伦西亚王国最高层的军政要员此刻皆聚於此地。 而最中心,那柄插在高台后的金狮权杖前,一袭金色披风之下,是查尔斯三世一一王国之主。 他的面容如石雕般冷峻,眼底藏著常人难以看透的锋利。 他静静站著,手中拄著那根由黑檀木製成的权杖,目光落在莱昂身上。 “莱昂子爵。”他开口,声音沉稳如昔,“你来了。” 莱昂低头躬身,右拳击心:“遵陛下召唤而至。”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殿侧的那一排人影,声音稍低,“您要我知晓的消息,恐非等閒。” 查尔斯微微一笑,未正面回应:“是。但这消息不该由我来讲,而是由你的一名老熟人来讲。” 他一抬手,指向身侧。 “费尔南。” 那人闻声上前半步,身披王国军团制式披风,上面带著旅途的风尘。 他转头一望,正与莱昂四目相对。 两人之间虽无语言,却在对视中交换了太多未言之意。 费尔南眼神中带著意外的喜悦、克制的慰问与一种久违的战友默契。 他向莱昂点了点头,而后收敛神色,再度面对查尔斯。 “所有人都到了。”这时,一名侍从走到查尔斯身侧,低声耳语。 查尔斯略一点头,放下权杖,向前一步。 “诸位。”他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殿內。 “今日召诸位前来,並非为了议政、策战,而是为了让各位知道一件事情一一一件可能顛覆我们对战爭认知的事。” 他转身看向费尔南,语气淡然:“现在一一费尔南,由你向在座各位陈述你从前线带回的情况。” 费尔南躬身应诺,上前一步。 莱昂隨其动作而转身望去,才注意到殿中一角,静静立著一座铁铸囚笼,牢笼旁站著四名王室禁卫,警戒森严。 囚笼內,一名高大而僂的身影蹲坐在阴影中。 他身上锁著数道铁链,臂膀布满伤痕与疤痕,裸露的肩膀处刻著火焰图腾般的纹印,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標记。 火光映在他脸上,是一张几乎人类无法分辨喜怒的脸孔。 - 一兽人。 但与那些战场上疯狂咆哮、如野兽般衝锋的兽人不同,此人目光平静,如一头在等待刑场审判的老狼。 而费尔南,已经走到他前方,站定,朗声开口: “诸位,我今天所讲的,不是战报,也不是兵力调度,而是一一敌人是谁。” 此话一出,场中数人眉头轻皱,但无人插话。 费尔南不急不缓地继续:“在战爭爆发之初,瓦伦西亚王国对兽人这个敌人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他们从王国以南人跡罕至的荒原中凭空出现,如洪流一般袭来,战力强大,野性残忍,所至之地生灵涂炭。” “我们曾以为兽人不过是一群蛮荒异种,以暴力和血腥横扫王国,但自战爭爆发以来,我们逐渐发现,这个敌人远比我们最初设想的更为复杂。” “我们看到他们以人为食,以尖骨为矛,披著血皮与兽甲;看到他们不布阵型,却能野性协同;他们似乎不识战法,却能在战斗中学习。” “他们不仅有纪律、有分工,还有极为强烈的战斗意志与某种近乎宗教的信仰体系。他们的力量来源、战斗方式以及种族构成,一直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空白。” “而最令人畏惧的一点,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態度。”费尔南停顿了一下,语气略沉,“不是畏惧,不是逃避,而是一一无动於衷。” “我们曾尝试俘虏,审讯,套问、恐嚇,甚至以火烙骨。”他的视线从在场几位眉头微皱的大臣身上略过,“可大多数兽人拒不配合,甚至以自残、撞笼、咬舌结束性命。” “但,仍有例外。” 费尔南伸手指向殿角的那座牢笼。 而牢笼里的那头兽人一一正直直看著费尔南,又不时扫向眾人,目光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种被极力压抑的复杂。 费尔南语气未变:“这头兽人,来自前线维尔顿的俘虏营。他原本同其他俘虏一样,拒不交代。但—有些东西能打碎勇气。” “他在最初抗拒时被火刑拷问,几次几乎昏死,但最终选择说话一一只不过,是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 “於是雷纳德殿下下令,指派了一批文职人员试图教授他人类的语言。”费尔南看向莱昂,“我们教了他们基本句法、音节转译、图画与语言符號,整整了一个多月。” “於是,语言的伽锁,终於在极少数个体身上取得突破一一” “最终,部分兽人一一学会了说我们的语言。” 其中一个,就是他。” 眾人神情不一,数人互视,却无一人发声。 殿內只余火盆微之声。 莱昂按捺不住,沉声问道:“他讲了什么?” 查尔斯三世轻轻举手,打断他们。 “现在,你们亲自来听。”国王道,“让他说。” 费尔南点头,走至牢笼前,对著那兽人冷声说道: “说话。把你曾对我说的一一再重复一遍。” 那兽人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动,喉咙中先是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嘧,仿佛在咀嚼词语。 良久,他努力地吐出几个字,带著强烈的异音与断续: “我——.叫卡鲁格。” 兽人的声音嘶哑低沉,带著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古老腔调。 他的舌头显然尚未完全適应人类语言的发音方式,每一个词都像是从喉咙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火斧氏族战士。” “生在———血原。” “血原————我们—.——··界。·“ 第248章 兽人真相 第248章 兽人真相 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抬头,眼神缓慢地扫视这群人类高官的面孔,像是確认这些听眾是否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 殿內鸦雀无声。 他顿了顿,咽下口水,继续说道: “那边—不是你们的天,不是你们的地。” “光是红的,山是黑的,风———有血味。” “那是我们——生的地方。我们.一直战,一直杀。” “每个孩子——.要过火、过石、过骨。”” “能走出的人,才叫———战士。” “我们火斧——氏族之一。” “但不是唯一。很久—我们打仗,互相杀———杀了———很多年。” “后来,来了一个———·很强的———他———他是“战主”。” 他说到“战主”时,声音中隱约多了一分敬畏一一或者说,是近似信仰的语气。 “他—带著血火走来,打碎石城、骨海、裂颅王座。” “他———打败所有族首,杀了———最强的六人。他———·统一了我们。”“ “剩下———.十三氏族战盟。” 一名大臣皱起眉头,低声自语:“是个王?还是神?” 兽人眼角一抽,像是听懂了,但未作回应。 “战主——.不是我们能看——他不说废话,不听乞求。” “他来——·就为杀,就为踏上新的世界。“ “他说—·旧界快死了,血气会干。” “我们·—.要去新地方,那里有生,有杀。” 他顿了顿,仿佛组织语言变得愈发吃力,额头上冒出细汗。 “他———用血,开门。” “不是你们的门。不是木、不是铁,是———裂的天,烧的地。” “他用——很多很多血——很多人,很多兽——全献了。” “整个战盟,看著·看著那门烧起来·用了很多年。 “那天——.天是黑的,是血的,门是——.火色。” 莱昂站得笔直,一言不发,但指节紧握,显然早已捕捉到这段话语中真正的重点。 查尔斯三世也没有出声,目光却锋利如刀。 兽人继续咕嘧道: “战主说—.不能全来,门太窄,要一批批过。“” “我们——火斧、裂喉、狼牙、血爪、碎颅。” “五族.都是战主选的。每族.一万,或更大。“” “要先杀、先踏地、先埋骨。” “等地被染过血,门就会——.更稳。” “他们说———我们是『开路者”。是先来打、杀、夺、占—等战主后面——带来整个战盟。” “剩下的.——八个氏族,会跟著·——来。“ “每个氏族.—战—·很多—不止一万。” “不是孩子,不是老骨,是战士。” “一个个————·经过血礼的。”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目光也微微下垂,像是被某种羞耻压著: “可我们到了你们的地—.不对。” “血气——·沉了。” 他说这话时,费尔南眉头一紧,低声重复:“血气?” 兽人勉强点头,右臂试图抬起却被锁链拉住,微微发出铁索响动。 “我们—原本—血气。” “那是流在骨里的火,能烧伤仇敌,能裂石开甲。” “是战士的力量。” “但来了—血气不听话了。” “像是睡了,像是——·被压下去。”” “只有很小的人——还能叫一点出来。” “我杀过十几场后,才感觉———它醒了,微微。” “但也没有以前强。” 他停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我们战主·没来。” “他还在门那边,看著我们先打。” “他说,我们是“踏火者”,先走,先死,先开血路。” “等我们把这边——踩出一条骨路,他就带剩下的来。” “那时候—整个战盟,整个—会过来。” “你们的国、你们的墙、你们的天———都会被火吞。” 说完这句,兽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著,头垂在铁链之间,像是把体內最后的火种也一併吐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內没有人发出声音。 那些王国权贵、军团主將、大臣高官、上层贵族,一个个望著笼中那名瘦削但依然威压不减的野兽,仿佛望见了远方正在燃烧著的地平线。 莱昂仍站在原地,眼神冰冷。 他曾在南境的焦土之路上走过,在维尔顿的城中听过亡者哀豪,在林泽与狼骑一路搏杀一一他知道这些敌人有多疯狂、有多不惧死。 但现在,他才明白: 那疯狂之中,藏著的是意志。 那不惧死的背后,是宗教般的使命。 他们不是流寇。 不是走投无路的野蛮。 他们是军队,是信仰,是一场为他们所谓的“战主”而进行的圣战。 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 沉影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燃油灯的火光在墙壁上无声跳动,勾勒出每一名王国要员脸上的阴影。 有的人下意识移开目光,有的人死死盯著笼中的那头“野兽”,有的人垂首不语,眼底闪烁著无法掩饰的震撼。 没人发问。 因为那些断断续续的低语,那些语法错误、发音粗劣的句子中,所传递的內容,已远远超出任何一场常规军事匯报的范畴。 他们从未想过,这场战爭的背后,竟有一整座世界的沉默推进。 兽人不是“逃荒者”,而是“开路者”。 他们不是弱者挤入人类的土地,而是强者试探另一片战场。 而那所谓的“战主”一一那个统领十三大氏族、发动“万血献祭”、能撕裂空间穿越世界的人-此刻尚未降临。 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言,只是用沉默锁住自己的思绪。 眼前这口囚笼,不再只是一个关著野兽的铁牢,而像是一道豁开的门一一门后,是异世界涌出的炽热气流,是未燃的火,是成千上万即將踏足人间的铁蹄。 兽人已死伤无数。 可他们的主力,根本还没真正到来。 他心中浮现出维尔顿城那血染街巷的画面,浮现出哈卡尔要塞中死守数日的士兵们,浮现出那些在林泽战死后只剩断刃的同袍.然后他意识到: 那些仗,仅仅只是与兽人先锋的战爭。 查尔斯三世仍站於殿中央。 他眼神冷峻,眉梢微敛,整个人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像,纹丝未动。 直到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他没有看向兽人,而是目光扫向一旁的费尔南。 费尔南沉声答道:“属下亲自从维尔顿將其押送至此,沿路每日试问数次,內容皆无更动。而且,除他之外,还有几名俘虏亦有相似供述,只是语言掌握不如他清晰。” 一名身著华袍的大臣皱眉道:“兽人固然凶悍,但是否可能在编造神话?或是他们內部的图腾传说,被夸大为现实?” 费尔南摇头:“他们不懂神话一词。他们说的『战主』,与我们理解的王不同,更接近一种——血誓的源头。他们对他没有敬爱,只有绝对服从与恐惧。” “我曾用死亡威胁这名兽人,要他捏造一个『战主已死”的说法,他寧可咬断自己舌头。” 眾人神情再次一震。 国王略一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寒光。他转向站在更远处的一名王国老將,沉声问道: “若真有十三个氏族,五个已来,八个未至,你如何看?” 那位老將神情沉重地躬身道:“陛下,若其说法属实我们目前的战局,仅面对不到一半敌军;而且是缺乏血气之力的削弱状態。可即便如此,南境多地陷落、维尔顿几近崩溃、东境粮道告急、王都必须靠数次徵调维持兵源。” “若八大氏族后至,而血气亦復甦—臣不敢断言王国还能撑多久。” 他最后一句並未拔高,却像是一柄斧子,落在沉影殿眾人心头。 財政大臣也低声插言:“我们已开支三季军备储粮,第四季税尚未征齐—“ “闭嘴。”查尔斯三世冷冷道。 他並未怒吼,声音甚至平静,却令那名官员瞬间声。 他沉默片刻,忽然回头看向莱昂。 眾人目光隨之而转。 “莱昂。”查尔斯三世开口,语调没有一点波澜,“你曾在南境独抗兽人先锋,在维尔顿率部固守,之后在西境伏击林泽、击斩敌酋又是你。” “你与他们交锋最多,你——·怎么看。” 沉影殿中再度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团长发言。 他们知道他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知道他不是学院里只会背战术地图的书呆子。 他是用长剑和火焰撕开兽人胸膛的人,是踩著尸山血海走到这里的人。 莱昂没有立刻作答。 他缓缓踏前两步,目光看向那只仍旧垂首不语的兽人。 良久,他开口: “我曾在初返维斯堡的夜战中见过一个兽人首领,他仅凭一柄斧头,连杀数名重甲骑土,如同杀鸡。” “我也曾带人围猎过狼骑小队,那些畜生在失去主人之后照样凶残反扑,悍不畏死。” “他们不是散兵游勇,不是失序群体。他们有营地、有图腾、有信仰、有共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却压不住隱隱的寒意: “如果果真如他所说,这居然还是他们最虚弱的状態莱昂没有把话接著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座殿中鸦雀无声。 那名仍在铁笼中的兽人,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嘴角隱约浮出一丝模糊难辨的笑意。 查尔斯三世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缓缓坐回王座,將权杖横放膝上,仿佛沉入了某个更深的判断之中。 沉影殿的火光晃动不止,映在所有人心头的,是一片尚未抵达、却已逼近边界的暗影。 第249章 商议对策 第249章 商议对策 沉影殿中,寂静仍未散去。 兽人的声音已经彻底停下了。 他仿佛將体內最后一丝力气也一併丟入了那段敘述之中,如今只是低垂著头,靠著铁索支撑著沉重的上半身,沉默如死。 而这段令人心寒的供述,却仍在殿中眾人心中迴荡不止。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低语,一个从异界血河中走来的敘事。 气氛凝滯在一片无声中,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殿內火把摇曳不定,映照著一张张神情肃然的面孔,没人说话,没人移动,沉默像一块石碑, 沉重地压在所有人的肩头。 直到一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靴步声,在石砖地面上缓缓响起,每一步都像踩碎了沉寂,踏破了空气的压迫。 “既然—我们已知真相,” 一道鏗鏘男声打破了死寂,语调低沉,却直入人心, “那为何不主动出击?” 眾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说话之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身王国红纹制式甲鎧,身姿高大挺拔,眉宇凌厉如刃,双目神采凛然。 那是艾格尼斯一一原北境军团副统帅,如今第五军团的统帅。 这个名字在王国军中无人不识,他出身北境军事名门,,战功显赫,是王国军中少数主张“主动进攻”的强硬派代表。 他的脚步声在殿中迴荡,仿佛也將他那股不容质疑的锋锐气势,一併带入这原本死寂的厅堂。 “我不是意气用事。” 艾格尼斯目光环扫,声音清朗,语调却沉稳得出奇。 “我承认,这些兽人確实强悍。他们狂热,不惧死亡,兵锋之下,我们也付出过血的代价。” 他停顿一瞬,转头望向那座铁笼。 铁笼后,那名兽人正蹲踞著,浑身裹著沉重锁链,黑绿皮肤在火光中泛著油亮寒光。 儘管身陷囚笼,他身上那股压迫感依旧未曾完全褪去,像一头尚未死去的猛兽。 艾格尼斯望著他,语声一顿: “但他—一他们,不是主力。” 他转身再望向满殿眾人,语调陡然高了半分: “我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如今现身的,是开路者,是先锋部族!血气沉寂、组织未成,数量有限。他们是在试探,在铺路!” 他右拳轻轻一握,甲胃轻响:“可我们呢?” “七大军团已定,各地编练正在稳步推进,王国中枢仍存,贵族未崩,粮秣未断,骨架未碎。” 他向前迈出一步,语气愈发坚定: “如今,是他们尚未真正准备好,是我们尚未失去主动的时候。” “既如此——” 他一字一顿,语气如斧劈石, “为何不趁敌人通道未稳、主力未至之际,率军强击、杀入裂隙,將他们挡在黑暗之外?” 话音落地,原本肃静的殿內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 在场眾人中,已有几名年轻將官交换视线,低声交谈,那些被长久压抑的战意与血性,似乎在艾格尼斯的话语中被重新点燃。 “我们完全可以趁现在出击,重新夺回南境,沿原战线推进至荒原边界,重启旧隘口、修復防御阵线,甚至设立临时据点,压制那道『门』的稳定延伸一一只要能扰乱他们的通道,就等於断了他们的未来。” 他顿了一顿,目光越过王座,落在国王查尔斯三世身上: 『这不是鲁莽,这是战机。陛下,敌人虽然已非我们之前所想像,但我们也不再无知。若等他们战主降临、十三氏族匯合,那时再想还手,恐怕就不是付出代价的问题,而是真正的存亡之战了。” “趁敌弱击之,乃是最佳的方式。” 艾格尼斯说得坦然无比,有理有据。 他站在正中央,阳光自殿顶镶嵌的琉璃窗透落下来,照在他身后的披风与佩剑之上,映出一抹令人炫目的金红光影。 这一刻,不少人確实心动了。 “他说的也未必没道理。”有將军低声嘀咕。 “兵贵神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再拖下去,只怕真让他们那什么『战主”给召来了” 沉影殿中的氛围悄然改变,从先前的压抑转为躁动。 一些原本面露疑虑的將官开始相互低语,还有人转头望向自己所属军团的副帅、长官,眼中已有试图確认立场的意味, 费尔南站在队列之中,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艾格尼斯身上,而是投向了王座之下那只沉默的权杖。 查尔斯三世一动未动,面容平静如石,目光低垂,只是缓缓地敲著权杖的指节隱约动了一下。 “王国確实需要反击。”艾格尼斯再次开口,声音中已经带上一丝克制不住的热烈,“也需要胜利。” “唯有胜利,才能让人们重拾信心,贵族重新出银,地方愿意配合徵调。否则再一味地守下去,等来的不是转机,而是—.——崩塌。” 他话锋一转: “陛下,请下令,让第五军团作为先锋,率先出击,我愿以百战血誓,担此一役。”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低声呼吸。 有几位官员眉头紧,也有人眼中浮现讚许之意。 但沉影殿中最深的沉默,却正从此刻之后发酵而起, 因为这个提议,就像在一块尚未乾透的伤疤上猛地刻下一刀。 它確实有其诱人之处,甚至不乏战术逻辑。 但它更像是一块引爆的火药,烧得太快,带著理想主义者的勇气,也带著现实未审的莽撞。 下一刻,有人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气氛。 “请恕我直言,將军。” 这是一道年长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陈年的盔甲缝隙中挤出铁锈。 一一老將,起身了。 那人从列席后排站出,穿一袭老旧军袍,鬢髮如霜,腰佩老旧的战刀,腰带边掛著一块磨损严重的军团徽章。 他名叫塔尔,出身老牌东境贵族,在王国之前的三次边境战爭中屡立战功,虽年事已高,早被调回王都任荣誉顾问,却始终以军人自居,未穿华服。 塔尔望向艾格尼斯,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钉: “你说要先发制人、全面反攻,说得好。” “但你可曾亲自踏足过南境的焦土?你可知维尔顿的尸堆堆得比城墙还高?你可知我们的辐重马匹,已难以以再供给一次全面战爭?” 他向前一步,声音中带著一种久歷沙场后的倦意: “你年轻,有血性,这是好事。但战爭,不是只靠血性撑著的。” “这场战爭,死了多少兄弟,王国丟了多少庄园、矿场、麦田你在北境打过仗,但你没看过南境的母亲抱著死孩户体在废墟里豪哭。” 艾格尼斯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抿唇。 塔尔缓缓环视四周,接著道: “我们的军队不是那些用火灼骨、杀到疯的怪物。我们靠的是铁、是粮、是编制、是信任。” “南境一战后,王国失去了十几座主矿场,一处主要產粮区,十余座军事城堡失守。你说要反攻,拿什么?” 他说著,转头看向大殿右侧坐著的財政大臣,那位大臣额上冷汗渗淡,似乎犹豫了片刻,终於开口: “塔尔老將军所言.不虚。” “自南境沦陷以来,王国每月军备支出相当於正常年份的数倍。现阶段,国库剩余的流动储备已不足支撑一次全面进攻的开销。” “若再扩大战线,增设补给,动员诸位贵族征粮,可能引发部分地区恐慌,贵族怠政—长此以往,连王都可能都將出现供给问题。” 他声音发虚,但言之有据。 另一位衣著简朴、神色严峻的中年大臣也站起身来,那是军务大臣,他出身低微,素以实干著称: “我可以补充一点数据。” 他翻开手中的记录本,冷静念道: “截至昨日,王国新编的七大军团中,仅有两支军团的人员是接近满编的,其余五支军团依旧严重缺员,更別提训练程度了。” “部分军团因主力调动,正由预备兵与徵募民兵补缺,战斗力尚未重组完成。” “拱卫王都的第一军团才刚刚补足半数骑兵,其新马训练尚未完成。南境残军的重组进度仅达四成,连基础武器配发都未完成。” “更別说运输车队因雨季损毁,道路重修进度延迟三周,装备物资调配滯后,军械製造坊因钢材短缺开始限產。” 他说到这时,眼神锐利地看了艾格尼斯一眼: “你想打仗?我问你,骑兵靠什么冲?步兵吃什么行军?缺少的箭矢去哪补?鎧甲裂了谁来修?你那图上画的推进线,有几条路能真走得出去?” 艾格尼斯张了张口,终於没能接上。 整个沉影殿的气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从最初的热血躁动中沉入骨缝般的寒意。 塔尔將军没有落井下石,只是缓缓坐回原位,轻声说道: “军事操典上讲“因敌制胜』,但更讲『以已为本』。你要打仗,可以。但先问问自己:你脚下这片地,站得稳不稳。” 片刻后,费尔南也出声。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 “我同样不赞成现在就反攻。” 眾人齐齐望向他。 费尔南站得笔直,神情冷峻:“因为我刚从前线回来。” “维尔顿打了整整两个月,南征军团的士兵折损了何止万人。” “不是死了,就是伤了,或者疯了。” “我亲眼见过一整支连队的重步兵在兽人冲阵时集体崩溃。不是因为怯懦,是因为疲惫、因为绝望。” “我们拿命来守城,他们却永远不怕死、永远有下一批衝上来。” “你们现在说反攻一一我只问一句,你们谁愿意身先士卒,领兵衝锋在最前?” 殿中无人作答。 费尔南缓缓扫视眾人,目光坚定如铁: “士兵不是棋子,也不是神。他们需要休整,需要补员,需要看见王国在他们流血之后没有辜负他们。” “现在出击,不是反攻,是再送一波尸体去铺兽人的骨路。”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未多言,只默然站立於人群中,如同一块刚沉石。 这一次,再无人开口为“先发制人”辩解。 沉影殿中重新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寂静,不再是最初的震惊,而是一种被现实打碎后的冷却。 直到片刻之后,军务大臣走出列席圈,他身材瘦高,嗓音嘶哑却一贯清晰。 “诸位。”他说,“既然我们都已承认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爭,那么原有的军力配置,就应当重新评估。” “兽人的数量显然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且若他们所谓『八大氏族”真將陆续降临我们以目前七大军团之力,恐怕难以抵御第二波攻势。” 他说著打开手中捲轴,列出一组数字: “七大军团预计编制共25万人,现在实际则不足18万;其中第二、第三、第四军团较为齐整, 但南境残兵仅剩一万余人,勉强构成第六军团,新编的第七军团也缺员严重,尚待补齐。” “若要在面对如此多敌人的情况下,同时防守王国与南境接壤之线,保守估计,至少需维持三十万兵力,若想保留战略机动能力,应达三十五万以上。”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大殿四周,语气郑重道: “我建议,將现有的七大军团进一步扩编,甚至可以再额外新编几支军团,总编制应该提升至四十万。” 此言一出,顿时如风入火林。 “可行!敌人都快破界而来了,我们再不增兵,难道等他们围到王都城下?”一名贵族將领当即高声应和。 “我等家族早已自行募兵,愿捐部分人马入军团序列。”另一位领主响应。 一时间,大殿气氛骤热。 部分贵族甚至开始爭论新军团编制、归属、番號,应设於何地,由谁统领, 但另一股质疑声,很快浮现, 一名王都高层后勤官员沉声道: “你们要扩编四十万?好,我问你们一句一一兵从哪里来?” “现役徵兵线早已触及底线,多地青壮严重稀少。若再扩大徵兵,甚至需动用十八岁以下的少年,或强征农夫,势必影响来年春耕。” “你们画得出兵力图,却画不出田地、画不出生铁。” “士兵不是画图召来的。” “人是有的。”一名贵族冷冷回应,“南境失地,无数难民愿以死报国。” “你是说直接把那些难民编入军团?他们没有训练,没有甲胃,没有纪律。你让他们拿草叉和棍棒去挡兽人?” “至少比你这些在宫里打算盘的强!”那贵族冷声道。 气氛一触即发。 但就在这火药味渐浓之际,一道平稳却极具压迫感的声音,插入了爭论之中。 “军团的战斗力,不是由人数决定的。” 第250章 锚钉与风暴 第250章 锚钉与风暴 “军团的战斗力,不是由人数决定的。” 说话的是莱昂。 他站在偏后的位置,方才一直沉默。 他目光冷静、语气低沉,却在眾人心头掷下一块重石。 眾人纷纷回头看向这位年轻的第七军团军团长, 莱昂缓缓走出列席圈,目光扫过左右,继续说道: “我曾带著数十人在林泽设伏,歼灭过一整队狼骑;也曾率领一群鱼龙混杂的弱军守住哈卡尔要塞数个昼夜。” “同时,我也亲眼见过,一支八千多人的贵族联军,能被一千名兽人给围困数日,险些被活活困死。” “兵力规模固然重要,但那只是一个因素。真正决定战爭走向的,是指挥官的组织能力,是士兵的训练水准,是武器补给,是后勤节奏,是士气状態。” 他停顿一下,眼神冰冷: “如果你们一味地急著扩编到四十万,而不能儘快的为他们配发护甲、操练阵列、建好哨站、 完成军官选拔,那么你们招来的不是军队,是屠宰场里的肉。” 这话如铁锤击钟,震得原本喧譁的大殿一阵凝滯。 莱昂没有咄础逼人,只是向前一步,语气更加清晰: “我並不是反对扩军。而是反对仓促、盲目、只为数据上好看的扩军。” “我们不是在跟盗匪作战,也不是在清剿野蛮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由整整十三支氏族组成、从另一个世界征伐而来的恐怖军团。他们不惧死亡,力量惊人,战力夸张,还掌握著我们不了解的『血气』之力。” “在他们面前,一支没有经过严苛训练、没有齐全装备、没有后勤跟进的军团,跟土鸡瓦狗无异。” 大殿中重新陷入寂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费尔南望著莱昂,轻轻点头。 连那位原本最为激进的贵族將领,此刻也露出几分犹疑之色。 王座之上的查尔斯三世微微前倾,指尖轻敲权杖,目光落在莱昂身上许久,才慢慢收回。 “所以你的建议是?”军务大臣出声问道。 莱昂平静答道: “维持现有的七大军团架构,以最快速度完成整编与基础训练,优先补满缺员,补齐装备。” “同时在其中挑选两支军团,作为预备突击军团一一如果真的要反攻,也要有资格、有余力去攻。” “兵员要从地方军与预备役中筛选精壮者,不得临时徵募未经训练者进入主力军团。” “若国库不足,可由地方贵族家族承担部分训练费用,以爵位或功勋封赏弥补。” 他说完,便退回列席之中,不再多言。 而殿中,再无异声。 王座之上,查尔斯三世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原本安静地坐著,宛如一座不动的雕像,但就在眾人陷入沉默的剎那,他忽然缓缓起身,披风隨动作轻颤,那柄象徵王权的黑檀权杖在石砖地面轻轻一顿。 声音不大,却让整座沉影殿在那一刻悄然定格。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也几近消失。 查尔斯三世站在昏黄灯火与殿堂阴影交界之中,一如那柄立於王国存亡之间的利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张张熟悉而沉重的面孔从他眼前划过一一战將、贵族、军官、大臣、情报官、財政官,甚至那只被铁索缠缚的兽人。 每个人都带著焦虑、惶惑,甚至希望, 但国王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像铸剑台上敲落的一锤: “第一,从今日起,沉影殿所言之事一一列为王国最高军政密令。” “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外泄只言片语。” “违者,无论功名、爵位、出身、战功一一皆以叛国罪论处。” 此话落下,殿中一震。 这不是一句象徵性的政治宣誓,而是一个真实且冰冷的警告。 包括一些军团统帅与大贵族家主都微微变色,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命令,而是统治者的铁意。 查尔斯三世却未停顿,直接步下阶梯,走入权贵与將军之间,目光直视每一位人的双眼: “朕听到了你们的激昂,也听到了你们的谨慎。” “有理,有据。但也有太多—妄图赌国运於一次豪赌之中者。” “朕不会把王国交给赌徒。” 他语调忽而转沉,语速极缓,每个字都如冰水滴落: “第二。” “王国原定之防御主策,不变。” “以防御为先、以稳为重、以固守为基。” “除非前线有压倒性战略机会,任何人不得擅自发起越境反攻。” “擅自调兵者,撤职;越令者,斩。” 那些先前主张突袭的將军,此刻尽数声。 艾格尼斯將军眉头紧锁,躬身行礼,却並未出言驳斥。 他虽不服,却亦不敢违命一一他明白国王此刻说出的不是建议,而是不容违逆的法旨。 查尔斯三世回身,走向大殿中央那座沉重的圆桌,双手撑於其上,环顾四周: “第三。” “自今日起,建立战时紧急財税制度。” “各地领主须服从王国財政重新调配,增加贵族供款、军用徵税比例。” “国库储备金即刻动用,以保障七大军团整编为第一要务,优先供给军事,兵员、甲胃、粮秣、战马、弩矢,皆不设上限。” “所需之物,皆可借取,债权以勋爵偿还。” “有钱出钱,有人出人。” “不借亦不战者,削爵除名;虽战而败者,吾亦救免其罪。” 话语如铁铸条文,一字一句落下时,不少贵族神色微变。 贵族税改,是瓦伦西亚王国数十年来无人胆敢触碰的雷池。 但查尔斯三世此刻却亲手揭开了盖子,毫不犹豫。 財政大臣抬头望了他一眼,却没有发言。 他明白,这不是徵求任何人意见的时刻, “第四。” 查尔斯三世站直身子,目光落在莱昂身上: “七大军团整编方案,由王都军务厅与各军团长联席决定。” “原定兵力上限將適当调整,部分军团可进一步扩编,允许组建独立的特殊部队。” “但每一项扩编,必须具备兵源、武器、粮草、军官四项配套,若缺一,不准上报。” “我不要纸上军团,也不要散漫乱兵。” “我要的是能在兽人面前,杀出血路的真正军队。” 这番话说出时,莱昂並未动,只是微微低头,以沉默应命。 国王却没有立刻將目光移开,而是盯著他良久,仿佛透过这副年少的脸孔,看到了那双在血战中不曾动摇的眼睛。 他缓缓点头。 然后,终於来到最后一条。 “第五。” 他的声音放缓,却比前四条更让人心生寒意: “此战,非是南境之战,非是瓦伦西亚王国与兽人之战。” “此战,是异界之敌,试图侵吞吾等世界之战。” “既然如此,瓦伦西亚王国不应独守。” “我將於十日之內,遣出特使,前往阿尔特利亚王国、德萨拉王国、塞尔维安帝国,甚至是大陆极北的诺德海姆王国,向诸国通报真相,提出建立联盟,统一抗敌。” “告知他们:这不止是瓦伦西亚王国的边患,而是整片大陆即將面临的深渊。” “凡艾瑞斯大陆之国家,皆有义务共抗来自异界之侵略。” “若再有人言『只守一国”、『各自为战”,便是坐视火烧邻门而不救。” 他顿了一顿,冷冷道: “若他们仍闭门自守,坐看王国血战灭亡一一那將灭亡的,就不只是我们。” “这片大陆,不会再有第二道高墙。” 话落,殿中鸦雀无声。 诸臣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低头静立。 这是一位君主的战爭文,一个註定会载入史册的决定。 查尔斯三世走回王座,坐下。 他已不再看任何人,只缓缓吐出最后一句: “—一诸君,各归其位。” “退下吧。” 命令下达,议令既定。 沉影殿中,无人反驳,无人再言。 大臣们低头致礼,一人接一人,从王座之下退去。 披甲的將军、披袍的贵族与大臣,步履整齐,却各怀心思。 殿门缓缓开启,冬风吹入一缕寒气,掀动掛帘,灯火微颤。 最先退去的是军务大臣与后勤官员,他们需即刻前往军部开始资源调度。 接著是各大军团的將军,他们眼中仍带著忧虑,但步伐已无。 而贵族议会的代表们则一个个面色如灰,不敢多言。 费尔南与莱昂一同行至殿门前, “这不是结束。”费尔南低声道,声音沉稳。 莱昂没有回答,只与他对视一眼,神色坚毅,轻轻点头,便转身迈步,踏入门外的风声之中。 然而,就在他將步出门槛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疲惫而低沉的声音一“莱昂,留下。” 是查尔斯三世的声音,微哑,却不容拒绝。 8: 沉重的殿门在禁卫骑士的手中缓缓关上,石铁相撞之声在长廊中迴荡,如同落幕的钟响。 风不再入,火不再摇。 沉影殿的灯火此刻照不见一丝尘埃,只映出残存的两道身影一一个坐在王椅之上,持著王权象徵的黑檀权杖。 一个站於殿心正前,披甲而立,佩剑未卸, 查尔斯三世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望著莱昂,良久,仿佛在衡量著什么。 莱昂並未开口催问,只是沉默佇立。 他知道,国王愿意留下他一人,便意味著这最后片刻的话,將不属於宫廷、命令与军议,而属於真正的“王”与“战士”。 终於,查尔斯三世缓缓开口: “我记得你父亲。” 他的声音不高,却沉如钟鸣,穿透殿中寂静,直入人心。 “他是个寡言的人,像你。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不是国王,他也还不是边境男爵。” “我们曾一同站在北境的城墙上,看著大雪纷飞。他对我说,等这一战结束后,他想回到家乡继承父亲的爵位,娶妻、生子,守著儿子能在和平中长大,不必再走他走过的路。” 查尔斯语声低缓,停顿片刻,眼中似有雪影掠过。 “可谁曾料到,后来他还是倒在了边境的城墙上-却不是北境,而是南境,为了抵御那群野兽。” 国王抬头看向莱昂,那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愧意,只有一种沉沉的压在言语之下的一一理解。 莱昂目光一动,终於开口:“那片地,我还是没能守住。” “你会的。”查尔斯说。 然后,他顿了一瞬,语气低了些:“但恐怕你要守的不只是那一块地了。” “你这一路走来,孤身转战千里,率军阵斩敌酋,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你不是我们王国旧制能培养出的將军。” “你的目光太冷,出剑太快,杀意太重。”他盯著莱昂,“就像你早已知道仗要怎么打,敌人会怎么死。” 莱昂沉声应道:“我没有时间慢慢学一一战爭,把一切都教给了我。” 查尔斯忽然笑了,苦涩而短促。 他摆了摆手: “你不必向我解释。我留下你,不是为了再赐你战功,不是为了封地、赏爵、军团指令。”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缓缓坐直,双手握紧王椅两侧的扶手,关节微微发白,似要从这沉重的王座中汲取最后一点支撑。 火光映在他脸侧斑驳的皱纹上,照出一道道岁月的刻痕,如同一座风蚀残岩,在风中屹立太久,已不知自己还能承受多少。 “我竟有些—·恐惧。” 这两个字从查尔斯三世口中吐出时,整座殿堂仿佛微微一沉,四周的光影都静止了半息。 “我是一国之主,可我恐惧。” 他的声音低缓,却不掩颤意,如沉钟远鸣,迴荡在空旷石壁之间。 “我恐惧那扇门后將要踏出的存在-那个所谓的『战主”。我恐惧它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场灾变。” “恐惧我亲手治理的国土,將在野蛮与火焰中崩塌。恐惧我百姓的哭喊,会被座狼的豪叫与兽斧的铁声吞没。恐惧我的子民,终將沦为那些怪物的口粮与奴隶。” 他停顿了一瞬,眼神缓缓转向不远处那扇沉重紧闭的殿门,仿佛穿透了视线封锁,望见万里之外那未知的跨界之门。 “不止是因为他强大。”他低声重复,语气近乎喃喃,“而是因为他不像一个敌人。” “他更像是--某种自然法则。是山崩,是洪水,是从另一重世界倾泻而来的血与火,是命运本身在侵蚀我们所知的秩序,是一一世界意志的另一种表达。” 他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混乱与绝望都封进这一息之间。 “如果这一场战爭,真的是异界入侵——-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许都只是一一延缓。” 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光芒未减,却多了几分无法掩藏的疲惫: “可我们必须延缓。” “必须爭夺时间,必须为王国、为这片大陆,为城墙之后那些还未长大的孩子,多守一月,多撑一日。” 他声音低沉却分外坚定,像是在对莱昂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不信神,也不信所谓的命运或预言。但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希望一一不是因为奇蹟,而是因为某些人。” 他目光缓缓凝聚於莱昂身上,眼神不再是王者的俯视,而是一位老兵、父亲、君主,在风雨尽头投下的唯一信任。 “孩子,或许你,就是那最后的锚钉。』 他说完这句话,肩膀微微一垮,语声也低了下去,仿佛这一整段话耗尽了他此刻所有力气。 火光静静跳动,映著他苍老的侧影,也映著那份藏在王冠与权杖之下、最赤裸的恐惧与託付。 他望向莱昂,像是望向命运尽头的一道残阳,又像是遥望未来孤悬於黑暗中的一座孤城。 “你走吧。你的战士在等你,我的王国——也在等你。” 莱昂立定,神色坚毅,缓缓行了一礼,未发一言,转身而去。 长殿深重,穹顶高远。 他身披重甲,步履坚定,靴底踏在石砖上的声响与盔甲的轻震,在空旷殿堂中渐行渐远。 只剩查尔斯三世一人,缓缓倚回王椅。 火光微跳,在他额前映出一层细密冷汗。 他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权杖,掌心濡湿,权杖底端轻触石阶,发出一声极轻的“咚”,如重钟撞入深渊。 四下空无一人。 唯有灯火还在燃烧,晃动不定的烛焰照著他疲惫的眼,仿佛也照著他心底那座隨时可能坍塌的高塔。 他望著前方那尚未熄灭的灯烛,轻声呢喃,几不可闻: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话音如尘,隨风入火,转眼无声。 沉影殿灯火不灭,却照不亮这条自王座望向未来的长路。 王座之上,无人起身。 王国之外,风暴正聚。 第251章 王命急宣 第251章 王命急宣 清晨未至,王都尚笼在灰蓝夜色中。 晨钟尚未敲响,王城高塔上那盏不熄的守夜灯火,映照著城中数处悄然亮起的工坊灯光。 王国军事学院后门一带,铁蹄声骤然响起,打破静寂。数十匹披鞍老马在牵引下穿行进院,马匹乾瘦却步伐利落,马背上捆著厚重的木箱与麻布包裹。 院门內火把高举,数名教官披甲而立,迎著马队进场,脸上皆无倦意,唯有凝重。 卢道夫院长已等在石阶下。 他披著灰蓝袍服,头髮半白,身形却依旧笔直,手中握著一份刚刚抵达的王命文书,文书下角处印著漆黑王璽,尚未乾透的蜡跡正微微反光, 他没有多言,只將文书递给旁边的副院长,沉声吩咐: “把人全唤醒。” 副院长一震:“现在?晨钟都还没响一一“军令不等钟响。”卢道夫低语,目光沉静。 “从今日起,王国军事学院不再只是教育机构,而是兵源训练营,是军官预备所。” “晨练延长半个小时,午课前取消两项理论,新增野外战术演练与实操对抗,配合王命改革, 开设『战时速成班”。速成生按照十人一组、十组一营整编。课程以三月为期,三月后即刻分派至各军团任职。 “教官全数出动。部分旧教材收回,新章程即刻印发。骑术、战阵、识图、应急调配、指令下达与传令流程全部列入强训重点。谁敢懈怠,谁担责。” 副院长喉头滚动一下,低头应诺。 卢道夫却不止步,又回身向后召来另一位教官: “王国將新设『骑士学院”,招收平民子弟,不限出身,不收学费,三日內在王都大街设立招生点,由你亲自负责初批筛选。” 那教官愣了愣:“院长—真要放开至此?这、这不是乱了祖制吗?若那些市井少年得了骑士名號” “如果他们能在战场上挡住一头冲阵的兽人,那他们比任何一位佩戴银徽的贵族都更配骑士的头衔。” 卢道夫语调平稳,却句句果决。 “王命既下,我们要给王国的几十万大军,炼出能打硬仗的骨干与利刃。” “从今日起,军事学院將不再以学期为周期,而以战期为准。” 他说罢,转身走入主楼,留下一句: “所有的墨水,终究都要落在血与铁铺就的纸上。” 与此同时,王都另一隅。 王国军械工坊,灯火长明。 这是王都最嘈杂的一片街区。 长年累月锤击声不断,空气中永远瀰漫著铁屑与碳灰味。 但今日不同。 平日半夜就打烊的工坊,此刻仍有灯火未熄。 中央锻炉早已重启,炽热炉膛像一只巨兽在咆哮,数十名赤膊工匠轮班不休,挥锤起落,火星四溅。 入夜后送来的军械草单,被贴满整面墙。 “重步兵胸甲五千副、轻骑士甲三千、副件加倍、配套肘护、颈环、护膝全部按战损补足率两成加造。” “长矛一万杆,战斧三千,骑枪两千,短剑统一更换標准型號“ “箭矢?天,谁给我画出了十万支的数量!你要不要自己去林子砍木头?” 铁匠头目一边怒吼,一边將新鲜出炉的护脛扔进水桶,蒸汽腾起,遮住他早已通红的眼。 “库房钢料还有多少?”他回头问。 “八百六十桶,精炼料只剩下三百整桶,七成质量未达骑士甲標准。”帐房负责人回吼道。 “都给我用上!不够的去回收旧甲拆料,明日开炉,白天炼胚,夜里成型。” 他骂完,又转头去看那几名刚送来的少年学徒:“你们几个,再敢偷懒,就让你们去洗马既! 那少年眼都红了,却只敢咬牙点头。 这一夜,军械坊內火光不灭,锤响如雷。 这是战爭前的迴响,是整座王国被撬动的第一声链响。 而就在清晨破晓之时,王都东南的市集边界,已经有人在低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王国军事学院要扩招平民学生了,连学费都免了。” “我表哥前两天还被招去修重车棚,说王国要打仗,要打很大的仗———“ “哈,还用你说?昨天我们街上那位酒鬼铁匠都被召去铸矛了!听说五千副武器的订单就压在他们那座铁匠铺! “真的假的?这么大规模——— “我告诉你一一这是大战要来了。” “你们以为维尔顿那边打完就没事了?现在听说那些野兽还有好多个什么族,还分什么狼牙、 火斧谁知道王国还能不能顶住。” “我就怕这仗一打就是十年八年,到时候咱们这些平民就惨咯。” “嘘,小声点,城卫军近来耳朵都灵得很。” 民声沸沸,传言四起。 而这仅是开始。 王都西翼,白塔林立之地,贵族议会仍在沉眠。 而一场不眠的密议,却已悄然在某座私人议厅中展开。 橡木长桌之上,烛火摇曳,映出几张贵族面孔一一都是熟面孔,在王国贵族名册上皆名列前茅,或执掌一地,或手握重兵。 ““—-国王疯了吗?竟然真要动那笔『世袭勋爵”的財政补贴,重新划定军税。” 开口之人是赫里斯,东境边睡的老侯爵,家族世代把持矿山开採权,如今却脸色铁青。 “他可不止是要划定徵税。”另一人冷笑,“我收到的密报中写得清清楚楚:三日內,王都將颁布『战时调配令”,不但加税,还要『优先徵调各地贵族所辖私兵』,优先两个字你们明白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一只要军务厅认定你的私兵在战备序列中最合適,就能直接调走,调走之后,你別指望还能派回去守你的城堡、你的领地。” 桌旁顿时低语声四起。 “我们养了这些兵,是为了保护自家地盘的一一不是为了给他打这跟无底洞一样的仗!” “就算是战爭,也得有规矩,不能这般拔我根骨。” “话说回来,这王命是不是太急了点?连贵族议会都没表决便” “你想在这种时候跟他说『议会程序”?別傻了。” 赫里斯怒哼一声:“他以为自己是塞尔维安帝国的查理大帝吗?要全民皆兵?” “诸位。” 一位穿灰袍的瘦削老者淡声出言。 他是艾利斯,原王国军政大臣,虽爵位不高,但在贵族圈也极具影响力。 “你们都在议论军税、兵权,甚至王命是否正当。但有没有想过,国王敢如此强行推行新令, 背后倚仗的是什么?” 眾人皆一证。 艾利斯手指轻叩桌面,语气平淡,却透著一丝冰冷的锋意: “他手里握著什么?一一王国七大军团,近二十万大军。” “而那七个军团的军团长——·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人。” 沉默瞬时降临。 的確,七大军团是由王都亲自指定、由国王最信任之人全权整编的军队。 其核心力量並非由各地贵族出资组建,而是以王命招募的士兵为主,忠诚度极高。 更关键的是,这些军团的统帅大多並非因贵族爵位而受封,而是凭藉战功一步步晋升,皆对国王忠心不二。 这意味著一一老牌贵族们对这支新军团,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 艾利斯放低声音: “所以,从此刻起,你们要討论的,不是军税,不是是否增兵,而是一一王国未来的军事中枢,是否还需要贵族来控制。” 一言落地,满座尽静。 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军队若尽归国王掌控,贵族便失兵,失兵即失权。 哪怕王国未败於兽人,这一局,贵族们也將是输家。 “.—我们必须在扩军方案中保有话语权。” “不能让那些底层平民、速成骑士填满军团,把我们排除在外。” “那怎么办?正面抗令?这不是找死?” “抗不了一一但可以改动。” “怎么改?” “从兵源入手。”艾利斯淡声答道。 “我们提出由贵族自募之兵优先编入新军团,以『熟练度高、纪律成型”为由,要求王都接纳並授编,藉此在每一支军团中安插指挥、辅佐之职。” “你想搞旧式封臣骑士回流? 2 “不一一我是说以王命为引,以私兵为躯壳,挤入他们的军制核心。” “如果不能阻止王命,那就想办法参与王命。” 贵族圈层中暗流涌动的同时,另一场更为明朗而直接的协商,也在王都的另一端悄然展开。 王都东城,王国军务厅內。 一张地图平铺桌面,其上以硃笔標明七大军团的驻防、缺员与扩编目標。 会议由军务大臣亲自主持,他居中而坐,左右则列席多名枢密要员,连財政大臣也赫然在列, 显然这场会议不仅关乎兵员调整,更牵动著整个王国的財政命脉。 而在长桌左右两翼,分別就座的则是目前驻扎在王都的四位军团长:第一军团、第五军团、第六军团与第七军团的现任统帅。 甲胃之下各自气质迥异,有人神色冷峻如霜,有人静默如岩,皆是手握重兵、久经战事之人。 其余三位军团长因正驻守边境或仍在战线上调遣军务,未能亲赴王都,席位空置, “诸位。”军务大臣起身,环视四方。 “根据国王陛下指令,原定七大军团编制25万人,现可扩编至30万人。请各位军团长协商如何分配这新增的五万人兵额。” 他目光转向右侧的第一军团军团长一一那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將,身著纯白军袍,原禁卫军团的军团长,是国王最为信赖的亲信之一。 “我们第一军团原属王都禁卫编制,职责在於拱卫王都,从未参与前线主战。如今已有三万兵力,足以承担护都之责,实无再行扩编之必要。” 此话一出,军务大臣点了点头,隨后望向第五军团的军团长艾格尼斯。 后者神情不变,只沉声道: “第五军团位於北境,补给尚稳,但冬季来临,道路將阻,若再增编一万人,既可缓解轮换压力,又可预备不时之需。” “准。”军务大臣点头,写下一行字。 再看向左侧:“第六军团,奥斯本阁下?” 这位曾在维尔顿浴血奋战的悍將略一沉吟,答道: “第六军团原定编制为两万人,现实际兵力仅万余,主力仍为自维尔顿撤下的南境残军旧部, 却被列为將来的反攻部队之一。我请求將编制扩至四万人,以確保具备足够的突击力与预备队。”” “理由充分,准。” 最后目光落到莱昂。 “第七军团现有兵力近万人,大多是在王都及周边各地招募的新兵,且军官缺口极大。” “我请求一一扩编至四万人。” 一旁的奥斯本也沉声补充道:“第七军团同样为新设,兵员训练尚浅,但我看过西境的战报—若真要在新军中培养一支可独立作战的骨干,莱昂阁下的部队,是最適合的。” 军务大臣缓缓点头:“第七军团所部为王都直辖的预备军团,任务尚未明確,但战力必须隨时可动。扩编四万可批。” “所以目前倾向是,第六军团与第七军团各增两万人,第五军团增一万人。第一军团拱卫王都,维持三万人足矣;第二军团与第三军团原定五万人不动;第四军团镇守东境,地形险要、要塞眾多,无需再增,维持四万人。” “即为:3、5、5、4、5、4、4——正好三十万人。” 財政大臣在旁咳了一声:“这意味著新增五万人份战备、军与后勤保障—短期內可通过国库暂时支撑,但若战爭持续超过两季,將需增税。” “该增。”奥斯本不假思索,“王国到了这一步,钱就是刀口的肉。” 財政大臣略一迟疑,却低声道:“我会想办法的。” 军务大臣沉吟片刻,最终起身: “既然诸位无异议,便按此方案上呈陛下。诸军团即日起调整预备营地、配发標准、训练日程。三十万军力,必须在两月內完成编制的初步整合。” 他声音陡然一沉,目光扫过眾人:“一一这是王命。” 无人再言语。 眾人纷纷起身,在火光照耀下默然致礼, 第252章 全面动员 第252章 全面动员 天光已自西侧斜洒入军务厅高窗之內,金辉铺落在石壁与军图之上,映出淡淡尘埃,也照亮一张张逐渐散去的背影。 会议已散,军团长们陆续起身离席,鎧甲轻响,脚步沉稳,各怀心思,无人多言。 就在这时,晨钟响起了。 沉沉钟鸣,从王都中心传出,穿越石墙、穹顶与街道,缓缓盪进每一条巷口与屋脊。 整座王都一一终於缓缓甦醒。 晨钟响至第六响时,王都財政厅的大门已被推开。 一夜未眠的財政大臣披著皱褶未整的外袍,在厅前迎接来自各地的財务记录与应急请求。 他的眼神布满血丝,原本整齐的鬍鬚也已打乱,一如王国现下的收支。 他步入主厅,数名隨员立刻上前,捧著一厚重帐册: “这是昨日新军团初步整编后提交的追加预算-铁料、马匹、粮草、甲胃,预计新增支出“极高。” “这么多?”財政大臣接过帐本,手指猛然一颤, “你们是准备建一个王国之上的帝国吗? 1 隨员低声:“现下各地贵族虽应召募兵,但大多要求王国配发军械、食粮、薪餉———-而市面银价又因大量铸幣流通而贬值,黄金存储压力急剧上升。” “军械工坊昨夜来信,说钢铁价格本月內已跳涨三次;而马商行那边索价暴涨,有人听风声后已开始囤马哄抬价格。” “更糟的是一一”另一名帐官低声道:“一些贵族似乎在暗中联手,意图以『后续物资保障不足”为由,推迟交付他们应出之私兵” 话未说完,財政大臣一把合上帐册,额角青筋跳动: “果然———·財税的刀口,最先刺入的,是自己人。” 他深吸一口气:“立即修订紧急財税法案,要求所有私兵接受王都统一登籍登记,未登记者视作『未服兵役义务”,扣除下一轮財政补贴。” “同时一一”他目光森然:“通令王室金库,自今日起冻结五大贵族商会在王都主帐上的部分资產,征作战爭储备债权担保。” “以王命为据,谁敢抗命,记入战时违命名单。” 隨员齐齐低头:“是。” 財政大臣挥手退后眾人,步至大厅正中悬掛的王国大帐图前。 那图上密布符號、银线、铜钉,代表著一座座城镇、一段段运输线、一批批银幣的流向。 “这些人”他喃喃,“他们仍以为战爭只是一次“財源重整”,以为他们可以借王命换勋爵,却不知我们早已站在火山口边。” 他闭上眼睛,手掌重重按在图上:“但愿国王真的能压住他们。” 与此同时,王都南街,平民区的街头早已沸腾。 公告墙前围满人群。 “真的假的?新开的王国骑士学院,不收学费?连父母身份都不查?” “当然是真的!我邻居家那小子,昨天刚去排了个夜队,说是『三月入学、半年评等、考核合格就能获封骑士勋章』!” “封个头吧!你以为骑士是萝卜?!” “你別笑,小子他自己说了:他只要能拿到马和甲,不管有没有什么勋章,他都能衝上战场替爹娘报仇。” “哎你说他有没有机会?” “以前肯定没有,现在真说不准了。” 街市边,几名身穿便服的青年围著一座新搭起的徵募点,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双拳紧。 招募官站在高台上,扯著嗓子: “骑士学院三日后开始初审,不限出身、不查族谱,只测体格、试马术、验武技。” “通过者入学训练,三月一考,半年一晋,考核优异者可获各大军团基层军官资格!” “连铁匠的儿子也能上战场!只要你有胆识、有力气、有本事!” 话音未落,人群里已响起一声大喊: “我报名!我能挥动铁锤,也能劈死敌人!” 笑声中,一条街头少年推开人群,衝到台前。 他身穿满是补丁的布衣,手臂上肌肉紧绷,脸却稚嫩。 “我名叫塔恩,铁匠学徒,我父亲死在维尔顿,我要上战场,为他报仇!” 招募官看著他,点了点头:“你有这份胆量,就先记个名。” 人群顿时又喧譁起来。 有人仍心存疑虑,但更多人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人越来越多。 短短片刻,报名册便已密密麻麻填了五页。 而在街角,一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低头望著这一幕,神情复杂。 他是来自东境的老兵,已退伍多年,本只想在王都买下一家铁器铺,养妻教子。 如今,却在这年轻人群中,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他喃喃自语:“如果这真是王国最后的赌注,那我—也许该再赌一场。” 王国军事学院內,钟楼的晨钟迴响尚未完全消散,新的一日却已在混乱与紧迫中拉开帷幕。 主楼南侧的训练场上,数百名青年学员正在列队。 灰袍教官大声点名,一旁的录员匆匆翻阅名单。每十人列一排,每排分一小组,被標记为王国军事学院速成班第一期。 这些人来得太快,学院的编制尚未完全理顺,只得以“班”为单位临时分组。 他们中有铁匠之子、马夫的侄儿、镇郊农夫的次子,甚至有穿著洗旧军袍的前线孤儿。 一夜之间,这些原本只能仰望城墙高塔的底层少年,竟被准许踏入王国军事学院的大门之內。 但在北侧的原生学员训练场上,一股不同的气息已然升起。 “听说了吗?新一批来的,很多人连识图都不会。” “呵,我昨夜亲眼见他们中有人在看马鞍的扣带方向,连勒马带都不会解,居然也能被称为1 军事学院学员』?” “荒唐透顶。” “荒唐个屁。”另一人低声道,“你难道没听明白?这是王命,是王国要培养一批基层指挥官,哪管你祖上有没有什么爵位?” 说这话的,是老学员中的骑术第一名,一直以沉稳著称。 但此刻连他语气中也带著隱隱躁意。 “不仅放开招生,现在还要强制混编课程,连我们的野外训练都要与『速成班”合组。” “混编?开什么玩笑!” “真的。我听教官说,三日后战术模擬课,第一期速成生將与我等老生混编小队,进行阵型协作测试。” 这话一出,眾人神色各异。 一位面容清俊的贵族出身学员冷冷道: “王国要我们这些传承百年的贵族血脉,去配合一群连马都驯不住的野小子?” “这不是合作,是玷污。” 『我父亲若在,定会入殿抗议一一话音未落,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自斜后方传来: “那你父亲可真是愚蠢。” 说话的是一位年约四十、满脸风霜的中年骑土,他是学院的战术教官,曾在北境经歷过实战, 归来后被卢道夫亲自招入执教。 他走到这群老学员前方,语气平静,眼神如刃。 “你们骄傲自己的出身,但拥有贵族血脉,只不过是你们的运气。” “如今將要站在你们对面的,不是山匪,不是落草贼寇,而是能一斧劈断木盾的异界兽人。” “他们不管你是不是侯爵的儿子,只看你会不会用剑。” 他说著,目光横扫: “你们若瞧不起那些速成班的学员一一我劝你们趁早退学,回家躲在母亲裙下,不然等到真上战场,你们会死在那群『野小子』户体的后面。” 无人答话。 但数名贵族出身的学员,神色铁青。 教官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声音却依旧在场中迴荡: “混编训练不会取消。你们要么配合,要么滚蛋。战场上的兽人可不会听你们炫耀血统。” 与此同时,学院主楼二层的议务厅內,卢道夫院长站在高窗之前,凝望窗下的两个操场。 左边是新来的速成生,在挥汗操练基础站姿,动作僵硬、节奏不齐,但一声吼令下仍能勉力列队。 右边是学院原有编制的青年学员,动作整齐划一,却在悄然间將目光投向另一侧。 一位老教官站在卢道夫身后,迟疑开口: “院长——这种混编法是否太急了?” “速成生训练未满五日,心气未稳,强行与老学员合流,恐生间隙。” 卢道夫没有转头,只道:“你以为战场会等你心气稳了才放你上前?” 老教官沉默。 “王国已无时间让我们慢慢熬。能学多少,就教多少;能教多少,就练多少。” 他转过身,缓缓坐下,语气沉沉: “这些速成生不必全部成为英雄,但他们只要有一成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撑住战线、指挥士兵、挡下一波攻势一—就够了。” “我们不是在培养贵族,我们是在压出一线生路。” 午后,风从塔顶吹下,掠过学员试炼场的沙石地面。 速成班与老学员混编的第一次实训演练即將开始。 操场边,人声鼎沸。 王都贵族圈已经有所听闻,有人暗中遣人观摩,甚至准备將今日表现记入选人名单。 而在观演席角落,莱昂正静静坐著,未著军装,仅披灰斗篷。 他目光落在那排最瘦的少年身上一一塔恩,那个最先报名的铁匠儿子。 他正繫著剑带,手势笨拙,却极为专注用力。 “这种人,不是天资卓绝者。” “但他们的脊背,已经学会了不弯。” 莱昂喃喃低语,眼神微沉。 身旁,一位学院讲师低声问道: “你怎么看这场训练?” 莱昂平静答道: “风已经开始转向了。” “有的人,將会被吹倒;有的人,则会迎风展翅,直上云霄。” 夜已深,王都上空一轮残月浮现,冷光洒落在王宫最高的石塔之巔。 沉影殿內灯火尽熄,唯独王宫北翼,王国政务枢机厅依旧灯火未眠。 厚重的铜门后,文书官们来回奔走,传令使疾步进出,官印、王印、金砂蜡章一一排列在长桌之上。 桌中央,摆著一份厚重无比的捲轴《王国军政整编·第一期紧急实施草案》。 其上,用朱红墨笔逐条標註: 一、“王国七大军团正式扩编为三十万人,补员优先选择由各地地方驻军、贵族私兵、学院速成生组成。” “第六、第七军团编制各自扩至四万人,可自行设置独立战术部队,首期由王都军务厅调配装备、军官、粮秣。” “王国军事学院的『混编制速成训练体系”初步构建,骑士学院正式成立,直属王都议政厅,免贵族审批权,以平民为招生重点。” “王国財政体系全面转入『战时状態”,贵族商会金权冻结三分之一,充作国债担保储备。工坊生產量上调,粮道拨款优先供军团。” “王都內设『战备协调办事厅』,三大管辖:人事、军工、后勤;各大军团指挥官轮流派驻人员,每半月一次匯报会议。” 捲轴末页,铁墨题字: “天佑吾王,天佑瓦伦西亚。” 隨后,枢机厅中,一位披长袍的官员缓缓收起笔,向上首那道立不动的身影行礼: “陛下,请盖章。” 查尔斯三世立於高阶之前,一言未发。 他缓步上前,望著那捲钢铁般沉重的纸页。 这不只是一纸命令,而是一座王国重新启动的根脉命脉,是连结前线与后方、將领与工匠、贵族与平民、血与税的巨大齿轮。 他右手覆上王璽,沉声道: “由今日起一一瓦伦西亚王国进入战备时期。” 印璽落下,金蜡封印的那一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钟楼敲响十下。 这一夜,王国真正地“动”了。 王宫东侧,马既灯火通明。 信使骑队早已整装完毕,马匹经过清洗,骑具刷亮,骑士们坐於鞍上,手中握著密封卷宗与调令副本。 军务厅下辖的“传令营”今日动员最速,用於將国王新政分送至王国各境。 “传令分六线一一速马昼夜交替,两日內必须到达第一批目標地。” “不得停歇,不得误时,若有人拦阻,可开印綬,动用王权命令。” “告知各地一一王都已全备,各境准备接令。” 官员喝令声中,一队队骑士拨马而出,奔入黑夜之中。 尘土在夜风中激起,消隱於城墙之外的远方道路。 而在王都更深处,另一间昏暗石室內,一份更隱秘的文书正由一名面容苍老的王宫密使封入赤封袋中。 封口上写著: “致阿尔特利亚王国、德萨拉王国、塞尔维安帝国、诺德海姆诸国使节团,事涉大陆危机,王命密信。” 火漆已封,外层覆以钢印王徽。 这是瓦伦西亚国王向全大陆发出的第一份“求援”,也是告知整个大陆:“异界来敌,已非一国之患”的第一纸文书。 密使沉默不语,將信文藏入內衣,扣好佩剑,披上斗篷。在一队禁卫骑士护送下,自王都北门启程,一路北去。 与此同时,王都军事学院高塔之上,卢道夫站在栏边,手中握著刚刚从宫內转来的王令副本。 冷风袭来,他身上的衣袍被掀得猎猎作响。 下方操场仍亮著孤灯,那是速成班的少年们自发加练,仍未散场。 他没有说话,只將卷宗捲起,轻轻按在栏边石台上。 铁火已燃,风雨未至。 他闭上眼,低声道: “愿他们,真能撑到最后一课。” 王都各处,命令如水银般渗入每一条街巷。 宫廷的敕令骑士队踏夜而出,將军团整编令、財政税改通知、工坊產能调令,一封封密信送往每一座府邸。 负责后勤的总署通宵亮灯,官员们笔耕不輟,承包商们被临时召至议所,清点仓库、签署契约、补报人手。 而在南门之外的军营之中,一批批新兵正在悄然集合。 王国的齿轮,开始缓慢却不容回头地转动, 而所有人心中都明白: 这仅仅是序幕。 第253章 初入库腾堡 第253章 初入库腾堡 梦境世界。 库腾堡的空气,是带著铁锈味的。 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莱昂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座城市和拉泰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里的石砖缝里仿佛都渗透著金属和碳灰的味道,每一个脚步都像是落在锻炉边缘。 他披著一件暗灰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眼。 腰侧佩剑,但剑鞘外包著一层暗布,没有家徽、没有纹,既不高贵,也不寒酸,正好能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游走。 这是必要的偽装。 库腾堡不是拉泰。 这里是波西米亚的经济命脉,是王权与权贵交错的心臟,是西格斯蒙德的爪牙盘踞之地,是卡蓬失踪后的最后线索所在。 冯·波尔高、马科瓦尔·冯·奥利茨这些名字都可能就在他眼前不远处的石墙后、厅堂中,甚至擦肩而过的马车里。 他们在来到库腾堡城郊之后便各自分散: 凯萨琳带著情报线索,进入城中南部的“绞索酒馆”,以酒馆侍女的身份打探街头流言与消息走向。 杰士卡则没有进城,而是前往库腾堡外围的村镇,联络他在库腾堡周边积攒多年的私人关係网至於遗命团,则由万尼克、特丽莎与库尼什率领,偽装成一支普通佣兵团驻扎在库腾堡周边, 接取杂务、运输与护卫任务,以此低调活动,同时密切关注所有与贵族交通、兵员流动有关的动向。 而莱昂自己,则选择独身入城。 他没有身份、没有名號,不属於任何组织,也不打算依靠任何人。 他只有一个目標,一条线索一一汉斯·卡蓬的下落。 他需要小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近了。 復仇的火种不该在未准备好时提前点燃但问题是一一他不知道从哪里打探起。 “教会或酒馆是线索源头,但也最容易暴露身份—政务厅?城防厅?那更是龙潭虎穴—” 他站在一处街角小广场边,思索著,眼角的余光留意著每一条巷口的动静。 他不敢久站,怕引人注意。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带著一种异样的语调: “entschuldigensiebitte!“ 莱昂下意识地转身。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人,红色外衣剪裁考究,肩披一袭绿色兜帽,兜帽边缘以银线绣出繁复纹,隱约显露出非凡的出身或地位, 他身后跟著一个年轻侍从,衣著体面但神情拘谨。 中年男人脸上带著笑意,目光却盯著莱昂的腰间。 “ein feiner gurtel! und wie sie stehen“ sehr stabil,ja?“ 他边说边指著莱昂,似乎极为兴奋。 莱昂皱了皱眉,一只手微微抬起,挡在剑柄附近。 “你在说什么?”他用捷克语问道,语调平淡,却已下意识压低了声线。 那中年人愣了愣,隨即意识到语言不通的问题,笑著摆摆手,改口道: “我叫门哈德。来自———法兰克福。”他说得很慢,捷克语发音极不標准,“我是剑术·—大师。” 他挺直了腰杆,语气带著无法掩饰的骄傲:“在这座城里没人比我更强。” “是吗。”莱昂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一一佩剑。”门哈德指了指他,“你是个剑土。我一眼看出来了。你站得太稳了。眼神不游移,脚下不虚。我猜你不是卫兵,也不是贵族僕从。你是练过的。”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孩子般的热情:“我想——和你比试一下。” 莱昂微微挑眉:“比试?在街上?” “当然。”门哈德张开双臂,“不是决斗,不是真的打。我们——用木剑。我看你出剑,然后,我告诉你—哪里可以更强。“ 这番话让莱昂忍不住轻笑。 他不是讥讽对方,只是实在觉得可笑一一但又有些有趣。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险些命丧盗匪手下的青涩少年了。 他无数次与兽人鹰战於血与泥中,曾在维尔顿的尸山血海中斩敌如麻,而身边的战友几乎无一倖存。 他的剑术早已剥去虚饰,与死亡紧紧交织,每一式,不为华丽,只为致命。 可眼前这个德国人一一他眼神乾净,步態平稳,满脸兴奋,仿佛比剑是一种节日、一场艺术、 一段音乐。 ““好。”莱昂点头,“但別伤著人。” “不会的,不会的。”门哈德欣喜若狂地挥手示意侍从拿剑。 那侍从从身后包裹里取出两柄雕刻粗獷的木剑一一中段略宽,剑尖略重,一看就是长年训练用的真材实料。 “这里可以。”门哈德指著他们身旁的小广场,已经开始有几名市民被吸引,停下脚步围观。 莱昂握住木剑,沉了沉腕,试探著感受它的重心。 这剑略偏头重,不利於快攻,但適合稳守与防反。 门哈德已退至场中,站定姿势。 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脚尖稍稍外展,木剑自然垂在身前,剑尖微微指地,呈现出一种似乎毫无威胁的鬆散架势。 莱昂一眼认出一一那是“下段架势”,以弱示敌,引诱对方出手。 他走进场地,没有立即出剑,只是缓缓站定,选择了传统的“高位架势”一一木剑举过头顶, 剑尖略向后倾,隨时可以向前斩击。 但他並不准备主动进攻, 他想看看一一这位所谓的“门哈德大师”,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库腾堡最强的剑术家之一。 门哈德没有让他等太久。 对方轻轻一转步,忽然脚下一沉,身形向前一压,右手带动木剑从肩头斜劈而下。 这一剑势沉而快,切角精准,从右上斜切至左下,力道控制极稳,明显不是虚招,而是实战中常见的先手攻击。 莱昂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只是將木剑略微下摆,让剑身以斜面迎住对方来剑的路径一一木剑与木剑的撞击声低沉而乾净,没有火,却有种硬骨摩擦的韧性。 门哈德反应极快,落点未中,立刻以剑身一旋,带起一记横扫,绕过莱昂剑脊,试图攻其腰侧这是一个经典的连招,通常用於试探敌人防守是否能跟得上节奏。 莱昂后撤一步,剑身下压,同时身体微微侧转,將这第二剑也稳稳挡下。 至始至终,他没有出剑,没有攻击。 他只是防守一一稳健、精准、冷静。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嘆,不是因为门哈德的攻击多快,而是因为莱昂的每一次防御都像是早已预知。 门哈德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猎手终於找到了值得出力一搏的猎物。 他忽然变速,脚下一滑,整个人低伏而进,木剑从下向上划出一记刺击,目標是莱昂的胸口。 一一这一次,比前两招更快、更狠。 莱昂眼中神色微变。 他不再只是等待。 左脚下压,身体略沉,木剑以一个极短的迴环斜扫,將来剑挑开,接著顺势一带,剑脊扫向门哈德持剑的右腕。 这並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接势”,在不破坏自己防守节奏的前提下,给予对方一个小小的警告。 门哈德收势极快,闪身后撤,脚步连退两步,咧嘴而笑。 “很好。”他说。 “你不是一般的剑士。”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站回原地,重新举起木剑,剑尖指天,目光沉静。 他已经准备好认真应对了。 门哈德的笑容像极了被挑畔之后变得更加兴奋的猎犬。 他重新站定,將木剑缓缓横举,微微低头,像是在行一种古老的礼仪,然后用口的捷克语慢慢说出一句话: “我要认真了。”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下一招,比前几招都快。 门哈德以几乎瞬步的速度贴近,一脚斜踏前压,木剑从左肩疾速劈来一斜劈角度低,剑身在空中略带旋转,显然刻意模糊落点,逼迫对手在瞬息之间做出选择。 莱昂几乎是本能般横剑封挡,以剑脊硬接。 未剑再度碰撞,发出闷响。 力道沉得惊人,莱昂右臂微震,但脚步未移。 门哈德不退,藉助格挡的反弹力,身体向右侧转出一个半圆,在转身的同时横扫一剑,这一次,劈的是莱昂的膝。 低斩一一对所有重心稳固的剑士而言都是一场试探, 他想知道,莱昂在被迫改变姿態时,是否还能守住下盘。 莱昂没有退,而是略一提膝,右脚地,重心上提,剑身顺势斜扫而下,恰好压住那道来自侧面的横扫。 以力克力。 两人之间的木剑在空中交缠了一瞬,擦出了短促但沉实的“咔”声。 围观的人群不再窃窃私语,他们开始专注地看。 在库腾堡这座以矿业和佣兵闻名的城市,剑术从不是一种贵族的玩物,而是真正立身之本。 人们看得懂什么是“架子”,什么是“真东西”。 而此刻,两人都不是在演示什么套路。 他们是在搏一一不为性命,但为尊严、为技艺。 莱昂知道,门哈德的剑术源自实战。 他並非学院出身的拳绣腿。 他的每一招都有目的,每一个步伐都试图创造破绽, 他攻击中常带牵引与压制,这种打法一一很像现实世界中“实战剑术”的变种。 尤其是刚才那一转身横斩,带著假动作的连环设局,已经不只是技术熟练,更是对战斗节奏的掌控。 但他同样也察觉到一点:门哈德的剑,虽然刁钻、迅速,却不带杀气。 这是一种表演,也是一种比拼的武技一一不像自己,在战场上磨出来的剑术,是真要人命的。 “若他真用的是铁剑,我可先一剑破他膝,再一剑封他喉。” 莱昂心中默念,却没有露出神情。 这场比试,他答应的是“技艺上的交流”,不是屠戮。 下一瞬,门哈德主动后撤,略作调整,像是在测试莱昂是否会追击。 莱昂依旧不动,只微微抬剑,转入一种近乎中正的剑势一一他没有用固定招式,而是自然地保持中段防守,左右皆可转攻为守。 门哈德稍稍点头,像是在回应对方的谨慎与沉稳。 然后,他向左踏出一步,同时剑锋从外侧绕至中线,骤然刺出一剑! 这一招一一极快极直。 正是刺击中的“闭式步刺”,靠侧移製造角度,打对手视野盲区。 莱昂微皱眉,剑势一偏,將木剑压下斜挡,同时身体微侧,剑尖顺势挑起,將来剑导偏。 这是他从父亲马丁留下的书里学来的技巧:“借势拨锋”一一不以力挡力,而是以最小角度偏转来击败最强攻击。 门哈德的眼神瞬间一亮。 “你———也会这个!”他忽然脱口而出,德语混著捷克语,语气惊讶。 莱昂没有回应,但他心中却泛起一丝波澜。 对方认得出这招?说明他们的剑术底子,確实有相通之处。 门哈德被激起了斗志。 他不再后撤,而是开始连续出招。 横扫、挑击、斜劈、短突刺、旋斩! 他一连攻出五六招,几乎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每一剑都精准地试图破开莱昂的守势。 可莱昂始终如磐石不动。 他移动的步伐极小,仅靠身体重心与手腕调整来应对每一次攻击。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佣兵低声说道:“这不是练习剑士,这是剑术大师。” 而在连续挡下又一次侧刺后,莱昂终於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冰冷的篤定: “你想看我出手,是吗?” 门哈德一愣,还未作答,莱昂已经迈步上前,剑势骤转! 第一剑,直刺门哈德咽喉。 第二剑,剑尖在空中一转,横扫对方肋部。 第三剑,假劈上盘,实则逼迫对方步伐向后错乱。 门哈德不得不连连后撤,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知道一一真正的试探结束了。 对方开始进攻。 而这一套节奏· 他甚至还没完全看懂。 木剑破风的声音,变了味。 门哈德本以为自己是这场比试中的引导者,是那位发现一位有趣剑士的资深“大师”,但当莱昂出剑的那一刻,他的错觉被无情打碎。 那一剑,没有招,没有引势,没有架式上的预备动作。 直线刺喉、横扫肋骨、虚步压迫,全都是为了一个目標一一令对手败退。 不是漂亮,也不温和,而是冷静而致命。 第254章 剑斗纷爭 第254章 剑斗纷爭 门哈德不得不连退三步。他不是挡不住这些攻击,而是他知道,这些攻击不是在“展示”,而是在“结束”。 对面这个人一一不是在和他比试,而是在战斗。 他下意识地高举木剑,做出一个高悬式的架势,试图重整节奏。 莱昂却不给他机会。 又是一剑自下而上划来,似是挑喉,实则破势。 门哈德举剑挡架,却感到对方剑势猛然加重,逼得他连退一步,脚跟踩上石砖边缘,身体一时不稳。 就在这一瞬,莱昂踏前一步,剑身已绕至门哈德背后侧,横扫其腰。 若是铁剑,此刻腰间必已开裂。 “—一停!” 门哈德急喊一声,双手將木剑横举护住腰间。 未剑“咚”地一声撞上他剑身,被他勉强挡住。 但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莱昂停下了攻势,神情依旧冷静,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够了吗? + 门哈德沉沉喘了一口气,缓缓低下木剑。 周围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开始传出“他是谁?”、“那德国佬被压制了”、“这年轻人好像根本不是来比武的”之类的话语。 门哈德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的尘土,眼神复杂地看向莱昂。 “你这剑术—不像是这里的。”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略略点头。他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 门哈德却低声道:“你每一剑—都带著杀气。” “不是愤怒的杀气,而是———像屠夫在挑选最適切角度下刀时的那种冷静。” “你不是来表演的,你是在一一结束一个对手。” 莱昂听见这话,目光才稍稍柔和了一点。 “我经常打仗。”他淡淡地说,“习惯了。” 门哈德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你杀过很多人吧?” “足够多。”莱昂回答。 这一刻,两个世界的人终於在沉默中相遇了。 一个是从剑术技艺出发,追求形式、节奏、变化之美的德国剑术大师。 一个是从血与铁中走来的战士,剑术是活命的方式,不是礼仪,而是生存的本能。 就在气氛微微缓和时,门哈德忽然再次沉下身子,做出起势架势。 “再来一轮。”他说,“这次,我认真地和你打。” 莱昂微挑眉,重新举剑。 两人再度拉开架式,观眾更聚得密了些,一种沉默的期待在空气中瀰漫。 门哈德不再以试探起手,而是踏出一步,木剑自左向右横扫,隨后紧接一记斜撩,用的是“横扫带撩”的组合,破开中段防守。 莱昂斜身挡住,顺势反压门哈德手腕位置,木剑向下压制一一这不是套路,而是实战中常用於“废掉”敌人持剑手的標准应对。 门哈德身体一震,勉强退开两步,剑势被压,难以回正。 他知道,这一次若不是木剑,他的右手已然脱力。 他终於明白一一他不是在和一个普通的年轻剑士比试,他是在与一个早已將剑术熬成骨头、灌入血液的战土交手。 莱昂却没有趁势追击,只是再次恢復起势,木剑稳稳举在胸前,神色平静。 就在这一刻,一道刺耳的怒喊划破了场內的安静: “够了!” 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踏上石砖地面,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莱昂和门哈德齐齐回头,便见一群腰间佩剑的男子快步走来,为首一人身材粗壮,披著一件绣有暗红斜纹的兜帽,脸色阴沉。 他目光如刀,直直盯住门哈德: “你很清楚,你没有权利在这里教习剑术!” “这是我们兄弟会的特权!” 莱昂眉头微挑,环视周围人群,原本还围观的人们纷纷声退开几步,有几人低头匆匆离去, 像是不愿被捲入什么纠纷之中。 门哈德神情微变,却没有退让。 他怒道:“闭嘴!我是剑术大师!这是瓦茨拉夫国王亲自特许的权利!” “这是我们兄弟会的特权!” 那名粗壮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一记闷锤砸在地上,引得周围人群退了又退。 他的语气中不仅有怒意,还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傲慢和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 莱昂微皱眉头,目光移向门哈德。 对方脸上的怒意未散,双手紧握木剑,像是在努力克制著什么。 这时,粗壮男子身旁走出一名身材更瘦削、面色苍白但衣著整洁的人,他没有佩剑,动作却更从容。 他略一頜首,语调和缓,但字字鏗鏘: “门哈德大师,让我提醒你一次:你的请愿,市议会已经討论过了,你的请求被正式驳回。” “你目前不具备在库腾堡教授剑术的合法资质。” 门哈德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这不公平。”他低声怒道,“这违背了国王陛下的意愿!我是经瓦茨拉夫陛下亲笔签字认可的剑术大师!” “你们无权剥夺我教授剑术的权利!” 粗壮男子冷哼一声,露出嘲讽的笑容:“在这儿爭论毫无意义,德国佬!” “在库腾堡,议会可以代表国王一一而且已经代表国王做出了决定!” 他朝身后伸手一指,身旁一名穿著黑衣、佩著一柄长剑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沉默不语地扫视著眾人。 “这位,是来自布拉格的尼古拉斯阁下一一他是我们兄弟会认可的剑术大师。我们不需要其他人了。”粗壮男人一字一顿,“我们不需要你的———·鬼把戏。” 莱昂眉梢微动,看向那名叫尼古拉斯的人。 尼古拉斯神情始终冷淡,没有回话,只是对门哈德略点了一下头。 门哈德愣了一下,隨即怒极反笑。 “很好。” 他抽出配剑指向那名黑衣男子,语气带著明显的挑畔:“那就让我和你们的『尼古拉斯大师』来过几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大师,谁才是只会空谈的骗子!” 围观的佣兵们开始躁动,有人发出轻声惊嘆。 尼古拉斯终於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极有压迫感: “敬请赐教,门哈德大师。” 他一边说著,一边缓缓伸手去解腰间佩剑的扣带,神情冷静得像在准备一场无声的处刑。 只需一瞬,双剑即將出鞘,空气中的火药味仿佛已经点燃。 然而,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却在两人之间重重落下: “够了!” 那名瘦削男子再次出声,语调明显提高。 他迅速站到两人中间,双手张开,制止他们的动作。 “这里禁止决斗。”他语气不容置疑,“无论是自称的大师,还是市议会的认证者。” 粗壮男子也连忙劝阻尼古拉斯:“別中了他的激將法,尼古拉斯大师。你不必浪费力气应对一个被市议会驳回的人。” 他说著,又瞪了一眼门哈德:“我们不是那些喜欢在街头斗殴的德国佬,我们有规矩、有体面。你要比剑,就去等我们兄弟会的下一次比武大会,而不是在这里隨心所欲地卖弄技艺。” 门哈德身侧的年轻侍从此时已经气得发抖,猛然將手按在佩剑上,怒声喝道:“你才是混帐, 死猪一” “够了!”瘦削男子再次厉声打断,“我不想听任何爭吵。现在不是你们泄愤的场合!” “所有人闭嘴。” 一瞬间,场中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门哈德,语调缓慢: “你,违反了库腾堡对剑术教学的明文规定,而且不是第一次。” “因此,你將被处以罚款,並驱逐出城。” 门哈德面色一白,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一丝慌乱。 “你是谁?凭什么驱逐我们出城?”门哈德的侍从怒气未歇,仍是满脸不服。 “我?” 瘦削男子挺直脊背,向前一步,冷静地道: “我是市议会的议员之一,库梅尔。” “根据议会裁定,库腾堡禁止任何未经许可的个人在街道、广场、酒馆或集市教授武技。更不允许街头决斗、无序斗剑。你们不具备许可,自然必须接受惩罚。”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门哈德身边的侍从:“而你,因为蓄意拔剑威胁,也將被罚以更高金额。” 莱昂在旁边静静看著,眉头逐渐皱起。 他看得出,这场所谓的“执法”並非完全出於理性一一这更像是一场排外主义与权力边界之爭。 门哈德並非恶人,他甚至可以说是真正的热爱剑技之人。 他虽然性格张扬,却並非空口胡吹。 他若真是国王特许的大师,竞被兄弟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排斥?而市议会又是否真的有权力驳回一份由国王本人签署的授剑许可? 他忽然出声,语气沉稳: “等一下。” 眾人看向他。 莱昂微微侧头,望向门哈德,低声问道:“你真的有国王瓦茨拉夫的特许文书?” 门哈德点头,语气坚定:“当然。” 莱昂点点头,旋即抬眼,直视库梅尔: “既然如此,他就不是普通的街头剑士。他的尊严一一不只是他个人的事,更是与国王陛下的权威有关。” 围观人群一阵低语,有人点头,有人皱眉。 “你刚才说他『非法教授剑术”,可他分明拥有瓦茨拉夫国王亲笔授权的特许状。” 莱昂停顿片刻,字句如刀: “若他真是国王亲笔认定的大师,那你们现在对他的处理,不就是一一在践踏王权的尊严吗? 这话一出,周围一瞬安静下来。 门哈德微微睁大了眼,看著莱昂。 粗壮男子先是一愜,隨后怒斥道:“狗屁的荣誉!把他们关进监狱,別给脸不要脸!” “別激动,屠夫先生。”库梅尔冷冷打断,“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眼神认真地看著莱昂:“你是谁?” 莱昂平静地答:“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隨意对待一名得到王室承认的剑术大师。哪怕他真的错了,也应该有相应的王室执法程序处理,而不是一名地方议员在这里宣判。” 空气凝滯了半息。 库梅尔的脸色略有变化。 他终究知道,莱昂说得不错一一王室的正式文件,即使如今瓦茨拉夫国王被西格斯蒙德囚禁王国权威摇晃,也依旧不能轻易否定。 然后库梅尔终於嘆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他说的也许有道理。门哈德確实曾是瓦茨拉夫国王任命的剑术大师。” 他转向门哈德:“你別高兴太早,市议会有权基於自身考量进行接受或否决,你依然不具备在库腾堡教授剑术的合法资格。” “不过,既然你拥有瓦茨拉夫国王的特许状,我不会直接驱逐你出城。但罚款一一必须缴纳。 门哈德一脸不甘,嘴角微动,但最终还是低声说: “.——我明白了。罚款我会交。” 他取出一只钱袋,沉沉地扔进库梅尔伸出的手掌。 库梅尔接过后,点点头:“希望你记住今天。若再犯,恐怕国王的特许状也保不住你。” 他转身,带著一眾佩剑者和那位沉默的“尼古拉斯大师”离去,留下眾人一片错。 气氛才稍稍鬆动,门哈德突然转向莱昂,神色中带著一丝诚挚的感激。 “你为我说话。我记下了。”他说道,“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却有比他们更多的正直。” 他拍了拍莱昂的肩膀,脸上的怒火已经退去,换上了平和的笑意。 “既然我们被拦下了比剑,不如换个地方继续交谈。”他说。 “我知道一家酒馆,叫『卡尔皇帝酒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商人街上。” “跟我去喝一杯吧,我请客。” 莱昂略一沉吟,隨即点了点头。 他確实正需要一个合適的机会,理出眼下这盘纷乱棋局的脉络。 眼前这个门哈德,或许不仅是个有趣的人,也许还是一个进入库腾堡复杂社会结构的钥匙。 而在一座陌生城市,想要迅速判断谁值得信任、谁在撒谎,谁才掌握真正的线索,没有比酒馆更合適的地方。 那里混杂著醉汉、流言、守卫、工匠、情夫和间谍。 杯中之酒未必解渴,但吐出的每一句閒话一一或许都藏著刀尖。 莱昂抬眼看向门哈德,眼神已然沉静下来。 “走吧,”他说,“门哈德大师。” 第255章 錚錚剑鸣 第255章 錚錚剑鸣 卡尔皇帝酒馆,其实更应译作“查理皇帝酒馆”一一“卡尔”正是“查理”在德语中的音译。 这家酒馆並不宏伟,门面狭窄,外墙斑驳老旧,门媚上那块描绘查理四世高举酒杯的铜质招牌早已锈蚀斑斑,仿佛一块被遗落在旧王朝废墟中的纪念残片。 门哈德带著莱昂和他的侍从踏进酒馆时,夕光斜落在门槛,拉出三道斑驳人影。 一进门,橘黄色的火光在横樑与灰石墙之间跳动,將木桌映得斑驳而沉,炉边燉锅中泛起滚滚白雾,混合著燉牛骨与黑麦啤酒的苦香,像一张软毯般,將整个室內的人心都包裹起来。 门哈德第一个推门而入,他神情沉静,身上那股方才在街头比剑时仍未完全褪去的锋芒,在这暖烘烘的酒气中慢慢收束。 莱昂紧隨其后,依旧將兜帽压得很低, 他的步伐轻得近乎无声,左手隨意垂落,却始终维持在可及佩剑的位置。 门哈德的侍从则显得比两人都要不平静些,走进酒馆时仍低声咕嘧著什么,像是还在为罚款之事抱不平。 他们在靠窗的一张长桌坐下。 门哈德没有开口,只朝招手点了酒,又向老板低声瞩咐了什么,那是只有熟客才能掌握的默契没多久,一壶新酿的深琥珀色啤酒与一盘热烤牛肉上了桌,桌上逐渐瀰漫出温热的焦香。 门哈德举起酒杯,却没有立刻饮下。 他看向莱昂,眼神中少了方才的意气,反倒多了几分发自內心的真诚。 “感谢你为我们出言解围。”他说,“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顿了顿,將酒杯一饮而尽,沉声接道:“若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被那群掛著议会印章的蛀虫送上城门口,外加一纸『永久逐出”的通告。” “小事而已。”莱昂淡淡应道,指尖仍轻扣在杯沿上,酒未动,也不急於追问。 “对你或许是小事。”门哈德苦笑,“可对我而言,这座城是我命中该抵达的地方,是我应当证明自己的战场。”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声音並不高,却带著不容忽视的篤定。 “我曾在雷根斯堡、维也纳、因斯布鲁克教剑,也曾在马格德堡与波兹南的比武会上获胜。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一一在库腾堡,想要被承认,不止要剑术。” “还要身份,要关係,要靠得住的议会印章。”他冷哼一声,声音压低,“最好,还得是布拉格人。” 侍从终於忍不住出声,压著嗓子低低说道:“可我们还是得交罚款。这就是最大的笑话。” 他盯著桌上的酒杯,眉头紧感,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愤怒,“他们怕你的剑,却敢对我们勒索银幣,就因为他们有议会,有徽章,有人撑腰。” “这是侮辱,先生。他们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看你一眼。” 门哈德转头望著他,眼中有火焰,却也有一丝疲惫。 “够了。”他低声说,“我们不是为这点银幣来的。” 侍从咽下话语,紧抿嘴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去。 酒馆中此刻传来一阵笑声,是另一张桌旁的工匠在拍著桌子讲著关於矿井塌时逃生的荒唐故事,与此角落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门哈德缓缓嘆息,接著道: “无论如何,这事还没有结束。” 他的声音里重新凝起一股锋意,那种久未拔剑的战意,如同炉中炭火,被酒精灼出火光。 “那些库腾堡的剑士“-尤其是那所谓的兄弟会。”他眼神微沉,“我们之间,迟早要分个高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莱昂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那种“必须”的语调,並非口头抱怨,而是真切的意志。 莱昂这才抬起眼,看著对面这位远道而来的剑术大师, 他微微皱眉,语气平静却带著几分探问: “听你刚才所说你不是得到了瓦茨拉夫国王的特许么?既是如此,为何库腾堡不允许你执教?” 门哈德本想举杯,再灌下一口酒,却在听到这句话时顿住了动作。 他眼神停滯了一瞬,继而缓缓放下酒杯,像是终於等到了这句问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轻轻叩击著桌面,像是在酝酿如何开口。 莱昂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著。 门哈德的手指在桌面上缓慢敲击著,像是在敲一口上锁的铁匣。 沉默几息后,他终於开口,语调低缓,却每个字都落得鏗鏘。 “那份特许状,是真实的。” “几个月前,我还在法兰克福教学。那时的瓦茨拉夫国王派人带来了特许文书和邀请,请我前往库腾堡,建立一所全新的剑士兄弟会。” 门哈德轻轻吸了口气,望著杯中那圈还未散尽的泡沫:“我知道这不是荣耀,而是託付。库腾堡是波西米亚王国的要地,是王权控制军备、锻炉与佣兵网络的核心,陛下想在这里建立新的武艺传统,扶持一批忠诚而有实战力能力的剑士群体。” “我,是他选中的人。” “所以我来了。” “我带著学生、带著剑术图谱、带著对这个城市的敬意而来。” 他说到这,嘴角浮出一丝讥讽。 “可等我抵达库腾堡,原本应当迎接我、为我安排住所与剑馆事务的市议会代表们,却早已换了人。” “西格斯蒙德占领了库腾堡,就像斧头砸入木头,一刀一刀,把旧议会劈成了碎片。” 莱昂静静地听著,未出声。 门哈德微微前倾,声音压低:“瓦茨拉夫国王被俘虏囚禁,西格斯蒙德组建了新的市议会,那些新议员,都是他的附庸。” “而新议会的第一项动作一一就是冻结前国王所颁布的全部个人特许状。” “包括我的。” 一旁的侍从轻声插嘴:“我们本以为,他们只是拖延。” “可没多久,他们就做了第二件事一一他们另请高人入主剑士兄弟会。” 莱昂眉毛微挑:“尼古拉斯。” 门哈德点头,神情变得复杂。 “他不是庸人。”他缓缓说道,“我不否认,尼古拉斯大师是真正的剑术家。” “他在布拉格剑士会任总教十余年,是学院派体系中罕见地同时具备实战与系统理论的傢伙。 他的剑,稳、快、准,尤其擅长长剑对抗、间距控制与多变节奏。我在梅尔尼克见过他与波兰骑土对战,那场面令人难忘。” 他说到这,语气放缓了一些,不像是敌视,更像是对同行技艺的克制尊重。 “我与他交过手。”他点了点自己胸口,“三年前,在布拉格的公开试剑场上,我们各使五十招,旗鼓相当。” “所以我明白,他不是在躲我。” “但他——也没有站出来。 “他接受了新议会的任命,成为了库腾堡新兄弟会的剑术大师,而我一一连踏入剑术馆的资格都被剥夺。” 门哈德的声音再次冷了下去。 “我递交比试挑战,他们说不符合规程。” “我请求在公开比武会中参与演示,他们说名单早已確认。” “我愿意自筹场地,只要能比剑,他们说未经批准不得聚眾斗技。” “我说:那你们定日子,定地点,我等。” “他们说:议会需再议。” 他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这不是礼貌的回绝,是彻底的排斥。” “他们不愿让我站上比试台。” “因为只要我胜,他们新议会就必须承认瓦茨拉夫的授令没有过时,承认这座城市曾有另一种剑术、另一种秩序。” 酒馆中炉火轻响,墙角有人在低声讲著市政厅的谣言,桌边却静得落针可闻。 莱昂缓缓靠后,轻轻呼了口气,望著面前这个神情复杂、言语冷峻的德国人,终於出声: “你是想逼他们不得不出面。” 门哈德没有立即回答。 而那名沉默良久的侍从却忽然凑近门哈德的耳边,用德语低声说了句什么。 莱昂听不懂,只能从语调中听出几分急切与隱秘。 门哈德望了侍从一眼,隨即轻声回了一句:“lchversteheschon.” 莱昂眼神微动,平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门哈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似在给自己也留一个决定的时间。 “我们在说”他放下酒杯,眼中已有了决意的光芒,“如果他们不肯开门,那我们就替他们——把门撞开。”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莱昂: “如果能悄悄潜入库腾堡的剑术馆,取走象徵剑士兄弟会身份的“行会剑”,然后把它高高掛在市政厅外的墙上——” “那就是在向整个城市发出挑战。” “在波希米亚,只要行会之剑公开示战,便是必须回应的宣言。兄弟会不敢回应,就是自废名誉。” “而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比试要求。” 话音落下,桌旁短暂沉寂。 炉火的啪声像是在回应那句“掛剑示战”,隱隱带著火药般的意味。 莱昂没有立刻出声。 他只是望著对面那双写满决意的眼晴,目光微微下垂,指尖轻扣木桌,仿佛在以某种节奏思索。 门哈德没有催他, 那个喝了一半酒的杯子横在他手边,他一动不动,像是將自己交付於对方的判断。 最终,莱昂低声问了一句:“那把剑—確实存在?” “当然。”门哈德立刻答道,“每一个兄弟会都必须有它自己的“行会剑”。那不是象徵,而是规矩,是身份的证明。” “它必须悬於馆內正厅之上,由最年长的导师亲自安放。若有人將它取下掛於城中市政厅外, 那便等於公然宣布接受挑战。” 莱昂静静地“嗯”了一声。 他的眼神没有情绪起伏,但脑海中已有一道冷光缓缓划过。 悬剑於市政厅之外这不是比试,这是宣战。 门哈德显然误以为莱昂在犹豫行动的风险,於是又说道:“我並不是要你帮我盗剑,只是想让你理解,我並不打算像他们那样缩在规矩后面靠嘴说话。” “我来库腾堡,是要与最强的剑士交手,而不是在议会走廊上和文书吵架。” “我不愿偷袭他们的名誉,只是想让他们一一没有退路。” 莱昂沉默了一会,才终於抬起头。 “如果你贏了,”他说,“你会得到什么?” 门哈德一愜。 侍从在一旁低声答:“公正的承认,尊严的回归,还有—-接手剑术馆与剑士兄弟会。” 门哈德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缓缓说:“我不要太多一一只要他们不再把我当成过期文书。” 莱昂看著他,眼中神色微变。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斗爭,不止是门哈德的。 这是一座城市里的裂痕,是旧王与新议之间的交锋,是权力之下技艺与名望的博弈。 而自己,原本只是来寻找卡蓬踪跡的人,此刻却仿佛嗅到了另一条通路的气味。 他缓缓垂下目光,目光落在桌面。 想要知道卡蓬被带到库腾堡后被关押在了哪里,就得接近真正掌控城市的人。 而那意味著必须拥有一个可以被他们“认可”的身份。 仅仅是躲在暗处打听消息,是不够的。 他得渗透进去,成为他们不得不看见的存在, 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剑术。 库腾堡是座由铁与秩序铸就的城市,身份、勋章、血统固然重要,但在这个佣兵与矿工比贵族更多的地方,能贏得人敬畏的,往往只有力量本身。 门哈德能凭一纸特许状、凭著“剑术大师”的头衔被瓦茨拉夫国王邀请入城一一那他莱昂,也可以。 只要能在库腾堡扬名立万,击败现存的剑士兄弟会,他一样能逼得那些本不会理会他的人转头来看,甚至吸引西格斯蒙德的注意。 到那时,他就能顺势接近那些真正知道卡蓬下落的人。 而挑战剑士兄弟会一一无疑是通往那个上层世界的钥匙。 这不只是比试。 这將是一场投石一一投向这座城市沉默水面的重击。 莱昂目光微敛,一言不发,但胸中已有计较, 他不只是门哈德故事中的过客。 他將成为那个撬开城门的人。 莱昂望向门哈德,语气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你是靠剑术被王邀请入城的。” “当时的国王,是瓦茨拉夫。” “你本来能成为这座城市的新贵,靠的不是血统,也不是財產,而是一柄剑。” “但你失败了,因为有人囚禁了国王,有人更换了议会。” “可那並不意味著剑术本身失效。” 门哈德望著他,目光带著几分惊讶:“你想说什么?” 莱昂终於抬头,眼神变得清冷又坚定。 “我也需要进入这座城市的上层。” “但我没有你那封特许状。” “也不打算等著谁来发给我一纸名册。” “如果我要靠自己的剑打开一条路一一挑战库腾堡的兄弟会,也许是最直接的办法。” 门哈德皱眉:“你是认真的吗?你想挑战尼古拉斯?” “我不是想挑战谁。”莱昂淡淡说道,“我想让那些本不该忽视我的人,看到我。” “只有在看到我之后,他们才会问:『这个人是谁?』“他想要什么?』” 门哈德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有些证住了。 他终於意识到,莱昂不是一时衝动,更不是为了什么兄弟会荣誉。 他是个有目的的人,一个將“比剑”当作钥匙的人。 一旁的侍从迟疑著,神情复杂地看著莱昂,最终还是低声问道: “可你为什么非得接近他们?你来库腾堡,不是为了剑术,也不是为了收学徒的名声你更不像是那种想混进市议会的人。” 莱昂沉默了片刻,眼神略微低垂,像是在心中勘酌著哪些话可以说出口。 良久,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只淡淡答道: “我在找一个人。” “他曾出现在这座城里,也许现在,还被別人藏著。”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视线落在那扇半的酒馆门上,仿佛那道门后,就是那层看不见的墙“问题是一一我不知道他被藏在哪,也不知道谁在说谎。” “有人知道答案,但他们不会告诉一个陌生人。” 他缓缓转回头。 “所以,我必须让他们注意我。” “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靠近真相。” 门哈德望著他,忽然轻声一笑,像是在见到旧日的自己。 “欢迎来到库腾堡。”他说,“这座城市,总是用剑来决定谁说话最响。”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握起酒杯,轻轻举起, “那就让库腾堡的人们,听见真正的剑鸣。”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某种隱忍许久的东西隨之鬆动。 酒杯在指间微晃,他的眼中不再只是惯常的冷静与警觉,而是一道悄然浮现的锋芒,沉稳內敛,却不可忽视。 那是曾斩兽人於乱军之中的剑意,是走过血与火铸就的意志。 如今,它正从沉默中缓缓出鞘,亮出属於战士的回应。 门哈德的目光微动,没有再言语,只是默默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火光在酒面跳跃,酒馆中短暂的静謐里,似乎连空气都锋锐了一分。 一库腾堡的夜,还很长。 可莱昂已不打算沉默太久。 第256章 技击斗剑 第256章 技击斗剑 清晨的库腾堡,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街巷间的石砖仍微微湿滑, 人们陆续聚拢至市政厅广场,先是路过的商人与挑夫,然后是晨练归来的铁匠与学徒,甚至还有被吵醒的酒馆看客。 他们起初只是被某种模糊的骚动吸引,直到抬头望见那柄掛在墙上的剑。 市政厅前,一柄长剑高悬在外墙之上,格外刺眼。 它剑锋朝下,宛如沉默地宣告某种来临的风暴。 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但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定定地望著它。 “那是—剑士兄弟会的行会剑?” “我认得那护手,確实是剑士兄弟会的样式。” “谁把它掛上去的?疯了吗?” 人群里爆发出一连串低声议论,像秋风吹起落叶般四散开来。 阳光正好落在剑锋之上,使它仿佛带著火焰光辉般刺目耀眼。 它並不陌生。 那是库腾堡剑士兄弟会的“行会剑”一一在传统中象徵著兄弟会的合法性、尊严与传承。 它通常只会出现在仪式或比试中,由资深剑士从剑术馆內亲自取下,而今却以一种挑畔的姿態,掛在市政权力的象徵之上。 “是挑畔。”有人低声说,声音中透著复杂的兴奋与恐惧。 “是公然的挑战。”另一个人附和,“这不是挑畔一一这是正面宣战。” “谁干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德国佬,门哈德。” “可—他怎么做到的?剑术馆的门晚上上锁,馆內值夜的也是资深剑士议论声迅速蔓延开来,像是初春溪水般无法阻挡。 而在广场另一侧,一个人影粗壮、步伐急促的男子正快步拨开人群,直奔石阶前方而来。 他身披灰棕色剑术袍,腰佩制式长剑,胸口悬著象徵正成员身份的红铜徽章。 他就是昨天与门哈德发生爭执的那位粗壮剑士,名叫艾默拉姆。 他气喘如牛,站在石阶前仰头望著那柄剑,脸上的表情从惊,转为羞辱,最终凝成了怒火。 “该死的小偷!”他怒吼,拳头猛地捶在腰间佩剑的护手上,“这帮杂种到底想干什么!” 他身后的两名兄弟会成员也已赶到,一个年纪略长,脸上有道疤,另一个则是年轻而沉稳的褐发男子,右手紧握配剑剑柄。 年长者压低声音道:“冷静点,艾默拉姆。別上去。” 艾默拉姆猛地转头,咬牙低吼:“不冷静你来啊?你看看一一他们把我们整个兄弟会的脸都钉在市政厅墙上了!” 他一步跨上石阶,作势便要攀上去將剑取下。 年长者立刻出手拦住了他,声音低沉而急迫:“我说了,不准去。” “为什一一” “人们都在看。” 那人一字一句道,语气里透著比怒火更冰冷的现实判断。 艾默拉姆的动作顿住了。 他回头,果然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已聚起上百名围观者一一有的站在水井边低声交谈,有的坐在石阶上擦拭工具,更多的人乾脆就站在原地,望著他们。 这些目光中,有疑惑,有好奇,有窃笑,也有期待一一但唯独没有同情。 “他们都在等,”年长者继续说,“等你把剑取下。” “然后说:『看啊,这帮人连挑战都不敢回应,只敢收回剑,然后回去把大门锁得死死的1 艾默拉姆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拳头慢慢鬆开,重重嘆了口气,却终究没再往前一步。 另一名年轻的剑士兄弟会成员此时说道:“要不我们先將这事回报给尼古拉斯大师?”” 年长者点点头:“尼古拉斯大师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只是·这一回,我们不能再说『没看见』了。” “他们逼我们出手。”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风吹过广场,阳光终於彻底洒在那柄行会剑上。 它高高掛在象徵市政权力的建筑上,像一条划破秩序的冷光,也像一记不可收回的耳光,打在了整个兄弟会的脸上。 人群在窃语。 剑士在沉默。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晨光渐盛,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 有熟知骑士传统的中產市民,也有好事围观的市井閒汉,还有被酒馆伙计口口相传的传闻吸引而来的年轻学徒。 他们站在市政厅外的石板路上,仰头看那柄行会剑,就像看一场戏剧一一而今幕布已经拉开, 演员却还未登场。 直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人群边缘响起: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不大,甚至带著一丝假装惊讶的调子,像是旁观者的无意插言。 但那些熟悉它语调的人立刻就认了出来。 门哈德。 人群立刻侧头望去,只见三人缓缓穿行而来,步履稳健。 门哈德走在最前,身著深绿长外袍,脚步轻快,脸上掛著一副“路过凑热闹”的微笑。 他的侍从紧隨其后,神情明显兴奋,而他身边那位戴著斗篷、沉默寡言的青年一一正是莱昂。 门哈德走至人群边缘时,正好面对石阶上的行会剑。 他眯著眼晴望著它,阳光映在他眼底,使得他的笑容在晨光下竟有几分—得意。 “哟。”他声音略一拔高,“库腾堡的剑士兄弟会接受了挑战?” 周围人群譁然。 这句话像点燃了一把乾柴一一不是火光冲天,却瞬间让空气燥热起来。 艾默拉姆脸色铁青。 他刚刚才按捺住衝动,如今听见这话,脸上的血气又翻滚上来。 他紧盯著门哈德,低吼:“你少得意!这事——你乾的吧?” “这剑,是你掛上去的!” 门哈德摊了摊手,耸肩笑道:“你说的『这事”,是指那柄剑,还是你们终於肯正视一场挑战?” “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刚好路过。” 他说著,还刻意地环视四周,对著围观市民提高声音道: “我不过是听说,库腾堡剑士兄弟会一一终於敢接下挑战了!”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他们真要比剑?” “天啊,居然把剑掛到市政厅上去了—这种事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那德国佬果然是疯子,但我喜欢他疯得张扬。” 艾默拉姆脸颊颤抖,咬牙想要衝上前回击,但身侧年长的剑士又一次拦住他。 “冷静,艾默拉姆,”他低声警告,“你现在若再动手动脚,就是承认输了。” 艾默拉姆气得拳头作响,却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冷静而沉稳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方响起: “没有必要嘲笑,门哈德。” 声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人群中的窃语与笑声。 人们让开一条路。 尼古拉斯出现了。 他身著黑色长袍,佩剑未解,脚步平稳,神情没有愤怒,只有一贯的冷静。 他的到来像是一剂镇定剂,瞬间让原本浮动不安的兄弟会成员安静下来。 尼古拉斯缓步走向市政厅石阶,在艾默拉姆身边站定,看了一眼那柄高悬的剑,又转头看向门哈德。 “正如你所见,”他声音平和却有分量,“我们已经接受了挑战。” 门哈德听罢,眉毛轻扬,接著爽朗地大笑出声。 “好,好!”他说道,双手一摊,仿佛终於得到了一个他期盼已久的结果,“我们乐意至极。” 他回头看了看莱昂,眼里带著掩不住的火光:“听见了吗?他们终於答应了一一一场真正的比试!” 莱昂依旧沉默,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尼古拉斯身上,平静中带著一种若有若无的打量。 这是一名剑士对另一名剑士的直觉判断。 这人不简单。 尼古拉斯没有理会门哈德的嘲笑,而是走到剑下方几步之处,仰头望著行会剑。 半响,他才转身,轻声道: “既然挑战已摆在眼前,我们自然会回应。” 他的话语在广场上迴荡,令现场陷入短暂的安静。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出一一市议会的议员,库梅尔。 他穿著一身不甚整齐的深蓝长袍,神情比昨日更为严肃,眼神冰冷中夹杂著明显的不悦。 “够了。”他沉声说道,语调压得极低。 门哈德与尼古拉斯几乎同时望向他。 库梅尔缓缓扫视著广场上的眾人,尤其是那柄行会剑,终於嘆了口气: “既然你们已经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一那么,现在就必须解决。” 他语调缓慢,像在权衡著每个字的后果:“但这一次,不是私下比试,不是街头爭斗,也不是一纸文书。” “是一次,决定剑士兄弟会归属的比剑。” 库梅尔的声音刚落,广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围观市民们不再低声耳语,而是屏住呼吸,盯著他那张始终不苟言笑的面孔。 议会的发言,在库腾堡意味著决断。 而这一次,决断的不是一纸罚款或一份许可,而是一个剑术势力的归属权“听好了。”库梅尔缓缓迈步,向市政厅正前方走去,站在石阶之下,背对那柄高悬的行会剑,声音沉稳而有力。 “只有在最优秀剑术大师的掌管下,我们的城市才会受益。” “所以一一这场比试,將是一次终局。” “胜者,將获得领导库腾堡剑士兄弟会的权利;败者,將彻底退出这座城市,並不得再提出爭议。” 这句话一出,人群轰然, 有人倒抽冷气,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却微微露出期待的笑容。 艾默拉姆的脸涨得通红,他猛然一步踏出,怒声喝道: “不可能!你不能这样做,库梅尔!” 他指著那柄剑,声音几近失控: “剑士兄弟会是我们建立的,是我们守护的一一你没有资格把它交给一个外人!你这是干涉我们的內务!” 库梅尔没有立刻回应,反倒是莱昂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如剑,划破了广场的噪杂: “可我明明记得就在昨天,你自己说过一句话。” 莱昂的目光冷静,声音中带著一丝不动声色的锋锐:“你说,我们不应该违背议会的决定。” “而库梅尔,是议员,他能代表议会。” “难道今天你就要反悔?说你们其实不认议会的权威?” 话音落下,艾默拉姆一时语塞。 他面色扭曲,想怒斥,却找不到反驳的立场。 莱昂站得笔直,嘴角不带笑意,但目光中透出一股冷意,像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直逼人心。 “闭嘴!”艾默拉姆终於爆发,一声怒吼响彻广场,“这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事!这应该由库腾堡的市民决定,不是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傢伙!”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骚动。 部分市民点头,更多人却带著犹疑的神色望著莱昂和门哈德。 就在空气即將再次爆燃之际,尼古拉斯出声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拦住艾默拉姆,语气沉静: “冷静一点,朋友。”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对吗?” 他望向对面的门哈德和莱昂,神情依旧平和。 “我们会公平地与这些德国佬比试。” 他说著,语调微微拔高:“然后,我们將摆脱他们的骚扰。” 他的话让艾默拉姆猛地一顿,紧握的拳头慢慢鬆开。 他咬了咬牙,终於不再开口,而是將目光死死锁在门哈德身上, “好吧,尼古拉斯大师。”他低声咕嘧道,“那就让德国佬看看我们的剑术!” 说到这,他猛地转头看向门哈德,眼神中带著怒火与战意:“因为我们谁也不怕!你们想战斗?那就接招!” 门哈德笑意不减,像是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 而这时,艾默拉姆忽然举手,对库梅尔说道: “既然是比试,那我们要明確规则。” 他眼神狠厉地扫过门哈德与莱昂,语气鏗鏘: “我们兄弟会的三名成员,將与你们的三名成员交战。” “每人需与对方三人分別进行一场比试。” “最终一一胜场最多者为胜。” 库梅尔皱眉思索片刻,环视眾人,最终缓缓点头: “.—.可以接受。” 他又补充道:“比试將在三日后於库腾堡比武场举行,由市政厅统一配发比试用剑一一长剑。 “参赛者穿著规定软甲,公平出战,时间不得拖延。” “迟到、弃赛、未到场者,视为自动认输。” 人群中响起一阵应声。 而门哈德,几乎是在库梅尔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笑著应道: “上帝在上!你的决定很明智,库梅尔。” “所有人都將会看见一一我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莱昂,笑得愈发畅快。 昨日深夜,在查理皇帝酒馆喝过酒后,他与莱昂曾再次切,那一次无人观战、无人打扰。 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一这个站在他身边、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究竟拥有多么致命的剑术粗壮的艾默拉姆似乎也注意到门哈德的目光,顺著他的视线看去,正对上莱昂那双沉冷的眼。 他皱眉,眯眼打量,心头隱隱升起一丝疑惑。 昨天比剑时,他到场太晚,错过了莱昂真正出手的时刻。 可如今,门哈德显然將自己的希望系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一一他是虚张声势,还是另有所恃? 而这份疑惑,很快就会在比剑那天得到答案。 议员库梅尔的声音,在晨光下迴荡於整个市政厅广场: “那就这样定了。” “比试三日后举行。” “地点在库腾堡比武场,时间、武器、著装一一皆由市政厅统一安排。” “规则已经明確,任何一方若无故违约,或迟到弃战,视为自动认输。” 他的声音落地如铁,字字带钉,压得四下鸦雀无声。 那柄高悬在石墙上的行会剑,仿佛也因为这句话而多了一分重量。 良久,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议论与低声鬨笑。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摇头嘆息。 毕竟剑术比试虽令人兴奋,但一场关乎城市內部权力重构的比剑一一他们可不敢真的隨便押注尼古拉斯始终沉默他站在石阶前,双手负於身后,目光仰望那柄象徵的剑。 那剑如一块石砚,横在晨雾与政权之间,冷冷凝视著这座沉睡已久的城市。 门哈德却是另一番神情。 他脸上的笑意已几近收不住。 他的双目如烈火般灼灼,仿佛已能预见比试当日他带人登台、一剑落下,掌声雷动的场景。 他的侍从忍不住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他们答应得太快了你確定尼古拉斯会轻敌吗?” “不会。”门哈德斜眼一笑,“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莱昂,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莱昂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广场,像是对门哈德的评价並未放在心上。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谁的“敌人”一一他只是一个抱著特殊目的的参与者。 而他的目的,仍未达成。 艾默拉姆站在一旁,神色阴沉,强压怒火不发。 他的目光在莱昂和门哈德之间来回扫视,终於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了一句:“那小子是谁?” 那人摇头:“昨天来的时候我没看清,只知道是和门哈德一起的。” “他好像不是库腾堡的本地人,也不在剑士兄弟会的记录中。” 艾默拉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一向不信巧言令色,却偏偏对这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最为警惕。 因为他知道,真正可怕的对手,往往不会说什么大话。 门哈德则朝库梅尔行了一礼,笑著说道:“非常好,我们三天后再见。” 他转身时,不忘再看一眼那柄高悬的行会剑,像是给它送上一个承诺。 “我们会来取回它的,”他轻声对莱昂说道,“下一次,是正大光明地拿。” 莱昂则未言语,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像是默许了这一切已成定局。 他心中也很清楚,这场比试远不止表面那般“公平”。 这是一场赌注极大的较量。 一边是旧王已废的特许状,一纸被当作“过期废文”的荣耀遗书。 一边是新议会支持下建立的秩序、体面与权力网络。 他们赌的不只是剑术,还有市民的舆论、议会的立场,甚至整个城市的归属感。 而他莱昂,需要的一一正是这一切被搅动时,那些躲在水面下的“大鱼”出现。 他没有把话说破,也没有多言。 人群激烈討论声再次升腾,有人已经开始打赌,有人则打听比试是否对外开放,还有人匆匆离开一一要赶去告知朋友这“库腾堡近年未有的盛事”。 而在这日渐喧譁的广场之中,莱昂抬眼看了看灰蓝色的天色。 阳光已不再刺目,冷冽的晨霜在城墙石缝间融化,像是某种正在鬆动的旧秩序。 三日之后,他的剑將亲手划破这片冰层, 他站在那柄高悬的行会剑下,第一次,在这座城中,被所有人真正“看见”。 一切,只等三日之后。 隨著协议的確立,库梅尔挥手示意解散人群。 市政卫兵也终於介扑,將围观者们疏,恢復广场秩序。 掛在高处的行会剑没有被立刻取下,反而仍高悬其上,像是要让整个城市都记住一一挑战已经发,比试即將到来。 莱昂缓步离开市政厅。 身后是奕渐稀疏的人群,是阳光洒落在石砖之上的淡淡金光,是整座城市开始仕察不安的心跳。 而在胡来的三天之中,库腾堡不会再平静。 因为那柄剑的锋芒,已经扎扑这座城市的核心。 第257章 锋芒初露 第257章 锋芒初露 清晨的库腾堡被雾气包裹著,市政厅前的石板广场泛著微湿的冷光。 这一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静。 但隨著晨钟的第三声敲响,一切安寧都被打破。 市民们陆续走出屋门,店铺尚未开张,铁匠铺的炉火还未升起,便已有数百人聚集在库腾堡比武场的周围。 今日,是“剑斗比武之日”。 三日前掛在市政厅墙上的那柄“行会剑”,如今仍高悬不动,剑尖垂落,如一柄倒悬的天裁利器。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挑战的具象,是羞辱,更是宣战。 人群逐渐喧囂起来,各色人等交匯其间: 有贵族老爷带著隨从高坐在为上层阶级临时搭建的观赏看台上,神情冷傲。 有中產行会的成员三五成群,低声议论这场“决斗的合法性”。 有市井百姓与铁匠学徒相约而来,只为一睹那个“德国疯子”的结局。 甚至还有游吟诗人与投机商贩推著小摊贩售“门哈德特製小木剑”,打趣中带著不屑。 但这些喧囂,在议员库梅尔现身之后,被迅速收拢成一股凝重。 库梅尔今日身穿正装,蓝纹披风缀著银边,象徵著市议会的权威。 他站上台阶,目光扫过眾人,声音清冷: “时间已到一一参战一方,是否已到齐?” 比武场中心立著一根雕刻过的比试柱,三面旗帜隨风微动,一面代表市议会,一面代表剑士兄弟会,最后一面原本应由门哈德悬掛。 可那一面,至今空悬。 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门哈德呢?那德国佬该不会真临阵脱逃了吧?” “我就说他只会嘴硬,昨儿在酒馆口风太硬,八成是怂了。” “比试取消吧,谁来都贏不了尼古拉斯他们。” 议会一侧的助理记录官低声和库梅尔耳语几句,后者脸色略有变化。 片刻后,他沉声宣布: “由於挑战方人员未按时出席,视为自动弃权人数。” 此话一出,观眾群中爆出鬨笑与嘘声。 “还敢偷剑掛在墙上?就这胆量?” “库腾堡剑士兄弟会的脸被白白丟了三日,如今回来了!” “德国佬果然不中用,典型的嘴炮废物!” “什么国王特许的剑术大师,我呸!” 兄弟会已开始接收掌声,艾默拉姆挥手向观眾致意,大声宣称: “我们接下挑战,他们却退缩不战。” “这就是德国佬的『勇气』一一只敢掛剑,却不敢上台。” 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比武台,冷笑著补了一句: “怕是昨夜悄悄出城回家了吧?免得今日伤著自己。” 嘲笑之声四起。 “我在。” 一片杂声中,一道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代表门哈德参战。” 所有人转头望去。 那是一个独行者的身影,从人群中缓步走来。 他披著灰色斗篷,兜帽未披,腰间缠著布帛遮住的长剑,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空无一人的比武场中央。 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夸张的姿態,只是站定。 “这是谁?”有贵族低声发问。 “不是门哈德。” “那是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昨天也在。” “是门哈德的陪练吗?” 议员库梅尔眉头微,刚要开口,台下忽有一人大声喊道: “你来干什么?代表弃权的吗?” 人群笑声再起。 但那名青年一一莱昂一一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过人群与晨雾,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说: “我不是来弃权的。” “我,是来比剑的。” 短短一句,如同钝刀划过冰面,瞬间止住了所有的笑声。 库梅尔皱眉:“你是门哈德的什么人?他的隨从?徒弟?僱工?他本人都未到场,你以什么身份代他比剑?” 莱昂平静回应:“我是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一我愿意为他而战。” “如果你们因他未到,便羞辱他为懦夫,那就由我,来证明你们错了。” 他缓缓解下剑销,將其平放於身前: “我,莱昂。今日以剑士之名,在此应战。” “——我,一人足矣。” 贵族们面色不屑,有人低语:“他这是要自杀吗?” 剑士兄弟会中有人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 另一人喊道:“你连名册都不在一一我们为一个无名之人出手?简直笑话。” “让他滚下去!” 剑士兄弟会的艾默拉姆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扬声道:“代表?你代表他?” “你一个人?” 他咬著语气,抬手大声宣告:“就凭你一个也敢一一” 莱昂却毫不退让,平静答道: “我在场,而你们在叫囂。” “我没见你们拔剑一一只听你们的嘴比谁都快。” 譁然。 人群中甚至响起一声“喔一一”的惊嘆。 艾默拉姆面色铁青,还未爆发,莱昂却已经朝库梅尔台前迈步一步,朗声道: “我请求裁决一一比试继续。” “若他们以『我独自一人』为由拒战一一“那就换一个规则。” 他语调不变,却仿佛有某种寒意透入骨中: “既然你们不信服我,不如让我一个人一一挑战你们剑士兄弟会所有人。” 整个广场陷入短暂的真空。 风吹过广场西角高悬的市政旗帜,布帛翻动,在这沉默中带出一种几乎刺耳的“哗哗”声。 台下,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他疯了。” 也有人瞪大眼睛,喃喃:“他刚才说什么?” “一个人·挑战整个兄弟会?” 木製看台后排,一位贵族子弟放下酒杯,眼神像看见了什么史诗传说破土而出:“这比掛剑还狂。” 台上,艾默拉姆的笑容彻底僵住。 “你说什么?”他低吼一声,眼睛猛地瞪圆。 莱昂却根本不看他,只是面朝库梅尔,神情平静、声音冷静,却如刀锋: “我申请將比试规则改为:我一人,挑战剑士兄弟会全体成员。” “三日前,阁下不是还说过一一唯有最优秀的剑术大师执掌剑士兄弟会,这座城市方能受益吗/ “若谁认为我的剑术不够资格一一便请他来亲自试一试。” 库梅尔一时间也沉默了。 他望著莱昂,目光在青年那双宛如寒铁般的眼神上停顿了片刻。 他看不出情绪一一也看不出一丝胆怯。 “你想一个人挑战整个剑士兄弟会?”他试探著问道,“你可知,若以此规则,兄弟会可无序应战,连番出手?” 莱昂淡淡答道:“正合我意。” 这句话落下,全场再次炸裂。 “他疯了!” “这不是比试,是找死!” “难道他真的想一人打十几个?” 艾默拉姆猛然跨进比武场內,一步步走到莱昂面前,居高临下,脸上写著不可遏制的怒火与耻辱: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 “你想羞辱整个兄弟会?” “你以为凭你个藉藉无名的异乡人,光凭一张嘴就能打败我们?” 莱昂静静抬头看他。 “我没说你们一定会输。” “但你们若不敢接一一就是已经畏惧了。” 艾默拉姆面颊肌肉剧烈跳动,猛地拔剑出鞘。 观眾席上传来惊叫与吸气声一一但莱昂却抬手一挡。 “慢著。”他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他目光扫过兄弟会整齐站立的队列,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配剑,缓缓说道: “我希望,今日之比,改用木剑。” 一剎那,眾人都愜住。 然后,鬨笑声自艾默拉姆口中爆发。 “木剑?!” “你刚才还说挑战所有人,现在却怕被砍伤?!”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剑术馆的练习课吧?” 即便是台下观眾也难掩失望: “我早说他是骗子,果然是露出马脚了。” “这就是敢掛剑的人?” “我还以为他真准备拼命了— 木剑,在他们眼中,不是克制,而是软弱的代名词。 而这时,莱昂才终於迈出一步。他站在比武台中央,面对四方的疑声,声音一字一顿: “我之所以用木剑,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你们——不死於我手。” 空气骤然一静。 他缓缓解下佩剑,插入木製武器架旁的空槽。 “如果我用的是铁剑一一你们中绝大多数人,今日要么死,要么残。” 话音如霜雪压城,冷得所有讥笑戛然而止。 尼古拉斯此刻终於从兄弟会队伍中缓缓走出。 他的神色凝重得罕见。 他站在艾默拉姆身侧,看著莱昂看了很久,缓缓开口: “我接受你的条件。” “木剑。”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出一股真正的压迫感,让艾默拉姆都不禁转头看他一眼。 “尼古拉斯大师?”艾默拉姆皱眉,似有不解。 “如果他真能一人挑战我们所有人,”尼古拉斯语气缓慢,“那我们便没有资格再质疑他。” “如果不能木剑也不会帮得了他。” 说罢,他目光重新看向莱昂: “但你要记住一—这是你自己提出的。” 莱昂点头:“我从不后悔。” 他回到台中央,环视四方,长风將他斗篷边角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影就那样孤立於比武场中央,在全城民眾的目光注视之下,如一柄未出鞘的剑聂立於风中。 看台高位,一位来自布拉格的贵族轻声开口: “如果他不是疯子一一那今日之后,他將会成为传奇。” 第258章 剑压全场 第258章 剑压全场 钟声在比武场的寂静中迴荡了三声。 在所有公共比试中,这意味著“仪式已结束,战斗开始”。 莱昂站在场中,静静地握著一柄木剑,未曾动弹。 阳光越过石墙斜落在他脚边,他的身影像是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对面,兄弟会第一个登场的剑士迈步走出。 他名是尼古拉斯门下的嫡系弟子,年约三十五,面容冷硬,常年担任剑术馆的日间教头,在库腾堡小有名声。 他没有说话,右手一转,手中的木剑如臂使指,动作中既有学院剑术的规整,也有实战中磨礪出的狠劲。 人群中有认出他的人发出讚嘆声: “是哈恩!他精通斜步破防,剑术节奏极快。” “那个莱昂完了—第一场就要趴下。” 议员库梅尔站於裁决位,扬手高声道: “第一场比试一一莱昂,对阵哈恩。双方准备。” 两人点头,互退一步。 哈恩率先摆出屋顶架势,剑柄靠近胸前,双肘下沉,双眼紧盯莱昂。 这是一种標准起手姿势,用於测试对手节奏,同时隨时可以转为高位斜斩或刺击。 而莱昂没有架势。 他只是將木剑斜斜拄於身前,手腕轻握,身体轻微下沉,脚下如铁钉般扎在场上。 哈恩皱眉。 这种姿態不像任何一个流派的起手体系。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成架、不守势,却又看不出明显的破绽, 这不像“准备应战”,更像是一隨时能杀人。 库梅尔手臂放下。 “开始!” 几乎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哈恩主动出击。 他毫无迟疑地踏出斜步,剑锋低位斜起,以肘內撩剑突刺莱昂腹侧,动作迅速,乾净利落,配合惯性技巧,一气呵成。 这一招,如果面对学院派的训练者,非得高位格挡或横切拆解不可。 然而— 莱昂动了。 却不是退避,也不是横扫。 他只是轻轻侧身一步,避开哈恩的剑锋刺点,然后反手抬腕,將木剑从身前滑出。 那动作极短,却极快。 下一瞬,人们只听到“啪”的一声钝响。 哈恩猛然僵住。 他整个人停滯半秒,才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地,手中木剑“当唧”一声落地,滚出三步远。 围观者一片譁然。 “怎么回事?” “他被击中了?可我什么都没看清!” “打他哪了?” 只见哈恩右臂垂下,整只手臂不自然地颤抖著,脸上露出难堪与不可置信。 莱昂缓缓收剑,站直身体,目光平淡。 他只是轻轻开口: “剑腕一—失力。” 哈恩的手腕关节,正中命中一一若换作铁剑,此刻他的手骨已经碎裂。 裁决席沉默了数秒,库梅尔终究扬声宣布: “莱昂,胜。” 比武台下一片寂静。 紧接著,有人不服气地喊:“只是侥倖而已!那一招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但更多人沉默,脸上浮现出一种迟疑与隱隱的震动。 那一击一一太快,太准,毫无拖泥带水。 没有绚丽,没有套路,没有犹豫。 只一剑。 就好像那柄木剑不是武器,而是一柄裁决工具。 莱昂没有多言。 他只是退后一步,静静站回自己的位置,等待下一个对手。 他的剑,始终没有离开右手。 他也没有喘气。 那不是战斗后的姿態,那是下一场杀戮的开始。 第一场比试结束。 哈恩捂著手腕,由两名兄弟会剑士扶著退下比武场。 他脸上的愤怒与羞辱无以掩饰,但更多的,却是震撼与不可置信。 那一剑,明明来得如此简单,却乾净得让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不是比武场上常见的试探、牵制与招架,而是一击决胜。 莱昂就像是在战场上习惯了“要么你死、要么我死”的搏杀,没有套路,没有铺垫。 只有结果。 第二位对手走上场时,显然变得警惕得多。 他名叫是兄弟会中的资深教官,年约四十,面相干练,是不少年轻剑士的启蒙导师。 他步入场中后没有急於起手,而是缓缓地拉开距离,绕著莱昂走了一圈,眼神冷静、细致地观察著他的脚步和站姿。 他没有低估对手。 第一场比试已经告诉他们,不能再拿莱昂当“外乡狂人”。 “..—·有经验。”莱昂心中暗道。 他没有急著逼近,也没有高举剑势。 只是垂剑静立,像一块石头一一看似不动,却隨时可能碎裂风暴。 库梅尔挥手,沉声道: “第二场比试一一莱昂,对阵克利门斯。开始。” 这一次,对手没有进攻。 他稳守阵脚,採用了典型的“引动式游击”剑术。 不断侧步、转向,控制节奏与距离,用最稳妥的方式迫使对方出招。 他甚至有意控制呼吸节律,让体能维持在最佳状態。 目的很明显一—拖。 拖住这个来歷不明的年轻人,拖到他暴露破绽,拖到他的体力下降,拖到他不再如第一战那样迅猛。 但— 他错估了一件事。 他面对的不是剑术比武者。 是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无数战绩的一一屠夫。 莱昂不动声色。 但他蓄势已久。 第二分钟,克利门斯的脚步略微外展之时莱昂动了。 他以不可思议的加速度扑前一步,木剑横挥,以极低角度扫袭对方膝关节! 对手险而又险地跳起躲过,但下一瞬,莱昂身形半转,顺势踏前一步,抬剑猛然直劈! 这一次,剑锋压下的角度十分古怪,既非正上直下,也非斜劈,而是略带旋转的偏肩落刃。 ““..—破的是高防斜格。”对手心中一震,脚下急转。 却见莱昂不等落势完结,右脚一踏,剑身猛然从右下划起! 这一剑,快得几乎如幻影,犹如火光逆卷,从贴地劈上! 克利门斯本能地用剑身横挡,下一刻一一“啪!!!” 观眾只听到木剑撞击之音,隨后便见克利门斯整个人被击得倒退数步,差点撞到比武场边缘围栏。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右臂脱力,嘴角渗出血丝, 木剑直接撞在他持剑臂的肘內,力道控制得巧妙,不致残,但已彻底废掉了他本场比试的还手之力。 全场再次寂静。 “又是一击一一“他是故意让对手先动吗?还是根本不怕节奏被掌控?” “那一套动作连我都没看清!” “这不是比剑—这是杀人的招数啊!“ 观眾席上,有人已开始露出惊惧的神情。 刚才莱昂突袭那一瞬,他的姿態、脚步、角度、节奏,分毫不差。 更重要的一一他全程无声无息,没有吼叫、没有怒气,没有示威。 他不像一位比武者。 他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在静默中决定生死。 裁决席再度响起库梅尔的声音: “莱昂,胜。” 这一次,全场没有人鼓掌。 反而,连嘲笑都消失了。 人们沉默著,仿佛试图在脑中重新理解这个站在场中,不动如山的年轻人一一他不高谈剑理, 不炫技卖弄。 他只用一柄木剑,连破二人,无一人能逼他退半步。 第三位兄弟会剑土,原本是安排紧接上场的。 此刻却在场边迟迟未动。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犹疑一一不是不自信,而是面对一头悄然出击的猛虎,该不该上前送命。 莱昂静立场中,木剑依旧垂在指下。 他的呼吸,未有丝毫紊乱。 风从石砖间吹过,將他斗篷边缘吹起半寸。 这一刻,他不是“挑战者” 而是一人镇住全场的剑士。 广场边缘,有商人已低声道: “这个人———也许真的能连胜三场。” “不止三场。”有人喃喃说,“我看得出来—他还没认真。” 克利门斯退场时面如死灰,面容不再是昔日沉稳的剑术导师模样,而更像是走错舞台、失了方寸的棋手。 他右臂垂在身侧,鲜明地显示那场战斗的代价並不止於一场比试的失利。 观眾没有欢呼。 他们沉默,因为他们已经从刚才那一击中看出了这场比剑真正的意义: 这不是“是否能贏”的问题,而是是一一“谁能撑得住莱昂的全力攻击”的问题。 而下一位上场的剑士,不再是学院教官,也不是演武场上的讲解者。 他是库腾堡剑士兄弟会中最具力量与正面压制力的战士之一:奥托·塞弗。 人称“重剑之犬”。 奥托是一名北方人,身材魁伟,身披硬皮衬甲,手持一柄双手重剑,比先前两名对手使用的木剑更长、更宽,也更重。 他走上场时,皮靴在石砖比武台上发出沉闷的迴响,整个人如一座铁塔。 他停步,对莱昂略一点头,面上没有轻视,反倒显出一丝敬意。 这是战土之间的礼节。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可以用轻敌贏下的比试。 但他也有信心一一在力量对抗中,他从不曾败过。 这將是力量与杀意之间的正面碰撞。 库梅尔再次挥手: “第三场比试:莱昂,对阵奥托·塞弗一一开始!” 奥托先动。 他没有像前两人那样试图拉开距离牵制,而是如一辆重装衝车一般正面逼近,双脚踏实地面, 每一步都压得石砖微响。 当他距离莱昂约两步之遥时,骤然起剑! 那柄双手大剑带起呼啸风声,从高处直斩而下,几乎封死了莱昂所有可躲避的角度。 这一击,纯是为了逼迫一一迫其退让,迫其防御,迫其露出弱点。 可莱昂没有退。 他只是微微一侧身,右脚向左斜步落地,脚尖绷紧,腰腹发力一一剑势一抖,木剑於空中划出一道极其短促的半弧,劈在奥托的大剑剑脊上! “当一—!” 木剑与木剑相撞的沉响,在广场上激起回音。 奥托被撞得手腕发麻,但他沉臂一拉,竟硬扛下来,试图藉助自身体重將莱昂压入下盘崩散。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压斩式重剑搏斗”一一连续逼退对手,直到对方脚步踩空,被一剑劈翻1 可惜,他碰上的不是剑术馆的寻常剑士,而是一一精通杀人技的屠夫。 莱昂左肩一沉,重心下伏,右脚在地面一点,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细流,从奥托的压迫力下滑出! 在奥托尚未反应过来时,莱昂的木剑自其左侧猛然抽出,横扫其膝侧这是削腿! 奥托左腿一沉,重心猛地倾斜,但他到底经验老道,奋力调整姿势,竟未倒下! 可就在这迟疑的一息之间,莱昂身形已如游蛇绕至其身后“啪!!!” 木剑直指后颈,从肩后凿至剑士盔缝之下。 若是实剑,此刻后颈肌腱已断。 奥托整个人僵在原地。 观眾一片譁然。 有人起身。 有瓜倒抽凉气。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奥托迟疑数息,终於缓缓转头。 他恶如铁灰,重重將木剑扔在地恶。 躬身,行礼。 “我————败丞。 声音伍闷,但清晰,几乎压过丞所有议论。 莱昂没有多言,只是缓缓后退半步,將木剑垂下,低头回应这份敬意。 库梅尔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莱昂,胜。” 连续三战。 三战全胜。 甚至无瓜能触其身。 整个京武场陷入一种被压抑的躁动之中。 围观的民眾已经无法再用“好运”、“敌瓜么轻敌”、“对手状態不好”来世释这一连串的胜利。 这是一一实打实的碾压。 “他是谁?” “他—真的是一个外来吗?” “这是哪个剑术学派的?不是费雷奥,不是义大利学派,也不是摩拉维亚的重击派一一这根本是另一种东西。” “.—这不是剑术。这是杀瓜技。” 当第三位对手奥托退场之时,莱昂独立於场中,身形笔挺,剑尖垂落,却无瓜再敢轻视。 此刻的他,不再只是一个挑战,而是一恶镜子,映照出亜些自翊为剑士之瓜的虚饰与恐惧。 剑士兄弟会的队列中,已有数瓜眼神躲闪,不敢与他正视。亜是一种下意识的迴避,是在內心最深处,对真正剑术的敬畏。 胜利,从来不只是技泳上的压制。它也可以是一种伍默的威,是一种气场上的倾轧。 第259章 传奇之始 第259章 传奇之始 比武场外一片喧囂。 但这份喧囂不带欢快,反而更像是面对未知力量时的焦躁与不安。 三场连胜。 不是侥倖,不是对手失误,而是赤裸裸地压制。 尼古拉斯的面色渐渐阴沉。 他原本沉稳如水,如今目光中第一次浮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当然明白,此刻若继续按原定顺序派人上场,只会让局势持续恶化。 更糟的是,每当一名剑士败下阵来,下一位上场者的士气就会被削减一层。 这不是简单的体力比拼。 这是一场心理战。 一场由利刃撕开信念的祭典。 於是,在短暂的耳语与商议后,兄弟会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库梅尔眉头一挑,注意到了动向:“他们怎么还不上场?” 正当他准备发问之际,兄弟会阵列中,一名面容俊朗、衣著整洁的年青剑士走出一步,挺剑而立。 紧隨其后,第二人也从队列中走出。 两人同时站定,目光冷冽,似乎在向广场宣布— 一“我们要连战。” 人群微微一静,接著便掀起了波涛般的议论。 “他们打算连上两人?” “是想压垮他体力?” “这样还算比武吗?这是强迫『守擂”啊!” 市议员库梅尔的脸色陡变。 他立刻高声质问: “什么意思?谁允许你们改变顺序?我们约定的是三人轮战,不是车轮战!” 站在场边的艾默拉姆开口,声音带著几分冷意: “我们並未违背任何规则。” “比试依旧是一对一,顺序从未规定,也没人说过不许连战。” “此人连胜三场,体力依旧充沛。我们加快进程,不过是为了避免长拖延和无谓的戏剧。” 他目光扫向场內的莱昂,语调微微一顿,带著讥意: “你们担心他撑不住一一这难道不是在羞辱他吗?” 库梅尔皱眉,回头看向莱昂。 “你可以拒绝。” “不必。”莱昂平静地说道。 他缓缓握紧木剑,声音清冷而坚定,如初升朝阳穿透寒雾。 “凡欲战者,尽可上前。” 人群沸腾了。 那孤身立於场中的身影— 仿佛从古老的骑士史诗里走出,以孤勇对抗眾敌。 他没有呼喊,没有夸张的动作,只有沉默中透出的无畏与锋芒。 挑战者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的战意却丝毫未减。 这不是鲁莽,而是自信。 这不是炫耀,而是证明。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剑士荣耀。 新的对手上场后並未说话。 他只是目光凌厉地盯住莱昂,架起一种极为鲜明的前倾式剑势。 断击流,擅长破架拆式,专攻破防,以速度与节奏扰乱对方,逼其露出缝隙。 他试图以迅捷连续的小击扰乱莱昂的防御结构。 比试开始对手仿佛黑豹般扑前,连续三剑刺向莱昂左肋、下頜、右膝,角度刁钻迅疾。 围观者不少人发出轻呼: “好快!” “这人比前几位还凶!” 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一一莱昂的木剑,仅用半步侧身、一剑横架、一次抬肘,便稳稳挡住了全部攻击。 没有哨,没有剧烈的动作仿佛他已预见下一剑落点。 对手略显惊讶,但没有迟疑,接著退步转身,再次强突,欲走侧面切斩破防! 莱昂动了。 只是一次不大的侧移。 然后,他突入对手攻势之內,一剑斜上挑击,剑尖精准撞在对方剑锋下三寸处7 “当!” 对手剑势失控,身体一晃。 未及恢復,莱昂已转身横扫,木剑贴著肋部逼近。 对手仓促应对,却发现手腕根本跟不上节奏。 “啪!!!” 木剑重重拍在对手的肋骨护垫上。 他如遭重击,跟跑后退,整个人几乎摔倒在地。 库梅尔大声宣布: “第四场,比试结果:莱昂,胜!” 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下一位对手立即上场。 此人是兄弟会中少见的防御型剑士,以格挡稳固、防反见长,长剑与盾状护臂並用。 “看他的体格—这次莱昂可没那么容易破局了吧?” 人群再度紧张。 比试开始对手不进攻,立於场中,一手持木剑,一手戴圆盾,重心压得极低,整个人犹如壁垒。 莱昂第一次主动出击。 第一剑一一点测对手反应力。 第二剑一一挑打护盾角边试图掀起上盘。 第三剑一一下劈转横斩,调动对方节奏。 可无一奏效。 对手像堵墙。 但第四剑起时一一莱昂忽然变节奏! 他的下一击不是“斩”也不是“挑”,而是一一“敲”。 他將木剑横持,猛地一扫,击在对手的膝盖外侧。 对手一证,身体微侧、护盾举高一一错了! 莱昂趁势刺入肋缝! “啪!” 木剑止於肋甲,势足以碎骨。 对手面色涨红,举手投降。 “第五场,莱昂胜。” 此刻,莱昂已连胜五场,且毫髮无损。 而场中每一位对手,都未能破他防守,更別提让他陷入下风。 人群终於由震惊转为·狂热。 “他到底是谁?!” “这不是寻常的剑术,这是某种新的体系!” “杀伐果断,毫不留情。他不是演示,是在杀敌。” “他能一人挑翻所有兄弟会成员吗?!” 市政厅的高层开始低声交谈。 有些原本支持兄弟会的议员,也陷入了动摇。 尼古拉斯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盯著莱昂站在场中,那柄木剑垂在他手中,仿佛已经饮过千人之血。 而他——不过微微喘息。 未有一丝动摇。 未有半点迟滯。 未有敌手。 第六人登场。 人未至,风已响。 这是莱昂面对的第一位速度型剑士:一名来自库腾堡南区的贵族子弟,年纪尚轻,却天赋卓越、剑速惊人,被誉为“钢影”。 他身形瘦削,长剑轻窄,出场时便引发不少喝彩,尤其是贵族看台上,不少熟悉他的青年纷纷起立呼喊。 “钢影米兰!让那傢伙知道什么叫贵族的剑术!” “打乱他的节奏,米兰!” 莱昂站在场中,静静看著对手走来。 米兰却没有与前几位一样行礼或交谈,他只是冷冷地抬眼打量了一番,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一一极其自信。 库梅尔见两人已就位,高声宣布: “第六场比试,开始!” 米兰的动作,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发动。 第一剑一一侧步斜刺,剑锋几乎贴地飞掠。 第二剑一一腾身翻转,从后斜劈莱昂肩胛。 第三剑一一突刺喉咙,剑尖未至,风先掠面。 人群顿时沸腾! “好快!” “这才是贵族剑术的美感啊!” 可就在大家沉浸於米兰飘忽凌厉的剑势之中时,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莱昂根本没动。 他未退,也未急。 只是三步之中,用最短路径调剑三次,精確地阻断了每一次刺击、切斩、翻转后的突袭。 木剑与剑身交击之声宛如连珠,却无一失手。 米兰终於意识到不对。 他加快节奏,展开一连串假招与连环刺击一一每一次都以“逼退”与“掩袭”为意图,而非求实伤。 可惜,莱昂的眼睛根本不像是“在防御”。 那是一种审判者的注视一一冷静、精准,仿佛已经看穿下一秒的动作。 在一次假动作后的转身中,米兰试图用剑柄击打莱昂右肋。 莱昂动了。 只是一剑横抽。 快若电闪,乾净利落。 “啪!” 木剑击在米兰右肩肘骨关节处,他整个人瞬间瘫软倒地,手中剑脱落。 观眾席上爆发一片惊呼。 贵族席次更是一阵动盪,不少米兰的熟人纷纷站起,惊愣不语。 “怎怎么可能.他怎么连米兰的节奏都读得出来? “是那人的剑术太高明,还是这场比试本就是个安排好的戏剧?” 莱昂將木剑重新贴於身侧,向对手微微頜首,转身退回原位。 “第六场,莱昂,胜。” 这一次,全场响起了掌声。 短暂,但真实。 而接下来的第七场,却成了这日最诡的一战。 此人身穿带刺扣甲,佩剑结构略异,修长、偏轻,专走“引诱-误判-反杀”的套路。 擅长故意卖破绽,引敌攻击,再突然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反制。 他早年游歷维也纳、布拉格等地,曾在贵族赌斗中连胜八人,以“假式十七连破”一战成名。 连兄弟会中不少人都不敢与他交手。 比赛开始前,他难得地朝莱昂行了一礼,嘴角微扬: “你贏得太轻鬆了,希望我能给你点『乐子”。”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握剑低头,微微一侧身一起手式是中段自然位,防与攻皆可。 比试开始。 对手极为安静地靠近,一步,两步,三步然后,他动了。 第一剑是假动作,斜挑莱昂肩口,却未真正出剑。 而下一瞬,他真正的进攻来自右腿突刺一一不是剑,而是膝击。 一试图破坏莱昂的站姿! 可莱昂根本没被晃动。 他只是一转腕一一木剑不劈不斩,而是敲在对手小臂內侧! “呼!” 对手手一抖,剑未出,剑势已断。 他眼神惊惧,立刻后撤一步想重新摆开 但莱昂不给他机会。 步伐一点,瞬至其左侧,木剑翻转剑脊,精准抽在他后膝韧带处! “啪!” 对手顷刻跪倒! 几乎整个动作未曾使用“杀势”,却每一下都打在要命之处。 观眾几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到库梅尔高声宣布: “第七场,莱昂,胜!” 这一次,全场终於再无迟疑。 在片刻沉寂后,掌声如雷般炸响! 甚至有围观者振臂高呼: “剑圣!” “波西米亚剑圣!!!” 第一次一这称呼,在库腾堡的大地上被喊出。 此刻,连许多原本站在兄弟会阵营中的剑士,也不得不低头嘆息。 第260章 剑圣之名 第260章 剑圣之名 尼古拉斯眼神更冷。 他知道,如果再不出手一一兄弟会將彻底崩盘。 而他,是最后的希望。 “七胜。” 这一数字如雷贯耳,掷地有声地震撼著整个广场。 七战七捷,不带一丝迟滯。 至此,库腾堡剑士兄弟会近年来最负盛名、最有资歷的一批剑士,全数败退, 没有一人能在莱昂剑下撑过半刻。 比武场四周早已人山人海,石板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连进城的商队马车都被迫改道,从远街绕行。 高处的屋檐、钟楼、乃至半开的阁楼窗下,都挤满了探身而望的人影。 成百上千的目光匯聚在场中央,炽热而灼人, 仿佛雨后初雾的阳光, 整片光芒都落在那孤立於比武场中央、斗篷微动的黑色身影上。 “那人—他究竟是谁?” 有人在观眾席下压低声音,却依旧抑不佳颤意。 “他比那些骑士都强,甚至强得离谱。” 另一人咽了口睡沫,像是在为自己见证的一切找解释。 贵族席上,一名留著银须、头戴软帽的男爵缓缓抬头,目光深沉地望向场中, 压低嗓音问道: “你们谁认识他?” 隨从们面面相,最终还是那名年轻侍从低声答道: “没人知道—没在任何贵族族谱,也没在任何剑士名册中查到这人。” 男爵的眼神更沉,语气却愈发凝重: “那么,他从哪里来?” 沉默片刻,侍从像被气氛压迫著,乾涩开口: ““.—.可能——从死亡中来。” 话音落下,席间短暂地再没有人开口。 风吹动比武场高悬的行会旗帜, 在这一刻,猎猎风声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寒意。 而在另一侧,市政议员库梅尔神情复杂,手指紧握文件捲轴,掌心已满是冷汗。 他已经意识到,今天这场比试,不再只是一次“议会权威的裁定”。 它已经彻底超出了控制。 原本只是想顺势平息门哈德的挑畔,如今却反成点燃整个城市火药桶的引信。 有人高声喊著: “波西米亚剑圣!” “他不属於任何流派,他的剑术自成体系!” “一人成军!” 与此同时,在兄弟会一方的剑士队列中,气氛早已濒临溃散。 有人咬牙低语: “再不上,没人敢上了。” “我们最强的,都被他轻鬆打败“ “我们?” 这两个字,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羞耻。 本是波西米亚最正统、最具体系的剑术组织,如今竟如市井草莽般被人连败七人,几无还手之力。 尼古拉斯却始终未动。 他站在兄弟会阵列的边缘,双手拢於袖中,面色如旧。 无怒、无惧、无喜、无悲。 他看著莱昂,像是在看一把剑。 一把没有铭文,却锋利得不近人情的剑。 良久,他终於缓缓开口,对身旁艾默拉姆道: “我上。” 艾默拉姆满脸惭色,但並未多言,只深深一礼。 尼古拉斯从兄弟会长凳之上站起,缓步走出队列。 场中顿时如潮水退散,声音消失於无形。 这不是畏惧,是尊重。 尼古拉斯,库腾堡当下剑术的最高象徵, 他曾亲受费雷奥大师指点,精通义大利长剑之技,是王国公认的费雷奥流派剑术大师, 他还是布拉格剑士行会的荣誉大师,曾在萨尔茨堡与克拉科夫的骑士比武大会中连夺桂冠。 他的弟子遍布波希米亚与摩拉维亚地区,许多现在已经在其他城镇自立门户,称“某地剑术之父”。 他的名字,本就被当作“剑术的终点”。 他代表的是传统,是城中最高水平的剑术权威。 只是这一次,他的对手不是逐级攀登的后生,而是一一一人斩来,所向披靡的无名剑士。 尼古拉斯走至场中央,站定。 他尚未拔剑。 莱昂也未动。 两人就这么隔著十余步相望,寂静无声。 空气仿佛被拉长,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莱昂目光不动,看著尼古拉斯一一这是他真正意义上,今日第一次“注视”对手。 之前七人,他不过是防、破、制、贏。 而此人不同。 他的站姿,是沉稳的。 他的眼神,是无波的。 他的气势,没有外露,却让人不敢逼近, 他是那种在真正战场中,不动声色便可杀人的人。 尼古拉斯,似乎也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凡”。 “你的剑术並非出自任何常见剑术体系。既不是利希滕鲍尔的德式长剑,也不像英格兰的剑盾流派,更绝非费雷奥的意式剑术。” 这是他对莱昂说的第一句话。 莱昂答得极简: “都不是。” 尼古拉斯微微頜首,低声道:“却能杀人。” 话音落下,他缓缓从腰间拔出木剑。 莱昂亦举剑。 两剑相对,彼此平举。 无言的挑战,已然开始。 库梅尔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 “第八场,也是最终一战一—” “莱昂,对战,尼古拉斯大师。” “胜者,將决定剑士兄弟会的归属。” 话音未落,比武场四周所有人都直起身子身,屏息以待。 贵族不再交谈,市民不再喧譁,仿佛整座城市都等著这一剑。 广场寂静无声,空气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 两人立於擂台两端。 木剑尚未动,杀机却早已起。 库梅尔一声令下: “开始!” 就在此刻一尼古拉斯先动! 他的步法並不快,却异常精准。 脚掌接触石地无声,右肩微沉、剑走中锋。 费雷奥长剑的典型正中架势,用於正面压迫对手,配合前进步伐逼迫空间与节奏。 莱昂不动。 只是在原地,將剑微微下压,转为下段架势,以诱使敌人进攻。 此势在实战中並不常用,因过於暴露上盘,但此刻一一却恰如其分地激怒了尼古拉斯。 “你敢引诱我?” 他目光微冷,剑势瞬转: 斜斩! 平突! 横切! 三连攻势接连而出! 这正是费雷奥长剑以正面压迫破防的经典连击。步伐连环逼进,每一步都在榨取对手的防守空间。 但——莱昂动了。 第一剑,他只用侧腕轻拨,便將斜斩化入空中。 第二剑,他原地一转肩,木剑击中对方剑脊內侧,“呼”地震开平突。 第三剑,他顺势一步滑前,剑身横起,居然一一反切尼古拉斯的肘部! 观眾未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三声“啪、啪、啪”交响,而后一一尼古拉斯连退三步! “怎—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挡住的?” “没有躲,没有闪,甚至没有大幅度的格挡一一” 贵族席上,一位年长骑士面色骇然,嘀嘀自语: “他没挡。” “他是在『拆”尼古拉斯的剑术。” 尼古拉斯並未慌乱,他毕竟是一位剑术大师。 他很快调整姿態,拋开学院派的死板招式,转入更加自由的变步打法。 脚步斜行逼近,剑势断续虚实交错,每一次抖动都在扰乱莱昂的反应节奏。 他斜步逼近,剑走“断续”,上下真假不断切换,突然一剑扫向莱昂右侧膝盖! 一下盘! 这正是前七名剑士全部败北的根本原因。 他们无法撼动莱昂的下盘重心! 尼古拉斯此剑极为刁钻,先低后扬,斜斩直逼膝弯关节。 莱昂动了。 他一脚点地,整个人並未躲避,而是原地侧身,右腿內收,同时剑身下翻一一精准! 剑脊拍住尼古拉斯剑锋,仅仅藉助一点角度反扭,便將来剑“卸走”! 而下一瞬一一莱昂出剑! 第一次一主动进攻! 剑风破空,直刺咽喉! 尼古拉斯尚未完全收式,只能急撤三步,双臂交错封喉。 木剑尖几乎贴著他喉结停下,只有半寸距离! 全场屏息。 尼古拉斯眼中终於露出一丝惊惧。 他明白: 若这不是木剑,他的喉咙此刻早已被刺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微颤,低声开口: “你的剑——.不是比武用的。” “它是杀人的。” 莱昂只轻声说了一句: “..—你也是今日,唯一能让我真正出剑的人。” 这话一出,尼古拉斯的脸色变了。 他听得懂,这是剑士之间最高的敬意“你值得我出剑。” “若你是敌人,我会杀你。” 他重新立剑,脚步沉稳,换作费雷奥长剑的高位『女王势长剑高举过顶,剑尖下垂,带著隨时可以倾泻而出的压迫感。 而莱昂,则缓缓將剑举平。 横於胸前,剑锋微低,似云非云,似雾非雾。 观眾不明所以,但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 这一次一一要分胜负了。 尼古拉斯踏出最后一步,长剑如瀑。 重斩! 莱昂一动不动。 在最后一瞬,他动了。 剑锋后撤、翻转、再抽出! 拔剑斩! 砰!!! 一声震响,两剑交击! 但只有一人站著! 尼古拉斯一一长剑脱手! 整个人半跪在地,右臂垂落,肩膀微微颤抖! 木剑斜斜落地,发出滚动声。 他没受伤,但整条右臂麻痹一一他败了! “尼古拉斯大师—就这样败了? 这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哪怕只是木剑对决,哪怕不是生死战。 但所有人都明白- 刚才那一剑,若换作铁剑,尼古拉斯.已死。 莱昂站在原地,將木剑插於地面。 仿佛插下了一面属於自己的族旗。 库梅尔站起身,声音微微发抖,几乎要忘词: “第八场一—莱昂胜。” “比试———·结束。“” 人群先是寂静片刻。 隨后轰然沸腾! 有人喊出: “剑圣!” “他是波西米亚的剑圣!!!” “一个人挑翻整个剑士兄弟会!” 有人喊了第一声“剑圣”,很快就有无数人开始跟喊。 那称號不知是谁起的,也未曾有谁册封,但却如烈火燎原般,迅速在围观的人群中传播开来, 越喊越响,越喊越真切,最后化为滚滚洪声,席捲整个比武场。 贵族席上,有人站起行礼。 平民区,无数年轻人高举拳头,激动不已。 有年幼的少年倚著父亲的肩头,高喊著“我也要学剑”,有衣著体面的中產商人当场朝莱昂遥遥一礼。 更有贵族子弟在人群中高声道: “我愿拜入莱昂门下!若能得其一式半招,胜过十年苦练! 这一刻,莱昂孤身一人,以木剑,击败了整个库腾堡剑士兄弟会。 他没有势力、没有封號、没有门派。 他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异乡人。 但他比任何组织、任何骑士家族、任何技艺书卷一一都更像一个真正的剑士。 他,是剑之象徵。 “莱昂——剑圣——!” 人群开始喊出呼號,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再敢质疑这位年轻人的剑术与实力。 从市政厅外流出的围观人潮,像激流一样穿过各大街巷,在酒馆、铺子、教堂门口、小学徒口中,被一次次重复和演绎: “他用的是木剑!” “连尼古拉斯都败了,只用了十几招!” “他拒绝用铁剑一一他说,是为了保住那些人的命!”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莱昂。他的名字叫莱昂。” “莱昂?” “不,他是一一波西米亚剑圣,剑圣莱昂!” 人们开始爭相模仿他在擂台上的招式;有孩子站在路边比划,有铁匠徒弟拿著钳子装作木剑打斗。 比武结束当夜,“卡尔皇帝酒馆”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莱昂坐在偏角,身披斗篷,仍不言不笑。 热闹与欢呼在他身边翻涌,却像隔著一层看不见的雾,传不进他的世界。 酒馆里挤满了人,笑声、叫喊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有人拍著桌子復盘今日比武的每一剑,有人兴奋地模仿他在场上那一击致胜的身影。 然而,他依旧未饮一口酒,指尖搭在桌边,只静静听著墙角的吟游诗人拨动琴弦。 琴声轻缓,带著炉火映红的暖意。 诗人低声唱著一首新作,歌里描绘的正是今日的比武。 莱昂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上,心境平静得出奇。 荣耀与喧囂离他很远,他更像一柄归鞘的剑,静默而锋利。 就在此时,酒馆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寒风裹挟著街头的夜气冲了进来, 喧囂被这一声脆响短暂压下,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门口。 一身疲惫不堪、面色苍白的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入酒馆。 正是门哈德与他的侍从。 他衣衫凌乱,显然刚刚从某处囚困中脱出。 眾人起初没认出来,直到他跌坐在莱昂对面,哑声问道: “.比武,结束了吗?” 莱昂抬头,只轻轻点头。 门哈德沉默一息,隨后笑了。 “我知道你能做到。”他低声道,“但我原以为一一我至少能与你並肩站一次。” “对不起,我被他们下药软禁起来了。” 莱昂不置可否,只答了一句: “这件事,会有人付出代价。” 门哈德嘆息片刻,却忽然正襟肃目: “但你知道吗?莱昂,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说我是库腾堡最强的剑术大师了。” “我会说一一我有幸见证了真正的剑圣。” 他缓缓起身,酒馆眾人纷纷侧目。 门哈德面向全场,朗声道: “从今日起,我门哈德,正式承认一一莱昂,是我一生所见的最强剑士。” “他不是挑战了兄弟会。” “他挑战的是这个城市一一然后,征服了它。” 全场静默一息,继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掌声与喝彩! 酒杯被高高举起,木桌被拍得震天作响,讚美与呼喊从每个人的喉咙里衝出。 “莱昂一一剑圣一一!” 炉火的光影映在莱昂的面庞上,他依旧安静,但在这一刻,他真正被全城看见。 第261章 剑馆易主 第261章 剑馆易主 夜色浸透了整座城市,石板街道被白日的热度烘得发烫,此刻又被凉风吹得生硬而乾燥。 然而,库腾堡並没有沉睡。 城中心的酒馆,灯火亮得比节日还要热烈。 屋檐下掛著的火把啪作响,映得街上行人的影子一阵阵拉长又缩短。 酒馆內,空气混合著麦芽酒、燉肉和热气。 每一张木桌都挤满了人,有的端著酒杯,有的乾脆半站在长凳上,手舞足蹈地复述著今天的比武。 “你们看见没!他连剑都没换成铁的,还是木剑!” “七连胜!连尼古拉斯大师都被打得跪倒在地!” “我亲眼看见他那一剑,快得像风一样一一尼古拉斯的剑才刚抬起来,木剑就贴上去了!” 年轻的工匠学徒激动地挥舞著手里的木勺,差点把一勺燉菜甩到邻桌的斗篷上。 立刻有人笑骂一声,却又忍不住附和:“对!我站在石桥边都听见了呼喊声一一全城都在喊『剑圣”!” 笑声、叫喊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酒馆的木樑仿佛都在震动, 离酒馆不远的夜市上,同样热闹得不像深夜。 摊贩们的吆喝声夹杂著热议: “你听说了没?那异乡人连贏七场,还让尼古拉斯跪了!” “当然听说了,我家的小子还跑去比武场了呢,说要学剑!” 街角,几个顽皮的孩子正拿著树枝当剑,你来我往,模仿著白天的比武动作。 一个高个男孩大喊:“我是剑圣莱昂一一啪!”然后被同伴拍掉了“木剑”,惹得周围摊贩哈哈大笑。 就连收摊的鱼贩也忍不住插话:“唉,他用的是木剑,可比咱的砍刀还快。要是再有这样的比武,我非去看看不可!” 夜风把这些话吹进了更多街巷。 石板路两旁的房屋窗缝里,亮著烛火的市民也在低声议论。 有的羡慕,有的惊嘆,还有人满心期待。 而在城市另一端,修道院的钟声刚刚敲过九下,晚祷后的寂静被几名修士的交谈轻轻打破。 “你们知道吗?今日广场上的比武——尼古拉斯也输了。” “尼古拉斯?他可是在布拉格都拿过桂冠的人啊。” “嗯,听说是个年轻的外乡人,一剑封喉,若不是木剑·—唉,感谢主,他没有杀人。” 修士们彼此看了看,眼中既有惊讶,也有莫名的敬畏。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样的技艺若用在战场上,意味著什么。 这股热潮,在夜色中没有一刻停下。 次日清晨,城门刚刚开启,外地的商队便从旅馆掌柜口中听说了这场比武的经过。 没多久,夸张的版本便被传了出去: “听说了没?库腾堡出了个剑圣,十多个人上去,全被他木剑打趴下!” “十多个?我听说是三十几个!” “反正最后连尼古拉斯大师都跪了,还当眾承认他是最强!” 在消息越传越夸张的同时,“波西米亚剑圣”这个称號也迅速被固化了下来。 午后,阳光从云层缝隙洒落在石桥上,桥面上被聚集的人群烘得热闹非凡。 几个小贩乾脆用削好的木棍当作玩具剑出售:“来!剑圣木剑!一支两枚德纳尔!” 几个少年抢著买下,挥舞著木棍在桥上打闹,嘴里学著大人们的口气喊:“尼古拉斯,你输了!” 看热闹的行人忍不住笑了,更多的人停下脚步,凑过来听故事一一那个在比武场中央如利剑般的黑色身影,已经在他们的想像中化作了传奇。 夜幕再一次降临时,库腾堡整座城市仿佛都在低声吟诵同一个名字: 莱昂。 波西米亚剑圣。 他的身影,已从比武场中央,走进了无数人的心里。 次日黄昏,库腾堡的贵族街区笼罩在柔和的烛光中。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乾净整齐,两侧的石屋高墙上雕刻著狮鷲与藤蔓的纹饰,彰显著主人的身份与財富。 与那些喧囂的酒馆不同,这里静謐而有序,马蹄声在空旷的街巷里迴荡。 城北的一座府邸內,烛台的火焰映照著金色的掛毯,一场小规模的私宴正在进行。 男爵鲁道夫·冯·艾尔登正与三位熟识的邻近领主围坐在长桌旁,酒杯中倒满了深红色的摩拉维亚葡萄酒。 “所以,这不是传言?”一名年约四十的子爵放下酒杯,眉毛微微挑起,“尼古拉斯大师— 真的败了?” 鲁道夫缓缓点头:“我亲眼所见。七人连败,最后尼古拉斯膝落地面。那年轻人没有用铁剑, 若换作真剑,剑士兄弟会恐怕要添七具尸体。” 桌旁一阵沉默。 火光在银制酒杯的弧面上摇曳,映出眾人若有所思的面孔。 “一个无名之辈,便能以一己之力压下整个兄弟会?”另一位年长的领主轻轻笑,却带著掩不住的戒备,“若真如此,他可比任何行会、任何骑士家族都危险。” “危险?”鲁道夫摇了摇头,“我看,他比危险更有价值。你们没看见那些年轻人眼里的火吗?我家小子回来就吵著要去学剑。这可是一个能令全城仰望的剑士。” 坐在末席的年轻男爵则压低了声音:“市井里已经传疯了,他们叫他『波西米亚剑圣”。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能让子弟在他门下学成一两手剑法,將来在比武大会或战场上—这份荣耀和威镊,可不是金子能买来的。” 这话一出,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谁反驳, 晚宴后半段,话题从莱昂的剑术自然转向了城內的局势。 兄弟会失利、名誉扫地,意味著库腾堡武力威的核心出现了裂痕;而掌握兄弟会的新剑术大师,將成为城中新的力量中心。 “我听说市议会已经在討论,让他接管比武场和剑士兄弟会的全部事务。”鲁道夫低声道,“若真如此,他將是这座城市新的利剑。” 另一位领主手指轻轻敲著酒杯:“那我们更该趁早示好。我会让我的侄子带著礼物登门拜访哪怕先求一堂观摩课也好。” 烛光下,几人的眼神逐渐达成了默契。 上层社会的风向,往往在这种私宴中无声转动。 与此同时,隔著半座城市的距离,平民街区的气氛依旧热烈。 街角的麵包铺前,孩子们挥舞木棍模仿著“剑圣一剑”,而他们的父母则在谈论著新的比武规则、兄弟会未来的整顿。 流言像暖风一样吹遍全城: “他会执掌库腾堡的剑士兄弟会!” “听说贵族子弟已经排队送礼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库腾堡真正的剑术大师。” 莱昂的名字在贵族区的烛光与下城的篝火间同时被低声传诵。 真正的权力格局,正在悄然生出新的纹理, 比武后的第三日,市议会正式宣布,由莱昂接管库腾堡剑士兄弟会,成为新的首席剑术大师, 同时负责比武场与剑术馆的事务。 这一消息传遍全城时,街头巷尾再次沸腾了。 剑术馆位於城中心偏西的一条长街尽头,高墙厚门,门口的雄狮与盾牌雕饰彰显著这座行会的威严。 过去,这里只有行会成员和受邀的贵族才有资格入內。 而今天,当莱昂推开沉重的木门时,馆內的剑士们整齐列队,神情各异。 老派成员脸上有难以掩饰的不甘,但无人敢开口。 尼古拉斯虽然败了,但他在门口亲自迎接莱昂,眼神沉静,声音平稳: “莱昂阁下,从今天起,这里將由你来管理。” 莱昂略微点头,没有多言。 他不需要用语言宣示权威,他的剑已经替他说过一切。 馆內的陈设透露著旧日的庄重:练剑大厅地面被无数次剑尖刻出浅浅的痕跡,墙上悬掛著利希滕鲍尔与费雷奥流派的训练手册抄本,还有几副老旧的长剑和骑士用盾。 莱昂缓缓走过大厅,停在存放典籍的书柜前。厚重的牛皮封面上覆著一层微微的灰,他指尖轻触过那些名字: 《利希滕鲍尔长剑法》 《费雷奥剑术集》 《匈牙利骑兵斩击术》 《布拉格比武规程》 这些书籍过去只有核心成员可以翻阅,如今因身份之变全部向他开。 他抽出一本手抄本,翻开第一页,仿佛能从褪色的墨跡间闻到旧纸与铁锈的味道。 他翻阅著,目光在一行行陌生的字母与插图间移动。 这里的剑术与他在现实世界、在血火之中磨礪出的杀伐之道截然不同。 利希滕鲍尔的德式长剑法,讲究以强力与结构取胜,步伐稳如磐石。 费雷奥的意式长剑,则追求精巧与节奏,善用假动作与断续步。 而匈牙利骑兵斩击术完全不同,那是为马背杀戮而生的斜劈与顺势回刀,疾如风、狼如火。 莱昂静静地看著这些图解与文字,脑中不自觉浮现自己与兽人、与人类剑士交锋的无数瞬间。 他能感受到,这些流派之间的差异,不仅是技法的不同,更是理念与习惯的衝突。 可正因如此,它们或许能为他开启新的可能一一在他的剑术中注入新的节奏、结构与杀机,让本就凌厉的剑法更难以预料。 他合上一本书,指尖敲了敲封面,心中浮现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或许,我的剑术,还能更强。” 第262章 火铸新锋 第262章 火铸新锋 隨后的几天,剑术馆的门前就再也没真正安静过。 拜访者络绎不绝,仿佛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巷,都在低声传颂那个孤身连战兄弟会的名字。 第一批上门的,是城中年轻的贵族们。 他们骑著高头大马,蹄声在石板路上脆亮迴荡。 宽大的斗篷绣著各自家族的徽记,丝线在阳光下闪著淡金色的光泽。 隨行的僕从们小心翼翼地下马,手里捧著封蜡尚未乾透的正式书信,还有一份份精致的小礼物一上好的红酒、猎鹰羽毛,或者一对雕工考究的银质扣环。 “莱昂大师。” 一名男爵家的次子上前一步,面色紧张而郑重,带著生涩的礼貌开口: “家父希望我能向您学习剑术。” 莱昂侧首望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如水。 “我收学生,不问出身,只问剑心。” 年轻人面色一红,却深深鞠了一躬。 紧接著,第二批拜访者,来自城中的市民阶层。 他们多是商人、酒馆老板、手艺人或行会成员的子弟。 他们的礼物没有贵族精巧华丽,却带著诚意与实用— 沉甸甸的钱袋、一桶醇厚的黑麦酒、一匹紧实的布料,甚至是一只刚打好的皮剑套,边角还带著暖色的牛油光。 这些人不敢从正门走入,只能绕到侧门,拘谨地等待莱昂的答覆。 “想学剑,就儘管来。”莱昂的声音平淡,却让这些年轻人眼神一亮。 再后来,甚至连市井少年与自由佣兵也开始聚集在剑术馆外。 他们没有钱,没有家族徽记,甚至衣衫槛楼。 有人提著破旧的棍棒,有人空手而来,满脸是憧憬与热血。 他们不敢妄求正式拜师,只能在馆门外帮忙搬运柴薪、打扫院落、提水餵马, 换取一次在角落观摩训练的机会。 而剑术馆的大门,第一次向整个库腾堡散开。 从高坐在马鞍上的贵族子弟,到赤著脚的市井少年, 他们都在仰望同一个人一那个在比武场上一剑震全城的剑士。 弟子网络便这样在几周內形成了。 贵族子弟带来的不仅是礼物,更带来上层的消息:哪家领主打算做些什么、哪座矿山今年减税、哪条街正在筹建新的工坊。 商人和市民的子弟则熟悉市政与商贸流转,他们口中的传闻涉及粮价、工坊订单、僱佣兵活动与市议会的动向。 而底层少年和佣兵带来的,是街头巷尾最直接的风声:哪家酒馆闹过斗殴、哪条巷子有人失踪、哪批矿工抱怨工钱。 这些信息像无形的水流,缓缓匯聚到莱昂手中,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脉搏。 剑术馆內,炉火啪作响,年轻的贵族子弟们穿著华贵的衬衣和紧身外套,手握木剑或细剑, 额头冒汗却神情专注。 对他们来说,能成为“波西米亚剑圣”的弟子,是一种荣耀,也是通向社交圈的通行证。 训练结束后,莱昂坐在剑术馆一角,擦拭著自己的配剑,静静听著他们无意间的閒谈一“听说奥洛夫男爵最近在议会上提了新法案,要提高城防税。” “是因为边境的僱佣兵费太高了吧?我父亲说他已经在筹备新的火炮订单。” 这些话听上去隨意,但对莱昂而言,却是一条条上层政治与军事动向的线索。 他不必亲自探访宫廷或议会,第子们在各自的家宴、酒会、议事中耳濡目染的信息,便会在练剑或休息时自然流露出来。 有时,他们还会主动带来请帖,邀请莱昂前往庄园小聚,名义上是私人授课,实际上为他提供了与更多贵族接触的契机。 而与贵族弟子截然不同的,是自由佣兵、市井少年和工坊学徒们。 他们多半住在城墙脚下的巷弄,白天在码头扛货或在工坊打杂,晚上则聚在剑术馆后院的练武场,练习莱昂教的简易防身剑术。 一个夜晚,风吹进院子,一个满脸风霜的僱佣兵喘著粗气道: “大师,听说下周有人打算从萨克森运来一批火枪,不经过行会审批。” 莱昂手中一顿。 这样的情报,不是城內贵族会知道的,而是混跡码头与街市的底层人才能探听到的。 在他的暗示下,这些弟子逐渐形成了一个覆盖城內各阶层的耳目网络: 贵族子弟传来议会与上层的风声。 市井少年带来街头的暗流与民情。 工坊学徒和佣兵,则接触到货物流向与器械生產的隱秘。 莱昂不用亲自出面,便能透过他们清晰掌握库腾堡城內的动態。 这座城市的资源与信息流,正在因他的存在而悄然倾斜。 他不需要直接掌控市议会,不需要在城门掛旗帜,他的名字和弟子网络,就已让他成为库腾堡最受关注、也最不可忽视的人物。 在弟子们的热情帮助下,莱昂第一次踏入库腾堡工坊区一座军械工坊的深处, 工坊区位於城北,紧邻河道,水轮和高烟肉是远远便能看见的標誌。踏入大门,热浪和铁锤声扑面而来。 水车带动的传动轴转动,厚重的水力锤一次次落下,將红得发亮的铁坏压得火星四溅。 工坊主是位满头灰发的老匠人,名叫乌尔里希,他的儿子正是莱昂的学生。 他见到莱昂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莱昂大师,您的名声在这些天传遍了库腾堡。听说你对军械工坊的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今天,您可以隨便看看。” 他领著莱昂先经过锻造区。 几个年轻学徒正操纵著吊鉤,把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水力锤下。 水轮“哎呀”转动,水锤轰然落下,带著震耳的金属迴响。 铁块在重击下被拍扁、翻转、再拍扁,火飞溅。 乌尔里希笑著介绍:“这是水力锻钢装置。靠河水带动,能省下十几个壮汉的力气,而且每一下落锤都一样重。我们用它打火炮的炮管坯子,也打火枪的铁管坯。” 莱昂走近,伸手摸了摸温热的铁屑,感受到微微颤动,心中暗暗记下它的模样。 他指向一旁堆放的铁块:“这些是做火炮用的?” “是的,得先在水力锤下反覆锻打,再进熔炉淬火。” 莱昂沉默片刻,目光在铁块、炉火与水轮之间游移。 他心里已经在思索,他不曾在现实世界中见过这些技术,但现实世界同样有著独特的炼金术。 若將这些工艺带回现实世界,再与现实世界中的炼金术的硬化处理与符文强化结合,或许能让火炮更坚固、更轻便。 隨后,乌尔里希带他穿过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那里搭建著简陋的火药作坊。 空气里带著刺鼻的硝味与淡淡的烟味。 “这是你们用来填火枪和炮管的黑色火药?”莱昂问。 乌尔里希点头,压低声音道:“是的,硝石、木炭、硫磺。我们自己磨製,但配比和研磨都是行会秘密,外人一般不得入內。” 他停顿片刻,看了莱昂一眼,又笑了:“不过您不是外人了。您的剑震动了整座城市,也让我们工坊的订单源源不断。” 莱昂注视著作坊里几名学徒正用木在石白中缓慢捣磨黑色粉末,每一下都极为谨慎,生怕火星进溅。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静的思索一一这种火药在梦境世界中存在,而在现实世界从未出现过, 如果加上炼金术净化与稳定处理,或许能极大提高爆炸威力与安全性, 在工坊的另一侧,是一排尚未完工的火枪与短炮。 木製枪托上打著未磨光的槽,炮管旁堆放著尚在冷却的铁坏坯。 乌尔里希抚摸著一具小型火炮:“这是轻便型的火炮,能发射铁弹,但精度不高,射程也有限。” 莱昂俯身观察炮口的內壁,手指掠过粗糙的金属纹理:“如果炮管能更光滑,威力会更稳定。 “是啊,”乌尔里希嘆息,“但要靠人力打磨,费时又费力。除非能找到更坚硬、更均匀的铁料。” 莱昂心中一动。 他想起现实世界的炼金术士曾尝试用符文灌注强化金属韧性,如果將这种锻钢技术与炼金灌注结合,或许能製造出真正可靠的火炮。 临走前,乌尔里希取出几本用牛皮装订的手稿。 “这些是旧记录,莱昂大师。你既然这么感兴趣,可以带回去看看。” “给我?”莱昂挑了挑眉。 “您是我儿子的剑术导师,也是库腾堡的传奇。若您愿意了解我们的工艺,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新的思路。” 莱昂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压在心头。 他对工匠微微頜首:“多谢,我会好好研读。” 这是一个异乡人所能得到的最高信任一一未经议会批准,便可接触到军械生產的细节与记录。 炉火的光映在莱昂眼底,他明白自己今日看到的这一切,將是现实世界对抗兽人时不可多得的筹码。 夜色降临时,他离开了工坊区,斗篷在寒风中微微猎猎作响。 城中远处传来吟游诗人低唱的歌声,仍在歌颂那场比武的传奇。 莱昂的脚步声很轻,他脑中却在飞快整理今日见到的所有细节: 水车带动的大锤效率如何; 炮管冷却时间与金属色泽变化; 火药晾晒的湿度与安全距离。 他知道,这些看似零散的细节,一旦带回现实世界,交给炼金术师和铁匠,或许会催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军事革新。 或许,这些东西,会成为改变战爭的钥匙。 第263章 夜练心流 第263章 夜练心流 夜色沉沉,王都南郊的第七军团驻地已是一片静謐。 营房整齐排列,火把零星点缀在道路两侧,將夜色映得忽明忽暗。 偶尔有巡逻士兵从木柵栏边经过,脚步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隨即又被夜风吹散在远处。 练武场位於营地最內侧,一片空旷的泥土地铺得平整,四周立著几根粗大的木桩,夜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火把在风中晃动。 莱昂独自站在火光下,身上穿著贴身的深色训练服,微风吹过,能看到衣角隨风轻轻摆动。 他双手握著长剑,静立在原地,呼吸缓慢而均匀。 月光透过高高的云缝洒在练武场上,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仿佛整个人与这片空旷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抬起手中的剑,第一式缓缓展开。 起手,是利希滕鲍尔流派的中段守势。 双脚扎得稳,重心低沉,剑身略微斜向前方,整个人犹如一块无法轻易撼动的岩石。 隨著他缓慢移动脚步,长剑滑入上段,像是顺著一条早已刻入肌肉记忆的轨跡流动。 第二式,他猛然侧身,剑锋闪出一道乾净的弧线。 动作变得轻盈而富有节奏感,仿佛费雷奥流派的影子浮现一一左右跨步之间,剑锋或虚或实, 似是蓄力待发,又似在戏耍无形的对手。 脚步踩在鬆软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在节奏中自然而然衔接。 紧接著,他忽然提速,剑风呼啸而出。 匈牙利骑兵的斩击风格骤然显现:迅猛、直接、乾脆。 剑锋由高处下劈,带著战场上的杀伐气息,每一剑都仿佛能將想像中的敌人劈开。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火把火焰被风压得微微倾斜,映得他额头的汗光一闪一闪。 在这连续的动作之中,莱昂逐渐进入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態。 他的耳边,仿佛远处的声音都模糊了。 巡逻兵低声的交谈、远处柵栏的轻响、夜虫的鸣叫,甚至火焰的啪声,都像隔了一层水雾般远去。 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脚步和剑锋划破空气的轻微颤音。 每一次移动都顺应著心意,而非外力。 就在这时,某种久违的感觉再次浮现。 时间—仿佛变慢了。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呼吸,都在他脑海中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肌肉的收缩与放鬆,脚掌在地面摩擦的纹理,甚至连剑身的震动都清晰无比。 周围仿佛空无一物,只有他、剑与夜色。 这是心流。 这与过去在战场上曾经爆发的“燃魂”有著惊人的相似: 感官敏锐、反应迅捷、心神一体,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半拍。 但这一次,却没有燃魂那种灼热的撕裂感,没有燃尽灵魂的炽烈压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清冷的专注。 平静、可控,宛如一潭清水里升起的剑意,冷静而纯粹。 莱昂就像一条融入水流的鱼,顺著自己的剑意游走在无形的战场中。 他低声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这种感觉.是可以主动掌控的。 梦中那个神秘的声音曾经提过:“燃魂,是燃烧魂魄本源的力量。” 而如今,他只是打开了这股力量的一道门缝,却不再让火焰肆意吞噬自己。 他在这种状態下缓慢舞剑,每一剑都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看得更清: 剑锋划过空气的轨跡、手腕细微的角度变化、脚下重心每一次转移,都以近乎完美的流畅度衔接。 他感受到身体的反应力提升了,肌肉与神经的微调快得不可思议。 仿佛只要心念一动,身体就能先敌一步完成动作。 在这种状態下,任何敌人的破绽都將无所遁形。 忽然,他心中一动。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名持斧兽人的高大身影。 它怒吼著衝来,战斧划破空气。 莱昂脚下轻轻一点,身体微微倾斜,剑已抬起。 第一剑一一顺势削向手腕! 第二剑一一横转斩颈! 第三剑一一撤步刺心! 一连三剑快如电光,在他心流的感知中,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当他完成最后一剑时,眼前的“幻象”已经破碎消散,剑锋仍带著风声。 莱昂停下,缓缓吐气,仿佛从一片深海中浮出水面,回到现实。 胸口微微起伏,手心有薄汗,但身体没有半分疲惫。 心流状態带来的轻盈感,让他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清明这,或许就是他所追求的剑之路。 夜风中,莱昂缓缓收剑,站在练武场中央。 呼吸逐渐平稳,他感受到身体在一种极度专注后的轻盈感里微微发热。 他静静站了很久,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刚才的动作。 他开始尝试將所学所悟融为一体。 利希滕鲍尔流派的结构严谨,强调重心稳固与防守反击,是立於不败的基石。 费雷奥流派灵活多变,节奏和步法让剑锋如同水波起伏,可打乱对手节奏。 匈牙利骑兵斩击则暴烈迅捷,如同骑兵衝击的余韵,最適合在瞬间爆发中夺取先机。 他在心中默默总结一结构,是骨。 节奏,是血。 斩击,是刃。 而他自己的剑术,则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经验之术,是血与火中最直接的杀伐。 这一刻,莱昂仿佛看见了新的道路:將这些不同体系的优势抽丝剥茧、融为己用,化作一套真正属於自己的杀敌剑法。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摆好架势。 他想像的敌人不是普通的人类剑士,而是一一兽人。 脑海里浮现出曾在战场上面对的那些高大身影: 肩宽体阔,皮肤墨绿或深绿,挥舞著粗重战斧与骨锤。 他们的动作虽然原始,但力量极大,稍有疏忽,哪怕是穿著全身板甲的骑士也可能当场粉碎。 他闭上眼,心中默念一一若正面迎敌,哪一剑能先制其死? 剑锋微微一抬,身体如同猎鹰掠空。 第一剑一一横削颈动脉。 这是他从匈牙利骑兵斩击中提炼出的招式,速度最快,专门针对兽人高耸的肩颈, 第二剑一一下段反挑手腕。 利希滕鲍尔的防反思路,让他找到攻其握武之手的机会,失去武器的兽人,威胁瞬间锐减。 第三剑一一刺心而退。 这是属於他自己的杀伐之术,一剑封喉或穿胸,乾净利落,不给对手留下喘息。 夜风带走了他一声沉重的呼气, 莱昂睁开眼晴,重新挥出这三剑,剑影在火光下连成一条流畅的线。 这是一套为了对抗兽人而生的杀敌剑术,不是华丽的比武技巧,而是要在乱军中快速制敌、保存已方实力的军用剑术。 莱昂在心中已经做了计划: 未来,第七军团將是人类对抗兽人的先锋。 他会將这套剑法简化为军用版本,按照不同士兵的体型、武器类型进行调整,训练他们在战阵中配合使用。 他甚至在脑海里勾勒出未来的场景: 一排排土兵手持长剑或军用短剑,按照他的指令同时挥动,形成一片钢铁的杀戮洪流,將扑来的兽人切碎在锋刃之前。 想到这里,他缓缓收剑,目光在夜色中越发坚定。 他抬头望向远处王都的灯火, 从梦境世界带回来的知识,正在一片片地落入现实。 从剑术,到火药,到水力锻钢— 他要让这些力量,成为对抗兽人的真正利器。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亮,晨雾笼罩著王都南郊的第七军团驻地, 夜里练剑的疲倦尚未完全褪去,莱昂刚刚在营帐內换下练功用的衣物,腰间的长剑依旧未离身。 操场上,清晨训练的號角还未吹响,但一些早起的士兵已经在整理武器或清理马既。 夜露在盔甲与铁枪上凝成了细碎的水珠,映著初升的阳光泛出寒光。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驻守营门的士兵立刻戒备,但在看清来人后,迅速举手敬礼一一那是一名信使,肩披暗红短斗篷,胸口绣著金色炼金阵的徽章,象徵著王室铸造坊的身份。 信使勒马在营地门前,高声道: “请问,第七军团军团长莱昂阁下在营中吗?” 声音传入操场,士兵们纷纷转头,带著本能的尊敬与好奇。 莱昂从帐內走出,剑柄在阳光下泛出微光,他的脚步沉稳,却没有丝毫拖延。 “我在。”他言简意咳。 信使翻身下马,恭敬地弯腰行礼,將一个覆著王室火漆的捲轴双手奉上。 “这是王室铸造坊的请帖,由殿下亲笔签署。” 莱昂眉梢微挑,接过捲轴,拇指一抹,火漆应声而断。 捲轴上只有简短数行字: “莱昂,速来铸造坊。 你带来的那些图纸与资料,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成果。” 落款是一道简洁而凌厉的署名:威廉·温莎一一瓦伦西亚王国的二王子。 莱昂抬头,目光落在信使身上, “殿下等我多久了?” “我拂晓即出发。”信使恭声道,“殿下吩附,阁下隨时可以过去,他会亲自在工坊接待。” 莱昂略作沉思。 王室铸造坊不仅是王国武器製造的核心,也代表了王室最高机密与军事力量的延伸。 威廉身为王子、炼金术师兼铸造坊主管,主动召见他,显然是因为梦境世界带回的那些技术资料引发了关注。 “备马。”莱昂对一旁的军官下令。 第264章 火钢初鸣 第264章 火钢初鸣 晨雾未散,长街寂静。 骑兵小队护送下,莱昂跨马而行。 王都南郊的第七军团驻地离王室铸造坊约一个小时的路程,沿途能看到商队尚未完全出城,街市还未甦醒。 隨著他们靠近王都北侧,空气中逐渐浮现出铁锤敲击与水车转动的低沉轰鸣,夹杂著炉火燃烧的热浪与淡淡的硫味一一那是铸造坊特有的气息。 王室铸造坊外高墙耸立,墙体镶嵌著炼金术的防护符文,在晨光中微微泛著暗金光泽。 城门口的守卫不仅是王室土兵,还有佩戴炼金徽章的术士学徒莱昂下马递上请帖,守卫一看是王子亲笔,立刻行礼放行。 推开沉重的铜门,一股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是巨大而繁忙的工坊大厅。 空气中混杂著硝味、焦炭味与湿润金属味,仿佛是战爭的前奏。 “莱昂!” 隨著一声爽朗的呼喊,一名身著深蓝炼金术长袍、披著金边斗篷的青年王子从高台阶上走下。 他五官俊朗,眼神明亮,手中还握著一根镶嵌符文的权杖。 与寻常贵族子弟不同,威廉身上多了一种实验室与工坊的气息。 “殿下。”莱昂略微躬身行礼。 威廉走近,毫不掩饰地打量他:“果然如传闻所言,你看起来比那些整天窝在竞技场的骑士还要锐利几分。” 他话锋一转,目光闪过几分兴奋:“你带来的资料,我们已经看过了。尤其是那套水力锻锤装置一一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莱昂跟上,穿过喧囂的锻造区,来到一片正在建造的新作坊。 推开沉重的铜门,莱昂並未见到成型的水力锻锤在运作。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正在热火朝天地施工的场景: 巨大的水轮尚未完全组装完毕,数名工匠正藉助滑轮与吊架调整轮轴。 地面上铺著未固定的铁轨与传动架,工匠们正在测量齿轮咬合的角度。 远处的炉火已经点燃,用於试炼金属零件,但空气里更多是新木料、焦油和生铁的味道,而非成品锤落地的震动。 水雾从河道边的水渠飘来,与炉火的热浪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工坊既潮湿又炽热。 威廉王子指著眼前尚在施工的庞大结构,语气带著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这,就是根据你提供的图纸,我们正在建造的水力锻锤。说实话,想把它从纸面变成现实, 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他一边说,一边带著莱昂穿过木架与滑轮林立的施工区。 每走几步,便能看到工匠们在打磨金属轴承、敲定结构,或是抬著巨大的铁箍套在水轮上。 “这些轴承、锤架、传动杆,每一部分都需要经过精確测量,误差过大就会卡死。” 威廉回头看了莱昂一眼,带著几分得意:“但一旦完成,这套设备每一次落锤都能媲美十几个壮汉同时挥锤,而且力量稳定如一。” “这套水力锻钢装置,比我预想的更庞大,也更复杂,但它的意义一一” 他顿了顿,嘴角上扬,“已经超出我最初的认知。” 莱昂沉默注视著河畔的水轮与半成型的锤架。 风吹动河面,水轮缓缓旋转半圈,湿漉漉的木架反射著寒光。 威廉示意他跟隨登上施工架,从高处俯瞰整个工坊:“你曾在资料里提到,这种装置可用来锻打厚重的铁坯,哪怕是炮管的毛坯也能均匀受力。” 他抬手指向一旁的堆场,那里摆著几块已经用人工初步锻打的厚钢板:“但是我发现,它的真正价值,不是製造炮管。” 莱昂目光微动:“板甲?” “正是!”威廉眼神里闪烁著光彩,“炮管能用得上多少根?而王国每次与兽人的战爭,最需要的,是能挡住他们战斧和利刃的板甲。” 他伸手握住一块钢板的边角,指尖轻敲:“靠人力锻打的板甲厚薄不一、纹理杂乱,而水力锻钢能保证每一次落锤的力量完全一致。只要我们將这些钢板压製得足够均匀,再结合炼金术符文加固一一“过去需要几十个工匠轮流挥锤才能完成的活儿,现在只需几个人操作水轮和吊鉤就够了,板甲的生產效率恐怕能提升五倍以上一—”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低沉而有力: “將来,整个王国的骑士,都能穿上真正的重甲。 不是那些一击就会变形的铁片,而是能挡住兽人巨斧的新式板甲。” 莱昂心中很清楚,这意味著什么一一有了批量製造的重型板甲,普通土兵也能在正面战场上活得更久。 而第七军团,作为王都直辖的新军,必然会成为第一支换装的部队。 威廉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笑道:“只要这水力锻钢装置建成,王国的板甲產量能提升数倍。而你带来的资料和思路,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他回身吩附工匠们將几块半成品的钢板搬到阳光下,板面反射出淡淡的冷光。 风吹过,带起一阵炉火与河雾混合的味道, 莱昂注视著这些钢板,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梦境世界的工艺与现实世界的炼金术,正在缓慢而稳固地融合。 未来的战场上,这些钢板將化作无数士兵的护命之甲,承受兽人狂暴的撞击。 离开水力锻钢施工区后,威廉带著莱昂穿过一条封闭的长廊。 廊道的石壁镶著一排排黄铜油灯,火光映照下显得幽暗而庄严。 “接下来,你要看的,是王国最机密的部分。”威廉低声道,“除了我父王和几位炼金术大师,几乎没人能在这里自由进出。” 他们推开厚重的铜门,一股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一硝石与硫磺的混合味道,带著焦糊的微甜。 屋內空间比想像中更宽阔,地面铺著厚厚的黄沙,用来防止火星引燃火药。 几名学徒正低头忙碌,他们手里拿著木,在石白中缓慢捣磨黑色粉末。 每一次落,动作都谨慎到极致。 “这是你带来的火药配方。”威廉开口解释,语气中有一丝掩不住的得意,“我们的炼金术师已经成功制出了初步样品,但威力—还不如我预想。” 他伸手示意一名学徒停下,取来一个用木塞封住的小陶罐,递给莱昂:“这就是初次试製的火药。我们测试过,如果用作点燃爆裂,威力可以惊走战马、震开木盾,但杀伤性还是差了一些。” 莱昂握著陶罐,感受到微微的凉意与沉甸甸的重量。 他注视著那黑色粉末:“是配方比例的问题?” “多半如此。”威廉点头,隨后带他走向一侧的小型试验场, 试验场完全用石壁围起,地面同样铺了厚厚的黄沙,中间摆著一张结实的木製桌架。 桌上放著几根短小粗糙的铁管,每根管口都泛著黑色的烧痕。 “这是试製的火枪雏形。”威廉拍了拍其中一根铁管,语气带著一丝自豪又一丝遗憾,“点燃火药后能將铁丸射出,但射程不足三十步,且威力不稳。要想在战场上使用,还需要更坚固、更精准的管体。” 莱昂俯身观察铁管內壁,粗糙的金属纹理在昏暗灯光下若隱若现,他沉声道:“若能结合水力锻钢製造管体,再用炼金术加固內壁·或许就能解决精度与安全问题。” 威廉眼晴一亮:“我想的也是如此。可惜水力锻钢装置至少还需要几个月才能完工並投入生產。不过,你的第七军团—或许可以成为第一支试用这些武器的部队。”“ 莱昂抬起头,目光与威廉对视,神情平静:“我正希望如此。新武器若能与新战术结合,第七军团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作用。” 威廉哈哈一笑,带著几分挪输:“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一一要给你的军团优先配备新武器,是吗?” “没错。”莱昂点头毫不避讳,“第七军团未来会是对抗兽人的先锋。只有让士兵们先配备火器与板甲,才能在正面交锋时有最大的胜算。” 威廉伸手拍在莱昂肩上,笑意中带著几分篤定: “好,我答应你。等这些武器正式出炉,第七军团会是第一批装备者。我会亲自和父王说,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担心。” 他稍稍收敛了笑容,语气低沉而认真:“这些技术本就是你带来的,没有你,王国根本不会踏上这条路。再说,你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一一第七军团是王都周边唯一整编完成、未来必定要上前线迎战兽人的主力,他们必须拥有最好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些新式武器想发挥真正的威力,离不开新的战术配合。而你既然懂得它们的原理,也最清楚该如何把它们用在战场上,所以由你来统领、先行装备,是最合適不过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期待:“我很想看看,等它们真正出现在战场上,兽人会是什么表情。”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微一凝,指向试验场一侧立著的厚木板:“想试试威力吗?” 莱昂顺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感受到空气里混合著热浪与火药味的气息。 他看著那些简陋的火枪、未完成的火炮雏形,心中闪过一丝久违的炽热感— 这些东西,一旦完善,將改变整场战爭。 厚重的木门在威廉的命令下被缓缓推开,试射场的空气比外间更为闷热,黄沙地面散发著淡淡的焦糊味。 场地中央立著几面厚木板和几捆麻绳捆成的稻草靶,表面布满了被铁丸砸出的凹痕与黑色烧痕。 几名王室的炼金术士和试验士兵正在忙碌著,他们身穿皮製护甲与面罩,正往铁管中小心地填入黑色火药,压实,再塞进铁丸。 “注意距离,点火后立刻退开!”一名试验士兵高声提醒伴隨著一声闷响,铁管口进出一股黑烟,火溅在黄沙上迅速熄灭,稻草靶被铁丸击中,碎屑飞溅,未板上凹出一个浅坑。 威廉皱了皱眉:“威力太小了。若打在兽人的粗製皮甲上,也许能让他们疼得咆哮,但想一击制敌...不够。” 莱昂静静注视著靶子,又看向烟雾繚绕的铁管,心中飞快运转。 这是雏形,却也是未来。 他想像著,如果这些火枪经过改进,火药威力增加,射程进一步提升,再与他设计的方阵战术配合一先以火器远程打乱兽人衝锋阵型,再由盾墙与长枪抵御第一波衝击,待兽人衝锋受阻,骑兵从两翼突袭,剑士与持盾步兵掩护火枪手重新装填,然后第二轮齐射一幅全新的战场图景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与他在现实世界所见、所学的任何战法都不同。 这不只是武器革新,而是一场彻底的战术革命。 “莱昂。”威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莱昂收回目光,淡声道:“在想未来的战场。兽人不会在意我们的比武与荣誉,他们只会用力量和血淹没我们。若能让他们在衝锋前就倒下一半,战斗就贏了一半。” 威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所以你才想用火器与板甲来武装第七军团?” “是。”莱昂毫不隱瞒,“新式武器若只落在守城者手中,顶多拖延时间;若落在能主动进攻的军团手中,才能改变战局。” 威廉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你果然不只是个优秀的骑士。” 莱昂没有回应,他的手指轻轻摩著剑柄,目光落在远处的试射靶上。 这是梦境与现实结合后的產物, 短暂的沉默后,威廉开口道:“火器改进和板甲生產都还需要一段时间,最快也要到下个季度,你的军团才能拿到第一批成品。” 莱昂收回视线,神情平静:“我等得住。只要这些东西足够杀得死兽人,晚一点到手也值得。” 威廉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喜欢你的耐心与狠劲。等你磨下的士兵们穿著新式板甲、拿著火枪上战场时,那些兽人就会知道什么叫绝望。” 试射场的火光渐渐暗下,硝烟在空气中瀰漫。 莱昂站在原地,眼中倒映著尚未成熟的新式火器。 这不仅是武器的革新,更是王国未来命运的转折点。 而这一切,將从他手中的第七军团开始。 第265章 国王召见 第265章 国王召见 冷风掠过库腾堡郊外,带著湿润的泥土气息。 莱昂从熟悉的晕眩感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梦中世界。 夜色里的一切比现实更冷、更沉重:远处的田野仿佛披著一层暗灰色的薄雾,仿佛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剑术馆的院落静悄悄的,连风吹动屋檐的细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马蹄声自街道尽头传来,由远及近,带著鏗鏘的节奏在石路上迴荡。 几缕火光在雾里一闪一闪,映出几匹披著铁甲的战马与举著长矛的骑士。 马蹄声在剑术馆前停下,厚重的盔甲碰撞声在夜里迴响。 为首的王室信使跨下马来,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扫过院子,落在莱昂身上。 “莱昂阁下。”他声音冷而简短,“奉吾王西格斯蒙德之命,你须隨我前往塞德莱茨修道院覲见,即刻动身。” 院中瞬时静了下来,连炉火的啪声也仿佛被压低了。 几个年轻的贵族弟子面面相,眼中既有羡慕也有隱隱的惧意。市井少年则下意识退到墙角, 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西格斯蒙德一一这个名字意味著权势,也意味著危险。 塞德莱茨修道院一一库腾堡郊外的古老修道院,如今已被西格斯蒙德占作行宫与指挥中枢。 传言那里白日里钟声迴荡,夜晚却是铁蹄与盔甲主宰,圣像下堆著兵器,长廊迴响著异乡骑土的靴声。 莱昂心中一阵森冷。 西格斯蒙德。 那是血色梦境中交织的仇名。 父亲倒下的那一日、母亲的惨叫、斯卡里茨化作火海的景象,全在脑海深处翻滚。 可他神情未变,没有多言,只是提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披上斗篷,將马牵了出来。 身后,围观者们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道路,仿佛在为某个被捲入风暴中心的人送行。 有人小声嘀咕:“能被西格斯蒙德亲自召见是荣誉,还是危险?” 街道静得出奇,只有铁蹄踏击石板的声响。 他策马在队伍中前行,路过已经闭门的行会宅院和空旷的广场, 偶尔有风吹来,將远处河面的雾气捲入街口,让火把的光线在雾里摇曳不定。 离开城门后,通往修道院的乡道泥泞而狭窄,路两旁是被秋风吹得稀疏的田地和偶尔仁立的稻草人。 马蹄溅起水洼,湿冷的泥点打在莱昂的靴子上。 另一个仇人的名字也在脑海深处浮现一冯·奥利茨。 那个亲手杀死他父亲马丁的人,也在西格斯蒙德的魔下。 夜风拂过,他握著韁绳的手指微微收紧,又慢慢鬆开。 胸腔里燃起的恨意,像被夜色的冷意生生压了回去。 今晚,他只能沉默前行,任凭铁蹄声在夜中迴荡,向著那座圣像与权力同居的灰色修道院逼近。 夜行的队伍缓缓逼近塞德莱茨修道院。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偶尔漏下几丝冷光,落在修道院高耸的灰色尖塔上。 远远望去,钟楼的轮廓在夜雾里若隱若现,长廊的窗洞透出零星烛火,像在黑暗中凝视来者。 修道院本应肃穆清冷,但此刻却带著军营的气息:外墙下堆著长枪与圆盾,门口篝火映照著库曼守卫粗獷的脸庞,他们披著斗篷,手握弯刀,眼神像狼一般冷漠而凶狠。 厚重的木门在铁链牵动下缓缓开启,发出低沉的哎呀声。 火光从门洞里溢出,映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莱昂策马缓缓驶入,铁蹄声在石庭里空旷地迴荡。 庭院不大,但气氛压抑。 原本属於神职者的寧静院落如今铺满了乾草与马蹄印,石拱迴廊下立著几个披甲的匈牙利骑土,胸甲在火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 几名库曼人正蹲在廊下磨刀,看到莱昂入內时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著陌生与戒备。 带队的王室信使下马后,示意莱昂隨他步行穿过长廊。 长廊里烛火摇曳,石壁上悬掛的圣像被烟火熏得发黑,壁龕里的蜡烛滴落的蜡泪已经凝固在圣徒的足下。 低沉的风声在拱形的穹顶间迴荡,与远处传来的铁靴声交织。 莱昂行走在廊下,斗篷轻轻拂过石板,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冰冷的压迫感。 这个地方的每一寸空气都提醒他一一这里是仇人的地盘。 他注意到廊角处的阶梯通向上层议事厅,此刻有几名匈牙利侍从在搬运酒桶和银盘,压低声音交谈,似乎正为某个夜间聚会做准备。 信使推开了通往大殿的门。 大殿原本是修道院的祈祷之地,如今却被改造成了权力的厅堂。 几盏悬掛在横樑上的铁质枝形烛台投下昏黄的光,映照在石壁与穹顶彩画上,把圣徒的面孔扭曲得若隱若现。 两侧长桌上摆著酒壶、金盘和甲胃,混合著酒香、火烤肉香和淡淡的铁腥气。 莱昂踏入时,大殿尽头的高座上端坐著西格斯蒙德。 他身披深红色披风,肩头的金边在烛火下闪著光,长发微卷,面容端正而冷峻,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 长廊外的风捲动火焰,大殿里却静得压抑,只有火焰轻轻劈啪作响,每个人都在等待著西格斯蒙德开口说话。 西格斯蒙德没有急於开口。 他倚坐在王椅上,深色的眼晴像一潭幽深的湖水,从莱昂的头顶缓缓扫到脚下,目光之中带著审视,又像在衡量一柄刚入手的利剑。 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更像是捕猎前的漫不经心。 “你,就是那个让整座库腾堡都为之沸腾的剑士?”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整座大厅。 莱昂缓缓行礼,语气克制而平稳:“是的,陛下。” 西格斯蒙德微微前倾,眼神凌厉,像是要从莱昂的脸上读出一切心思。 “库腾堡的街头巷尾,如今全是你的名字。”他低声道,“据说,你在比武场上一人压下了整座城的剑土?” 莱昂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如常:“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剑术切而已。” 西格斯蒙德的手指在椅扶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谦虚的人,更值得留意。”他似笑非笑地说,“更何况,我听说,你已被人称作一一波西米亚剑圣。” 话音落下,大殿一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壁炉里炭火的轻响。 忽然,他抬手一挥:“查巴。” 人群分开。 一名高大如熊的男人自阴影中走出,身躯魁伟,肌肉线条仿佛铁水浇筑,披著半身板甲,腰间悬著一柄沉重的长剑。 走动间,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低沉而厚重的声响。 “正好。”西格斯蒙德眼角微挑,声音带著几分玩味。 “这是我最锋利的剑,也是我的贴身侍卫,查巴·莫尔纳尔一一人们称他为匈牙利最强悍的男人。” 他微微前倾,像在欣赏一场即將开幕的盛宴:“查巴,你怎么看待库腾堡人口中的『剑圣』?” 查巴向前一步,眼神如刀锋般从莱昂肩头滑到脚下,再回到手中剑柄。 那是猎食者在打量猎物的目光,坦率、赤裸,又带著几分令人不寒而慄的兴奋。 “听说归听说。”他的嗓音粗礪低沉,“只有剑锋,才会说真话。” 大殿的空气骤然一紧。 西格斯蒙德低低笑了声,语调轻鬆,却暗藏威压:“很好。我也想知道,波西米亚的剑圣,与匈牙利最强悍的男人一一究竟谁更胜一筹?” 查巴咧嘴一笑,露出野兽般的笑容,长剑出鞘,空气中响起低沉的喻鸣,仿佛一头钢铁猛兽正在呼吸。 剑锋在幽暗的光影里冷冷一闪。 大厅內的空气瞬间紧绷,火焰轻轻跳动,墙上盔甲的反光像是冷冷的注视, 这是一场,不容迴避的对决前奏。 莱昂只是沉默地解下斗篷,將手指搭在剑柄上。 一旁隨侍的侍从立刻推开通往庭院的厚门,冷风裹著夜雾灌进殿內,把烛火吹得乱颤。 莱昂起身,跟隨查巴走向庭院, 他能感觉到眾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不乏审视与敌意,也有几分冷漠的好奇。 踏上石阶时,他抬眼望向夜空,乌云遮住了月光,只有修道院的尖塔直指黑暗。 查巴缓步站在庭院中央,双手握剑,肩膀微微放鬆,动作中却透出危险的从容。 他开口道:“剑圣,让我看看你的剑吧。”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剑。 剑锋出鞘的声音在夜色里异常清晰,仿佛连空气也被割开了一道细口。 庭院四周站满了士兵和侍从,他们的盔甲在火光下泛著微光,呼吸声清晰可闻。 石板地上湿冷的水跡在脚下渗著寒意,莱昂感到心跳微微加快,他的战斗本能,正在悄悄甦醒他与查巴对时看,没有急於上前。 风吹动他的衣角,也吹过查巴的短髮,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巡逻士兵的铁靴声迴荡。 比武尚未开始,但空气里已经凝结出压迫感一一一场试探,也是一场无声的威。 夜雾低垂,火把的光在湿润的庭院石地上闪烁著不稳的光影。 围观的士兵与贵族在火光下屏息以待,连远处巡逻的库曼守卫也停下脚步,悄然转身望向院中。 西格斯蒙德站在檐下,披风下的手指轻触酒杯边缘,目光专注,仿佛在看一场精致的献艺,又像是在为猎鹰第一次俯衝前的滑翔做判断。 查巴没有预警地动了。 他的身躯庞大却不迟缓,起手便是標准的正斜斩,剑势沉猛,带著全身的惯力斜劈而下,直指莱昂左肩。 没有巧,没有探试,他的第一击就是堂堂正正的杀招一一用力量试压、用速度破势,用战场上惯用的手法逼迫对手就地硬拼。 但剑刃即將落下的瞬间,莱昂也动了。 他脚步微斜,左肩后沉,整个人如同水波轻轻一盪,剑锋从面前掠过,仅差半指的距离,而他顺势反提剑身,削向查巴腕部。 查巴反应极快,脚步一错,身形半转,用臂甲將剑锋偏开,旋即踏前半步,再度逼近。 二人交锋一触即分,火光中铁刃碰撞发出第一声脆响。 查巴的剑法稳中藏猛,步伐如锤,每一步都带著压迫性。 他试图用身体重量將莱昂逼入角落,使其不得不硬碰硬地迎战。 但莱昂步伐灵动,每次都以最小的角度闪避,再顺势以低位斜击回敬。 他不强行反击,而是逼查巴不断出招,不断落空。 西格斯蒙德眯起眼睛。 其他贵族本以为这是一场力量与勇猛的比拼,却惊觉莱昂的剑术中藏著极强的判断与节奏控制力。 他不是在斗狠,而是在控场。 第七回合时,查巴怒喝一声,猛然挥出横扫之势,气势如裂风横卷。 但莱昂不退,反而贴身入內,身体低伏,从查巴身侧绕出半步,剑锋闪电般抽出一一锋口划过查巴左侧肩甲,留下一道火光与浅痕。 全场一瞬寂静。 查巴站定,沉默片刻,低头看向肩甲上那道划痕,然后缓缓收剑。 “好快的剑。”他沉声道,呼吸未乱,目光却多了凝重。 莱昂向他轻轻頜首,没有言语, 火光照在他微汗的面颊上,却找不到一丝得意或放鬆。 檐下的西格斯蒙德將酒杯搁在石柱台上,轻轻鼓起掌来。 掌声不大,却在这片肃静之中格外突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剑术。看来库腾堡的传言,还是低估了你。” 西格斯蒙德看著莱昂,脸上浮现出带著欣赏的笑意。 莱昂微微躬身,收剑而立,不卑不亢。 “波西米亚剑圣,你確实当得此名。” “我需要一位剑术真正出眾的人,来教导我魔下的骑士与侍从。”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身边的王室剑术大师。隨我左右,教授我的骑士与侍卫剑术。” 话音落下的瞬间,庭院再一次陷入静默, 眾人面面相,许多人眼底浮现嫉妒或不解一一这名来歷不明的外乡剑士,竟被赐予了这样直接亲近王室的身份。 莱昂垂下眼,心中波澜暗涌。 他清楚,自己距离復仇又近了一步一— 但这条路,是钢丝,也是利刃。 第266章 杀意如潮 第266章 杀意如潮 夜风吹散了庭院中的火光与剑鸣,塞德莱茨修道院再一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巡逻的库曼卫兵低声呼喝,偶尔的铁靴声在迴廊里迴荡。 第二日,莱昂便被正式允许出入修道院的偏厅和廊道, 表面上,他是新任的“王室剑术大师”,身份在士兵中已带著威与尊重;但他很清楚,自己走进的是仇人的核心圈,每一步都像走在钢丝上。 白日里,他跟隨匈牙利骑士在院中巡查或进行演示。 查巴站在一旁,偶尔会点头称讚他对步伐和剑速的掌控,但更多时候是冷冷注视。 每次训练结束,他都能感受到那些盔甲后藏著的目光一一审视、戒备、甚至一丝轻蔑。 而夜晚,则属於另一种压迫。 修道院的长廊在烛火下显得漫长又逼仄,圣像立於壁龕中,蜡泪沿著圣徒的脚滴落,在地面凝固成不规则的白色痕跡。 风从彩窗缝隙灌入,火焰颤抖,投在石壁上的影子一伸一缩,仿佛在无声地注视著他。 在这样的夜晚,他近距离看见了另一名仇人。 那是在一场酒宴中。 夜幕降临,塞德莱茨修道院的宴会厅被烛光映得通明。 彩绘玻璃在火光与烛影交错下映出斑驳的色彩,墙上的圣像仿佛在俯瞰这场充满酒气与杀意的聚会: 长桌上摆满烤鹿腿、燉肉、麵包与酒壶,空气里瀰漫著蜜酒与炭火的气息。 莱昂被安排坐在长桌中段,离西格斯蒙德不过数步之遥。 国王的笑声、酒杯碰撞声与库曼战士的粗声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压抑感一一热闹,却令他如坐针毡。 他低垂眼帘,手握酒杯,余光却始终在厅內游走。 西格斯蒙德身著深红披风,端坐於主位,身旁是几名匈牙利贵族与库曼首领。 冯·奥利茨一一他的杀父仇人,此时坐在长桌另一侧,肩披绣著黑色鹰纹的斗篷,神態傲慢。 此刻,他正与冯·波尔高和另一名匈牙利贵族谈笑,手指隨意敲击著酒杯的杯壁, “我跟你们说过之前在斯卡里茨的事吗?”冯·奥利茨笑声粗鲁,带著几分醉意,又带著猎人般的得意。 莱昂的指尖骤然一紧,酒液微微晃动, “呵,怎么会忘呢?”那名匈牙利贵族放声大笑,“那个村子里真有意思,我还记得你提过, 那里竟然出了个会使剑的铁匠。” 冯·奥利茨哈哈大笑,把酒一仰而尽,然后压低嗓音,却足够让近旁的人听见。 “是啊,一个铁匠,居然剑术惊人—他连杀了我手下好几个库曼战士。” 他故意顿了顿,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带著戏謔的光。 “不过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我的剑下?他那时候的眼神一一哈哈,真像只困兽。” 席间传来几声鬨笑。有人隨声附和:“能让奥利茨亲自动手的铁匠,可真算得上是他的荣幸了。” 莱昂的呼吸一瞬间滯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血火交织的记忆一一父亲马丁浑身是血,手握长剑,奋力抵抗库曼人的攻杀,母亲的嘶喊,燃烧的屋舍,火光与哭声混作一片“连杀几个战士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死了。”冯·奥利茨仿佛在讲一个猎场笑话,得意洋洋地举起酒杯,“像这样的人,哪怕死得再凶,也改变不了什么。” 酒液顺著杯沿缓缓滑落,烛光在杯中颤抖。 莱昂手背的青筋绽起,指节泛白,手指几乎就要握上剑柄。 他耳边仿佛听见血液在轰鸣,胸腔里的怒火翻涌而起,几乎要衝破理智的囚笼。 只要此刻他站起身、拔剑一一凭他如今的剑术,那柄剑可以在瞬间穿透冯·奥利茨的咽喉,让仇人的笑声永远停下。 然而,他的目光抬起时,却看见西格斯蒙德正半倚在主座上,若有若无地注视著他。 那双眼睛没有酒意,反而像猎鹰一样锐利。 莱昂心中仿佛被冷水泼下,理智重新压住沸腾的血液。 他强行让手指抖了一下,转而扣住酒杯,將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火辣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像是在提醒他一一不能动,绝不能现在动手。 “还不行。” 心底有声音在告诫他。 汉斯·卡蓬还没有被救出来;他还没有查明关押地点;復仇若在此刻爆发,所有的计划都会付诸东流。 长桌上笑声与碰杯声依旧,冯·奥利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曾经的猎物就坐在不远处,用仇恨的眼神在暗中注视著他。 莱昂用余光再次扫过西格斯蒙德。 那位红髮国王只是笑了笑,没有阻止部下的谈论,眼神里带著冷漠的玩味,仿佛那些屠杀和往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谈资。 宴会的喧声在莱昂耳中逐渐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臟每一次跳动都像擂鼓,怒火被死死压在了心口。 每一次呼吸,都像用冰冷的剑锋压住心中的烈焰。 但他的表情依旧冷静,仿佛只是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剑士,在参加一场普通的宫廷宴会。 他把愤怒藏在酒液与阴影里,等待著— 等待真正的时机。 夜宴散去,塞德莱茨修道院的长廊只余下猎猎风声。 莱昂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偏房,推开厚重的木门,屋內冷清得只剩一张床与一只铁质烛台。 他脱下兜帽,坐在床沿,手指依旧因方才的压抑而微微颤抖。 父亲的血、母亲的惨叫、冯·奥利茨的笑声这些在宴会上被生生压下的记忆,此刻像野兽般衝破协锁。 他闭上眼,呼吸沉重。 黑暗扑面而来。 耳边传来马蹄碾过泥土的沉闷声。 鼻腔里是血与烟的味道,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睁开眼,自己又回到了斯卡里茨的街道。 火光映红了整个村子,屋舍在燃烧,夜空被浓烟与火舌撕裂。 熟悉的铁匠铺已经塌,火焰从木樑间喷涌而出,火星在风中乱舞。 父亲马丁就站在前方,双手握著长剑,浑身是血。 几名库曼战士倒在他脚下,血顺著石板路豌蜓,映出火光的倒影。 “亨利,快跑!” 父亲嘶哑的喊声透过烈火传来。 下一刻,马蹄声骤然逼近。 冯·奥利茨骑著高头战马冲入火光,他的眼神冷漠而兴奋,手中长剑反射著火光。 莱昂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看到父亲转身迎敌,剑刃与马刀撞出一串火星。 但下一瞬,马刀自高处劈下,父亲的后背被无情撕开,血在火光中喷散开来。 “父亲一一!” 少年的呼喊被烈火和杀声吞没。 母亲衝过来,把他往外推,眼泪在火光中像碎裂的琥珀。 “跑!快跑!” 身后的库曼战士蜂拥而至,刀怒吼著,像豺狼一样把她扑倒在地。 刀光闪烁,长矛捅下去,鲜血从她的衣襟里汨汨溢出。她拼命挣扎,用手去挡,却被硬生生按在泥地上。 有人抓住了她的头髮,將她的脸按向地面,刀锋在她背上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鲜血在石板上迅速扩散,她的手指徒劳地伸向莱昂的方向,隨后被乱刀撕碎。 惨叫、哭声、骨骼碎裂的闷响一切声音仿佛都在莱昂耳边炸裂。 莱昂的双腿在颤抖,眼睛被泪水和火光模糊。 他想衝上去,想抓住那只正在失去温度的手,想用手中的剑撕碎这些野兽。 可双腿像被灌了铅,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周围都是刀光与嘶吼,他的手触碰到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父亲的血溅在他脸上,母亲的手向他伸来,却在下一瞬无力垂落。 火光、血跡、哭喊、死亡,像无形的巨石砸在胸口。 恐惧、愤怒与无力感交织成一团巨大的黑暗,將他整个吞没。 他只能扭身逃跑。 泪水和烟雾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土、瓦片、血水在每一步都发出湿冷的声响。 身后是火海与屠杀,是母亲最后的呼喊,是父亲倒地的沉闷声。 他一边跑,一边咬紧牙关,胸腔里翻腾著比火焰更炽烈的仇恨与无力感。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梦里的低语仿佛在他耳边迴荡,像无形的誓言,又像来自深渊的呼唤。 他猛地惊醒。 冷汗顺著额角滑落,夜风从窗缝灌入,带著湿冷。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胸腔里犹未平息的心跳声。 窗外的修道院依旧安静,远处传来巡逻士兵低低的呼喝,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梦境的血色还未散去,仿佛仍贴在眼底, 他抬手捂住脸,手掌下是滚烫的皮肤。 那一天的仇恨没有消失,只是被深埋一一直到再次梦回,它便化作熊熊烈火,把他整个人吞没。 仇恨像毒药一样在血液里翻涌,將他的理智压成一条绷紧的弦。 他默默走向窗边,望著远处修道院钟塔的轮廓。 莱昂感到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越烧越盛,化作了冷冽而坚定的决心。 父仇、母恨、燃烧的斯卡里茨,终有一日,要用血来偿。 夜色沉沉,塞德莱茨修道院的钟声在远处低沉迴荡。 烛火的微光透过彩色玻璃洒在长廊的石板上,白日里属於信仰的肃穆,此刻被权力与阴谋的气息侵染得彻底陌生。 莱昂独自行走在迴廊深处,靴底与石板摩擦的声音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故意放轻呼吸,手不触剑柄,却始终在精神上保持著如拉满弓弦的紧绷, 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任何不该听到的东西都可能成为一柄割喉的刀。 转过长廊尽头,他忽然停下。 微弱的烛光从偏厅的门缝溢出,伴隨著模糊的谈话声。 低沉的嗓音带著匈牙利口音,偶尔混杂著熟悉的捷克语。 莱昂屏息,背靠在冰冷的石柱后,任风从廊道缝隙里钻过斗篷,带来一丝湿冷。 他能分辨出几道声音第一道,是西格斯蒙德,语调平稳,带著天生的傲慢: “拉泰的人还不肯鬆口?他们迟早要明白,没有退路。” 第二道,是冯·波尔高,带著低沉笑意: “他们的少主还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愿意,明天就能送他上断头台。” 第三道,略高,带著轻蔑的鼻音一一是冯·奥利茨。 “那个小子倒是真不像个贵族。不过--把他留著也好,能换来一座城,总比一具尸体值钱。” 偏厅里传来轻微的酒杯碰撞声,隨后是西格斯蒙德冷漠的回应: “继续关押在马列索夫城堡。波尔高,你的人要盯紧,不能出任何差错。等拉泰彻底向我们屈服为止。” 莱昂的心跳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汉斯·卡蓬马列索夫城堡。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座城堡的名字。 冷风从长廊尽头吹来,他的目光在阴影中微微收紧,仿黑暗里浮现出了前路的轨跡:救人,復仇、斩断一切旧帐。 偏厅內的笑声渐渐远去,几人的脚步声踏在石板上,向另一侧廊道延伸。 莱昂静静等待,直到最后一丝声音消失,他才缓缓离开,步伐如幽影般无声。 夜深的庭院里,风掀起斗篷,月光从云缝里探出,落在他握著剑柄的手上。 那手指的青筋微微隆起,却很稳。 他明百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风捲起远方的雾,仿佛替他遮掩了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机。 夜已深沉,修道院的最后一声钟鸣在风中散去,院落归於死寂。 偶尔有库曼守卫的低声呼喝从远处传来,但夜雾將一切都吞没。 莱昂独自站在庭院里。 他低下头,望著自己握著剑柄的手。 马列索夫城堡。 汉斯·卡蓬被关在那里。 那是他必须踏出的第一步,也是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 父亲马丁的死、母亲的哀豪、燃烧的斯卡里茨,这些记忆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深处。 冯·奥利茨的笑声、宴席上的轻蔑、西格斯蒙德的冷酷话语,全都变成一柄柄看不见的刀,逼著他呼吸得更慢更冷。 风从长廊掠过,像远方旷野传来的低语。 夜色里,烛火已灭,只剩下月光穿过云缝,落在他剑锋上,泛出一丝冷意。 他在心里默默描绘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先救出汉斯·卡蓬。 这是唯一能为自己爭取主动的筹码,也是与外界沟通的第一步。 冯·奥利茨必死。 只有先报杀父之仇,才能让心中燃烧了太久的烈火得到回应, 西格斯蒙德,也將以命偿命。 他会亲自问他,那些被库曼人肆意屠杀的平民,那些被践踏的村庄,在他眼里是否只值一声冷笑。 莱昂慢慢仰起头,望著修道院高耸的石塔和黯淡的天穹。 寒风从面颊拍过,带著湿意与冷意。 梦中世界的夜,总比现实更长、更冷。 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仇恨裹挟的少年。 他能在杀意和忍耐之间,找到属於自己的呼吸。 黑暗中,他缓缓將长剑收入鞘,剑锋最后一次在月下泛出冷光。 今夜,他没有出手。 但杀机,已如寒潮,在静默中铺满整座修道院。 第267章 马列索夫城堡 第267章 马列索夫城堡 库腾堡的天色阴沉,街巷间的湿气混著炉火和泥土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 莱昂披著深色斗篷,沿著石板路缓缓前行, 鞋底与石砖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步伐不急,眼神却在不断打量著四周。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从弟子们那里了解到的消息:马列索夫城堡原本属於鲁瑟德家族,如今却被西格斯蒙德夺走,送给了他的心腹冯·波尔高。 这些零散的情报,像细线一样在莱昂心里织成了一张网。 他很清楚,仅凭遗命团的力量,要想在西格斯蒙德的眼皮子底下硬攻一座城堡,几乎等同於自投罗网。 他的思绪在阴影里流转,脑中浮现出城堡的高墙与城门与吊桥。 要破开这样的防御,必须得有一条能出其不意的路。 而如果有谁能提供突破口,必然是城堡的原主人。 昆兹林·鲁瑟德爵士一一这个名字在情报中被提及多次。 失去世袭城堡的贵族,现在带著全家在城中义大利宫旁的宅邸居住。 据说他正是因为反对西格斯蒙德而被剥夺领地的。 莱昂沿著街道穿行,耳边偶尔传来远处的马蹄声和商贩吆喝。 他走过几条石拱门,终於在一处宽阔街口看见了目標宅邸。 那是座曾经辉煌过的建筑:石墙雕刻精美,但因岁月与境遇而失去光泽,庭院围栏上甚至爬满了枯藤。 他正准备上前,却在院外远远听见爭吵声。 低沉的男声带著愤怒与不容置疑,清晰地传来: “我的答案不会变!我不会把我的矿权卖给你,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下辈子也不会!你永远都拿不到我的银子!” 莱昂在街口停下了脚步,將身体隱在一根石柱的阴影中,静静望向院落前的台阶。 台阶上站著一个身著华服的中年男人,眉宇间带著多年积压的傲气与怒火。 他手握一根短杖,身后只跟著四五个家族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紧绷, 像猎犬一般隨时准备扑击。 莱昂心中暗想:这男人应该便是鲁瑟德爵士。 而台阶下,整整齐齐站著十几名身著王室制式盔甲的士兵,他们的甲片反光暗沉,腰间佩剑已然在手,戒备却又带著侵略意味。 在他们最前方,站著一个身材干瘦、脸色阴沉的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神情傲慢而阴冷。 莱昂在脑海中快速翻过记忆片段。 他在塞德莱茨修道院的宴席上见过这个人一一西格斯蒙德钦点的王室铸幣官,乌尔里希·瓦万克。 空气中的对峙愈发明显,街道仿佛因紧张而变得狭窄。 莱昂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只用目光审视著这一切。 瓦万克的声音缓缓响起,带著得意的从容: “你好像忘了,我可认识不少有本事的朋友。就算你不卖给我,你也终究会失去它。” 紧接著,他又冷冷地补了一句: “而你也会性命不保,就和马列索夫一样。” 短短几个字,让台阶上的鲁瑟德爵士眉头一颤,原本的怒火骤然收敛。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卫兵不要躁动。 鲁瑟德一步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靴底与石砖的摩擦声仿佛都敲在眾人心头。 莱昂没有出声,心底却暗暗生出警惕一一局势在悄然往失控的方向滑去。 街道上的空气像被压紧的弦,冷冽得让人屏息。 瓦万克微微抬头俯视著台阶下来的鲁瑟德爵土,嘴角带著阴狠的笑意,仿佛猎人终於將猎物逼入绝境。 鲁瑟德走到瓦万克面前,眼神里已不见方才的怒火,反而冷得像冰水。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要让每一个字都沉到对方心里去: “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说著,他缓缓抬手,重重地拍在瓦万克的肩头。 力道不大,却像在宣告某种掌控。 他靠近半步,整个人几乎贴到瓦万克的耳侧,低声道: “记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瓦万克还来不及反应,鲁瑟德的声音继续响起,比寒风更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吞王室银矿吗?如果让你自称有权力的国王知道,你等著就和你的脑袋说再见吧。” 这几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在瓦万克的神经上。 瓦万克的脸色瞬间惨白,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眼神从惊愣到慌乱,再到暴怒,像是被人当眾撕破了遮羞布。 他余光扫过身边的士兵,发现他们全都神情茫然,並未听清低语的內容。 鲁瑟德却仿佛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收回手,冷冷地盯著他。 台阶上的家族卫兵也一言不发,剑尖微微下垂,隨时准备防御, 瓦万克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的手指颤抖著指向鲁瑟德,声音骤然拔高: “抓住这个叛徒!” 喊声在街道间炸开,迴荡在石墙与屋檐之间。 他身后的士兵条件反射般拔出长剑,剑锋出鞘的声音骤然充斥在空气中。 台阶上,鲁瑟德的四五名卫兵也立刻亮剑,身形半掩在台阶与立柱后面,眼神死死盯著下方。 他们的手在剑柄上微微发颤,却没人退缩。明知道人数处於绝对劣势,仍然挺身挡在主人的身前。 紧张感攀至极点,仿佛下一瞬便会爆发血腥的衝突。 街角几个路过的行人早已连忙跑开,唯恐被捲入这场对崎。 突然,一声清脆的脆响打破了街道上的凝滯。 “眶唧一—” 那是酒杯在石砖上炸裂的声音,带著酒液四溅的清脆。 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视线落在鲁瑟德宅邸二楼的门口处。 那里站著一名少女, 棕红色的长髮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她身著剪裁精致的浅色长裙。 她双手稳稳举著一柄上弦的轻弩,木质弓臂在阳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泽。 她的眼神坚硬而清澈,和年纪不符的坚定里带著几分倔强。 在她身侧,一个手里端著空托盘的女僕一脸慌张,似乎刚被她从手中抢走酒杯。 酒液顺著台阶流下,带著刺鼻的果香气息。 少女俯身,声音清脆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强硬: “不准再向前一步!” 街道上的士兵下意识地顿了顿,手中的剑没有落下。 瓦万克先是一愣,隨即眼底的羞怒与恼恨翻涌而出。 他仰头冷笑,声音阴冷得像冬夜的霜: “也吃我一箭吧,贱人。” 他猛地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拉弓瞄准二楼的少女。 街道上顿时响起弦索被拉紧的声音,寒光在半空交错,仿佛下一息就会有血溅起。 而在街口的阴影里,莱昂终於缓缓迈出一步。 他的靴底踏在石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他的斗篷微微摆动,手掌自然垂落在剑柄上,眼神像寒铁一般冷冽。 “够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压下了剑弦的颤动,也让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街角。 莱昂从街角的阴影中缓步走出,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长剑与冷硬的金属护手。 他步伐稳健而缓慢,每一步都让空气微微发紧。 “莱莱昂大师?” 瓦万克看见他时,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当然认得莱昂。 自库腾堡比武一役传开后,“波西米亚剑圣”的名声已在坊间广为流传,而今这个名字更不止於传说一一他是西格斯蒙德座上宾,连那位铁血的匈牙利国王本人也对他的剑术讚誉有加。 莱昂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走到台阶中央,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放下武器。” 瓦万克咬紧牙关,眼神在莱昂与鲁瑟德之间来回游移。 他感受到四周渐渐围拢来的路人目光,想到一旦在这里与莱昂衝突,若事情闹大传进西格斯蒙德耳朵里,自己也討不了好。 他勉强压著心头的不甘,皮笑肉不笑地朝莱昂微微行礼,声音乾涩: “啊——原来是莱昂大师。只是这叛徒口出狂言,我才不得已带人前来问罪。 莱昂的眼神平静,却仿佛能透过他的躯壳看到心底的虚怯。 “问罪?”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著冷意,“在库腾堡的街道上对一名贵族亮剑,你觉得这是问罪,还是犯罪?” 瓦万克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 “莱昂大师—误会,都是误会。”他嗓音发涩,硬挤出几分赔笑,“鲁瑟德爵士性子直,我只是例行问话,绝无冒犯之意。” 莱昂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注视著他。 那双目光冰冷而沉重,让瓦万克呼吸一滯,胸口仿佛压著一块沉石。 他终究低下了头,乾涩道:“既然莱昂大师在此——今日就此作罢。” 瓦万克终於朝手下一挥手,动作僵硬而急促。 周围的士兵立刻收起弓弦和长剑,动作间带著一丝下意识的慌乱。 盔甲与武器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仿佛在宣告他们的退意。 瓦万克停顿了半息,回头望向鲁瑟德,眼神阴沉而复杂,像是要將他的面孔刻入心底。 那目光里既有压抑的恨意,又带著不得不低头的屈辱。 隨后,他猛然转身,带著人灰溜溜地退下街道。 一行人脚步杂乱,靴底踩在石砖上发出急促的迴响,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拐入街角,在风声里彻底消失。 第268章 隱秘之路 第268章 隱秘之路 街道重新归於沉寂,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短暂的阴影。 家族卫兵们轻轻呼出一口气,握著剑的手心都是汗。 二楼的少女缓缓放下轻弩,手臂仍微微发抖,脸上却带著倔强的神色。 鲁瑟德爵士看著莱昂下台阶,眼神复杂,隨即深深頜首,声音带著真切的感激: “莱昂阁下,今日之事·若没有你出面,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莱昂淡淡頜首,没有多言。 他的目光转向二楼的少女,对方也正在盯著他看,目光里有好奇,也有一点羞涩。 鲁瑟德顺著他的视线开口:“这是我的女儿,罗莎。” 话音未落,他忽然板起脸,抬头朝二楼喝道: “罗莎,你刚才在做什么?!” 罗莎哼了一声,將轻弩交给身边的女僕,慢慢走下楼梯。 裙摆擦过木阶发出轻响,她走到父亲面前,抿著唇,有些不服气地低声道: “我是在帮忙。若不是我嚇住了他们,说不定他们已经动手了。” 鲁瑟德的眉头拧得更紧:“帮忙?若是你先射出那一箭,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控告我们弒杀王室士兵!到时候,不只是矿权,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罗莎咬了咬牙,声音里带了儿分委屈和倔强: “难道就该任由那些马屁精在我们家门口侮辱我们吗?” 鲁瑟德沉默了一瞬,目光转向莱昂,才压下语气,嘆息道: “你觉得,这样就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广, 罗莎扭开脸,小声嘀咕:“算了,我不想在这位年轻的先生面前和你吵架。” 说著,她朝莱昂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 莱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没关係。” 他看得出这对父女虽然性格迥异,但在面对西格斯蒙德的压力时,都承受了太多无奈与愤怒。 而今天的插曲,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屋外的街道慢慢恢復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的酒液与碎酒杯提醒著人们,这里差点爆发一场流血衝突。 街道恢復平静后,鲁瑟德爵士亲自领著莱昂走进宅邸。 厚重的木门缓缓关闭,风声被隔绝在外,屋內只余下火炉的啪声。 宅邸內的陈设比外观显得更为冷清。 高大的大厅中,墙上仍掛著早年家族的旗帜,但布料已有些褪色。 地面是打磨过的石砖,角落的盔甲架上放著旧时的胸甲和长枪,仿佛守护著早已失去的荣光。 鲁瑟德示意卫兵退下,自己摘下了披在肩上的毛披风,放在壁炉旁的椅子上。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在压抑心中的鬱气。 “莱昂大师,”他开口时,声音比街上平静了许多,“你今日帮了我们一个忙,这份恩情,鲁瑟德家族不会忘记。” 莱昂略微頜首,没有多作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道: “我今日登门,並不只是巧遇。我此行,是想请鲁瑟德爵士帮我一个忙。” 鲁瑟德抬眼,神色中透出一丝探究。 “我虽然最近久坐家中,但也早已听说了阁下的名声,”他说,“剑术出神入化,又得西格斯蒙德赏识,如今竟会来找我这个失势的人帮忙恐怕不只是普通的私事吧?” 莱昂沉声道:“確实。是关於拉泰的少主一一汉斯·卡蓬。” 屋內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壁炉的火光映在鲁瑟德的面庞上,让他的眼神明暗交错, 莱昂继续说道:“我受拉泰执政瀚纳什所託,前来解救卡蓬。但到了库腾堡后,我却得知汉斯被关押在马列索夫城堡,由冯·波尔高亲自看守。” “马列索夫” 鲁瑟德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神里有一瞬的复杂情绪,既有愤怒,也有旧日记忆的刺痛。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强攻那座城堡几乎不可能。”莱昂盯著他,语气沉稳,“所以,我才会来找你。若有人知道马列索夫城堡的弱点、密道,或者任何可用的漏洞,那只能是你,城堡的前主人。” 话落,屋內只余下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响, 鲁瑟德沉默了许久,眼神在莱昂与火光之间徘徊,仿佛在衡量利害与风险。 终於,他低声吐出一句: “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如果被西格斯蒙德知晓,你、我,还有我的女儿—都会没命。” 一直站在旁边的罗莎听到这里,终於忍不住插话。 她目光明亮,语气却倔强: “父亲,我们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城堡,还想拿走我们的银矿一一难道就该一直忍下去吗? 鲁瑟德眉头一皱,转向女儿:“这不是你能想清楚的事!我们就生活在西格斯蒙德眼皮底下,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罗莎却丝毫没有退缩:“危险我当然知道!可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们迟早会被他们一点点逼死!” 莱昂看著这对父女,心中微微一动。 他看得出来,罗莎的性格倔强、直率,但骨子里带著贵族的尊严;而鲁瑟德虽老练谨慎,但在长久压迫下,心底的愤怒与不甘早已在暗处翻涌。 他缓缓开口,將话压得更低,更有分量: “我能保证,这件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不会让你们承担不必要的风险。而我也看得出来,瓦万克对你们的威胁,不会就此结束。” 鲁瑟德的眼神微微一闪。莱昂继续道: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会替你们解决瓦万克的麻烦,让他再不敢踏进这里一步。” 这一句话像一根重锤落在鲁瑟德心底。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 壁炉的火光在墙壁上跳动,映得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最终,鲁瑟德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马列索夫城堡—確实有一条极为隱秘的暗道。”“ 莱昂眼神微微一亮,但並未插话。 鲁瑟德继续道:“这条暗道十分隱蔽——甚至於我们家族在很长时间內都不知道其存在。直到有一天·是罗莎在城堡里閒逛时,无意发现了入口。” 他转头看向女儿:“这条路的入口隱秘得连我都很难准確描述,罗莎比我更清楚。” 罗莎挺直身子,带著一丝骄傲的开口:“我记得很清楚一一那天是我在城堡里乱逛时发现的莱昂目光专注地看著她,静静等待她的描述。 壁炉里的火光跳跃著,映得罗莎的面庞明暗交错。 她向前走了半步,眼神专注而清亮。 “我记得很清楚,”她开口时,声音清脆,却带著一丝低沉的慎重感,“暗道的入口不在城堡內,而是在外围一一如果直接靠近城墙,一早就会被冯·波尔高的人发现。” 莱昂微微頜首,专心听著。 “马列索夫附近有一个种马场,”罗莎继续说道,“它的前方有一个十字路口,路口边立著一座古老的路边神龕。你得先找到它,站在神龕旁边,向北望过去,就能看到一堆巨石。” 她顿了顿,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形状,仿佛在脑中重现那片地形。 “巨石后面,是一座荒废的古老教堂的遗蹟。你必须进入那片废墟,在里面找到一个高处的小窗口一一一个可以向外看的缺口。顺著那个缺口的方向看过去,你会发现第二片废墟的踪影。” 莱昂的眼神凝重,他能感受到这条暗道被设计得极其隱秘,若非熟人引导,几乎不可能找到。 罗莎继续说道:“沿著窗口指向的方向前进,会穿过一片灌木丛,你会找到一块石质十字架。 那是第一道指引。然后你必须沿著它顶端指向的方向继续走,直到发现第二块十字架。再依照它的指向前进,会进入一片不起眼的小空地。” 壁炉里的木柴爆裂出火星,莱昂静静记下了每一个步骤。 “在那片空地的岩石上,有一处刻著十字標记的地方,”罗莎的声音压低了些,“在那里挖开土层,你会找到一块石板。下面,就是暗道的入口。” 屋內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啪作响, 鲁瑟德爵士终於开口,语气里带著无奈与一丝决绝:“若不是罗莎无意发现,这条暗道可能永远埋在土里。但莱昂,我必须提醒你一一这条路並不完全安全。入口附近若被巡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莱昂点了点头,神情平静而坚定:“我明白。暗道本就是孤注一掷的途径,不可能没有风险。 但这是唯一能让我接近城堡、解救卡蓬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借著火光环顾屋內一圈。 墙上的家徽、旧盔甲、褪色的旗帜,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著一个家族的衰落与忍耐。 “我保证,”莱昂缓缓开口,“我不会让西格斯蒙德的人怀疑到你们身上。这件事,只有我会知晓。” 鲁瑟德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確认这份承诺的重量。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低声道: “那就这样吧。你救了我们,给了我一份落魄贵族最后的尊严.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这件事。” 罗莎握紧了手,眼神里闪著倔强的光:“父亲说得对。既然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就不能再忍下去。” 莱昂转身朝父女二人微微頜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会去確认暗道的位置。等我准备好— 马列索夫的铁门,也挡不住我。” 鲁瑟德注视了他很久,终於点头:“希望你能活著回来。” 屋外的风再次吹起,將院子里的枯枝吹得沙沙作响。 这一刻,寒风从窗缝灌入,烛火轻轻晃动,仿佛这座老宅也在默默见证著一条暗流正在悄然匯聚—— 一条通向復仇与血火的道路。 第269章 行动前兆 第269章 行动前兆 冷风卷著雾气穿过库腾堡的石板街道,將夜色浸透得湿冷而沉闷。 街道两旁的屋檐滴下细碎的水珠,在石砖路上溅起暗淡的光。 偶尔有远处炉火的味道隨风传来,混著潮湿的泥土气息,让人嗅到一丝说不清的压抑。 莱昂披著深色斗篷,独自走在街道上。 他的步伐很稳,却刻意放轻了声响。 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远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与犬吠。 石板路被雾气打湿,靴底踏上去,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从鲁瑟德宅邸出来,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 屋內壁炉的余温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但心底的寒意却越发清晰一一那是理智压下的恨意。 父女俩的神情还在眼前浮动:鲁瑟德的谨慎与压抑,罗莎眼底的不甘与倔强。 莱昂很清楚,他们已经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那条暗道,是他们给自己的唯一出路,也成了他孤注一掷的机会。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著罗莎描述暗道的路径一一种马场、路边神龕、巨石、废墟、十字架— 仿佛是一条命运刻下的暗线,从这里通向復仇的深处。 风从斗篷下钻进衣襟,他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清醒。 父母的惨死、冯·奥利茨在宴会上那声残忍的笑,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翻滚。 仇恨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像一根绷紧的弦,牵著他向前。 离开城门后,夜色更深。 郊外的乡道在月光下若隱若现,湿泥溅上了靴筒。 偶尔有风从低地掠过,带来远处河水与林间湿叶的味道。 莱昂熟悉这种味道一一这是埋伏和潜行最好的环境,也意味著危险能在黑暗中无限靠近。 这座酒馆坐落在通往农田的小路旁,远离城镇的灯火,背靠一片低矮的林地。 沿途的路面泥泞湿滑,枯草在风中发出沙沙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夜雾在田硬间翻滚,把道路模糊成一条幽暗的影子。 终於,一盏昏暗的灯火在前方的夜雾里浮现。 那是酒馆的灯。 酒馆的窗缝里溢出微弱的橘色火光,烟肉正吐著细细的烟。 数匹马拴在门口的柵栏边,显然是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莱昂放慢脚步,斗篷下的手指自然搭在剑柄上。 在这种地方,任何不被邀请的闯入都可能引起拔剑的反应。 靠近时,他闻到壁炉的木柴香与淡淡的麦酒味。 木门紧闭,只在门缝透出一丝昏黄的光,隨著风轻轻颤抖。 他环顾四周,確认没有陌生人跟隨,这才抬手,指关节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短暂的沉默后,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一节奏短促,带著戒备。 “是我。” 莱昂压低声音,简短而清晰。 门哎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火光从缝隙间溢出,把一张面孔映得明暗交错, 是万尼克,他手里握著一柄短剑,看到莱昂后才彻底打开门,让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屋內的空气带著湿木头的焦香,混著啤酒与兽皮的味道。 壁炉里的火焰暗红,火星不时跳起,照出屋角压低帽檐的几道身影。 莱昂迈入屋內,带著夜风与寒气的斗篷微微晃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把外头的风声隔绝在黑暗里。 屋內的空气带著湿暖的麦酒味和焦木香。 屋角的几张木桌已被搬到一起,桌上摆著未动过的麦酒和几块风乾肉。 围坐在桌旁的,是莱昂熟悉的面孔: 杰士卡,肩披斗篷,神情冷峻,眼底带著疲惫与锐意。 万尼克,依旧背著那柄磨得发亮的双手剑,眼神警觉,时不时瞟向窗外。 特丽莎坐在火光映出的阴影里,手里转著一柄短弩,神情冷静。 库尼什抱著双臂倚在墙边,满脸不耐烦,但眼神里透著一丝兴奋。 看到莱昂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火光在他湿冷的斗篷上滚动,他缓缓摘下兜帽,將夜色的冷意甩在门口。 “今晚很安静。” 杰士卡开口,声音低沉,“你一路过来没人跟踪吧? 2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落座,而是环顾屋內一圈,確认没有旁人。 他走到桌前,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沿,那是遗命团內部沿袭下来的暗號,象徵集会开始。 壁炉里柴火爆裂,屋子里的气氛沉了几分。 他目光从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上掠过,低声开口: “今晚召集你们,是因为我们的计划,终於有了突破口。” 说话间,他缓缓將手放在桌上,像是按住了某种无形的重量。 屋內一瞬寂静,只有火焰噼啪作响。 莱昂將从鲁瑟德宅邸带出的情报说了出来: “汉斯·卡蓬被关在马列索夫城堡。” 万尼克的眉头皱紧,特丽莎则呼吸一滯,手指在短弩上轻轻摩。 “西格斯蒙德的手下,冯·波尔高掌控著城堡,守备严密。 而我得知了一条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城堡的暗道,如果我们能利用好这条暗道,就能绕开城墙和吊桥,直接攻入城堡內部。” 他顿了顿,让每个人的呼吸和思绪都跟上这句话的重量。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行动, 如果成功,我们能救出汉斯,也能给西格斯蒙德的心腹重创。 如果失败,遗命团可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火光在每个人眼中摇曳,映出一丝凝重的冷意。 莱昂隨即將今晚在鲁瑟德宅邸看到的局势与瓦万克的威胁简述了一遍。 “城堡的原主人鲁瑟德父女愿意帮我们,並告知了我关於这条暗道的消息。 但他们在库腾堡城中如履薄冰,王室铸幣官瓦万克盯上了他们的矿权。 我承诺了会帮助他们,如果不能替他们解决这个麻烦,他们迟早会被逼到绝路。” 他说著,目光落在杰士卡身上。 “杰士卡,这件事交给你。” 杰士卡的眼神冷静而锋利:“你希望我?” “给那个瓦万克一个教训,让他明白鲁瑟德不是软柿子, 让他明白一一继续盯上鲁瑟德,就是自取灭亡。 但要乾净利落,不留痕跡,不能让西格斯蒙德察觉。” 杰士卡微微頜首,眼神里浮出一丝隱约的冷意:“明白了。” 接著,莱昂將目光扫向在场所有人,声音压得更低: “第二件事一一我希望你们能將遗命团战士集结在库腾堡周边,为隨时可能展开的行动做准备,但必须偽装潜伏。” “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提前察觉动向。” “等我確认暗道畅通,並掌握冯·波尔高的行踪,我会通知你们发起突袭。” 他缓缓握紧拳头: “目標有三个:” “第一,救出汉斯·卡蓬。” “第二,活捉冯·波尔高。” “第三,如果有可能一一我希望我能亲手解决冯·奥利茨。” 空气中一瞬间安静下来,连火焰也仿佛屏住了呼吸。 冯·奥利茨这个名字,如同一块烙铁,烫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那是压在莱昂心口的血债,也是遗命团成立之初的誓言之一。 “记住,绝不能暴露行踪。” “这不是一场热闹的攻城战,而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袭击。” 莱昂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极为沉重。 特丽莎默默点头,手指抚过弩弦。 万尼克抬起头,眼中闪著冷意。 库尼什则哼了一声,低声道:“早就等这一刻了。” 火光下的每一张脸,都因为夜晚的秘密而显得与平常不同。 外面的夜雾拍打著木窗,仿佛在为这场密谋敲响无声的战鼓。 莱昂抬手,將斗篷重新披好,低声总结: “今晚散去,各自召集好人手,按原计划行动。” “等我下一次来酒馆一一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夜雾沉沉,库腾堡郊外的乡道湿冷而寂静马蹄声和夜风被远远拋在城后,只剩下踩在泥土与碎石上的靴声。 莱昂披著深色斗篷,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沿著田埂和林间小径前行,绕开了可能会被巡逻卫兵发现的主路。 偶尔有风穿过林梢,枯枝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夜鸟的短促啼叫,又迅速归於死寂。 他能感受到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湿冷的气息, 胸腔里的空气仿佛也被夜色压得沉重。 马列索夫城堡。 这个的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浮现。 伴隨著父亲被斩杀的场景、母亲伸出的手、血火中的斯卡里茨。 今晚他不是来杀人,却走在通往復仇的路上。 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缘试探, 罗莎的指引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首先是种马场。 沿著铺满青苔与碎石的旧石路,莱昂看到了整齐的木製围栏与数座仍在运作的马既。 清晨的风从屋顶通风口吹入,带出乾草与马汗混合的气息,偶尔传来马匹低低的喷鼻声与蹄铁摩擦地面的轻响。 马场中有几匹骏马正在小圈內缓步行,鬢毛在微光里轻轻抖动;不远处,一名马夫正拿著刷子为马匹清理鬃毛,另一人则在水槽旁添水。 一块悬掛在围栏入口处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晃动,字跡清晰,上面刻著种马场的徽记,像是在提醒来者这里仍旧活力盎然。 莱昂在围栏旁停下脚步,静静听了片刻一风声夹著马蹄声、鼻息与偶尔的犬吠,让这片场地显得生机而沉稳。 沿著罗莎的指示,他很快找到了路边神龕。 神很小,石面已经风化,圣像模糊得难辨面孔。 几缕夜雾绕在石台上,仿佛有人在无声祈祷。 他站在神龕旁,目光沿著罗莎所说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夜雾与稀疏的林影间,隱约能看到一堆不规则的巨石。 它们像是一群静默的黑影,守著通往秘密的路。 脚步踩进湿冷的草丛,传来细微的水声。 巨石比想像中更高,表面布满苔蘚和裂纹,夜雾附著其上,散发著冷意。 巨石背后,是一片荒废的古老教堂遗蹟, 石墙倒塌成断壁残垣,穹顶早已不在,只剩几根孤立的柱子直插夜空。 风穿过残破的窗口,发出幽长的呼啸,仿佛夜里有人低声哀歌。 莱昂踩著碎裂的石砖慢慢向里走,靴底的声音在空荡的废墟里迴响。 火光的影子被风拉扯得忽长忽短。 按照指引,他找到了那处高处的小窗口。 他沿著断裂的石阶攀上去,透过窗口望向远处夜雾中,另一片废墟的轮廓若隱若现。 他屏住呼吸,沿著指向继续前行。 穿过灌木丛时,枝条划过斗篷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终於在一片湿冷的小空地上找到了第一块石质十字架。 石质的表面斑驳粗糙,上面的青苔湿滑,顶端正对著林间更深处, 风从林中吹来,带著泥土与落叶的腥湿味, 莱昂顺著十字架顶端的方向继续潜行,终於在一处更隱蔽的丛林空地里,找到了第二块十字架。 十字架的顶端指向东南。 莱昂在原地观察了片刻,確认周边没有巡逻卫兵的火光,这才顺著方向继续前行。 风更冷了。 他穿过第二块十字架指向的方向,终於来到一片低矮的空地。 莱昂半跪在地面仔细查看,很快发现一块岩石上刻著模糊的十字標记。 他伸手拨开上面的枯叶与泥土,指尖触碰到一块略显平整的石板。 石板微微鬆动,露出黑暗的缝隙。 一股湿冷的气息从地下缓缓涌上来,带著泥土、腐木与陈年尘封的味道。 这是暗道的入口。 莱昂没有急於下去。 他在周围仔细確认了一圈,没有脚印或人为活动的痕跡。 他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的油灯,捂著火光点燃。 暗道的入口向下延伸,石壁粗糙不平,鳞的纹理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瀰漫著湿冷与陈年的霉味,风从幽深的地下缓缓涌上来,像是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在黑暗中呼吸。 莱昂沿著石阶向下探了几步,油灯的光被黑暗迅速吞没。 墙壁渗著水,滴落的水声在狭窄空间里迴荡像是有人在深处低声呢喃。 他確认暗道宽度足够两人並行,石阶虽有些湿滑,但並未塌方,且通道转折后迅速被黑暗吞没,看不清全貌。 莱昂没有进一步深入,而是缓缓退回地面,重新將石板盖好,用枯叶和泥土偽装痕跡, 他站在夜色中,抬眼望向远处若隱若现的马列索夫城堡。 高墙在夜雾中模糊不清,城楼的火光偶尔一闪,像在提醒他那里是仇敌的巢穴。 风从林间吹来,掀起斗篷一角, 这是通向復仇的路,也是通向死亡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让心跳重新平稳下来, 然后无声地离开了这片小空地,再度隱入夜色之中。 第270章 潜伏夜袭 第270章 潜伏夜袭 雾气未散,修道院的迴廊深处一片沉寂。 莱昂披著沾湿泥土的斗篷悄然推门而入,斗篷下的长靴踏在石砖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从修道院北侧的偏门进来,那里正值夜巡更替空档,门廊处无人看守,几名士兵在不远处的小屋中喝著热酒,火光隱约闪烁,掩盖了他夜归的行跡。 他仿佛只是晚间在修道院外散步归来的一位贵族教习。 没有人拦他,也没有人质疑。 因为他的身份,是“王室剑术大师”。 这块由西格斯蒙德亲自册封的名號,如同一件沉重的披风,既笼罩了他本来的身份,也为他挡下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他踏入偏厅,脱下沾水的斗篷掛在石柱边,隨后稳步穿过廊道,回到了他的临时住所一一间带有书案与武器架的小寢室。 木门轻轻带上,他没有点灯,而是靠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坐下,闭目不动,屏息静听整座修道院的声音。 廊道间偶有铁靴踏地的节奏,夜风沿著窗缝灌入室內,与偶尔犬吠与风鸣交织在一起,铺成一张熟悉的夜网。 这意味著,一切如常。 莱昂睁开眼,將沾有泥土的指节在衣角轻轻擦拭,眼神逐渐沉了下去。 暗道已確认。 通行无碍,路径隱秘,无需破门攻入,足以让一整支百人精锐在短时间內渗透入马列索夫城堡深处。 他脑中回放著每一处细节一一全都烙印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模糊。 但突袭尚不能贸然发动。 成功的条件还差最关键的一环: 冯·波尔高的行踪。 他需要知道这个西格斯蒙德最信任的走狗什么时候会待在城堡,是否有离开的计划、是否在近期內部有来访宾客一一一旦踏空,行动就会失去一半意义。 而他潜伏在修道院最大的意义,便是为了掌握这一点。 於是从第二日开始,莱昂便继续著“王室剑术大师”的生活。 每日清晨,他会在修道院西侧庭院的演武场露面,巡视侍卫们的训练进展,偶尔亲自指导几个动作,再根据西格斯蒙德的吩咐挑选几名贵族子弟加以重点调教。 他身上的衣物裁剪讲究,佩剑在腰,鞋履常拭,整个人如同一柄藏锋於鞘的长剑,稳重、克制、无懈可击。 修道院里的侍从与骑士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他们不知道,莱昂时常会悄然离开剑术场,观察那些每日往来修道院与库腾堡之间的信使与隨从。 他记下每一封由马列索夫送来的书信落入谁的手中,注意每一位穿著特殊徽记的护卫何时出现,又何时不见。 他也记住了那名总负责修道院车马调度的老马夫一一冯·波尔高的马车每一次抵达修道院,他都会提前收到命令,而这种命令几乎每月都会有一次,有时是三日停留,有时是一整周。 而就在一天清晨,莱昂亲耳听到老马夫在与另一名僕人低声抱怨: “这回那位大人不打算走了,说要在马列索夫住上十日以上。” “十日?” “可不是?连马都懒得牵回来了,还说要人把马既好好收拾,隨时来调换马匹用。” 那一瞬,莱昂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转身离开园,再次回到了剑术场,继续指导一名贵族少年如何摆正上段架势。 那一剑刺出时,少年的动作僵了一瞬,问:“老师,今日的剑好像特別重?” 莱昂微微一笑:“是你自己心不静。”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但內心深处的判断,已经开始凝固成一个即將执行的决定: 冯·波尔高会待在马列索夫。 时间不少於十日。 暗道通畅。 城堡防卫结构已瞭然於心。 遗命团已在库腾堡周边潜伏集结。 是时候行动了。 第二日清晨。 莱昂站在修道院的马既旁,穿著深灰斗篷,低声交代了几句: “我需要暂时离开,在库腾堡有些私事。剑术课我已留好训练笔记,陛下若有问询,可交由查巴接替。” 马车夫恭敬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如今莱昂成为王室剑术大师已有数周,他谨慎地掌控著每一处细节,不曾让人抓住一丝破绽。 修道院上下虽尊敬他的技艺,却无人真正靠近他心底。 莱昂翻身上马,缓缓策马离去。 清晨的阳光尚未刺穿雾气,整座库腾堡城还笼罩在湿润与寒意中。 他没有直奔主道,而是从西门绕出,从牧场边缘穿行至南部林道,一路疾行至城外农田尽头, 那座隱於林后的老酒馆前。 酒馆的大门未曾上锁,像是在默默等待什么。 门內已有人起身迎接。 是万尼克。 “你来了。”他望著莱昂斗篷上的水渍,声音低沉。 莱昂点头,卸下佩剑与斗篷交给门后的库尼什,抖落满身寒意后,走进酒馆深处。 火炉早已烧旺,屋內早聚满了熟悉的面孔。 遗命团的一百多名精锐,按照事前的分组布置,已经全部抵达並潜伏在这周围。 他们没有统一装束,却人人佩剑、步伐轻盈,眼中带著一种特殊的压迫感— 那是经歷过无数次生死突围后的默契。 莱昂站在酒馆中央,火光在他周身投出坚定的影子。 他看著眾人,缓缓开口: “今晚,我们將攻入马列索夫城堡。” 话音落下,整个酒馆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没有人喧譁,没有人惊讶,只有隱隱的战意,像一股看不见的炽流,在空气中悄然升腾。 “这是一次彻底的突袭。” “我们不会从城门正面攻入,不会发起攻城,也不会用火炮或攻城器械。” “我们会从城堡之下的旧暗道潜入。” “这条通道通往地窖,与主楼相连,只要拿下哨所,城堡就不攻自破。” “斩首组负责渗透后切断哨塔、封锁警钟;主攻组控制中庭与兵器库;侧翼负责截杀城內援军,封死內门。” “我亲自带领第一组,进入地窖后指挥各分队展开攻势。” 他扫视眾人,每一个人都静静听著,没有多言。 莱昂继续: “城中目標有两个。” “第一,是被软禁的汉斯·卡蓬。他是我们此行的目標,也是拉泰唯一的继承人,务必確保其安然撤离。” “第二,是冯·波尔高。西格斯蒙德的忠实手下。” “我们要將他活捉。” 杰士卡斜靠在窗边,嘴角轻轻勾起:“终於到了这一步。” 特丽莎將短弩系入腰间,表情冷静:“今晚,註定有人成为尸骨。” 库尼什乾脆地拽紧手套:“再等下去,我的身子骨都要锈了。“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將一封写给瀚纳什的信交给万尼克。 “若行动成功,带著汉斯与信件回拉泰。” “告诉他,我已完成承诺。” 说罢,他转身披上斗篷,隨即踏出门外。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雾气笼罩住小道与田埂,如同一层轻纱。 在莱昂身后,一百余名身经百战的遗命团战士分批而动,如同一道道黑影,悄然消失在夜色与林影之中。 他们没有呼喊,也没有高声誓言,只有武器出鞘时擦过皮鞘的沙哑声,响起於风中— 这就是他们出发的號令。 莱昂走在最前方,一手压著腰间剑柄,身后是沉默而密集的脚步声。 他们即將奔赴的是一场“必须成功”的突袭。 风从山林掠过,带起树梢的一阵轻响, 雾气如潮水涌动,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而在远方夜色的尽头一马列索夫城堡,已经沉沉陷入梦境般的寂静之中。 夜色已深,马列索夫城堡远望如一只蹲伏在山丘上的野兽,寂静、庞大,却充满致命威压。 城楼火光稀疏,守军尚未察觉任何异动而在城堡外两里远的密林深处,莱昂已经带著第一梯队伏在一处斜坡之下,紧贴林地地势缓缓推进。 无人说话。 兵刃、锁扣、弩机,全部都已做过消音处理,连甲片都用黑布缠裹,避免反光与金属撞击声。 前方是那处曾被莱昂確认过的、隱於废墟中的暗道入口。 巨石、十字架、断柱与残墙一一浮现。 黑暗中,有战士在静静等候。 他们是最早抵达並隱伏於入口附近的斥候组,已將这一带清扫了两次,確保无任何陌生人走动。 莱昂半跪在断墙下,挥手做出手势一一推进。 数名身手最轻盈的战土上前,小心地掀开那块偽装过的石板。 湿冷的气息从地底涌出,仿佛一张沉睡在地脉深处的口缓缓张开。 油灯被点亮,火焰极小,仅容数步照明。 第一批战士携带绳索与引导標识,鱼贯而入。 他们下得极慢,脚步无声,几乎是以一种训练到极致的节奏向下滑入。 莱昂是第一个下去的。 他左手提灯,右手搭在剑柄上,脚步稳如磐石,身影融入黑暗的甬道。 石壁冰冷,沿阶而下弯曲,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水跡密布,偶有青苔或塌方碎屑。 斜下三十余步后,通道向左拐去,继而直线延伸,在地底斜穿百米,直通马列索夫城堡的主楼地窖区域。 沿途设有若干通气孔,部分孔口被石板掩盖,但均未坍塌。 几名最前方的战士小心地布置標记,消除行进痕跡。 整个队列分批推进,每十五人一组,间隔精准。 所有人屏息而行,刀剑静默、脚步轻缓整个潜行过程持续近半个小时,直到最后一批战士也抵达地下出口处。 地窖的出口位於一座废弃木製储藏间后方,一块腐朽木板遮掩著破裂的石门。 莱昂亲自推开石门,確认通道另一端无人巡逻,才挥手示意斩首组与主攻组出列。 所有人迅速依照计划展开部署: 左侧一组精锐负责斩断前往东翼哨所的哨兵通道。 右侧一组精锐带走铁索鉤,悄然翻越支撑楼梯,截断至主塔的警钟通路。 其余战士由莱昂带领,清扫地窖通道外的守卫岗哨,目標是控制中庭入口与兵器库。 兵器库是城堡结构中的关键一环,一旦被控制,便等於斩断守军的武装补给线。 整个行动展开仅用了不到五十个呼吸。 而在那第六十个呼吸落下时,第一滴血,在地窖通道外静静洒下。 一名守夜士兵刚踏入拐角,尚未来得及喊出一句话,便被特丽莎一剑划喉,喉骨碎裂,气息隨血倒卷。 他连尸体都未倒下,就被两人合力拖入墙角阴影。 几乎在同时,远处楼梯上传来铁器摩擦之声,隨即戛然而止。 警钟的控制绳已被砍断。 中庭方向的守卫士兵共四人,被莱昂与万尼克率人包围。 他们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快速袭杀一一第一人正饮水,被刺穿下顎。 第二人试图拔剑,却被拧臂割喉。 第三人喊声未出口便中弩矢。 最后一人回身奔逃时,被莱昂快步踏前,以一剑斜挑,利刃贯入胸肋之间,直接撕裂心臟。 四人无声倒地,血跡迅速被遗命团战士掩盖。 中庭之门开。 兵器库位於门左后方的偏屋,是一座厚石墙包覆的半地下仓储所。 门口本有一名老兵镇守,但此刻却在昏黄灯光下靠著柱子昏睡。 他听见铁门轻响时睁开眼,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寒光划过视线— 下一瞬,短剑没入颈椎,整个上半身瘫软下坠。 遗命团的战士们迅速夺门而入。 仓储內部有两名守夜士兵,一人站岗,一人坐臥。 他们试图拔剑迎敌,但面对一整支杀伐果断的精锐小队,连呼喊都未完成就被刺倒。 莱昂举手,命斥候组封死兵器库后门,並布置陷阱。 库中大量兵刃、护甲、弩箭被重新清点装袋,送入遗命团各组。 整个仓库在短短片刻便被清空至半数,並彻底封锁。 中庭彻底控制。 这一刻,马列索夫城堡依旧沉睡在毫无察觉的黑夜中。 但它的心臟,已被一柄看不见的利刃悄然穿透。 莱昂立於石阶上,眺望城堡正厅方向。 他知晓,主楼的某间厅室,便是关押汉斯·卡蓬的所在。 他低声道: “分组前进。” “救人。” 第271章 审判之时 第271章 审判之时 主楼廊道狭长,灯火昏暗。 沉重的石墙和厚木门之间,一层层通往贵族寢室的门扉依次佇立,如同一道道肃穆的屏障,遮掩著夜色中的阴谋与权力。 莱昂带著一支小队缓步前行。 没有一人发出多余声响。 特丽莎走在队尾,手握短弩,隨时准备掩护后方。 万尼克与库尼什一左一右紧贴门廊墙角,手中短剑已出鞘。 他们的脚步极轻。 前方那扇门已到了。 第三道长廊尽头,右手边第二间房,便是囚禁汉斯·卡蓬的所在。 为了避免意外,冯·波尔高下令將卡蓬软禁在这里,但由於他的贵族身份,不准锁链,不许拷问,只安排两名亲信昼夜看守,食水供给稳定。 “不能让他死。”波尔高曾冷冷说过,“他活著,对我们更有用。” 门內火光微弱,能听见两人的低声交谈, 莱昂做了个手势。 万尼克立刻前出,贴著门边调整呼吸。 库尼什则压低身形,伏在门下,缓缓抽出腰后藏著的开锁器。 一声极轻的“嗒”响,门被猛然推开。 两名守卫话音未落,便被两道黑影扑倒在地, 第一个后颈被利刃刺穿,第二个挣扎著拔剑,刚发出半声喊叫,便被库尼什一肘撞倒在地,紧接著喉头一凉一一鲜血涌出。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地板上已溅上血斑, 莱昂缓缓踏入房內。 房间不大,陈设却意外齐整:毛皮地毯、橡木书桌、铺著天鹅绒的软床,还有壁炉中燃烧的明亮火焰。 墙边摆著一张椅子,此刻一个身影正靠坐其上,神情茫然地望著突如其来的几人。 汉斯·卡蓬。 他身著丝质內袍,头髮蓬乱,脸上却没有明显创伤,只是眼神略显疲惫,仿佛刚从一场沉重的梦中醒来。 当他看清走在最前的那人身影,眼神骤然一紧。 “·莱昂?”他声音干哑,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是我。”莱昂点头,收起剑,缓缓走近, 卡蓬下意识站起,双膝发软,嘴唇颤抖: “你疯了吗这里是马列索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我来带你回家。” 卡蓬硬住,眼中浮出愤怒与羞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瀚纳什派你来的?” “是。”莱昂沉声道,“你迟迟未归,拉泰那边怕你出了什么事,让我去特罗斯基追查你的下落。我查到你被波尔高的人掳走,押到了库腾堡附近一一就带著遗命团来了库腾堡—直到前阵子才得知你被关押在马列索夫城堡。” “所以你就杀进来了?”卡蓬神情复杂,喃喃道,“我的天,莱昂,你疯了———这可是西格斯蒙德的眼皮子底下,你怎么敢一—” “不是一个人。”莱昂转身看向门外,低声道,“是一整支佣兵团。” 房门外,脚步声轻响,一名战士探头进来低声匯报:“走廊已经清空,兵器库已封死,敌人尚未察觉。” “很好。” 莱昂回头看向卡蓬,神情坚定: “你不必再在这牢笼里继续被人当成人质。” “你现在自由了。” 卡蓬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著眼前这个如记忆中一般沉默、冷峻的莱昂,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情绪翻涌。 半响,他轻声道: ““..谢谢你。”” 这声音很轻,却极真挚。 莱昂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两名战士將卡蓬护送至后方安全位置。 “你暂时待在兵器库附近,不要发声。我会派人保护好你。” 卡蓬点了点头,被几名战士带出。 当房门再次合上,屋內只剩莱昂一人。 他站在壁炉前,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今晚的第一目標一一已完成。 但莱昂心里没有一丝放鬆。 他知道,这场行动尚未结束。 他真正的目標还未出现。 冯·波尔高这位西格斯蒙德最为看重的权贵,同样是这场夜袭的核心目標之一。 他提剑,踏出门去。 石廊之外,哨声轻响。 是特丽莎发出的信號一一城堡西侧楼梯下的两处警哨已被清除,主厅前廊即將展开清剿。 莱昂没有任何迟疑。 他提起斗篷,带著精锐小队直奔城堡中轴。 中庭此时已被战士完全控制,一批战士正用兵器架封锁各个通道的出口与迴廊入口。 无声的清扫仍在继续,凡是未曾察觉的守卫,一律被袭杀。 整个行动如同屠夫解剖般精准。 没有喧譁,没有乱战,没有拖延, 仅有鲜血在黑暗中缓缓扩散,像是一幅正在铺展开的寂静杀局。 而此刻,莱昂已经踏上通往主厅的石阶。 石阶尽头,那扇高大的橡木门之內,烛火正亮,沉沉迴荡著交谈声与杯盏碰撞声。 那里正是主楼议厅一一也是此夜的最后战场。 莱昂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厚重的橡木门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察觉到了即將降临的锋刃。 莱昂的手搭在剑柄上,目光冷峻。他站在门前,低声道:“开门。” 库尼什点头,抬手將门推开一一“吱呀—” 瞬间,厅內的一切动静都停了。 火盆的光照在厚重地毯与高背座椅之间,金属烛台上火焰跳动,映在石柱上的影子忽长忽短。 冯·波尔高正靠坐在主位旁的椅上,手中握著半杯酒,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干。 而莱昂的杀父仇人一一冯·奥利茨则站在窗边,刚將一根烛芯拨回烛台中,转过头来的瞬间, 脸上的表情几乎冻结。 ““.莱昂?”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不是疑问,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 莱昂没有回话,脚步坚定地走进主厅。 他的靴子踩在地毯边缘,发出钝沉的踏声。 他没有掩饰身份,也没有再偽装王室剑术大师的从容仪態。那身斗篷已被扔在通道口,身上的皮甲冷硬如铁,佩剑赤裸在腰,目光冷如霜锋。 冯·波尔高皱眉起身,语气略带戒备: “你怎么进来的?” 冯·奥利茨则盯著莱昂,眉头紧皱,眼中有一丝迟疑,一丝不安。 莱昂没有理会冯·波尔高。 他的视线,自进门那一刻起,就始终牢牢落在冯·奥利茨身上。 那张脸。 在斯卡里茨烈火之夜,在父亲倒下的斜坡上,在母亲哀鸣声尽的残垣间那张脸一次又一次地浮现,一次又一次地笑著挥剑。 今日,这张脸近在眼前,不再是梦中的残影。 “你还记得斯卡里茨吗?”莱昂开口,声音低哑。 冯·奥利茨身形一僵。 冯·波尔高一时反应不过来:“斯卡里茨?那是什么一一“闭嘴。” 莱昂的剑,已经出鞘。 寒光一闪,火盆的光都仿佛退了一步。 冯·奥利茨眼角轻轻一跳,目光落在那柄隱隱熟悉的剑上,又转向莱昂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再想起那次在宴席上,莱昂死死盯著他的目光。 脑中零碎的记忆片段在这一刻悄然拼合,瞬间仿佛电流划过心臟一一剑术高超的年轻大师、宴席上那道如针刺般逼人的目光、还有那张总让他感到不安的脸· “你是———”他低声,像是在確认,又像是在回忆,“你是那个铁匠的——儿子?” 他的声音带著迟疑、颤抖与一丝难以置信。 莱昂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骇人:“我是他的儿子。” 厅內的空气骤然凝滯。 冯·奥利茨的手指紧紧扣住椅背,关节发白,半响才喃喃道:“你——居然还活著。” 冯·波尔高脸色变了,试图上前说话,却被莱昂一抬手制止: “你。”莱昂指向冯·波尔高,“站在一边,不是你的事。” 几名遗命团战士迅速从门外进入,兵刃在手,直接將冯·波尔高制住。 他怒骂了几声,但没有挣扎太多,他明白,现在主导权已经转移,而面前这个青年一一已经不再是几日前那个在修道院低头教剑的剑术大师。 冯·奥利茨咽下一口唾沫,眼神游移,看著莱昂,又看著他手中的剑。 “听我说,”他开口,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那是战爭。” 莱昂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冯·奥利茨。 他的嘴角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战爭?” “对。”冯·奥利茨似乎抓到了退路,“你明白吗?战爭一一就是那样,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你说,那是战爭。” “我问你一一战爭,是否就意味著可以肆意屠平民、洗劫村镇、剥夺他人一切?” 冯·奥利茨沉默了一瞬: “战爭就是骯脏的生意,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莱昂眸光骤冷,低声道:“那我母亲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们围住她时,她只想护住她的儿子。” 冯·奥利茨脸上表情复杂了剎那,隨即浮起了一抹讥笑: “你我皆是战士,你又能好得到哪儿去?” “你以为你现在就乾净了吗?你没杀过別人的父亲吗?” “你可敢说你问心无愧?” 莱昂一动不动,寒意凝结於身,仿佛下一刻便將进裂出锋芒。 片刻后,他缓缓回答: “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一一但我所杀者,无一不是该死之人。” “我从未享受过杀戮,更不以屠戮平民为荣。” “所以,我今日站在你面前。” “不是为了报復。” “而是为了审判。” 冯·奥利茨之以鼻:“审判?你配?” 莱昂却忽然上前一步,声音冷了下来,带著一种近乎冻结的肃杀。 “我不是来辩论的。” 他抬起右手,长剑一旋,寒光划破火光,剑锋直直横在冯·奥利茨面前。 “我是来让你偿命的。” 莱昂不再多言,伸手一挥,从身侧一名战士手中接过另一柄长剑,转腕一拋,剑锋稳稳地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直飞向冯·奥利茨。 “拿起来。” 那瞬间的寂静,比火焰还沉重, 冯·奥利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长剑,金属撞入掌心,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指节微微颤动,剑刃尚未平稳,他的手臂却已止不住地轻抖了一下。 他低头看著手中的剑。 这柄剑並非他自己的旧物,但那熟悉的冰冷与重量却依旧钻入掌心。 往日,他曾无数次挥动类似的利刃,割裂甲胃,刺穿胸膛。 而今,这份沉甸甸的金属却仿佛与他的气息格格不入,像是握住了迟来的惩罚。 冯·奥利茨的脸色复杂至极,眉眼间浮现出迟疑、愤、羞怒、甚至一丝难以言明的畏惧。 他缓缓將五指扣紧剑柄,站起身。 主厅內,火光如潮,在壁炉与火炬之间跳动起伏,映照得眾人的脸时明时暗。 遗命团的战士静静列於两侧,手未离兵刃,身未动分毫,却如两排沉默不语的石像。 他们没有呼喊,没有鼓譟,甚至没有半句议论。 整座厅堂此刻仿佛已不再是敌人的宅邸,而是一座肃穆庄严的审判台。 冯·奥利茨缓缓抬头,看向站在火光中的莱昂。 这个曾经“无足轻重的铁匠之子”,这个本该被命运碾碎的人,如今却一步步踏过尸山血海, 以审判者的姿態將剑锋指向自己。 冯·奥利茨眼角抽动,喉头滚动,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狡辩。 他只剩下握紧剑柄的力气。 他咬紧牙关,右脚轻挪半步,缓缓拉开一记高位剑势,动作虽稳,却略显迟缓一一这並非战意未燃,而是他心知这不是比试,不是决战,而是一场无可逃避的清算。 “来吧。” 他的声音乾涩低哑,仿佛从嗓子深处挤出每一个字。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凭什么,替『他们”復仇。” 莱昂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沉下身形,左脚稳稳后撤半步,整个人低伏如弓。 手中长剑稳若铁柱,剑锋指向奥利茨咽喉。 他没有开口,因为无需多言。 空气开始凝固,仿佛连火焰都屏住了跳动。 两人的身影在火光中拉长交错,像是命运之中迟来的对峙。 审判的时刻已至。 復仇的剑,已静静对准那张罪恶的脸庞,只待落下。 第272章 手刃仇敌 第272章 手刃仇敌 下一瞬两人几乎同时踏出第一步,脚步在石砖上炸开沉闷的迴响。 决斗,开始了。 火光映著剑身,第一声破风之音划破了整个主厅的寂静。 冯·奥利茨出剑极快,剑尖高举,肩肘沉落一一一记乾净利落的屋顶起势,顺势斜劈而下。 那斩势带著骑士惯有的沉重与压迫,如同劈开战阵的一击,既不哨,也无多余的试探,却有著足以將人盔甲与骨骼一併砸裂的力道。 这一剑,曾在战场上砍翻过不知多少敌人。 然而,莱昂没有硬接。 他微微收肩,脚步一转,剑锋在极小幅度內上撩,巧妙地卸去对方攻势,剑刃擦出一声清脆的金鸣,从冯·奥利茨的刃口滑过。 整个人如水般流畅地绕出对方斩势的轨跡,反手回剑,刺向肋侧要害。 冯·奥利茨冷哼一声,猛然侧跨半步,肩膀带著全身的力量横撞而来,將莱昂逼得微退。 “你这点小招,是打不贏我的。”他压低嗓音,语气里透出杀意。 “那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下一招。”莱昂淡声回应,眼神如同锁死猎物的鹰。 话音未落,他脚下骤然发力前踏,剑势自愚者架势骤跃至公牛架势,身体前倾,双臂蓄力,一记重斩劈下! 剑风呼啸,仿佛將空气生生劈裂: 冯·奥利茨闷哼著抬剑架挡,钢铁碰撞溅出火星,巨大的衝击力逼得他脚下连退半步,鞋跟在石砖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莱昂趁势逼近,身形如影隨形,剑势骤然收转,切入铁门架势。 下一刻,他连绵爆发第一剑横扫对方肘侧,逼其抬臂防御; 第二剑迅速上撩,撩拨剑锋,將其重心扰乱: 第三剑直刺面门,快到几乎让火光都被划开一线! 冯·奥利茨被迫连退,步法凌乱,剑刃一次次被逼到极限,额角的汗水在火光中闪著冷光。 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一眼前的对手绝非单纯的“復仇者”,而是一位真正的剑术大师,速度、节奏与压迫力远超他的预期。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低吼著,双臂发力横挡住这一剑。 莱昂的声音低沉而冷冽:“一个你不该放走的人。” 下一瞬一一两道剑影在火光中猛然相交,“鏘!”一声刺耳金鸣炸开。 剑锋擦出一串细碎火星,在两人之间进射而散。 冯·奥利茨只觉虎口一阵刺痛,腕骨仿佛被钝锤敲击般发麻,整个人跟跪著退后三步,右手微微颤抖,握剑的力道已不稳。 他一瞬间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那种在比武场上习惯礼数的贵族剑士,而是一个在血战中杀出来的对手一一技巧、速度、力量与压迫感如同合为一体的重锤,连呼吸都被压制在胸口。 而莱昂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步步逼近,每一步都沉稳而篤定,脚步声在主厅的石砖上仿佛战鼓般沉响。 眼神冷硬如铁,架势稳如磐石,剑法不再是任何单一流派的形制一一那是融合了利希滕鲍尔的结构、费雷奥的节奏、匈牙利斩击的迅猛,以及他在户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杀伐技艺。 “你还记得她的脸吗?”莱昂的声音再度响起。 冯·奥利茨微微一证,心头涌上一股不安, “我的母亲一一你记得她的样子吗?” 冯·奥利茨下意识抬剑回防,语气带著慌乱与破碎:“我—那是战场我不是一一不是我亲手杀的一一!” 话音未落,莱昂的身形已骤然暴起。 长剑从低位斜挑而上,隨即劈落,动作迅疾如闪电,伴隨著风声在耳畔撕裂呼啸。 冯·奥利茨猛地横剑格挡,金属巨响震得他手臂剧烈发麻,虎口几乎崩裂,衝击力更是將他直接砸翻在地。 嘴角溢出一丝血跡,整个人狼狐地滚向一旁,长剑脱手在地面翻滚。 他狼狐翻身,眼角余光死死盯著那柄剑,急切地伸手去够。 然而,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莱昂踏前一步,剑锋稳稳地架在他咽喉之上。 冰冷的剑刃逼得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喉结微微颤动。 冯·奥利茨脸色骤白,呼吸急促如擂鼓,额上冷汗淌落。 他微张著嘴,唇角轻颤,声音里带著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求生本能。 “等等———.不,不——听我说—.”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恐惧,“战爭是命令,我只是执行者一” “那你有没有想过,”莱昂的声音冷得如寒铁擦过颈骨,带著一股令人室息的锋锐,“在你执行命令的时候,被杀的人有多少无辜?他们也是別人的父亲,母亲,是孩子唯一的依靠。” 冯·奥利茨的嘴唇翁动,却发不出声音。 恐惧与悔意在眼底交错,他的目光开始飘乱,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你杀了他们,烧了斯卡里茨,然后你活著,在宴会上谈笑风生。” 莱昂的声音越发低沉,却像巨石般压迫而来。 “而我,背著他们的血仇,在无数次苦战里活下来,只为了今天。” 他俯下身,目光如寒霜般笼罩著冯·奥利茨,声音宛如最后的裁决: “这不是復仇。” “一一这是偿债。”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莱昂的手腕陡然下沉。 长剑如雷霆骤降,毫不迟疑地贯入冯·奥利茨的胸膛,钢锋自锁骨斜斜穿入,深没至心臟。 刺入的瞬间,骨与肉的阻力在剑身上传来,那是沉甸甸、毫不留情的惩罚。 冯·奥利茨的眼睛骤然瞪圆,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唇瓣微微开合,似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声极轻的气息。 他的双手在半空无助地抖动了一瞬,像在抓寻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隨后力气尽失,缓缓垂落。 温热的鲜血泪汨涌出,顺著胸口染红了莱昂的剑锋,滴落在石砖上,溅起一朵朵暗色的。 火光映照下,那一抹殷红如同吞噬一切的影子。 莱昂缓缓抽剑,金属离开肉骨的声响在主厅里显得刺耳异常,溅出的血珠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落在他靴侧。 冯·奥利茨的身体剧烈一颤,隨后失去支撑般倾倒,沉重地砸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 眼晴仍睁著,死死凝固著惊惧与不甘,那神情被火光定格,仿佛一具永不闭目的雕像, 主厅的空气凝固,寂静得连火焰燃烧的细响都变得清晰。 遗命团的战士们肃立两侧,默默注视这一幕。 没有喝彩,没有低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每个人都明白,这一剑背后的意义,不是欢庆的理由。 莱昂静立在户体旁,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立即鬆开一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段埋在梦境深处的血海彻底安息。 这一剑,不只是斩杀一个仇人。 这是压在胸口的吶喊,这是无数个夜里反覆出现的噩梦。 今天,他终於用自己的手,將那段记忆钉死在了过去。 良久,他才抬起头。目光越过火光与尸体,落在一旁被押解的冯·波尔高身上。 对方面色恐惧,肩膀被数名战土死死按住,双手反绑在身后,嘴上缠著粗布,只能发出闷沉的低吼。 莱昂缓步走到他面前,俯视著他。 那一眼,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透骨的冷漠一一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你还活著。”他的声音像铁屑摩擦般低沉,“因为你是人质,不是目標。” “你要活著,被当成一枚筹码。”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 火光在他背影上摇曳,地面留下一道血色的脚印,身后只余尸体、血跡、和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沉默。 马列索夫城堡的夜,仍被雾气笼罩。 但城內,血的味道已经开始瀰漫。 中庭石砖上的血痕未乾,地窖的门依旧半,残灯摇曳,照著墙角被束缚的俘虏与散落一地的兵器。 战斗已过,空气却更加沉重。 莱昂从主厅中缓步走出。 剑仍在鞘中,但身上血跡未褪,眼神也未恢復平日的冷静,而是带著一丝被压抑至极点后逐渐平息的疲惫。 他望了一眼天色。 已近黎明。 黑夜即將结束。 他沉默地走回中庭,在那面墙边停下。 特丽莎等人正等在那里,卡蓬已换上轻便的旅装,面色虽仍有些疲惫,但神色明显比先前镇定。 “你真打算留下?”他低声问莱昂。 莱昂点了点头。 “我不能被人看到与你一同离开,否则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 “那冯·波尔高你要把他活著送回?” 莱昂看向被绑在一旁、面色灰败的冯·波尔高,语气平静:“他是最好的筹码。” “他是西格斯蒙德最信任的鹰犬。今晚死在这里,不足以动摇西格斯蒙德的根基。但如果他失踪、被俘、成为谈判筹码———·就足够了。““ 卡蓬沉默片刻,最终点头:“那你呢?” “你要继续回去,在那条蛇的身边,假装忠诚?” 莱昂望著灰色的天幕,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將头上的斗篷拉紧,声音极低: “我还没完成我真正的復仇。” “冯·奥利茨只是子手。” “那个下令毁掉斯卡里茨的人——还坐在王位的边上,笑。” “我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等他笑到最无防备的一刻一一我再让他知道,他眼前的人,曾亲手埋葬了他最信任的同伴。” 卡蓬望著他,神色复杂至极, “莱昂—你变了。” “也许是你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你不该只是一位铁匠的儿子。” 莱昂没有否认。 “我已经不是了。” 他缓缓转身,对一旁的杰士卡、万尼克与特丽莎低声道: “今晚的行动到此为止。立刻执行第三阶段。” “斩首组负责彻底清扫西翼与主楼所有可疑处。” “护送组准备离城路线,沿我们来时的路径返回。” “卡蓬由特丽莎亲自护送,带二十名精锐,掩护至林外,再换便装出发。” “库尼什、万尼克,带人负责押解冯·波尔高,一路押至拉泰。” 眾人纷纷点头。 他们不问更多。 这不是第一次在夜里执行这种“有头无尾”的任务了。 莱昂的命令,已不再需要解释。 他转身,最后看了卡蓬一眼: “告诉瀚纳什,我还活著。” “答应他的承诺,我已经做到。” “如果还有来日,別忘了我们今夜的合作。” “他能从我这里拿到一个同伴,也可能在未来—-拿到一场战爭的胜利。” 汉斯:卡蓬轻轻一笑,伸手与他握住。 “保重。” 两人鬆手的瞬间,一切话语便已结束。 特丽莎抬手发出信號,护送小队如影般从暗处出现,护著卡蓬穿过城堡后院,迅速消失在夜雾深处。 库尼什领著战士扛起捆缚的冯·波尔高,用黑布蒙住头脸,將他悄然押出西侧小门,一路向山林方向撤离。 而整个遗命团的主力,也如夜色中溶解的锋刃般,陆续从暗道退入林间,兵分数路悄然撤离。 没有一人高声喧譁,没有战旗,没有欢呼。 只有悄然流动的命令、冷静执行的动作,以及那一层未散的杀意,隱伏於泥土与雾气之间。 马列索夫城堡,重归死寂。 莱昂站在中庭之中,独自一人望著逐渐泛白的天色。 他的眼神终於放鬆了一瞬。 这一夜,他亲手手刃了杀父仇人,解救了旧日的友人,洗净了梦魔般的一段过往。 但他知道,这並不是终点。 这只是復仇的其中一步。 他將目光转向远方那片尚未明亮的东方天幕,仿佛透过黑云看见了那座远方的修道院。 塞德莱茨。 他还得回去。 那里,还有他的“身份”、他的偽装、他的潜伏,还有那个他迟早要亲手清算的人。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被鲜血洗过的城堡, 寒风拂面,莱昂披上斗篷,转身离去。 身影渐渐没入雾中,如同未曾来过。 而这场夜袭,也將被掩盖於沉默与血跡之间,无人知晓是谁主导。 当日清晨。 塞德莱茨修道院內,晨钟响起, 年轻的骑士学徒们揉著睡眼,依次进入剑术馆等候教习。 王室指派的剑术大师如期出现在內庭长廊, 他披著那件略有灰尘的斗篷,腰间佩剑,面容冷峻、神情沉静。 没有人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也没有人问。 学徒们只知道,当莱昂站在那里时,他的目光如猎鹰般凌厉,令他们连呼吸都安静几分。 而莱昂自己一一只是略略將袖口拉平,望著那些学徒,平静开口: “排成两列。” “从左到右,轮流刺击。” 没有人知道,昨夜的马列索夫城堡曾有火光、血跡与怒吼。 更没有人知道,这位站在他们身前指点剑术的“王室教官”,刚刚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並將西格斯蒙德的左膀右臂之一活捉送走。 这一切,埋入晨雾与朝露之间。 莱昂站在光与影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但他的心里知道— 仇还未报完,梦还未醒。 第273章 忠诚的假面 第273章 忠诚的假面 库腾堡的风在石垛之间迴旋,把秋末的寒意一层层压进城堡的內庭。 天光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义大利宫外的钟声便已敲响。 沉重的铜音沿著石板街道滚动开去,把半梦半醒的城市唤醒,也把一场蓄势已久的盛典推上舞台。 这是一场王权的宣言。 冯·奥利茨的死像一块巨石砸进西格斯蒙德的权力版图,溅起无数波纹。 冯·波尔高被活捉的消息,更在贵族与军队间引发猜测与暗流。 这两人都是西格斯蒙德手中最信任、最倚重的下属,一个在边境镇压反叛无往不利,一个在政治场上清除异己手段狠辣。 如今,一个户骨未寒,一个生死不知,王权原本坚不可摧的外壳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西格斯蒙德绝不能容许这种裂缝扩大。 在他的认知里,权力的强弱,从来不单由手中军力决定,而是取决於敌人和盟友对你的“印象”。那是一种必须维繫的错觉一一王不可侵犯。 一旦这层印象开始动摇,敌人就会试探,盟友便会犹豫,原本稳固的秩序,將在暗地里一点点崩塌。 所以,他需要一场迅速、公开、且足够震撼的宣示场能让所有人重新相信王权依旧稳固无比的仪式。 御前比武便在这样的背景下被仓促筹备。 这绝不是单纯的娱乐或庆典,它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立威行动,是一面挥向权力裂缝的铁锤。 地点被选在库腾堡的义大利宫內,时间安排在秋末的一个晴日,藉助冷冽清新的空气与高悬的日光,让武备的锋芒与王权的威严一同呈现。 邀请对象极为广泛: 本地的波西米亚各大贵族,既要让他们亲眼看到王的力量,也要警告那些暗怀不轨之心的人。 德意志诸侯与匈牙利使节,他们中有人是潜在的盟友,有人则是对手,西格斯蒙德需要让他们回去后带著敬畏与顾忌。 甚至还有义大利的商会代表与教廷派来的观察者,他们的见闻將会在欧洲的宫廷与市集间迅速传播。 这是一场政治秀,但用的不是言辞,而是钢铁。 比武场的布置从前一日黄昏便已开始。 义大利宫內庭原本是石板铺地,两侧长廊下列著整齐的廊柱,此刻中间的空地被铺上细沙与松皮,减少打斗时的反弹与滑倒。 四角搭起观礼高台,用红与黑相间的慢幕围成方形,象徵权威与肃杀。 场地外围的戒备比平时任何一次庆典都要严密。 第一圈是王室近卫,手持长戟,排列得如同一道无缝的墙, 第二圈是库曼战土,身披镶钉皮甲与锁甲,手握弯刀,周身杀意逼人,不容轻视。 最外圈则是步兵与侍卫混编,负责看守所有入口,防止任何未经许可的人接近內庭。 这种层层防护,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向每一个在场的人传递一个信息一一王座周围,没有人可以轻易触及。 当晨光洒下,贵族们陆续登上看台。 波西米亚的大领主们坐在正对王座的主位席,披著带家纹的斗篷,胸前佩掛金炼与宝石。 德意志与匈牙利的使节则被安排在王座右侧的位置,方便他们近距离“欣赏”西格斯蒙德的威仪。 义大利商会的人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视野虽稍逊,但足够让他们看清每一次剑光与碰撞。 教廷的观察者则在左侧,他们的长袍在冷风中微微摇曳,目光冷静而专注。 贵族席上,低语与寒暄交织著,金属甲片的摩擦声和剑鞘的轻响时不时打断交谈。 人们表面上閒谈著战马的血统、钢材的產地,实际上眼角都在不时警向王座与场地一一他们知道,今天的“表演”,与未来波西米亚的政治格局息息相关。 西格斯蒙德在鼓声中出现。 他身著深红色的礼袍,外罩一件短甲,象徵武力而非战斗所用。 他头戴金冠,步伐稳健,面色如常。 身后跟著几名侍从与持令官,手中托著王座的徽剑与象徵奖赏的金环、锦章。 他走到高台中央,坐下。 这个位置不仅让他可以俯瞰整个比武场,也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在失去了奥利茨与波尔高之后,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种俯瞰的姿態。 今日的比武流程已经公布: 先由各地贵族推举的青年骑士进行多组对战,展示各家武备。 再由义大利宫近卫与库曼战士进行混编战术演示,显示西格斯蒙德魔下战士的协调与衝击力。 最后,压轴的一场,將由“王室剑术大师”莱昂,对阵西格斯蒙德的近卫统领查巴·莫尔纳尔这一安排看似只是礼节性的收尾,实际上是全场的高潮与定调, 查巴·莫尔纳尔是西格斯蒙德的心腹,统领王室近卫,久经战阵。 莱昂则是最近由西格斯蒙德亲封的剑术大师,被尊称为“波西米亚剑圣”,技艺已被无数次证明。 在西格斯蒙德的设想中,这场收尾的真剑比武,將向全场昭示一一即便失去了奥利茨与波尔高,王权依旧手握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他依然手握重兵,没有失去真正依仗的力量。 莱昂站在內庭东侧的待战廊下。 今日他穿著的是全副板甲一一从头盔到足甲,没有一处裸露。 板甲表面经战场锤炼的钢色泛著冷光,关节处的链甲灵活嵌合,既能保证机动,也能承受重击。 他的左臂护甲边缘特意加厚,这是为了硬格部分攻击,能以防护换来进攻距离。 肩甲宽而顺滑,护喉与颈甲紧密贴合,最大限度减少致命空隙。 一一这些,不仅是为了应对今天名义上的“真剑比武”,更是为他心中那场可能发生的孤身血战做准备。 剑一一是他惯用的那柄长剑,父亲马丁留给他的遗物。 剑鞘斜掛在腰侧,便於全副武装下迅速拔出。 莱昂一遍遍確认盔甲与武器的状態,每一处扣环的鬆紧、每一块护板的贴合度,都要与身体融为一体。 阳光终于越过屋脊,照亮了比武场的沙土,也照亮了莱昂身上的板甲。 他缓缓呼出一口白雾,手掌搭在剑柄上,感受那熟悉的冰凉与力量。 今天,这副全副武装的身躯,將是舞台上的“忠诚之剑”。 而在他心底深处,这副武装也是另一种预备一一旦舞台的剧本被他亲手撕碎,它將是他杀到最后一刻的依仗。 “义大利宫近卫统领,查巴·莫尔纳尔!” “王室剑术大师,莱昂!” 司仪高声报名,两个名字在慢幕与石柱之间迴荡一两道全副武装的身影自相对的廊下缓步而出。 盔甲的接缝在步伐间轻响,像两柄未出鞘的刀在空气里互相问候。 查巴比莱昂更高大壮实,他右手持长剑,左手圆盾贴身一一这是战场上最简练也最难攻破的组合。 面罩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沉稳呼吸在起伏,稳定得像钟摆, 两人在相距十二步停下,剑尖斜垂、彼此行礼,阳光把两柄剑的寒芒同时照亮。 “比试开始— 司仪一声落下,鼓点骤停,现场安静得只剩呼吸。 第一回合。 查巴先探一步,圆盾斜掛胸前,长剑从盾边外滑出,带著正统骑士的厚重直压。 莱昂没有退,他將剑身平举,以刃背轻贴对方剑脊一推,借力把这一下厚重的试探卸掉,脚尖顺势向外一点,身形错开半侧。 第二回合。 查巴收势极快,盾缘上挑,试图掀起莱昂的剑路。 莱昂手腕微沉,剑脊在盾缘上一“咔”止住,隨即快若呼吸地“贴、滚、切”一一贴住圆盾的弧面向內滚切,剑锋从盾背边缘撩起,直指对方颈甲下沿的软缝。 查巴肩甲一抖,以盾后沿一撞,將这道险角压散,长剑顺势横扫,鏗然擦过莱昂胸甲前棱,火星在钢上跳了一个弧。 观礼台传来一串克制的低嘆。 懂的人看得明白:两合之间,皆是真招一一若非盔甲与克制,这两处已足见血。 第三回合到第五回合。 双方加快了骨子里的节奏,却仍谨守“御前比武”的分寸。 查巴以“墙”逼人:圆盾不断变角度推进、压迫、切断莱昂的躲避路线;他的剑势不求巧, 只在缝隙出现的瞬间直取中门,从不贪第二剑。 莱昂以“水”化墙:步伐几乎不发声,凡盾缘压来,便以刃背黏住、以护手勾住、以剑脊滚出,反借对方推动而转位。 他的剑在查巴的盾与剑之间不停“缠、带、崩”,每一次交错都不拖泥带水。 第六回合。 查巴突然变速,大步压身,圆盾贴胸,长剑从盾后猛刺。 力道之纯粹,像是以一整面墙突然向前倒下。 莱昂没有闪避,他左臂抬起一一厚加的护板硬挡这记直刺,钢与钢相撞发出闷响,长剑在护板上滑出一道划痕。 他同时以右手长剑由下向上“挑托”,贴著对方剑脊把力道拋高,趁查巴重心未及回收,跨小半步入其侧门,剑锋即將掠过腋下缝隙。 查巴的反应快得近乎本能: 圆盾猛然迴转,盾面自內向外一拍,將莱昂的剑“啪”地压下。 他膝关节向前一顶、肩甲一撞,硬生生把莱昂撞退半步。 两人盔甲在一瞬间贴到一起,沉重得像两块山石相互碾压,呼吸隔著面罩都能听见。 台上有贵族脱口而出:“好!”隨即自觉收声。 这是军阵里的力道,不是舞台上的招。 第七至第十回合。 查巴开始调动步法,逼使莱昂在內侧转圈,企图將其“圈死” 莱昂反其道而行之,不抢中心,专走边线,以最小的步幅保持“进退都有门”。 他的剑与查巴的剑在半空中一次次交错,擦出短促、尖细的声音。 甲面上零星的火点被阳光吞没,又迅速燃起。 某一瞬,莱昂剑锋贴著查巴的肘甲划过,留下一道纤细的痕。 几息后,查巴的剑也在莱昂的胸甲上刻下一道白印。互有所得、互不冒进,两人把“真剑决斗”与“御前比武”的边界拿捏到毫釐。 第十一回合。 莱昂主动增速。 他先以“拍挡”轻轻击开查巴的剑脊,剑身沿著圆盾外缘“滚切”上爬,护手在盾缘上一勾, 整柄剑像被“掛住”一样突然转向一一剑锋从上往下直切面罩的眼缝。 查巴半步后撤,颈甲下沉,面罩上沿“当”地一声被划起一道亮线。 若无面罩,此刻恐怕已血四溅。 查巴不退反进,圆盾前探、长剑顺势压落,欲以“合身贴靠”打断莱昂的速度。 莱昂左肩一沉,用加厚的护板去“顶”对方的盾边,硬生生在贴身里创造出一线缝隙,长剑“咔”的一声鉤住查巴的护手,把他下压的重心拖斜半寸一一足够出杀招的角度,却被莱昂在一瞬间收住。 两个人同时止步。 彼此心里都明白:再深半寸,就不是比武,而是搏命。 四周静得出奇。 同仪看了王座一眼,抬手做了收势的手势。 查巴微一点头,圆盾外展,长剑下垂,先行退半步,以礼示意“可止”。 莱昂剑尖轻触沙地,顺势收回,向查巴行礼。 两人分立两侧,盔甲上沾著细沙与细小的划痕,胸口起伏却依旧均匀。 鼓声重新响起。 不是狂热的喧譁,而是像潮水一样的、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推来的讚许。 懂行者在私下点头:这是真刀真枪下的最高水准,能杀,但不杀;能胜,却不以胜求名。 查巴转身退至近卫列中,圆盾一翻、剑入鞘,站回原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有他面罩后的目光比先前更凝重,在沉默里给了莱昂一个只属於剑士的承认。 司仪引著几名內侍向莱昂走来。 礼仪冠冕、托盘上的锦章与金环在日下闪耀一一国王赏赐的环节到了。 按例,压轴的真剑比武落幕后,“王室剑术大师”当著四座之眾受赏与宣誓,这一刻不只是对个人的礼遇,更是王座对“技”之收拢: 技艺属於王,荣耀属於王,掌声也属於王, 第274章 剑指王座 第274章 剑指王座 莱昂收剑入鞘,变得异常安静。 他踏上通向王座的石阶。 靴底在石上落下脚步声一一声音不大,却迴响得清晰。 直至来到第三级台阶,他被示意不能再向前。 莱昂单膝跪地,甲片与石面轻轻触碰,发出一声低响, 托盘被內侍恭恭敬敬举起,金环与锦章在他面前停住。礼官开始念那串人人都背得下来的词: 忠诚、荣光、秩序、王权。 莱昂抬头。 王座上的西格斯蒙德垂眸俯视,金冠在光里微微发亮,眼神平静到像是画上去的。 那是高位者的目光,淡薄、冷硬、习惯了俯视每一张脸。 莱昂在盔甲里呼了一口气,胸腔里的热与冷在这一息间交替。 他能感到左臂护板上那一道查巴留下的凹痕仍在隱隱发麻一一那是战斗的余韵。 他也能感到王座之下的空气像被拉紧的丝,等著某一只手指去拨动。 礼官念到“宣誓”二字,托盘向前送出半寸。 按礼,莱昂应当抬手接过金环,俯首称是,口诵效忠。 但莱昂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下巴,隔著阳光与慢影,让那声音清晰地落在王座前。 “陛下。” 礼官的声音夏然而止,內庭的空气仿佛被寒意凝住。 莱昂的声音不高,却似刀锋缓缓划过冰面,寒意隨之渗入每一寸寂静。 “你纵容库曼人在波西米亚烧杀掠夺,血染田野与村庄。”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平民一一”他盔甲里的喉结微动,语气依旧平稳,却压得人透不过气,“也曾是你宣称要守护的臣民。” 慢幕后传来一阵微风,旗角在空中轻轻一摆,仿佛连空气都屏住了声息。 西格斯蒙德的眼神不曾起伏,指尖缓缓离开托盘上的金环,他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唇角浮现出一抹傲慢至极的冷笑。 “臣民如草芥,王权天命不可动摇。若要守护王国,就必须以铁与火铸就秩序。” “至於代价一一不值一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莱昂缓缓起身,鎧甲在光影中直立如山。 他的手指紧扣在剑柄上,声音比刚才更低,却清冽得像冬夜冰泉: “那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的性命,同样会被他人握在手中?” 他顿了顿,目光凌厉如寒光逼视: “就像那些被你拋弃的平民,那些被你践踏过的土地。” 下一息,鞘口清啸,长剑出鞘。 金铁之声像一道白光劈开天空,观礼台上所有的低语、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跳,一起被这声响猛然住。 近卫第一排的长戟在同一时刻齐齐抬起,戟锋指向阶前,库曼战士的手落在军刀与弓上。 莱昂立在第三级台阶上,盔甲与剑在阳光中冷冷发光。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四周,他的视线只有一处一一王座之前,那个被金冠环绕、被万人仰视的脸。 王阶之下的沙土在瞬息间被长戟的戟锋和甲靴踏得飞溅。 近卫像收拢的铁闸一样向前合拢,戟刃的寒光在阳光与慢影之间闪烁,交错成一片凌乱的光网鼓声断绝,空气像被掏空,耳边只剩金属的低鸣和急促的靴声。 但在莱昂的感知里,这一切忽然被剥去了喧器呼喊、甲片碰撞、旗帜飘动的“嘶”声,全部远去了,像被沉进水底。 他的眼前变得极其清晰一一每一名近卫的步幅、戟杆的微颤、护喉的缝隙、握柄的鬆紧,甚至呼吸的节奏,仿佛都被一根根细线勾勒出来。 这不是怒火燃烧的“狂热”,而是另一种冷冽的专注。 一一心流。 剑与意志,在这一刻合为一体。 他不再需要思考每一步该怎么走,脚会自己找到最稳的落点,剑会自己找到最薄弱的破绽。 第一排近卫衝上来的时候,他甚至能清楚分辨一最左侧那名持戟者重心稍偏在前脚,说明下一步他会先探戟刺向腹部。 中间那名脚步较慢的,右脚比左脚略微外撇,这是习惯先以斜刺试探而非直劈。 右侧那人握戟太紧,手背的青筋暴起,他的攻击会带有惯性,適合用借力卸开再反杀。 莱昂的左脚微抬,脚尖向外一点,剑尖隨之微微抬高一一这是一个“诱”的姿势,诱敌中门直刺。 如他所料,左侧那名近卫抢先一步,戟锋笔直刺来,目標正是他胸甲的中心。 莱昂没有闪避,他的左肩微微內收,让戟锋在护胸稜线上擦出火星。 与此同时,他的剑已经沿著戟杆外缘顺滑地滑上去,在那名近卫来不及回收的时候,剑锋已经切进了颈申与头盔的连接缝。 钢铁破开软甲的声音很短,短到几乎只有莱昂自己能听见。 他抽剑的同时,顺势半步前踏,肩膀撞开了那具还未倒下的身体,把它当作障碍物推向第二名近卫的戟锋。 右侧的近卫斜刺已到。 莱昂几乎是凭本能將剑平举,护手与剑脊“鐺”地一声架住戟杆,然后手腕一翻,把这股力道向下压,让戟锋深深插进地上。 就在对方想要抽回时,莱昂脚下猛一错步,剑锋自下而上划过,对方的握杆的手应声而落,鲜血沿著钢皮飞溅在沙土上。 这种打法並非没有代价。 就在他砍下那只手的同时,中路的第三名近卫已经趁机突刺,戟锋穿过空隙,狠狠刺进了莱昂的左臂护甲。 金属被凿出深凹,力道透过钢板钻进肌肉,疼痛像一股电流顺著神经直衝心口。 莱昂低吼一声,没有退,反而向前逼近,把自己的伤口硬生生“顶”在戟锋上,让它再也抽不出来。 他看著那名近卫的眼晴,剑锋直插进对方心口。 鲜血从护甲的接缝喷出,落在沙地上化成一片深红。 短短十几息,第一排的近卫便已经全部倒下或失去战力。 他们的尸体、掉落的戟杆在地上形成了天然的障碍,但莱昂的视线已经越过这些障碍,看向第二排的盾墙。 第二排的动作更稳,圆盾整齐地合在一起,缝隙间只有长剑和短矛的尖端在晃动。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一一利用密集的盾阵和人海,把莱昂的行动空间压缩到寸步难行,再用前后夹击耗死他。 莱昂深吸一口气,心跳的节奏再次变得低沉而均匀。 这种压迫,他在无数次战场衝锋里经歷过。 在心流的境界里,没有恐惧,只有路径, 他抬剑,向盾阵迈出第一步。 盾阵在他面前如同一堵铁墙, 长矛与短剑的尖端在盾缝间探出,隨时准备向闯入者刺下致命一击。 第二排近卫的呼吸整齐、步幅一致,脚下沙土被同时踏实,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像是城门缓缓关上的轧响。 莱昂的心跳依旧稳一一不是慢,而是稳, 每一滴血在血管里流动的轨跡、每一块肌肉的绷紧与鬆弛,他都能清晰感知。 他的目光像水流过石缝,已经为自己找到进入这道铁墙的路径。 第一步,他没有急於正面衝刺,而是將脚步略微向左偏半个身位。 果然,左翼的两面圆盾立刻微微外展,试图包抄他,让中路的矛锋有机会刺入。 就在盾面向外的瞬间,那一线原本密不透风的缝隙暴露了出来一莱昂猛然踏前,剑锋从那道缝中疾探而入。 钢刃滑过一名近卫的下顎护甲,直没到柄,热血像被挤压的泉眼衝出来,溅在相邻的盾面上。 他没有拔剑,而是顺势將剑与那具护甲沉重的尸体一起猛推,像推一扇鬆掉的门,將整道左翼缺口撕开。 第二步,他整个人冲入缺口,背脊贴住倒下的敌人,避免被侧翼的盾面压制。 右臂反手一挥,剑锋自下向上,切入另一名近卫腋下的薄甲处。 那人惨叫一声,手中短矛失力滑落,刚好被莱昂一脚踢飞,反撞进第三名近卫的盾缝里。 但这一下,他没能全身而退中路的长矛毫不犹豫地刺来,虽然被胸甲稜线稍稍偏开,仍在他的右肋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凹痕,钝痛伴著一阵令人眩晕的闷响传进肺部, 莱昂闷哼,却不退反进,反手扣住那杆长矛的木桿,猛然一扯,將敌人半个身子拉出盾墙,长剑反手直刺进其颈甲软缝。 鲜血开始顺著盔甲的接缝滑下,滴在松皮上,瞬间被暗色的沙土吞没。 呼吸变得粗重,但他的眼神依旧冷冽。 以伤换杀一一在这种密集的短兵环境里,唯有敢於承受代价的人才能打开出路。 第三步,他直扑向前,逼近到对方盾牌几乎贴面的位置。 盾阵之內的近卫根本无法在如此距离下发挥长武器的优势,只能硬顶圆盾与短剑进行贴身拼杀。 莱昂左臂护板硬生生挡下一记短剑劈砍,护板被切出一道凹痕。 疼痛像烙铁般贴在骨头上,但他反而借这股贴近的姿態,长剑由下向上撩过敌人护喉,带起一抹血雾。 他在盾阵之中不断游走,像一头被围困的孤狼,不断用鲜血和伤口换取杀戮的机会。 他的板甲已不再是整洁的银灰,而是被大片暗红染透。 呼吸沉重,每一次挥剑都牵动著肩膀和腰部的疼痛,可每一次剑锋落下,必有一人倒地。 渐渐地,他已经杀到第二排盾阵的尽头。 眼前的敌人开始出现犹豫一一他们看见前方的同袍一个接一个倒下,看见那副板甲仿佛吸满了鲜血却依旧不肯倒下,看见那柄长剑每一次抬起都像是死神的手指。 莱昂没有给他们后退的机会, 他跨出最后一步,剑锋平扫,將两名近卫的盾缘同时击开,然后猛然向前一撞,肩甲的厚板直接撞在其中一人的胸甲上,把那人整个撞到后方的第三排。 背后,倒下的户体和脱手的武器在沙土上铺成了一条血路。 前方,高台的石阶已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在王座之上,西格斯蒙德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变化一那是难以置信、夹著一丝动摇的神色。 莱昂的呼吸已如风箱般急促,胸口起伏剧烈,但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 他知道,每踏出一步,离王座就近一步一而每近一步,自己的血也在流得更快。 他用左手按住肋下的伤口,右手握剑,继续踏向那片血与铁交织的阶梯。 沙土与鲜血在靴底交织成黏稠的触感,仿佛每一步都踩进了某种温热的泥沼。 莱昂的呼吸已变得滚烫,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带著金属味的雾。 他能感觉到伤口的血正沿著腰腹的护甲缓缓渗出,流到腿甲內侧,再从膝盖处的缝隙滴落。 可他的脚步没有迟疑。 他抬眼,石阶就在面前,高台上的王座背后,慢幕在冷风里缓缓起伏。 而在阶梯前,最后一排护卫已列阵封死去路。 这批人不同於之前的近卫盾阵,他们是西格斯蒙德的贴身护卫一一甲胃更厚,面罩上镶著金线,手中持的是精钢长剑而非戟矛。 阵型收得极紧,像一面锁死的城门。 他们的存在意义只有一个: 任何人想要踏上这片阶梯,都必须先踏过他们的尸体。 莱昂没有停,他知道此刻若是停下喘息,就会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包围。 他提剑,斜指向地,剑尖在石阶的交界处拖出一声低沉的摩擦音。 护卫们先是稳住阵型,等他逼近到五步之內时,最前排的两人几乎同时踏出,长剑交错,形成一道上下双重的剑幕。 莱昂没有选择迴避,而是猛然加速。 第一剑,他用剑脊硬格住上方的斩击,借力顺势压下。 第二剑,他以护手外张的弧度挑开下方的突刺,然后半步滑入两人之间,剑锋直取左侧护卫的脖颈缝隙。 钢铁破开皮肉的瞬间,他感到右肩猛然一震一一右侧的护卫抓住机会,剑尖结结实实地刺进了他的肩甲下缘。 剧痛像一道闪电劈过胸口,但他没有退,而是反手一肘,直接砸在那人面罩的护鼻位置,硬生生將其震得后退半步,趁势回剑,横劈在其大腿关节处。 两人几乎同时倒下,溅起的血珠落在阶梯的石面上,像一串被敲碎的红玉。 还剩四人。 他们的阵型依旧咬合紧密,但眼神中已越发凝重,甚至还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莱昂调整呼吸,剑尖微微下垂,看似放鬆,却在下一瞬骤然爆发。 他直扑中路,连续三次斩击,每一次都逼得对方不得不抬剑格挡。 就在第三次斩击被格住的剎那,他左脚猛踏阶面,借著上冲的力道整个人跃起,剑锋从上方劈下,直接砸在对方的护肩上。 沉重的一击让那人半个身子陷向旁边,阵型被迫出现缺口。 莱昂落地的瞬间,顺势將剑横扫,从缺口直劈向右侧护卫的腰甲。 钢刃与钢板的摩擦声短促而尖锐,右侧护卫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削得跪倒在地。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咬牙同时攻上。 一个由左侧斜刺,另一个由右上劈下,企图用交错的攻势逼死莱昂。 他深吸一口气,左臂横抬,用已伤的护板硬挡右上的劈击。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向左侧压低身形,让斜刺从头顶掠过。 下一瞬,他的长剑以一个极小的圆弧翻转,剑尖刺入左侧敌人背甲下方的空隙。 鲜血从剑尖进出,他拔剑转身,面对最后一人。 对方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而莱昂没有给他第二个呼吸的机会一一步踏前,长剑平刺,直接贯穿心臟。 当最后一名护卫倒地,阶梯前再无阻挡。 莱昂的呼吸已如烈火灼烧喉咙,肩口与腰腹的伤口不停涌血,板甲內的衬衣早已湿透。 但他依旧抬剑,剑尖在阶梯的石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一步步向上。 石阶被鲜血染红,每一步都是赤色的印记。 西格斯蒙德端坐在王座上,眼晴紧紧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头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畏惧。 第275章 逆伐弒君 第275章 逆伐弒君 莱昂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停在王座前。 他站在血泊与尸体之间,像是孤身从战场最深处杀出来的唯一生还者。 王座前的石阶,已被血浸透, 户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阶下,盔甲反射著惨澹的光。冷风卷著血腥味,像无形的手住每一个观礼者的喉咙。 西格斯蒙德仍坐在王座上。 他的手抓著扶手,指节在金饰上绷得发白。 他看著那个满身血跡、一步步踏著尸体走上阶梯的身影一一盔甲暗红,眼神冰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口上。 他明白,身边的护卫已经全数倒下。 退路?没有。 即便有,作为国王,他也不能在眾目之下仓皇逃命一一那会在他死前就將自己的王冠摔碎尊严將他钉在王座上,但心底的恐惧,早已像冰水般涌上脊背。 莱昂登上了最后一级阶梯。 他停下,剑尖垂著,鲜血沿著剑脊不断滴落,敲击在石阶上的声音异常清晰。 “你——”西格斯蒙德张口,嗓音里带著一丝沙哑,“你竟敢一” 话未说完,莱昂抬剑指向他,声音低哑而清晰: “你说一一臣民如草芥,王权天命不可动摇?” 西格斯蒙德的眼睛在这句话中闪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但很快又抬起下巴,努力维持那份属於王的傲慢。 “我是王一一你们这些贱民的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莱昂的目光没有波动,仿佛早已听够了这样的声音。 “那么现在一一”他缓缓踏前一步,长剑平举,“便让棋子来取王的命。” 西格斯蒙德的手微微颤抖地摸向王座旁的那柄装饰剑。 那柄剑镶著金银纹,剑格嵌有宝石一一更像是权力的象徵,而非真正的战器。 他抽剑的动作很生硬,显然未曾亲自搏杀,握剑的姿势带著骑士训练的痕跡,却缺乏真正战场上的狠与准。 莱昂只是冷冷看著他。 这一刻,他甚至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一切仿佛早已註定,从斯卡里茨的火光与血,到今天这条染血的阶梯,都在把他们带到这里。 这就是宿命。 西格斯蒙德咬牙挥出第一剑,带著慌乱和竭力维持的尊严。 莱昂抬剑轻轻一拨,剑刃与宝剑擦出一声脆响,便將那股力道完全卸开。 西格斯蒙德跟跪半步,眼中闪过惊一一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化解的。 他怒吼著再劈一剑,带著全部的力气。 莱昂连退都懒得退,只是微微转腕,让剑锋顺著来势滑过,然后在对方毫无遮掩的胸前停顿半息一一剑光一闪。 剑锋贯穿了西格斯蒙德的心口。 声音很轻,却比任何鼓声都要沉重。 西格斯蒙德的眼晴瞬间瞪大,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浓重的血。 他低头,看见那柄剑从自己的胸口正中透出,鲜血顺著剑锋淌下,在金饰的边缘匯成深红。 莱昂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是一一来自你所蔑视的贱民的审判。” 西格斯蒙德的眼神在痛苦与难以置信中渐渐涣散。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王冠歪斜著从头上滑落,滚到血泊中,金色的光被血色吞没。 莱昂抽回长剑,鲜血飞溅在王座的石面上。 这一刻,暴君的呼吸彻底停止,空旷的王座上,只剩风声与血的腥气。 下一刻,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脚步与喊杀。 新一波近卫正从宫廷深处涌来一莱昂缓缓转身,抬剑迎向他们。 喊杀声像海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甲片碰撞、长戟击地的轰鸣迴荡在王座周围,空气里充满了金属的寒意。 义大利宫深处的走廊、侧门、拱廊下,黑压压的近卫蜂拥而出一一他们的甲胃在阳光下交错闪烁,像无数道汹涌的波涛,正向一座孤立的礁石扑去。 那座礁石,就是莱昂。 他站在王座前,背后是西格斯蒙德的户体与倾斜的金冠,脚下是阶梯上浓得发黑的血。 身上的板甲早已被砍出无数道战痕,护板间的皮革被血浸透,行动时会发出细小的吸附声。 肩口、肋下、前臂的伤口在流血,热意沿著甲缝缓缓豌蜓,顺著他的靴尖滴落。 但他的眼神仍然冷冽。 他的剑尖微微下垂,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气。 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活著走下这片阶梯一— 但他也明白,这最后的时间,仍是属於他的战场。 第一批衝上阶梯的近卫有十余人,手持长戟或剑盾,阵型紧凑。 莱昂没有等他们合围,而是主动下踏几级台阶迎了上去。 第一戟,他侧身闪过,长剑在戟杆与手掌之间的缝隙刺入,连人带武器一併放倒。 第二戟,他乾脆用左臂护板硬格,板甲被劈出深口,他却趁著近身的距离一剑平削,將对方的喉咙与声带齐根切断。 鲜血喷涌在阶面上,顺著石阶流淌,染红了后面衝上来的脚步。 第三人挥剑斜劈,他不闪不挡,反而让剑刃顺著肩甲滑下一一金铁碰撞进出火星,虽然没能破开钢甲,但衝击震得他半边手臂一麻,却也为他贏得了反击的空隙。 莱昂反手將长剑刺入敌人的心口,钢与骨的阻力在手中清晰传来,他猛地抽出,溅起的血雾笼住了自己的面罩。 以伤换杀的战术,在这最后的战场上成为唯一的答案。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盾墙在阶梯上层层推进。 莱昂不断变换节奏一一有时突入近身,剑势快得像风暴;有时退到两步之外,利用剑尖的长度点杀试图探头的敌人。 他的每一剑都带走一条命,但代价是盔甲上的缺口越来越多,体內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流失。 然而一一他的脚步没有停。 “退后这不是人” 有士兵声音发颤地低语,可很快被战友的怒吼掩盖。 他们已经被逼到绝境一一如果今天不能杀死这个男人,他们的王已经倒下,他们的荣誉將隨之毁灭。 一支长枪从侧面刺来,枪尖透过胁下的甲缝插入,冷意瞬间蔓延到內臟。 莱昂闷哼一声,反手抓住枪桿,將它猛地一拉,带著敌人整个翻倒在地,隨后一剑穿透其头盔的眼缝。 他感到膝盖一紧一一一低头看去,一支短矢深深钉入护膝的缝隙。 剧痛令他右腿微微发软,但他立刻用左腿发力,旋身一劈,將近身的两人同时砍倒。 空气中充满了血的腥甜与铁的寒锐。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剧痛,每一次抬剑都像在举起一块巨石。 可在心流的余韵中,他依然能捕捉到敌人的节奏,依然能在包围中找到那一条条短暂的杀机。 他用进最后的力气,斩倒了第一个踏上台阶最高一级的敌人。 鲜血从台阶最高处倾泻而下,仿佛是为这场屠杀拉下的惟幕。 终於,他的长剑在一次劈砍后卡在敌人盔甲的缝隙中,再难抽出。 四面八方的兵刃同时落下,刀光在眼前化为一片白一一莱昂跪倒在王座前,背脊依旧挺直,手仍握著那柄卡住的剑。 鲜血从他全身的伤口中涌出,顺著阶梯流淌,与西格斯蒙德的血匯合在一起。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 比武场上方的云层正在被风吹散,一束阳光透过破口照在他和王阶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之间。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笑了一下。 这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终於到达终点的释然。 他缓缓鬆开剑柄,任由它留在敌人的身体里。 然后,他直直站在那血泊中央,双手空空,却昂首面对四面八方的兵刃。 “来吧。” 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对著死亡发出的邀请。 长枪如暴雨般落下一他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直到彻底熄灭莱昂的身体缓缓前倾,倒在西格斯蒙德的尸旁。 两具尸体- 一一一个暴君,一个復仇者一一併肩躺在王阶之前,血水交织在一起,顺著台阶流向比武场的沙地。 他倒下的姿態,像是在守护什么,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这个暴君,终究死在了他所轻蔑的“草芥”手中。 上午的阳光穿过义大利宫高耸的拱门与雕刻石柱,洒落在御前比武场上。 金色光线映在沙土与石阶之间,照亮了那条由鲜血铺成的通道一一尸体、破碎的武器、残缺的盾牌,杂乱地横陈其上。 冷风自露天的高处灌入,將血腥味与铁锈味压进每一个观战者的肺腔。 御前比武场寂静如死。 石阶顶端,王座立在光影交界处,背后的慢幕被风缓缓掀动。 莱昂与西格斯蒙德並排倒在最高一级台阶上。 一个身披裂痕累累、沾满血污的板甲,手中长剑依旧被握得死紧; 一个头戴歪斜的金冠,胸口的伤口早已冰冷僵硬, 他们的血在阶面的缝隙中混合,沿著石纹缓缓向下豌蜓一一已分不清哪一滴属於王,哪一滴属於“草芥”。 四周的观礼台上,贵族、军官、外国使节与教士们全都凝固在座位里。 有人用丝绢捂住嘴,眼睛圆睁; 有人满脸涨红,呼吸急促,指节因为扶手而发白;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像是怕那具染血的盔甲会在下一刻站起; 也有人目光灼热,死死盯著那一幕,仿佛亲眼见证了一段將流传千古的传奇。 阳光照亮了他们衣袍上的金线与宝石,但这些奢华在此刻全都黯淡无光一一唯一夺目的,是台阶上豌而下的血痕,在沙土与石面间刺目无比。 库腾堡的天空,整整三日都笼罩在低垂的铅云下。 风从北方吹来,夹著刺骨的寒意,穿过街道、拂过石墙,將血的气味一点点吹散,却吹不散它留在石阶上的顏色。 那一天的比武场,如今成了一片被封锁的禁地, 血跡早已用水冲刷过无数遍,黄沙被重新铺平,可在阳光下,石阶的缝隙里依旧能看见凝固的暗色一一那是血与沙、钢屑与碎甲混成的痕跡,顽固得像是被刻上去的。 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封锁。 义大利宫內外,所有僕役、侍卫、侍女都被严令不得谈论那一日的细节。 西格斯蒙德的死,被宣布为“叛贼趁比武之际行刺”,而刺客“当场被处决,户体弃於乱葬坑”。 没有人被允许提起那人的名字,更不许说他曾是王室的剑术大师。 可消息,像水一样,总会渗出去。 最先流出的是商人一一他们在酒馆里低声议论,讲述一个身披全甲的男人,在通往王座的台阶上杀出血路,直至斩下国王的性命。 他们说,那人胸口被刺穿,却依旧挥剑,將数十名近卫挡在身后。 他们说,宫廷的石阶上,那一日流下的血,比整个冬天下的雪还多。 然后是僱佣兵一一他们从某些渠道听到了消息,便添油加醋地传到每一个酒馆的角落里。 在他们的说法里,那人以一己之力杀死了上百名国王近卫,刀光剑影间,像战神降临。 他被长枪刺穿腹部,却顺势劈开敌人的头盔;膝盖中箭,仍能反手割断射手的喉咙。 他站在王座前,冷声吐出“这是审判”,然后一剑贯胸,將暴君钉死在石阶上。 再后来,是吟游诗人。 他们的琴声与歌声,把这段故事推向了整个波西米亚,甚至远至萨克森、匈牙利和义大利。 在他们的歌里,那人的名字被换成了“波西米亚剑圣”,他的身份不再只是一个叛贼,而是“为无辜而起、为正义而死”的英雄。 他为父復仇,斩尽仇敌; 他为民问罪,直面王权他孤身杀穿宫廷的钢铁之林在凡人技艺的巔峰谢幕, 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反抗暴政的最后一行诗。 在酒馆的壁炉旁,老兵会用粗哑的嗓音告诉年轻人: “那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剑士,他杀人时没有欢呼,没有喊叫,只有安静一一像是在完成一件早已註定要完成的事。” 在乡野的篝火边,农夫会低声对孩子说: “你要记住,不管多高的王座,也有可能被一个人推翻。” 在骑士的圈子里,这段故事成为一种敬意的象徵。 他们知道,那並非什么“神跡”或“谣言”,而是多年磨礪、无数生死之间淬炼出的凡人剑术之极限。 一一这是一种连王权都不能漠视的力量。 西格斯蒙德死后,波西米亚的局势陷入动盪。 可无论政局如何变化,民间的传说却不曾被抹去。 有人说,义大利宫的石阶在夜深时会泛起暗红,仿佛那日的血仍在缓缓渗出。 有人说,深冬的雪夜里,能听见铁靴踩在石上的回声,一步步逼近,像那天的比武场上,孤身踏血的骑士。 而在那些真正见过他的人心里,这一切都不是传说。 他们记得,那副被鲜血染透的全甲、那柄在心流状態下挥出的致命长剑、那双不曾动摇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对一整个暴政、对命运本身的反击。 他胜利后没有欢呼,也没有选择苟活他选择了战到最后一刻,把剑举到最后一息。 於是,他死了。 但在许多人口中,他並没有真正死去。 因为只要还有人在酒馆、篝火、战场和宫廷的阴影下低声吟诵讲述“波西米亚剑圣”的故事。 一他就依然活著。 所有人都记得: 曾经有一个人,用剑告诉了世人草芥,也能弒君。 请假条(明日加更) 请假条(明日加更) 有点卡文,给读者老爷们请个假,明天加更补上。 第276章 再逢故人 第276章 再逢故人 王都的天色,正值傍晚。 一抹金色的余暉从西侧的城墙缝隙间倾泻下来,把南郊的原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顺著那条由青石铺成的长路一直望去,赤阳骑士团的驻地轮廓渐渐清晰一一厚重的城墙、尖顶的主楼、垂掛在高塔上的赤阳旗帜。 旗面曾是鲜亮的赤红,如今却因岁月和风霜而褪去了几分顏色。 莱昂策马前行,靴底的马隨著步伐轻轻晃动。 风从耳边掠过,他闻到了水的味道一一驻地前那条宽阔的石桥下,溪水正被夕阳染成橙红色。 守门的见习骑士最先看到了他。 那是两个年轻人,盔甲还略显宽鬆,剑柄在他们的掌心里显得有些生涩。 他们本能地挺直了脊背,却在认出莱昂肩上的军章时一同愣住。 “那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自己听错。 另一人只是直直地盯著来人一一那个坐在马上,身形挺拔,眼神沉稳的男人。 马蹄踏过桥面,发出清脆的“鏗鏗”声,伴隨著溪水的潺潺,一路延伸到厚重的铁木大门前。 莱昂没有急著开口,只是抬起目光,顺著旗帜望向整座骑士团驻地。 与以前相比,这片广场空了许多。 曾经的赤阳骑士团,哪怕在黄昏时分,也能看到成列训练的重甲骑士,听到铁器撞击与口令齐发的声音。 如今,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见习骑士在角落练剑,那些声音显得零散而孤单。 夕阳斜照在主楼的台阶上,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台阶上缓缓走下一厚肩披著红金披风,步伐沉稳如山,每一步都像钉在地面上。 额前的短髮在风中微微乱起,面庞上几道浅浅的刀痕被余暉照亮,衬得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更显锐利。 莱昂在马背上望著他,脚下的战马渐渐停住。 那人停在台阶尽头,像是在確认眼前的身影。 目光先是凝住,然后明显地震了一下一“.莱昂?”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敢置信。 他快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直到与莱昂近在尺。那份目光,像是在確认这不是幻觉。 “真的是你?” “我之前还以为一一”他顿了顿,眼底闪过当初那场渡河之战的火光与血色,“那种绝境之下,你·.” “应该回不来了?”莱昂替他接过话,语气平淡,带著一点轻轻的笑意,却没有锋芒,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 兰德尔摇了摇头,伸出手,紧紧握住莱昂的前臂。那是骑士之间、战友之间最直接的问候。 “这一切简直像个奇蹟。” 握著他的手,兰德尔感到那股力量与当年的莱昂已全然不同一一那不只是强健,而是一种內外合一、如同一整块钢铁般的沉稳。 “我听说你在西境重创兽人,立下大功,还成了第七军团的军团长。”他的声音里带著感慨,“没想到,当初那个渡河断后的年轻人,才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竟走到这样的地步。” 莱昂望著他,目光深处掠过一抹隱约的情绪一一那是经歷过梦中復仇后的平静与释然。 “我自己也没想到。”他低声说,“这一程,走得比我想像的更远,也更快。” 夕阳映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长长的影子在石砖上交错著延伸,像是將那段隔著生死与岁月的距离缩短到眼前。 握手鬆开的那一刻,兰德尔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来吧,这么久没见,不该只站在门口说话。” 莱昂微微頜首,下马时拍了拍战马的颈子,那匹高大的黑色战马低低嘶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主人。 负责牵马的见习骑士快步上前,双手握住韁绳,小心地牵向一旁的马既。 踏上台阶时,莱昂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驻地广场。 广场的青石砖缝里长出了细小的杂草,角落堆著几根折断的训练长枪。曾经排列整齐的靶场, 如今靶面多是斑驳破旧,有几处甚至露出了木桩的断面。 兰德尔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脚步放慢了一瞬,但没有立刻解释。 进入主楼,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走廊两侧掛著赤阳骑士团的歷史画像和旧战旗,帆布上的赤阳纹章依旧燃烧,却掩不住岁月磨损的痕跡。 每一幅画像下方的铭牌,刻著曾经的大团长、副团长、杰出骑士的名字。 莱昂走过时,目光在一块铭牌上顿了一瞬一一“雷蒙·卡尔维”,曾经的赤阳骑士团大团长, 金色的名字在灯光下依然耀眼,不由让人想起那片血与火的战场。 “你还记得他。”兰德尔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当然。”莱昂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任何犹豫,“那一战,如果不是他奋力衝杀在最前方也许没人能活下来。” 走廊尽头是一扇推门,推开后便是训练厅。 高窗透进的余暉洒在木质地板上,几名骑士学徒正在一角比剑,动作稚嫩,剑刃的碰撞声显得空旷而孤单。 兰德尔停下脚步,静静看了片刻,转过身来,用目光打量著莱昂,仿佛要確认眼前的这位故人和记忆中的战士之间的差异。 “我听说,你现在也已经成为大骑土了?” 闻言,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的。”他说,“骑士之力不再只是我体內的力量,而是成了我的一部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锋芒。 “可我很快就发现,这依然不是尽头。” “在维尔顿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將剑术磨到极限。”莱昂的语气平静,“可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那还不是终点。” 兰德尔挑了挑眉:“这么说——-你现在的剑,比以前更锋利了?” 莱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剑鞘。 那一声清脆的震动,让兰德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样吧,”他微微向后一步,肩膀转向训练厅,“我们找个理由,让这些年轻人看看,什么才是赤阳骑士曾经的锋芒。” 莱昂微微一顿,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这是切,还是考验?” “都不是,”兰德尔摇了摇头,只是笑道,“只是两个故人,確认彼此都还活著。” 阳光透过高窗,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训练厅的地板上。 兰德尔走向训练厅中央,顺手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柄制式长剑,剑身反射著冷光。 “放心,我会控制力道。”他说著,將剑轻轻立在身侧。 莱昂没有解下腰间自己的佩剑,而是同样去拿了一柄旁边的制式长剑。 金属摩擦鞘口的低吟声在空旷的训练厅中传开。 周围正在比剑的骑士学徒们渐渐停下动作,目光被不由自主地吸引过来。 有人低声询问:“那是大团长吗?” “是,可是大团长对面那人—-那是谁?”另一名学徒忍不住追问。 “好像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莱昂。”有人小声答道,“听说他在西境和兽人作战时,亲手斩杀了一头兽人族首” “可是—大团长都已经成为大骑士那么多年了,难道他能贏大团长吗?”学徒的声音里透著半分质疑,又有半分好奇。 训练厅的中央,两人已经相距数步而立。 兰德尔率先举剑行礼,剑尖在胸前轻轻划过一个弧线。 莱昂微微頜首,將剑平举在身侧,姿势看似隨意,却稳如磐石。 下一刻,兰德尔踏前一步,剑势如同蓄满力的弓弦瞬间鬆开,直取莱昂肩口。 这是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却稳健而狠辣,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然而,剑锋在距离莱昂肩口还有半寸的地方,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偏开。 莱昂只是微微转腕,便让对方的攻势滑向空处。 兰德尔眼中闪过一丝讚许,脚下却没有停顿,顺势半转身,剑锋斜劈向莱昂腰侧。 这一次,莱昂没有选择防御。 脚步前踏,身形与剑势同时压迫过来,像是以攻对攻一一可在两剑即將交错的一瞬,他的剑身微微一抖,巧妙地切入了兰德尔剑锋的內侧,逼得对方不得不收剑防御。 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厅中迴荡,兰德尔后退半步,脚下稳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你的剑——比以前更难缠了。”“ “你的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稳。”莱昂淡淡回应。 他们再次交锋。 这一次,速度比之前快了半分。 兰德尔的剑路开阔,气势逼人,每一剑都带著沉稳的力量感,如同压下来的铁闸。 而莱昂的剑则轻灵如风,看似不与对方正面硬拼,但每一次格挡、借力、化劲都恰到好处,像是早已看透了对方的出手轨跡。 渐渐地,学徒们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看得出,这不仅仅是一次切,更像是一次剑术境界上的比拼。 兰德尔的招式稳健而扎实,正是他多年实战与磨炼的体现。 而莱昂的剑一一却在每一次交错时,都带著一种无法言喻的流畅与自然,就好像剑是身体的一部分,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生硬。 两人对剑的节奏越来越快,金铁之声在厅內连成一片,火不时溅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小的爆裂声。 忽然,兰德尔一声低喝,剑势大开大合,借著身形旋转,带起一道如风车般的连击,剑锋连点莱昂的肩、胸、腰三处要害! 然而,这凌厉的三连击在莱昂面前,却被看似隨意的三次拨挡悉数化解。 更令在场眾人震惊的是一一在最后一次化解的瞬间,莱昂的剑锋已经悄无声息地架在了兰德尔的颈侧。 兰德尔愣了一瞬,隨即笑了笑,轻轻將剑收回:“原来如此“-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兰德尔重新立剑,目光微微凝重。 他很清楚,刚才那一剑,不是自己的疏忽一一而是莱昂完全预判到了他的出手时机。 “再来。” 他低声说道,脚下一沉,骤然前冲。 这一回,他不再试探。 剑势如骤雨般倾泻,连绵不绝,每一击都带著足以崩碎盾牌的力量,剑锋在空气中划出沉重的弧线,压得周围的学徒忍不住屏住呼吸。 然而,莱昂却像是走在另一条时间线上。 他的眼中没有急促的剑影,只有一条条清晰的轨跡一一每一剑的起点与终点,每一寸力量的流向,在他心中都一目了然。 他不急著反击,只是用最短的动作,將兰德尔的每一次攻势化解到无疾而终。 金铁相击的声音依旧在训练厅中此起彼伏,但节奏已经在悄然变化一一从最初的均势,变成了兰德尔连连出手、莱昂不动声色地化解。 学徒们渐渐发现,这种对剑並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刀光剑影、火星四溅。 真正让人感到压迫的,是那种无法突破的防线就像一堵无形的墙,任你从任何方向衝击,都会被无声地引开、卸力、摔在原地。 兰德尔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他知道,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极其危险一一在真正的生死战中,这意味著你的对手隨时可以从任何破绽切入,终结你的生命。 於是,他突然收势,蓄力於一瞬间爆发! 大骑士的骑士之力在剎那间进发,剑锋被一层淡淡的光辉包裹,宛如一道白虹,直斩莱昂的肩颈! 这一击,速度与力量已是兰德尔的巔峰, 可莱昂只是抬起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脚下微微一滑,身形偏出剑锋的正面,右手剑顺势上挑,轻而易举地切入了兰德尔握剑的手腕位置一一若是实战,这一剑已经能让对方的虎口崩裂,兵器脱手。 兰德尔心头一震。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防守优势,而是彻底的节奏掌控。 “才几个月,你就能稳压我——真是让人又欣慰又觉得自己老了。” 他微微后退半步,看著面前神情平静的年轻人,语气中透出一丝说不出的感慨。 莱昂收剑立在身侧,声音低沉而平稳: “我只是—把一些过去没想通的东西,想明白了。” 第277章 赤阳骑士 第277章 赤阳骑士 学徒们面面相覷,不明白两人之间话里的含义。 但他们能感受到,场中的气氛,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种属於剑士的压迫感,从莱昂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中渗透开来。 兰德尔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剑柄。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今的全力。” 莱昂微微頜首。 “如你所愿。” 下一刻,他的脚步轻轻一踏一训练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凝滯。 空气,仿佛在莱昂那一步踏出时凝固了片刻。 他不急著攻,而是缓缓抬起剑。 没有哨的架势,没有多余的摆动,只是將剑举到一个看似普通的位置。 但就是这个动作,让兰德尔的呼吸一紧。 因为他察觉到一一莱昂身上的每一处力量都已经连成一体。 那不是刻意调动骑士之力的外放,而是彻底將力量融进了血肉、筋骨、呼吸、视线,乃至脚下的每一次踏步。 “来了。” 兰德尔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下一刻,莱昂动了。 他没有像新手一样从高处砍下,也没有用招去试探,而是一步、直线、出剑快得仿佛省略了所有中间过程。 兰德尔本能地抬剑格挡,金铁交鸣的瞬间,一股巨力顺著剑身涌入他的手臂,震得虎口一麻, 脚下硬生生退了半步。 “什么一” 他心中一惊,这股力量之纯粹与凝实,几乎让他怀疑对方是否用了全力的灌气凝锋。 可偏偏,莱昂的剑刃上,並没有那层骑士之力的光辉一一这是单纯依靠肉身与技艺达成的衝击。 莱昂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 剑势如流水般衔接下一击,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切入,不是高速,而是恰好快过你反应一瞬的节奏。 兰德尔刚刚抬起剑挡,莱昂的身形便在他眼前微微一晃,剑刃绕过了交锋点,从他的肋侧掠过。 若不是及时撤身,这一剑足以在他的甲缝间切开一道长口。 “可恶一一! 兰德尔压低重心,试图用爆发的力量逼退莱昂。 然而,莱昂的剑像是永远不和你正面拼力,而是在每一次你全力出手的空隙中一一插入。 精准到令人心惊。 金铁声连成一线,兰德尔的手臂越发酸胀,呼吸被迫加快。 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单纯的力量之爭,而是一种將战场直觉与剑理完全合一的压制。 一一就像一个在无数次生死中,早已习惯用最短的路线杀死敌人的人。 旁观的骑士学徒们渐渐屏住了呼吸,他们第一次看到大团长在比武中被压著打。 不是一面倒的碾压,而是那种每一次试图反击,都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对方提前一步化解甚至反制的室息感。 兰德尔终於在一次交锋中,被莱昂的剑顺势压下,剑锋在他颈侧停住一一仅仅差半寸,便会切开动脉。 静。 训练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学徒们的心跳。 莱昂缓缓收剑,后退一步。 他的表情没有胜利的轻鬆,只有一种像是结束了一次必然结局的平静。 兰德尔深吸一口气,盯著他看了好几息,才露出一抹笑容: “.—·原来你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可不止是一条命。” 莱昂只是淡淡一笑,低声道: “也丟掉了一些东西。” “但换来的—已经足够让我走到这里。” 这一刻,兰德尔忽然明白这个年轻人,不仅在剑术上达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的心境,也在某场不为人知的征途上,彻底改变了。 训练厅里,学徒们还在窃窃私语,有人脸上带著难以置信,有人眼中是赤裸裸的炽热与敬畏。 兰德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到场边继续训练。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厅中只剩下两人时,兰德尔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將长剑插回剑鞘, 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莱昂的肩膀, “你小子真是把我这个老傢伙打得没脾气了。” 他的语气带著苦笑,可那笑意里没有丝毫嫉妒,更多的是感慨与欣慰。 莱昂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多走了一些路,多看了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代价不小,但我不后悔。” 兰德尔看著他,眼神微动。 从这句话里,他听见了火与血淬出的沉稳一一没有夸口的豪言,只有被岁月和战火压实的平静。 沉默片刻,兰德尔忽然转开话题,长嘆一声:“莱昂-你想知道如今赤阳骑士团是什么状况吗?” 莱昂点了点头。 兰德尔的神色渐渐收敛,语气低了几分:“说实话——太好。” 莱昂闻言,眉头微,他回到现实后一直忙於第七军团的事务,对赤阳骑士团的现状並不了解。 “怎么个不太好?” 兰德尔脚步慢了下来,眼神落在了脚下的石板上。 “那一战—我们几乎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很沉,像是在述说一场梦魔。 “之前南征兽人,你知道的,除了学徒和预备成员,赤阳骑士团几乎是倾巢而出,绝大部分正式成员都隨军出征一一整整八百多名赤阳骑士。” “可渡过维尔顿河的那一战,我们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遭遇了两大兽人氏族的主力联军, 整整两万多头士气正旺的兽人,比维尔顿里的兽人总数都还多几倍·—那是一场彻底的惨败。” “八百多人里,打到最后——·能站著回来的,只有三十七人。” 莱昂的手,缓缓紧。 他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听著。 “那一战,大团长雷蒙战死,另一位副团长也倒在阵中。渡河之前,我们团里原先有二十几名大骑士一一但是现在,即使是算上我在內,也只剩下五名大骑士了。” 兰德尔说到这里,眼中掠过一抹浓烈的痛意。 “那一战,不仅高阶战力折损殆尽,中坚力量也几乎彻底断了代。你也清楚,我们的正式成员都是最精锐的骑士精英,实力最低也是中阶骑士,甚至寻常中阶骑士都没有资格入团。” 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本该在与兽人的战爭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却在一场没人预料到的遭遇战中,被兽人以绝对的数量优势硬生生堆死。” 莱昂沉默不语。 兰德尔嘆了口气:“即使回到王都几个月,经过修整,如今的赤阳骑士团也只有百人出头。”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语气无奈。 “更何况现在王国各大军团都在扩军,精锐骑士被抢得厉害,我们想补人都难。想要回到鼎盛时期的上千人规模——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 莱昂终於开口,声音低沉:“我很清楚赤阳骑士团的重要性。赤阳骑士团就算人数少,也依然是王国的锋刃,作用完全不逊色於任何一支王国主力军团。” 兰德尔苦笑:“可惜啊,那已经是过去的光景了。锋刃是锋刃,但现在这柄剑——崩了口。” “那支足以顶得上一整支主力军团的部队,偏偏倒在了最不该倒的地方。” 这句话像是一块沉石,砸在莱昂心里。 他並不是赤阳骑士团的成员,却深知这支部队的价值一一那场渡河之战,如果换成除北境军团以外的任何一支主力军团,在渡河袭营后又立即遭遇两万多人的兽人大军正面压制,恐怕没有谁能做到像赤阳骑士团那样—.差一点就打贏。 然而,差的这一点,就是胜与败的差別。 兰德尔没有再沉浸在过去的战败中,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过,最近我倒是注意到一件事。” 莱昂抬眼看向他。 “什么事?” “见习骑士的突破率,变得越来越高了。” 兰德尔缓缓道:“好像自从兽人入侵以来,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中,觉醒成为正式骑士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莱昂微微一愣:“战爭能让他们经歷生死磨炼,心境成熟,並且更加刻苦训练,这不算奇怪吧?” 兰德尔摇头:“不这不同。不只是参过战的,哪怕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学徒,单靠日常训练,也有不少人觉醒成了正式骑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仅靠训练就能觉醒的天才,本来就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正式骑士,都是兼具长时间训练与实战洗礼才成功觉醒的,哪怕连我也不例外。可现在,很多原本天赋一般的见习骑士,也能单凭训练觉醒骑士之力了。” 他盯著莱昂,神色凝重:“我甚至觉得——-其中有些人的资质,放在过去,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骑士。” 莱昂沉默了片刻,心底隱隱升起一种猜测— 兽人的入侵,或许不只是威胁,可能也正在悄悄改变这个世界。 可这种话,他没有立刻说出来。 他只是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兰德尔露出一抹沉笑:“是啊,也许老天爷在眷顾我们吧。哪怕那些野兽真的在从虚弱期中走出来,我们的人也在不断变强。” 两人对视片刻,没有再说话。 但他们都明白,这背后,可能意味著更深的变化。 训练厅外,夕阳的光从高窗斜照进来,把地面映成一片暖金。 尘粒在光束中漂浮,像是静静飘落的微尘雪。 兰德尔缓缓收回视线,望著莱昂,眼神复杂一一既有战友之间的亲切,也有一种身为长辈看到后辈成长到不可思议高度的感慨。 “说真的,莱昂。”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轻,像是在压低心里的波澜,“我原本已经当你死了。” 莱昂挑了挑眉,没有立刻说话。 “那时候的局面,你自己清楚,別说我,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你能活下来。” 兰德尔苦笑著摇头,“可你不仅活下来了,还在西境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转眼间成了第七军团的军团长。” 他顿了顿,笑容里带著一丝真心的骄傲:“我真替你高兴,也———有点惆悵。” 莱昂歪了歪头:“惆悵什么?” “惆悵我老了。” 兰德尔摊开手,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可是在赤阳骑士团磨练了几十年的精英,哪怕是在那次惨败之前,团內能稳压我的大骑士也寥寥无几一一结果你这个才刚成大骑士几个月的小子,却能在剑术上逼得我全力应对,还被你完全压制。” 莱昂笑了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夸你。”兰德尔的眼神很真诚,“这种成长速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快的,也是最稳的莱昂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窗外的夕光上,似乎在回想什么。 他缓缓道:“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运气好—我很清楚,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有很多人都倒下了。” 兰德尔的神色动了动,没有插话。 “那些人里,有敌人,也有战友。”莱昂的声音平稳,却带著一种压抑的重量,“如果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倒下,希望我也能像雷蒙一样—把剑举到最后。“ 这句话,让兰德尔长久地沉默著。 许久,他才伸出手,与莱昂紧紧握在一起。 “你现在是军团长,我是赤阳骑士团的大团长也许不久的將来,我们会在一起並肩作战。” 莱昂反握住那只手,嘴角带著一抹极淡的笑:“希望那一天,我们能一起贏下胜利。” 握手的力道持续了几息,才缓缓鬆开, 两人並肩走出训练厅,厅外的暮色正渐渐笼罩骑士团驻地。 不远处,训练场上的学徒们正列队衝刺,喊声此起彼伏。 兰德尔看著他们的背影,忽然开口:“这些孩子的未来,註定要比我们当年肩负起更多责任。” 莱昂点头:“但也许———他们的机会,也会比我们更多。”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兰德尔低声道: “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赤阳骑士团,还在。” 莱昂侧过头,看著他,缓缓点了点头。 火光从两人身后的门缝透出,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两柄並立的剑,静静地插在暮色与灯火之间。 远处传来晚钟的低鸣,沉重而绵长,仿佛在替这座濒於沉寂的骑士团一一为明天的某一场战斗,默默预备著力量。 第278章 锋锐初成 第278章 锋锐初成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铺在王都南郊的大地上。 风里有青草的清香,也有钢铁和皮革的气味。 放眼望去,一道新修的木柵与壕沟像横贯原野的界线,將大片平地圈成一座军事化的城中城那便是如今的第七军团驻地, 高高的木柵与壕沟在四面拉开,四座营门各自连接著笔直的军路,瞭望塔上的哨兵手扶弓弩, 视线越过远方的由野与林带。 这片营地在几个月前还只不过是一片泥泞与零星的帐篷,如今却已扩张成一座足以容纳近四万兵员的庞大军营。 整齐的营房像棋盘一样排开,木板刷过防雨油,门下悬掛著各营队的旗帜,顏色鲜明。 军路宽阔到能让数列骑兵並排驰过,地面用碎石与夯土压实。 空气里瀰漫著军营特有的混合气味一一乾草与马汗的热气、铁锤敲击铁坏的金属味、麵包房飘出的麦香、还有皮革油脂的醇厚。 骑兵在军营外圈驭马驰骋,马蹄击地如战鼓滚动;步兵在训练道上列阵推进,长枪齐举的剎那,无数枪尖在阳光下闪烁成一片寒芒;弓弩手在射击区张弓试力,弓弦的震动像细线割裂空气, 伴看教官短促的口令。 营门外,立著一面宽阔的木製公告牌,上面用漆黑的字写著军团每月的对抗演练排名、奖惩名单与军功统计。 公告牌下方的沙盆里插著一根根涂色木筹,每一根都代表一次尚未兑现的赏银或军功点数。 几个士兵站在牌前,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地討论著上个月的成绩。 有人眼中闪著羡慕的光,警向那一连串掛在榜首的名字;也有人嘴角微抿,暗暗紧拳头,像是在心里立下誓言,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到那行最上方。 整座营地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 操练號一响,各处便涌出整队的士兵,或去兵器架领取演练用的木矛、圆盾,或搬运木製壕桥、標旗等演练器材。 今天,是本月的团级对抗演练日。 按照军团长莱昂在建军之初立下的规矩一一每个月必须举行一次大规模对抗演练,全军公开观摩,並且將胜负与军官升降、土兵赏罚直接掛鉤。 胜者记军功、发赏银,全团上下士气高涨;败者扣除当月部分薪酬,並接受军规训诫,甚至连骨干军官也可能被调离精锐序列。 这种近乎冷酷的制度,让整个第七军团从最初的几千人扩编到如今的四万时,依旧保持著一股浓烈的好战之风。 中军台前的大校场是今日的焦点。 四周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各团、各营的团长与营队长都在此等待。 人群中有人站得笔直,像是隨时准备受检阅的列兵;有人双手抱臂,目光紧锁著校场中央,那种神情像盯著真正的战场。 第七军团的对抗演练向来不是走过场一一胜者的名字会钉在奖惩旗的首列,获得军功与额外奖赏:败者则要在全军面前低头,並被扣去当月薪酬的一成。 士兵们甲胃上的划痕在阳光下像细小的白线,每一道都是他们过去的履歷。 鼓手站在阵列侧方,手握鼓槌,像猎人著未松的弓弦;旗手的手背青筋隆起,旗杆在风中微微倾斜,却没有半分晃动。 远处,马棚里的战马被牵出,鬢毛光顺,蹄铁在石板上叮噹作响。 它们喷著热气,耳朵隨著场上的鼓声轻微抖动,似乎也察觉到一场碰撞即將到来。 铁匠棚旁,几个学徒正搬运装著钝头箭和钝刃木剑的木箱,供今日演练使用。 莱昂站在中军高台上,俯瞰这一切。 他的视线越过大校场,看见的是一支彻底摆脱了新编杂乱气息的军团一一近四万名士兵,已被整合成一台庞大而有序的战爭机器。 每一个部件都在运转:巡逻的步兵、备马的骑兵、演练的弓弩手、整理军械的工匠、检查辐重的辅兵。 春风吹过时,旗帜、盔甲、马鬃、弓弦同时在光影中闪动,仿佛整支军团都在呼吸, 今日的团级对抗,不过是这股力量的一次集中亮相一一在这片春日原野上,胜者会昂首走下校场,败者会咬牙回到营房,但无论结果如何,这支军团的火焰都会在一次次碰撞中烧得更旺。 今日捉对的是第七步兵团与第二步兵团。 两团都在校场的两端列阵成形。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曾是边境小队军士,在南境抵御兽人的作战中博得了第一份军功,伤痕累累的他一路升至將军之位,作风乾脆狠辣。 他的部下大多是跟著他在演练和小规模衝突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硬骨头,阵列虽不如第二步兵团整齐,但眼神都像鞘里的刀,隨时能出鞘。 第二步兵团的团长罗德里克则完全不同,他是王国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出身体面、战术素养极高,指挥动作像是量尺比对过一样严谨。 第二步兵团的军官层几乎都是学院派,他们没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流过血,但演练中的协同配合、號令执行,都体现出一种精密而规整的力量感。 与王国其他的几支主力军团不同,第七军团是从无到有的新编军团。 在它的军官名册上,能看到大量出自王国军事学院的名字一一这些年轻军官的履歷上,几乎清一色是课堂、演武场与模擬沙盘。 他们不像其他军团的將军、统校那样有著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伤口与刀疤,却个个豆是王国费数年心血精心培育出来的精英:熟悉军制,精通战法,对行军布阵、后勤调配的理解,甚至能细致到营盘里一口锅的重量。 莱昂清楚,这批学院派缺的不是理论或方法,而是实战的磨炼, 因此,他在组建军团时立下了这条近乎苛刻的月度对抗演练规矩,让他们从第一天穿上军靴起,就必须把书本里的战术用在对面的“敌人”身上。 木剑和钝矛的碰撞声、演练箭在空中劈开的呼啸、假想敌压上来的阵型一一这一切逼得他们在汗水与泥土里学会应变,把课堂上的条分缕析,化成能让阵列继续站稳的本能反应。 几个月下来,第七军团的这些学院派军官虽仍缺少真刀真枪的杀伐经歷,却没有一个人会是纸上谈兵的草包。 他们的號令乾脆、队形如画,在演练场上能把部队推得像一面缓缓推进的铁墙。 而且,他们在每一次失败后都会將战例逐条復盘,直到能在下一次演练里用精密的布置和果断的指挥反制对手。 正因如此,第七军团虽年轻,却在王国军中渐渐有了一个评语— 这是一支用演练磨出来的利刃。 此刻,两团在阳光下缓缓展开阵形。 第七步兵团的圆盾阵在前,木矛林立,第二列是短矛与长剑的混编队列,第三列留著空档,像是在等待某个突击时机。 第二步兵团的阵列更显教科书式:前列轻盾枪兵,第二列整齐的標枪队,后方是密不透风的长矛墙,再在两翼拉出弩兵带,左翼更掛著一支骑兵预备队。 场地中央,中军台上,莱昂身披黑色披风,胸甲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他的副官凯尔与几名记录官站在桌案后,沙盘上已经摆好双方阵形的小木块。 四周围观的数千名土兵安静地站在白线之后,各位营队长下令压制住渐渐高涨的呼声。 春风捲起阵阵尘沙,战旗猎猎,鼓点渐紧一一对抗演练,就要开始了。 鼓声从校场东南角缓缓起势,先是低沉而缓慢的单声敲击,然后节奏逐渐加快,夹杂著短促的锣音,將两团之间原本沉稳的呼吸搅得更急。 白旗高举,裁判队长大声宣读演练规则, 木器械、钝矛、软头木箭一一所有命中按顏色判定,胸甲与护喉上的彩粉算作致命,四肢为重伤,盾面与盔顶不计分。 违反收兵令、擅自越界、故意踩踏倒地者一一直接取消参演资格並另行惩处。每一个条款都被喊得清清楚楚。 规则宣读完毕,白旗缓缓落下,校场的空气像被突然鬆开的弓弦,绷直的神经瞬间弹回一一双方阵列开始缓步前进。 第七步兵团稳得出奇。 圆盾一面面扣在一起,每一步都让盾阵像一堵推近的短墙。 盾后的人呼吸沉稳,短矛与长剑的锋口朝下,步幅不大,但所有脚步的起落都像经过统一的刻度。 第二列的短矛手握得很低,矛尖与地面只有一个拳头的高度,方便隨时挑起。 第二步兵团则看起来“漂亮”得多。 前列轻盾与枪兵的盾牌整齐划一,几乎每一个圆弧的高低都一致;標枪兵在他们之后,举枪的姿势像被尺子量过。 鼓手站在正中鼓台上,四面小鼓配合中央大鼓敲击,令整个阵列像被一根绷紧的弦贯穿。 裁判黄旗一挑,允许接触前的远程试探第二步兵团的標枪队首先出手,齐肩抬起,整排矛尖在空中形成一条寒光闪烁的直线。 隨著鼓点“咚、咚、咚”三声急促击落,標枪像一阵斜雨飞出,虽是削轻的木製矛杆,但上面带著的彩粉也在空中抖出细碎的粉雾。 第七步兵团盾阵在標枪掠至前一瞬,前列圆盾齐齐上抬半寸,略带倾角,將大部分標枪挡向一侧。 偶有擦中盾边的彩粉沿著护木炸开,却很快被汗渍与尘土糊成一片,未见一人退步。 前列士兵的眼睛透过盾缝盯著前方,像是在等某个口令。 观战的士兵忍不住发出压抑的低呼,一旁的军官立刻用鞭杖在靴边轻敲两下,示意安静。 莱昂站在中军台上没有言语,只將目光移向第七步兵团阵列的左翼一一那里的步幅似乎比其他位置略短,仿佛在刻意等待什么。 第二步兵团鼓点忽然一变,弩兵带前压半步,软头木矢从长弓弦上齐齐弹出,尖啸著划过空气,直扑第七步兵团阵列前角。 短短几息间,箭雨如织,彩粉在盔甲与盾面溅开一朵朵痕跡。 第七步兵团的左翼忽然收缩半步,圆盾由平面阵形变成略带弧度的抱形,削弱箭矢正面的衝击力。 与此同时,中路第二列的短矛兵悄然踏前半步,与前列的圆盾叠出一个斜角。 这只是个细微的动作,但让熟悉战阵的人一眼看出一一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在用这种缓慢的“呼吸”试探对方的火力节奏。 第二步兵团的標枪第二轮已经举起,却没有急著投出,团长罗德里克抬手示意延后一一他不愿在对方阵形尚未完全暴露时浪费投掷机会。 鼓声仍在,双方阵列的距离在缓慢地缩短,场內的空气隨著尘沙与粉雾的混合味道,逐渐有了一种逼仄的紧迫感。 下一步,是继续试探,还是率先抢攻? 双方都在等对方的破绽。 阳光在盔甲的金属稜线上闪烁,隨著双方阵列的推进,那些光点像缓缓逼近的星群,一点点填满校场中央那片尚存的空地。 第七步兵团的盾墙此刻已推进到第二步兵团標枪的有效射程边缘。 团长阿兰没有下令加速,而是用手势示意旗官一一那支小三角旗缓缓向下一压,左翼的一个小队便悄悄收紧距离,像是在阵脚外侧添了一块厚垫。 这个动作並不显眼,但在熟悉他作风的老兵眼里,这是在为某个侧向发力点预留空间。 第二步兵团的鼓点依旧稳定,团长罗德里克站在中军位置,视线在对面阵列上来回游走。 他注意到第七步兵团的左翼收紧,却不急於调整阵形,只对身后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指令一一让弩兵在下一轮齐射时,略微向那一侧偏移半步,拉开角度,儘量压制对方可能的突击点。 鼓声与脚步声之间,偶尔能听见木箭划破空气的尖啸,和標枪落在盾面时的闷响。 彩粉一次次溅开,又在尘土与汗水中被抹散。 每一次命中都让观战的士兵心头一紧,他们知道,虽然这只是演练,但在真正的战场上,这些彩色的痕跡意味著血与伤。 第279章 铁阵爭锋 第279章 铁阵爭锋 两团之间的距离已逼近长矛接触的极限。 第二步兵团的长矛墙微微前压,矛尖在阳光下连成一道闪烁的线,像是一道准备合上的闸门。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看见了这个动作,嘴角微微一抬,左手握拳举到肩侧一一盾墙立刻在中路放慢半步,令两翼比中路略微凸出,形成一个轻轻外张的弧度。 这不是防守的姿態,而是诱使对手长予在不同时间接触到不同部位,从而打乱他们的节奏。 第二步兵团的团长罗德里克的號角声在此刻第一次响起,清脆而急促。 第二步兵团的前列盾枪兵齐齐踏前半步,矛尖压低,弩兵的软箭再一次倾泻而出,直扑第七步兵团阵形的两翼。 与此同时,长矛墙缓缓逼近,予尖的阴影已经扫过对方的盾面。 观战的士兵屏住呼吸,连呼喊声都像被这逼近的距离压在了胸口。 阿兰的右手在盾后轻轻一挥,中路第二列的短矛兵忽然齐齐半跪,矛尖前探,像是地面上突然生出一排短促而致命的刺。 与此同时,左翼那支先前收紧的小队猛地向前跨出两步,盾面撞击声与脚步声叠在一起,像重锤砸在耳边一一这一刻,他们从防守的姿態瞬间变成了主动的压迫, 罗德里克立刻察觉到了左翼的突击,他的號角声再次响起,指令右翼的標枪兵立刻投掷支援,同时弩兵將火力集中到这一突击点上。 长矛墙也隨之微调角度,试图在这一侧形成合围。 尘土在阳光下翻滚,彩粉与木屑混合在空中,飘在盔甲与面罩的缝隙间。 两团的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已经迫在眉睫,双方的阵势就像两道將要交错的锋刃谁的力量更稳,谁的节奏更准,便能在这一刻取得先手。 中军台上的莱昂一动不动,目光从第七步兵团的左翼移向第二步兵团的长矛墙,像是在等待那个必然到来的临界点。 副官在他耳边低声匯报著彩粉命中率与阵形变化,但莱昂只是微微点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场中。 风声、鼓声、號角声交织在一起,把整片校场推向一个即將爆裂的时刻一一下一拍落下,便是短兵相接的剎那。 黄旗再次挑起,裁判的声音像一声沉闷的鼓槌落在地上一一允许近战接触。 两团的阵线在这一刻同时加速,脚步声压过鼓点,像是一波低沉的海浪扑向对岸。 盾面撞击盾面时发出的沉闷声,在校场中央匯成一片厚重的轰鸣。 第七步兵团左翼的小队率先贴近,他们的圆盾前顶,脚步紧凑,几乎不给对手反应的空隙。 前列士兵用盾沿硬生生顶开第二步兵团的轻盾兵,后列短矛兵趁著这个角度从盾与盾之间的缝隙探出矛尖,彩粉袋在碰触到对方胸甲时炸开一朵白色的雾,裁判的红旗隨即高高举起一一第一记有效命中。 第二步兵团的右翼被逼得连连后退,罗德里克立刻吹响號角,指挥长矛墙向这侧压去,试图以密集的矛尖將突入的敌人隔绝出去。 与此同时,弩兵带將火力全部集中在第七步兵团的左翼突击口上,软箭在短短几息內密集落下,击在盾面、盔甲与地面上,溅起一片片彩粉与尘土。 第七步兵团左翼的突击口被压製得减缓了推进,阿兰在中军看到这一幕,没有急於投入预备队,而是举旗指令右翼发力。 右翼的动作与左翼截然不同一一他们没有直接硬撞,而是先虚步后撤,诱使第二步兵团的左翼长矛兵上前一步,然后忽然斜插切入,用短矛和刀在长矛的防护间隙迅速连击两下,逼得对方不得不横移盾牌来格挡。 这一刻,第二步兵团的阵形被硬生生拉成了两端受压、中路略显突出的態势。 长矛墙虽然仍然稳固,但两翼的节奏已开始不一致。罗德里克紧握號角,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他意识到阿兰是在试图用两翼交替施压的方式,让第二步兵团的矛墙失去整体的呼吸节奏。 场中尘土瀰漫,士兵的呼喊与金属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彩粉在阳光下像被风吹起的雪。 裁判的红旗与黄旗此起彼落,每一次挥动都伴隨著观战士兵的一声低吼。 莱昂依旧沉默,站在中军台上目送场中的每一次变阵。 他的目光在阿兰与罗德里克之间来回切换,仿佛在衡量谁的判断会先出现瑕疵。 副官的匯报声越来越急促,但他只是抬手示意继续观察,没有下任何干预的命令。 对抗的第一波交锋仍在持续,双方都未露出决定性的破绽。 然而场上的每一个细节一一一次微妙的盾面角度调整,一次矛尖的试探性突刺,一次阵列的轻微错位一一都在暗暗积蓄著力量,等待某个瞬间將整个局势推向不可逆的方向。 就在这片尘土与阳光的混沌之中,阿兰的右手忽然抬高,旗官立刻將三角旗猛地挥向中路一一那是第七步兵团的暗號,意味著中军將发动压迫突击。 鼓点在此刻骤然急促,全场的呼吸似乎都被牵著向前一一破阵的序曲,已经拉开。 阿兰的暗號一出,第七步兵团中路那道圆盾墙忽然加快了步伐。 原本紧贴的盾缘在推进时微微错开,让每一面盾牌都能在行进间斜出半寸,为短予和长剑留出攻击的缝隙。 第二列的短矛兵紧跟著向前顶入,他们的脚步比第一列更轻,但频率更快,像是在用节奏把对方的中军往后逼。 这股压迫来的极猛。 第二步兵团中路的长矛墙被迫立刻应对,矛尖齐齐压下,前列矛兵踏地抵挡,后列换上新的长矛填补被挑开的空位。 罗德里克站在中军身后,號角声短促急促,指令左右两翼收紧一一他要把阵线往中间合,企图在阿兰的突击口合拢时將其夹死。 但阿兰显然早有准备。 第七步兵团中军推进的同时,左右翼並没有停止动作,左翼再次重顶,盾面撞击声连成一片,把第二步兵团右翼的长矛兵顶得节奏全乱;右翼则继续用虚进实退的方式,让第二步兵团左翼始终在一个半跟进、半戒备的尷尬位置上,无法全力合拢中军。 观战的士兵开始忍不住低声呼喊,每当一名士兵的胸甲被彩粉染白,就会有人屏息, 等裁判旗落下再爆出一声吼。彩粉、尘土、汗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是一层压在所有人心头的热雾。 第二步兵团中路虽然稳住了第一轮衝击,但代价是阵形的紧凑度下降。 长予兵在抵挡时不得不频频调整站位,予尖的防线偶尔露出一线空隙。 阿兰的眼晴牢牢盯著那些缝隙,一旦有短矛手找到机会,便会用最短的动作突刺一一哪怕只是一记轻轻的彩粉命中,也会积累到团整体的分数里。 罗德里克看出了阿兰的意图,立刻下令弩兵带向中路补射,试图用密集的软箭逼退短矛手,恢復长矛墙的密度。软箭成片落下,打在盾面与矛杆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彩粉的雾靄在两军之间一阵阵翻滚。 莱昂在中军台上微微眯起了眼。 他看得很清楚,第二步兵团的防线此刻像是一张绷紧的弦,虽然还没有断,但只要有一个关键点再受一次衝击,整个中路就会向后塌陷。 阿兰的突击不是为了立即破阵,而是在不断消磨对方的稳定性,把节奏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场上的土兵已经被这种高压节奏逼到呼吸急促,脚下的尘土被踩得翻卷不止。 中军与中军的每一次盾面对撞,都像是两根大梁在硬生生地相互顶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阿兰的左翼猛地再次发力,盾墙整列向前撞击,第二步兵团右翼的矛墙被迫横移半步去支援中路一一而这半步,就是阿兰要的机会。 他的中军突然一沉,再猛然一顶,短予与长剑像一排斜斧砍向予墙的缝隙,尘土和喊声一齐炸开。 这一刻,校场的空气被骤然捏紧。 第七步兵团中军在阿兰的指挥下,猛然把所有盾面压低半寸,短矛兵半蹲,矛尖同时前探。 原本被弩箭压得抬不起头的短矛阵,像是蓄满了劲的弹簧,瞬间弹了出去。 矛尖並不是隨意刺击,而是精准地挑向第二步兵团长矛墙那些因为刚才支援两翼而出现的细小缝隙。 第二步兵团的长矛兵在第一击时还能用矛杆横挡,可阿兰的突击並不只是一波一一第一列的短矛刚一收回,第二列的长剑手已经从盾缝里穿出,长剑横击对方的予杆,迫使其防线一侧塌陷。 裁判的红旗一连举起数面,记杀、重伤的判定连成一串。 罗德里克反应极快,號角声尖锐急促,命令两翼长矛兵立刻回收,收紧防线,哪怕放弃两翼的推进,也要稳住中路。 然而此刻第七步兵团的右翼正以更快的步伐绕向第二步兵团左翼的外侧,他们並不急於突破,而是用盾墙顶住对方的防御,死死拖住这一侧,使得第二步兵团的左翼根本无法及时回援。 左翼迟滯,中路被压,右翼又被逼退半步一一三重压力之下,第二步兵团阵线终於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空洞。 第七步兵团的中军像一柄斜插的楔子,趁势深入,把第二步兵团中路切成了两截。 被切开的前段在混乱中开始后退,后段则被迫横移想要合上口子,却因此完全暴露了另一侧的防御。 阿兰的旗官高高挥旗,预备队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流,从中军的缺口处蜂拥而入。 木矛、长剑、圆盾交错著推进,击退、命中、再推进,彩粉的雾气几乎在那片区域凝成了一层淡白的幕布。 第二步兵团的鼓点试图重整节奏,可在短短几十息內,他们的中军已被压缩得退到警戒白线前。 裁判黄旗高举,示意第二步兵团中军已完全失去防御纵深,判定为破阵。 观战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轰鸣般的吼声,第七步兵团的士兵在阵中抬起盾牌、挥舞矛杆,像是在战场上庆祝胜利一般,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罗德里克站在原地,呼吸沉重,眼神却没有丝毫懊丧,而是死死盯著撤下来的士兵, 示意他们保持队形,退得有序。 阿兰则缓缓收拢阵线,把所有人召回起点位置,整齐列阵,等待莱昂的评判。 中军台上,莱昂站起身,环视全场,那一刻的安静几乎能听见尘土落下的声音。 莱昂的目光在尘土与彩粉瀰漫的场地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被传令兵传遍整个校场。 “今日团级对抗演练一一第七步兵团,胜。” 隨著这句判决落下,第七步兵团的阵列瞬间爆发出整齐的呼喊,盾牌齐齐举过头顶矛杆敲击盔甲,发出低沉而有力的金属声。 他们的面庞上带著汗水和尘土的痕跡,眼神却像刚从真正的战场上凯旋,热烈而骄傲。 莱昂抬手,示意喧囂稍止,然后继续宣布:“第七步兵团全团记军功一次,每人加赏两枚银幣。团长阿兰,指挥有功,加记军功一次,赏金二十枚金幣。” 副官当场將赏令记录在案,传令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把数字和名字传到校场的每个角落。 第七步兵团的士兵们压不住笑意,彼此拍著肩膀,甚至有人忍不住用木矛的尾端敲击同伴的护腔,像是在传递胜利的余热。 紧接著,莱昂的目光转向第二步兵团,语气没有丝毫的宽慰:“第二步兵团,本月扣除全团当月薪酬一成。团长罗德里克,虽指挥得当,但阵线在多处关键节点未能稳住,被判指挥失利,记过一次。其余军官,各按个人失分与失职情况另行记过。” 第二步兵团的阵列里,没有人发出抱怨的声音。土兵们只是握紧手中的武器,站得笔直,眼神沉著。 罗德里克微微抬下巴,向莱昂行了一个军礼,声音沉稳而坚硬:“阁下,第二步兵团,必將在下次演练中贏回荣誉。” 他的声音被传到阵列深处时,第二步兵团的士兵齐齐握紧了圆盾的把手,有人咬紧牙关,有人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情绪都凝成一句简短而沉重的回答“是!” 观战的其他团也被这种场面感染,窃窃私语中带著火气。 他们知道,后面几日的对抗里,也许轮到自己面对这样的局面,而任何一场胜负,都会直接影响军功、赏银,甚至部分军官的去留。 莱昂俯视著这片充满尘土味与热意的校场,神情冷峻。 正是这种优胜劣汰的制度,才能让第七军团从一支毫无战功的新编部队,逐渐磨炼出一股任何老牌军团都不敢小靚的锋锐之气。 他举手下令:“双方退场。记住一一胜者不许骄傲,败者不准气绥。第七军团一一只崇拜下一个胜利。” 顷刻间,整座军营的土兵同时进发出一声低沉而震撼的呼喊,声浪直衝天际,迴荡在王都南郊的上空。 在第七军团,这就是竞爭一一只有不断贏下去,才能立足於最精锐之列。 第280章 钢火入营 第280章 钢火入营 晨雾尚未散尽,王都南郊通往第七军团军营的官道上,传来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与马蹄声。 那不是普通商旅能发出的动静,而是一支钢铁洪流般的辐重队一一它绵延足有一里有余,首尾在雾气中都看不清尽头。 最前方,是两列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开道,马胸甲与额甲上镶著炼金铭文的微光,矛尖在晨光中闪烁。 紧隨其后,金底王旗高高飘扬,宣告著王室亲临, 威廉王子骑在队列最前,披著金边斗篷,身旁是几名王室炼金术师,神情肃穆而振奋。 真正让人屏息的,是他们身后的辐重洪流一上百辆专门运送板甲的重型四轮车,铁箍车轮辗在石板与土路的接缝处发出低沉的“ 咚一—咚”声。 这些车大多装著成捆的板甲:半身板甲与全身板甲分车装载,之间以麻布与木隔板分隔,防止顛簸中互相碰撞, 厚布覆盖的车厢下,不时传出金属轻轻相击的鏗鏘声,像被压抑的战鼓。 二十辆运送火枪的轻车紧隨其后,每车固定二十五支火枪,枪管用防潮布包裹,嵌在木製枪架中,外层覆著厚麻布与防震的稻草垫,车外侧还绘有炼金术符文,防止湿气侵蚀。 十二辆运送火炮与炮弹的重型炮车压阵,车轮宽大沉重,每辆载著一门轻型火炮及炮架、轮轴,炮口包裹著厚麻布,旁边堆著沉甸甸的炮弹箱。 另有弹药车二十余辆,火药被密封装入特製的防震箱,弹丸则以大小不一的麻袋分装,整齐码放。 护卫力量沿中段两翼布置一一三百名王室近卫持长矛与盾牌,成对伴行,后方还有数十名骑土压阵,防范可能的袭击。 末段则是隨行的技术与保障力量一一几十名炼金术士与工匠分乘十几辆轻便马车,马车內装有工具箱、炼金材料与备用零件,隨时应对运输中可能发生的损伤与火药安置问题。 车轮辗,铁蹄得得,雾气被车队推进的热流衝散,空气中瀰漫著新钢的金属味与火药味。 沿途的农夫与商贩纷纷停下手头活计,目送这支庞然巨兽般的队伍缓缓驶过,低声猜测车中装载的是何等重要的军械。 第七军团军营的瞭望塔上,岗哨早已注意到这支庞大到罕见的辐重队,號角声在营门上空迴荡,木柵在链条牵动下缓缓升起。 莱昂率副官与各团团长整装迎候,他的目光越过前列骑兵,落在那一列列沉甸甸的辐重车上一一无论是数量、体积还是护卫规格,都彰显著这批物资的分量非同寻常。 威廉王子的坐骑首先踏入营门,王室旗帜隨之入营,接著是一百余辆辐重车依次驶过中轴大道,沿途的士兵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想看清帆布下的秘密。 当第一辆满载的辐重车停在校场边,工匠们卸下油布,成排成捆的板甲顿时映入眼帘,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几名士兵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惊嘆:“这得有多少副——· ?一紧隨其后的轻车卸下覆盖物,整齐排列的火枪枪管泛著灰蓝色的光泽。 更后面的重载炮车仍然严密包裹,但炮口处的符文金属光纹已隱约可见,沉重的气息让在场的军官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此刻,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种压抑又亢奋的气氛中一钢铁的气息、火药的辛香,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第七军团的战力將迎来一次质的飞跃沉重的车轮声逐渐停息,校场边缘已经排满了卸车的工匠与搬运的士兵。 辐重长龙豌入场,在中轴大道两侧一一列开,像两堵由木、铁与布构成的厚墙,將校场围在正中。 空气中那股混合著金属与火药的味道越来越浓,让不少第一次嗅到这种气息的士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威廉王子勒停战马,利落地下鞍,披风在晨风中一摆。 三名首席炼金术师紧隨其后下马,他们的长袍袖口已经沾上了旅途的灰尘,却丝毫不减那份实验室与工坊特有的气息。 王子脚步不停,径直走到校场中央,挥手示意所有军官靠拢。 “莱昂。”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传得很远,带著一丝满足的笑意,“这一次,你带来的那些东西,我们真的做出来了。” 他回身向隨行的总工匠点了点头。 辐重车的帆布被解开,工匠们拉下厚重的绳结,掀开油布,半身板甲成捆整齐地竖立在木架上,甲面在阳光下闪著冷光。 板甲的肩甲、胸甲与护臂都打磨得平整无瑕,接缝处还隱隱刻有炼金符文,在阳光下泛起微弱的光流。 士兵中传来低低的惊嘆声,有年轻的新兵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却被军官压下肩膀,保持队列。 紧接著,另一辆车的麻布被扯开,露出一排排木箱。 工匠用起子撬开箱盖,稻草与油纸的保护层被小心取下,里面整齐排列著火枪一一枪管泛著灰蓝色的冷光,金属表面细密的纹理显示出水力锻钢的均匀质地,枪托由经过防潮处理的硬木製成,握感结实。 每支火枪的机簧部位都刻有符文,用以稳定点火与减少故障。 几名老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然后是第三组辐重车一一那是压轴的重载炮车。 黑布在工匠们的合力下缓缓褪去,一门轻型火炮的炮口首先映入眼帘,炮管漆成深黑色,表面刻著一圈圈炼金符纹,炮架用加固橡木製成,外包铁箍,厚重却有一种精巧的比例感。 每一门炮的旁边,都有一个单独的器具箱,里面装看装填杆、火门针、备用轮轴等部件。 至此,校场周围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小声的议论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因为兴奋而忘了挺直腰板,被身边的同袍用骼膊肘捅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威廉王子举手,示意一切安静。 他的目光在军官与士兵之间缓缓扫过,语气沉稳地对莱昂说道: “这是王室铸造坊根据你提供的技术,並由炼金术师们改良后製造的第一批新式装备。” 他顿了顿,微微抬手指向那一排钢申与火器: “一千五百副半身板甲,三百副全身板甲,五百支改进型火枪,十二门改进型轻型火炮,以及与之配套的火药和弹药。这是你们在未来战场上的新护盾与新矛锋。” 阳光照在甲胃与枪炮上,反射出一道道凌厉的光。 即使是在最持质疑目光的军官眼中,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批装备和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武器都不一样。 威廉王子微微抬手,隨行的首席炼金术土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形的硬木匣。 匣子外壳包著一层薄薄的黑钢皮,边角镶著细密的金属符文,锁扣的位置嵌有蓝宝石般的光点。 炼金术士双手將匣子呈给王子,微微俯身。威廉接过匣子,转向莱昂,语气正式而缓慢:“莱昂,这里面,有两把钥匙一一一? 把开火器库,一把开火药库。锁上布有炼金术封印,只有佩戴此钥匙者並在你本人或王室直系的许可下,才能开启。” 说著,他在眾目之下,打开木匣,里面静静躺著一份加盖王室火漆印章的厚重捲轴: 威廉取出捲轴,將其交到莱昂的手中。 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在提醒这不是一份荣誉的象徵,而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自此,这批新式装备的使用权,归第七军团所有。”威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我要求你保证它们的安全与合理使用。火药须有专人看管,每一次领取都要有记录;火器与炮具的维护,要由经过训练的人负责,任何人不得私自拆解。” 莱昂点头,紧扣住捲轴,目光坚毅:“我会用它们换取胜利,而不是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转过身,面向整列的军官与士兵,將手中的捲轴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从今天起,第七军团將装备王国最先进的武器与护甲。但记住一一它们不是替代你们勇气的东西,而是让你们在勇气下能杀得更远的武器。” 说到这里,他缓缓收回手,將捲轴交给身旁的副官妥善收好,然后继续道: “这些板甲,將根据这个月对抗演练的排名分配一一精锐多得,新兵少得。步兵与骑兵优先,弓弩手暂不在首批列装之列。火枪与火炮,暂由第七步兵团的第一营队接收,並在本月內完成基础使用与安全训练。” 士兵队列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应声,有人咧嘴笑,有人悄悄挺直了背脊,显然对能在这份名单里感到无比自豪。 威廉静静看著这一幕,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他知道,莱昂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冰冷的钢铁与火器,变成一支军团真正的刀锋。 校场上空的阳光此刻已彻底驱散了晨雾,反射在板甲与火器上的光芒显得格外锋利。 隨著威廉的隨行工匠將一捆捆半身板甲、全身板甲卸到校场中央,阳光打在钢面上, 映出一层微凉的光。 空气中带著新钢打磨后的味道,混合著乾燥麻绳与油布的气息。 莱昂点了几名连队长上前,示意他们从最靠前的一捆板甲开始挑选尺寸合適的套装, 先给部分士兵试穿。 工匠们利落地解开麻绳,將板甲分件摊在铺著厚麻布的地面上一一胸甲、背甲、护臂、护肩、护腿一一排开。 “来,先从胸甲开始。”一名老工匠用粗糙的手將一块半身板甲的胸甲举起,套到一名年轻步兵的胸前。 钢甲与士兵的锁子甲发出一声低沉的金属碰撞,紧接著护肩与护臂被系好,背甲在两名同袍的帮助下扣合到位。 那士兵抬了抬手臂,又小幅度扭了扭上身,忍不住低声道:“比想像中轻可能护住的地方,比我以前穿的甲多不少。” 旁边另一个已经穿好全身板甲的骑士则笑著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甲一—“听这声音,兽人的斧子要劈开,可没那么容易了。” 几个士兵互相上前,用拳头敲了敲同袍的甲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有人被震得后退一步,也有人挺胸笑骂:“就这劲儿?等换成兽人的劈砍,咱也能顶!” 穿著全身板甲的骑士们试著小跑两步,金属关节与皮革绑带在动作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起初略显笨拙,但很快便適应了节奏。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显然对这种防护与机动的平衡感到满意。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工匠们正在解开长形木箱的铁扣。 盖板被抬起后,一支支火枪稳稳地躺在稻草与油布之中,枪托的硬木在阳光下呈现深褐色光泽,枪管则是锻钢的灰蓝色。 士兵们依次上前,每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支火枪,有人两手托著,像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宝;也有人试著將枪托抵在胸口,瞄准远处的靶位,眼神中满是新奇与探究。 “这玩意儿真能比得过弓弩?”一个年轻土兵半信半疑地看著火枪,手指摩著冰凉的枪管。 身旁一名年长的老兵哼了声:“等它射一次你就知道了。” 在校场另一角,重载炮车的包布已经被掀开,一门门轻型火炮稳稳地固定在炮架上。 几名土兵围在一门炮旁边,手抚著炮管的符文刻痕,目光像在打量一匹刚入既的新战马。 “轮子宽,身子短,架子结实要真和弩车和投石机比较,还得试试才能见分晓。”一个老兵半眯著眼,似乎已经在心里盘算射程和杀伤力。 这一刻,校场上的声音多了起来:金属敲击的沉闷声,皮革绑带的轻响,土兵间低沉的笑骂与疑问交织。 空气里好奇、兴奋、怀疑、试探的情绪混作一团。 莱昂静静站在中央,看著这些第一次接触新甲与新械的士兵们,他很清楚一一这只是开始,真正让这些武器焕发生命的,是接下来的训练与战术磨合。 第281章 炮鸣枪啸 第281章 炮鸣枪啸 威廉王子向隨行的几名炼金术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上前。 几人步至校场中央,其中一人背著长木箱,另两人则各自提著一只厚皮包裹的圆筒状器具。 第一名炼金术士放下木箱,打开扣锁,露出整齐排列的装填杆、压药棒、火门针和几个小巧的铜量杯。 另一名炼金术土从皮包中取出几个密封陶罐一一外壁涂了炼金防潮药层,罐口用木塞和蜡密封。 最后一人则展示了装著圆形铁丸和铅弹的小木盒,每一格都排列整齐。 “听好了。”年纪最长的炼金术士开口,声音並不大,但校场上很快安静下来。 “火枪的威力和安全,全在装填。任何一个步骤疏忽,可能会让你们的肩膀脱白、眼晴炸瞎,或者让枪管当场炸裂。” 说话间,他示范性地將一支火枪放在身前,枪口朝上。 “第一步,倒药。”他用铜量杯从陶罐中留出定量火药,小心倒入枪管。 “第二步,放弹。”他从木盒里取出一枚铁丸,放入枪口。 “第三步,压实。”长长的压药棒顺著枪口插入,將火药和铁丸紧紧压到枪底。 “第四步,装药引。”他將少许细粉火药倒入火门处的小凹槽,用手指轻轻抹平。 “最后一步—上火绳,准备点火。” 说到这,他抬起头扫视眾人:“任何人,不得在队列中隨意装填或点火,除非接到军官口令。” 士兵们闻言依次跟著动作,一开始动作笨拙,铜杯倒歪,火药撒在靴子上的情况时有发生;有人压药过猛,把铁丸卡得死死的;还有人火门粉倒多了,呛得直咳。 莱昂在一旁观察片刻,便走到一名士兵身边,接过他的火枪。 “看好了。” 他动作流畅一一倒药、压实、入丸、再压、添引药一一整个过程乾净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停顿。 威廉饶有兴趣地看著莱昂的动作,似乎在回想一个月前的试验场上,那一枪击中靶心的情景。 很快,三十名火枪手组成的第一排列队完毕。 莱昂走到队列前方,挥手示意:“目標,前方四十步稻草靶。” “——点火!”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三十根火绳同时触向火门,隨即是轰然一声齐响。 枪口进出橙白色火,硝烟瞬间瀰漫开来,带著一股呛人的辛辣味直衝鼻腔。 稻草靶上“噗噗”作响,被铁丸打得飞屑四溅;几个靶心位置直接凹陷下去,露出被震裂的木架。 “后坐力真大一一”有人在退枪时脚下跟跪了一下,另一名士兵揉著发麻的肩膀牙咧嘴,还有人被呛得直眨眼。 莱昂大步走到一名射偏的士兵面前,接过他的火枪,动作乾净利落地装填完毕,然后稳稳端起,瞄准,开火一枪声与烟火中,靶心位置炸出一团飞屑,透亮的圆洞正中靶心。 “这就是稳姿瞄准的差別。” 莱昂放下火枪,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土兵们的低语,“你们需要儘快把自己练到能在齐射中命中敌阵一一只有这样,火器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队列里,几个原本带著怀疑表情的土兵,眼神中已多了几分火热。 火枪的硝烟尚未散尽,校场另一端的重载炮车已经被推至预定的试射位, 四名提前经过训练的老兵在莱昂的手势下,熟练地將一门轻型火炮从车架滑下,安放在炮架的槽中,楔紧铁扣。 炮轮下垫好厚木板,以防射击时后座力让炮身后移过多。 三名炼金术士走上前,其中一人手持细口陶罐,另一人端著铜量斗,第三人则带著一柄长长的铁压杆。他们动作小心到近乎仪式化: 先用铜量斗量出精准分量的火药,倒入炮口深处,再將厚布包裹的圆形炮弹推入;压杆顺著炮口送入,將火药与弹丸紧紧压到炮膛底端。 “这门炮一次只能打一个目標,威力大,射速慢。”威廉王子在一旁向围观的军官们解释,“但若配合步兵阵型,就能在敌人最密集的时候,打出毁灭性的一击。” 莱昂走到炮旁,弯腰检查炮口的符文刻痕是否完整,触手微凉,符线的光泽在阳光下像细细的冰痕。 他转向炼金术土:“能否试试我提过的那种一一在炮弹里装入许多小型弹丸的射击?” 年长的炼金术士略一迟疑,隨即微笑点头:“殿下已批准,我们带来了几枚试製的『 散弹”。” 他示意助手取来一个布包,打开后露出几枚中空的金属壳弹,壳体上开有细缝,內部填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铁丸。 莱昂將其中一枚拿在手里,掂量了分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一一这是近距离绞杀敌阵的利器。 第一发常规炮弹上膛。 隨著火门粉被点燃,轰鸣声如雷霆炸裂,瞬间压过了所有人的呼吸。 火光从炮口喷出数尺,浓烈的火药烟雾被风卷向一旁。 远处靶墙上,厚木板被炮弹生生打穿,破口周围木屑横飞。 围观的士兵中爆发出一阵震惊的喧譁,几名老兵忍不住互望,神色中透著亢奋一一这样的衝击力,是弩车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第二发,散弹。 炼金术士將其小心放入炮膛,依照程序装填压实。 莱昂亲自站在炮后,双眼微眯,等目標靶位上的假想“敌阵”人形靶全部布好后,他抬手“—点火!” 轰! 炮口喷出的並非一枚单体弹丸,而是一股灰黑色的“雨幕”,密集的铁丸在极短的距离內铺展开来,猛然笼罩住整排靶位。 木製的人形靶被打得东倒西歪,有的被直接削去半个肩膀,有的胸腹处布满密集的孔洞。 短暂的寂静后,校场边爆发出如同波浪般的欢呼声。 有人目瞪口呆地盯著那片惨烈的“阵地”,有人激动得握紧拳头,甚至有炮兵当场笑骂出声:“这要是兽人冲阵一—!” 威廉王子望向莱昂,目光中透著几分异样的光:“你这主意,比我预想的还要狠。” 莱昂只是淡淡地说:“战场不是比武场,能多杀一列敌人,就少死一列自己人。” 隨后的时间里,几门炮轮流试射,既有常规弹,也有散弹。 每一次轰鸣都震得校场边的士兵一阵兴奋,而看到远处被打得支离破碎的靶阵时,那股震撼和兴奋便一次次累积,化作眼底的炽热。 炮击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莱昂便抬手示意第三营的火枪手列队到场地左翼,几门已装填完毕的轻型火炮停在右翼。 校场中央的稻草靶阵迅速调整一一不仅有成排的“敌步兵”木靶,还特意摆上了模擬兽人狼骑兵冲阵的高靶。 “今天,不只是试用武器。”莱昂的声音在校场上空传开,“你们要学会怎样让它们配合一一火枪手负责打乱敌阵,炮兵负责撕开缺口。” 火枪手三列纵队站定,每列十人,肩托火枪,枪口已对准前方靶位。 炮兵在右翼低声確认装填情况,炼金术士检查火门粉与引信,確保无误。 莱昂走到火枪队列前,抬手一挥“火枪预备!” 三列火枪手整齐地將火枪举起,枪口微微上抬;同时,莱昂另一只手朝炮兵方向做出“等待”的手势。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阳光刺在枪管和炮管上,闪著锋利的光。 “火枪一—点火!” 轰!轰!轰! 三十支火枪齐声怒吼,白烟与火瞬间喷涌,硝烟的辛辣味瀰漫开来。 稻草靶被铁丸密集打击,表面炸出一簇簇碎屑,数个“兽人”木靶当场被打得翻倒。 还没等烟雾散尽,莱昂已高声下令: “炮兵一—发射!” 雷霆再度炸响。三门火炮几乎同时喷出火光,炮弹呼啸著划过烟雾,砸在靶阵后排。 常规弹直接击碎了模擬狼骑兵的木架,散弹在近距离上洒下一片金属风暴,將数个高靶打得支离破碎。 短短数息间,靶阵已是一片狼藉:前列被火枪打得满是弹孔,后列被炮弹彻底摧毁, 木屑、稻草、断裂的靶架混成一片。 校场边,观战的各团军官神色各异。 出身实战的军官面露兴奋,已经在暗暗估算若是兽人衝锋会是什么下场;而不少学院派军官则眉头紧锁,目光复杂一一他们清楚,如果让传统军阵在这样的火力前硬拼,结果会很惨。 威廉王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这些军官,像是在等待他们承认事实。 莱昂走到中央,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可置疑的力量。 “记住,这不是一次表演,而是你们未来必须掌握的战法。火器虽强,若阵型鬆散、 节奏混乱,也不过是自毁武器。步兵要护住火枪手,火枪手要为炮兵清道,炮兵要为全阵开路一一缺一不可。”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整片校场:“今日只是第一步,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们在对抗演练中,把火枪与火炮用得像你们的刀剑一样熟练。” 场下的士兵,尤其是第一营队的火枪手和炮兵,纷纷挺直了背脊,眼神炽热一一那既是对新装备的渴望,也是对即將到来的训练与战斗的热血期待。 第282章 新军革武 第282章 新军革武 傍晚时分,校场上的硝烟已被吹散,但那股焦糊与硝石混杂的气息,依旧像薄雾一样滯在空气里。 远处靶阵上的木盾残片隨风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仿佛仍在迴荡白日齐射时的震响。 营地中央的大帐內,厚实的帆布隔绝了外界的喧闹,烛光映照在一张张神情不一的军官面孔上,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神色凝重。 长桌正中铺著刚从军械署送来的羊皮战图,墨跡尚未乾透,山岭、丘地、河道的纹理清晰可见。 莱昂站在桌首,手边的火枪已被仔细擦拭,金属在烛光下泛著淡淡冷光。 他开门见山,声音稳而有力,像是在向全军下达命令: “今天,你们都看到了。新装备能在敌人接近之前,重创他们的阵列。但它也有弱点火枪射速慢,需要时间装填;火炮机动性差,必须依赖步兵保护;火药与弹丸消耗大,补给一旦中断,它们便只是沉重的废铁。” 他伸手转动桌上的一枚散弹,指尖轻触金属壳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那冷光在火焰中一闪而逝,衬得他语气更沉:“所以,火器的使用必须建立在严密的阵型与节奏上。” 他拿起木棒,在战图中央画出一个矩形方阵,笔触乾脆利落: “我的设想,是在长枪兵与盾兵的保护下,火枪手形成两列或三列纵队一一前列齐射后迅速后退,后列补位射击,如此轮换,保持持续火力。” 木棒移动到方阵两翼,他在两侧画了半弧形的標记: “火炮布置在两翼后方,由盾兵与长枪兵掩护。在敌阵密集或试图衝击侧翼时开火在特定距离內使用散弹,最大化杀伤密集目標。” 一名年轻的学院派军官忍不住低声道: “这有点像我们学院讲过的轮换射击法,但配上火炮的压制—冲阵的兽人恐怕走不进来。” 莱昂抬眼,目光凌厉而镇定:“没错,但不同在於,这不仅是防御。方阵在击退第一波衝锋后,骑兵会从两翼突进,配合火枪与炮兵的火力压制,趁敌阵未稳,打乱他们重整的机会。” 他略微停顿,让这句话在空气中沉淀,隨后缓缓扫视全场,每一双眼晴都与他短暂交匯: “我想称之为一一火器方阵。” 这几个字在帐內迴荡,像沉重的铁块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几名老兵出身的军官低头在心里掂量射程与步距的换算,仿佛已经站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推演杀机。 而学院派军官则快速在羊皮草稿上勾画方阵线条,生怕漏掉任何布阵细节。 烛光在战图上微微晃动,映得那方阵轮廓仿佛在燃烧。 莱昂的声音没有停顿,像是在一口气將计划钉进所有人的脑中: “我会先挑选第七步兵团的第一营队作为试点,全员列装火枪,並抽调一支炮兵小队加入,形成完整的火器核心。等王室铸造坊生產出更多新式装备,再逐步扩展到整个第七步兵团。期间,你们要安排士兵轮流训练火器与传统武器,確保每个人至少能熟练胜任两个岗位一一哪怕是在战场最混乱的时刻,也能立刻补位。” 他伸手指向案上的火枪与那枚散弹,指尖的影子在烛光下投到羊皮战图上: “记住一一火器不是万能的。缺乏保护与配合,它们的优势会在瞬间变成致命的破绽。但一旦运用得当,它们能在敌人看清你之前,就让他们的衝锋崩溃、让他们的士气先死。” 这番话落下,帐內的空气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凝固了下来。 军官们不约而同地收起了原本的低声交谈,目光在战图与火枪之间来回移动。 那不仅是沉默,更像是他们脑海里的战术版图被重新绘製一一旧有的步兵阵列、弓弩火力、骑兵突击的概念,正被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撕开並重组。 烛光摇曳,长桌上的阴影在战图上交错成密集的线条,仿佛预示著未来战场上纵横交织的火线。 在这股无声的震盪中,威廉王子一直没有开口。 他端著酒杯,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唇角带著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是静静地看著莱昂他清楚,这个火器方阵的雏形一旦成熟,將不仅改变第七军团的战斗方式,更会改写整个王国的战爭史。 那一刻,他似乎已经在心中看见了某个未来一一战场上,敌军在密集的枪声与雷鸣般的炮火中溃散,而王国的旗帜正从硝烟中升起。 接下来的数日,第七军团的训练节奏被彻底重排,旧有的科目被压缩到最小,火器训练被放在了日程最前列。 清晨的號角声一响,薄雾尚未散尽,第七步兵团的火枪手与炮兵便在军官的催促下列队出发,向校场西侧的专用训练区行进。 那片训练区是莱昂亲自圈出的封闭地带,四周竖立著两人高的木柵,柵脚打入厚实的泥土中;地面覆著厚厚一层黄沙,踩上去会发出低沉的沙碾声,用来吸收火与弹片,防止溅射伤及外人。 第一阶段,是最基础却也是最耗神的一一火枪装填与齐射。 三十人的队列一字排开,阳光斜照在泛著寒光的枪管上。 军官先下令慢动作分解:倒药、放弹、压实、上引药,每一步都必须按照固定节奏完成。 黄铜量斗中的火药在晨光下闪著细微的金色颗粒,落入枪口时发出轻脆的沙声。 一旁的炼金术士神情严肃,反覆强调火药量的精確与火绳角度的稳定,语气像是在做精密实验:“差一分量,射程就变;角度偏一寸,命中就散。” 军官手持短棍穿梭於队列之间,目光如刀,一旦发现动作不规范,便毫不犹豫地敲在土兵的肩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抖就是偏!压不实就是哑火!一—再来!” 训斥声和黄沙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渐渐地,队列间多了较劲的味道。 有人在休息间隙仍盯著火枪的机簧细看,试图从结构里找出更快的装填方法;有人则用细木条在枪托侧悄悄刻下对齐刻度,瞄准时能快半息。 第二阶段,是射击精度比拼。 靶位从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依次后撤,粗麻布靶心在风中轻轻摆动。 每一次击发,火药燃烧的刺鼻气味便隨热浪扑面而来。 命中靶心的士兵,会在眾目下接过副官递来的一枚铜幣,指尖触到那冰凉金属时,眉宇间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到了午后,铜幣最多的几个火枪手成了眾人围堵的对象,同袍们半是羡慕半是打趣地打听秘诀,而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稳!” 炮兵的训练区设在更靠后的沙地,那里一片轰鸣不断。四人一组,进行装填速度竞赛。 铜量斗精准倒药、炮弹推进的顺畅度、压实的力量分寸,甚至连炮轮楔木的放置速度都被列入比拼內容。 每当装填完毕,教官便立刻下令“点火” 火绳触碰引火孔的瞬间,火光一闪,震耳欲聋的爆鸣像铁锤砸在胸口,炮口喷出的火舌和烟雾翻卷著扑向黄沙。 轰鸣声像巨大的节拍器,在训练区內一声接一声地交替响起。 很快,就出现了让人侧目的“最快炮组” 他们能在半分多钟內完成一发常规炮的装填与发射,比刚开始时缩短了近一半时间。 其他炮组看在眼里,著一股不服输的劲,准备在下一轮打破这个纪录。 步兵的训练也被重新调整。 他们开始与火枪手混编,练习护卫与换位一一前列盾兵在火枪齐射的瞬间上前半步, 形成半弧护盾墙,防止敌方飞矢;火枪手齐射后迅速后退,换后列上前补位,整个过程要求不超过十息。 起初,这样的动作常常出现碰撞、踩脚、节奏混乱,但在莱昂亲自带领示范后,配合逐渐流畅起来。 傍晚时分,校场另一端的木靶阵常常已经变成残骸,黄沙上布满了弹痕与炮坑, 归队路上,火枪手会相互比谁今天的靶心命中多,炮兵则比谁的装填时间最短;步兵们也会笑著调侃火枪手一—“你们要是没我们护著,等装好弹早被人劈了。” 而火枪手总会回一句:“等我们齐射的时候,你们得站稳別嚇尿。” 营地的气氛,在这种竞爭与磨合中日渐高涨。 哪怕是原本怀疑新武器的老兵,也开始承认一一这些钢与火的傢伙,的確能让战场变得不一样。 深夜,军营的號角早已停息,风声在营帐之间穿行,偶尔拂过篝火,带起几缕火星, 啪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然而,在第七军团中军那顶宽阔的营帐里,灯光依旧明亮。 厚重的帆布帷幕隔绝了夜色,帐內的空气带著墨香与火漆的味道。 长案上铺满了摊开的羊皮纸,旁边是墨水瓶、削得极细的羽笔,以及闪著微光的铜製绘图尺。 莱昂坐在案后,神情专注,手下的羽笔在纸面上缓缓勾勒一一那是一支火枪的结构剖面,从枪管到机簧,从扳机到火门,每一道金属螺箍的位置都精確到分寸,每一处符文刻痕的走向都標註得一丝不苟。 在另一叠羊皮纸上,他以整齐的笔跡列出条目: 装填顺序; 瞄准与呼吸的配合; 火绳的保存与更换; 列队齐射的口令与节奏。 每一个环节后,都是分解到动作细节的说明和时间標准。 这不仅是技术记录,更是一份完整的体系。 等这些稿页定稿、汇编,他將亲自为它冠上名字一一《瓦伦西亚王国火枪手训练手册》。 它的意义,不仅在於第七军团的训练。 莱昂打算將它推行到整个王国,让火器的使用和《瓦伦西亚王国军事操典》一样,成为全军的共同准则。 他深知,火枪与火炮的威力再强,若交到未经训练的部队手中,不仅无法取胜,反而可能在战场上自取灭亡。 只有用最严谨、最统一的训练,將这些钢与火的武器融入土兵的本能,才能让它们真正改变战局。 几日后的清晨,莱昂带著初稿赶往王都方向,专门与威廉王子约见。 铸造坊的院落里炉火已然通红,铁锤敲击的声浪在空气中迴荡。 莱昂穿过忙碌的工匠与搬运手,踏上通往二楼的螺旋木梯。 威廉王子正坐在宽阔的橡木书案后,案上铺满了生產清单与铸造记录,窗外的光线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洒在他的肩上,映得他神情格外专注。 见到莱昂,他放下手中捲轴,示意对方上前。 莱昂將羊皮纸递过去一一那是他连夜整理的《火枪手训练手册》初稿,文字与图解交错密布,从火枪结构剖面到列队齐射口令,无一疏漏。 威廉一页页翻阅,眉头先是微微起,像是在衡量可行性,不多时却缓缓舒展开来。 他抬眼,语气中带著几分惊讶与肯定:“你打算把火枪手的训练完全標准化?” 莱昂点头,声音沉稳:“包括个人射击、列队齐射、与步兵的换位、防御状態下的再装填,以及战场故障处理一一每个环节都有標准动作和时间限制,不能靠临场应付。” 威廉低头沉吟片刻,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然后抬眼道:“好,这本手册我会让王室工坊刻印几百份,先送到王都军事学院试用。等你確认没有问题,就发往各地驻军。” 说罢,他將一卷厚重的图纸推到莱昂面前。羊皮纸上精细描绘著火枪与火炮的新构造: 火枪的机簧部分加装了防尘罩,枪管內壁用更细密的水力锻钢反覆敲打,外层刻上稳定符文以减弱射击震动;火炮的炮轮改用加固橡木,减重的同时提高了承载力,並新增可调仰角的齿轮装置。 “这是我们根据你们军团的训练反馈做出的改进。”威廉用指节敲了敲图纸,“等下一批成品出炉,你的第七军团就能换上更轻、更稳、更耐用的武器。” 莱昂低头审视图纸,目光在符文刻痕与机簧构造间扫过,眼底闪过一丝满意:“那我会在训练计划中加入新部件的使用方法,让士兵提前適应。” 两人隨即围绕生產批次、改进节奏、弹药储备等细节展开討论,直谈到日上中天。 最终,他们达成一致一一在一个季度內,第七步兵团將实现全员列装新式火枪,並配齐更多的火炮,同时优先为步兵与骑兵换装新式板甲,形成完整的火器方阵雏形。 当莱昂走出铸造坊时,春日的阳光正倾洒在石板街上。他抬眼望向南方军营的方向, 心中早已开始推演未来一將来的战场上,第七军团將以钢与火劈开敌阵,打下他们的第一场胜利。 第283章 孤议群国 第283章 孤议群国 夜幕降临,王都卡斯顿在一层冷雾中沉默无声, 高塔上的风旗缓缓摆动,城墙之上火把斜照,仿佛整个王城都在屏息聆听远方传来的风声迴响。 查尔斯三世站在王宫高塔的观星台上,身披披风,神色深沉。 他的目光越过层叠屋脊与远方的高塔,看向苍茫夜色中隱约浮现的地平线。 他的指间微微用力,握著栏杆,冰冷的石面带走了掌心最后一丝温度。 数月前,他亲自下达王命,调遣五位最精干、最稳重的使节,分头前往亚文公国、德萨拉王国、塞尔维安帝国、阿尔特利亚王国、诺德海姆王国。 他们或披风乘船、或策马西行、或越境入雪原,如箭离弦、各奔其途。 如今,那些该有的回音,终於被逐渐传回。 他没有立刻召集朝会,而是让五人先后入宫,单独勤见,以免同席反目,也为细听每一国的言辞细节。 而今晚,正是最后一位特使归返之夜。 查尔斯三世立於夜风中,回想起他们离开的那一日。 那时尚是初冬,寒意已在空气里浮动,却未到彻骨的时节。 冬雪尚未来临,黄昏的钟声顺著街巷迴荡,人群在使节队伍驶出王城时缓缓肃立。 每一位使节都是查尔斯亲自挑选、下死命令驱使出发之人。 “你们手中携带的不只是书信与国印。 他那日站在宫门前,语气沉冷,“你们肩负的,是瓦伦西亚王国,乃至整个大陆所有人类的命运。” “若你们有人死於途,吾將铭你忠名入塔;若你们空手而归,不必自责。但一一他在城门下看著他们的眼晴,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道: “若你们有人出卖王国的尊严,迎合他人虚偽的政治算计一一那便以叛国之罪论处。 五人皆跪下,誓言响彻宫闕。 那是王都最后一次为外交出征而鸣钟。 如今,数月已过,钟声再未为同样之事响起。 “他们回来了。” 身后传来贴身侍臣低声通报,打断了国王的思绪,“诺德海姆王国的使节已於今日黄昏返宫,王命五使,尽数归位。” “可有伤亡?” “德萨拉王国的使节团有一人途中受了伤,现留於边境疗伤;其余人都安然归返。” 查尔斯没有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转身,披风隨风扬起。 “召他们明日入宫,按顺序单独覲见。” “是。” 这一夜,王都之上夜空低垂,厚重的云层层叠堆积,像是在酝酿著一场无法避免的暴雨。 晨钟迴荡在卡斯顿的上空,宫墙之內尚未完全甦醒。 查尔斯三世却早已等候在沉影殿內。 他坐於王座之上,面前的桌案上摊开一幅尚未完全描绘完成的大陆军事地图。 鹅毛笔搁在铜製笔架上,墨跡微干。 沉影殿外,身著深蓝礼袍的信使缓步而入,单膝跪下。 他身披风尘,神情坚毅。 “艾尔曼,瓦伦西亚王国遣往德萨拉王国使节,拜见吾王。” 查尔斯三世坐於王座之上,语气不带起伏“说吧,德萨拉王国的態度。” “..—德萨拉拒绝了直接加入联盟,但他们——並非全然冷漠。” “他们愿意『继续保持关注”,並声称会加强西南边境的戒备。” “但对於结盟、调兵、会盟,他们说一—『尚需时日』”。” 查尔斯三世坐在王座上,面色冷峻:“那是礼貌的推脱。” 特使抿唇点头:“是,陛下。” 【数月前·德萨拉王国·贝里昂骑士厅】 当查尔斯决定向德萨拉派遣特使时,选择了艾尔曼不仅因为他本是贵族出身,更因为他年少时曾在德萨拉的骑士团学习过,熟知他们的礼仪、语言与骄傲。 德萨拉王国並非由国王集权,恰恰相反,全国由“骑士议会”统治,每一位拥有封地的骑士领主都能在王都贝里昂的议事厅中发声。 艾尔曼到达德萨拉时,整个国家正沉浸在一年一度的“王国比武大会”热潮中。 剑术表演、骑士比试、號角长鸣、骑马行礼,整个王都宛如盛典现场。 然而,喜庆与荣耀的背后,却是对“战爭”的两种极端认知一派人將其视作“荣耀再临的试炼场”。 另一派则將其视为“会拖垮骑士秩序的外部纷爭”。 艾尔曼在贝里昂骑士厅中,被安排在一处略偏的位置发言。 他的开场谨慎,引用古代德萨拉战史:“曾有王者於外敌压境时率先出击,以骑士誓言守护信仰。” 他强调一兽人入侵不是一场局部战事,而是来自异界的侵略。 瓦伦西亚王国若亡,兽人若得到进一步扩张,战火迟早將会点燃整个大陆。 但整个议事厅內的反应却极为复杂。 一位年迈的骑士站起,身披镶银长袍,语气不无尊重: “我曾在边境驻守三十载,也敬佩瓦伦西亚王国的荣耀与强盛。但我们尚未看见那异界之敌的锋刃。” “难道我们要为传闻中的兽人动员整个德萨拉王国的力量?” 隨后,一位青年骑士起身,一拍桌案,声音激昂: “若战爭来临,我愿请命出征,磨炼我等军锋!骑士不应畏战,而应迎战!” 而在座另一位老派贵族则冷冷道: “战爭是王者的游戏,却要由我等子嗣流血。” “我不同意將我们德萨拉战士的生命,送去填南边的战火。” “那不是我们的边境,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艾尔曼在数十人的环绕中,不止一次想要插话,但他知道在德萨拉,如果你试图打断一个骑士的发言,那比向他直接拔剑还危险。 所以他静静站在议厅中,直到汗水湿透內衬。 他没有动摇,只是再次拿出查尔斯三世的亲笔信,朗读最后一句: “_—若今日我们不共守这片土地,明日便无人可共守。” 那一刻,议事厅內有片刻寂静。 可惜,寂静並未转化为共识。 【沉影殿內】 “他们在比武。”艾尔曼低声补充,“他们的青年骑士,在討论『能否凭此大战贏得荣誉与地位』;他们的老贵族,在盘算『是否值得动用封地资源”。” “德萨拉王国不惧战爭,恰恰相反,他们十分尚武。” “但他们不愿在別人的战爭中赌上自己的荣耀。” 查尔斯三世静默地抚过扶手雕刻的纹路,忽然笑了一声: “德萨拉王国—果然是骑士的国。 “只有敌人的刀砍进他们的马,他们才会承认这是真正的战爭。” 艾尔曼低头,没有作声。 “不过,”查尔斯又道,“这总比某些国家强。” “他们观望,是因为不愿被骗;某些国家冷眼,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 他缓缓起身,走向掛在大殿尽头的地图。 他的目光停在地图上德萨拉王国的西南角,那片疆土正与瓦伦西亚王国的东部相接。 “等火烧到那里时,他们会来的。” “我只希望———-到那时为止,这场火,还烧得住。”” 沉影殿內火光未灭,第二位特使缓步而入。 他面容清瘦,披一身银灰披风,礼节得体,步履却微显疲惫。 “奥斯曼,瓦伦西亚王国遣往阿尔特利亚王国特使,向吾王復命。” 查尔斯三世不动声色地点头:“说吧,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態度如何。” 奥斯曼低下头,神情中带著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陛下,阿尔特利亚王国——-並未拒绝。”“ “但他们也並未答应。” 他顿了顿,斟酌著每一个词: “那是一次极其——“圆滑”的接待。” 【数月前·阿尔特利亚王国·雾都锡尔文】 王都锡尔文,雾气终年不散,城墙之外是湿润沼泽,城墙之內是阶梯状堆叠的银白石屋与高塔。 奥斯曼抵达的那日,正值阿尔特利亚春季议会开幕。 他被安排在“白玉议厅”旁的迎宾使馆住下,接待他的,不是王储,不是宰相,而是一名温和沉稳的中年贵族一一王党重臣、內务枢长博尼法子爵。 “欢迎阁下远道而来。”博尼法子爵语气平稳,微笑中藏著距离,“瓦伦西亚王国与阿尔特利亚一向邦交有年,如今又值南大陆多事,我王愿聆听贵国意见。” 奥斯曼明白,他的使命本不是一席会谈能定夺。 而真正的战场,在接下来的议会表態、王党態度、贵族游说之间。 他將瓦伦西亚王国方面对兽人威胁的全部情报、地图、战况回报一一呈上,还展示了两封由查尔斯三世亲笔签名、盖有王印的联名盟约草案。 博尼法子爵接过,不急著回应,只是微微頜首,转身吩咐人將文件送往议会抄录存档奥斯曼从他的微笑中读出四个字: “谢谢转告。” 三日后,他终於见到了阿尔特利亚王国的王储一一年仅二十五岁,沉稳內敛,眼神如冰。 会面地点选在“风裁楼”一一-银塔之巔,一处封闭的高阁。 没有侍从,没有记录官,只有他们两人。 王储说得很直白: “兽人確实令人担忧,但如今尚未有任何情报证实其已对阿尔特利亚王国构成真正的『战略威胁”。” “我们的贵族们,尤其是高地派系,担心被捲入一场不確定的战爭。” “而王党派內部,也有不少人担心瓦伦西亚王国在联盟中获得过大的发言权。” “若要我们参与,至少,要给予我们足够的盟约席位,以及共同统军权。” 奥斯曼听懂了。 这不是拒绝,而是一场交易。 阿尔特利亚不反对援助,但他们要“熄盟即掌权”,不愿成为南方乍火中被推上前线的“缠牌盟友”。 更复杂的是贵族议会的分裂。 在一场非公开的议案討论中,奥斯曼旁听到以下爭执: “你们真的相信瓦伦西亚荷国没有私心?他们借兽人之威,想逼我们立誓。” “但如果是真的呢?若瓦伦西亚荷国与亚文公国沦陷,兽人北上,锡尔文便將不再安全。” “那便让他们用血验证真蒜!” “可万一等轮到亻我们再动手,盟约便不由我们主导亻!” “阿尔特利亚荷国的利益,不该交给南方去决定。” 言语交锋之中,奥斯曼终於明白: 阿尔特利亚这部“王国机器”正运转在复杂算计与绝对自保之间。 他们並非不相信有兽人,但他们也不怕兽人。 他们更怕在兽人未至之前,失去个战略主动权, 查尔斯仿世听完全部回答后,缓缓坐回荷座: “那就是说一” “他们会来,但不是现在。” 奥斯曼点头:“除非兽人再次北进,或是联盟之势成型,否伶阿尔特利亚荷国只会袖手旁观。” “他们要观望,要计算,要在『不参与』与『主导未来』之间找到最优解。” “他们不是冷漠,只是冷静。” 查尔斯不怒,只是轻声说道, “冷静的人,往往最怕热浪。” 他抬眼望向个外。 “让他们观望。也让他们看到一—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正时,本荷要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坐在银塔里不动。” 他目光冰冷,却不带怒气。 “下去吧,奥斯曼。” “是。” 沉影殿內,风自高个潜熄,拂过火光。 披著旅尘的第仿位特使缓缓行至荷座前,神情平静,眼神却如寒丞般冰凉。 “陛下。” 他低头行礼,声音低沉沙哑:“布伦,已自诺德海姆荷国归来。” 查尔斯仇世沉声问道:“你在那里看到亻什么?” 布伦抬起头,目光冷峻: ““.一道永不会打开的哲。”” 第284章 战端再起 第284章 战端再起 【数月前·诺德海姆王国·雪狼边境】 当布伦踏足诺德海姆王国境內时,这片世界正陷入漫长的雪季。 他的马蹄在冻土上留下断断续续的蹄印,身后的护卫早已被留在了边境,他孤身一人隨著诺德海姆的边境战土,在雪林与山口之间穿越了数日,终於抵达北地边境第一城一索克堡。 原本他应该前往诺德海姆的王都“霜钟城”,却在此地被告知: “王都正在进行『长冬议会”,不得入內。” 布伦提出国王詔令,递交瓦伦西亚王国正式信函,却被冷冷退回:“你可留下,我们將派人代为转交。” 守城的,是诺德海姆“霜狼战团”的大团长,一个眉眼冰冷的银髮军官。 布伦看著他一身雪纹甲胃,银狼徽章熠熠生辉,嘆息道: “你们要知道兽人已破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即使不远千里之遥,它们也终会北上。” 军官则冷冰冰地回答道: “那是你们南方的问题。” “若真有兽人北上,诺德海姆自有千山万雪、万狼为盾。” “我们,习惯孤军作战。” 布伦沉默了。 他在索克堡滯留十余日,几次请求进入王都,却无一例外,都被以“冰风封路”、“无王命不得通行”等理由回绝。 直到他见到被霜钟城派来的一支信使队伍,才从其口中知晓诺德海姆王国的长老议会已议定: “此战非我族战,联盟之事可缓议。” “诺德海姆王国世世代代未曾加入南方战爭,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若有兽人来北境,我们自会应对,无需外援。” “若兽人终究未至,那就不值得北境动一根狼毛。” 布伦记得,有个年长的雪地斥候悄声告诉他一句话: “南边常年不雪,他们不会明白,真正的寒冷,不需要任何救赎。” “这就是我带回的全部。”布伦站在沉影殿中,神色不变。 “诺德海姆人,不感愤怒,也无畏惧。” “他们早已封闭自己,不想被任何盟约牵绊。” 查尔斯三世静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霜钟城的钟声,他们怕是早已听不见了。” 他闭上眼:“这片大陆已太久没有共同作战的信念了。” 布伦轻声道:“但他们也没有否认兽人存在只是,他们不相信,火能烧到他们头上。” 查尔斯笑了笑,笑意却像冰层下的裂缝: “那么,我们就送他们一点热。” “当他们在极夜中看见焰火,或许才会想起什么叫『战爭”,什么叫『联盟”。 他站起身,披风滚落,身形在火光中拉出一道沉重的影子。 “退下吧,布伦。” “是,陛下。” 沉影殿內,火光从高窗洒下。 而在王座前,第四位特使站得笔直,手按佩剑,脸色平静,却难掩藏著长久压抑的情绪。 他名叫艾尔文,是查尔斯三世亲自挑选的五名使节中最年长、也最具威望的一位一曾是王国禁卫军团统校,精通兵法、礼仪与策略。 他曾在南境战场上破敌三百,如今却不得不以一位说客使节的身份,远赴大陆中部的庞大帝国一一塞尔维安。 他並非没有准备,但他未曾预料,会如此低微地被对待。 【数月前·塞尔维安帝国·帝都法洛斯】 帝都法洛斯,是整个艾瑞斯大陆政治权力与军力最为集中的城市。 七重城墙、十三道巨型吊桥、数万名帝国禁卫军驻防,街道笔直如刀锋,皇宫犹如山脊般耸入天际。 当艾尔文抵达时,没有鼓乐、没有迎宾、甚至连正式的礼仪队伍都未派出。 帝国只是派了一个“礼仪从属官”与几名普通侍卫,把他接到了“下议院”的会客厅那是贵族二线成员议事用的场所,距离皇宫还有五道城墙。 没有旗帜、没有象徵外交平等的座椅,更没有正面对话的使节待遇。 艾尔文记得,他被带入那座会客厅时,脚下仍踩著未清理的雪泥,护卫连衣甲都没换,只斜斜倚在门口。 而他递交的正式文书,在三日之后才被转交至皇宫秘书处,再经过帝国“宰相会议” 的內部传阅,整整过去七日。 第八日,他才被告知一一陛下“或许会在某一日召见”,让他“耐心等待”。 第九日深夜,他才终於接到正式通告: “次日卯时,由皇帝奥古斯都·维雷利安召见。” 【帝宫·烈曜厅】 这是整个帝国用於接见外臣的最高礼仪厅,而作为全大陆仅次於帝国的瓦伦西亚王国使者,艾尔文理所应当享受这样的礼遇。 艾尔文身著正装,佩剑受封,独自踏上台阶,越过掛满帝国鹰纹旗帜的柱廊。 皇帝居高临下而坐,身著红金织绣的长袍,头戴白羽皇冠。 他的目光平静、锐利、而毫无情绪一一像一个观看棋盘的棋手,看著棋子如何自愿走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艾尔文行礼,开口陈词,將瓦伦西亚王国的盟约提议一字不漏地陈述完毕。 他没有卑微,没有夸张,只是陈述事实:南大陆已燃战火,兽人乃异界之敌,非一国之患,而是大陆之灾。 而塞尔维安帝国,作为大陆之中枢,理应承担起责任。 他说得足够理智,足够克制。 皇帝静静地听完,没有打断。 然后,他只是轻声笑了。 “你来自南方。” “一个正在燃烧的国度。” “却敢站在我面前,要求帝国加入你们的火坑。” “你知道么,这个世界有强者与弱者之分。强者,会自己选择战爭的时间,而不是听从一封求援信。” “如果你们挡不住,那就灭亡。” “而我们——塞尔维安帝国一—会像过去七百年那样,冷眼看著歷史自我纠正。” “...至於联盟?” 皇帝坐直身体,语气冷硬: “这个世界若真需要盟主,那也该是帝国。” “不是你们瓦伦西亚。” 艾尔文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却没有回应。 他知道,一切都已定。 【沉影殿內】 ““.-他们拒绝了。”艾尔文的声音里没有怒意,只剩下极度的冷静。 “帝国拒绝派出一兵一卒。” “甚至不愿承认兽人之患的严重性。” “他们认为这是我们的事,不是他们的事。” “他们——根本就不想加入任何一个不是由他们主导的联盟。” 查尔斯三世长时间沉默。 沉影殿內的火焰仿佛烧得更旺了。 “奥古斯都·维雷利安。” 他缓缓吐出那个名字,语气低沉。 “那头狼以为自己坐在山顶。』 “可他忘了,若有一日火焰烧遍整座山— “他將是最晚逃走的那一个。” 艾尔文单膝跪下,缓缓道:“陛下,请恕我无功而返。” 查尔斯沉默许久,走下王座,亲手將艾尔文扶起。 “不是你失败。” “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理解这场『山火”的可怕。” 他站定,望著殿內的地图,眼神冷冽: “他们早晚会知道,联盟不是我们瓦伦西亚王国的妄想。” “而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殿外,身著深蓝礼袍的信使缓步而入,单膝跪下,目光沉稳。 “亚文公国特使利安,拜见吾王。” “你回来了。”查尔斯三世语气未变,只道,“说吧。” 利安抬起头,他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疲惫之后的冷静与压抑的愤怒。 “陛下,亚文公国,他们——·已经快守不住了。”“ 【数月前·亚文公国·阿伦斯坦要塞】 当利安抵达亚文公国时,他第一眼见到的,並非都城的辉煌,而是边境的硝烟。 他途径亚文公国南部的阿伦斯坦要塞一一那是亚文公国最关键的一道防线,抵挡著来自南方森林的兽人袭扰。 泥泞的道路上,全副武装的亚文公国士兵一队接一队急行而过,脸上皆是疲惫与焦虑他们的鎧甲陈旧,长枪多处缠著兽皮修补;战马瘦弱,蹄声沉重,仿佛隨时可能倒下。 利安刚刚下车,就听到远处营地传来一声哀豪一“又是夜袭!东边村落失守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两名伤兵正抬著一个浑身血跡斑斑的男孩,奔向军医帐篷。 身后,是冒著烟的草屋与远处林地边缘升腾的黑烟。 一名军官跌跌撞撞跑来,看见利安胸前的瓦伦西亚王国徽章,猛地单膝跪下: “阁下—求您快去都城。” “公爵说了一一不管阁下是谁,只要是来自瓦伦西亚王国的使者,就比任何人都更重要。” 【都城·布尔瑟堡】 亚文公国的都城布尔瑟堡没有塞尔维安帝国那样高耸的塔楼,也没有德萨拉王国那般光鲜的广场。 它的城墙是深灰色的老石砌成,狭窄的街巷里瀰漫著木柴与稻草的味道。 当利安隨亚文公爵的卫队进城时,平民都自发让开道路。 没有喧囂,没有鼓乐,只有人们自光中那份近乎祈求的敬畏“那是瓦伦西亚王国派来的使者吗?” “他们终於来了?” “神明保佑我们” 街道边,一位老妇人捧著热麵包颤颤巍巍地递向利安,他一时说不出话,只能低头接过。 亚文公爵的宫殿不算庞大,但典雅有致。 利安还未行至主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亚文公爵亲自出现在石阶之上。 这位已年过五十的老贵族,穿著一身战袍,腰佩佩剑,满脸风霜与焦虑。 “你们终於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坚定,“我以为我还要等更久。” 会谈在当晚展开,公爵、三位议政长官、数名边军统领齐聚。 他们摊开地图,一处处標出兽人出没的踪跡— 红点密布的,是已被袭击的村庄; 黄色標记的,是正在撤离的边境农场。 “我们需要的是兵力。”公爵低声道,“一个军团也许不能彻底击退兽人,但能稳住人心。” “我们愿为此提供粮食、营地、驻地、后勤,甚至是矿石税收的一半。” “我们不讲任何条件。” “只求你们快一点。” 利安在王都住了三日。 这三日內,他看到了: 少年兵在街头操练,手握木枪却被称为“预备战士”。 贵族夫人组织妇人缝补军装,衣针刺破的手指不曾停下。 老学者自愿组织识字村民读战事通告,“若知敌形,或可早避”。 士兵的午餐中只剩一小块燻肉,军官却在讲:“瓦伦西亚王国的援军一定会来。” 利安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一名特使”的责任不只是传达,而是要回去,说服国王。 让真正的援军到来。 【沉影殿內】 查尔斯三世默默听完利安的匯报,良久没有说话。 “陛下,亚文公国並非只是一个地图上被忽略的小国。”利安一字一顿地道,“他们的国土正在燃烧,正如曾经的王国南境那样。” 这句话像利刃刺入殿內的寂静之中。 “从去年冬末开始,便有兽人以游击方式进入亚文公国的南部林地,袭击村庄、劫掠城镇、放火焚田。” 利安缓缓取出一卷捲轴,在御案前摊开。 那是一张亚文公国的地图,边境村庄旁,用褐红色描出了数十个標记。 “从亚文公国境內那些兽人旗帜来看,此番发动进攻的,正是之前那名兽人俘虏口中提到的碎颅氏族一一也就是曾在王国东境试探性犯境的那支兽人大军。” “亚文公国的军队已损失三分之一,就连镇守阿伦斯坦要塞的边军指挥官,也已经在本月初牺牲。” 他说这话时,语调依旧平稳,但拳指已不自觉微颤。 “他们並非不战,而是力战而败。”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久久未移。 他看到了那些名字:洛恩村、艾诺斯林、格维河城堡、红石岗哨每一个位置標记的,都是一处化作灰烬的领土。 “亚文公国为何不向其余各国求援?”他终於开口,声音低沉。 “他们曾派出过信使前往塞尔维安帝国与德萨拉王国,”利安道,“但— 他说到这,语气中夹了一丝愤怒,“那些国家的边境驻军甚至拒绝让亚文公国的使节进入。” “德萨拉王国的边境將军回覆:“你们的边境问题不归本国防区管理”。” “塞尔维安帝国甚至在文书中回覆:『若非遭遇全面入侵,无需外交请求”。” 利安的语调更低:“所以他们才迫切希望一一我们能出兵。 沉影殿中一时无声,只有壁炉中偶尔的木柴爆裂声清晰可闻。 查尔斯三世缓缓起身,步至殿堂中段的高阶台前。 他面朝巨大彩绘玻璃后的朝阳,眸光如铁: “你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利安挺直身躯,声音如撞钟: “臣向亚文公爵转达了陛下的誓言:” “瓦伦西亚王国不会遗弃战友。” “哪怕联盟未成,王国也必派出军团赴援。” 殿中沉默半息,隨后传来国王平静却坚定的回应: “你做得对。” 利安低下头。 查尔斯三世转身,目光凝视御案上被褐红色染污的那幅地图。 他伸手,將它一点一点展开,直至边缘摊平。 那些褐红色的標记在晨光中显得如同血色印记。 “亚文公国是第一个愿意签下盟约的国家,是吗?” “是的,陛下。” “亚文公爵提出了什么要求?” “没有。”利安几乎立刻回答,“亚文公国无力谈条件。他们只求援助,哪怕一团火种、一车粮草。” 查尔斯三世喃喃道: ““.那就给他一座山。” 利安一愜。 国王缓缓转身,声音低沉却坚定: “本王不会让亚文公国灭亡。” “我將派出一支军团,携带粮草军械等战备物资,进驻亚文公国南部,协助其抵御兽人的入侵。” 查尔斯三世缓缓开口:“第七军团既已完成整编,便由他们前往,由军团长莱昂亲自率领。” “让兽人知道一一人类的边境,並非任人践踏之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般击打在大理石殿柱之间。 利安低头:“是。” “你退下吧。” “诺。” 待特使离开,查尔斯三世站於高台之上,再次独自凝视那幅地图。 他的指尖轻轻按在亚文公国的边境线上,缓缓挪向那串褐红的交叉。 “你给了我第一份答覆。” 他低声道: “我,亦当给你第一份回应。” 他抬起头,沉声道: “来人,传令王国最高统帅部。” “命莱昂·维斯元帅明日进宫议事1 “准备出征。” (附上一张自己做的简易大陆势力图) 第285章 远征之始 第285章 远征之始 王都南郊,晨雾尚未散尽,旌旗已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原本是一片广阔的牧场,如今却被改造成了第七军团的营地。 四面设有木製柵栏与壕沟,营门高悬王国的旗帜。 数万土兵在號角声中列队,铁甲与长枪匯成一片冷冽的海。 鼓声一阵接一阵,从营地最深处传来。 隨著號角与鼓点的节奏,士兵分团整列,阵线拉得笔直,步伐重若山岳。 作为新编军团的第七军团,如今已补足全数编制一一包括十个步兵团与三个骑兵团在內,总数逾四万之眾。 且无论军官素质,抑或兵甲器械,都堪称为瓦伦西亚王国当下最锋锐、最具战力的军团之一。 空气中瀰漫著铁与皮革的味道,成排的长枪兵静默站立,枪尖在朝阳下泛著冷光。 每一名土兵的眼神都紧盯前方,他们绝非是散漫的民兵或徵召兵,而是接受过数月高强度操练的正规军。 莱昂骑看黑马自营地一端缓缓进入。 他身著半身板甲,披风垂落在马鞍两侧,长剑安静掛在腰侧。 隨著他的出现,四周的鼓声夏然而止,只余下马蹄在泥地上的轻响。 “军团一列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军令传下,数十名军號手同时吹响短促的號角。 沉重的步伐声轰然响起,仿佛大地在震颤。 最先映入视野的是第一至第十步兵团。 他们是构成军团的核心,由王都及周边领地择优徵募而来,兵员素质上佳,其中不乏在王都骑士学院受过培养的精锐。 步兵们统一配备著钢盔、铁甲与长枪,前列举盾,后列举枪,整齐如一道钢铁屏障。 阳光照射下,成千上万的盾牌反射出灰白光泽,宛如一堵移动的城墙。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其中的第七步兵团。 他们不同於其他几支步兵团的沉稳整肃,而是带著一种新鲜、甚至陌生的气息。 灰黑色的铁甲之外,士兵们手中握著的並非只有长枪,还有火枪。 长木柄枪身,铁製枪管闪著冷光。 他们的腰间配有火绳与火药筒,背后则是辅兵押运的木箱一一里面装著弹药与备用零件。 更有数十门黑铁火炮,由上百匹马拖拽著缓缓驶过。 厚重的炮管在晨光下泛著乌青色的冷芒。 这是第七军团最特殊的一支部队一一装备了新式火枪与火炮的第七步兵团。 火枪齐列时,漆黑的枪口一齐指向前方,带来一种冷硬的压迫感。 士兵们眼神坚毅,仿佛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待十个步兵团列阵完毕,地面已被踏得尘土飞扬。 隨后,是第七军团的三支骑兵团。 第一支骑兵团为重骑兵,身披半身或全身板甲,骑枪林立,马蹄声震耳欲聋。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道流动的钢铁洪流。 第二支骑兵团是轻骑兵,以斥候、弓骑、游骑为主。 他们的战马轻捷,申胃简便,擅长奔袭与侦查。 第三支骑兵团是混编团,既有突击骑兵,也有游击骑兵,是莱昂亲自挑选、专门训练的混编部队,用於执行复杂情况下的任务。 十三个团的部队一一排列,整齐肃立,四万余人的呼吸匯成同一股暗潮。 天空中的寒风吹过族旗,却吹不散这股沉重的威势。 莱昂骑马行至阵前,缓缓停下。 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煽动的吶喊,只是抬手抽剑,剑锋在晨光中折射出锐利的光。 “第七军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营地。 “从今日起,我们將一路向东,驰援亚文公国的阿伦斯坦要塞。” “那里,是人类的边境。” “那里,不容有失。” 短短数句,数万士兵便齐齐举起武器,长枪林立、剑刃森然、火枪齐齐向天。 整片营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_为王国!” “—为人类!” 声浪衝破云霄,久久不散。 鼓声再次响起,沉重而坚定。 土兵们收起武器,重新整列。 辐重车队缓缓移动,马蹄与车轮碾压在大地上,发出低沉轰鸣。 当营號声自南郊传到城中时,整个王都已然沸腾。 各条大街小巷中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向王都南门,不需要任何命令,也没有人刻意组织,只因他们知道一一今日,王国的第七军团將要启程。 並且,这不是一场寻常的出征, 这是瓦伦西亚王国歷史上第一次,为了保全异国的边境,而让满额的一整支军团跨境驰援。 城门外的石道宽阔而笔直,从城门直通南郊原野。 清晨的雾气正被阳光一点点驱散,人群却早已挤满了道路两侧。 老者、妇人、孩童,商贩、工匠、学徒,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聚集在此。 有人登上屋顶远望,有人站在车棚与水井边,只为能看清军团的模样。 第一支步兵方阵走出时,空气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呼。 沉重的铁甲映著日光,士兵们步伐整齐,长枪在肩,盾面相连,齐刷刷地映出一道寒光。 阵列之中,每个人神情肃然,脚步沉稳。 哪怕只是铁甲摩擦发出的轻响,也在石道上迴荡成巨大的轰鸣。 平民们屏住了呼吸,直到方阵完全走过,才爆发出一阵呼喊。 有人高声喊:“瓦伦西亚!” 紧接著,更多的声音在两侧炸开。 “瓦伦西亚!瓦伦西亚!” 呼喊声像海浪一样席捲,愈发洪亮,直震得旌旗猎猎作响。 当第二支、第三支方阵接连出城,士兵的脚步声已经与民眾的呼喊声交织,压过了晨钟与教堂的钟鸣。 街角的妇人手里捧著刚出炉的麵包,伸手递给走过的士兵。 那士兵愣了一瞬,却还是单手接过,低声道谢。 一个孩子起脚,將自己隨身的木雕小人递向士兵,眼神单纯。 士兵停下脚步,弯腰接过,把自己的腰带徽章摘下,放到孩子手心。 轰鸣声由远及近。 那是骑兵团的铁蹄踏响。 三支骑兵团、上万名骑兵缓缓行出,战马鼻息炽烈,在晨风中喷吐白雾。 鎧甲映日,宛如流动的钢铁洪流;骑枪林立,旗帜隨风猎猎翻卷。 每一次马蹄踏落青石大道,沉闷的迴响都震颤在胸膛深处,似在宣告一支真正的铁骑已然整装待发。 街道两侧的人群自觉退后,生怕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席捲。 孩童被声势嚇得紧紧缩在母亲怀中,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瞪大双眼看著这群仿佛从史诗传说中走出的铁骑。 一名老人立在街角,颤巍巍举起手臂,低声喃喃:“愿神明护佑你们·—— 紧隨其后而来的,是新式步兵团。 当火枪手们步伐整齐地踏入街道,列阵而行,长长的火绳整齐垂落,冰冷的金属枪管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光芒。 那一刻,人群的喧囂忽然消散,空气凝固成肃然无声。 这是他们前所未见的武器,既陌生,又带著某种神秘与压迫。 有人忍不住低声询问:“那—就是传说中的火枪吗?” 没有人回应,但眼神中的敬畏已经胜过言语。 而最后登场的,是那一列列沉重的火炮与辐重车。 铁轮碾压石道,轰隆作响,仿佛大地在低声咆哮。 几十门火炮在日光下闪著冷光,庞大的炮身宛如蛰伏的铁兽,被厚实的軛具与粗壮的绳索牵引。 汗水顺著马匹的鬃毛不断滴落,它们喘息著,却仍竭力拉动那份属於王国未来的重量。 人群的呼吸为之屏住,所有目光都被那铁流吸引。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 很快,掌声如潮水般席捲而起。 “护佑他们!护佑瓦伦西亚!” 莱昂骑行在军团中央,披风被晨风猎猎捲起。 他没有举手回应街道两侧民眾的欢呼,而是神情肃然,双眼牢牢望向前方。 映入他余光的,是孩子们泪水中闪烁的渴望,是妇人双手合十的祈祷,是老人佝僂身影行出的庄重敬礼。 那一张张面孔匯聚成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他肩头,似比甲胃更沉重,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一此刻隨他同行的,不仅仅是四万余名整装待发的土兵,而是整个王国的未来与希望。 第七军团,不只是瓦伦西亚的军队。 它是一面族旗,一道屏障,是人类世界面对异界兽潮时最前线的锋刃。 当最后的集结號角响彻天际,南城门洞开,整座王都都为之震动。 步兵方阵的铁蹄与鼓点匯为整齐的节奏,骑兵铁甲与战马嘶鸣如雷霆般轰响,沉重的火炮车与辐重车碾压青石大道,声声轰鸣与街道两侧民眾的呼喊交织,仿佛匯成了一首庞大的乐章。 王都以南,原野辽阔无垠。 晨曦透过翻卷的旌旗洒落,映亮士兵的长枪与盔甲,也映亮了那条即將踏上的道路。 四万余人如洪流般涌向远方,旌旗下每一步,都仿佛在为人类的未来踏下印记。 这是第七军团的首次远征。 也是人类诸国走向联合、迈出抗击异界的第一步。 在这一刻,整片大地都屏住了呼吸,只为注视这支新军启程的背影。 第286章 布尔瑟堡 第286章 布尔瑟堡 王都的城墙渐渐远去,喧囂的人群声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铁蹄与脚步构成的沉重节奏四万余人的队伍在石道上延展开来,犹如一条钢铁长蛇,旌旗在列队中起伏不定,火光与尘埃混杂在晨风里。 初时,士兵们精神振奋。 步兵团保持著整齐的方阵,长枪在肩,行军的口令整齐划一。 骑兵则骑在队伍两侧,偶尔驰马探查前路, 新式步兵团则在队伍中央,火枪背在肩上。 辐重车队隆隆碾过,铁轮深深压出车辙,数十门火炮在阳光下沉默不语,却给整支队伍笼上了厚重的影子。 沿途的村落在初离王都时尚还热闹。 农人们放下锄头,站在田埂上,或高声呼喊,或默默注视;孩子们追逐著队伍跑上数里,直到气喘吁吁才被家人拉回。 甚至还有平民自然聚拢在道旁。 有人把热麦饼举过头顶递上来,有人把盐水与温牛奶连同粗陶碗一併塞进士兵手里, 军阵在行进中不可停步,士兵们有人挥手回应,也有人只是紧握长枪,默默加快脚步。 孩子追著队尾跑了十多步,被母亲扯回去,怀里还抱著一柄用树枝削的木枪。 沿途的人们不喊口號,只频频向这些士兵行礼;有人做祈祷手势,有人沉默。 然而行军越向南,景象便逐渐不同。 出了王都辖境,路况立刻变差。 田地里不再有人劳作,篱笆倒塌,屋门紧闭,烟肉不再冒烟。 偶尔经过的集镇,只有少数老人与妇人守在门口,神色紧张地注视著这支铁甲队伍,仿佛害怕队伍身后也会跟隨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空气里瀰漫著潮湿与焦灼的气味,远处的天空隱隱有黑烟升起。 1iii 第七军团一路向东,行至东境深处。 此处山岭渐低,丘陵与原野相互交错,风声带著未化尽的寒意。 当旌旗越过最后一道山口,眼前便已是瓦伦西亚王国东境与亚文公国的接壤之地。 边境线上,石筑的关隘在晨光下静立,城垛上悬掛著王国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军团的铁蹄声在峡谷间迴荡,轰然如雷;辐重车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四万余人的行伍宛如一条钢铁洪流,缓缓压向那道分界线。 而在道路的两侧,早已整齐列立著守军。 他们甲胃虽旧,神情却肃然,长枪齐举,隨著第七军团的临近缓缓抬起,行出最庄重的军礼。 尘土翻涌中,一名边境军官自队伍前列策马上前。 他的面容带著疲惫与风霜,盔甲因老旧而稍显暗淡。 他行至莱昂马前,毫不犹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一卷边防军图。 那地图纸张已被汗渍与灰尘浸染,边角磨损,却依然平整展开,標註著山岭、河谷与关隘的要害。 那名军官双眼低垂,声音沙哑却坚定: “军团长阁下,前方就是亚文公国的防线。零散的兽人小队在林地中频繁出没,沿途村庄不是被焚毁、就是已经废弃。” 莱昂接过地图,只是简短点头,对一旁的副官吩咐道:“继续前进,把斥候骑兵散出去,大军保持阵形,不得迟滯。” 隨著队伍进入亚文公国境內,景象愈发沉重。 曾经的农田只剩被火烧焦的黑土,穀仓的木樑倒塌在地,灰烬隨风飘散。 一个废弃村落的井口边,还留著半桶浑浊的水,被风吹得晃荡。 士兵们在路过时不由自主放慢脚步,有人低声咒骂兽人,有人只是沉默不语。 行军的气氛也隨之改变。 初时的兴奋逐渐被疲惫取代,连呼喊口號的声音也变得低沉。 烈日下,汗水顺著盔甲流下,脚步愈发沉重。 负责运输辐重的辅兵在火炮旁喘息,斥候骑兵偶尔驰入林中,却带回更紧张的消息:“发现踪跡,可能是兽人的狼骑兵小队已撤退。“ 这些零散的报告让空气里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压迫夜间扎营时,土兵们聚在火堆旁,低声交谈。 有人说自己从未离开过王都,如今却走到这片陌生的焦土;有人说,等打完这仗要回去娶妻生子;也有人只是默默擦拭武器,一言不发。 营火的光在士兵们的铁甲上闪烁,將每个人的面孔都映照得坚毅而沉重。 莱昂独自巡视营地。 他走过一列列火枪手,看见他们即使在黑暗里,也靠火堆光芒维持整齐,在军官带领下,反覆练习装填与齐射的动作。 再走过辐重区,他看见工匠们在检查炮口,擦拭铁轮,生怕一路顛簸使某个部件鬆动。 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林海。风吹过枝叶,传来一阵阵不安的沙沙声。 他心底清楚:这支军团虽是整编新军,但它承载的不是一次简单的远征。 它必须成为一柄钉入兽人心臟的长矛,也必须成为支撑整个大陆的第一堵铁墙。 次日清晨,队伍再度启程。 雾气笼罩下,原野上伸展开一列列长枪、一排排火枪、以及隆隆的辐重车。 晨光照亮了他们的甲胃,却也映出远方荒凉的焦土。 士兵们默然前行,只有军號与铁蹄声在空气里久久迴荡。 那声音,像是即將到来的战爭前奏。 第七军团在行军数日后,终於接近了亚文公国的都城布尔瑟堡, 一名前方的斥候骑兵带来亚文公国的联络骑兵。 联络骑兵满脸风尘,翻身下马,向莱昂行礼,然后用最简短的句子说明: 布尔瑟堡来使迎接,第七军团可从北门入城补给。 更重要的消息是一一南边的阿伦斯坦要塞昨夜再遭兽人夜袭,虽然敌人仍未得手,但守军也折损严重。 那名骑兵声音发哑,说完后手扶著鞍头咳了两声。 队列没有喧譁。 行军鼓依旧三下短、一下长。 辐重再排,火药车居中,火炮后撤两位, 第一骑兵团调至队列前端左翼,准备在靠近布尔瑟堡前放出散骑,以便接引亚文公国的迎接队。 向南的道路变得笔直,地平线像一条铅灰线。 远处城墙的影子还看不见,但风里隱隱带著焦木与油脂的味道。 排在队伍最前的几名老兵对这一味道很熟悉:不是厨房,不是烤炉,是守城的篝火。 当队伍抵达布尔瑟堡北门时,沉重的蹄声与铁甲的轰鸣在石道上久久迴荡。 亚文公爵的卫士们早已列在门內。 他们的盔甲因多年征战而斑驳破旧,护肩与护胸处布满划痕,却仍被擦拭得亮。 此刻,他们笔直立在门下,手中长枪紧紧握住,像是要以这份姿態掩去疲惫。 號角声渐停,军团族旗自灰尘与晨光中显现。 城內的人群被这股声势吸引,很快自四面八方匯聚到街道两侧, 屋舍的窗根被推开,孩子们怯生生探出头去,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紧张。 门后站著的男人们双臂抱胸,神情复杂;有人紧抿著嘴唇,有人下意识紧了拳。 女人们则端著木桶或陶罐,停在门槛边,一动不动地望著铁流般的队伍。 低声的议论在街角传开。 有人喃喃道:“瓦伦西亚的援军终於到了。” 更多的人没有开口,声音哽在喉咙,胸腔起伏,却只能以眼神迎接这支远道而来的军团。 沉默与期待交织在空气中,隨著铁蹄的节奏一同迴荡。 莱昂没有在城內久留。 他与亚文方面的联络军官在城楼下对接过路线,確认了沿途的补给点和过境文书,便转身离去。 北门外,军团旌旗下,十三个团的军官已经匯聚。 莱昂环视一圈,开口简短而直接: “布尔瑟堡不留宿,停留半日补给后即刻南下,目標阿伦斯坦要塞。” 他抬手指向南侧的道路,声音清晰有力: “斥候先行探路,骑兵分列两翼护卫,火枪团在中央,火炮分散押后。全军两路並进,距要塞十里合拢。” 军官们一一躬身领命。有人低声复述著顺序,確认口令;有人已侧身催促传令兵,把命令传回各自阵列。 紧接著,號角在风中骤然响起,长声震动城廓。 城门洞里的守军与平民下意识一齐抬头,人影齐齐一动,全城都仿佛隨这声號角而颤抖。 南门之外,大道笔直向前,消失在灰色的林地深处。 远处的丘陵横亘天际,像一截倒伏的城墙,静静阻隔在布尔瑟堡与前线之间。 第七军团缓缓抽身而出。 旌旗下,甲片与旗帜在微光中闪烁出冷冽的光泽,又很快隱没在无尽的队列与战马轰鸣之中。 数万人的行伍如铁流般倾泻而下,大地在他们脚下轻轻颤动。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为自己的疆土而行,而是为另一国的防线、为整个人类的屏障而前进。 四万余人的脚步齐整落下,沉重的节奏一寸寸压在石道与泥土上,將这份重量传递得极远。 北风掠过,夹带著布尔瑟堡城中篝火的余热,拂过整齐的方阵,披风的边角隨风同时捲起。 阿伦斯坦要塞,在布尔瑟堡以南。 在地图上,它只是一道符號; 但在布尔瑟堡的军民心中,它已是一堵真正的高墙。 若墙倒,人心必乱。 这句话无人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 於是,第七军团的行军速度,不知不觉中快了一分。 南下的道路逐渐逼近亚文公国的前线地带,空气中的紧迫感隨之加重。 回首望去,布尔瑟堡的城墙已在晨雾与尘土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一抹黑色的剪影。 它静静佇立,如同无声的目送,仿佛在叮瞩这支远征之师: 身后的城池,唯有你们才能守住。 若前方的要塞失陷,今日身后的城池,明日也將燃於火海。 第287章 阿伦斯坦要塞 第287章 阿伦斯坦要塞 风势比前几日更大,旌旗猎猎作响,士兵们呼吸都被压得急促, 拉著火炮的马车在石质大道上碾过,铁轮声和马蹄声混成低沉的轰鸣,仿佛大地在隨队伍一同震动。 长长的辐重队列从大道延伸出去,黑压压的盔甲与盾牌占满整条道路。 莱昂骑在中军,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南方地平线,仿佛那片尚未可见的要塞就在远处。 身侧的参谋低声匯报:“乾粮的消耗比预计多出了一成。” 莱昂只是轻轻点头,没有作声,眼神却更冷。 背后马车的车轮在泥土上留下深深辙痕。 偶尔有孩童在远处田野张望,他们的眼睛里既有惊惧,也有莫名的渴望。 中午时分,队伍抵达一处名为格维丘的村镇。 村口的木牌已烧成焦黑的木桩,半塌的房屋上残留斧砍的痕跡,墙壁被烟薰得漆黑。 空气里瀰漫著刺鼻的焦木味镇口聚著几十个倖存者,多是老人和妇人。 他们起初畏惧地后退,直到看清旗帜才反应过来。 哭声在队伍边缘响起,一个白髮老妇人扑通跪下,不停颤声重复:“终於来了—终於来了..... 莱昂下马,將她扶起来:“站起来,夫人。人类的军队不会拋弃你们。” 命令不必喊出口,军官们很快分散开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土兵卸下口粮袋,將乾粮和水递给飢饿的村民。 辅兵们开始检查镇口残破的柵栏。 正当分配食物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大道传来。 前去侦查的斥候满身泥浆,士兵翻身下马,喘著粗气开口:“南方树林边缘—发现兽人脚印!” 空气瞬间凝固。 莱昂转身,冷冷注视著不远处的树林。 那里的树影在风里摇晃,像一堵黑墙。 最前排的土兵已经下意识地举稳了盾牌,脚步沉入泥地,前排枪尖缓缓对准林边。 呼吸声在队伍里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在另一侧,第七步兵团的一名连队长高声呼喝:“抬枪一一! 三百名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將火枪从肩上翻转下来,整齐地齐齐举起。 木托与铁管擦出的沉闷声,像一股冰冷的潮水压上去。 几个村民被这动作嚇得惊呼出声,却很快被护送进了镇中心。 高坡上,马匹喘著白雾,几辆运输火炮的马车被勒停。 工兵立刻衝上去,拽著厚重的绳索,將一门门火炮拖向制高点。 铁轮陷入泥地,几十人同时发力,绳索崩得笔直,粗嗓子里喊出的节拍声压过了风声。 炮管缓缓抬起,黑洞洞的口径对著林线,仿佛无声的威胁。 紧张感在镇外蔓延开来。 士兵的盔甲叮噹作响,火枪的火绳已被点燃,微弱的火星在风里摇曳。 远处林中没有声音,只有枯枝在风里断裂, 终於,被派出去的斥候带著一丝迟疑返回, 他们牵著受惊的坐骑,低声匯报:“只有十余个脚印,方向已偏向东南,没有逼近。” 莱昂的神情没有缓和,他抬手示意队伍保持原位, 长枪没有放下,火枪仍旧瞄准前方,炮管依旧稳稳地对准林线。 短暂的寂静之后,莱昂猛地落下手臂。 第一排火枪轰然爆响,黑烟顿时瀰漫,硝烟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三百颗弹丸撕裂空气,齐齐砸入林中,扬起一片碎草与泥屑。 轰鸣散去时,空气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看著林子,却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 这一刻,村民们才真正相信,这支军团不是空有声势的援兵。 老妇人抱紧怀里的孩子,眼泪从皱纹里流下。 少年睁大眼晴,看著林边泥地上的弹坑,手指因为紧握木枪而微微颤抖。 “保持警惕。”莱昂的声音低沉, 直到夜幕完全落下,营地已经在镇外搭建起来,十三个团依规扎营。 壕沟、木桩、核心火药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展开。 莱昂巡视最后一圈,回到中军帐,低头在地图上寻找阿伦斯坦要塞的位置。 “要塞若沦陷,布尔瑟堡以北便再无天险可守。”他在心底默念。 第二日清晨,风里裹著湿冷的气息。 格维丘外的第七军团开始拔营时,天空被灰白的云层压得极低, 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士兵的呼吸在空气中化为白雾,混在空气中残存的硝烟味里, 长號声响起,队伍再度启程。 辐重车缓缓驶出镇口,车轮碾压著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炮一门门重新套上绳索,被工兵与马夫费力地牵引著,铁轮在泥地里陷得极深,必须不断用木楔支撑才能前行。 镇上的倖存者们静静佇立在道路两侧。 他们没有呼喊,只是看著铁甲的长枪林立,看著背著火枪的士兵肩並肩走过。 一个瘦削的少年著一根木枪,在队伍经过时悄悄举起,却因为颤抖而没有能把枪尖举直。 莱昂骑在中军,经过时只是略微偏过头,眼神短暂落在那根歪斜的木枪上,隨后转回前方。 道路越往南,越显荒凉。 原本的田地荒芜无收,成片枯草被烧成焦土。 风吹过时,带著炭灰的碎屑扑打在士兵的盔甲上。 行军半日后,前锋骑兵带回了一队溃兵。 十余人,衣甲残破,脚上的鞋底用布条胡乱绑著。 有人还背著断裂的弓,弓弦早已鬆弛, 带队的年轻军官肩膀绑著血跡斑驳的布条,见到军团的旗帜时,他先是愣住,隨后眼圈忽然红了。 “阿伦斯坦要塞·昨夜又打了一整夜。”他嗓子发哑,说话断断续续,“白天还能守住,可天黑后兽人总是摸黑爬上来。” 他说著,抬手指向自己的耳朵:“他们投石器的石块,连著砸下来,耳朵一直在嗡。” 他身后的士兵大多沉默不语,有人扶著同伴,脚步跟跪,仿佛隨时会倒下。 莱昂示意军医接管,命工兵支起临时的遮布。 士兵们递上黑麵包和热汤,一名军官亲自蹲下,替其中一名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缠上乾净的绷带。 没有人问他们是否还要回到要塞一一答案从他们的眼神里已然明白。 傍晚,军团在一处河湾短暂停驻。 工兵在岸边架起浮桥,士兵们脱鞋卷裤,肩並肩过冰冷的河水。 火炮被拆成数段,用粗绳和木樑搭成的滚架抬过。 水流裹著泥沙,溅到士兵的手臂上,一阵钻心的冷意。 当最后一门火炮被拖上对岸时,天空已经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莱昂没有让队伍散开休整,而是直接在河湾南侧列营。 营火点燃时,士兵们围坐在火光旁,却没有往日的喧闹。 大多数人默默嚼著硬麵饼,偶尔传来低低的交谈,也很快被夜风吹散。 远处林中忽然传来狼豪,长而尖锐,像是对这一片黑暗的试探。 翌日清晨,行军队列再次拉开。 风里夹著灰烬味,气氛比前几日更沉闷了。 中午时分,前锋斥候带回一批难民一一四十余人,推著破旧的木车,车上躺著两个伤员。 妇人背著婴儿,眼神麻木,孩子却早已哭哑了嗓子。 莱昂下马,与他们並肩走了一段路。 他看见木车上的男人胸口裹著血布,布条被血水浸透,一直渗到车底。 他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名满脸尘土的中年人回答:“昨夜,兽人放火烧了我们的村子。我们往北跑—追兵没追上。” 他们说话时,队伍里的土兵默默放慢了脚步。 有人从行囊里摸出半块乾粮,递给孩子。 孩子已经没有力气哭,只是用力咬住。 这一幕让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 士兵们的脚步更重,长枪握得更紧。 傍晚前,远方传来隆隆声。 最初像是雷鸣,可很快有人辨认出来一一那是石块砸在城墙上的声音。 空气顺著地面传来颤动,甚至能在脚下感觉到轻微震动。 莱昂停下马,眯眼望向南方的天空。天边升起一缕缕黑烟,风吹散之后,依旧连成一片。 那就是阿伦斯坦要塞。 他没有开口,只是拉紧韁绳,催马加速队伍明白,时间已不允许再拖。 风声呼啸,鼓声急促。十三个团的脚步匯成一道洪流,压向前方。 在他们心里,那个名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近, 一一阿伦斯坦。 风愈发低沉,空气里混著焦土与硝石的味道。 自南边传来的轰鸣声,不再像远处的雷,而像沉重的鼓点,一声接著一声,压在每个士兵的胸口。 前锋斥候疾驰而回。 马匹满身汗白,铁蹄溅起泥浆。 斥候翻身下马,声音沙哑却急迫:“军团长阁下,阿伦斯坦要塞正被围攻!南面与东面—至少有上千头兽人!” 消息在军团前列传开,士兵们的呼吸一下子紧绷起来。 莱昂勒住战马,眼神沉冷,举剑一挥,指向前方。 “一一列战备队形,全军向前!” 鼓声骤然响起,低沉而急促。 长枪兵收拢队列,前排举盾,后排整齐持枪。 第七步兵团在辐重列前迅速调整,枪口统一朝前,火绳一一被点燃,火星在风里闪烁,隨时准备第一轮齐射。 火炮由工兵与马匹拖拽到土坡位置,炮口缓缓抬起,黑的口径对准远方升腾的浓烟, 骑兵团分散到两翼,战马喷著白雾,铁蹄在泥地里刨出一道道深痕。 队列前移不到一个小时,轰鸣声便扑面而来。 空气里夹杂著浓烈的焦木味和硝石味,仿佛整片天地都在燃烧。 阿伦斯坦要塞映入眼帘。 那堵灰色石墙摇摇欲坠,城垛多处塌陷,黑烟直衝天际。 东南角被轰开的缺口处,兽人正潮水般涌动。 至少上千的身影挤满城下,绿皮在火光与尘烟中闪烁著冷厉的色泽。 他们分成几股:一股推著粗製木梯,吼声震天,木梯“眶当”砸在城壁上,立刻有数十个魁梧身影蜂拥而上。 另一股正操纵著简陋的投石器,粗糙的巨石一块块掷出,划破空气,伴隨刺耳的呼啸,狠狠砸在城墙上。 城垛被砸裂,碎石滚落,带起土兵的惨叫。 更多的兽人甩出鉤索,铁鉤在空中旋转,嵌入石缝,几十条绳索同时绷直,攀爬声如同密集的爬虫。 兽人的吼声轰鸣不绝,整个要塞的石壁仿佛被活生生的洪流吞没。 城头的亚文土兵早已筋疲力尽。 弓弦断裂,箭矢稀少,只能將石块、燃木推下去。 有人用长矛刺退攀上的兽人,下一刻自己便被拖出城垛。 火油早已见底,残余的炭火泼下去,只换来兽人皮肉烧焦的恶臭。 吶喊、惨叫与轰鸣交织,天地间只有一股室息的声浪。 第七军团在远处列开,士兵亲眼看见这一幕,脸色一片铁青。 “火枪手一一准备!”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嘶声大喊。 前排的火枪手齐齐將枪身架起,火绳燃烧的光点在黑色枪口上方一线排开。 有人紧张地吞咽口水,却没有一人动摇, 火炮的炮口已经对准城下兽人最密集的区域。 工兵们汗水顺著面庞滴落,手还在稳稳推著炮架,炮弹一枚一枚填入。 厚重的铁门合上时,发出的“咔”声让人心头髮紧。 长枪兵稳固地在前排列阵,盾牌齐齐落地,枪尖在风里闪冷光,整齐划开一片森然的阵线。 骑兵散布在两翼,隨时准备压制兽人的反扑。 莱昂策马立於阵前,目光冷冽,长剑高举。 剑锋映著燃烧的火光,仿佛一道冰冷的光柱。 城垛上,有亚文公国的士兵终於看见远方展开的军阵。 他浑身满是灰与血,眼神却在那一刻猛地亮起。 沙哑的喊声在城上炸开:“援军!是援军!那是瓦伦西亚王国的援军一一! 1 那声嘶吼像是撕裂空气的號角,守军们纷纷振作,哪怕手里只剩石块,也拼命举过头顶砸下去兽人的咆哮与人类的吶喊交织在一起,大地仿佛在震颤。 莱昂的命令隨之发出:“一一第七军团,援护阿伦斯坦要塞!” 鼓声轰然震天。 四万人的铁流,带著怒意与火焰,压向那片燃烧的战场。 第288章 立军之战 第288章 立军之战 阿伦斯坦要塞的东南角在震颤, 兽人的投石器不断轰击,巨石砸裂了灰色的石垛,碎石与尘灰倾泻而下。 守军的吶喊断断续续,连带著惨叫声一併被淹没在轰鸣与兽人潮水般的咆哮里。 就在此刻,一阵低沉的鼓声由北面传来。 第七军团,抵达战场。 旗帜猎猎,前方军阵整齐列开。 最先被推进到土丘上的,是三十余门沉重的火炮。 工兵们飞快架稳炮架,铁轮陷入泥地,粗大的绳索被拉直,炮口一齐对准城下兽人最密集的方向。 “装填—一!” 军官的呼令掷地有声。 铁球被推入炮膛,木捣实,火绳点燃。 下一瞬,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空气。 火舌猛然喷吐,黑烟翻滚著衝上天际。 沉重的炮弹呼啸著砸入兽人群,瞬间炸裂开鲜血与泥浆。 数十名兽人被拋飞,木梯折断,残肢溅落在泥地里,血水顺著碎石流淌。 轰鸣未止,三十余门火炮接连轰响。 炮火如连环巨锤,硬生生撕开兽人攻势。 阿伦斯坦要塞城墙上守军的眼睛因震撼而瞪大。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一过去面对兽人攻城,都是人类苦苦死守,被一波波的蛮力撞击压垮可眼下,敌人第一次像麦秸般成片倒下。 “是援军!”“ 城头一名土兵沙哑喊出,泪水混著血流满面。 紧接著,另一声呼令划破战场: “—一火枪手,预备!” 第七步兵团排开整整三百人的枪列。 黑铁枪管在风中齐齐举起,火绳燃烧的火星点点亮起,仿佛一条横贯战场的火线。 “齐射!” 三百声巨响如同雷霆同时炸开。 硝烟瞬间遮蔽了前方,火光將兽人的身影映得支离破碎。 下一刻,成片的兽人倒下,衝锋的势头被硬生生斩断。 守军的呼吸几乎停滯。 他们亲眼看见,敌人前列原本怒吼著攀爬的兽人,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拍倒,一整排倒在泥地里,鲜血溅起的弧线在空气中划开。 “天啊—·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呆若木鸡。 然而,第七军团的火枪手们没有丝毫停顿。 还未等硝烟散尽,第二列已跨步补位,再次齐齐点火。 枪声接连轰鸣,如同铁雨倾泻。 兽人潮水第一次被打断,攻势如同撞在钢铁的城垣上,被迫停滯。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高声喝令:“重装!快装填!” 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倒药、压弹、捣实、再举枪。 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迅速,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 在他们身旁,长枪兵列成方阵,盾墙牢牢护住枪列两翼,枪尖在风中冷光闪闪。 再往后,骑兵团的骑士们分布在两侧,蹄声沉重,隨时准备压上。 整个军团像一台庞大的机器,分工精確,环环相扣。 火炮轰击、火枪齐射、长枪列阵,彼此之间没有一丝混乱。 这正是第七军团的可怕之处一一即便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真正实战,依旧如同在校场上演练般冷峻整肃。 炮声与枪声一波接一波,震耳欲聋, 每一次轰鸣,兽人的攻势就被撕裂一段。 泥地里的尸体堆成了新的障碍,血腥气与硝烟混合,刺得人眼睛发酸。 要塞城头的亚文公国士兵们已经顾不上吶喊,他们只是死死盯著这支陌生的异国军团。 那赤红底色的旗帜在硝烟间猎猎飘扬。 “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军团!” 有人嘶吼出声。 这声音瞬间传遍城上,每一个疲惫到极限的守军都猛然打起精神,仿佛心口被重重击了一拳。 他们知道,他们並没有被拋弃。 而在军阵最前列,莱昂策马而立。 他冷冷注视著战场,剑锋反射火光,眼神坚毅。 这一刻,他看见的不是单纯的胜负。 这是第七军团的第一次实战。 他们要在此地,用铁与火的咆哮,告诉整个大陆:瓦伦西亚王国的军团,绝非乌合之眾。 炮声渐歇,烟雾在风中翻卷。 第七军团的火力打击,確实撕开了兽人的攻势。 尸堆与断木横陈,泥地被鲜血浸透,前列的兽人攻势几近崩溃。 可就在这时,新的吼声撕裂天际。 比先前更低沉,更狂烈。 从兽人队伍深处,一些身影缓缓踏出。 他们比寻常兽人更高大,肩膀如山石般隆起,青筋在皮肤下宛若盘蛇般蠕动。 眼睛泛著赤光,气息像灼热的火焰般滚烫。 “沸血战士———”莱昂低声开口。 他很清楚,这些才是真正难缠的敌人。 他们的血气已经觉醒,贯通四肢筋骨,能在战斗中持续攀升。 战意越高,血气越狂,哪怕重伤也能继续廝杀。 此刻,这些沸血战士正挥舞著巨斧与战锤,大步迈入战场。 每一步都在血泊中溅起泥浆,每一次吼声都让人心口发紧。 “稳住!”阿兰团长高声喝令。 长枪兵列紧盾墙,枪尖林立,对准那些逼近的巨影。 轰然一声! 第一个沸血战士撞入枪阵。 三根长枪同时刺入他的胸口与腹部,却在瞬间被硬生生扯断。 那兽人胸膛血流如注,愣是咆哮著抢起巨斧,將一名士兵连同盾牌劈飞。 惨叫声炸开,血水溅落在泥地。 “中列——骑士出阵!”阿兰当机立断。 数十名正式骑士当即上前。 他们的动作与士兵截然不同,脚步稳健,呼吸深沉。 骑士之力在他们体內流转,隨即透过兵刃溢出,锋芒如冷电般闪烁。 一名中阶骑士率先迎上。 长剑斜劈,剑身泛起一层薄薄光辉。 那是骑土之力与钢铁融为一体的象徵。 剑光与巨斧撞击,火进溅。 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喻鸣,仿佛连空气都被劈裂。 那名骑士咬牙压下身形,剑锋划过沸血战士的肩膀,溅出一蓬鲜血。 可兽人竟没有停下,反手怒吼,挥斧横扫, 巨大的力量將那名骑士震得倒退三步,脚下泥水四溅。 另一侧,两名初阶骑士合击。 一人长剑刺入兽人腰侧,另一人剑锋直劈其颈。 血光崩溅,那名兽人才轰然倒下。 可他倒地的瞬间,手中战锤依旧顺势砸下,將一面盾牌与持盾士兵压得骨骼碎裂。 前线的压力骤然增大。 普通士兵根本无法硬撼这些狂暴的敌人,唯有正式骑士位阶的精锐才能与之正面交锋。 莱昂策马立於阵中,目光冷冽。 在他眼前,骑士们与沸血战士正以最直接的方式廝杀。 每一次撞击都带著沉闷的骨裂声,鲜血与铁片在空中一同飞溅。 然而,莱昂最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军团的阵型他看见火枪手们仍在低头操作,火绳稳稳压下,捣药、塞弹、压实,一气呵成。 军官们冷厉的喝令声在人群里不断传开,节奏分明,像是鼓点,令所有士兵的手始终保持冷静与精准。 长枪兵列成的墙壁更是稳固。 哪怕前排有人被战斧击倒,后方的士兵便毫不迟疑上前一步,盾牌与枪尖立刻补齐,像铁水浇筑般不留空隙。 第七军团的阵型没有崩溃。 相反,在火炮的轰击与火枪的爆响声中,他们的呼吸逐渐由急促转为沉稳,眼神由慌乱转为冷硬。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兽人的血性狂潮。 却没有一人退缩。 他们的瞳孔里燃烧著同一种愤怒- — 愤怒於村庄被烧成灰,愤怒於无辜平民倒在血泊,愤怒於一路南下所见的焦土与尸骸。 此刻,当敌人就在眼前,近到能嗅见那股血与兽皮的腥气,他们反而杀得更狠。 火枪轰鸣声与枪尖的戳刺声匯成合奏,像是愤怒与復仇的吶喊在战场上迴荡。 “第三排——齐射!” 轰然爆响。 火光与弹雨再次撕开兽人的前列,將几名衝锋的沸血战士打得跟跪。 阿伦斯坦要塞城上的守军看见了这一幕,眼神中逐渐燃起了久违的光。 他们看得见一一这支援军並非空有声势,而是真正能与兽人血战的铁军。 而在远处,兽人大军的吼声仍在翻滚。 更多的身影正涌动而来。 莱昂抬起长剑,冰冷的剑锋映著火光。 他心中很清楚一一这只是开始。 大地在震动。 那不仅是炮声的余韵,更是兽人大军全力衝锋的迴响, 火炮与火枪的第一轮轰击已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但兽人没有退缩。 密集的吼声在南方的烟雾里此起彼伏,接著便是一股更庞大的黑色洪流,从林缘和山坡同时扑来。 成百上千的兽人,带著粗糙的木梯与长鉤,巨斧巨锤在头顶挥舞,脚步震得泥土翻滚。 衝锋的气势仿佛要把天地都压垮。 “一稳住阵列!” 鼓声骤然加快,节奏如雷。 第七军团的方阵隨即紧密收缩。 前排几支步兵团交错排布,重步兵们放下重盾,枪林森然,直插前方。 盾墙一块块落地,紧密咬合,如同一道铁筑的长城。 火枪手列在后方,枪口再次抬起。 火绳齐齐燃烧,细小的火星在风中颤抖,仿佛一线生死的分界。 “预备一一!” 军官嘶声吼令。 兽人咆哮著逼近,几十米的距离一瞬即至。 下一刻,数百声雷霆轰鸣同时炸响! 火舌猛然喷吐,硝烟遮天蔽日。 兽人前列顿时血进溅,倒下一片。 但衝锋的洪流依旧在狂压,后方的兽人踩著尸体继续涌来。 “重装一一再装填!” 军官们的声音响彻枪列。 火枪手们迅速低头操作,手法整齐:倒药、压弹、捣实、点火。每一个步骤如同一体。 在他们身前,长枪盾墙的士兵顶住衝击,巨斧重锤砸在盾面上,金属震鸣迴荡。 有人被震得双臂发麻,但阵列没有崩开。 “第二排,长枪刺击!” 呼令声落下,枪尖齐齐前突。 尖锐的金铁声划破空气,数十名兽人被硬生生捅翻在地。 后方的炮声再度响起。 沉重的铁球轰进兽人队列,血肉横飞,衝锋的洪流被一波波切断。 然而兽人的吼声没有减弱。 他们的耐打与狂性让人头皮发麻,哪怕倒下,也有人拖著残破的身体继续扑击。 就在此时,第七军团的两翼忽然传来震地的蹄声。 三个骑兵团中的两支骑兵团已经分別从两翼压上。 重甲骑士与突击骑兵混编,铁蹄踩进泥浆,长枪平举,列阵衝锋。 在鼓声的催动下,他们如两股铁流,从兽人大军两翼硬生生插入。 撞击声震耳欲聋! 兽人侧翼的阵形瞬间被撕开,成片的身影被马枪贯穿、拋飞。 铁蹄碾过,鲜血与泥水翻涌。 “杀一一!” 骑士们怒吼著衝杀,手中长枪折断后,隨即拔出腰间长剑,挥舞之间剑光与骑士之力一同爆闪。 这一刻,真正的精锐展现了压制力。 城墙上的守军看得眼睛发直,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军团作战的规模:火炮轰击,火枪齐射,盾枪牢牢压住正面,骑兵两翼插入,前后配合如同天衣无缝。 这就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军团。 纪律与训练铸成的铁壁。 兽人虽勇猛,却在正面撞上这一道铁墙。 血腥的廝杀持续著,吶喊与轰鸣交织,天地间只剩一片杀声。 莱昂骑马立於中军,长剑高举,冷眼注视著全局。 他的心臟在战鼓声中与军团一同跳动。 这不是零散的战斗,而是真正的大战。 他很清楚一一这一役,不只是亚文公国的存亡。 更是第七军团的立军之战。 骑士们的剑锋与兽人巨斧在空中交击,火星四溅。 有人一剑斩开沸血战士的肩头,却被反手的锤击震得虎口裂开。 有人用骑枪贯穿敌人的胸膛,兽人却怒吼著死死拽住枪桿,將骑士硬生生拖下,近身廝杀。 每一次交锋,都是血与骨的粉碎。 莱昂在后方冷眼注视,心中却已沉下。 他清楚,哪怕是整肃的军团阵列,面对这些觉醒血气的狂徒,依旧要靠正式骑士对抗, 普通士兵只能拖延,唯有正式骑士,才能真正有效杀伤他们。 火枪手们依旧在装填,又一轮齐射轰然爆响。 不少沸血战士胸口被子弹洞穿,血雾在阳光下炸开,可他们依旧咆哮著扑杀上来,倒下的反而寥寥无几。 那股翻涌的血气仿佛剥夺了他们的痛觉一一即便胸口开出拳大的窟窿,手中那柄沉重的战斧仍能再斩出一击足以碎甲的狼招。 “该死的怪物—” 火枪连队中,一名年轻士兵咬紧牙关低声咒骂,双手却稳如铁钳。 他的火绳稳稳压下,装填的每个步骤乾脆利落。 他的余光里,正看见同袍被兽人迎面一斧砸碎胸甲,铁片崩裂,血肉四溅,那人胸腔塌陷,喉咙里喷著血倒了下去。 那一刻,土兵的瞳孔骤缩,眼神彻底冷硬下来。 火枪托抵住肩头,枪口牢牢锁住扑面而来的身影。 “放一一!” 轰鸣声像雷霆炸响。 火舌闪过,铅弹洞穿了兽人面颊,半边头颅爆裂,碎骨与血浆溅飞。 那庞大的身躯跟跎一步,轰然倒地。 然而更多的兽人仍在衝击。 血腥气瀰漫,战阵的节奏却未曾紊乱。 第七军团的铁血纪律,將他们牢牢钉在阵列里:有人倒下,身侧立刻有人顶上;空隙一瞬间被填补,枪口依旧齐整。 哪怕热血溅到脸上,土兵们的手依然稳定地压火绳、塞弹丸、捣药包。动作冷静到近乎机械。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兽人的血性狂潮,却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因为在行军途中,他们已看见过太多户体、太多被烧毁的村庄。 恐惧早已被怒火淹没。 此刻,每一个人都在心底咆哮: “杀光他们!” 第289章 血祭初现 第289章 血祭初现 长剑接连闪烁,骑土之力不断爆发。 每一次碰撞都如雷鸣,每一次斩击都伴隨鲜血飞溅。 骑士们咬紧牙关,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对抗那些沸血兽人近乎怪物般的力量。 可他们没有退,因为他们很清楚:只有他们,才能挡住这些怪物。 而在他们背后,是更多握紧火器与兵刃的土兵。 “射击!射击!” 火枪一轮接一轮地爆响。 长枪兵咬紧牙关,將被骑士牵制的沸血战士死死顶住。 有人被横扫倒地,却在咽气前仍然刺出最后一枪,將长矛扎进敌人的肋下。 血水与泥浆混合,腥味扑鼻。 整个战场都在震颤。 但第七军团的阵线一一仍旧没有崩溃。 城头的守军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阵。 在他们眼里,那些兽人沸血战士几乎是不可战胜的怪物,能够一斧劈碎盾墙、屠戮一整排士兵。 可现在,那些骑士正与怪物正面硬碰,而普通士兵们竟能稳住阵线,没有退缩。 这是他们从未想像过的景象。 火枪、盾牌、长矛与骑士的衝锋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动作都仿佛在同一节拍。 这不像是一场混乱的廝杀,而像是一首冷冽的战歌, 兽人的咆哮依旧在继续, 一头又一头沸血战士扑上来,与人类的骑士正面撕咬空气中满是血腥,惨叫与怒吼交织,泥地被鲜血染得通红。 莱昂坐在马背上,眼神冰冷。 他注视著阵线的每一个细节,看见火枪齐射的稳定,看见长枪阵一次次被撞碎却迅速重组,看见骑士与沸血战士血与铁的斯杀。 莱昂的眉头紧皱。 这些兽人,比他以往遇到的更狂暴、更不惧痛苦。 他们的生命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推高。 ““..不对劲。“” 他在心底低声说道,却还未看到更远方潜伏的阴影。 真正的怪异,尚未揭晓。 血战的声浪持续不休。 火炮与火枪的轰鸣不断撕开兽人的攻势,但更多身影依旧咆哮著涌上来。 就在此时城下更远的位置,忽然燃起一簇诡异的火光。 绿色的火焰从兽人营地的火堆升起,隨之响起低沉而古怪的吟唱。 一群披著骨饰、戴著兽皮面具的祭司围坐成环,他们手中骨杖一下一下敲击大地,节奏沉闷而有力。 黑雾从火堆里腾起,顺著夜风席捲而出,仿佛一张无形的帷幕,缓缓笼罩在兽人阵列上空。 “那是.” 城头的亚文士兵脸色骤变,有人低声呼喊:“是他们的巫祭!是血祭!” 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而莱昂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他过往所有战斗的记忆里,兽人从未以这种方式战斗。 他们的力量来源於血气,於廝杀中自觉,而非这种诡异的外力。 这.完全是第一次见到。 黑雾落下。 下一刻,前排的兽人群体猛地爆发出撕裂般的咆哮。 他们的眼睛在瞬间充血,瞳孔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纯粹的血红。 肌肉鼓胀,青筋暴起,皮肤甚至裂开,渗出血水。 呼吸声如同风箱般沉重,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 “乌嘎一一!” 兽人们嘶吼著扑上来,哪怕胸膛插满枪矛,依旧挥斧乱砍。 有人被火枪射穿肩胛,却像是完全不觉痛,仍旧將战锤狠狠砸下。 甚至有的倒在地上,肠子拖出,却依旧用爪子和牙齿撕咬扑近的人类。 “什么———·情况!?” 这一幕,让前列土兵心底一阵发寒。 “他们—·疯了吗?!” 有人喃喃,手心全是冷汗。 “冷静!” 军官怒吼,声嘶力竭。 “他们还是会死!稳住阵型!” 火枪再度轰鸣,硝烟遮天蔽日。 但即便是成排的齐射,也无法立刻压下这群“嗜血化”的怪物。 子弹贯穿他们的躯体,却换来更疯狂的扑杀。 莱昂的瞳孔骤缩。 他很清楚,沸血战士的狂性来自自身血气觉醒,需要积累与搏杀的催动。 可眼下,这股力量分明是被外力强行催发出来的!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手段。 “所有人注意!阵列加固,不许擅自后退!”他的声音冰冷而锋锐。 轰然一声! 一名被黑雾笼罩的普通兽人猛地撞上盾墙, 明明只是寻常兽人,此刻却一拳將厚盾砸得凹陷,士兵闷哼著后退半步。 那兽人肩膀中枪,鲜血喷涌,却根本没有迟缓,反手便是一记重斧,劈断了盾沿! “乌嘎一一! 一, 怒吼著的兽人们疯狂扑杀,不惧生死。 他们像是一群被彻底点燃的野兽,痛觉全无,只有杀戮。 前列顿时吃紧。 长枪兵的枪尖一次次捅入,却无法阻止这些狂徒扑上来。 不少士兵被硬生生拖出阵列,瞬间没入血肉翻涌的洪流。 “火枪手,齐射!快!” 指挥官声嘶力竭。 又一轮枪声轰然爆响。 弹丸將数十名兽人打翻,可其余人根本没有畏惧,踩著同伴的尸体继续扑来。 有人明明脑袋都有一角被轰碎,依旧嘶吼著甩动战斧,砸开一名士兵的头盔。 火炮轰鸣也没能完全阻止他们炮弹將兽人掀飞,可倒下者之后,更多人再次扑上。 “这不是正常的血气之力这是某种祭祀强化!” 莱昂心头第一次真正凝重起来。 他很快下令:“骑士!压上!务必顶住!” 又有数十名正式骑士压了上去,剑锋闪光,骑士之力在空气中进发出森冷的锋芒。 他们如同锋锐的刀尖,硬生生切入兽人的洪流。 一名高阶骑士怒喝著,长剑携带骑士之力劈下,直接將一头狂化的沸血战士劈成两截。 另一名中阶骑士被狂斧正面震退,肩膀骨头几乎碎裂,却在咬牙爆发骑士之力的瞬间反斩,斩断了敌人的脖颈。 可是,哪怕头颅落地,兽人的身体仍挣扎著扑向前方,直到被彻底刺穿心臟才倒下。 兽人依旧如狂潮般扑上,每一具倒下的身躯,都要换走一名人类士兵。 阿伦斯坦要塞的守军看得心惊胆战。 “这不是正常的沸血状態— 莱昂凝视著远处那片绿色火焰,神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过去的沸血战士会狂暴,会嗜血,但他们依旧会痛、会倒下。” “可现在一一” 他喃喃自语道: “他们仿佛根本不再是活物,而是被人硬生生驱使的屠戮傀儡。” 这一刻,他心底第一次涌起强烈的警惕。 如果这种仪式已经在兽人中普及— 人类的防线,还能守得住吗? 但在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丝毫动摇。 莱昂猛然举剑,声音如雷:“稳住阵线!” “火炮、火枪!继续射击!” “骑士!顶住他们的前锋!” 鼓声轰鸣。 火炮再次齐射,铁弹呼啸著碾碎前列。 火枪排排点燃,弹丸打进敌群,硝烟再度瀰漫。 盾墙与长枪紧紧咬合,血肉与钢铁在正面死死抗衡。 即便敌人诡异到令人心惊,第七军团的阵型,仍然然不动。 而在要塞城头,亚文守军看著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们第一次看到,有军队能在这样疯狂的兽人衝击下,仍旧如钢铁般稳固。 有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嘶声喊道: “瓦伦西亚人真是铁军!” 莱昂却没有丝毫轻鬆。 他死死盯著远方的那群祭司,那团绿色火焰在夜色中摇曳,仿佛在无声讥笑。 “.—这是第一次见到的敌人。” 他心底冷冷说道。 “无论如何,必须挡住他们的攻势。” 【阿伦斯坦要塞城下】 夜幕彻底降临。 要塞外沿被火光映得通红,翻滚的浓烟与焦土的气息搅在一起,混合著血腥味扑面而来。 天空低沉,仿佛被压迫得喘不过气,只有远处的兽人咆哮声接连不断,如同沉重战鼓,震动著整片夜空。 “稳住!” 前列军官的嘶吼穿透了嘈杂喧囂。 隨著命令落下,厚重的盾牌猛然砸地,发出整齐的轰鸣。 铁盾排成的壁障像一道铁墙般立起,冷冽的长枪从缝隙间突刺而出,枪尖在火光中泛著寒光。 一头沸血战士怒吼著扑来,双斧挥落时仿佛要將空气一併劈碎。 斧刃撞击在盾面,沉闷巨响让整排士兵臂膀一颤,铁面瞬间变形凹陷, 但前列三人同时绷紧全身肌肉,脚下重重踏入泥泞,硬生生將狂暴的衝击力顶了下来。 下一瞬,数支长枪齐齐贯入兽人的胸膛,力道之猛,直接將他钉死在阵前。 鲜血顺著枪桿喷洒开来,溅落在士兵的面甲上。 可这头沸血战士並未立刻倒下。 他口中喷涌著血,竟徒手住插入体內的枪桿,双臂如同铁钳一般,將自己缓缓逼近, 每一步都拖著血跡,直到心臟被彻底贯穿,才伴隨著一声撕裂般的低吼轰然倒地。 前列士兵的呼吸急促,汗水与血混合著流下,但他们眼中的光芒却比方才更冷、更狠。 后方,本应维持火力压制的第七步兵团已不再列阵。 他们是唯一配备了火枪与火炮的新式部队,可在持续战了整个下午之后,即便火器经过炼金术的加固与改良,仍无法在如此漫长的战斗中维持持续开火。 第七步兵团在黄昏时分就被换下了战场,带著硝烟与硫磺的气息退至后列。 此刻,前线的防御完全交由使用冷兵器的另外几支步兵团接续, 盾牌与铁斧的碰撞,长枪与兽人血肉的刺入声,交织在火光中,形成了一种令人牙关发紧的节奏。 每一次撞击都伴隨著嘶吼与惨叫,像铁锤在夜色中敲击战场的心臟。 “杀光他们!” 有人怒吼著,声音撕裂了喉咙。 那声音里带著血与火浇铸的恨意一一他们记得沿途的废墟、燃烧的屋舍,记得伸出乾枯手递给他们最后一块麵包的老妇,记得废墟中孩子们费力抬起的户体。 所有的悲愴与怒火,在此刻凝结在冰冷的枪尖与沉重的铁刃之上。 他们齐齐向前,刺入,撕裂,將兽人迎头压回, 但即便如此,兽人的衝锋仍未停歇。 鲜血从他们的躯体上汨汨流淌,却没有让脚步迟缓分毫。 那些身躯已被刺穿的傢伙依旧在挥舞战斧,依旧在张口撕咬, 血肉模糊的身体与铁甲正面撞击,进发出一波又一波令人心悸的沉闷巨响, 夜色下,整片防线像被压迫在深渊边缘,却依旧咬紧牙关死死支撑。 长枪手中,有人手臂被砸断,有人喉咙被兽爪撕开,鲜血喷涌。 伤亡在增加。 但空缺立刻被后排补上,盾墙从未出现缺口。 “剩余的骑士!隨我杀!” 莱昂终於忍不住出手。 他的战马怒嘶一声,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利刃般的寒光,直衝向敌群。 长剑出鞘,骑士之力涌动,锋芒在夜色里绽放。 一一斩! 剑锋闪过,一头狂化的沸血战士连同战锤被一剑劈裂,血光喷射而起。 紧接著他横扫,剑锋携带著骑士之力,硬生生將两头兽人连同手中武器一同劈开。 士兵们目睹这一幕,齐声怒吼:“军团长!” 他们的眼神愈发炽烈,仿佛那剑锋照亮了整个战场。 另一边,数名正式骑士与兽人沸血战士正面交锋。 剑锋对斧刃,骑士之力与血气正面碰撞,空气中进发出刺耳的轰鸣。 火光下,钢铁与血肉的对撞如雷霆般震撼。 一名高阶骑士怒喝著灌气凝锋,剑芒如电,將敌人胸膛彻底劈开。 但他自己也被另一头兽人的战锤击中,半边甲胃塌陷,鲜血狂涌。 他跟跎,却仍旧咬牙大吼:“继续冲!” 这种死战不退的气势,让普通士兵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劲。 火光映照下,第七军团的阵型宛如铁城, 盾墙与长枪死死咬住缺口,骑士们与兽人的狂化战士在血与火中拼死搏杀。 这虽只是初战,却已是地狱。 但在这片地狱中,第七军团並未退却一步。 他们的杀声震动大地,压过了兽人的咆哮。 在短暂的廝杀间隙里,莱昂目光掠过战场全局,心底却愈发沉重。 这些兽人,比他记忆里的更疯狂、更难对付。 而那团在远方燃烧的绿色火焰,仍在继续摇曳。 第290章 不死兽潮 第290章 不死兽潮 【阿伦斯坦要塞城下】 夜色深沉,战火映红了天际。 本应在惨重伤亡下崩溃的兽人攻势,却再度暴涨。 远处的绿色火焰愈烧愈盛,仿佛不再是火堆,而是一颗正在燃烧的心臟。 兽人祭司们环绕其侧,骨杖敲击地面,节奏低沉,却与每个兽人的心跳同频。 咚——咚——咚—— 每一次敲击,大地都仿佛隨之震动。 每一次节拍,兽人的咆哮便更高昂。 越来越多的兽人眼睛彻底化为血红,没有瞳孔,没有理智。 呼吸声沉重如牛,血气在体內翻滚,甚至能透过皮肤看到鼓胀的血脉。 他们不再像是战士,而像是一群被恶灵驱使的血肉怪物。 有人胸口被火枪轰穿,依旧拖著半个身体扑来。 有人被长枪刺透,却直接沿著枪桿爬上去,试图用利齿撕咬士兵的面甲。 还有人手臂被斩断,却直接用断肢的骨茬击打,鲜血飞溅中仍旧怒吼。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种疯狂,几乎超越了生命应有的极限。 “他们疯了—一!” 后列一名年轻士兵忍不住喊出声来,眼神里满是骇然。 可紧接著,他想起一路上被焚毁的村庄与横陈的尸体,喉咙一紧,猛地咬牙,重新抬起手中长枪。 铁枪“眶”的一声撞上兽人的咽喉,尖锐的枪锋透体而出。 血飞溅在他脸上,他嘶声咆哮:“疯的不是他们,是这场战爭!我们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活下去!” 然而,余下的兽人却仍在咆哮,他们踩著同伴的尸体继续前冲,像一股无法遏止的洪流。 前列长枪齐齐突刺,黑压压的枪阵如铁林骤然伸展。 每一具倒下的身躯都伴隨著撕裂声,可即便被洞穿,许多兽人依旧挣扎著扑上来,直到力竭方才倒下。 这已不再像是一场攻城,而是一场彻底失去理智的屠戮。 “换列!”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指挥。 盾牌重重落地,铁枪前推,一列列士兵替补而上。 倒下的空隙迅速被填补,长矛锋芒交错,將军阵撑得宛如一道寒铁筑就的壁障。 第七军团的方阵在夜火中起伏,如同一部庞大而冷酷的战爭机器,生与死都被碾压在它前行的齿轮之间。 可在这冷酷之下,每一名土兵的心臟都在狂跳, 恐惧与愤怒在血液里沸腾,他们第一次真正明白,为何莱昂一路上不停地灌输那句话: “你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猛兽。 不要想著同情,也不要想著怜悯。 你若犹豫半息,他们就会撕开你的喉咙。” 想到这里,所有人反而杀得更狠。 他们的枪尖、刀锋,带著一种掺杂著恨意的狠辣。 莱昂目光冷冽,注视著这一切。 ““.—.祭祀。”“ 他低声吐出这个词。 在他过往所有与兽人的交锋中,从未见过这种“外力催动的嗜血化”。 “这就是兽人新掌握的手段么” 莱昂手中长剑缓缓抬起,锋芒在火光中闪耀, 声音冷冽而坚定: “全军,杀到他们退!” 吶喊震天。 四万人的怒吼压过了鼓声与咆哮。 火光、血与硝烟交织,战场已成炼狱, 即便如此,第七军团仍旧死死守住了阵线, 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见血的新兵,但在这一夜,他们向所有人证明了: 他们早已不是新兵,而是王国的铁军。 夜色已深。 风声早被吶喊与铁火吞没,大地在轰鸣声中震颤不休。 要塞外沿,血水匯成暗流,顺著泥泞沟渠蜿蜓而下,仿佛整片战场都在渗血。 第七军团的防线,已被一次又一次的衝击浸透, 前列的盾牌满是裂痕,许多枪尖早已折断,士兵们双臂酸麻,却依旧死死顶在原地。 在暮色中曾短暂退出的第七步兵团,此刻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与补给,再次回到了战场上。 火枪手们重新列阵,身上还残留著硝烟的气息,手指被火绳灼得焦黑,但依旧一排排抬枪,隨著军官口令,整齐地轰然齐射。 火蛇划破黑夜,枪口火光一闪一灭,接连不断地在兽人衝锋线上掀起血。 浓烈的硝烟在夜风中翻滚,遮蔽了阵前的视线,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室息。 后列火炮再度轰鸣,如同雷霆骤落。 沉重的铁弹呼啸著砸进兽人密集的阵列,一次次撕开血肉与骨骼的通道。 轰击声震得耳鼓鸣,地面隨之微微颤抖,仿佛战场本身都在战慄。 但那条通道瞬间又被新的兽人户体与狂吼填满。 这是消耗,是血与钢的对撞, 终於,狂化的兽人攻势开始迟缓。 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气过度燃烧,血脉鼓胀到快要爆裂。 有人咆哮著扑来,半途却轰然倒地。 有人眼中血光骤暗,狂化的力量消散,身体立刻被铁枪刺穿。 “他们—在衰退!” 一名连队长嘶声吼道,声音夹杂著兴奋。 士兵们的眼神,在绝望与恐惧之外,重新涌出炽烈的光。 “杀一一! 他们齐声吶喊,声音压过了火炮。 哪怕身体早已力竭,他们依旧死死举起枪与刀。 哪怕手指颤抖,他们依旧完成整齐的装填。 这一夜,他们第一次明白: 仇恨与纪律,能让人战胜恐惧与绝望。 前排的正式骑士们,早已浑身浴血。 有人肩膀碎裂,却依旧咬牙死战。 有人大腿中伤,却仍然强行支撑,斩断扑来的兽人。 莱昂则如同一道冷冽的利刃,纵横於战场。 他的长剑沾满血浆,剑锋上的骑士之力不断爆发,斩裂敌阵。 终於,当最后一头狂化的沸血战士轰然倒地时,兽人攻势的怒涛被硬生生砸断。 远处的绿色火焰猛然一颤。 兽人祭司们的吟唱变得急促,仿佛在勉力支撑。 但前线已然溃乱,狂化的兽人接连倒下,剩余的兽人开始犹豫。 咆哮声中,第一批兽人掉头逃窜。 紧接著,更多的兽人放下武器,嘶吼著撤退。 “他们退了!” 阿伦斯坦要塞城墙上的亚文守军嘶声喊道,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追击!” 莱昂冷声喝令。 “稳住阵型—一让他们退,我们更要稳!” 鼓声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急促,而是沉稳的节拍。 全军的呼吸重新合一,枪阵稳固如山,火枪与火炮缓缓下垂,像一头刚刚收拢獠牙的巨兽。 兽人的溃退,在这钢铁般的军阵面前,显得彻底而不可逆。 这一夜,血流成河。 战场上遍布尸体,硝烟与血腥混合,瀰漫到远方的夜空。 但第七军团的阵列,依旧屹立, 他们的伤亡不可谓不大,但他们的阵型未崩,他们的意志未碎。 他们证明了自己: 这支军团,即使是在最残酷的试炼中,也能挡住兽人的狂潮。 莱昂立於血海中,抬眼望向远处依旧摇曳的绿色火焰。 祭司们的身影已隨兽人退去,但那团火光,仿佛在黑暗中留下一个讥笑的印记。 ““.-第一次的交锋,就给我这样的变数。” 他低声喃喃,握紧了剑柄。 那团绿色火焰,不是以往的血气,而是一种古怪的仪式。 它能让兽人忘却疼痛、疯狂不死。 这意味著,兽人的战斗方式,正在改变。 这一次,他们寡不敌眾。 可下一次呢? 夜风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火光渐渐熄去,只剩下满地焦黑与森冷。 营火被重新点燃,微弱的光映照在血跡斑斑的鎧甲上。 第七军团的士兵一个个浑身浴血,脸庞上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压抑不住的疲惫。 有人靠在盾牌上,大口喘息,手指还紧紧扣著剑柄。 有人双膝一软,终於在战斗结束后坐倒在地,泪水与汗水一同滑落。 也有人仰天狂吼,將满腔的血气与压抑发泄出去。 这是他们的初战。 他们杀红了眼,但他们活了下来,而且贏了。 阿伦斯坦要塞的守军站在城头,目睹了这一切。 他们的同伴在兽潮下被屠戮,很多人已经对胜利彻底绝望。 可他们亲眼看见: 四万人的铁流在血雾下没有溃散。 一人类骑士与沸血战士正面硬撼。 一火枪与火炮摧毁了攻城的兽潮。 当看到军团整肃军容,哪怕是经歷过无数廝杀的老兵,眼眶也湿了。 他们先是沉默,隨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瓦伦西亚!” “瓦伦西亚一一!” 无数声音在夜空中迴荡,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惧与绝望一扫而空。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跪下亲吻泥地, 他们第一次真切感到,这场看似无望的战爭,或许真的能贏。 有人哽咽著低声:“这才是军队—这才是人类的军队—“ 另一名年轻守军握紧破弓,喃喃著:“只要他们在——-要塞就不会破。” 莱昂骑马缓缓穿过阵线。 他目光冷冽,巡视著倒下的士兵与堆积如山的兽人尸体。 火光映照下,他的神情仿佛鐫刻在铁石上的雕像,没有一丝鬆懈。 “救治伤员,优先止血。” “统计伤亡,確认各团伤亡。” “將尸体集中,不得放任腐烂。” 命令一条条传下去,所有人立即执行。 哪怕刚刚经歷恶战,哪怕血还未擦乾,第七军团依旧展现出冷酷而精確的纪律。 这就是莱昂亲手锻造的军团。 胜利,不会让他们鬆散。 因为他深知,这一战並不是结束。 当夜深至极,风声渐缓,营地安静下来时,莱昂独自走到要塞外的高坡。 他望著远处战场上那一片焦黑,思绪沉重, 他想起那些眼睛血红的兽人,想起那股仿佛撕裂理智的疯狂,想起那诡异的绿色火焰与低沉鼓声。 披著骨饰的兽人祭司,摇晃著骨杖,在血火中吟唱,令整个战场的兽人化为嗜血不死的怪物。 “以前的兽人,哪怕是沸血战土,依旧是靠自己血气搏杀。” “可今晚-他们更像是被人操纵,被外力驱使,成了不死不灭的屠戮愧儡。” 他的手指轻轻摩著剑柄,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手段。 而这意味著,兽人的威胁,已不再只是野蛮的斧刃。 他们开始掌握更诡异、更恐怖的东西。 “如果这种仪式蔓延到更多部落,王国的每一道防线—都有可能被淹没。”” 风吹动他的披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必须將这个消息传回去。” “陛下..—”“ 莱昂低声喃喃,眼神在夜色中愈发深沉。 “这场战爭,远比我们想像的更可怕。” 风声呼啸,將他的低语掩入黑暗。 而在他的背后,第七军团的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火光摇曳,旗帜上的徽记仿佛在黑暗中燃烧。 它在血与火中竖立,告诉整片大陆: 人类的边境,绝不是任人践踏之地, 这一夜,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七军团,以火与血的初战,宣告了他们的存在。 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说点题外话 说点题外话 向各位读者老爷们发点牢骚吧。 新书上架已经三个月了,按平台的规则,日均要有一百追订才能拿到全勤,但很遗憾,这本书的数据基本上是够不到的。 从上个月开始就没能拿到全勤,这个月就更无望了,目前每月的收入大概也就两千左右,甚至更少。 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依旧会履行上架感言里的承诺一一绝不会太监,更不会切书。 无论后续成绩如何,我都会坚持把这本书写完,不让支持我的朋友们失望, 这本书就当作我的练笔之作吧,毕竟是第一次写书,很多地方都还不够成熟,前期也留下了不少毒点。 在这里真的要再次感谢大家,能忍著前面的缺陷一路看到现在,依旧给予支持与鼓励,我心里非常感激。 接下来的剧情我会尽全力写好,不会烂尾,也不会草草完结,我会把心里想讲的故事认真写完。 同时,下一本书的题材我也已经有了方向,相信会更成熟、更精彩。 另外也想拜託大家,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多留一些评论,不论是好的还是批评的意见,都对我非常重要。 我都会认真去看,虚心接受大家的建议,努力改进。 最后,感谢各位愿意耐心看完我这段长长的废话,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陪伴。 第291章 血与灰 第291章 血与灰 【阿伦斯坦要塞·黎明】 天光终於透过夜里的硝烟,照在战场上,却只剩下一片死灰。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血腥气息,並没有隨风散去,反而在潮湿的晨雾里凝滯得愈发沉重。 壕沟里横七竖八堆著倒塌的木梯,断裂的长予与破碎的盾牌陷在泥浆里,与户体交织成黑红色的淤流。 有人类,也有兽人。 血肉模糊的面孔早已失去辨识,残存的表情凝固在抽搐的一瞬一一有的狞,有的僵笑,死去之后再没有分別。 第七军团的军医正沿著战壕缓步而行,脚下踩过湿滑的血泥。 他们手里仅存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只能撕开自己衣衫的布料勉强包扎。 更多的人,则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融入这片血色泥土,再也不需要任何救治。 尸体被一具具拖拽到壕沟外,整齐码在一起,像沉默的长墙。 而倖存者一一那些还能站立的人一一则靠著破碎的盾牌喘息,眼神空洞,握紧武器却再没有力气举起。 这一战,第七军团伤亡四千余人。 其中一千八百人,已经被確认为阵亡。 这个数字,意味著军团完整建制的十分之一,在短短一夜之间被彻底抹去。 对於一支新组建、尚未稳固的军团来说,这是极其惨痛的代价。 但他们贏了。 贏得惨烈,贏得沉重,却也贏得真实。 莱昂站在要塞的城垛上,俯瞰这片炼狱般的战场。 火炮轰击留下的坑洼里,堆著成片的尸体,血水从泥土中渗出,匯成细流,正缓缓流向一旁的格维河。 他的手指紧紧握著剑柄,青筋在甲缝下鼓起。 昨夜数次衝击,眼前每一处战场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七军团的阵型没有崩,但他们的士兵一一倒在了盾墙之后、倒在了火枪的枪口旁,倒在了兽人的战斧之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每一个倒下的人,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战士。 每一份死亡,都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走到他身后,声音沙哑:“军团长阁下,伤亡已初步统计。” 莱昂没有回头,只冷冷问:“多少?” “阵亡一千八百七十二人,重伤两千四百余人,轻伤无法统计。” 阿兰停顿了一瞬,压下心头的酸涩,补了一句:“那些兽人的尸体,大约有两千具。” 莱昂沉默。 一千八百对两千。 这就是战损比。 听起来他们胜了,敌人损失更多。 可这场胜利带来的,却不是轻鬆,而是更沉重的阴影。 兽人是在攻城的过程中,面对火炮与火枪的突袭时被迫迎战。 哪怕如此,它们依旧能打出这样的比率。 若不是第七军团的大量火器与严密阵型支撑,若不是纪律与勇气死死咬住,阵型没有被兽人的疯狂攻势衝垮。 此刻城墙下的人类尸体,恐怕就是远远不止这点了。 【要塞城头】 亚文守军的倖存者们,正在俯瞰城下。 他们的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震撼。 他们曾以为,没有任何军团能够战胜这些可怕的怪物。 可是昨夜,他们亲眼见到这支陌生的铁军如何用阵型和火力,把兽人潮水般的攻势硬生生挡下。 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代价。 有一个亚文年轻士兵,眼眶通红地盯著下方尸堆。 他喃喃低语:“他们是援军———却死了这么多人。” 他身旁的老兵沉默良久,终於挤出一句:“这就是战爭。” 可他的声音,却在颤抖。 他们已经习惯了守城时一面倒的被屠戮。 人类总是那被碾压的一方。 可昨夜不同。 昨夜第一次,是兽人被成片打倒。 但这代价,太过沉重。 以至於这场胜利,带来的震动远胜於欢呼。 在营地一角,几名第七军团的年轻士兵正靠坐在一起。 他们身上的鎧甲满是战痕,火药烟渍还未擦去。 其中一个人,呆呆盯著手中的火枪,喃喃道:“我们——-贏了吗?” 没人回答。 他们都活下来了,却没有喜悦。 昨夜他们第一次齐射,第一排兽人应声倒下时,他们也曾热血沸腾。 可当兽人顶著伤口继续扑杀,当他们的同伴被利斧劈开胸膛时。 他们才第一次明白:这不是往常的操练,这是地狱般的惨烈战场。 “他们太可怕了—”一个人低声说,声音里带著哭腔。 “就算中弹,也能衝到你面前,把你活活撕开。” 另一个人却咬紧牙关,狠狠抹掉眼泪:“所以我们必须杀得更狠,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短暂的沉默后,几人都点了点头。 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冷硬,不再是昨日初上战场的青涩。 这一战,战友的鲜血教会了他们一件事: 恐惧可以杀人,但纪律与仇恨能压住恐惧。 【阿伦斯坦要塞,指挥厅內】 夜色渐渐退去,指挥厅的灯火仍在燃烧。 第七军团的军官和阿伦斯坦要塞的倖存將领们齐聚一堂。 一名亚文將领低声道:“军团长阁下,您的军团——-真是创造了一场奇蹟。” 莱昂抬眼,冷冷看著他。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著锋芒: “奇蹟?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奇蹟,这是用战士们的鲜血换来的。” “四千多人的鲜血,才能换来一夜的坚守。” “你们要记住,这不是奇蹟,这是代价。” 厅內一片寂静。 莱昂继续道:“兽人昨夜用那种古怪的仪式,把他们的战士逼成了疯子。” “即便重伤,依旧能战。” “这种手段,我们从未见过。” 他说到这,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不要以为贏下一战,就代表未来也能一直贏下去。” “昨夜的胜利,只是开始。” “兽人会更疯狂,我们也必须更冷酷。” 他伸手按在桌上,那副布满红色標记的地图在灯火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人类的边境。” “若退一步,就是火焰与屠戮。” “所以,从此刻起- 一一不许任何人轻言『奇蹟”。 “我们只有一个词一一『胜利”。” 指挥厅內,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心口,都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 这是战果,也是震动。 第七军团在阿伦斯坦要塞城下贏得了第一战,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这场战爭,才刚刚开始。 【阿伦斯坦要塞·上午】 夜战的火光已经熄灭,但整座要塞依然像在喘息。 血水顺著壕沟蜿蜓而下,空气里漂浮著湿泥与焦灼的气味。 没有鼓声,也没有號角,只有沉重的铁锹声与搬运声,此起彼伏,像一首压抑的乐曲。 莱昂披著湿冷的披风,步入南门侧的石厅。 这本是国放箭矢的仓库,此刻却被改成军需处。 长桌上摊开的,不再是战图,而是一册册帐簿:火药余量、粮草存量、匠人名册、可徵召的村镇。 军需官站在桌旁,手指点在一行行字上,嗓音沙哑:“火药剩一百二十四桶,其中有部分受潮。炮弹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高强度急射。乾粮若全额配给,只能再撑八日,若减半,或可撑十五日。” “减半不行。”莱昂的声音很冷。 他看著帐簿上的那些数字,语调却像在点数活人而不是物资: “士兵们刚经歷恶战,他们需要的是足够的食物,而不是连饭都吃不饱。火药先把受潮的翻出来,拆桶晾晒,木匠重新制桶,內壁刷蜡。炮弹如果不够,就把城里能拆的铁物件都收来,重铸。” 军需官犹豫:“可这样,要是引起城里工坊的不满一一”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莱昂的目光一瞬冷冽,“谁若不愿出力,就让他亲眼看看昨夜倒下的那些尸体。所有人都该明白,这事关整座要塞存亡,没有討价还价的余地。 话音落下,石厅里只剩下笔尖沙沙的记帐声。 下午时分,一名军务骑士自布尔瑟堡驰来,將一卷文书呈上。 红蜡上印著狮鷲与长矛交缠的徽记一一亚文公爵的私印。 莱昂展开文书,字跡清晰而急切: “阿伦斯坦要塞所有军需与徵调,由瓦伦西亚第七军团长全权裁决。” “布尔瑟堡开仓一半,沿河诸镇全部开仓以供前线。” “各乡镇铁匠、木匠、皮匠、车匠,按户籍抽调,送往要塞听用。” “十五岁以上男子皆可徵召,不足以上阵者,充作搬运、修垒、守夜之役。” 末尾潦草的笔跡显然是仓促加上的: “若有抗命,第七军团可依战时法处置。” 莱昂看完,神情没有丝毫起伏,只將文书推到军需官面前。 “拓五十份印章,立刻派采调官向周边分送。” 他顿了顿,语调冷硬:“若有人拖延、拒绝、囤积,直接封仓,带人走。若有人敢反抗,带尸体回来。” 军需官抬眼看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头应下。 暮色降临时,要塞內的打铁棚已经火光冲天。 原本用於修农具的炉火,如今被添柴添炭,烧得炽烈如同张开的血口。 铁匠们赤裸著上身,挥锤敲打著从城中搜集来的铁器一一破车辕、旧门铰链·-只要是铁製品,全都被丟进火里重熔。 瓦伦西亚来的炮匠蹲在炉边,指著熔化的铁液大声吼: “先铸炮耳和钉子!炮架轮缘也要加铁箍,不然下次轰击,反震会把车轮劈开!” 亚文的工匠头目擦了一把满脸的汗与煤灰,低声咕嘧:“我们的人手都被拉去守墙了,炉子没人烧一一话没说完,军需官已把一枚拓印的公爵印章拍在工作檯上: “每家出一人,不管是谁。城里的马具铺、皮匠坊、木工坊,全数抽调。炉子今晚不灭,谁敢停火,军令处置。” 铁匠盯著那枚印璽,沉默良久,最后长嘆一声,把自家十七岁的儿子推到火旁:“烧炉子,他来,我亲自上锤。” 於是,炉火更盛,火飞溅。 叮噹声整夜不息,仿佛是战鼓在敲响。 要塞西侧的穀仓终於被开启。 潮湿的穀粒散发著一股霉酸味,穀仓执事面色惨白:“这些是冬粮,本应留到春耕一一” 军需官冷声打断:“春耕?现在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候了。若前线失守,你们哪来的来年?” 最终,穀仓开封,粮袋被一袋袋抬出,登记后分拨。 盐窖也被撬开,堆满白色结晶的石室映入眼帘。 盐,不仅是醃肉与饮食所需,更是救治伤员的要命之物。 当伤兵抬到盐水里清洗时,嘶吼声刺破夜空,却也让更多人活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粮与盐,便是城池能否再守下去的关键。 翌日清晨,第一批被徵召来的民夫鱼贯进入要塞。 他们並非人人握刀执予,而是被分成不同队列: 一部分背起木料和石块,去修补断垛与外墙; 一部分推著独轮车,搬运柴薪与水桶: 更多的人被带往鹿前,挖浅沟、立木桩、编柳笼。 莱昂站在石阶上注视这群新面孔。 农夫、铁匠学徒、商贩之子—他们眼中既有惶恐,也有茫然。 他没有將他们送去城墙上,而是冷冷吩附军官: “让他们干活。能抬伤员、能挖沟、能运粮,就是战力。不要想著让他们拿长枪站在阵列里他们做不到,也不该做。” 一名亚文公国的將领愣了片刻,低声问:“那他们——何时才能成兵?” 莱昂看都没看他,声音像铁:“等我们有余力再说。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一一让第七军团的士兵能专心休整到下一战。” 夜色再次降临,要塞的火把一盏盏亮起。 新征的守夜人摇响木榔,沉闷的声响划破寂静的街道。 指挥厅中,莱昂站在地图前。 他冷声总结:“补给已开,匠人已调,民夫已征。但这一切只是支撑,不是力量。真正能守住要塞的,仍然是我们。” 他停顿片刻,望向眾人,目光如铁。 “记住,我们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城墙。” “若我们退了,所有的补给、民夫、匠人,都只是垫尸体的柴薪。”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不管再死伤多少人,我们必须稳住。” “这是命令,也是誓言。” 厅中静默如死。 无人敢出声。 只有油灯在风中摇曳,把每一张面孔都拉得阴影重重,动也不动。 第292章 落日岛之劫 第292章 落日岛之劫 就在阿伦斯坦要塞的炉火昼夜轰鸣,铁水倾泻不止,穀仓被尽数开启,士兵与民夫在残垣之间奔走之时。 第七军团的將士们却並不知晓,远在千里之外,瓦伦西亚王国最西端的落日岛一一这片孤悬海外的疆土,正被另一场黑暗悄然吞没。 落日岛,聂立於西海汹涌波涛之中,常年风急浪涌,海雾不散。 它孤立却险要,自古被视作西海岸的天然屏障,也是王国通向外洋的第一道关隘。 凡是出海的船只,大多都要自其港口经过, 也正因如此,这片荒凉却至关重要的岛屿,成了王国西境的咽喉防线。 然而,就在莱昂率领第七军团驰援亚文公国、王国上下的视线尽数投注在东线战事之际,王国最西端的落日岛却在无声的海潮中,迎来了属於它的浩劫。 初夏的海风夹杂著湿冷的雾气,扑打在城墙与灯塔上,发出低沉的鸣咽声。 暮色逐渐吞没天际,唯有海平面上残存的一抹暗红余暉,宛若一道血痕,掛在波涛翻涌的天边城头的巡逻兵裹紧披风,手中紧长矛,打著哈欠走过城垛之间。 对於他们而言,这里不过是无尽枯燥的驻防之地: 三千余名守军,编制为一个完整的步兵团,分散驻守在城堡与几处港口中。 日復一日的巡逻与號角,早已消磨了守军士兵的警惕。 可就在此刻,瞭望塔的铜钟被猛然敲响,沉重的钟声骤然撕裂了海雾中的寂静。 “东南方一一海上发现不明船只!” 短促急切的號角隨之在夜空迴荡。 海风仿佛也骤然一紧,吹散了土兵们的倦意。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黑沉沉的海平面。 起初只是几点模糊的黑影,在风浪间若隱若现。 可隨著夜幕愈加深沉,那些黑影不断涌现、连成一片,桅杆的轮廓逐渐从雾气中浮现出来,如同一片阴森的森林正自海上逼近。 火把点亮,映出了那些船只的轮廓。 最先映入眼帘的船只,对於守岛的士兵们而言並不陌生,那正是瓦伦西亚人再熟悉不过的线条: 宽阔的甲板、修长的船体、双桅三桅的比例—-那是他们自己的船型。商船、渔船,甚至还有改装过的旧军船。 桅杆上却悬掛著撕裂拼补的兽皮帆,暗绿斑驳,粗糙丑陋,犹如怪物的皮肤,仿佛把原本的海船硬生生扭曲成了某种诡异的战舰。 城头上的士兵们一阵错,隨即传出疑惑的低语: “那是..我们的船?” “神啊————那些船是怎么回事?” 很快,隨著目光再远处凝聚,他们看到了混杂在其中的少量异类: 几艘船体笨重、甲板粗陋的庞然大物,那才是兽人新造的船只,船首绑著铁製的撞角,形如巨兽猿牙,显然为破岸登城而生。 “这不是商队!这是一一舰队!” 声音在城墙上战慄般传开。 那不只是几艘孤零零的船,而是一整片密集的黑影,层层叠叠扑来,纵是匆匆一警,也至少有上百之数。 战鼓声忽然在海面轰鸣,震得海浪都像在颤抖。 火光摇曳间,能看见船头站立的巨影一一绿皮肤、獠牙狞的兽人,高举战斧与长矛,咆哮震天。 “號角!所有营队立即集结!一—快!” 主堡內,落日岛的守军指挥官,步兵团团长一一布兰特將军,猛然从地图前起身。 他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贵族將领,出身於军事世家,铁灰色的头髮和浓重的眉毛让他看起来始终严肃。 营帐里散落著尚未整理完的军报,他却再顾不得,披上盔甲,抽出佩剑。 “传令各营统校:即刻整队,驻守西岸防线!各连队列尉带人登城,火油、投石机全数推上去!男信使飞奔而出。 不多时,营地里铜鼓大作,三千余名守军在黑暗中急速集结。 连队长们咆哮著驱赶土兵整队,火把把狭窄的道路照得通红。 沉重的火油罐被搬上城垛,投石机的臂架在士兵手中缓缓拉起。 布兰特將军沿著城墙急驰。 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一一那是一支庞大到超乎想像的舰队,黑影绵延数里,根本望不见尽头,仿佛一片漂浮的森林正压来。 火光中,他一眼就辨认出那些船的来歷: “混帐——那是我们的船!” 他认得船首的雕饰、船体的线条。 那些是原本隶属於王国商会的远洋商船,是沿海诸侯的私有武装船队,甚至还有几艘带著王国徽记的旧军船。 现在,它们却披著兽皮帆,满载敌人,正逼向落日岛。 副官低声匯报,声音止不住颤抖:“將军—数量怕是至少有两百艘甚至更多!“ 布兰特狠狠咬牙,冷声道:“它们自己造不出来这么多船,全是在南境劫掠的战利品!该死·—南境陷落时,这些船就被它们缴获了。” 此刻,他已经明白,这並非单纯的袭扰,而是兽人藉助掠夺来的王国舰船,硬生生拼出了一支庞大舰队。 如今,这支舰队正扑向这座孤立无援的落日岛。 “所有弩手准备!” “火油上墙!稳住一一不要慌,按阵列站好!” 沉闷的鼓声与尖锐的號角声在夜空中交织,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战乐。 数百名弩手列队在城垛后,手臂绷紧,弦索被拉到极限,箭在火光中闪著冷意。 他们的眼神死死盯著那片正逐渐逼近的黑影一一一艘艘庞大的战船,破浪而来,船体切开海浪,激起白沫拍打在礁石上。 火把被接力递上传来,照亮了每一张紧绷的面孔。 火油罐一个接一个被摆在垛口边,隨时可以点燃投掷,罐身被风吹得轻轻碰撞,发出仿佛丧钟般的低鸣。 海风中,兽人的咆哮声逐渐压过了潮声。 他们的吼声粗野低沉,带著野兽般的震颤,像是一股无形的巨浪扑向城头。 守军心口的那股惶恐,再一次被硬生生逼了出来。 有人忍不住低声祷告,有人呼吸急促,盔甲隨著胸膛起伏发出急促的撞击声。 甚至还有新兵满脸苍白,手里的长矛不停颤抖,矛尖在火光下抖出细碎的寒芒。 布兰特將军立於城墙中央,他高举佩剑,声音沙哑却沉稳: “落日岛是王国西境的屏障!若今日不守住,兽人踏上西境,王国西海岸的城镇都將陷入火海!一一所有人,给我拼死守住海岸!” 兽人的咆哮声盖过了风浪。 前方,第一批兽人战船已经撞开浪,带著雷霆之势直逼浅滩。 船首高高翘起,火把摇曳的光芒映照出一张张狞的面孔,獠牙外露,目光疯狂。 巨斧在火光下闪烁著冷白的光芒,仿佛一排排死神的镰刀。 落日岛的夜幕,就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血与火的前奏轰然响起。 火光在夜色中翻涌,映得海面宛如一片滚动的熔炉。 第一排兽人战船带著沉重的撞角直扑岸边,浪涛被硬生生切开,鼓声与咆哮震耳欲聋,犹如雷霆横扫。 落日岛的城头,弩手们屏住呼吸,弓弦已拉至极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汗水顺著面颊滴落,却无人敢擦。 “——放!” 伴隨著布兰特將军撕裂喉咙的怒吼,数百支弩箭齐齐射出。 呼啸的箭雨划破夜空,密集如暴风骤雨,钉入船头与甲板。 最前排的兽人惨豪著翻倒,箭穿透肩膀与喉咙,鲜血喷洒。 可他们的身躯尚未坠入海中,就被身后同族的脚步踩碎、踏过。战船丝毫未减速,依旧咆哮著冲向浅滩。 “投火油!” “快,把火点著!” 火把被点燃,炽烈的光焰映亮城垛。 沉重的火油罐在点燃后,被投石机狼狠地拋出。 罐身呼啸著砸落,撞击甲板时轰然碎裂,瞬间腾起的烈焰卷上桅杆与兽人的身躯,海风中传来油火灼烧的刺鼻气味。 大片甲板瞬间被火舌吞没,兽人嘶吼著翻滚,皮甲与毛髮被烈焰点燃,挣扎著坠入海中。 但更多的兽人却疯狂举盾,顶著火焰和箭雨,挥舞斧头嘶吼前冲。 “再来!继续投!” 各连队的连队长声嘶力竭,指挥士兵將火油一罐罐搬至城垛。 投石机在轰鸣中甩出火罐,火焰仿佛一颗颗坠落的流星,在黑暗海面上接连炸裂。 然而,兽人的数量却实在太过庞大。 十几艘船被烧成火炬,却立刻有更多船只顶上。 战鼓声震得守军耳膜喻鸣,仿佛海浪与心跳都被击碎。 浪涛翻涌中,数艘战船的撞角已深深插进礁石,船体嘎吱作响,剧烈震动中搁浅停稳。 甲板上黑压压的身影齐声怒吼。 兽人们抬起巨斧和长矛,纷纷沿著跳板与鉤索扑向浅滩,铁蹄与兽皮甲在木板上轰然作响。 “他们上来了!一一挡住!” 瞬间,浅滩上杀声震天,火光与血光交织,夜色被彻底撕裂。 第一波兽人踏浪而来,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下仿佛狞巨兽。 海浪拍击他们的大腿,溅起的水混著血腥味扑面而来。 守军早已在岸边布下长枪方阵。 连队长们声嘶力竭地指挥著,最前排士兵们咬牙怒喝,无数根长枪在同一瞬间齐齐刺出,像一片铁林骤然伸展,將冲在最前的数十名兽人胸膛贯穿。 血雾在枪尖炸开,兽人喙叫著栽倒在浪涛中。 但下一刻,后方涌上的兽人轰然一撞! 庞大的衝击力瞬间碾压方阵,长枪如同枯枝般纷纷折断,前排士兵惨叫著被巨力掀飞,盾牌与骨骼同时碎裂,血肉在海水里翻滚。 “再压阵!顶住!” “长枪第二排一一前进!” 连队长们的怒吼几乎要撕裂嗓子。 长枪林再次伸展,新的枪锋补上前排的空缺。 喊杀与哀號混作一片,血水与浪交融,已经將整片浅滩染成殷红。 城墙上,弩手们继续疯狂射击。 密集的弩矢雨点般倾泻,钉入兽人的血肉和甲胃。 但更多的兽人战船正在靠岸,黑影一艘接一艘压来,仿佛无尽。 它们根本无惧伤亡,只是疯狂地往前涌,前仆后继,户体很快便堆满浅滩。 投石机的臂架被拉满,巨石呼啸著砸下,轰然砸碎了一艘战船,木片和火焰四散飞溅。 可烈焰与残骸之中,兽人依旧豪叫著挣扎而出,踩著同伴的户体踏上岸滩。 布兰特將军骑在马背上,铁甲在火光下映出冷光。 他高举佩剑,声音嘶哑却震彻全场: “第二营队前压!守住浅滩!一一不能让他们衝破!” 鼓声再次轰鸣,第二营近千名士兵扛著长枪与盾牌奔下石阶,冲向血色的浅滩,直接投入那片炼狱。 黑暗中,火光照亮了惨烈的斯杀。 人影与兽影纠缠成一团,长矛刺穿胸膛,斧刃劈开头颅,惨叫与豪叫交织成撕裂夜空的狂响。 “他们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一” 一名连队长嘶喊著,话音未落,便见一支兽人投掷的短矛破空而至,硬生生贯穿了他的肩膀, 將他钉在城垛上。 鲜血顺著石墙泪汨流下。 布兰特將军猛然回身,拔剑怒斩,將短矛生生斩断。他的目光如铁,压住一切慌乱,声音像雷霆一般在火光与杀声中轰然炸开: “一一绝不能退!若是退一步,让他们彻底攻上来,就等於將整座岛拱手让给敌人!” 他的话声如同战鼓巨响,震得士兵们心口一颤,死死咬紧牙关,再度顶上血浪。 然而局势却在短短片刻间急剧恶化。 隨著越来越多的战船靠岸,兽人开始成群结队地涌上浅滩,每一次登陆便是上百之眾。 他们高举著粗糙的木盾,密密麻麻地顶著箭雨狂奔,盾面被箭矢钉得密布,却依旧不减半分速度。 更骇人的是,粗大的鉤索伴隨著怒吼被拋上来,铁鉤深深鉤住城墙的垛口。 十几根、数十根绳索同时甩上,瞬息之间,黑压压的一片兽人攀援而上,手脚並用,如同野兽扑附在岩壁上。 “斩断绳索!快!” 守军惊慌中用长矛去挑,用刀刃去砍,鉤索被一根根割断,坠落的兽人惨豪著摔进浅滩。 但仍有不少悍勇之徒衝上城头,弩手们还未来得及张弦,便被扑倒在地,利斧和獠牙瞬间撕开血肉。 城垛上顿时血流四溅,惨叫声与金铁碰撞声交织。 倒下的火把被踢翻,油罐破裂,火苗窜上石砖,炽烈的光焰在城头燃起。 “將军!他们要攻上来了!” 副官嘶声大喊,喉咙因嘶吼而沙哑。 布兰特將军立在火光之中,目光凝视著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潮。 夜幕下,兽人一波接一波衝击,宛如海浪永不停息。 他清楚地明白,落日岛虽有三千驻军,但在数倍於己的敌军强攻下,几乎不可能守住这片海岸而更可怕的是一一这仅仅只是开始。 海面上,仍有无数战船在靠近,仿佛海洋本身都化作了敌军的巢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钢铁撞击般冷硬: “传令!所有人一一后撤至城堡內!准备死战!” 號角隨即再次撕裂夜空,急促而悽厉。 守军的阵线缓缓向城內收缩无数土兵一边挥刀抵抗,一边步步后退。 倒下的尸体与破碎的盾牌堆积在浅滩,竟硬生生垒出一道血与铁的屏障。 浪涛推涌上岸,將残缺的肢体捲走,海水彻底被染成暗红。火焰冲天,將整片海岸映照得宛如炼狱。 兽人的豪叫与战鼓震彻天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落日岛的防线,已在轰鸣与血光之中,摇摇欲坠。 第293章 孤岛陷落 第293章 孤岛陷落 夜色下的落日岛,已彻底沦为火与血的炼狱。 一艘又一艘兽人战船撞上浅滩,震得礁石都在轰鸣。 咆哮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如同雷霆般轰击著大地,令整座岛屿都隨之颤抖。 第一道海岸防线在连番衝击下彻底崩溃: 数百名土兵倒在血浪之中,长枪尽数折断,盾牌破碎成片。 海潮反覆涌动,將他们的尸体捲走,又冰冷地拋回岸边。 血水与泡沫交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退入內堡!快一一!” 布兰特將军的怒吼嘶裂喉咙,传遍残破的城墙。 號角急促连鸣,犹如丧钟。 残余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向城內收缩。 第二营队几乎被打散,只剩下零星百余人,拖著伤体跟隨队列,步履跟跑。 火光映照下,城头已被黑压压的兽人彻底攀上,廝杀声此起彼伏,血肉横飞,火油点燃的烈焰將石砖都映得通红。 布兰特的佩剑早已染透鲜血,剑锋在火光中闪烁著暗红的光。 他亲自带领亲卫骑兵断后,战马嘶鸣,在狭窄的街道上硬生生拦下涌入的敌潮。 他纵马衝杀,长剑连劈,斩开一个又一个狞的身影。 三名兽人接连倒下,户体横陈,他才为部下贏得片刻的喘息。 可敌人依旧如潮水般涌来,杀之不尽,仿佛大海在无穷无尽地吐出噬人的怪物。 “將军,不能再守了!” 副官浑身浴血,肩头插著一支折断的短矛,仍旧死死撑著。 他嘶声大喊:“再留在城內,只会全军覆没!必须突围!留下一部分人逃出去,把消息送回王国!” 布兰特的心猛地一紧。 副官说得没错一一落日岛已陷入死局。 血染街巷,三千守军被撕碎只是时间问题,若继续固守,只会让全军一同葬身此地。 “传令!抽调我的亲卫连队,护送船只突围!其余部队一一留下来,掩护他们出海!” 布兰特的声音在火光与战鼓声中炸开。 下令的一瞬,他心如刀割。 急报必须送到西境一一若王国仍沉浸在东线的战况中,便全然不知兽人已踏上海路。 若无人將消息带回去,落日岛的牺牲將毫无意义。 命令传开后,火光下的士兵们脸上浮现死寂与绝望。 没有人愿意弃守,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留在这座火海炼狱中等死。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 有人活著离开,才能让更多人有生机。 港口方向,数十艘运输船依旧系在木桩上, 船工与水手们慌乱地解缆,手指因紧张和恐惧而僵硬,甚至有人抖得连发条都打不开发。 海水拍击码头,木桩嘎吱作响,而战鼓声却越来越近,兽人的豪叫已从街道另一端汹涌而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进港口。 “快!护住码头!” “弩手掩护!其余人一一全部上船!” 长街狭窄,亲卫连队数百人死死堵在唯一的通道上。 黑潮般的兽人咆哮著扑来,斧矛狂猛劈下,撞击在盾阵上,震得木盾崩裂,铁环飞溅。 守军一个接一个倒下,却仍咬牙死撑,用自己的血肉堆出一道屏障。 街道两侧的房屋早已燃烧成火窟,火舌舔著屋樑,轰然塌,將敌我双方隔开。 烈焰的轰鸣与木樑坠落的巨响,反而为短暂的撤退贏得了喘息,却又在顷刻间掀起新的混乱。 布兰特將军策马杀入敌群,马蹄碾碎血肉,长剑在火光中劈出一道道寒光。 他亲手斩下数名兽人的首级,鲜血喷溅在他的盔甲与战马身上,热烈而黏腻。 可他却毫不退缩,眼神如钢铁般坚硬,死死盯住远方的码头一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终於,第一批船只在土兵们血战的护送下解缆起航。 水手们拼命挥桨,青筋暴起,木桨拍打海水,溅起一串串雪亮的浪。 船身在夜色与火光交错的海面上缓缓脱离码头,仿佛在死神的注视下艰难挣脱。 “继续护送!必须让更多人离开!” 布兰特的怒吼震彻港口。 然而兽人很快追至。 黑影轰然闯入码头,咆哮声震得港湾轰鸣。 他们挥舞火把,狠狠掷向正待起航的木船。 下一瞬,烈焰腾起,火舌舔噬帆布与甲板。 尖叫声与木料爆裂声交织,几艘船甚至未能驶离,就已被火海吞没,梳杆在烈焰中如火炬般轰然倒塌。 “快走!把剩下的带走!” 布兰特怒吼著,纵马跃下石阶,长剑劈开火光,亲手斩杀数名扑向码头的兽人。 血雾喷洒,他的盔甲早已染成赤红。 在他身后,副官率著百余名亲卫死死守住最后的防线。 他们明知必死,却无一人退却。 盾阵在兽人巨斧下不断粉碎,每一次轰然的撞击都伴隨著鲜血与倒地的惨叫。 但他们仍然嘶喊著,將长矛死死刺入敌群,用自己的躯体硬生生顶住洪流, 火海將夜空烧得赤红,映照出一张张狞与绝望的面孔。 第二批、第三批小船终於艰难离岸,消失在翻涌的夜潮中。 总计不过十余艘,能容纳的人数也不过数百。 与全团三千守军相比,这样的残余,几乎微不足道。 “將军一一上船吧!” 副官的声音沙哑而绝望,血从他的胸口不断涌出,已然难以支撑。 布兰特却只是摇头,火光映出他铁灰色的面庞,眼神沉重。 “去吧至少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 最后的船影渐渐远去,黑暗与雾气將它们一点点吞没。 布兰特没有再看,他调转战马,剑刃再一次高高举起,迎向咆哮而来的兽人潮。 下一刻,黑影轰然涌上,密密麻麻將他与剩余的亲卫彻底淹没。 烈火冲天,剑光在其中疯狂劈舞,犹如孤岛上的最后闪电。 直到火焰和兽潮一同將它吞没。 落日岛,在这一夜,被彻底埋入血色的海潮。 海面上,倖存的船只在夜风与潮流中跟跪前行。 水手们面色惨白,双臂早已酸麻,却仍死死咬紧牙关拼命挥桨。 帆布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哭泣回望身后,落日岛已彻底陷入火海。 城墙在烈焰中轰然坍塌,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高举的兽人旗帜在城头猎猎招展,战鼓与嚎叫声连绵不绝,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从燃烧的废墟中滚滚传来。 一名年轻士兵忽然跪倒在甲板上,双手捂著脸,浑身颤抖。 “岛没了—落日岛完了—” 他声音嘶哑,像是心臟被撕碎的低语, 然而没有人回应。 甲板上只有压抑的哭泣声与低沉的抽壹。 更多的人只是死死盯著海平面,眼神空洞,泪水无声滑落。 夜风悽厉,捲起海浪拍打船舷。 涛声、哭声与远方传来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为整座岛屿奏响最后的丧曲。 倖存者们都明白,从今夜起,落日岛已不復存在一一而这份沉重的噩耗,正等待他们带回王国本土。 ii 黎明时分,瓦伦西亚王国西境的海岸线被一层灰白的薄雾笼罩,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港口的巡逻兵们正昏昏欲睡,揉著睏倦的眼,忽然耳畔传来急促而混乱的鼓点声。 那並非他们熟悉的號令,而是风浪裹挟著的低沉鼓声,如同心臟被猛然揪住。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海雾深处,几艘残破不堪的小船正跟跑地靠近岸边, 帆布早已破裂,掛成一片片焦黑的碎布;船身布满裂痕与烧痕,像是从火海与屠戮中硬生生挣扎出来的孤魂。 “是是落日岛的船!” 惊呼声瞬间掀起波澜,港口譁然。 人们慌乱聚拢,脸上写满不安与惶惑。 当小船终於触到码头,所有人都住了。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满伤员,血跡早已將衣甲浸透。 有人失去了手脚,断肢粗糙裹著破布,血跡仍在渗出;有人失去了一只眼,眼眶里覆著黏腻的黑血。 更多的人则虚弱得连呻吟都发不出,僵硬地蜷缩在角落。 能站立的倖存者不过数十人,他们双目空洞,步履跟跪,仿佛魂魄早已葬在那片燃烧殆尽的岛屿上。 “快!快把他们抬下去!去请军医!” 港口的军士们慌忙涌上码头,七手八脚地扶起伤员。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焦糊的气味,令每一个嗅到的人都心头髮寒。 其中,一名浑身浴血的中年军士长被人扶著走下船。 他的头盔早已凹陷变形,半边面颊被血污与火痕糊满,双眼布满血丝,浑浊而赤红。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但却死死抓住一名士兵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带我—见奥雷尔元帅—”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气息断断续续,却仍拼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声音。 “我有—军.—— 他的嗓音陡然颤抖,几乎化作哭喊: “落日岛——失守了!” 这一刻,码头上所有的喧譁声都像被烈风生生掐断,陷入死寂。 只有浪涛声仍在拍击堤岸,却像丧钟般沉闷。 落日岛的陷落,如同噩耗般,终於传到王国的西境, 第294章 噩耗与危机 第294章 噩耗与危机 西境南部的长河要塞,晨雾尚未散尽,灰白的水汽笼罩著河谷与城垛,宛如一层未散去的阴影奥雷尔元帅佇立在高台之上,俯瞰整片营地。 第三军团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鼓面隨风翻动,鏗然作响。 下方的校场上,数千名士兵正列阵操练,长枪林立,甲胃相击,铁器的轰鸣与號角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粗礪而沉重的战曲。 自数月前起,他便在西境最南边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主持修建防线。 一座座堡垒拔地而起,木桩与石垒沿河豌成列,是第三军团竭尽全力筑起的一道屏障,生生將兽人阻隔在西境以南。 可他心里清楚,这道防线並不稳固,更像是一层薄薄的甲冑,勉强遮掩,却隨时可能被重击撕裂。 今日,阴霾比往常更沉重。 “元帅,落日岛的倖存者到了。” 副官快步上前,脸色铁青,声音压得极低, 奥雷尔缓缓转身,晨光斜照在他厚重的铁甲上,映出黯淡而冷厉的光泽。 这位年约五旬的王国第一名將,额角的皱纹如刀痕般深刻,却依旧精神翼。 鹰集般的目光中闪烁著锐利的光芒,他大步走下高台,步伐沉重而坚定。 推开议事厅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惨烈的画面。 大厅之中,几名满身伤痕的士兵被安置在床榻与地上。 有人手脚断残,包扎得血跡斑驳;有人咳血不止,胸膛隨每一次痉挛而起伏。 更多的人双目呆滯,神情木然,仿佛灵魂早已被留在了那片燃烧殆尽的岛屿上。 “报。” 奥雷尔的声音低沉,带著不容抗拒的威势。 一名军士长吃力地从榻上挣扎著跪下,双手撑地,鲜血顺著指缝滴落。 他的胸口隨著呼吸剧烈起伏,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 “落日岛全军覆没— 他咳出一口血沫,双目泛红,声线沙哑到几乎听不清: “布兰特將军战死” 剎那间,大厅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凝固,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落日岛一一西境孤悬在海外的屏障,横亘在王国与海洋之间的最后防线。 它一旦失守,兽人便可借海路绕过西境南部的所有堡垒与壁垒,直接从海岸线上扑入西境腹地“有多少敌人?” 奥雷尔的声音更低沉,像是压抑著一场风暴。 军士长的身体颤抖,唇齿间溢出血沫,仍死死撑著回答: “战船.—两百艘—.不.— “成群结队—.如黑潮一般—” “城堡—一夜之间便被攻陷他声音嘶哑,已近崩溃,泪水与血水一同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大厅內,所有军官心口都像压上了一块巨石。 奥雷尔沉默良久,靴步在石板上迴荡。 他缓缓走到大厅中央,目光牢牢落在那幅铺展开来的西境地图上。 厚重的手套伸出,指尖停在海岸线与落日岛之间那片空白的海域。 他盯著那片虚空般的海面,眼神冷峻,仿佛要透过纸面,直视深藏其中的杀机。 “传我命令:第三军团一一严守原定防线,不得擅离一步。” 他的声音低沉而鏗然。 “另外立刻派信使加急赶赴王都,请陛下下令,调集第六军团前来西境支援!” “是!” 副官行礼领命,转身疾步而去,门轴哎呀作响,回声在空荡的厅內久久迴荡。 大厅重归寂静。 奥雷尔独自佇立在地图前,目光仍未移开。 心头那股沉重的忧虑愈发清晰,像是一道铁锁,紧紧箍住胸膛。 数月以来,他日日担心兽人会寻找新的突破口,而今,担忧终於应验。 西境缺乏天险屏障,能倚仗的只是南部的几条河流与仓促修建的要塞群。 它们本就脆弱,尚未经受真正的血战考验, 而如今,落日岛已陷落, 那本是王国伸向大海的一道屏障,一旦失守,敌人便可借海路长驱直入。 漫长的海岸线空虚薄弱,第三军团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全线把守。 若兽人从海岸登陆,直扑西境腹地,南部防线也极有可能在腹背受敌之下,轰然崩溃。 奥雷尔喉头一紧,眉宇间的沟壑更深。 他没有开口,却在心底喃喃自语: “王国—真的挡得住吗?” 这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疑问。 厅堂之外,晨雾渐渐散开。 太阳攀上地平线,金光洒落在西境的河谷与丘陵之间。 表面寧静的晨曦,仿佛镀上了一层虚假的祥和,却在无声地预告一一更巨大的风暴,正逼近而来。 【瓦伦西亚王国·王都卡斯顿】 自数月前的西境之战与维尔顿之战告一段落后,王都的日子便重新回到一种近乎安逸的秩序里。 那一段血火交织的日子,被留在了远方边境,距离王都千里之遥。 对於居住在这座宏伟城池中的人们来说,那仿佛只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传说。 第一军团拱卫王都周边,外城连绵的城堡与哨塔上旌旗猎猎作响。 第二军团驻於王国中部,紧压在被兽人占据的维尔顿边线,镇守著一座座要塞与城堡。 第三军团在西境南部与南境相峙,凭依河谷要塞成线而守。 第四军团坐镇东境,监视丘岭与峡谷中的山道。 第五军团北上成边,冰原风雪中时常能见到银甲铁骑巡弋的身影。 第六军团则位於王国中西部交界,营地常移,因战时局势而灵活调度。 王国的几大军团如几根撑梁,將王国的疆土牢牢钉在诸境之间。 在这样的格局之下,兽人许久未曾再对瓦伦西亚王国发动大规模战役边境上偶有小股衝突、城堡间时见火光,但消息传到王都时,往往仅是两三行冷峻的字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尘灰,抖抖便散了。 六大军团各有部署,南境则已暂时平息。表面上看,瓦伦西亚王国边境稳固如铁桶。 因此,王都里的空气格外轻鬆。 即便偶有流言,也无人真正將“兽人”与“危机”联繫到自己头上。 即便在战事最艰难的时刻,王都的居民也从未真正被战火波及。 他们所受的最大影响,不过是税务官在集市口新增的牌示与商会帐册上多出的那一列“战爭附加税”。 街头的麵包仍然按时出炉,教堂的钟声每日三次,贵族学院的学生在林荫道下爭辩诗体与史学,河畔的绳索桥上,渔民拎著晨捕的银鲤与江虾向市集而去。 傍晚时分,酒馆里吟游诗人弹著琴,唱的是几个月前的“西境捷报”,唱到了骑士无畏衝锋、 在旌旗下阵斩敌酋。 听眾们举杯相碰,酒面起泡,欢笑压过了歌里余下的血腥味。 王都的夜也安稳。 城墙上的烽台按章交接,禁卫军换岗,第一军团的营棚里火盆红亮,盔甲擦得发亮。 商旅如织,货车带著北地的皮裘、东境的香料、西岸的葡萄酒入城。 手工业行会的执事在行会堂里爭执著下一季的布价,税务署的书记官在烛光下写下漂亮的体字,计算每一桩货品应纳的关税。 偶有二三位从边地来的信使穿过街巷,身背军笛与封印的皮筒,人们多半让开一条路,目送他们疾行过市,隨即又把话题扯回到涨价的蜂蜡、海盐。 石板路上,商贩推著满载蔬果的木车穿行,学徒们背著木桶从喷泉旁挑水。 麵包店飘出的麦香,与街角小摊的烤肉气息交织,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广场上,孩子们追逐玩耍,他们的笑声在教堂钟声的余韵中迴荡。 妇人们提著篮子谈笑著採购,木匠与铁匠的敲击声从工坊传出。 仿佛战火从未触及,王都仍是那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只是税赋比以往更重,行商与工坊主们抱怨声不绝,但终究只是些琐碎烦恼。 相比边境百姓的流离失所,这里的一切显得过於安稳, 而正是这种安稳,令王都看似与战火无关。 宫廷之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守卫列阵如昔。 厚重的窗帘半掩,阳光从缝隙间泻落,照在红色锦毯上。 国王查尔斯三世正坐在王座上,身披深蓝色长袍,肩头扣著狮徽金扣。 纵有岁月在额角刻下沟壑,他的面容仍旧沉毅如初。 他的手边堆满了文书,大多是关於税赋与賑济的民事。 他偶尔停下笔,听取侍臣报告:哪座要塞的修进度,哪条粮道的徵调情况。 殿堂內的气氛庄重而平稳,仿佛战爭已被牢牢关在远方。 然而这种平静,正在被即將到来的风暴撕裂。 很快,大殿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一阵急促的靴声从殿外掠过,像一把匆忙拉开的弓弦。 传令骑士快步奔入,跪地高举皮筒,尚未来得及平復呼吸,便嘶声道: “陛下!西境急报!落日岛——失陷了!” 短短数语,宛若雷霆。 殿內瞬时死寂。 一旁原本欲出声斥责的国王近侍,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连声音都凝固在口中。 厚重的殿堂光线顷刻间沉了下来,压得人胸口发紧。 查尔斯三世的手指紧握王座扶手,关节泛白。 他缓缓站起,声音低沉:“详细报来。” 骑士的呼吸急促,额头渗著冷汗,声音颤抖: “落日岛三千守军,全军覆没!指挥官布兰特將军战死!敌人一一敌人以数百艘战船,从海路突袭岛屿,彻夜攻陷-倖存者不足百人,一路乘船逃回岸边,才传来此报!”“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僵立原地,耳中仿佛喻喻作响, 殿堂里再无一丝轻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 “落日岛” 一名年长的大臣喃嘀出声,脸色惨白。 “那是西境最西端的屏障若它失守,兽人便能自海路直入西境腹地绕过南部防线——” 议事厅內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惶恐蔓延开来。 查尔斯三世目光冷厉,抬手一挥:“肃静! 沉闷的声浪压下,所有人声。 国王缓缓走下王座,脚步声在殿堂中格外清晰。 “奥雷尔元帅纵有威名,却不可能单凭第三军团独力稳住整个西境,这本在意料之中。第六军团正是为此而留驻在王国中西部的交界,作为隨时驰援的力量。” “如今兽人既然已经踏上海路,那便意味著一一西境的海岸线已不再安稳。” 他目光掠过眾臣,声音鏗然有力: “传令第六军团,立即前往西境,驰援第三军团!务必守住西境海岸!同时通知前线的第一军团原地加强戒备,以防兽人突袭,不得有一丝懈怠!” 侍臣们低声应是,心中却依旧沉重。 “陛下,”一名將军忍不住上前一步,神情焦虑,“若兽人自海上登陆,单凭第三与第六军团,恐怕仍难防万全。西境的海岸线过於漫长,难以预料兽人会从哪里登陆进攻,一旦判断错误整个西境都將迅速沦陷!” 大殿再度譁然。 有人面色惨白,有人额头沁汗。 他们心中都明白一一西境的大部分地形皆是辽阔的平原与起伏的丘陵,缺乏天险可守。 一旦防线崩溃,兽人的铁蹄將长驱直入,直扑腹地, 然而,在这片喧乱与惶惧之中,唯有王座上的人然不动。 查尔斯三世眼神冷沉,並没有被恐慌所吞没,反而像是深海中的磐石,以无声的威压,迫使动盪的大殿一点点归於沉寂。 他抬手压下殿堂的喧譁,声音平稳而有力: “落日岛的失陷,確实是一道警钟一一这不只是西境之忧,而是全王国的危机。若西境防线崩溃,兽人將直逼腹地,威胁到王都。”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那双眼睛冷冽却坚定: “但记住一一瓦伦西亚王国不是孤岛。我们有七大军团,有忠诚的诸侯与民眾。只要同心协力,再狂暴的兽潮也无法撕裂我们的疆土。” 他语调陡然一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將下令,调动王国的力量支援西境。无论兽人从何处来犯,他们都將发现一一瓦伦西亚不是任人践踏的土地!” 大殿內的喧譁渐渐平息,压抑的恐慌被国王冷冽的声音硬生生压下。 殿堂內再无一人开口。 先前浮动不安的气息,被查尔斯三世的话压下。 群臣低头肃立,侍官们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放缓。 那一刻,大殿中的每一支火炬都燃烧得笔直无声,仿佛也在聆听王者的誓言。 查尔斯三世缓缓转身,重新回到王座前,手掌轻轻落在剑柄上。 那柄象徵王权的佩剑在火光下闪著冷芒,他的声音隨之响起,沉稳、坚决: “去吧,把命令传遍全境。西境的烽烟已燃起,我要整个王国都清醒一一这是存亡之战。” 殿门缓缓开启,冷风捲入,火焰摇曳。 信使们匆匆奔出,靴声迴荡在长廊,带著命令奔向各处。 大殿重归肃静,唯余王座上的身影,在高窗透下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孤峻。 查尔斯三世垂下目光,仿佛已透过这片华丽的殿堂,望向了西境那片风暴將起的边疆。 他心中清楚:言辞能稳住人心,却掩不住现实的危机一隨著落日岛的陷落,真正的战爭,才刚刚开始。 > 第295章 长河要塞 第295章 长河要塞 西境的初夏,空气里瀰漫著湿润的青草味, 长河自南境奔流而来,在西境与丘陵交错,分割出纵横的支流,正是王国竭力修筑的防线所在。 长河要塞群。 它是西境防线的核心,由沿河而建的一系列要塞群所组成。 自东到西,十余座大大小小的堡垒依地势而立,彼此之间以烽火台与鼓楼相连,若一处受袭, 鼓声与火光便能在短时间內传遍整个防线。 其中,以奥雷尔所驻的“长河要塞”为中枢,负责统筹调度第三军团的兵力。 上游的“石门堡”守护险要峡谷,下游的“雾岗堡”则镇守河口,拦截可能自沼泽突入的敌军沿线堡垒互为椅角,宛如一条横亘的锁链,意在死死扼住兽人北上的咽喉。 王国耗费了数月人力物力,才在这片沼泽与雾靄缠绕的土地上竖起这道防线。 它並不完美,但却是南境陷落之后,王国在西境最关键的屏障。 正因如此,长河要塞群並不只是冷冰冰的石墙与箭垛,它承载著整个西境的希望与安危。 若此防线被撕开缺口,兽人的洪潮將势如破竹,直扑西境腹地, 长河要塞。 晨雾厚重,像一层浑浊的灰白幕布,將整个河谷吞没。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水汽在风中翻涌,渗入石缝,贴在城墙的砖面与士兵的盔甲上。 长河奔流的声浪被雾气压低,显得迟缓而模糊。 对於北岸的守军而言,这声音既像屏障,又像催眠的鼓点,日復一日的单调几乎让人心神钝化。 可今晨,所有人心底都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第三军团的鼓声自要塞深处滚滚传来。 铜鼓被一槌又一槌重击,震得空气颤抖,仿佛大地的心跳。 操演的士兵列队如林,长枪锋芒在晨雾中连成一片森冷的波涛,盾墙沉稳压迫,口令与踏步声整齐而沉重。 要塞高台之上,奥雷尔元帅仁立不动,凝视著被雾海掩盖的南岸。 他全身笼罩在铁甲之中,年近五旬的面庞写满沧桑,双鬢染霜,却依旧目光如鹰集般锐利。 “元帅。”副官快步而来,盔甲碰撞出急促的声响,神情凝重。 “第六军团昨日已全数抵达西境西部海岸线,正在沿岸修筑营地,构筑防御。根据王都的命令,他们將全力阻备兽人自海上突袭。” 奥雷尔闻言没有立刻作答,眼神依旧凝锁在翻涌的雾气深处。 那灰白的雾气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令他的心头愈发沉重。 “这是陛下的明智之举。”他沉声开口,“落日岛失陷,兽人控制了数百艘海船。他们若自海上扑来,西境沿岸根本无从防御。第六军团必须在那里戒备。” 他的手慢慢握紧。 “但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兵锋所在。南境已被他们踏平,若要继续北扩,长河要塞就是他们必须攻破的屏障之一。” 副官沉默,仿佛那雾气也压住了他的呼吸。 就在这时,警钟骤然炸响。 沉重的铜钟声撕裂雾海,迴荡在要塞的石墙与高塔之间,每一下都像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口。 “敌军!敌军压境!” 剎那间,整个要塞都震动了。 土兵们骤然僵直,隨即蜂拥奔上城头。 弩手高举起弓弩,绞盘声此起彼伏,长枪兵则一排排列阵,枪尖在晨雾中寒光闪烁,矛锋匯聚成一片冰冷的铁林。 奥雷尔大步登上城垛,铁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晨雾翻滚,仿佛一层灰白的帷幕,被南岸传来的轰鸣撕裂。 起初,那只是林木与荒原间若隱若现的模糊黑影,像是夜色未散的幻影。 可隨著战鼓的轰击,那些影子愈来愈多,愈来愈密,最终匯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潮,沿著雾靄涌来。 脚步声震动大地,每一步都像一记巨鼓敲击在士兵的心口。 雾气被冲开,露出了一面又一面的旗帜。 粗糙的兽皮被缝製成旌旗,猎猎翻飞。 在灰白雾气与暗红火光的映照下,那些旗帜上赫然是一头鬃毛竖立的巨兽。 鬢毛涂染著刺目的猩红,宛若燃烧的火焰,在风中狂舞。 副官脸色瞬间惨白,嗓音几乎破碎:“元帅,那是一一” “铁繁氏族。” 奥雷尔的声音沉如巨石坠地,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雾那之间,城头上的军官们只觉得胸膛一紧,血液都为之一滯。 他们早已从那些兽人俘虏口中听闻过可怕的消息一一之前入侵的兽人並非全数。 在那被称作“旧界”的深渊之中,盘踞著十三大氏族。 而在之前,踏入此界的,不过是作为先锋的五支氏族。 如今,那燃烧鬃毛的旗帜,已然出现在长河要塞前。 这意味著一一新的氏族,新的力量,已经通过传送门,踏进了这个世界! 鼓声轰鸣,仿佛雷霆滚动在大地之下。 长河南岸,兽人军阵密密麻麻,黑压压延伸至林木深处,望不见尽头。 巨斧与长矛在火光中闪烁寒芒,疗牙与咆哮交织成震碎空气的怒涛。 血气隨著咆哮涌动,压迫得北岸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全军一一戒备!” 奥雷尔振声高呼,嗓音如雷霆在雾靄间炸响。 隨即,號角骤然嘶鸣,像撕裂苍穹的长啸。 弩手们迅速列阵於垛口之后,弓弦紧绷,箭在雾气中闪动冷光。 长枪兵的枪锋整齐林立,寒芒如一片铁林,將城门与浅滩封死。 投石机轧动的声响由远及近,沉重的臂架缓缓拉起,巨石在绳索间晃动,等待那一声令下。 雾气翻涌,长河水声轰鸣。 南岸的兽人鼓声与咆哮,北岸的號角与鼓点,隔河对峙,遥相呼应。 整片河谷,在这股如山岳般的对衝压力下,仿佛隨时都要崩裂震碎。 铁氏族的大军並未急於进攻他们在南岸出现之后,便迅速扎下营地, 旌旗林立,火光一簇接著一簇燃起,夜色里宛若无数炽烈的眼晴注视著北岸。 短短半日间,一座庞大的营盘便已拔地而起,木桩、兽皮、柵栏层层叠叠,仿佛整个河谷都被他们生生据为巢穴。 夜幕垂临,要塞城头火把点燃,一排排映照出紧张而僵硬的身影。 士兵们凝视著对岸那片火海,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兽人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鼓点一阵比一阵急促。 那不是进攻的號令,而是一种无休止的折磨。 他们按兵不动,却让北岸再无片刻安寧。 有人低声祷告,唇齿间颤抖著古老的祷词;有人咬紧牙关,手指死死住长枪的枪桿。 新兵面色惨白,额头冷汗岑浴,长矛在掌心颤抖,枪锋在火光下晃动不止。 “元帅,他们·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渡河?”副官忍不住压低嗓音。 奥雷尔立在火光下,冷冷注视著南岸。 “他们在试探。”他的声音沉稳低沉,压在所有人心口。 “他们要让我们亲眼看清他们的存在,看清铁鬃氏族的力量。” 副官默然,心底的寒意更甚。 果然,第二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第一波兽人动了。 雾靄翻涌间,数百名高大身影自营地轰然衝出, 他们扛著粗大的木材,拖曳兽皮捆绑的浮舟,脚步如雷,直扑河岸。 粗野的吼声震彻空气,低沉浑厚,带著野兽般的震颤,仿佛要压碎每一个人的心神。 “他们要渡河了!” 城头顿时传来一阵惊呼。 “弩手一放!” 奥雷尔的命令如雷霆炸响。 雾时,数百支弩箭呼啸而出,破空之声交织成尖锐的暴雨。 箭矢钉入木材,钉入兽人胸膛,鲜血瞬间在河面进溅开来。 惨豪声此起彼伏,几十名兽人连人带木翻倒入水,被湍急的河流捲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浪涛之间。 但更多的兽人依旧悍然前冲。 他们高举兽皮硬盾,顶著密集的箭雨,將粗大的木料硬生生推向水面,强行架起浮桥。 水溅起,木材在水中沉浮,却被一双双血淋淋的手死死压住。 “投石机——放!” 轰鸣隨即响彻河谷。 巨石划破雾气,呼啸著坠落,仿佛天空坠下的山岳。 轰然一声巨响,河岸顿时炸裂,木材与兽人一同被砸得粉碎。 血水与木屑溅起数米高,伴隨著碎骨与惨叫,被长河的激流捲入翻腾的漩涡。 河对岸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豪,可紧接著,战鼓声骤然加急,如同雷霆滚动在大地之下。 新的兽人继续涌上来。 他们肩扛粗大的木料,拖曳兽皮缠裹的浮舟,脚步轰鸣不绝,毫不在意前一刻同伴的血与尸体一批倒下,另一批立刻补上,仿佛南岸生不尽、死不绝。 “神啊他们到底有多少城头上的士兵心头髮寒。 弩弦在手指下颤抖,汗水顺著掌心流下,冰凉而粘腻。 然而,隨著数次激烈的渡河尝试被击退,奥雷尔看得愈发清楚— 兽人並未真正压上主力。 他们始终只派小股部队前冲,木料与浮舟一次次被粉碎,尸体一次次被长河吞没,却依旧不停歇。 这不是进攻。 这是试探。 铁鬃氏族在观察,在等待。 他们要看清长河的水势,判断要塞的弩矢能射多远,投石机能砸多准,城头火力的空隙在哪里。 每一次衝击与溃败,都是他们的试探笔记。 奥雷尔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胸膛,他的声音却如同铁石般坚决: “传令,全军保持阵线,不得擅自追击!” 副官一愣,下意识低声道:“不追击?我们明明打退了他们的渡河!” 奥雷尔转过头,目光如寒铁,直视著他。 “越是轻易退去的攻势,越说明他们只是在试探。若我们贸然出击,便会踏入他们设好的陷阱。” 他的语调沉稳,不容置疑。 副官咽下了后半句话,紧绷的面孔在火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夜幕再度笼罩河谷。 火把在城墙上燃烧,投下摇曳的影子。 北岸的士兵们在压抑中坚守,而南岸的营火与战鼓,却在黑暗中匯成一片炽烈的火海,活生生烙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雾气翻涌,火光照亮了南岸那无边无际的黑影,旌旗猎猎,咆哮如潮。 奥雷尔双手扶住冰冷的垛口,凝视著那片黑暗。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传入在场所有军官耳中: “铁鬃氏族的到来——意味著传送门再度被开启了。” 火光映照下,奥雷尔的面容冷峻坚硬,眉宇间的阴影更显沉重。 “谁能预料——又会有多少个氏族,踏入这个世界。” 第296章 黑潮將至 第296章 黑潮將至 铁鬃氏族的大军扎营在长河南岸,火把与营火绵延无际,远远望去,仿佛整片大地都被点燃成一片炽烈的海洋。 夜幕下,兽人的战鼓一阵高过一阵,沉闷如雷,嘶吼声翻腾起伏,宛若撕裂夜空的怒涛。那声音从河谷迴荡至山岭,久久不散,像无形的巨手压在所有人的胸口,让呼吸变得沉重。 第三军团的土兵们在这种声浪中整整三夜未眠。 城头火把熊熊燃烧,映得盔甲发红,弩手与长枪兵一排排蹲守在垛口之后,眼晴布满血丝,却不敢有丝毫鬆懈。每一息间,他们都死死盯著对岸,仿佛只要眨一次眼,敌人便会踏浪而来。 然而三日三夜过去,除了白日里几次带血的试探性渡河衝击,兽人再无更大的动作。 长河水势依旧湍急,血色却染得更深。数百具兽人户体在河面上漂浮,顺流而下,翻滚的尸骸撞击在乱石与浅滩上,发出沉闷声响。晨光照耀下,水面泛起一层诡异的黑红,犹如凝固的暗铁。 腥味与腐臭被风带到城头,呛得士兵眼睛发酸、胃中翻涌,却没有人移开目光。他们紧咬牙关,寧愿让泪水模糊视线,也要盯住南岸那片仿佛要吞没世界的黑潮。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年轻士兵哆嗦著低声喃喃,嗓音因连日疲惫而沙哑破碎, “闭嘴!”他的百夫长厉声低喝,试图压下军心。可他自己眼晴同样死死锁住南岸,指节得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奥雷尔元帅立在高台上,甲胃映著火光,面色沉如铁。 他注视著滚动的雾气与那无边的黑影,眼神冷厉如刀锋。 这股压迫感,並非虚张声势。 铁鬃氏族一一这是新踏入此界的氏族。 他们远道而来,却没有急於发起决战,而是沉稳地在南岸铺开营盘,旌旗林立,鼓声不绝。 这意味著,他们並非孤军冒险,而是篤定自若,胸有成竹。 他们的耐心与自信,甚至比那些早先闯入的氏族更为可怕。 在雾气翻涌的河谷中,奥雷尔心底已然明白一一这只是风暴之前的短暂寂静。 “元帅—”副官终於忍不住开口,嗓音低沉而急切,“他们若再这样拖下去,我们的士兵会撑不住的。三天三夜不眠,军心迟早会出问题。” 奥雷尔缓缓收回目光,盔甲在火光下泛出冷光,他的声音却像是压在胸腔深处的铁锤,一字一字沉重落下: “他们不是在拖延。他们在等。” “等?”副官愣在原地,眉头死死皱起“等增援,等命令,等更合適的时机。” 奥雷尔的眼神锐利如鹰集,冷冷锁死在南岸那片火海般的营盘上。 “铁鬃氏族不是来送死的。” 他低声道,每个字都带著压迫。 “他们能跨界而来,就说明一一战主的战盟,正在一步步推进。” 副官只觉心口一室,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说—还有新的氏族—” “闭嘴。”奥雷尔猛然冷声打断,语调如刀锋切断空气。 “这种话,不要在城头议论。” 副官脸色发白,猛地躬身应声,不敢再多言。 奥雷尔转过身,凝望北岸要塞群內猎猎招展的旌旗。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將那道坚硬的皱纹刻得更深,仿佛连影子都沉重了几分。 “我们只能守,不能动。” 他的声音沉稳,却像是钉进铁砧的巨锤,压在所有军官与士兵的心口。 “哪怕他们在南岸豪叫十天十夜,我们也绝不能擅离阵地。” 与此同时,西境西部。 在国王查尔斯三世的命令下,第六军团以最快的速度驰援西境,翻越起伏的丘陵与平原,直抵濒海的边陆。 不到半月,他们便以团为单位,沿著西部沿海分散部署,围绕重点城市与关键港湾修筑防线。 一座座营地依託海岸高地、悬崖与港口而建。 木柵与壕沟连成环形防御,营火在夜间连成一道橙色的弧线。 更远处,高耸的烽火台与瞭望塔相互呼应,白日里竖旗,夜间则以火光为號。 军令已下:若任何一处遭到兽人舰队的突袭,便立即点燃烽火,沿线营地的援军將第一时间奔赴而来,以最快的反应速度拦截敌军。 这是一道仓促而坚决的防线。 士兵们在沙土与岩石间挥汗如雨,推起石料,竖起木桩,搭建箭楼与投石机的基座。 大批工匠被调来布置火油储罐,预备在敌船靠岸时点燃。 战马拴在岸后备用,隨时可作为机动反击的骨干力量。 然而,自第六军团抵达至今,整片西海却死一般的平静。 晨昏更替,海天之间不见半点敌影。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日復一日,像是一首沉闷的咒语。 旌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却捲来的只有孤寂与疑惑。 瞭望塔之上,一个年轻军官紧握长剑,眉头皱得死紧。 “奇怪明明情报说兽人控制著数百艘海船,落日岛也已经陷落。可为什么至今连一支小船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的声音中带著压抑不住的急躁。 “他们若真要突袭西境,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旁侧的长官沉著脸,注视著那片空旷的海面,声音压低,冷冷道: “不要掉以轻心。越是这种静寂,越说明水下藏著风暴。” 年轻军官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多说。 海风扑面,咸涩而冷冽,却带不来半点答案。 塔下,士兵们仍在各自忙碌。 有人巡逻,有人修筑,有人倚靠著盾牌低声交谈。 可他们的议论声像风中的碎片,仍不可避免地传开: “说不定兽人只是虚张声势,退回去了吧——” “也可能情报夸大了,他们哪来那么多船?” “上百艘?真要渡海,为何半点踪影不见?” 怀疑、焦躁、不安,像暗流一样在营中蔓延。 越是死寂,越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白日里,士兵们还可借著劳作与操演分散注意,可夜幕降临,海上黑沉沉一片,唯有营火摇曳,人心便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拍击在防御工事下,像是在无休止地提醒他们一一敌人终究会来。 时间一日一日流逝。 第三日,第四日,第六日·依旧没有敌影。 第六军团在海岸线上严阵以待,可这份守候逐渐变得像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新兵眼圈发黑,常常在操演中恍。 老兵虽仍咬牙坚守,却也开始在心底暗暗怀疑:若兽人真有数百艘船,如此良机,他们为何迟迟不动? 有將校察觉到这种不安,便下令在各营夜间点燃更多火把,鼓声更勤,巡逻队加倍,以此来稳军心。 可这份紧张却也像是另一种折磨,逼得士兵更难以合眼。 第六军团的指挥官们很清楚:眼下他们与兽人之间的较量,不是刀剑与血肉,而是意志与耐心。 若士兵的神经在这空耗中崩溃,那么哪怕敌人未至,这道沿海防线也会自行瓦解。 於是,海岸线上,鼓点、巡逻、烽火台的火光,日夜不绝。 静寂之中,仿佛整个西境的呼吸,都隨著那片死寂的海面一同绷紧。 王都卡斯顿,宫廷大殿之中,气氛也极其沉重。 殿门昼夜不曾安寧。 披掛征尘的传令骑士与信使络绎不绝,铁靴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声声急促迴荡在穹顶之下。 捲轴被一份份送上,墨跡未乾,蜡封尚热。 每一封军报都像是来自战场的心跳,带著血与火的气息。 查尔斯三世每日都会收到数份,甚至十几份。 长河要塞的消息最为紧迫: 铁鬃氏族的大军已经在南岸扎营,旌旗如林,鼓声如雷,但三日、五日,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渡河。 他们只以一次次试探来消磨人心,仿佛巨兽潜伏在暗处,隨时准备扑杀。 西境海岸的消息同样清晰: 第六军团已在国王的命令下布防完毕,烽火台与瞭望塔昼夜不息,防线延绵百里,可迄今为止,海面空旷如常,连一支敌舰的影子都未曾出现。 静寂压迫,令军心在枯守中逐渐紧绷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 东境,莱昂与新组建的第七军团依旧在亚文支援,稳住了邻国的那片脆弱边睡。 西境南部,由奥雷尔元帅统帅的第三军团死守长河要塞群,扼住兽人北上的喉咙。 西境西海岸,同样有第六军团驻防沿海,戒备来自海上的突袭。 而在王都与中部地区,也分別有第一军团与第二军团牢牢把守,守护著王国的心臟。 若將所有情报铺陈在大殿的巨幅军事地图上,瓦伦西亚的疆土依旧撑住了四面八方的防线。 箭头与军旗分布有序,仿佛一座仍然稳固的堡垒。 可国王心中,却並无一丝轻鬆。 每当白昼的议政与奏报结束,夜幕笼罩卡斯顿,宫廷的灯火渐次熄灭,查尔斯三世往往会独自仁立在寢宫的高窗前。 远处的王都在夜色中沉睡,街道的灯火宛如萤光,匯聚成一片静謐。 可在他的眼中,那静謐之下却潜伏著看不见的阴影。 他清楚,敌人从未真正停下。 铁鬃氏族的按兵不动,不是犹豫,而是等待。 第六军团面对的死寂海面,也不是安全,而是风暴前的深海静流。 敌人正在暗中筹谋。 他们在等待援军,在等待命令,在等待某个能一击撕开防线的时机。 国王缓缓抬手,指尖轻触著桌案上那幅布满山河与战旗的地图。 他能感受到,那些旗帜之外的地方,正有新的阴影在缓缓渗透。 查尔斯三世的面庞被烛火映照,一半明亮,一半阴沉。 他双鬢的白髮在光影中显得更加刺目。 他很清楚,敌人的侵略意志从未停歌。 他们只是潜伏在暗处,等待、筹谋,酝酿著更猛烈的一击。 长河要塞与西境海岸,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对峙与死寂。 鼓声与號角逐渐稀少,只剩下风声捲动旌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晨雾散去又重新笼罩,日復一日。 第三军团的士兵们眼眶布满血丝,疲惫得连握矛的指节都在颤抖,却依旧死死守在雾靄瀰漫的垛口上。 他们不敢合眼,唯恐南岸的铁鬃氏族下一刻便会渡河而来。 与此同时,远在西境沿海,第六军团的士兵们日日面对同样的景象: 无边无际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拍击在礁石上,却没有敌舰的影子。 单调的海潮声像是一种无形的折磨,胸口越发沉闷,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压进这片空旷的海天之间。 整个西境,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罩住。 空气凝滯,战鼓止息,人心却越发绷紧。 人类在等待,兽人也在等待。 双方都在屏息,以沉默换取下一次更猛烈的交锋。 然而,没有人知道— 在这段漫长的寂静里,真正的危机,已悄然启程。 一支庞大的舰队,早已从落日岛启航,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计划中的航道。 这不是零散的袭扰,而是一股足以吞没任何海岸的黑潮。 它们藉助雾气与风暴的掩护,隱藏桅杆的剪影,压下战鼓的轰鸣。 每一艘船都在沉默中破浪前行,桨声与涛声融为一体,仿佛从海底的深渊里生长出来。 没有人看见它们的桅杆,没有人听见它们的怒吼。 这是命运中的空白,是人类所有防线未曾察觉的盲点。 等到这股潮水真正显露时,它们將去往何处、倾覆何地一一无人知晓。 只有无形的阴影,正一步步压近。 第297章 雾都锡尔文 第297章 雾都锡尔文 【阿尔特利亚王国·雾都锡尔文】 雾气自大海深处涌来,如同缓慢而厚重的白色幕布,自清晨便將锡尔文裹入其中。 钟楼上响起第一声晨钟,低沉的音波在雾靄间扩散。 锡尔文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醒来。 港口区最先甦醒。 渔夫们赤著脚,从低矮的石屋里走出,將粗糙的麻网扛在肩头,沿著湿滑的石阶向幽港走去。 这里的潮水在一夜之间已托举到最高点,泊在浅湾的渔船隨著浪涛轻轻摇晃,梳杆在灰雾中若隱若现,仿佛插入天空的细线。 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著鱼腥味与海藻味。 领头的船工大声吆喝:“快些,潮水正好,再迟就得等下一个时辰了!” 於是男人们齐心协力推船下水,木桨溅起的浪瞬间被雾气吞没。 港口的另一边,税吏与僱佣抄写员早早摆好桌子,准备迎接今日的第一批商船。 这是锡尔文的根本一一白盐、皮毛、香料、陶器与远洋带来的奇异货物,都会在这里匯聚,再经由河口的水路进入內陆。 一名年轻的学徒坐在税吏身旁,手中握著蘸满墨水的羽毛笔,因寒气而微微颤抖,墨跡在羊皮纸上晕开。 税吏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用厚厚的手套压住羊皮卷:“在锡尔文,学会在雾里写字,比什么都重要。” 码头尽头,卖热粥的摊贩已点起火炉。 陶锅里咕嘟翻滚的燕麦粥散发出温热的香气,混合著盐粒与鱼汤的气味。 夜里在港口守夜的苦力与车夫挤在摊边,双手捧著粗陶碗,哈出的热气与雾气交织在一起。 有人边吃边咒骂昨夜冻僵的关节,有人则谈起近日的传闻: “听说南边去往瓦伦西亚的一条商路又被封了,不过还好我们这儿什么也不缺。” “南方的战事听说瓦伦西亚丟了不少领地?” “哪些领地?” “谁知道呢。反正离咱们这里还远著。” “是啊,就算他们全输了,兽人想一路打到北边来,至少也得好几年时间吧?我们锡尔文, 有海有雾,谁敢来这儿找死?” “管他们呢,打仗的是瓦伦西亚人,挨饿的也是他们的人。” 眾人附和著点头,转眼又继续议价,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閒音。 在锡尔文,南边的战火只是传闻,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和古老传说没有多大区別。 因为在锡尔文人的眼里,这里是天然的堡垒一一海雾掩护,沼泽阻隔,高塔林立。 南方的战火,再凶猛,也点不到这里来。 锡尔文是一座阶梯之城。 顺著石阶向上,是城市的中层。 这里是市民们真正的居所与市集。 银白石砌成的房屋层层叠叠,依丘陵错落而建,石墙常年被水汽浸润,长满了青黑的苔蘚。 雾气从港口涌来,沿著石阶豌蜓而上,使整个城区宛如漂浮在一片灰白的海洋之中。 此时的市集已渐渐热闹。 摊贩们高声叫卖: 有渔妇用柳篮盛著银鳞闪烁的河鱼,吆喝著“一篮两个银幣”。 有铁匠在半开的作坊里挥锤,火星在雾里闪烁一下就被吞没。 屠夫將猪羊剎成整齐的肉块,鲜血顺著石槽流进街边的排水沟,被雾气遮住不见踪影。 孩子们在摊棚之间追逐打闹,鞋底溅起的水珠在石板上跳跃。 妇人们拎著麻袋,认真挑抹新鲜的蔬果。 一位老人推著载满盐块的木车,咕嘧著“若不是税收压得紧,今儿我就能多换几壶酒了”,旁边的年轻人哈哈大笑,帮他推了一把。 茶余饭后的閒谈中,偶尔也会听见几句关於战火的议论。 “听说瓦伦西亚南境全沦陷了?” “是啊,兽人比风暴还猛,不过离咱们远著呢。” “嘿,瓦伦西亚人不是派使节来我们这儿求援了吗?” “求援归求援,咱们凭啥跟著流血?让他们自己顶著去吧。” 说完,眾人一笑,便又低头挑起了蔬果。 战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沿著城市中层再往上攀登,便是高塔与王宫所在的上层城区。 这里的雾要稀薄一些,偶尔可以看到透出的阳光。 贵族们的石塔高耸入云,阳台上掛满了旗帜与家徽。 僕人们在台阶上来回穿行,端著银盘送酒,或搬运帐册。 一座高塔的阳台上,几名贵族正边饮酒边俯瞰雾海。 “南边的局势还在恶化,听说瓦伦西亚又派使节来求援了。” “求援?他们一向危言耸听。” “即便是真的,关我们什么事?兽人就算真来了,也得先攻下他们的王都。” “正是。我们锡尔文有沼泽阻隔,还有高塔庇护,他们休想一步登天。” 眾人举杯,笑声清脆,在雾里传得很远南边的战事不过是遥远边睡的火光。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贸易的繁荣、议会的席位,以及在议会上的利益爭夺。 高塔之间,王宫巍然耸立在最上层。 广场上,禁卫军列阵训练,长矛齐刷刷一沉,发出低沉的迴响, 王宫大门的火盆燃烧著熊熊烈焰,映照著厚重的青铜门。 这座城市,从港口的喧闹,到市集的繁华,再到高塔的冷峻与王宫的威严,都沉浸在一种自然而然的安稳中。 战爭的阴影从未踏入过这里。 雾气仍旧翻滚,潮声依旧轰鸣。 锡尔文,依然是那座安然立在雾与石之间的繁华之城。 入夜的锡尔文,雾气愈发浓烈。 白日里尚能透出几分灰濛的光晕,而一旦黑夜笼罩,整座城市便彻底沉入雾海,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惟幕封死。 唯有港口区的灯塔与铁盆里燃烧的火焰,还在竭力驱散黑暗。 火光微弱,却像是在溺水的深渊中挣扎,勉强划出几道模糊的亮痕。 幽港的海面此刻一片死寂。 涨潮过后,浪涛重重拍击堤岸,声响低沉,像是大地在沉重地呼吸。 偶尔,有几艘迟归的渔船摇摇晃晃驶入,櫓声在雾气里来迴荡漾,隨即被夜色吞没。 码头上的守卫裹著厚重的披风,长矛抵在石板上,火光映在他们的铁面甲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这样的守夜,对他们来说再寻常不过: 偶尔检查一艘商船的文书,盘问几个醉酒的水手,再確认港口的铁链闸门是否升起。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皆是如此。 “真希望能调去上层当城卫。”一个年轻守卫打著哈欠,把头盔往后一推。 “在那里守门,至少能听到贵族酒会的喧闹,不至於被这鬼天气冻透。” 他的同伴轻笑一声,声音闷在雾里: “等你熬够五年吧。只不过到那时候,你大概寧愿在这儿吹海风,也不想听他们为了议会的席位吵个没完。” 说罢,他抖了抖披风,手掌伸向火盆,火光映红了满是老茧的指节。 守军们的閒聊声被厚重的雾幕吞没,传不出几步远。 更远的地方,唯有浪涛声与雾气的低鸣。 夜色沉沉,似乎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一一直到某一刻。 远处的雾幕深处,忽然浮现出几道模糊的黑影。 桅杆与船帆的轮廓若隱若现,在翻涌的浪涛间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雾气吞没,溶解成虚无的幻象。 “有船来了。”第一个发现的守卫猛地眯起眼睛,用手掌挡住火光,盯向灰白的雾幕。 很快,他的同伴也走到栈桥边,顺著视线望去:“嗯—是一支船队。” “这个时候?”年轻的守卫皱起眉头,脸上写满困惑。 “或许是返航的商队吧。”同伴轻声回道,“雾太浓,走偏了航道也正常。” 他们对视一眼,语气虽显疑惑,但並未真正紧张。 不多时,那些船影逐渐近了。 果然,是熟悉的船型:修长的瓦伦西亚式双梳船,船首的雕饰与锡尔文港常见的商船几乎一模一样。 桅杆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映出甲板上来回走动的水手们的身影。 “来自南边的商队吧。”一名老守卫轻轻点头,语气篤定。 “可奇怪了,”旁边的年轻守卫低声嘀咕,“南边不是乱成一团吗?还有人敢跑航路?” “正因为乱,才要往北跑。” 老守卫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要么是带货逃命,要么是想趁乱捞一笔。商人啊——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几人听了,纷纷点头,心底的疑虑也被这句话压了下去。 守卫们並未生疑锡尔文是天然的商贸港口,每日都有无数船只进出,迷雾遮掩了海面,也掩盖了戒心。 只要不是发现敌舰大举压境,他们绝不会想到危险。 很快,船只在雾气中缓缓靠近。 昏黄的火把在船头摇曳,仿佛一只在迷雾里挣扎的眼睛。 甲板上,一个身披斗篷的老船长举起火把,高声用通用语喊道: “我们来自瓦伦西亚!带著盐与皮毛!迷雾耽搁了行程,请求入港!” 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砾摩擦,又带著浓重的瓦伦西亚口音。 火光下,那张脸皱纹纵横,眼神被阴影遮住,看不真切,只能见到嘴唇在一下一下艰难地吐字港口的守军面面相,神情紧绷。 他们辨认了片刻,听见老船长口音纯正,身后水手也齐声呼喊“货物!交易!”,一个个带著地道的瓦伦西亚腔调。 凝虑渐渐散去,原本警惕的目光,也开始动摇。 按照惯例,几名守卫登上木筏,划向那艘商船。 木桨在雾水中劈开涟漪,发出细碎的“哗哗”声。 船舷上,老船长低眉顺眼,弯腰迎候,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谦卑。 他递上文书与货单,口中不住地诉说: “兽人烧毁了南边的城镇,许多人死在屠杀中—我们好不容易才躲过来,船上还有几个病號,求放一条生路—“ 守卫们听得面色一变,心头酸楚。 其中一人点头安慰:“好吧,锡尔文从不拒绝正经的商人。” 他们依例检查货舱。 黑暗的舱底堆著盐块、皮毛与陶罐,虽然数量不多,却足以证明並非空船。 盐块散发著微白的冷光,皮毛上还残留著血腥的腥气。 一切看上去,都再寻常不过。 然而,甲板下更深的阴影里,却有低沉的呼吸声在蠕动。 那声音极轻,夹杂在木材哎呀声与海浪拍击声中,不仔细分辨,几乎无法察觉。 但若能细听,就会觉得那並不像普通病號的呻吟,而更像是某种庞然巨兽,被硬生生压制在封闭的笼中。 只是,疲惫的守卫们並未察觉, 检查很快结束。 老船长弯腰致谢,声音低沉而恭谨: “感谢锡尔文的宽厚,愿圣光庇佑你们。” 守卫挥手示意:“放行,进港吧。” 伴隨著沉重的轰鸣,铁链闸门被缓缓放下。 木桨与浪声交织,港湾的水面微微震颤这支船队,仿佛无数往来商旅中的一员,缓缓驶入雾都锡尔文的幽港。 火把在雾靄中逐一消隱,宛若沉没进深渊。 然而,没有人知道一一这一回,雾靄庇护的,不是生意,而是杀戮。 第298章 偽商之船 第298章 偽商之船 铁链闸门伴隨著沉重的轰鸣缓缓沉入水下,铁节间溅起一片白色水,仿佛一条漆黑的巨蟒重新潜回幽港的咽喉深处。 三艘“商船”一字排开,梳灯在迷雾中摇曳,像被风吹弯的星火,隨著引航小船的灯光引领, 静静滑入港湾。 第一艘靠上了內码头。 浪轻轻拍打著木桩,发出湿闷的声响, 桅间的缆绳被拋下,带著湿意砸在石沿上。 两名码头工人弯腰去抓,鞋钉在浸水的石板上“嘎吱”一响,他们手脚利落地绕过系缆柱,打出一个熟练的活扣。 梔顶的號灯在雾中忽明忽暗,映出斑驳的船侧。 在厚厚的涂漆之下,若仔细凝望,仍能辨出模糊的雕纹- — 那是瓦伦西亚式商船特有的曲线与纹饰,只是被刻意抹去,又重新涂上顏色,显得格外刺眼。 “稳住!” 守卫把长矛抵在脚边,俯身接过第二根缆绳。 “慢点,小心滑。” “知道知道一一”码头工人咧嘴应声,身体一晃,鞋钉在湿石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甲板上,那位老船长正把斗篷裹紧,动作里带著几分迟缓。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摘下帽子,向码头上的港务吏致意。 他满头白的头髮被海风吹得紧紧贴在头皮,眼袋深陷,面色疲倦,像是长年在风浪与失眠里磨尽了精神。 “南边一路风暴,不敢夜里强行靠岸。”他开口,声音低哑,通用语流畅自然,却带著沉重的瓦伦西亚腔调。 “幸得灯塔与引航相助,才不至於搁浅。” 港务吏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纸,抖开,墨跡在雾中微微晕开。 “名字。” “白鯨號。” “队列?” “三前四后。” “载货?” “盐、皮毛与陶。” “病患?” “两个轻伤,一个风寒。”老船长垂下目光,语气里透出几分哀恳,“若能交给你们的教区救济所照看,便是救了几条命。”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划过,墨跡被水汽晕成了一圈淡黑。 港务吏低声道:“可以一一等清点之后。” 他例行抬眼,顺势警了船侧刻线:“吃水——嗯,与货单相符。” 码头尽头,炉火正旺,熬煮的燕麦粥“咕嘟”翻滚,热气混合著麦香钻入雾里,像一根根温热的线,勾住人的鼻腔与胃口。 两个夜里没合眼的码头工人抹了一把满是雾水与汗水的脸,远远朝粥摊比划了个“留两碗”的手势。 摊主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留勺的动作没有停。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只是白昼里早已重复至麻木的流程,此刻不过换了个时间,在夜雾中重新上演。 老船长转身,不动声色地朝舱口投去一个眼色。 很快,两名年轻水手推开了舱盖,板缝哎呀作响。 他们合力抬出几捆裹著麻布的皮毛,又抱来两箱陶罐,整齐摆在甲板边缘,任由税吏检视。 另一人拎著两块盐砖走上前,重重往甲板上一落。 咔一声,粗盐崩裂,晶白的碎屑哗啦散开,在灯火映照下泛起潮润的光泽,像是一地被压碎的霜。 “我们愿意预缴一份夜航税。”老船长压低了声音,嗓音沙哑,却透出小心翼翼的恭顺,“若有误差,明早再补。” 港务吏的目光从盐砖移到皮毛,再到陶罐,最后落在老船长脸上。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皮肤乾裂如老木,皱纹深刻,眼神却藏著不易察觉的锋芒,疲惫中透著几分压抑的坚毅。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提笔在收条上按下印章: “好。入港记录在这儿。记住,天亮之前不许散货。你的人留几名守船,其余的可上岸歇息。” “谢恩。”老船长微微弯腰,行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礼。 然而,当他直起身时,袖口里那盏用粗线缠著的油灯轻轻一颤。 灯罩隨之微微一动,灯焰在玻璃后抖了一下,忽明忽暗一一像是在黑暗中悄悄眨眼。 雾气翻涌,火光映在港口石壁上,投出一瞬间不自然的影子,隨即又归於寻常。 码头另一端,第二艘、第三艘船也先后靠上。 三道梯被人放下,木质踏板在雾中弯弯垂掛,仿佛三条悄声吐出的舌,伸向石岸。 几名守军分头走过去,重复著同样的问答与检查。 “名字。” “货单。” “伤患。” “夜里不得散货。” 羽毛笔沙沙落在羊皮纸上,印章一次次落下。 他们的注意力被这些琐碎细节牵引,一次次落在箱盖、捲轴和文书之间。 灯光摇晃,照出梔索与甲板交错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雾里切来切去,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在无声地做著试斩练习。 而在甲板之下,却是另一个世界。 闷热、逼仄,空气里混合著麻布、焦油与咸水浸久的酸腐气息。 一层层麻布卷与假底之下,蜷伏著密密麻麻的躯体。 粗壮的肩膀抵在一起,鼓胀的胸腔隨呼吸轻微起伏。 吐纳时,那些喉间逼出的低吼被硬生生压下,压成一片令人耳鼓发胀的死寂。 有人用厚厚的兽皮把自己的牙关死死塞住,以免在这煎熬里泄露一丝声音。 有人把手掌按在粗糙的缆索上,让指尖反覆摩擦,適应那种刺痛与割裂一一下一刻,这双手就要攀、要撕、要杀。 忽然,上方传来三下极轻的敲击。 一一木舷边,金属扣环与铁器叩击的声响。 那声息在黑暗中传递开来,很快被一双又一双粗糙的耳朵捕捉、辨认,然后化为同一个默契的意思。 甲板上,老船长垂著眼皮,神情不动,仿佛只是疲惫地顺势理了理袖口。 下一瞬,他袖口里那盏小油灯的玻璃罩被轻轻一推,转到了微微泛蓝的一侧。 极其细微的色差,几乎淹没在港口的雾与火光里。 但对那些正潜伏在甲板下的人来说,那就是唯一的信號。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动作。 舷梯下,一个年轻水手背著一捆麻绳,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看见了那抹微不可见的蓝光。 喉结上下滚动,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绳股得掌心生疼。 “把头低下。” 老船长没有看他,只是吐出一句冷硬的命令,语气里没有一丝人情,像从陌生人嘴里吐出的冰屑。 年轻水手猛地一颤,缓缓低下了头。 眼角的余光中,他却看见码头那边的粥摊。 个卖粥的女人正抬头冲他笑,笑容温热,单纯,像雾夜里唯一的一点火。 笑意透过迷雾,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他把牙齿咬紧,腮帮绷得生疼。 一一钟楼的第二声夜钟,缓缓落下。 沉重的钟声在雾里盪开,宛若在预告某种无可避免的展开。 “开舱。” 老船长把这两个字压在牙缝里,轻得几乎要被雾气吞没。 可甲板下,却好像有人听懂了这道命令。 只是一记极轻的手势,便像火星落入油池, 船尾的舱盖被从內部猛然顶起,哎呀一声,漆黑的缝隙中吐出一股炽热的气息,带著野兽鼻息般的粗重。 首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粗壮到近乎畸形的手。 手背上疤痕纵横,骨节隆起,青筋像豌的绳索。那手指轻轻探触甲板的边缘,就像一头困兽在试探铁笼的缝隙。 紧接著,第二只、第三只一只接一只手攀上来。 它们寻找著抓握点,指节抠入木缝,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餵一一你们船上不许隨便散人!” 最先发觉异常的是码头上的一名守军。 他只看到船尾的影子一晃,便下意识喝斥:“按规矩一一先登记一—” 可他的“规矩”只说到第二个音节,第三个还堵在喉咙,就被扑面的黑影打断。 轰然一声,一名魁梧的身影仿佛从地底跃出,猛然越过舷栏,双脚狠狠砸在石沿上。 那一刻,潮湿的石板“咔”的一声裂开,细缝像蛇一样豌蜓开去。 那身影还没完全站直,脊背一弯,双臂抢起。 一件沉重的兵器横空砸落一一既像棍,又像斧,带著撕裂空气的呼啸。 轰。 守军的头盔被直接砸凹了一半。 惨叫根本来不及传出,只剩喉咙里一声气泡破裂的“啵”,鲜血像破袋的浆水一样从面甲下喷涌。 热血在雾气里立刻被稀释成一团脏红,顺著石板流淌。 “———敌—” 第二个守军刚要昂起头,嗓音还没完全吐出,就被一只巨手扣住脖颈。 那只手粗糙得像石头,五指收拢时,喉结髮出“咯”的断裂声。 他的双脚在地上拼命刨了两下,留下一滩水痕,隨即整个人软下去,像被甩开的湿布。 更多黑影在涌动。 它们从舱口、从夹缝、从暗舱深处蜂拥而出。 弯腰、起身、落地,动作粗暴,却没有丝毫混乱。 有人一把抢过舷梯,顺著雾气扑向码头的闸室。 有人直衝火盆,把熊熊的火星连盆掀翻, 火焰翻滚,火星溅落进潮水,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嘶嘶”声,仿佛有人在雾里低低笑。 第一声惨叫撕开了夜色。 粥摊边,两个端著陶碗的码头工对望了一眼,先是愣住,下一瞬便把粥碗齐齐摔在地上,转身拼命逃跑。 粥汁洒成一地的白雾,在夜雾中立刻溶散开去,边界模糊。 摊主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拽著帆布篷连连后退,脚下跟跪,布篷在拉扯中半边倾倒,扑落在潮湿的石板上。 “警钟一” 港务吏猛然反应过来,声线因恐惧而尖锐,却只吐出两个字,喉咙就猛地一紧。 他眼前一黑,笔从手中滑落,羽毛蘸出的墨水瓶被扫翻,墨汁在木桌上滚散,顺著桌沿一滴滴坠下,滴在靴子、石板上,溅出一连串漆黑的点子,像一串荒唐的脚印在夜雾中延伸。 码头尽头,一名年轻守卫扑向钟楼下方,手掌刚碰到悬掛的钟绳。 那钟绳在指缝里一滑,却被一道更快的黑影住。 灯光下,那黑影的手背短毛竖立,闪出一瞬冷光。 下一刻,钟绳被猛然一扯,守军整个人被拎离地面,重重甩向旁侧的砖墙。 “砰一一” 声音沉闷而清晰,他的后脑在石壁上炸开一朵血,溅满雾气与墙缝。 守卫的身子像被抽空了骨头,顺著墙面无声滑下,最终塌落在地,摊成一堆破布。 雾气翻腾。第二艘、第三艘船的舱盖同时被掀开。 黑影蜂拥而出。 他们伏低著身,鼻翼急促翁动,獠牙裸露,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眼睛在火光下泛著青白的冷光,肩膀起伏,胸腔鼓胀,每个人都握著他们熟悉至极的屠杀之器:斧、锤、短予、沉重的铁製撬鉤。 撬鉤在下一瞬鉤住了码头边缘,隨著手臂一抖,兽人们便像攀藤的野兽般,一个接一个轻易翻了上来。 “关闸一一快关闸!!” 惊慌的喊声终於自港湾內的控链小楼里爆发。 两个守闸的老手猛然抓住齿轮把手,拼命往回扳。 齿轮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啸,沉重的铁链正缓缓拉起,水面溅起冰冷的浪。 然而,还未拉起半尺,其中一人的肩窝便骤然炸开剧痛。 一支短矛从后背狼狼贯入,锋刃从锁骨下方透出一寸,血顺著铁刃汨汨涌下。 他闷哼一声,双手一松,巨链立刻“哗啦”一声倒滑,沉重地坠回水底。 另一人猛然伸手去抓號角,然而还未来得及吹响,整个人便被一股力气从后腰生生提起。 他被倒拎著压在齿轮上,脸颊在油污与铁屑中摩擦,蹭出一条漆黑的血痕,牙齿撞在铁齿上,“咔”一声,碎了两枚,血与口水齐流。 一个庞大的身影俯下身来。 那股炽热而腥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伴隨著低沉的吼声,不是人类的语言,却带著直击本能的威胁。 他浑身发抖,五指缓缓从號角上挪开,抖得像风中枯草。 “开门。” 这是用人类语言挤出的两个字,生硬、短促,却足够清楚。 兽人的手把他丟开,另一名魁梧的兽人抄起齿轮的铁柄,猛力一扳。 “咔咔咔一一” 齿轮在暴力下飞速转动,铁链伴隨震颤从水下捲起,巨大的闸门被粗暴拉升,水面轰然开裂。 港口的水道,就这样在夜雾之中被完全散开。 一条通向锡尔文心臟的黑暗之路,已经被推到雾都脚下。 老船长站在舷边,眼晴一动不动,死死盯著码头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火光摇曳,惨叫翻腾,鲜血像被泼洒在雾里的墨水,迅速被稀释,却挥之不去。 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成拳,指节確得掌心生疼。 那种疼痛一丝丝渗进血肉,却没有让他鬆开。 袖口另一边,那盏小油灯的蓝色罩,早已被他推回原位。 自这一刻起,不再需要信號一一屠戮已经展开。 “萨穆尔!” 背后传来呼喊,是同船的年轻水手,那位在梯下背著麻绳的人。 他脸色苍白,在火光里几乎透明,眼神惊惶而失焦,嗓音乾裂得像在砂石里刮出。 “我们我们真的要— “下舱。”老船长没有回头。 “可是—” “下舱。” 这一次,他的舌头像石块一样僵硬,字眼从牙缝里挤出,生冷而沉重。 “不要看。” 年轻水手的呼吸骤然一滯,胸口起伏得像要炸裂。 他颤抖著退向舱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深渊边缘。 退到一半,他忍不住回头。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码头上一一那个卖粥的女人正被一名兽人拖拽。 女人的双手死死抓著石板,手指用尽力气,指甲在石面上划出刺耳的“咯咯”声,一道又一道白痕伴著血丝延伸。 她的嘴张著,尖叫却被兽人的手臂死死压住,只剩下绝望的眼晴在火光中挣扎。 年轻水手的手一松,背上的麻绳“啪”的一声滑落,鞭子般打在自己脚背上。 他没有感觉。 他只是听见,身体最深处传来极轻的一声断裂就像一根太细太细的丝线,被拉到极限后无声地崩断,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永远塌陷了。 第299章 破雾之刃 第299章 破雾之刃 港口另一侧的塔楼上,號钟终於被敲响第一声沉重,却被夜雾吞掉了一半,只余下模糊的嗡鸣在港湾里乱撞。 第二声才带著完整的金属迴响砸落,像钝器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边。 “敌袭一—敌袭!” 一名城卫军跌跌撞撞地从台阶口衝出,气息急促,嗓音嘶裂。 他手里著號角,对著上城的方向拼命吹响。 號声在迷雾里扭曲折返,像一条被困在迷宫里的蛇,找不到出口,最终却还是挤进了高塔之间,震碎寂静。 上层城区的警铃很快被拉响。 清脆的金属声此起彼伏,像一串被拉断的铁链,急促而慌乱。 禁卫军的营房里传来一片轰鸣,甲片与鞋钉乱响,火把从火盆里被一根根抽出,呼啦燃亮。 橙色的火光照出一双双骤然收紧的眼睛,那些眼睛里闪烁著寒光与惊惧,像是被刀刃刺醒。 “集结一一!” “城门戒备!” “王宫门前列阵一一!” 口令与脚步在石廊间奔涌,可从上城到下港,还有一段致命的距离。 这些命令,尚需沿著曲折的石阶层层传递,才能真正压到港口。 而这段“时间”一一便是突袭者最锋利的刃。 港湾水面上,忽然多了一串接一串的灯火。 那並不是城中的灯,而是原本隱匿在港外的船只。 在铁链闸门被彻底放下之后,那些潜伏的黑影终於一线线浮现。 桅灯逐一亮起,像是黑夜深处睁开的冷眼。 光芒在雾里一颗接一颗闪烁,仿佛无数星辰从海面浮起,却带著吞噬一切的寒意。 它们不急不缓,整齐而坚定地滑入港口,仿佛早已等候这一刻, 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鱼,循著气味逼近猎物。 灯火的列队在迷雾里延展开来,带著一种冷彻骨髓的耐心与篤定。 整个港口,像是被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悄悄笼住。 “拦住闸室!守住內侧柵门!” 港务卫队的队长声嘶力竭,带著十几名卫兵抢著长矛,迎面冲向那道石拱门。 拱门通往內港与仓库区,是通城的咽喉,旁侧便是点灯人的小屋与收税房。此时,灯火在雾气里剧烈摇晃,影子颤抖不止。 两个值夜的税吏正急急把帐册塞进木箱,还未来得及上锁,便被乱流裹挟著往里退去,脸色苍白如纸。 一名卫兵慌乱中抓起一副木架,將其横过来当作盾牌,一头猛扎进拱门口。 下一瞬,第一批涌上来的兽人撞在木架上。 木架被撞得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哎呀”声,像一只翅膀被硬生生折断的鸟,在痛苦尖叫。 “顶住一一顶住啊!” 卫队长怒吼著,將长矛从木架缝隙间猛地戳出。铁矛尖直接刺进一头兽人的小臂。 “噗一—” 血液像被猛挤的浆液般喷出,温热、黏稠,溅在木板与石地上,冒出刺鼻的腥气。 那兽人发出低沉的怒吼,却没有退后半步。 他肩膀猛地一沉,用全身的重量往前顶,肋骨、腰背像铁锤一般砸压在木架上。 “哎嘎一一”木架呻吟著,被推得后退半尺。 紧隨其后的兽人们像洪水一般涌上来,巨大的身躯一具接一具挤压在拱门口。压迫力匯成浪潮,把那副木架挤得木片纷纷炸裂,像要隨时崩塌。 “火!快把火拿过来!”人群后有人嘶喊。 点灯人的小屋里,火种箱被匆忙掀翻,一团裹著油布的火芯被点燃。火光骤然跳起,映亮了慌张的面孔。 一只颤抖的手把火把高高拋起,越过人群,砸在了冲在最前的兽人肩头。 “l一一火星炸开一圈,烧著了那兽人背上的毛皮,焦糊的臭味立刻瀰漫开来。一缕火舌顺著他肩头背负的麻绳窜下,点亮了半截绳股。 “嗷一一!”那兽人怒吼一声,粗壮的手臂腾出一只,一把將火团在掌心。 火光在他手中绽开又被硬生生捏熄,焦黑的皮肤瞬间起泡翻卷,他却像完全没有感觉,眼睛只泛著兽性的红光。 “退不得!顶住!”卫队长的声音已经嘶裂。 但木架在重压下“咔”的一声,裂缝猛地扩散。 整副木架被压得又往里退去一截,钉子被硬生生崩断,木屑四散,溅落在卫兵们的盔甲与脸颊上。 石拱门口,兽人的低吼此起彼伏,如同压城的雷声滚滚而来。 一一这道薄弱的柵口,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绊索一一绊索!” 一声暴喝响起,有人扑到拱门两侧的石柱边,把一根粗绳猛地穿进凹槽里的铁环,再横拉过去。 “拉紧!” 几只手同时住绳股,猛力一拽。 粗麻绳骤然绷直,横在拱门中段,像一条粗暴的陷阱线。 轰一最前排衝锋的兽人毫无防备,脚下一崴,整排人瞬间倾倒。 沉重的身躯撞在一起,盔甲与兵器相互砸响,发出刺耳的巨响,就像一排大树被连根推倒。 “刺!” 人类卫兵眼晴血红,死死抓住这个瞬间的空隙。 长矛从缝隙里猛然探出,“嘶嘶”破风,冷光接连没入兽人的胸膛与肩颈。 “噗一一!” 几声闷哼混成一片,血气在逼仄的门洞里翻涌开来,腥味立刻衝进鼻腔,灼得人眼睛发酸。 “杀一一!” “杀!!” 短短几息间,人类硬生生逼退两步,把兽潮压了下去。 士兵们的怒吼在石拱门间炸响,震得耳膜发痛,仿佛要把自身的恐惧一併驱散。 然而还未站稳,下一波兽人已然扑到。 他们没有迟疑,直接踩著倒地同伴的肋骨与肩膀,像踏过石阶一样越过绊索。 “咔一一”一声骨裂,倒下的兽人被踩得胸腔塌陷,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厚重的脚掌接连落下,新的兽人已踏入门洞,撬鉤猛地一勾,残破的木架“嘎吱”一响,猛地向內倾斜。 “退!退到第二道门!” 卫队长的声音撕裂夜色,嘶吼得嗓子几乎要崩裂。 “退!退——!” 拱门后的铁柵栏应声被猛拉而下,“哗啦”一声沉重坠落。 尖齿狼狠插进地槽,发出沉闷的轰响。 紧接著,几只漆黑的手臂便从柵栏的缝隙中探进来。 那是兽人的手一一粗大、布满疤痕,指节绷得发白,青筋一根根暴起。 手指死死扣在铁桿上,带著几乎要把铁柵栏直接瓣弯的蛮力。 “搬滚石!” “搬油桶!” “快——!快!!” 嘶吼声在走廊里炸开。 士兵们慌乱而急切,有人跌跌撞撞去推滚石,有人抱著沉重的火油桶连滚带爬往前送。 铁柵栏另一边,兽人的獠牙与血眼在火光中若隱若现,吼声低沉,像隨时要把整座门洞震碎的雷鸣。 这段短短的死守,已成最后的屏障。 而在码头的另一边,则是一面倒的屠杀。 那些未赶上拱门防线的守军与工人,被一波接一波涌来的兽人撕开、碾碎。 有人仓皇跳海,扑通一声跌入冰冷的水里,还未来得及呼吸,就被另一艘船上的兽人用撬鉤死死鉤住腰带。 那鉤子猛然一提,他像条掛在鱼叉上的猎物,被硬生生拎起,甩到甲板上。 脊骨落地的一瞬,他的惨叫直接戛然而止, 有人绝望地钻进货棚,慌乱地反手关上门。 下一息,斧背轰然砸下,门框连同门轴一齐崩飞,木屑四溅。 门后的人瞳孔骤缩,手才刚抬起,锋刃已从胸口斜劈而入,鲜血和碎裂的喊声同时溢出,身体像麻袋般倒在血泊里。 卖粥的女人蜷在货棚后的阴影里,用帆布將自己死死裹住,像要把全身缩进黑暗。 她手里紧紧著一个缺口粗糙的陶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一只靴子压在石板上,厚重、宽大,上面的盐渍一圈圈乾裂。 靴子的主人缓缓蹲下,伸出一只手。 那不是人类的手一一掌面宽厚,皮肤粗糙,掌心的热气扑面而来。 女人猛地抢出陶碗,用尽力气,像抢出自己最后的兵器。 “啪”一一陶碗被抓住。 那只手轻而易举便住它,指节一收,陶片裂开,锋利的碎片在火光里溅落。 火光骤然被推开,她的眼晴被刺得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 唯一清楚的,只是自己因为绝望用力而发白的手指。 她没有再看到下一幕。 老船长立在舷边,眼睛一动不动,望著码头上的混乱与杀戮。 映入眼中的,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团团交叠的光影一一火光、雾气、血色的溅痕。 它们混在一起,模糊得像从极远处看到的幻象。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摘下了帽子。 海风席捲额头,冷得像一刀一刀割过皮肤。 “萨穆尔!” 年轻的水手从舱口探出头来,脸色苍白,在火光下如瓷般反光。 他的声音颤抖,喉咙乾涩。 “还要——开外锚吗?” “开。” 老船长的嗓音沙哑低沉,像磨损的旧盐袋在彼此摩擦。 “把鉤落到下面那道桩位。放绳。別让来船撞到咱们的尾。” 年轻人点点头,匆忙缩回去。 “还有一—” 老船长迟了一息,低声补了一句: “把船舷上的白纹——·刮掉。现在。 年轻水手愣住了一瞬,隨即明白。 他抬起手,指节死死扣住舷侧的白色纹饰,猛地一划。 老旧的漆层在潮气中早已发软,指甲一撕便成片剥落,白纹裂开,底下深色的木纹像伤口一样裸露出来。 这条船一一不再愿意被识別为“瓦伦西亚的商船”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撕,指甲缝被漆屑塞满,粘得像糊浆,却没有停下。 漆片在他手下成条成片剥落,带著黏腻的声响。 他像疯了一样,一寸一寸地抠、一寸一寸地剥。 每剥下一寸,就像在自己的皮上割下一寸,疼得胸腔发闷,眼眶发热,却又无法停手。 锁湾堡的塔楼上,第二名號手总算把號角按在唇边, “鸣一一一声尖锐而绷紧的警號被吹了出去,挤入雾与海风里,直直撞向上城的钟楼。 钟声隨之轰然落下。 號声与钟声交叠,像两股不同的风在旗帜上交错,捲起一阵刺耳的颤响。 “再吹!” “再吹!!” “火把——抬上城!!” “守住第二道铁柵!!” “快!向王宫递急报——! 命令像潮水一样自码头溢出,顺著每一段石阶往上冲。 可石阶上,迎面而来的却是汹涌的惊惶。 女人抱著孩子,男人拖著麻袋,老人连腰带都没系好就跌跌撞撞地往上挤。 鸡在脚下乱飞乱跑,狗被踩得狂吠,锅碗瓢盆从怀里滑落,一路滚响,撞碎在石阶上。 那些声音里夹杂著哭声空而脆,像风里被扯断的琴弦。 港湾里,兽人主力船队的第一列已滑入港口。 它们没有豪叫。 豪叫会浪费气力。 它们只亮著號灯,稳稳排成阵列。 灯火在雾中像一盏盏缓慢逼近的蜡烛,被整齐地点亮,一点一点,把漆黑的海面点出一条直通锡尔文心臟的暗道。 船舱下,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囚兽压抑著喉咙,等待下一刻的释放。 “萨穆尔。” 有人站到他身边。 是这一队里另一个被迫“领航”的人类船长。 他的嘴唇发白,嗓子里带著颤意: “下一批靠上来的—已经挤不上拱门了。他们堵死在那儿。” “那就去闸室旁边,抢绞盘和栈桥。”萨穆尔说。 他终於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像是被掏空的壳。 “別让內侧的柵门再落下。把捆在闸柱上的缆砍了。” “你要亲自过去?”对方声音发乾。 “我不去。”萨穆尔摇头,“我在这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看著。”他停顿了片刻,话语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我不让他们撞上一一任何人的船。” 那人愣住,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一一既像嘲讽,又像一种被奇怪的规矩打翻的茫然。 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扯了扯湿透的衣襟,转身跃上第二艘船的侧,朝闸室方向消失在雾里雾都锡尔文的夜,第一次被这样撕开了。 不是用钥匙,不是用暗语,也不是用城门官的命令一而是用血与火,用斧与鉤,生生撬开了它的咽喉。 第300章 尸满长阶 第300章 尸满长阶 上层城区,禁卫军已经在王宫前的广场列阵。 火把燃成一片炽烈的橙红,光焰在矛尖上拉出一道道金线,反射在整齐排列的盾牌纹章上,闪动著冷厉的光泽。 空气里瀰漫著汗与铁的气息,厚重而压抑。 “听令!一一第一队,下到中层城区,封死通往港口的三道石阶!第二队,守住王宫!第三队一隨我来!” 禁卫军统领猛然拔剑,剑锋映出火光,一瞬寒意比焰火更盛。 他一马当先奔下第一段石阶,厚重的靴跟猛敲在石面上,如同铁鼓骤然被击,声浪顺著曲折的阶梯层层传下去,震得火把作响。 然而,就在这声浪还未抵达港口之前,港口的另一端,已彻底被夺走。 內港的铁柵门,被一波又一波的撬鉤与斧刃交替砸击。 铁齿被一枚枚撬得弯曲、扭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它像一头垂老的猛兽,竭力紧闭著嘴,却被更年轻、更残酷的野兽以血肉和力量硬生生瓣开。 “轰!” 火把自门后被拋出,带著燃烧的尾焰,重重砸落在码头堆叠的麻绳上。 火势瞬间攀升,浓烈的焦烟裹著火舌窜上,衝破迷雾,扯出第一声真正的“烽火” “啪——” 火光把夜雾烫出一圈刺眼的金边,像一层燃烧的薄膜,生生覆盖在这座城市的脸上。 “撤到仓库!” 港务管事声嘶力竭,扯著嗓子把最后一个手下推往门內。 他自己却回头一跃,扑到倒在血泊里的同伴身旁,手一把扯下那人腰间的钥匙串。 铁钥匙冷硬,沉甸甸压在掌心,他的手因紧绷和用力而彻底麻木。 “快走!!” 他將钥匙猛地拋向门里。 “关一—门!” 铁门隨即坠落,轰然一声砸合。 他隔著门,看见里面的人慌乱接住钥匙,手抖得厉害,换了两次才插进锁孔。 “喀!” 锁舌落位,沉重的铁声迴荡, 港务管事松出一口气,胸口起伏如破风箱。 然而下一息,背后一声低沉粗吼骤然逼近他整个人被一只巨掌从后颈猛然提起,像提拎一只麻袋般硬生生抢起,重重砸向石墙。 “砰一一” 墙面震颤,一朵鲜红的血在石缝间骤然绽开,立刻顺著粗糙的纹路流淌,豌蜓而下,把这一段灰石染得刺目。 幽港里,號灯一颗颗亮起,火把一支支燃烧。 雾气翻涌,城市仿佛被困在一碗浓白的汤里。 碗沿在颤,汤麵被人用一只看不见的勺子反覆搅动,光影与火焰一圈圈盪开,模糊了岸与水的界限。 远处钟楼的第三声夜钟终於敲下。 那声音比前两声更沉重,也更迟缓,像被厚雾压住,从高塔里挤出,带著拖咨的迴响。 它不是呼告,而像是判决。 宣告著一一一切都“为时已晚”。 萨穆尔缓缓把手从袖子里抽出。 他的指节在油灯的铜沿上留下了一圈发红的印痕,皮肉被生生勒出褶皱。 他垂下眼,看著那盏灯。 火焰在罩子里抖动,忽明忽暗,仿佛一只刚被他亲手放出、再也关不回去的野兽。 “愿大海—·原谅我。” 他极轻极轻地吐出这一句。 声音被雾气立刻吞没,没有传到任何人耳里。 只有他自己听见。 这句话像一块湿重的石头,坠进他心里极深极黑的一口井,井水翻涌,却永远淹不灭。 他转过头,看见那个年轻水手又一次探出身来。 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惊惶,没有愤怒,连恐惧也被抽空,只剩下彻底的空白。 “把锚再放一尺。” 萨穆尔低声说。 “让开一线水道。后面——还有船。” 年轻水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转身,机械地照做。 动作僵硬,像一架旧钟,被人拧紧发条后只能一格一格往前。 “哗啦—” 锚链沉重落下,铁环与铁环撞击,声音在雾里被拉长,粗重得像某种病態的喘息。 港湾的嘴,被硬生生撬开;牙齿一颗颗被敲落;舌头被拖拽出来,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 而远处海上的庞大舰队,正顺著这条被打开的黑暗喉道,一船又一船,悄然滑入。 它们无声,却势不可挡。 雾都锡尔文一一正被推向属於它的吞噬之夜。 第一缕火光,终於在中层城区炸开。 那是港口仓库燃起的烈焰。 乾燥的麻绳、油布与盐袋在火舌舔下瞬间爆燃,火势沿著风口灌进石阶之间的走道。 白雾被硬生生撕出一道殷红的口子,像被刀划开的伤口,红光渗透出来,把石墙上的苔蘚映得像是一层淌血的脓。 “失火了!” 有人从市集方向看见火光,第一反应並非“敌袭”,而是常见的火灾。 他惊慌地大吼,抢起一只木桶,跌跌撞撞朝最近的水井跑去。 可就在半途,他脚步猛地顿住。 下方石阶,忽然传来震天的咆哮。 那不是火灾的轰鸣。 那是野兽衝锋的吼叫。 下一瞬,石阶口猛然出一头庞大的黑影。 它的肩膀披著血色兽皮,身躯高大如墙,双手握著沉重的战斧。 火光照亮它的眼睛,幽绿而残暴,如同深渊中燃烧的灯火。 它扑进人群,第一斧劈下。 木桶连人一併被砸成粉碎,水与血混成泥浆,顺著石阶汨汨淌下。 “怪物——!!” 恐惧像毒蛇般窜过整条街。 市集在尖叫里彻底崩溃。 摊棚被掀翻,木架“眶”的一声砸裂,蔬果撒了一地,被乱脚踩得粉碎,汁液在石板上被碾成粘稠的渍斑,伴著刺鼻的焦臭与血腥。 一名母亲死死拽著孩子,拼命往上拉。 孩子的手臂被扯得生疼,哭喊声在震耳的咆哮里细细绷紧,仿佛一根隨时会被拉断的细弦。 “往上跑!往上一一!” “堵住石阶口!快!” 几名年轻人不甘心就此溃散,急急搬来一辆大车,横在石阶上。麻袋堆叠起来,形成一道粗陋的屏障。 可下一瞬,兽人撞上来。 那股衝击力就像山崩。 大车在巨力下整个翻滚起来,连同麻袋一併被掀飞。 它们在半空中翻转著砸向街边摊位,压下去,木板“咔”的一声断裂,几个年轻人当场被碾在下面,惨叫夏然而止。 火焰继续扩散。 兽人们挥舞火把,把屋顶的茅草点燃。 “轰一一!” 烈焰骤然窜起,吞没整排石屋的屋顶。 火光与白雾交织在一起,热浪滚滚,將空气烤得扭曲,像是一层无形的网把整条街笼罩其中。 尖叫、哭喊、兽吼、火焰的爆裂声混成一片,整个中层城区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地狱的入口。 “快逃!逃到上层去!” “王宫会保护我们一一!” 嘶喊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人抱著这样的本能,拼命往上逃。 狭窄的石阶瞬间被成百上千的身影挤满, 推揉、跌倒、踩踏——哭喊与惨叫层层叠叠,像一张被撕裂的布。 有人在慌乱中失足,被人流压倒。 手臂刚撑起,背脊便被后面慌不择路的脚掌碾下去,骨头在胸腔里发出一声脆裂。 尖叫然而止,只剩血肉被踩烂的黏腻声。 “让开!让开一一!” 伴隨著嘶哑的怒吼,城卫军终於出现。 他们披著盔甲,手持长矛与圆盾,拼命逆著人流衝下石阶。 军官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吼著:“让开!退到后面!” 他挥剑砍开横在路中的破木架,带领士兵强行挤出一片空隙。 “列阵一一!” 沉闷的铁声炸响。 士兵们肩並肩,將盾牌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长矛从盾缝中探出,硬生生堵死石阶中段。 轰兽人扑上来。 他们的脚步声震得石阶发颤,粗重的吼声像雷鸣一样滚下去。 第一排长矛迎上,冷光闪烁,“噗噗”几声,矛尖戳穿了几个兽人的胸膛。 血浆喷溅在盾面上,顺著金属镶边流下,烫得士兵的手臂发麻。 “推下去一一!” 怒吼震彻石阶,士兵们齐力发力,把刺穿的尸体顶下去。 兽人的身躯砸在石阶下方,撞开了人群,滚落时溅起腥臭的血雾。 可下一瞬,石阶下的尸堆里,更多的身影爬起。 那並不是倒下的兽人一一而是先前被踩踏、挣扎未死的人类。 他们被鲜血与户体覆盖,惨叫声却还在。 有人喉咙被挤得撕裂,伸出的手被再次践踏下去,骨头“咔”断裂,尖叫声被淹没。 “顶住!顶住!” 军官声嘶力竭,手中的配剑已卷刃。 然而,第二波兽人又很快扑了上来。 他们手中举著粗糙的兽皮木盾,硬生生压住人类长矛。 盾面被戳得连连凹陷,却死死顶住,不退分毫。 更多的兽人紧隨其后,抢起重斧和铁锤,劈头盖脸砸向人类的盾阵。 “砰——!!” 巨响仿佛山崩。 数面木盾直接被劈裂,碎片飞溅开来,划破了几个士兵的面颊, 血跡溅在石阶上,溅在火光中。 “啊—一! 几名士兵惨叫著倒下,胸膛被斧刃劈开,鲜血在石阶上喷成一条条赤红的线。 盾阵终於被撕开缺口。 兽人潮水般涌入。 沉重的斧刃与锤头像风暴一样劈开人群,盾牌被击飞,盔甲被砸得凹陷,血在火光中一朵接一朵炸开。 市集的惨叫此刻彻底盖过了所有声音。 尖锐的哭声、钢铁的破碎声、血肉被碾碎的声响混在一起,整条石阶像变成了绞肉机。 市集中,已然彻底失控。 铁匠拼死把妻儿推入后屋,自己转身抢起铁锤。 火光映在他满是煤灰与汗水的脸上,他怒吼著迎向破门而入的兽人。 “砰一一!” 沉重的铁锤轰然砸下,兽人的头颅像陶罐般裂开,骨骼碎片与血浆四溅,溅在炉火里发出滋滋声。 但他还未来得及喘息,第二头兽人的斧刃已从侧腰狠狠劈入。 “咔!” 腰椎在斧下断裂,他整个人僵硬著瞪大眼晴,铁锤从手中滑落,砸在铁砧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鲜血喷涌,把炉火前那块沉重的铁砧染成一片猩红。 屠夫手握著大砍刀,挡在自家摊棚前。 “退后!退到后面去!” 他嘶声大喊,把身后的孩子们推开。 孩子们嚇得大哭,跌跌撞撞往小巷口跑去。 几头兽人扑来,气息粗重,獠牙森然。 屠夫怒吼著挥刀,第一刀斩入一头兽人的肩膀,溅出一蓬血。 可隨即,他的手臂被一记重锤砸断,骨头断裂的脆响盖过了嘶喊。 大砍刀“当”的一声跌落在石板上。 他浑身浴血,却不退半步。 屠夫猛然张开双臂,扑住一头兽人,把它死死压在自己身下。 “一一!”兽人怒吼挣扎, 下一刻,另几头兽人挥斧乱劈,斧刃一下一下砸进屠夫的后背。 血肉飞溅,他的脊背被劈成稀烂,鲜血喷得孩子们尖叫著奔逃, 可他至死没有鬆开双臂。 孩子们得以从巷口衝出,哭喊声在夜雾里刺破苍穹。 街角的小教堂钟声急促敲响。 “快进来!这里!” 神父带著几个年轻修士推开厚重的木门,用尽力气招呼惊恐的人们。 几十个男女老幼慌乱挤进教堂,跪倒在祭坛前,哭喊祈祷。 “圣者在上——保佑我们!” 神父举起权杖,带领眾人齐声祈祷,颤抖的嗓音在穹顶下迴荡。 然而门外的嘶吼声已近在哭尺。 “砰——!砰——!” 斧刃一次次砸在木门上,门板震动,木屑飞溅。 火光从缝隙里透进圣所,像是邪恶的舌头在舔这片最后的净地。 人群哭喊著四散, 神父却一步未退,他张开双臂,立在破裂的门口,高声呼喊: “以神之名一一!” “轰一一!” 斧刃劈开大门,烈焰扑进来,瞬间將他的身影吞没。 祭坛前的圣像在火中倒塌,碎裂的石块砸落在人群惊恐的尖叫里。 整个中层城区,已然陷入炼狱。 火焰烧遍街道,石屋的屋顶在轰鸣中塌,砸起漫天火星,照亮了夜雾。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石阶与街巷里,鲜血顺著石缝淌下,把雾气染成一层模糊的血色迷障。 哭喊、惨叫、兽人的嘶吼与火焰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整座锡尔文城,仿佛化作一座活生生的地狱。 上层城区的钟声仍在拼命敲响。 禁卫军在王宫广场上列阵,他们的盔申在火光中闪耀,长予齐齐立起,盾牌反射出橙红的光芒。 “突进!向下突进一一! 统领怒吼著。 他们试图逆著人流杀下去,可石阶早已被惊惶逃窜的人们堵死。 他们不得不强行推开尖叫的人群,才能一步步往下突进。 但此刻,兽人的铁流已越过市集,踏上阶梯,扑向上城。 锡尔文一一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中层城区, 第301章 绝境丧钟 第301章 绝境丧钟 钟声骤然炸响。 沉闷而急促的铜钟声自港口高塔传来,顺著层层石阶和丘陵一路震盪至王宫。 那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撕裂感,像是直接扣住了所有人的心口,让人呼吸一室。 此刻,王宫的议事厅里仍灯火辉煌。 长桌两侧坐满了贵族与大臣,丝绸长袍和金扣在烛火下闪烁,空气中瀰漫著酒与香料的气息。 他们本在为议会的最后一份季末税案爭执:商税该如何徵收,哪座盐田的利益归属。 而第一声钟鸣时,整个议事厅內只是稍稍一静。 有人皱眉,低声嘀咕:“深夜了,怎么还有警钟?” 更多人摇头,继续交锋,仿佛那只是某个失职守卫的误敲。 直到第二声钟响。 沉重、急促,几乎压过了他们的辩论。 有年迈的贵族神色一变,低声对身边人道:“这是敌袭钟!” 话音未落,大门猛然被推开。 一名传令兵跟跪冲入,声音嘶哑: “报一一!港口失守!兽人—兽人从港口攻入城內了!” 整个议事厅顷刻死寂。 隨后爆发出一阵喧器。 “不可能!” “你在胡言!兽人怎么会出现在锡尔文!” “荒谬!这一定是暴徒,或者———是叛乱!” 一位满脸通红的伯爵猛地拍案:“来人!把这疯子拖下去!” 然而,又一道身影跟跪而入。 那是另一名传令兵,手臂血肉模糊,仍死死捂著创口,气息断断续续: “兽人—从船里—中出来—码头全乱了—火在烧—他们在屠城! 鲜血顺著他的手指滴落在石砖地上,殷红一片。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只有火盆里木炭炸裂的声响。 “这这不可能。” 宰相声音颤抖,却依旧试图维持镇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锡尔文港有铁闸守护,怎么可能让敌舰大举进入?一定是小股敌寇或者谣报!” 但就在此刻,第三声钟鸣响起。 更加急促,更加沉重,声波几乎震得屋顶的掛灯都微微晃动。 那是“外敌攻入內城”的最高等级警报。 大殿彻底乱了。 “兽人真进来了?!” “天啊,锡尔文城墙如此坚固,怎么会— “他们———是从海上来的?!” “这不可能!从未有敌军能从海湾突破!” 贵族们慌乱站起,椅子被推翻,长袍绊住脚步,场面狼狐不堪。 有人喊著要立刻撤走王室,有人坚持要固守宫城。 更多的人只是面色惨白,眼神涣散, 就在此时,大殿另一道门缓缓推开。 年轻的王储走了进来。 他披著银白披风,眼神冷峻,脚步坚定。 “够了。” 一个冰冷的字,將整个混乱压下。 王储站在议事台中央,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全场: “父王臥病在床,由我暂摄王权。” 他声音冷冽,像刀刃般划破恐慌。 “港口既已失守,锡尔文危在旦夕。此刻若再爭吵,只会让城市更快陷落。” 宰相额头满是冷汗,颤声开口:“殿下!应当立刻关闭宫门,固守內城,等援军——“ “援军?”王储冷笑。 “你以为援军从何而来?瓦伦西亚?他们自身难保。还是我们自己的军团?最近的军团也在数百里之外,等他们赶来,锡尔文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大殿再次死寂。 每个人都听出他话语中不加掩饰的冷酷。 王储沉声道: “所有禁卫军与宫廷骑士立即集结!弓手登上高墙,点燃火把!” “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王宫!” 烛火摇曳,他的眼神像钢铁般坚硬。 “今日若退一步,阿尔特利亚王国將不復存在!” 这一刻,贵族们被迫闭嘴。 可在他们的眼底,恐惧却愈发浓烈。 有人心虚移开目光,有人紧拳头,冷汗直下。 他们明白,这座城市真的要迎来毁灭的风暴了。 钟声在雾中震盪不息,宛如丧钟一般敲击著整座王城, 高塔的迴廊中,火把接连点燃,风声捲动火焰,仿佛预告著无可避免的黑夜。 在宫殿深处的寂静长廊中,侍女与医师正仓惶守候。 厚重的门扉被推开,王储快步走入。 房间里瀰漫著药草与薰香的味道,年迈的阿尔特利亚国王斜靠在床榻上,面容枯稿,呼吸微弱。 烛火映照下,他的双颊似乎被岁月抽乾,只剩下一双仍然锐利的眼睛。 “父王。”王储俯身,压低声音。 国王的手缓缓抬起,带著颤抖,握住儿子的手。 “我听见了钟声—侍从说是兽人攻入城中了,它们真的来了么?” “是的。”王储语气沉重,却没有丝毫犹疑。 “港口失守,市集沦陷,他们正在逼近上城区。” 国王的胸膛起伏,咳出一口血痰,却依旧勉强笑了笑。 “果然———观望的人,终究是会被火烧醒。”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著某种洞察一切的冷静。 “记住,孩子——王位不是冠冕,不是宝座,而是—一堵墙。” “哪怕身后空无一人,王也要独自站在城前。” 一一让子民知道,他们还有依靠。” 王储眼眶微微发热,却只是重重点头。 “我明白。” 国王的手渐渐无力垂下。 “去吧———·锡尔文,需要你。” 王储低下头,深深俯身在父亲额前一吻,然后转身离开。 厚重的门扉缓缓合上,隔绝了年迈国王急促的喘息声。 走出寢宫,长廊上风声呼啸。 王储的脚步很快,却沉稳无比。 他心中清楚,自这一刻起,他已不再是“储君”,而是锡尔文真正的支柱, 没有退路,也没有人能再为他分担。 恐惧在血液里翻涌,但在父王那双枯稿却坚定的眼睛之后,恐惧已不再能支配他。 只剩下冷硬的责任。 宫前广场上,禁卫军与宫廷骑士正在急速集结。 盔甲在火光中闪耀,铁靴踩击石砖,声声如雷。 弓手们背著箭囊,登上高墙,工匠与侍从正搬运火油罐与投石机的石块,额头大汗淋漓。 空气中充斥著皮革、汗水与火焰的味道有人屏住呼吸,有人低声祈祷,更多的人只是死死握著武器,手指因紧张而泛白。 骑士们跨上战马,马匹喷著白气,铁甲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正熊熊燃烧。 一名老骑士摘下头盔,低声念著祷文:“无论生死,吾辈皆为阿尔特利亚之盾。” 其余骑土纷纷附和,声浪在火焰中匯聚成低沉的颂歌, 很快,王储出现在高台之上,银白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火光映照,他的身影清晰落在每一名土兵眼中。 “锡尔文的勇士们!” 他的声音冷冽,却饱含力量。 “今日,我们面对的不是寻常的敌人,而是试图摧毁我们家园的野兽!” “退一步,锡尔文不復存在!退一步,阿尔特利亚不復存在!” “你们身后的,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 “若此刻退缩,他们都將被烈火与屠戮吞没!” “所以一一用你们的剑与盾,让他们知道:阿尔特利亚人绝不会在此刻低头!” 喊声滚动开来,越来越高,越来越沉重。 禁卫军用长矛敲击盾牌,声浪轰然,像是一片铁林齐齐震动。 远处的夜雾在翻涌。 火光在雾海中被扯碎,映照出断断续续的轮廓一一那是一片逼近的庞大黑影。 他们的咆哮声隨风而来,轰隆隆震得雾海翻滚,仿佛雷霆在云层中滚动。 那股声浪直扑而下,压迫得石阶上的火把齐齐颤抖,火焰被吼声吹得一阵乱舞。 每一个人的耳鼓都像被巨锤敲击,心跳与之共振,血液在胸膛里狂乱翻涌。 宫廷上空,钟声仍在拼命敲响, 金属的余音一声接一声坠落,如同迟缓而沉重的心跳。 这是锡尔文最后的心跳一一在黑潮扑来之前,孤独而绝望地搏动。 禁卫军已在广场上整齐列阵。 盾牌紧扣,长矛笔直竖起,矛尖在火光下闪成一片寒光。 弓手们半跪在石阶高处,弦索绷紧到极限,箭簇寒芒抖动,像是一张隨时可能断裂的弦。 骑士们勒紧韁绳,战马喷出的鼻息在夜雾里化作一缕缕白雾,蹄铁不安地刨击石砖,发出低沉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那片翻涌的黑影。 雾在抖动,兽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无形的巨墙正压上来。 紧张在空气中凝成实质,仿佛只要有人呼吸过重,就会立刻崩裂。 王储立在高处。 火光映在他的面庞上,年轻却冷峻。 他的手紧紧按在佩剑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只有决绝这一夜,他很清楚,锡尔文的命运將被血与火铭刻。 不论成败,城的未来,都將在这石阶与火焰间写下最后一行文字。 夜色下的锡尔文上城区,石阶豌盘旋而上,宛如一条蛰伏在迷雾中的巨龙。 百日里,这条石阶是荣耀与秩序的象徵。 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贵族的马车缓缓驶过,盔甲整齐的土兵肃立两侧,僕役低声指引,整座城市的威仪都凝聚在这条通往王宫的通道上。 然而此刻,石阶迎来的不再是锦衣华服与仪仗,而是一股如同黑潮般席捲而来的恐怖洪流。 自舰队登陆的兽人,已彻底撕碎了下城区与市集的最后一道防线。 港口烈焰直衝夜空,火舌舔著屋顶,硝烟夹带血腥,被夜风裹挟著,一波波灌入上城区。 迷雾被火光撕裂,照在石阶上,將潮湿的青砖映得仿佛已浸透鲜血。 石阶下方,鼓点震天,咆哮翻滚。 那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像万钧巨锤在砸击大地,每一下都震得空气发颤。 最前列的兽人战士已然逼近,他们肩並肩紧贴,顶著硕大的木盾。 盾牌表面插满折断的箭矢,有的还残留著火光与焦烟,箭杆簇簇簇在木板上,像是一片惨烈的荆棘林。 可他们却毫不退缩,脚步沉重而整齐,每一步都带著大地轰鸣。 在火光下,他们的身影犹如一堵正在前推的铁壁,一道不断压迫上来的移动城墙。 隨著他们的逼近,整条石阶在微微颤动。 守军们的心跳与这股震动交织在一起,像是被钉进胸腔的战鼓, 每一名士兵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被兽人的吼声和鼓点硬生生压缩,胸膛被堵得发闷,呼吸艰涩。 士兵们手中的长矛因为紧张而颤抖,指节死死绷紧,骨节在火光里泛白,汗水顺著手背一滴滴滑下。 “稳住!” 禁卫军队长的怒吼撕裂夜空他猛然举起盾牌,双脚钉死在石砖上,像两根打入地心的桩。 火光映在他满是沟壑的面庞上,皱纹仿佛刀痕,每一道都刻著死战的决绝。 石阶高处,弓手们已经排成整齐一线。 火光照在他们拉开的弓弦上,弦线因紧绷而泛著冷光, 数百支箭矢在夜雾中同时闪出森寒的亮芒,箭簇齐齐指向下方翻滚而来的兽潮。 號角骤然响起。 那一声高亢,像是烈焰点燃了空气,把整个夜幕都震颤了一瞬。 “——放!” 剎那间,数百支箭矢一齐脱弦。 空气被硬生生撕开,呼啸声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 第一波箭雨扑进兽人阵列。 钉在木盾上的,发出沉重的撞击与劈裂之声; 穿透缝隙的,直接插入血肉,钉穿咽喉、胸膛与眼眶。 “一一! 数十头兽人同时跟跑倒下,血喷溅在同伴的盾面与盔甲上。 惨豪声此起彼伏,却短促而低沉,更多的兽人只是闷吼一声,脚步未停,甚至直接踩过倒下者的身体,继续往上冲。 第二波箭雨接而至。 黑暗的天穹中,仿佛被泼洒下一道铁色的瀑布。 箭簇在火光下化为一条暗流,劈头盖脸砸落。 这一轮更为惨烈。 许多兽人胸口被贯穿,跟跑著翻滚在石阶之下,鲜血拖曳出一条条狞的痕跡。 然而,黑潮仍未止息。 倒下的身影顷刻便被后方淹没,新的兽人顶著粗製的木盾上前,疗牙裸露,咆哮著、喘息著, 继续攀登。 “火油!准备火油!” 高处指挥官的嘶喊被风送下,带著急迫的破裂感。 几名士兵慌忙將沉重的火油罐滚到垛口,手因紧张而止不住颤抖。 火把一触,烈焰猛然窜起,映红了他们焦灼的面孔。 “推下去一一!” 火油罐被用力推出,带著低沉的呼啸,砸入兽群。 “轰一一!” 陶罐炸裂,火焰像猛兽扑散开来。 油液溅洒,瞬间將数十头兽人点燃。 “一一!!” 惨叫震彻夜空。 毛皮、兽皮甲燃烧时发出刺鼻的焦臭,烈焰顺著血与汗蔓延开来,把石阶下照得通红。 兽人痛苦地翻滚、狂舞,试图扑灭火焰,却只让火舌扩散得更快。 石阶此刻如同燃烧的血河。 守军们的眼中闪过短暂的振奋,胸口因火焰映照而起伏。 可紧接著,他们的神情僵硬下来— 在那片火焰之后,新的兽人扑了上来。 他们无视同族的惨豪与燃烧的尸体,甚至直接踩过炽烈的火堆,脚掌在焦灼的血肉上发出“ ”的声响,却半步不退。 “他们——根本杀不完—” 一名年轻士兵的声音发抖,低语像冷风一样渗进人心。 他的眼中充满绝望。 旁边的老兵猛然一把推开他,怒吼声撕裂喉咙: “闭嘴!一一稳住阵线!” 战鼓震天,兽人的吼声与烈焰啪交织,压得整片石阶似要崩裂。 石阶之战,才刚刚拉开血腥的惟幕。 第302章 背水一战 第302章 背水一战 石阶烈火尚未熄灭,火油的腥气混著焦臭瀰漫在夜雾中,呛得人眼眶刺痛。 火光在翻涌的浓雾间摇曳,把整片夜色映得血红。 然而,兽人的攻势並未停下。 第一排被火焰吞没的庞大身躯还在惨叫翻滚,新的兽人已经从后方顶了上来。 他们肩並肩举著粗陋厚重的大盾,獠牙在火光中泛出森冷的反光,咆哮声如雷,撕裂夜幕。 “长枪阵一—顶住!” 禁卫军统领嘶声怒吼。 数百名禁卫步兵整齐前压,厚重的铁盾扣合在一起,生生筑起一堵钢铁壁垒。 盾后,长枪林立,枪锋在火光映照下闪烁寒芒,密集得像一片森然的铁刺森林,竖在石阶中段,迎向那扑面而来的黑潮。 空气骤然凝固。 每一个士兵的呼吸都急促得似乎要撕裂肺腔,胸甲隨起伏一抖一抖,盔甲间的摩擦声混在心跳里,像是一面面铁鼓被擂响。 他们双腿发颤却不敢退让,仿佛整条石阶都压在他们肩上。 轰一一! 兽人的衝击终於撞来。 铁盾猛然震颤,撞击声巨响,震得耳膜嗡鸣,第一列士兵几乎被压得跟跎倒退。 有人牙关咬裂,血顺著嘴角流下,却依旧肩膀死死顶住盾缘,鼻息里喷出的白雾像蒸汽般瀰漫在脸前。 “稳住!——顶住!!” 统领的咆哮撕裂了战鼓与兽吼的轰鸣,像一口巨钟把险些溃散的气势硬生生敲紧。 下一瞬,长枪齐齐刺下。 数百枪锋同时没入前排兽人的胸膛与咽喉,声音密集得像钢铁雨点砸在血肉上。 惨豪骤然爆发,兽人的喉音与气息在血雾中翻腾,第一排衝锋者纷纷倒下,沉重的身躯撞翻在石阶上,鲜血喷溅四散,顺著裂缝豌蜓流下,把湿滑的石砖染成一片赤红。 “再刺——!!” 怒吼震彻。 土兵们疯狂抽枪,再一次猛然刺出。 这一刻,长枪阵像是长满荆棘的钢铁城墙,锋锐无比,把兽潮的第一波硬生生阻在石阶中段。 兽人的衝击如山洪,撞上这片铁壁,却被血与火铸成的矛锋牢牢钉住。 然而兽人的力量何其狂暴。 第二波衝击轰然扑来。 无数根长枪在瞬间被撞得粉碎,断裂的木桿横飞,像利箭般划破夜空,带著血光扎进数名土兵的面甲与颈侧。 惨叫骤然响起,盔甲被鲜血喷红。 有的长枪直接被巨斧劈碎,碎裂的铁木在火光中崩散,甚至有持枪士兵被连人带武器一齐掀飞,重重砸在石壁上,骨骼碎裂的声响透过惨叫,震得人心口发寒。 鲜血在火光下化作一朵朵残忍的血,溅落在石砖之上,顺著裂缝淌流。 可阵线並未因此崩溃。 断裂的空隙在瞬息之间被新的枪锋填补,寒光再一次从铁盾的缝隙中探出。 长矛无情地刺下,狠狠贯穿扑来的兽人胸膛与喉咙,將他们庞大的身躯硬生生钉死在石阶上。 “杀一一!” 禁卫军的吼声嘶哑,透出被烈火淬炼过的决绝。 他们的长枪前后递进,冷芒如潮,一波接一波闪烁。 每一次刺击都伴隨著血肉被撕裂的闷响,连绵不绝。 石阶在这一刻已彻底被血浸透。 火光摇曳,鲜血顺著石缝豌蜓而下,把整条阶梯映照成一条流淌的血河。 倒下的兽人户体越堆越多,滚落的血肉堵住阶口,却仍有无数敌影前赴后继。 他们狂吼著,用盾面猛撞,用利斧劈砍,与长枪阵硬撕硬咬。 哪怕胸口已被洞穿,依旧伸出粗壮的手臂,死死住枪桿,试图將土兵一同拖倒在血泊之中。 前排的守军脸上,汗水与鲜血混作一片,顺著盔檐不断滑落。 盔甲被血雾与火油浸透,沉重得仿佛铁块焊在身上。 但他们没有退。 他们的双脚像钉子般钉在石阶上,肩膀顶住盾牌,咬紧牙关,把每一寸石阶都守成炼狱。 “一第二列!前进!!” 统领的怒吼犹如雷霆,从血雾中炸裂。 新的长枪猛然刺出,闪著冷光,把刚被撕开的缺口再次封死。 钢铁尖端带著士兵们的咆哮一齐没入敌阵,瞬间將十几名兽人刺倒。 庞大的躯体在枪锋上翻滚挣扎,喷出的血雾顺著火光洒落,却再也无法挣脱。 夜空之下,烈焰与血雾交织,石阶两侧的浓雾翻涌不休,仿佛在吞噬这片血与火的地狱。 禁卫军与兽人的洪流一次次撞击在一起,惨叫、咆哮、金铁交鸣不断叠加,震彻整座王城。 这不再是一场普通的战斗,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角力。 禁卫军若在,锡尔文便仍在。 王宫深处的武备室。 四面墙上吊著铁製的火盆,火焰把墙面烤得发红。 空气里混著牛油、金属与缝甲麻线的气味,灼热而刺鼻。 王储推门踏入,他的披风被门轴带起的风掀起一角,又缓缓坠下。 几名侍从立刻迎上来,几乎是本能地半跪致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时间不多。”他淡声道,“按骑战配製。” 侍从们对视一眼,手脚已经飞快动作起来, 內衬软甲、锁子甲、板甲护胸层层加身,钢板合拢,呼吸短促却稳固。 肩甲与护喉相扣,护臂、腰甲、护腿次第完备,铁靴落地声沉。 “殿下,抬头。” 年长侍从捧起头盔。 那是一顶线条简洁的拱顶盔,前缀带可翻的面罩,鼻樑处嵌银丝,刻著阿尔特利亚古老的誓词王储没有立刻接。 他伸手取过旁侧木架上的护喉再摸一次扣位,確定无误,这才让侍从抬盔上头。 面罩下落,世界的噪声忽然沉了一层,只余心口的搏动与更远处滚来的战鼓。 “剑。”他开口。 侍从以双手奉上王室佩剑。 钢刃既不夸张,也不华丽,只在护手下缘镶了一截湛蓝的细石一一王系之印。 王储伸指掠过刃身,感受它的冷。 那是和他掌心同样冰冷的东西, 牧师披著短披肩急匆匆赶入武备室,额头掛著汗,眼里却亮。 他把圣徽按在剑脊上,低声诵读简短的祝祷:“愿光照你之锋,愿你的影不隨恐惧而退。” 王储只是极微一欠身:“愿你守著火焰,直到最后一盏熄灭。” 一名侍从递来圆盾。 盾面以百银与青蓝绘成阿尔特利亚王室的徽记。 王储伸手,皮带勒进掌心,试了试重量, 他知道今晚它会被血与火糊成另一副顏色, “殿下。” 一名禁卫军统领从门口现身,盔上火光跳动。 他单膝一跪,“禁卫军全员已列阵於宫前台阶;弓手占著三角塔与斜坡墙;火油与砂袋已运至一线。我们能守住王宫一个小时—也许更短。” 王储望著他。 那双眼睛在盔檐阴影下,锐利而冷静,“別许诺时间。” “盾墙在,王宫在。”统领答。 “传令:伤者由侧坡撤下。投石机只打关键的口子,不许乱拋。弩手分为三组,交替换位射击,保持远程压制。火油留一半在二线,另一半隨时准备浇在我们自己脚下的石阶。” 统领一愜,隨即会意一一他们可能不得不把脚下的路烧成一道无人可上可下的火海。 “遵令。” “还有,”王储顿了顿,“三角塔下的暗门,留给最后的撤离人手一一只留给孩子与伤不能走的大人,其他人,不许出现在那里。” “明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过道尽头掠过,伴著布料摩擦与金属碰撞, 王储听得出那是年轻骑士在奔跑,鞋钉在石上急促地点出一串焦灼。 “殿下。”一个稚嫩些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一一正是此前在议事厅里传报的年轻传令兵。 他的脸已经洗过,血跡只剩浅浅一层,眼睛却仍红,“港门外仍有火光,敌船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港。” “我知道了。” 王储盔下的眼神微闪,唇线紧抿。 他看了那名传令兵一眼:“你叫什么?” “罗恩,殿下。” “罗恩,去找你父母。不要往北城门挤,走水道旁的小路。雾浓的地方,不要停,直走,不回头。” “可殿下,我一—我是王宫侍从,我不该——” “你要活下去。”王储打断,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这才是你该做的。” 罗恩被他盔下的目光逼得胸口发紧,喉咙里像塞了一团。 他点了点头,忽然一下重重行了个礼,隨后转身跑开。 出武备室,外面是通向宫前广场的长廊。 风从高窗灌入,带著血腥气。 廊柱间掛著祖先们的战旗,每一面旗帜都曾沾染过鲜血。 如今它们在风里缓慢扬起,又落下,仿佛年迈者以最后的力量起立,又坐下。 王储步速不快却不曾停歇。 他边走边对隨行的两名侍卫简短发令: “去找我叔父一一不必劝他撤,只请他看一眼城內的景象。让他自己决定要做哪一种贵族。” 侍卫领命而去。 王储独自穿过最后一道拱门。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走廊里的喧囂与惊惶。 眼前豁然开阔一一宫前广场在烈火与夜风中展现出它最后的肃穆。 火把沿著石阶与墙垛连成一条条炽烈的金线,风声卷过时,火焰一齐摇曳,像是无数柄刀锋在黑暗里闪动。 广场上,盔甲层层叠叠,在火光下映照出一片寒铁的海洋。 禁卫军的长矛齐齐竖起,森然如林,自中央一直延展到石阶最边缘。 矛尖在火光中闪烁,寒意比焰火更盛。 从高处俯瞰,能见到下方雾海正无声翻涌。 雾间,点点火舌跳动,却並非人间的灯火,而是吞噬街巷的烈焰。 那是一片正在咆哮的火海,正沿著阶梯之下缓缓逼近, “殿下一—到!” 號手的呼喊划破空气,高昂而清晰,在石墙间迴荡。 呼喊声掠过一列列钢盔,盔檐下的双眼隨之齐齐抬起。 整齐的动静顷刻在广场上铺开。 长矛锋尖微微前倾,盾缘一齐抬起,发出沉闷如潮的铁声。 剎那间,整个广场仿佛化作一面肃立的钢铁之墙。 王储跨上战马。 那是一匹灰鬃的重甲马,额前钉著简朴的铁面甲。 他抬剑指向台阶下黑潮翻涌的方向,盔下传出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一阿尔特利亚的勇士们!” 广场的喧譁在这一瞬骤然收紧,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只余下火焰啪燃烧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害怕。怕死,怕疼,怕脚下这座城,从今夜起再也不復往日的模样。” “我也害怕。”他顿了顿,剑锋微微下垂,声音却更沉稳。 “怕在你们之前倒下,怕没能守住你们的家与亲人。” 他猛然收剑於胸前,剑身横贴盾面,被火光映得寒芒炽烈: “但恐惧,不是逃跑的理由!它只是提醒我们一一我们要守护的东西,比生命更值得!” “记住一一你们不是替我而战!” “你们是在替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而战!”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夜空,声音如洪钟般劈开迷雾: “你们的背后,就是他们!” “今晚,不是敌人杀光我们,就是我们杀光敌人!” “阿——尔——特——利——亚!!” 怒吼撕裂夜空。 禁卫军的声音在火与雾之间炸裂,滚盪开来,层层叠叠,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这一瞬间跟著吶喊那洪声一波接一波,从广场涌向宫门,又顺著石阶迴荡而下,像深海之下看不见的巨浪翻卷, 甚至將压迫而来的兽人吼声都短暂压了下去。 长矛齐齐击在盾牌之上,铁与铁的轰鸣匯聚成雷霆“鐺!鐺!鐺一一! 声浪衝上夜空,雾气都被震得颤抖。 王储向右一压韁,战马扭身。他举剑向前,简短而清晰的命令从面甲后吐出: “號手。” “在!”號手举角,唇贴铜沿。 “所有人——隨我突击!” 禁卫统领並肩驰来,低声提醒:“殿下,石阶狭窄,若硬闯,容易被困死在敌阵里。” 王储目光冷硬,声音却果决无比: “所以要快。我们直接衝进他们最密的一处,把口子撕开!一旦冲开,就把他们打散一一让每一个敌人都孤立无援!” 统领看了他一瞬,面甲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您父亲年轻时干的事。” “也是我们今晚必须干的事。” 他猛然举剑,剑尖在火光中划出一道炽亮的弧线。 “——鸣角!” 高而尖锐的铜音衝破夜色,像一只利鸟掠过雾海,直扑敌阵。 禁卫骑士们同时一夹马腹,铁蹄轰然齐发。 石阶上,守军长枪列阵瞬间让开一道狭窄的缺口。 火光照下,那道缺口仿佛在钢铁墙壁上劈开的一线生机。 王储在盔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冷雾隨呼吸自面甲缝隙弥散开来,在眼前升腾成一缕白色的薄烟。 他的耳边,轰鸣声骤然匯聚一一心臟的剧烈跳动,与铁蹄击地的节奏在胸腔里重叠,像海上掀起的狂潮,一波一波,直涌上头顶。 “阿尔特利亚。” 他在面罩下低声呼唤。 “—一看著我。” 剑锋骤然一压。 那一瞬,寒光劈开火焰,划出一条白炽的轨跡, 战马猛地前跃! 铁蹄砸在石阶上,进出火星,雷鸣般的震动沿著石阶层层传开。 黑潮般的兽人盾阵在他眼前逼近。 他们肩並肩,木盾拼合成墙,獠牙在火光中闪烁,咆哮声震得石砖都在颤, 最前排的木盾微微一滯,就像海浪遭遇突兀的礁石。 王储牢牢抓住这一瞬,双膝並紧,韁绳骤收。 战马低下铁颈,胸甲闪著火光,狠狠撞向前方。 “一一衝锋!!” 第303章 背誓之舵 第303章 背誓之舵 雾都锡尔文陷落的夜晚,鲜血与迷雾一同吞没了整个港口。 火焰在翻涌的夜雾间若隱若现,像是在血色幕布下跳跃的幽灵。 倒下的尸体顺著石阶滚落,重重砸入浑浊的海水,浪將血色裹散开去,带著腥臭在水面上层层铺开。 那一刻,连浩瀚的大海都被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戮染成了深红。 然而,在这夜幕骤然落下之前,伏笔早已悄然埋下。 那些驾驭船只、带著兽人悄然逼近港口的身影,並非这些粗鄙野蛮的入侵者,而是一个个低下头颅、被迫屈服的人类船长与水手。 若不是他们在关键时刻將舵柄转向,带领庞大的舰队穿越隱匿在暗流中的浅滩与锋利如刃的暗礁; 若不是他们以谎言与假象骗过了守军,锡尔文的城门根本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轰然塌。 没有他们的操纵与引航,这些兽人的船只只会在迷雾与暗礁中搁浅粉碎,甚至永远不可能越过西境的海路。 正是因为这些被威胁与恐惧捆绑的手,舵轮才在黑暗中转动,让异族的战船一路向北,逼近阿尔特利亚的腹地。 若没有这场强迫的背叛,兽人永远无法在短短数月间,从海上直扑而来,把屠刀架到两个王国的喉咙之上。 初夏的海风裹挟著潮湿的雾气,不断拍打在甲板上,带来刺鼻的腥咸与木屑的味道。 海浪在夜色下起伏翻滚,船体隨之轻轻摇晃,梳杆在风中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像一声声压抑的嘆息。 萨穆尔裹著一件陈旧的斗篷,独自站在船首。 风把他斑白的髮丝吹散,映出额角深刻的皱纹,那一道道沟壑仿佛海图上豌蜓的航线,记录著他一生的漂泊与风浪。 他已年过六十。 在瓦伦西亚南境的海岸线上,他曾是最有声望的老船长。 数十年间驰骋海路,熟稳风向与潮汐,自少年起便与大海为伴。 他的“白鯨號”是沉钟港最值得依赖的船只。 三十余次远洋航线,从盐田到铁矿,从渔获到香料,他几乎將整片海域走遍。 无论是浅滩的暗流,还是礁石的方位,亦或是四季潮水的脾性,他都瞭然於心,仿佛能在脑中绘出一幅不容差错的航海图。 商人们心甘情愿付出双倍价钱,只为將货物託付在他的船上。 因为“白鯨號”从未在暴风雨中折损,萨穆尔的名字更成了沉钟港的保障与荣耀。 在南境的码头上,若有人提起“萨穆尔”,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 那是象徵著老一辈船长荣誉的名字,承载著风浪与坚毅。 然而,一切都在兽人入侵之后彻底改变。 南境的港口在血与火中陷落,石阶上的尸体层叠如山,血水顺著码头的缝隙滴落,海水与鲜血交织在一起,腥臭瀰漫。 兽人的斧头將港口变成屠宰场,这些异族粗暴、蛮横,但它们很快明白了一个事实— 若想沿海推进、若想越过河口与湿地,他们必须依赖这些瓦伦西亚土生土长的海员。 於是,倖存的人类船长与水手,很快被推到了屠刀之下。 萨穆尔绝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亲眼见到有同僚不愿低头,被当场拖到码头闸室前剁碎,血肉混杂在海水里,飞溅的鲜血溅在他仍在颤抖的妻儿脸上。 那一刻,空气中瀰漫的不是语言,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兽人不懂交涉,他们只懂用残酷的方式立规矩。 於是,萨穆尔低下了头。 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不再是瓦伦西亚最受尊敬的船长,而是异族的傀。 可他別无选择一一因为他的家人,还活在兽人的刀锋之下。 如今,他依旧站在这片他最熟悉的甲板上,然而脚下的木板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像是压著整片海。 因为他背后,不再是昔日的水手,而是一群兽人。 粗重的鼻息混杂在夜风里,带著血腥与皮革的腥腹。 那些庞大的身影或蹲或坐,靠在桅杆与船舷旁,双手死死著斧柄与短矛,獠牙在黑暗里反射著冷光,仿佛隨时能撕开血肉。 他们並不適应船。 他们的脚掌宽大,走在甲板上笨拙得近乎滑稽,每一步都发出让人心惊的嘎吱声,仿佛隨时会把整条船踩裂。 他们不会打结,不会识帆,连梳索该向哪边拉都分不清。 若是独自航行,这些怪物绝不可能驾驭海风。 可他不敢有一丝侥倖。 只要他一一萨穆尔一一稍有异动,就会有一只带著獠牙的巨手按上他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像拧断麻绳一样把他拋进漆黑的海里他比谁都清楚。 这些兽人不懂潮汐与星象,不知暗礁与水道,更不会掌舵。 所以他们把屠刀悬在他的头顶,逼迫他与其他倖存的人类船长为其领航。 不需要沉重的铁链,不需要抽打的皮鞭。 只要一句冷冷的提醒一一“你的家人还在营地里。” 便足够让所有人类船长声低头,像桅杆上的风帆一样,被迫屈服在无形的绳索下。 当落日岛的铜钟骤然敲响时,萨穆尔亲眼见证了一切。 那一夜,海面仿佛被黑暗吞没。 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在雾气中浮现,桅杆林立,遮蔽了月光。 这些原本属於瓦伦西亚的双梳商船、旧式军船,全都被兽人夺走,披上了丑陋粗陋的兽皮帆。 风鼓起帆布时,兽皮在火光中仿佛仍在渗血,像是活物般蠕动。 在萨穆尔眼里,这些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剥皮、缝合,重新拼成了怪物。 城头的火油被点燃,弩矢成雨般泻下。 守岛將士的怒吼在夜空中迴荡,那是他熟悉的语言,带著执与悲壮。 可下一瞬,兽人船只硬生生撞上礁岸,木板与岩石炸裂的声响震撼海湾。 隨即而起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怒吼、惨叫、木船断裂的轰鸣交织在一起,瞬间將人声淹没。 火光腾起,烈焰与夜雾交错,空气里满是焦灼血肉的气息。 风一阵阵刮过,把腥甜与焦臭压进鼻腔,令人几乎室息。 萨穆尔死死咬著舌头,血腥味在口中瀰漫他想要吶喊,想要祷告,可嗓子像被海雾灌死,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看著。 看著落日岛的石墙在火中崩裂,看著一道又一道防线被衝垮,看著守军一波又一波倒下,户体被火焰与浪潮交替吞没。 鲜血顺著石阶与暗沟倾泻,被浪潮捲走,拖入深夜的海。 他握著舵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渗血,掌心血跡混在粗糙的木纹里,却始终不曾鬆开。 因为他明白一一只要自己有丝毫动作异常,身后兽人那双冷光闪烁的眼睛便会注意到。 而一旦他们生出怀疑,他的家人,便会在营地里立刻被屠戮。 直到战斗陷入最残酷的时刻,萨穆尔心里的某根弦终於彻底断了。 火光在雾气中翻滚,守军的惨叫被兽人的咆哮碾碎,石墙在轰鸣中崩塌,血水顺著阶梯倾泻入海。 那一刻,萨穆尔忽然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一一这些怪物並不会止步於落日岛。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把船驶向瓦伦西亚王国的本土。 到那时,不只是落日岛,而是整个西境的城镇、村庄,乃至王都高耸的城墙,都会化作火海与废墟。 除非.他能让这些怪物迷路。 这个念头像一把浇不灭的火,在他胸膛里啪燃烧,烧得他呼吸急促。 他不是英雄。 他只是个年迈的船长,一个因家人的性命而低头的人。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瓦伦西亚的海岸终將重演眼前的屠戮,王国的城镇会在一次次火光与血浪中被彻底吞没。 他明白,这已不是能否保全自身的抉择,而是一次足以决定整个王国命运的险棋。 几日之后,在一次补给间隙,萨穆尔悄然召集了几名同样被迫掌舵的船长。 他们缩在一艘破旧渔船的舱室里。 厚厚的帆布遮住唯一的火盆,摇曳的火光只能勉强映出彼此憔悴的面孔。 空气中瀰漫著湿木与盐锈的味道,混著夜海压抑的低鸣。 “他们会问的。” 萨穆尔低声开口,嗓音带著沙哑与沉重,“迟早会问下一步该往哪里打。” 有人喉咙发紧,声音颤抖:“那——-我们能说什么?” 火光下,几道面孔同时转向萨穆尔。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胸膛里所有的重量都压出来:“只要说出真话,他们就能直取西境王国就完了。 话落,舱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火盆轻微爆裂,火星飞溅,映得几张饱经风霜的脸更显苍老。 萨穆尔抬起眼,眼神冷硬如铁:“所以,我们只能让他们走错。” 几人对视,眼神闪烁不定。 终於,有人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要是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全家都会死。” “若不这么做—”萨穆尔的声音低沉,却像铁锤般一下一下敲击在眾人心口,“整个王国都会灭亡。” 他缓缓咬紧牙关,青筋鼓起。 话音落下,舱室里再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长久的压抑与呼吸声在黑暗中交错。 终於,一名船长闭上眼,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 ““.·那就让他们去北边吧。” 萨穆尔的手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掌心渗出细小血痕。 “让它们去阿尔特利亚王国去锡尔文—” “你—你疯了吗?”旁边的一名船长失声低语,声音里满是恐惧,“那可是阿尔特利亚王国的首都!” 萨穆尔没有回应他,只死死盯著火盆,目光一动不动。火光在他眼里映出森冷的倒影。 “总得有人”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替我们去死。” 夜风掠过,火盆啪炸响,火星飞溅,像是无数细小而冷漠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著他们。 萨穆尔心里清楚,这不是救赎。 这是背叛,是另一种罪。 可他別无选择。 而从这一夜起,谎言的种子已然埋下。命运的航路,也在这位老船长的手中悄然改写。 在大海上,时间是最锋利的刀。 日復一日的风浪,不仅能磨钝人类的臂膀,也能一点点磨穿心里的坚壳。 自落日岛陷落之后,兽人们变得更加贪婪。 落日岛的那场血火洗礼让他们尝到了“从海上扑杀”的甜头,於是逼迫著萨穆尔和其余倖存的人类船长继续带路,继续为他们打开通向更多血肉与城池的门。 初夏的一个夜晚,战船缓缓行进在迷雾之间。 梔顶的灯火隨风摇曳,微弱得像要被海雾吞没。 甲板上,兽人们围著火堆吞咽烤肉,油脂滴在火焰里发出声,血腥味与海腥味混在一起, 腻得人作呕。 粗獷的咀嚼声与低沉的笑声迴荡在夜空下,像一场祭祀前的丑陋宴会。 萨穆尔站在舱舵旁,背脊僵直,手指死死扣住舵柄,指关节在火光里发白。 忽然,一名肩膀上有斑纹的兽人头领走了过来。 那身影高大魁梧,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能把甲板踏裂。 他停在萨穆尔面前,呼吸间喷吐著腥热的气息,吐字生硬,却清晰得足以击碎寂静: “人———船。你们的心臟—在哪?” 这一句话,让萨穆尔心口猛地一紧。 他早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夜风吹过,雾气打在脸上冰冷潮湿。 他缓缓抬起仆,眼角余光扫过怜处另一艘船在那边,一名同样被迫掌舱的船长正低你告装整理缆索,却在无声的阴影中,悄悄朝他点了点仆。 萨穆尔的嗓子乾涩,仿佛灌满了盐水,他勉强挤出一声沙哑: “王都.”“ 他刻意停顿,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衡量。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孔深陷阴影,“在北边。靠仞。” 兽人仆领的眼晴猛地眯起,獠牙在火光下闪出冷光。 他盯著萨穆尔,目光刀,许久不语。 “北边?”他低声咀嚼著音节,“你说———仞上?” “是。” 萨穆尔把每一个音节都吐得缓慢而沉重,仿佛用力把这份谎)钉入黑暗,“港口大,船只多———你们要杀王,就要去那里。” 他没有说谎。 锡尔文,確实是王都,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港口。 那里的船只林,雾气终年瀰漫,繁华鼎盛。 只是一一那並非瓦伦西亚的王都,而是阿尔特利亚的心臟。 兽人你领沉默了片刻,隨即猛地发出一声粗重的低吼。 甲板上顿时响起轰鸣般的回应。 兽人们相互撞击胸口,挥舞著斧柄和短矛,狂笑与咆哮匯成浪潮,仿佛他们已任看见猎物血流成河的景象。 火光在他们身上跳跃,映出一张张狞而疯狂的脸。 萨穆尔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他心底像被铁钉钉住,每一声兽人的狂笑都像是一根根铁钉钉进他的身躯,把他死死钉在这条航路上。 他清楚,从这一刻起,命运已经被他逆转。 第304章 祸水东引 第304章 祸水东引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谎言被不断“加工”。 兽人虽然残暴,但他们並不愚蠢, 那些能学会人类语言的个体,往往是意志顽强、思维敏锐的战士。 他们並非完全信任这些人类船长,而是时时刻刻以武力威,逼迫他们交出真实的航路。 萨穆尔很清楚,要让谎言成真,必须製造“证据”。 於是这些人类船长们开始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语气下,重复、补充、渲染。 有人说那里有高耸的塔楼,能让远海都看见。 有人说那里的金库满是银幣,连石板路都比南方更宽阔。 还有人说,那里的王宫依水而建,周围都是盐与雾。 这些话半真半假,拼凑起来,勾勒出一幅“王都”的模样。 每一次,兽人们都会沉默片刻,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轰笑。 他们渴望血,渴望火。 而这幅图景,恰好激起了他们最原始的欲望。 然而,萨穆尔和同伴们的內心,却没有丝毫轻鬆。 这种欺骗的代价是沉重的。 某个夜里,几名船长藉口检查船身,在一艘小艇上聚到一起。 雾气把他们的身影包裹得模糊,火光照不透,只能看见闪烁的眼神。 “你们觉得———他们信了吗?”一人低声问。 “信了。”另一个咬牙,“他们眼里只有杀戮,不会怀疑太久。” “可锡尔文———”第三个人声音颤抖,“那是阿尔特利亚的都城。我们这是把灾祸引到別人头上啊。” 空气一滯。 雾气翻滚,像是在他们头顶压下一块沉甸甸的石。 萨穆尔闭上眼,声音低沉而冷硬: “如果不这么做,灾祸就会发生在西境、在王都。” “你们愿意再一次眼睁睁地看著我们的同胞被那些怪物屠戮吗?” 无人回应。 只有浪涛拍打船舷,发出冰冷的节奏。 很久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嘶哑得像被撕裂: “·那就让它们去锡尔文吧。” 雾气中,他们没有再对视。 只是一个接一个,缓缓点了头。 萨穆尔回到自己的舵位时,月亮正被乌云遮住。 他望向北方的黑暗海面,心口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萨穆尔想起了被困在南境围栏里的家人。 他知道,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他的妻子和孩子就会死在兽人的斧下。 他常常在心里反覆拷问自己:这是在保护家人,还是在把灾难引向別人的土地? 可每当犹疑升起,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家乡一一瓦伦西亚王国南境的沉钟港。 那片曾经有盐田与渔火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焦土与骨灰。 若不以谎言將兽人引开,下一步,他们就会碾碎整个王国。 他別无选择。 这一步踏出去了,就再没有回头。 锡尔文一一那座繁华的雾都,已经註定会被写进兽人的血书。 海面上,雾气依旧翻涌不散, 桅灯在风中摇晃,把光影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无数扭曲的人影在甲板上游移。 几天前,谎言已被拋出。 如今,它像一颗落进深井的石子,正在掀起一圈圈不可逆的涟漪。 萨穆尔被唤进了一艘兽人首领的船舱。 那是他们抢来的一艘旧军船,船腹宽阔,木樑依旧镶著瓦伦西亚的徽记,如今却被兽皮、血渍与铁链覆盖。 火把插在墙缝里,火焰映得木樑通红,空气里充斥著油脂与血肉混合的刺鼻气味。 几名魁梧的兽人盘腿而坐,背脊像岩石般堵在舱壁前, 他们的眼睛在火光里泛著凶光,胸口的战纹隨呼吸起伏,像隨时要撕裂的伤口。 “老船人。”带斑纹的兽人首领盯著他,吐字生硬,却足够清晰,“你带我们—-去王都。” 萨穆尔心口一紧,却仍保持低头姿態。 “北方,锡尔文——要顺著海流走。白昼看雾,夜里认星。” 他压低声音,把航线一寸寸描募在木桌上。 他不是在说谎。 这条航路,的確能通向锡尔文, 只是一一那並非瓦伦西亚的王都。 兽人们低声咆哮,彼此用肩膀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似乎对这番解释满意,却仍满眼贪婪。 “那里—有多少人?” “几十万。城墙高,塔多。比落日岛大十倍不止。” 萨穆尔一字一顿,把心底的冷汗压下去。 一阵低沉的吼声在舱室里炸开。 兽人们咧开獠牙,粗暴地拍打著地板,像是已经看见血流成河的景象。 火光在他们的獠牙间闪烁,仿佛一排排染血的刀锋。 离开舱室后,萨穆尔靠在船舷,胸口剧烈起伏。 冷风扑在他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 他仰望夜空。 乌云压得低沉,星光被遮得模糊不清。 可他仍下意识寻找星辰的位置。 三十年的航海经验告诉他,他们正一步步驶向锡尔文。 而那座城市的居民,还沉浸在繁华与雾气的寧静中,丝毫不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正被推向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兽人反覆召见这些人类船长。 他们让萨穆尔与同伴们“画”出北方的海岸线,用烧焦的木炭在兽皮上勾勒。 他们不会辨认精確的图样,只需要一个能燃起想像的轮廓。 於是,在粗糙的兽皮地图上,一座虚构的“王都”逐渐成型: 高墙、港口、密集的塔楼,仓库堆满盐与银幣。 每一个细节都半真半假,却足够让兽人的欲望膨胀。 每一次描绘,都是一次加固谎言的钉子。 等到地图最终被掛在桅杆下,萨穆尔知道,这场欺骗已无法回头。 某个夜晚,萨穆尔在甲板上独自守舵。 风浪翻滚,黑暗如同一头巨兽压在海面他听见船舱里传来兽人的鼾声,与偶尔爆发的低吼。 而在他耳边,却是另一个声音: 锡尔文的街道,他曾经见过几次。 那时港口热闹,商贩在雾中吆喝,渔民提著满网的鱼。 他甚至还记得孩子们在码头奔跑,笑声像银铃一样脆亮。 如今,他却亲手把死亡的航路指向那里, 萨穆尔缓缓闭上眼,手掌死死压住舱柄他知道,这份罪孽將伴隨他终身。 可他也明白,若不这样做,被火焰吞没的就会是自己的祖国。 他在心底不断重复: 一一这是唯一的办法。 若不如此,兽人的斧头迟早会落在瓦伦西亚的王都卡斯顿,会落在他的妻儿身上。 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这种说服並不能减轻任何负担。 每当他看向同船水手那年轻却已麻木的面孔,或是其他船长疲惫又深藏恐惧的目光,他都能感受到一种共同的沉重: 他们正在欺骗敌人,但同样,也在背叛另一些无辜的人。 雾气翻涌,把远方的星光都吞没。 在这片黑暗中,萨穆尔仿佛看见了未来— 锡尔文的高墙,正被烈火照亮。 风向在第三个夜晚发生了改变。 海潮从南转北,呼啸的浪声仿佛无数野兽在夜里低吼。 兽人舰队顺势前行,数百艘大小不一的海船首尾相连,在浓雾里拖出一条无尽的黑影。 桅灯忽明忽暗,映照出甲板上的狂欢。 兽人们高声咆哮,举著酒桶和血肉,拍打胸口,用撞击与低吼代替歌唱。 那是属於他们的战歌,粗、野蛮,却带著某种原始的力量。 然而,在人类船长与水手的眼里,那不过是一曲丧钟。 萨穆尔靠在舵旁,双眼紧盯著海平面。 雾气浓得像帷幕,偶尔露出几颗星子,他便迅速捕捉方位。 这是他一生最熟悉的工作,可今晚,他却觉得每一次辨位,都是在为死亡引路。 他的余光捕捉到另一艘船的甲板。 几个同样被迫的船长聚在一起,假装在检查索具。 他心头一紧,悄悄示意自己的水手稳住舵盘,转身走向那边。 “你疯了吗,萨穆尔?” 低声咆哮在帆布下炸开。 那是个满脸鬍鬚的船长,眼眶布满血丝,“你在把一座城送进火坑!锡尔文是阿尔特利亚的心臟,我们把他们推上绞刑架!” 另一人声音沙哑,几乎带著哭腔:“他们还是我们的邻居-如果有一天王国需要援助呢?你觉得他们会忘记这笔血债吗?” 狭小的空间里,几道目光都死死落在萨穆尔身上。 气氛沉重得像被铁链压住。 萨穆尔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阴沉。 他低声开口,声音像磨损的铁器般粗: “那你们想让兽人直接杀到王国西境?到我们的妻儿头上?” “可锡尔文的人一一” “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没有別的路可走。” 萨穆尔打断了那句话,牙关死死咬紧。 舱室陷入死寂。 几个人低下头,额角的冷汗顺著脸颊滑落萨穆尔缓缓直起身子。 “我们已经没得选。谎言已经说出口,就像箭已经离弦。无论心里多么后悔,都收不回来了。 他环视眾人,眼神像刀子般割开每一张犹豫的脸。 “想要退缩?记住,兽人不需要知道真相,他们只需要血。你若迟疑,他们就会觉得你在骗他们。到时候,不只是你,你的船,你的家人,都会被立刻劈开。” 沉默良久,那名满脸鬍鬚的船长终於低声骂了一句脏话,重重砸在船板上。 ““..—混帐。那就让锡尔文去死吧。” 帆布下,火光一颤,几张面孔在昏暗里同时垂下。 没有人再说话。 夜里,萨穆尔独自站回舵旁, 风浪依旧,海水的咸味与兽人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他胸口发闷。 他抬眼望向北方。 锡尔文。 他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时候,还是个年轻水手,跟隨船队靠岸。 他记得那座城市有雾,有塔,有街市上的喧囂。 他甚至还记得一个孩子在码头追著海鸥奔跑,笑声清脆。 如今,他正带著一支带著屠戮而来的舰队驶向那里。 他的指节嵌进舱柄,手心血肉与木头摩擦生疼。 可他没有鬆手。 因为他明白,这就是锁链。 不是兽人套在他脖子上的,而是他亲手套在自己心上的。 旦说出谎言,他就必须把它送到尽头。 雾气翻腾,把远方的天际吞没。 在那片黑暗里,他仿佛看见了一座城的轮廓。 高塔在雾中浮现,钟声在夜色里迴荡。 而火焰,正在一步步向它逼近, 夜海翻涌,浪潮拍打船身,溅起的水带著冷冽的咸味。 桅灯在风中摇摆,光影晃动,把甲板上密集的兽人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仿佛一群隨时会扑下来的巨影。 兽人们正沉浸在胜利的预兆里。 他们一边撕扯半生不熟的肉,一边把酒浆倒进喉咙。 血水混著酒液从他们獠牙间滴落,浸在甲板上,匯成一滩滩腥臭。 他们拍打胸口,撞击额头,以这种野蛮的方式取乐。 他们的声音震彻海雾,像一片巨鼓轰鸣。 这股声浪顺著海面传开,让每一艘船都仿佛在同一个节奏里摇晃。 可在这种狂热的氛围下,人类船长们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萨穆尔站在舵位上,眼睛死死盯著北方。 夜空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只剩海雾翻涌。 他熟悉这片海。 他知道,只要再往北航行两日,锡尔文就会出现在远处的雾气里。 他的喉咙紧绷,像被盐和血糊死。 他不敢想像那一刻的景象。 那不是瓦伦西亚的都城,而是阿尔特利亚的都城。 但在兽人的眼里,这將是他们所选中的“猎物”。 这一夜,几名船长再次秘密聚到一起。 他们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苍白、阴沉,眼窝深陷,像是被海风和恐惧掏空。 “他们信了。”一个人低声说。 “是啊。”另一个人喉咙乾涩,声音像铁钉刮过木头,“他们甚至已经在討论怎么分割锡尔文的尸体了。” 沉默片刻,有人忽然低声鸣咽:“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们把一座城推向了深渊那不是敌人,那是我们的同胞。” 没有人回答。 舱室里的空气压抑到几乎凝固。 只有浪声一下一下拍击船身,仿佛在提醒他们:这趟航程,没有回头路。 萨穆尔闭上眼,手掌撑在粗糙的木板上,掌心的老茧被木屑得生疼。 “我们没有选择。 1 他终於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一同压碎。 “落日岛你们都看见了。若是王国本土,若是瓦伦西亚的城镇,屠戮会比那更快、更彻底。” 他的眼神像铁一样死硬,望著那些惊惶的同伴。 “我们骗了他们,就等於把刀推开了一点。至少,不会先落到我们自己的脖子上。” 火光下,有人捂著脸,肩膀剧烈颤抖。 有人乾脆一言不发,把头埋在臂弯里,任呼吸急促得像濒死。 他们没有勇气反驳萨穆尔,因为每一个人都看过落日岛的火海。 他们知道,那是唯一的真相。 次日清晨,风向转了。 海面笼罩在灰白的雾里,潮汐把水流推向北方。 杆上传来兽人的吼声,他们正在彼此搏斗,以此打发漫长的航行时光。 甲板上溅起血,却换来阵阵狂笑。 萨穆尔的心口被这声音一下一下撞击。 他努力让自己麻木,让自己只看海浪、只看星辰,把自己变成一台没有思想的舵轮。 可每一次眼角余光警到兽人满口獠牙的狂笑,他就觉得,那些笑声仿佛正把自己的灵魂一寸寸撕裂。 傍晚,天色昏沉。 梳灯被点亮,金红的火焰在雾里漂浮。 舰队像是一条无尽的黑色巨蛇,豌北上, 萨穆尔的同伴走到他身边,嗓音乾裂:“再走一夜,锡尔文就到了。” 萨穆尔喉咙里涌起一阵苦涩。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著前方的雾气。 在那里,他仿佛已经看见高塔的轮廓、雾气笼罩的街市、繁华的港口。 而在幻象的边缘,火焰正吞没一切。 这就是他的选择。 他的罪。 他亲手把一座城引上了祭坛而此刻,祭刀已经高高举起,只等落下。 第305章 战火蔓延 第305章 战火蔓延 夜色依旧沉重。 锡尔文已不在了。 从北边的丘陵望去,原本应在雾海里浮现的塔楼与钟声,已彻底被火焰吞没。 滚滚黑烟沿著河口逆风扑来,夹杂著焦炭与血肉的气息,呛得人连在数里之外都难以呼吸。 天边闪烁的微光,已不是城中夜灯,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在这片夜幕下,一支残破的队伍正缓慢逼近锡尔文以北的铁峰要塞。 这些人大多已失去坐骑,盔甲上满是泥浆与血跡,显得狼狐不堪。 有人扶著同伴跟跑而行,有人用断裂的长矛支撑身体,盔甲下溢出的血水在路上拉出一条暗红的痕跡。 脚步声沉重而紊乱,仿佛隨时会倒下。 这支队伍並不庞大,却承载著王国最后的希望。 最中央,是一名披著灰白披风的年轻人。 火光映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盔甲斑驳、肩甲裂开一道深口,血从缝隙里凝固。 他的身侧仍有数十名禁卫护隨,盾牌残缺不全,长矛多已折断,但他们依旧以密集的队形围住那匹疲惫的战马。 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铁蹄沾满血污,呼吸急促得仿佛隨时会倒下。 一一这名年轻人正是阿尔特利亚的王储,卢西安·格兰特。 一路上,倖存的禁卫军几乎无人开口。 他们的眼神木然,却紧紧盯著四周,生怕再有敌人追击。 沉重的气氛笼罩在整支队伍之上,唯有风声掠过,带来血火余烬的腥臭。 远处的要塞城墙渐渐浮现在夜雾之中。 铁峰要塞位於锡尔文以北的丘陵口,原本只是守护內陆商道的一处防御据点。 它並不算宏伟,高墙不过六七米,但此刻,它却是这些逃亡者唯一的归宿。 守卫城门的士兵已望见王都方向冲天的火光,心中惶惶。 看到夜色里这支狼狐的队伍时,他们甚至一度迟疑,不敢確认这是否是友军。 直到有人在火光下认出了那面残破的旗帜一一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青蓝与银白交织的王室徽记。 “是王室旗帜!” 有人嘶声喊出。 很快,沉重的城门便被轰然开启。 链条的摩擦声在夜空里迴荡,守军奔走相迎。 火把迅速被高举,照亮那支残破的队伍,也照亮了王储满是血污的身影。 一名老將颤抖著衝到队伍前,单膝跪下,盔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陛下呢?”” 这一声问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齐齐投向王储。 卢西安坐在马背上,盔下的面容被阴影遮掩。 半响,他才缓缓抬手,摘下面甲。 火光映照下,那双眼晴布满血丝,疲惫与冷硬交织在一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心口一紧。 “陛下——与王室大半血脉,已在锡尔文殉国。” 轰然一声,如同沉重巨石投入湖水。 守军的面孔瞬间变得惨白,有人双腿发软,几乎跪倒。 低低的抽泣与压抑的惊呼在队伍里扩散,像无形的裂痕在每个人心底撕开。 老將浑身一震,眼泪顺著灰白的鬍鬚滴落,却死死咬紧牙关,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殿下——”他声音沙哑,“我等愿以残余之命,誓死护殿下至最后一刻。” 卢西安静静望著他,目光穿过火光,落在更远处漆黑的夜幕中。 他没有流泪。 自锡尔文陷落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自己已无资格再以子嗣的身份为父亲哭泣。 那一声声惨叫、那一片火海,已將他推到一个无法退后的位置。 他缓缓下马,接过禁卫奉上的圆盾。 盾面满是焦痕与血跡,上面依旧能看到王室的徽记。 卢西安將盾立在地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父王已死,王都已毁。可阿尔特利亚———尚在。” 火光摇曳,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落在他身上。 “我以王储之名,继承阿尔特利亚的血脉。” 他將右手按在盾面之上,声音逐渐高昂: “自今夜起,我命令阿尔特利亚全境一一举国抗击兽人!” 这一刻,城门口鸦雀无声。只有火把啪燃烧的声音在空气中炸裂。 然后,一声鏗然的盔甲撞地声响起。 “愿为殿下赴死!” 隨著老將嘶哑的吼声,越来越多的士兵跪下。 铁甲齐齐撞击地面,震得石板喻鸣。 怒吼在夜空里交织,像是从血火废墟里挣扎出的宣誓。 年轻的王储抬起眼,冷风扑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他感到肩上沉重无比,却再也没有退路。 这就是余灰之上,唯一的生路。 火盆映照下的要塞大厅,瀰漫著厚重的铁锈与血腥气。 残存的禁卫军、溃兵与守军挤在一起,空气里充斥著盔甲的摩擦声与低声的哭喊。 伤者蜷缩在墙角,鲜血沿著石砖缝隙渗开,混合著湿冷的夜风,呛得人喉咙发紧。 卢西安仍披著裂痕累累的胸甲,站在大厅中央。 他没有急著说话,只是缓缓解下头盔,露出被烟火燻黑的面容。 嘈杂声逐渐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 禁卫军统领半跪在侧,声音嘶哑:“殿下,请下令吧。” 卢西安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大厅每一个角落— 有人浑身浴血,却仍握著长矛;有人失去了一只手臂,蜷缩在阴影中颤抖;还有人满脸呆滯, 似乎心魂已被火光掏空。 “先安置伤员。” 卢西安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能行走的,送去內院。重伤的,全部送到教堂。” 他看向身侧的隨行牧师,“把药草与圣油分下去。” 牧师默默点头,眼角泛红。 卢西安转头,对禁卫军统领道:“清点兵力。” 不多时,回报传来: 从王宫中带出的禁卫残部八十余人;要塞原守军也只有八百余人。 现在要塞中所有能用的兵力,总数也不到一千人。 听见这个数字,空气里一阵压抑。 眾人心头都清楚,这样的兵力,若那些兽人再度攻来,或许只能支撑几次衝击。 就在此时,几名身披贵族斗篷的骑士匆匆赶入。 他们是锡尔文陷落后,从中逃出来的领主与家臣。脸上满是狼犯与惊惶,盔甲上溅著泥血,披风破裂。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面色惨白: “殿下,锡尔文已沦陷!兽人必不会止步於此!我等恳请您立刻撤往靠近塞尔维安帝国的边境,请帝国出兵救援,否则一—” 话音未落,卢西安猛地抬起目光。 他的双眼冷冽如刀,令大厅骤然安静。 “阿尔特利亚的王,不会在自己家园燃烧之时,转身去向他人乞求庇护。” 卢西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决。 “父王已死,王室大半同葬於锡尔文。我是唯一的血脉。若我转身逃往异国,这片土地,將立刻沦为兽人的屠宰场。” 那名贵族脸色惨白,欲言又止。 卢西安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上仍有乾涸的血跡,在火光下映得猩红。 他將剑锋抵在石板上,进出清脆的声响,冷声道: “谁若胆敢再言逃亡一一便当场以懦弱之罪处死。” 大厅內一阵寂静。 溃兵们低下头,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只有火盆啪作响,把石壁映得忽明忽暗。 片刻后,卢西安缓缓收剑,声音稍缓,却更沉稳: “我不会退,你们也不会退。因为退一步,便是放任我们的家园彻底化作灰。” 他环视眾人,目光冷冽: “锡尔文已然陷落,王国必须爭回这一口气。要么我们夺回此城,要么,便与这片土地一同灭亡。” 命令被迅速传开。 守军开始收拢散乱的器械,把仓库里积存的粮草一袋袋搬到广场。 铁匠们被唤来,彻夜为断裂的盔甲打补丁。 一路逃来的溃兵被编入临时的旗队,交由禁卫军残部带领。 要塞的空气依旧沉重,但那份不安,正在逐渐被秩序取代。 卢西安没有片刻休息,他带著几名亲信,亲自巡视城墙。 夜风扑面,吹得披风猎猎作响, 远处的天际依旧泛著赤红,锡尔文的火焰在夜空下像未灭的伤口。 城头的士兵们望见他经过,一个个挺直了身子。 他们眼中不再只是惊惧,而是多出了一抹沉重的决绝。 这一夜,要塞彻底甦醒。 清晨的雾气依旧浓重,山风夹杂著血腥与烟火气,吹拂在要塞的石墙之上。 远处的天边,锡尔文的方向仍残留著暗红的光,仿佛那座王城的火焰尚未熄灭。 城內的號角在黎明时分被吹响。 所有能持武器的士兵、逃入此地的溃兵、以及隨行的贵族与侍从,都被召集到要塞的广场。 灰色的石板广场上,人群层层叠叠。 盔甲残破的士兵、披著斗篷的骑士、甚至一些手里还握著木棍与镰刀的民眾,都聚在一起,眼神复杂。 有人惶恐,有人麻木,也有人低声鸣咽。 广场最前方,立著一面高台。 卢西安身披破损的板甲登上台阶,手持那柄带血的长剑。 盔下的面容因彻夜未眠而苍白,却在晨曦与火光中,显得冷峻无比。 禁卫军统领站在他侧后,压抑著因伤势而颤抖的身躯,高声喝令: “肃静!” 广场逐渐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落在年轻的王储身上。 他环顾一圈,眼神冷硬。 片刻后,他缓缓举起长剑,剑尖指向锡尔文的方向。 “阿尔特利亚的子民们!” 声音穿透广场,掷地有声。 “昨夜,锡尔文在兽人的突袭下沦陷。阿尔特利亚的国王,我的父亲,以及王室大半的血脉, 皆葬身火海。” “我们的城池化作废墟,我们的亲人死在兽人的刀斧下。” 人群一阵骚动,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 卢西安没有停顿,声音愈加沉沉: “这一切,都是真的。阿尔特利亚遭受了数百年来最黑暗的一夜。” “可你们要记住一一王国,还没有亡!” 他的长剑重重劈下,撞击石板,进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尖锐,像是击碎了眾人的哀。 “王国的血脉尚在,我,这片土地的正统继承人,还活著!” 卢西安的声音骤然拔高,带著嘶吼般的决绝。 “你们也还活著!这座要塞还屹立在这里,阿尔特利亚的旗帜还在风中猎猎作响!” 广场上的人群屏住呼吸,所有目光死死盯著台上那抹瘦削却挺直的身影。 “昨夜之后,父王已逝。如今,阿尔特利亚唯有我能承其血脉。” 卢西安缓缓將剑横於胸前,眼神冷硬如铁, “从此刻起,我將继承王位。” 这句话像重锤一般落下。 人群震动,贵族们神色骤变,土兵们眼中闪过惊惧与期待交织的光。 卢西安没有给他们迟疑的余地,他的声音继续轰然传开: “以阿尔特利亚国王的名义,我在此宣布一一阿尔特利亚王国將举国抗战!” “无论是骑士还是平民,无论是封臣还是僱佣兵一一只要还愿意为这片土地举剑,便都是王国的勇士!” “我命令:” “阿尔特利亚各地的贵族,立刻集结军队,来此会师!” “所有封臣必须履行誓约,骑士必须披甲应召,商人必须捐出粮草!” “谁若抗命一一便是背叛王国!”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广场上迴荡,宛如雷霆。 人群里,数名贵族脸色发白,欲言又止。 可当他们看见王储那双血红却坚定的眼睛时,所有话都嘻在喉咙里。 士兵们的呼吸逐渐急促,有人紧了长矛,有人眼中闪烁泪光。 卢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因压抑的怒火与悲痛而起伏。 他猛然高举长剑,剑锋在晨雾与火光中映出一抹冷冽的光辉,仿佛要將整个天空劈开。 “王国失去了锡尔文,”他的声音穿透寂静,带著不可动摇的力量,“但阿尔特利亚从未失去灵魂!” 广场上的人群屏息凝视。 “从此刻起,我们不再退让!” 他的长剑指向那片仍在冒烟的天际,声音坚决如铁。 “要塞就是我们的盾墙,大地就是我们的战场!” “要让那些野蛮的兽人明白一—” 他咆哮般吐出最后的话语,剑锋在半空划下寒光。 “若想吞下阿尔特利亚,就必须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声音迴荡在石墙之间,沉重得如同號角。 片刻的死寂之后,禁卫军统领率先猛地单膝跪下,铁甲与石板撞击,发出一声鏗然巨响,犹如誓言落地。 “誓死守护殿下!誓死守护阿尔特利亚!” 紧隨其后,诸多骑士齐声应和,盔甲摩擦的轰鸣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整个广场如同烈火点燃。 隨后,广场上的士兵、溃兵,乃至手无寸铁的平民们,纷纷跪地,喊声此起彼伏,匯成滔天浪潮。 “誓死守护殿下!誓死守护人尔特利亚!” “誓死守护殿下!誓死守护久尔特利亚!” 呼喊声愈发高昂,像风暴般席捲整个要塞。 这一刻,没有贵贱之分,没有身份之隔,所有人都在以同样的姿態,以同样的声音,將生死託付给这个年轻的新人。 卢西安站在最前方,高举长剑,任由呼喊声震耳欲聋地轰亚。 他的眼神冷硬坚定,似乎透过晨雾,已仗见即將萍来的血火战场。 这不是虚浮的口號,也不是单薄的誓言。 这是欠尔特利亚举国上下的生死扶择。 自此刻起,欠尔特利亚將以血与火,迎企一场规模空前的举国之战。 锡尔文的陷落,並未让兽人的势有所停歌这只是他们撕开的第一道缺口,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在南大陆的战线之外,他们已经准备好在大陆中部、在欠尔特利亚的国土上,开闢出新的战场,试图將这片土地也一同捲入他们的血火洪流。 从此,战火不再局限於南大陆的瓦伦西亚从国与亚文公国,它同样直逼人尔特利亚的心臟。 这片原本自以为置身事外的土地,如今也已经迎来了命运的审判。 第306章 烽火连天 第306章 烽火连天 阿尔特利亚的城墙在吶喊中震颤,可风暴並未止步於此。 在南大陆的另一端,战火同样燃烧。 瓦伦西亚王国西境的长河要塞群沉默佇立在湿冷的雾靄之中。 它们宛如嵌在河谷中的铁钉,钉死了兽人北上的道路。 可是今夜,雾气与火光交织,空气中早已充满了即將决堤的紧张。 铁鬃氏族不再止步於南岸的营火与鼓声。 在锡尔文陷落的同一夜,他们终於吹响了渡河的號角。 轰鸣震动整个河谷。 无数木筏与浮桥同时被推入河中,兽皮裹缠、铁链锁缚。 前列的铁鬃战士全副武装,踏浪而上,盾墙在雾气中推进。 后方,一排排高大的身影抬起粗大的投掷木车,沉重的石块与火油罐被拋入空中,划过低沉的雾幕,带著轰鸣砸向北岸的城墙, “全军一一迎敌!” 奥雷尔元帅的怒吼压过了鼓点。 “弓弩手一一放!” 箭雨瞬间遮蔽了火光,呼啸著扎进河面。 尖锐的破空声与兽人怒豪交织,数十个身影连同木筏被射翻,滚落水中。 “投石机一一放!” 巨石轰然砸下,浪与血雾齐涌,木板四散崩飞,数条浮舟被当场击碎。 河面翻腾,碎木与尸体漂浮,血色在水面迅速蔓延, 然而鼓声从未停歇。 新的兽人继续踏浪而来,踩著前一刻的尸与残骸前行。 有人肩扛木料,直接跳下河中,在箭雨中游至浅滩,將木料硬生生压上石堤。 “他们在用尸体和木料,把桥硬生生填出来!” 一名士兵嘶声喊出,眼晴因惊恐而发红“稳住!杀光他们!” 一名连队长怒吼,手中长枪重重刺下,將一名扑上来的兽人钉死在浅滩之上。 第三军团的士兵们在岸边结成盾墙与枪阵,数百杆矛锋刺穿了第一批踏上浅滩的兽人。 血雾在雾气中炸开,户体堆叠如山。 可新的咆哮声立刻顶上。 更多兽人攀著浮桥与尸体衝来,用短斧与铁矛猛砸长枪阵。 “替换!前列后退,后列顶上!” 军令在城头接连传递,第三军团的士兵们以残酷的节奏死守,每一次换列都伴隨鲜血与惨叫。 弩箭在数十步的距离內直射,將敌人钉翻入河,火油被倾泻下去,点燃了浮筏与尸体,烈焰伴隨黑烟冲天而起。 河水翻滚,焰火映照,空气中满是焦臭与腥味。 兽人却依旧不断涌上来,仿佛南岸有无穷无尽的黑潮。 副官满头冷汗,沙哑著声音喊道:“元帅!敌人源源不断,他们在堆出一条路来—用尸体, 用木料。” 奥雷尔盔甲映著火光,面容冷硬如铁,沉声喝道: “那就让河替我们吞下来。守住!只要长河还在流,就不许让他们踏上北岸一步!” 命令沿著城墙一遍遍传递。 土兵们咬紧牙关,长枪与盾牌死死顶住,鲜血將浅滩染红。 可更多的兽人顶上来,將木梯搭到城墙下。铁鉤勾住石缝,几十名兽人同时往上爬。 “滚石!油罐!推下去!” 守军早已准备好,滚木和砂石呼啸著砸落,带著轰响將数架梯子压断。油罐被点燃,火焰顺著木梯往下窜,把攀爬的兽人一片片烧落。 城墙下喊杀震天,铁与铁的撞击、矛与斧的劈砍,混杂著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奥雷尔站在高处,目光冷硬,声音在鼓號中依旧清晰: “守住!今天谁若退缩,兽人明天就会踏进你们的家门!” 士兵们咬紧牙关,顶著汗水与血水,一次又一次將衝上来的敌人推下。 长河的轰鸣声,与咆哮、箭雨、石块一同匯成一片撕裂天地的怒涛。 长河要塞,从这一夜开始,真正被捲入了生死决战之中。 同年仲夏,瓦伦西亚王国烽烟骤起,战火连天。 西境长河要塞困守於铁鬃氏族的铁流之下,城头鼓声昼夜不绝,震彻河谷。 血与火交织的吶喊声,早已成为那片土地唯一的迴响。 与此同时,在王国中部,雷霆、赤焰、荒兽三大兽人氏族亦齐举兵锋。 他们分列东西两翼,沿平原疾进,势若雷霆,旌旗漫天,声势浩荡。 一路所过,城池烽起,村镇化灰。 自此,瓦伦西亚王国不再只是与兽人处於对峙,而是腹背受敌,全境皆燃, 烈火已越过边陆,正一步步逼近王国的心臟。 夏季的余热尚未完全散去,大地却已被一股阴鬱的死寂笼罩。 烈日余威尚在,但炽热之下並非丰收的气息,而是血与灰。 瓦伦西亚王国中南部,靠近维尔顿的边境平原上,旌旗如林,鼓声轰鸣。 这片原本富庶的土地,如今已被战火反覆践踏。 田野焦黑,村镇化为废墟。 自从兽人占据维尔顿后,短短数月间,这里繁盛的庄园与集市已荡然无存,只剩残垣断壁。 城堡的断墙间,炽烈的火焰仍未熄灭,焦黑的木樑横倒在瓦砾堆里。 井口中横七竖八地塞满尸体,腐败的血水顺著石缝渗出,带著腥臭在空气中瀰漫。 风自南方吹来,捲起焚烧后的灰,混合著刺鼻的血腥气,直扑北边的居民。 那气息仿佛一声无形的警告:死亡,正一步步逼近, 临时搭建的指挥帐內,瓦伦西亚第二军团的统帅、大王子雷纳德佇立其中。 他披著银色的重甲,甲片反射著火光,然而眉宇间却布满倦意与血痕,像是连铁甲都无法掩盖的疲惫。 帐外,第二军团的军旗隨风猎猎作响。 那旗帜曾是王国腹地的坚盾象徵,如今却在夜风与鼓声间显得孤立无援。 他们正深陷三大兽人氏族合力猛攻的绝境。 帐內,一场激烈的军议正进行, 油灯投下昏黄的光影,照出一张张满是血污与倦色的面孔。 “殿下!”一名年长的將军猛然上前,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兽人三大氏族兵力合计至少五万,甚至更多。一旦合流,我军势单力薄,绝难支撑! “是啊!”另一名將军也急声附和,语气中带著几分压抑的惊惧,“如果继续分兵固守各处要塞,只会被他们逐个击破。殿下,我们必须儘快寻求援军!” “援军?” 雷纳德猛然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火光映照下,那双眼睛已被战火染得血红,带著锋锐与疲惫交织的寒意。 他一字一句,低沉却掷地有声“第三军团被困在西境的长河要塞群,根本一兵一卒都抽不出来。第四军团死守东境山道,他们若贸然分兵,东境立刻失陷。至於第一军团一一”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冷硬: “他们的任务是拱卫王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南下驰援!” 帐內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油灯的火苗在微微跳动。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一所谓援军,只是奢望。 此刻,他们,便是阻挡兽人北上的最后一道屏障。 雷纳德缓缓起身,盔甲摩擦声在帐內格外沉重,他的目光像火焰般扫过四周。 “一一三大氏族分兵推进,这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铁块砸在將领们的心口。 “若等他们合流,再无任何可能制衡。我们必须集中兵力,率先击破其中一支,以此贏得喘息的时间。” “殿下,这是孤注一掷啊!” 一名年长的將军失声惊呼,声音带著压抑的惶然。 “孤注一掷?” 雷纳德冷笑一声,眼神如刀,语气沉若铁石: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吗?若什么都不做,只会被一步步逼退,直至全军被屠戮殆尽!预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沉重的木桌发出轰然巨响,地图上的小旗纷纷跌落。 雷纳德的指尖隨之落下,狠狠点在一处標记之上。 “—一赤焰氏族!” 他的声音鏗然。 “他们的部族最靠前,补给线拉得最长。若能集结优势兵力,趁其不备突袭,就有可能一战而胜!” 帐中响起低声议论,將领们面面相,有人皱眉,有人摇头,却再无人出声反驳。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一这或许是唯一能扭转战局的机会。 雷纳德的目光缓缓扫过,冰冷如刀锋般刺在每一张脸上。 最后,他的声音如同铁锤落下: “传令全军一一三日后出战。目標:赤焰氏族!” 军帐內的空气瞬间凝固,像被铁链死死锁住。 所有將领齐声应诺,声音震动在沉重的帐幕里夜幕已然彻底降临。 雷纳德走出军帐,风捲起火光,吹动他的披风。 他长剑在火光下闪耀出冷冽的光芒。 他很清楚,这一战若胜,或许还能延缓兽人的攻势。 可若败一一第二军团,便將再无立足之地, 赤焰氏族的大营,驻扎在维尔顿以北的平原之上。 夜幕低垂,篝火熊熊燃烧,火焰映得整片夜空如同血色。 数不清的兽人帐篷错落铺展,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远远望去,仿佛一座由兽皮、血肉与骨骸堆砌的巨城。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血腥与油脂味,令人作呕。 被斩下的人类头颅被粗暴地钉在木桩上,排列成一道拧的警戒线。 断裂的盔甲与破碎的旗帜,被隨意悬掛在篝火旁,隨著夜风摇曳,成为兽人们饮酒狂吼的战利品。 在营地的正中央,一座高耸的兽皮大帐宛若王座般耸立。 篝火映照下,那些被祭司挑选出来的沸血战士正赤裸著上身,跪伏在火堆前。 他们的肌肉布满狞的伤痕,皮肤上刻著火烙与刀痕,仿佛每一道印记都在宣告著暴虐的过往祭司们环绕其侧,手持骨杖,口中低沉吟诵。 咒语如同潮水般起伏,混杂著沙哑的喉音与骨器的撞击声,像是从远古的深渊中传出。 兽血与药草被倾倒入火,火焰猛地腾起,爆散出刺鼻的黑烟。 那烟雾翻卷瀰漫,钻进沸血战士的口鼻与伤口。 他们的身体隨之剧烈抽搐,青筋暴起,眼睛逐渐充血,疗牙外露,呼吸沉重而急促,像被唤醒的野兽。 当祭司们同时將骨杖重重敲击地面的那一瞬,沸血战士齐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们猛然挥舞手中的巨斧,狠狠劈向石制的祭坛。 轰然巨响之下,石屑四溅,祭坛表面被劈开一道道裂纹。 那声音仿佛要撕裂夜空。血液与烟雾交织翻滚,整个营地都隨之震颤。 紧接著,赤焰氏族的战鼓轰然响起, 沉重而低沉的鼓点,如同大地心臟在跳动,层层传遍营地,甚至让远处的空气都微微颤抖。 鼓声驱散了睏倦。 无数兽人从帐篷里衝出,他们的眼神在火光下闪烁著狂热的光,吶喊与咆哮匯成汹涌的浪潮。 与此同时,第二军团的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夜色如墨,风声呼啸,却被营地中的火光与鼓声硬生生压了下去。 在指挥帐前,高台聂立,雷纳德披著沉重的银甲,默然佇立他环视下方一一第二军团的士兵早已列成无边无际的方阵。 火把如星河般点燃,將夜色撕开,照亮他们紧绷的面孔。 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鼓声沉重而急促,整齐划一,却仍掩不住空气里瀰漫的紧张与压抑。 “殿下!”一名將军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语声鏗然。 “各团已整队完毕,三日粮草隨军携带,工匠们已將弩车检修妥当,火油亦分发完毕,可隨时出战!” 雷纳德点了点头,面色不改,沉声追问:“將士们的士气如何?” 那將军明显一滯,胸口起伏片刻,终是低声道: “他们·畏惧那些沸血战土。殿下,许多弟兄亲眼见过维尔顿的血战。那些怪物狂暴冲阵, 即便被长矛刺穿,受了重伤,仍旧能拖著破碎的身体继续廝杀。那场景让人心胆皆寒。” 话音落下,广场边缘隱隱响起室息般的低声骚动。 士兵们脸上的疲惫与惊惧在火光下暴露无遗,紧握长矛的手在微微颤抖。 雷纳德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阴沉如铁。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映著火焰,折射出冷厉的光芒。 他將剑锋高高举起,映照著夜色中的火光, “的確一一那些怪物强横无比。”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战鼓一样,清晰地在广场每个角落迴荡。 “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一他们並非不可战胜!” 雷纳德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一张张因恐惧而僵硬的脸庞,他的声音隨之拔高,震彻夜幕: “纵然再狂暴嗜血,被利刃贯穿心臟,也照样要死!他们再如何凶猛,也终究是血肉之躯!而我们,是五万大军!他们的狂怒,不可能击垮我们的钢铁锋芒!” 他猛然一振长剑,剑锋直指南方,声如雷震: “你们给我记住一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唯有先击破赤焰氏族,第二军团才有余力去再战其余两支兽人氏族!” “若我们在此退缩,若我们被恐惧压垮,不敢挥剑迎敌,那么下一步,就是他们踏平王都!” 就在这死寂中,不知是谁猛然举起长矛,嘶声怒吼: “誓死守卫王国!” 那声嘶喊,如火油落入烈焰,瞬间引爆了整片军阵。 无数士兵同时高举长矛,铁盾齐齐重击地面。 轰然巨响在营地迴荡,震得帐幕猎猎作响,仿佛大地本身都隨之颤动。 “誓死守卫王国!” “誓死守卫王国!”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声浪如雷霆翻滚,將夜空彻底点燃。 畏惧与不安在咆哮中被硬生生压下,留下的只有血与火铸成的狂热。 高台之上,雷纳德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扬起。 他高举长剑,剑锋笔直指向南方,眼中燃烧著与士兵同样的烈火。 火光映照下,他的身影如同一座不动的铁壁。 “—一出战!” 隨著他一声怒喝,鼓声轰鸣,角號长鸣。 铁甲交错的震响铺天盖地,第二军团如洪流般自营地涌出。 士兵们推著弩车与火油桶,战马喷吐白雾,蹄声急促。 旌旗在夜风中猎猎翻飞,仿佛在与南边兽人营地的篝火遥遥呼应。 营火照亮了士兵们的脸庞,那些原本迷茫不安的面孔,此刻却因怒火与誓言而绷紧,犹如钢铁。 然而,在夜幕深处,赤焰氏族的战鼓同样在轰鸣。 低沉的鼓点如远方的雷声滚滚而来,震动荒原,回应著人类的號角。 兽人已察觉到敌军的集结,他们没有退缩,而是举起染血的战斧与火炬,静候这一战的到来。 在这片荒原之上,火光与鼓声交织,一场足以左右王国中部战局的血战已然迫近。 第307章 赤戟血战 第307章 赤戟血战 仲夏的风自南方吹来,卷过焦黑的赤戟平原,带起漫天灰与尘土。 空气中瀰漫著燃尽后的焦灼气味,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战火残留的余息。 这片原本田野纵横、穀物丰饶的土地,如今却只见旌旗猎猎。 破碎的农舍与枯死的麦田在远方耸立,像是见证劫难的废墟。 第二军团的军阵自赤戟平原上延展开去,密密麻麻的三万士兵在原野上列成一片钢铁的海洋。 长枪如林,寒光点点,盾墙如同一堵黑色石壁,紧紧扣合,宛若铁城再现。 晨曦微光洒落,盔甲上一片冷冽闪烁。 后方鼓点轰然,厚重而沉稳,似大地的心跳,隨著一次次鼓声,整支军阵的呼吸与脚步被锁定在同一节奏之上。 巨大的弩车与拋石机在战马牵引下缓缓推进,沉重的车辙深深压进泥土,尘沙翻滚,每一次碾动都仿佛在为即將到来的杀戮开闢道路。 战马嘶鸣,鼻息翻涌著白雾,铁蹄下翻起碎石与焦土。 军阵正中,雷纳德端坐在高大战马上。 银色重甲笼罩全身,甲面已布满风霜与尘跡,却仍映出刺目的光芒。 长剑悬掛在鞍侧,剑锋在日光下寒芒逼人;赤红披风猎猎翻动,隨著风捲起,犹如战旗在身后展开。 他的面庞布满尘土与汗水的痕跡,眼神却冷冽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那双眼直直盯向赤载平原的尽头一一赤焰氏族的大营。 兽人的鼓声若雷,旗帜赤焰翻涌,如火海燃烧在天际。 血与铁的气息隔著辽阔原野扑面而来,仿佛在催促这场命定的对决。 这將是雷纳德竭力调集第二军团大半兵力的一战。 若不能在兽人三大氏族的大军匯合之前逐一击破,那么第二军团將彻底失去与敌人正面对抗的机会。 对面,赤焰氏族的大营早已躁动不安。 兽人的战鼓骤然轰鸣,低沉而野蛮的节奏从南方营盘深处滚滚传来,犹如雷霆碾过地平线。 每一次鼓点,都伴隨著成千上万撕裂喉咙的嘶吼,那声音夹杂著兽性的疯狂,如同远古荒原上野兽齐声怒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殿下,敌军动了!”副军团长策马疾驰而来,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雾气尚未完全散尽,南方的黑影已在火光与晨曦间翻腾。 赤焰氏族的营门猛然洞开,无数魁梧的身影蜂拥而出,顷刻间黑压压地铺满了原野。 粗野的旗帜迎风翻飞,火焰与猿牙的图腾在半空猎猎舞动,仿佛炽烈的烈焰要点燃整片平原。 鼓声越来越急,低沉轰鸣使得大地轻微颤动,仿佛连脚下的泥土都在为这股即將爆发的洪流而战慄。 三万人对一万余。 这是雷纳德竭尽所能调集的全部优势,其余的兵力仍需分守在各处要塞与城堡,用以抵御另外两支兽人氏族的北上进军。 这一役若败,第二军团將再无余力再战。 雷纳德猛然高举手中长剑,锋刃反射著冷冽光芒,声音雷霆般在军阵中炸响: “列一一阵!” 號角声顿时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迴荡,铁与血的味道隨风涌动, 前列的盾兵沉重而整齐地將厚盾扣合在一起,生生筑起一堵钢铁长城。 其后,长枪林立,无数锋刃齐齐抬起,寒光黑压压地指向前方,仿佛一片待刺出的铁浪。 再后方,弓弩手们早已张弦待发,箭与弩矢在晨光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更远处,弩车与投石机的臂架缓缓转动,嘎吱作响,如同紧绷的巨兽筋骨,即將发出毁灭性的怒吼。 “稳住!” 雷纳德低沉怒吼,声音顺著风传入每一名士兵耳中,稳住了在压迫气息下几欲颤抖的呼吸。 前方,赤焰氏族的战士们已经发起了衝锋。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与灰雾间翻腾,粗陋的皮甲裹不住魁梧的躯体,手中巨斧与战锤在烈焰中挥舞,伴隨著震彻天际的咆哮潮水般扑来。 大地隨之震动,铁蹄般的脚步声匯聚成滚滚洪流,仿佛要將前方的人类军阵彻底碾碎。 “弓弩手一一放!” 军令落下,数千弦声同时绷响, 呼啸声骤然炸裂,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密密麻麻的箭雨瞬间覆盖了兽人衝锋的最前列。 箭矢破空而至,接连贯穿粗壮的躯体,血雾在原野上炸开。 数百名兽人当场翻倒,惨豪声撕裂天际,血与灰雾在晨光中交织。 可下一刻,更多的兽人踩著尸体继续猛扑而来,血肉横陈的泥地非但没有阻滯他们,反而像是一条血淋淋的通道,將他们推向人类军阵。 他们的眼睛血红,咆哮声震碎空气,仿佛根本不懂畏惧。 “再放!” 第二波箭雨呼啸而下,疾风骤雨般贯入兽人前列。 军阵瞬间被撕开新的缺口,断裂的兽皮盾牌被掀飞,粗大的箭矢將血与残肉钉在泥地里。 惨烈的景象让人心胆俱寒,眼睁睁看著一个个庞大的身躯在狂奔中僵直倒塌,溅起尘土与血水。 人数上的差距,在战役的初始阶段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人类三万多名士兵对兽人一万余战土,弓弩的交替打击,使得兽人的衝锋被一波波削弱。 第三波箭雨隨即压下,尖锐的呼啸声夹杂著弩车的轰鸣。 粗大的弩矢划破长空,瞬间洞穿前排的兽人,將其与后排同伴的身躯一併钉死在地。 与此同时,投石机的巨石呼啸而落,轰然砸进衝锋的兽群,尘土与血雾同时炸裂,成片的兽人惨豪著翻滚倒地。 “长枪列阵一一前进!” 军令掷地有声,军阵前方的盾墙稳步踏出,紧隨其后的长枪兵矛锋齐齐伸出,刺入最前列扑来的兽人。 血液顺著枪桿滴落,染红了战士们的护手。 前排士兵们的肩膀甚至都在衝击中颤抖,矛杆因受力而弯曲,但没有一人退缩,都咬紧牙关死死顶住。 “杀!”雷纳德怒吼,亲自举剑前指。 箭雨与巨石的覆盖,长枪与盾墙的坚守,使赤焰氏族的军势在最初的衝锋中连连受挫。 无数具兽人尸体横陈於平原,血水渗透泥土,空气中瀰漫著血腥味。 士兵们的呼吸夹杂著血雾,却因眼见敌人不断倒下,心中的惊惧逐渐被狂热取代。 “杀!杀!杀!” 盾墙拍击声轰然,喊杀声震天,三万人的怒吼匯聚成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声浪,压过了兽人的嘶吼。 此刻的第二军团,已彻底被战火点燃。 这是三万人对一万余的对决,也是最严整的军阵与最密集的远程火力,在开局时爆发出的狂烈压制。 哪怕是以蛮力著称的兽人衝锋,在这钢铁壁垒面前也未能一举撕开防线。 “殿下,他们顶不住了!” 副军团长大声匯报,嗓音在战场轰鸣中带著激动与颤抖。 果然,前方兽人的攻势逐渐出现混乱。 尸体堆积如丘,血与泥混成滑腻的淤浆,衝锋的步伐开始迟滯。 再猛的狂潮,也会在血流成河的泥地上逐渐失去势头。 弓弩与投石机的连续杀伤,使得赤焰氏族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被削弱到极限,前列倒下者无以计数。 雷纳德紧紧勒住韁绳,胸口剧烈起伏。 机会一一就在眼前! “传令!前排长枪兵继续压上,稳住防线!骑兵列队一一隨时准备迁回包抄!” 號角声再度在原野上炸响,滚滚如雷。 三万大军同时踏步,铁甲与战靴砸击大地的轰鸣,震得整片平原都在颤动,仿佛大地也在隨之呼吸。 短短一个小时,赤焰氏族的狂猛攻势已被牢牢阻截在原野中央。 无数兽人尸骸横陈大地,血水匯入沟壑,化作条条赤红的溪流豌蜓流淌。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血腥与焦灼,连风都带著腥臭。 天空中,乌鸦成群盘旋,发出刺耳的嘶鸣,仿佛在预告死亡。 第二军团的士兵们逐渐从最初的惶恐中解脱出来。 许多人依旧满身是血,呼吸急促,可那咬牙死守的神情,正在一点点转化为近乎狂热的振奋。 “殿下!兽人不过如此!”一名年轻士兵忍不住嘶声大喊,声音沙哑,却充满亢奋。 雷纳德没有回应,但眼中的寒光渐渐转为炽烈。 是的一一只要这一战能击溃赤焰氏族的主力,三大氏族的合围便会出现缺口。 他就能为王国贏得最宝贵的战机,让第二军团由守转攻,撑住整条中部防线! 他猛然高举长剑,剑锋闪耀,怒吼声压过了战场的轰鸣: “第二军团一一进击!” 鼓声轰然炸响,铁甲洪流隨之奔涌。 三万人的怒吼匯成山崩海啸般的声浪,整个战场似乎都在隨他们的意志倾斜。 盾墙推进,枪锋刺出,骑兵整装待发,黑色的铁潮呼啸著將赤焰氏族的阵线再次压迫得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希望渐渐燃起的时候一一平原的另一端,赤焰氏族的军阵却忽然出现了异变。 就在这时一兽人军阵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古怪的节奏。 那不是战鼓。 是某种更加原始的、仿佛从地底传出的声响。 沉闷的骨杖击打在地面上,伴隨著断断续续的吟诵,旋律粗,像是石器摩擦,又像是兽吼在低吟。 “殿下——那是———”一名亲卫低声喃喃,脸色苍白。 雷纳德骤然望去。 他看到一一赤焰氏族的军阵缓缓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直直延伸出来。 通道两侧,兽人们齐声跑哮,用武器疯狂敲击盾面与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这轰鸣中,新的身影走了出来。 一那是数百名高大的兽人战士。 他们的身形比寻常兽人更为魁梧,足足高出半个头,肩膀宽阔如石墙。 与普通兽人粗糙的皮甲不同,他们身披一整套黑厚重的铁甲。 胸甲宽厚,护肩粗大,面甲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透出的眼神却闪烁著猩红的光。 那黑铁重甲表面满是稜角与铆钉,粗糙却厚重,完全按照人类板甲的样式打造。 不同的是,那些比例被改得更加粗暴,以適应兽人巨大的骨架与肌肉。 一这原本是人类的工艺,如今却在经过改造后,穿在了敌人的身上。 “怎么可能———.”一名將军失声低呼,眼晴因震惊而瞪大,“那是—我们的铁甲!他们怎么会.” 雷纳德的眼神骤然冷硬。 他明白了。 兽人占据了王国南境之后,掠夺的不只是土地、人口与粮食,还有铸造坊、工匠、技艺。 他们学会了人类的工艺。 並且,將最好的铁甲优先配给了最可怕的战士。 一重甲沸血战士。 此刻,这数百名黑铁巨兽般的身影並肩列阵,像一道压迫天地的黑色铁壁。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名祭司正手持骨杖,口中吟诵的咒声逐渐高亢。 白骨与血肉焚烧在火盆中,冒出呛人的黑烟,隨风吹散。 黑烟缠绕著前方的重甲战土,像一条条活物钻进他们的盔甲缝隙。 那一瞬间,那些重甲兽人的呼吸骤然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风箱在急速鼓动。 他们的双眼在面甲缝隙中燃起暗红的光,疗牙因剧烈咬合而发出咔咔声。 他们同时举起巨斧与重锤,猛然敲击在大地上。 轰然巨响,仿佛数百面战鼓同时轰鸣! 第二军团的土兵们下意识心头一颤, “那些是什么怪物.”新兵的声音带著颤抖。 雷纳德猛然抽出长剑,大声喊道: “稳住!那只是另一种敌人!他们同样会流血,同样会倒下!” 可是,即便是统帅的怒吼,也无法完全压住军阵中蔓延开来的压迫感。 前方,数百名重甲沸血战士骤然齐步踏出, 他们的脚步先是沉重而整齐,下一瞬却骤然加快,沉闷的踏地声匯成轰鸣,仿佛战鼓在大地深处同时擂响。 黑铁重甲在阳光下泛著冷光,他们並非骑在战马上,却在短短数十步间,硬生生衝出了重骑兵衝锋般的威势。 那一整排咆哮的怪物,如同从地狱深渊里破墙而出的铁洪流,压得空气都在颤抖。 “全军一一迎敌!”副军团长嘶声怒吼。 长枪林立,弩车转动,投石机再度拋下碎石。 可当沉重的石块砸落时,这些重甲兽人非但不乱,反而在衝锋的惯性中猛然举盾硬顶,或挥动战锤迎击,將碎石当场砸裂。 轰鸣震得地面裂开尘土翻涌,他们却在石屑与烟尘中毫不停步。 “弓弩手一一放!” 箭矢呼啸而出,密集如骤雨,齐刷刷射向黑甲怪物的锋面。 叮叮噹噹!尖锐的金铁交击声接连炸响。 无数箭矢钉在黑铁重甲上,却大半折断反弹,仅有极少数从缝隙中透入血肉。 可即便鲜血顺著申缝流下,这些兽人也全然无视,衝锋的步伐反而愈发急促。 “神啊———”一名土兵喉咙发乾,眼晴因恐惧而布满血丝,“他们根本不会疼!” 下一瞬,重甲沸血战士们爆发出震彻平原的咆哮,铁洪流般地撞上了第二军团的前列盾墙。 轰!!! 那一瞬间的衝击力,不亚於数百骑铁甲重骑齐头並进整排盾墙在巨力下轰然崩塌,厚盾被拍飞,长枪当场折断,士兵的身躯像破布般被拋掷出去。 惨叫与骨骼断裂声交织,血肉与甲片在空中翻飞,溅落在后列战士的面甲之上。 第二军团苦心维繫的整齐阵列,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第308章 余暉染血 第308章 余暉染血 撕裂般的轰鸣尚未散尽,重甲沸血战士的咆哮声已席捲全场, 他们並非寻常兽人那般混乱嘶杀,而是成群结阵,以黑铁大盾开路,巨斧与战锤齐落。 每一次砸击,都会將面前的人类土兵连同厚重的盾牌一併拍碎,血肉与铁器碎片同时飞溅。 “顶住!顶住一一!”一名连队长声嘶力竭地怒吼,可他的声音很快被惨叫与咆哮的浪潮吞没长枪林中,无数杆锋刃被粗暴折断,碎裂的枪桿带著血光旋飞。 士兵们被掀翻在地,盔甲在黑铁重锤下犹如纸糊般破碎,骨骼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士兵们的锋刃在铁甲上火进射,却不能阻止他们半步。 於是,黑铁洪流在阵列中横衝直撞,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一一这是压倒性的屠戮。 第二军团的前排如同被开膛的猎物,溃口迅速向两翼扩散。 惨叫、铁甲碎裂与血液喷溅交织成一片撕心裂肺的噪音。 这些重甲沸血兽人没有一丝停顿,脚步沉重却势如奔雷,硬生生闯入人类的军阵深处, “弩车!快,拉近射击角度!”副军团长嘶声大吼。 沉重的弩车转动,粗大的铁弩箭呼啸著射入敌阵。 终於有几名重甲兽人被钉翻在地,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倒,身体在地面上抽搐可其余的黑铁巨兽几乎无视同伴的倒下,继续顶著箭矢推进,咆哮震耳欲聋。 “神啊—”一名新兵眼睁睁看著重甲兽人踏著尸体逼近,箭矢射在他们的胸甲与肩甲上,却未能减缓他们的步伐。 他双腿发软,长枪几乎握不稳。 下一息,他就被一斧劈开了头盔,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周围士兵惊恐的面庞上。 混乱迅速扩大。 赤焰氏族的普通战士在后方鼓譟嘶吼,趁机扑上来填充缺口。 人类的军阵顷刻间被彻底搅乱,阵线已失去了最初的整齐。 雷纳德骑在中央,亲眼看著自己的士兵被那些黑铁巨兽般的重甲沸血战士像猪狗一样肆意屠。 长枪折断、盾墙破碎,土兵们拼命挥舞兵刃,却连对方的铁甲都划不开一道裂缝。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缘由— 在往昔与兽人的作战中,兽人们最好的护甲也不过是兽皮与硬皮甲,长枪与短剑便能轻易破开。 正因如此,王国军中极少专门配备沉重的破甲兵器,钉头锤与连等重武器仅在少数骑士手中出现。 可如今,当这些披著黑铁重甲的沸血战士杀入军阵时,人类士兵们的武器几乎无法对其造成实质伤害,普通的长矛与剑刃几乎失去了意义。 纵然是军阵中少量的正式骑土,面对这些成群结队的重甲沸血战土,也往往只能支撑数合便被砸得粉碎。 只有掌握了灌气凝锋之力的大骑土,才能真正斩开他们的盔甲,並给予致命的打击。 但大骑士何其稀少,整个第二军团之中,也只有雷纳德在內的寥寥数人是大骑士。 此刻,第二军团已然几近崩溃。 血雾瀰漫,士兵的惨叫此起彼伏,整条战线正在被撕成碎片。 雷纳德双眼血光瀰漫,胸口的怒火几欲喷薄,再也难以压制。 眼前这场惨烈的屠杀,使他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忍耐, “亲卫队,隨我来!” 他的怒吼如同雷霆,劈开战场的轰鸣。 雷纳德猛然拨转马头,全身银甲在火光中闪烁寒芒。 长剑高举,剑身覆满灌气,寒光轰然暴涨。他策马狂奔,率著一百多名亲卫猛然杀出! 战马嘶鸣,铁蹄如雷。 雷纳德的剑势裹挟著风暴,重重斩下,一名重甲兽人的巨斧被震得横飞,半边肩甲连同手臂在火光与血雾中被整个劈断,血泉狂喷。 “杀!” 亲卫们紧隨其后,骑枪刺出、长剑怒斩,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血路。 人类土兵在这一刻仿佛从绝境中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殿下!殿下在往前冲!兄弟们,杀啊一一!” 嘶吼声震盪在混乱的战场,士兵们心中的战意再度被点燃。 无数士兵拖著血淋淋的身躯,举起长枪与短剑,再一次扑向兽人洪流。 然而,即便如此,压力依旧难以消解。 重甲沸血战士並未因雷纳德的杀入而退缩,反而在祭司的巫术下越发狂暴。 有人胸口被长矛贯穿,却仍拖著矛杆前冲,將持矛者与武器一同砸碎;有人手臂粉裂,仍旧用另一只手举斧挥杀,直到鲜血流尽才倒地。 雷纳德在血雾中纵横,长剑接连斩碎敌甲,但很快便有四五名重甲兽人同时扑上。 亲卫们拼死护住他,鲜血飞溅,把战马的鬃毛都染成了赤红。 “殿下,小心!” 一名亲卫怒吼著衝上前,用身体硬生生挡下一斧,整个人连同胸甲一併被劈成血肉残骸。 雷纳德怒吼,剑锋再度进发骑土之力,锋刃暴涨,生生將面前的一名兽人从肩至腰劈裂,血雾在烈风中化作血雨。 可下一息,新的重甲巨兽再次扑上,咆哮声震得人耳膜欲裂,杀意汹涌不止。 血与火的咆哮声席捲四方,整个第二军团的前阵已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副军团长在远处望见这一幕,眼眶欲裂,嘶声吼令:“骑兵!所有骑兵,隨我上!掩护殿下! 数千骑兵在原野上猛然疾驰,铁蹄震动大地,长枪林立。 尘土与血雾混杂,他们像一道洪流般撞进混乱的战场,试图扼住兽人的推进。 可这只是延缓。 整条阵线,正在崩溃。 赤焰氏族的重甲沸血战土,正在以两败俱伤的代价,硬生生撕碎第二军团的阵列, 雷纳德挥剑劈开一名重甲兽人,胸甲与头颅被整齐斩裂,血如泉涌。 可就在这一瞬,前方的兽人战阵骤然分开,一道高大的黑影缓缓走出。 那是带领这群重甲战士的一名兽人酋长。 他比寻常的兽人更魁梧,身披厚重的黑铁甲,肩甲上缀著烧焦的人类头骨,腰间的骨链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他手持一柄比常人还高的巨斧,斧刃上满是刻痕与乾涸的血跡,在火光下泛著的寒芒。 “人类的首领—” 低沉的咆哮从他的獠牙间滚出,像雷霆压迫著空气。 下一刻,他猛然举起巨斧,整个人如同暴风般扑向雷纳德。 轰! 巨斧落下,地面直接被砸出一个大坑,泥土与碎石飞溅。 雷纳德以极快的反应策马闪避,长剑反手斩击,剑锋在酋长的肩甲上划出火,却未能斩穿。 “殿下!” 亲卫们呼喊著衝上来,长枪齐刺。 可酋长只是怒吼一声,浑身血气进发,巨斧横扫。 轰! 数名亲卫瞬间被掀飞,身体与盔甲一同被斩碎,血雾瀰漫开来。 雷纳德怒喝一声,纵马直衝。 剑锋灌满灌气凝锋,寒光炽烈,迎著斧刃正面劈下! 轰然巨响。 两件武器的碰撞进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雷纳德手臂剧痛,虎口被震裂,鲜血顺著剑柄流下。 而兽人酋长也被震得脚步微顿,胸口的甲片被劈裂一道口子。 “杀一—!” 雷纳德压下疼痛,猛然策马突击,长剑直取酋长咽喉。 酋长怒吼,双手巨斧猛然上挑,两股力量再度正面碰撞。 金铁交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二人之间的交锋,已经超越了普通士兵的理解。 这是大骑士与兽人怒血战狂的正面死战。 血与火在他们之间狂乱翻卷,四周的亲卫与重甲兽人拼杀惨烈,哀豪与怒吼不断。 一一又一名亲卫扑上,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开了酋长的巨斧。 “殿下!”他嘶喊,下一刻被斧刃劈成两截。 雷纳德抓住空隙,怒喝一声,剑锋如同闪电般刺出,狠狠贯入酋长的胸甲裂口! “啊一一! 兽人酋长的嘶吼震裂耳膜,他拼命挥斧,带著最后的狂怒將雷纳德连人带马斩翻。 雷纳德胸甲被劈裂,鲜血狂涌,整个人狠狠摔落在地,盔甲撞击出沉闷的巨响。 亲卫们嘶声怒吼,拼死护住雷纳德,將扑杀上来的兽人一个个挡下。 鲜血染红了战马的鬃毛,也染红了他们的眼睛。 雷纳德强撑著站起,胸口的伤口让呼吸如刀割般痛苦。 可他依旧举起长剑,眼神冷烈。 “死吧一一!” 他猛然怒喝,匯聚最后的骑士之力,剑锋狠狠劈下! 剑刃带著呼啸的光芒,將酋长的头颅自颈口斩下。 兽人酋长怒吼夏然而止,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地,掀起尘土与血雾。 亲卫们瞬间爆发出怒吼,拼死杀开血路,將身受重伤的雷纳德护在中央。 然而,代价是惨烈的。 每一步撤退,都伴隨著一名亲卫倒下,血肉横飞。 一而战场另一侧,第二军团的主阵早已陷入全面混乱。 重甲沸血战士如同开膛的利刃,將三万大军的阵列劈成无数碎片。 普通士兵在这种恐怖的压力下彻底崩溃,丟盔弃甲,哭喊著四散奔逃。 “殿下一一快退!” 副军团长挥舞长剑,带领数千骑兵拼死衝锋,硬生生顶住兽人的追击,掩护残兵撤退。 血肉与铁器在原野上翻滚,尘土混合著血雾,战马嘶鸣不绝, 在无数户体堆积的掩护下,副军团长终於带著重伤的雷纳德和残余的数千人,拼死突围,退向最近的一座要塞当他们关上城门,喘息之间回首望去— 原野上只余无尽的户骸与血火。 第二军团的五万之眾,在此战中便折损近半。 暮色沉沉。 残阳染血的余暉映照在要塞的高墙上,风中瀰漫著焦臭与铁锈味。 城门轰然落下,沉重的闸木锁死在石槽里。 滚轮吱呀作响,最后一批骑兵冲入要塞,气息急促,盔甲上溅满血与尘土。 整个广场瞬间被哭喊与呻吟淹没。 受伤的士兵被同伴拖下马,或倒在泥地里,或靠著城墙瘫坐,血从断裂的甲缝流淌不止。 有人失去手臂,痛得在地上翻滚;有人断了双腿,只能呆滯地望著灰暗的天空,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低吟。 更多的人浑身完好,却眼神呆滯,双手死死著长矛,像是还困在那片血与火的平原。 副军团长满身鲜血,盔甲早已千疮百孔,眼神却依旧锋锐。 他翻身下马,跟跪一步,却猛然抽出长剑,重重插在血跡斑驳的石地上。 “所有人一一集合!整队!” 嘶哑的怒吼撕裂夜空,在死寂的广场上久久迴荡。 疲惫至极的士兵们本能地抬起头,带著木然的眼神,开始缓慢地聚拢。 然而,人数却寥寥无几。 广场上,原本应是万人列阵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稀疏的影子。 焦土之上,破碎的长枪与染血的盾牌散落,和这些零落的残兵一道,像是在诉说军团的哀鸣。 副军团长紧握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冷硬, “报数!” 军官们逐一上前,嗓音带著颤抖,仿佛每吐出一个数字,胸口便被钝刀生生割开。 “第三旗队·剩下不到二十人。” “第七连队———八十七人。” “第十二连队—————十二人。” 一个个数字被报出,沉重得像是丧钟一声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寂静压抑,空气仿佛凝固。 直到最后一名军官哑声落下: “全军—共计残余五千三百四十七人。” 副军团长喉咙发紧,手背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狠狠咬牙,才將心底那股翻涌的血意压下去。 三万之眾,整齐列阵而出。 短短一日,竟只剩下这般悽惨的残部。 “天啊—” 一名年轻的士兵忽然跪倒在地,面孔被泪水与血污交织,他的声音破碎嘶哑: “我们——我们全都完了这句话像是撕开了堤坝。 压抑的哀哭与低声的抽在广场上此起彼伏。 有人扑倒在同袍的尸体旁失声痛哭,有人喃喃祈祷,声音颤抖;也有人只是呆呆望著地面,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抽空。 副军团长猛然拔出长剑,怒吼声震裂喉咙: “够了!” 他的声音沉重如雷,硬生生压下了哭喊, “赤焰氏族未亡,我们更不能亡!你们若在此跪下,明天便是你们的妻儿在城墙后被屠戮!” 话音如刀,狠狠刺进残兵的心口。 许多士兵的目光开始闪烁,哭声渐渐低沉,虽然无人再喊,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倒下。 就在这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中,几名亲卫跟跪著抬著担架,从混乱的人群里走出。 担架上,雷纳德浑身血污,胸甲彻底碎裂,血肉模糊,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死纸。 他的呼吸极为微弱,每一次起伏都仿佛隨时可能断绝。 “殿下!” 副军团长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扶住担架。触碰到那尚存的一丝温热时,他心口猛然一紧。 “快!命军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亲卫们立刻应声,將雷纳德抬入要塞深处。 副军团长缓缓直起身,盯著广场上这一片残缺的队伍,眼神冷厉得几乎化为利刃。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的沉重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一切责任都压在他肩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战过后,第二军团已几乎名存实亡。 他们失去了锐气,失去了战士,更失去了再战的底气。 能做的,只剩下依託要塞,苟延残喘。 夜风呼啸,吹动旌旗残破猎猎, 那旗帜边缘焦黑,被鲜血浸透,在火光下显得暗沉而悽厉,仿佛一张泣血的裹尸布。 副军团长立在城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抬眼望向北方的天空,眼底的光芒逐渐死寂。 平原的风声依旧呼啸,却再没有昔日的荣光。 只剩下残酷的事实,残酷到让人室息: 瓦伦西亚王国的中部,已无任何屏障。 三大氏族的铁流將会长驱直入,直扑王国的心臟。 而他们,仅能带著这点残部,在要塞与城堡里苟延残喘。 第309章 亚文困境 第309章 亚文困境 兽人的战火併未在天际终止,它像一场无法遏止的风暴,越过山川与河谷,正向整个大陆的天空扩散。 灰色的云层仿佛被撕开,浓烈的血烟与火光顺势灌入,逼得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颤抖。 而在更西面的疆域,另一支军队,也正被推向自己的考验。 【亚文公国南部边境·阿伦斯坦要塞】 莱昂与第七军团尚未知晓,千里之外的瓦伦西亚王国已然风雨飘摇。 第二军团在与赤焰氏族的血战中付出惨烈代价,元气大伤;第三军团困守长河要塞,昼夜鹰战,难以抽身。 王国西境与中部的烽火燃烧不熄,战鼓与哭號声在边境连绵不绝。 兽人三大氏族的锋芒一路北上,势若奔雷。 第一军团死守的王都门户隨时可能被撕开口子,王都卡斯顿的高墙已在阴影之下摇晃。 整个王国,正濒临崩塌的临界。 然而,这一切消息还未传到此地。 雨水淹没了来往的道路,信使折返在泥泞的溪谷;边境驛骑多半还困在荒野。 阿伦斯坦要塞的旌旗依旧在高处猎猎作响,白日里岗楼的號角准时吹响,夜间火把在风里摇曳。 土兵们仍以为自己守护的,只是亚文公国的一隅战线:修筑木柵、检点弩机:巡视南方林地, 重复著日復一日的防御。 他们不曾察觉,真正的风暴,正已在身后的祖国肆虐。 黎明过后,雾气依旧滯留在丘陵与河谷之间,宛如不散的阴,將天地一併压得沉闷。 空气里瀰漫的湿意裹挟著血腥与焦臭,使人胸口发闷。 阿伦斯坦要塞的石墙在灰白天幕下冷硬森然,火盆中未熄尽的残闪著微弱的暗红。 整座要塞静默佇立,犹如一头遍体鳞伤却仍竖起獠牙的猛兽,安静,却处处透著寒意与杀气。 空气沉鬱得几乎凝固,连呼吸都带著金属与硝烟的苦涩。 士兵们穿行在墙垛间,盔甲的摩擦声与靴底的敲击声在石板上迴荡,给这份压抑添上沉重的节奏。 偶尔传来的咳嗽或低语,也很快被这石壁吞没。 当第七军团初抵此地时,兽人曾接连数次发起狂暴的衝击。 火枪的齐射震裂夜空,投石机与火炮的轰鸣撕开血雾,重骑兵的突击如铁流般碾碎敌阵。 城下的泥土被鲜血浸透,尸骸一层叠著一层,直至腐臭隨山风渗入要塞,令军营中的人也不得不掩鼻避之。 然而,这並未迫使兽人退却。 相反,他们学会了蛰伏。 如今,兽人大军收缩在要塞以南的密林之中。林木遮蔽了营火,却掩不住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白日里,哨塔上的弓弩手总能捕捉到树影间晃动的黑色身躯一一粗壮、庞大,如野兽伏行在暗处。 偶尔传来的低沉战鼓与豪叫在林间迴荡,像潮水般扑击著人心,使守军胸口发紧。 兽人不再莽撞扑杀,而是耐心守候。 他们切断了通往外界的道路,守在丛林阴影中,等待任何离开城墙的人类部队。 只要踏出一步,便会立刻被淹没。 阿伦斯坦要塞,就这样被困成一座孤城一一一座困兽之地。 莱昂立在城墙之巔,灰黑色的斗篷隨风翻动。 远处的山林沉默无声,像一道森冷的铁壁横亘天际,偶尔几声乌鸦自枝头掠起,尖锐嘶哑的叫声划破空气,仿佛在嘲笑这场僵持不下的僵局。 他身后,第七军团的將士正依例操演与巡逻。 靴底踏击石板的沉闷声、盔甲相互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表面上秩序井然,实则瀰漫著一股无法言说的压抑。 校场上,火枪手反覆操练装填与齐射,长枪兵在队列里调整方阵,骑兵则牵著战马来回巡视。 然而,不论是火枪的密集轰鸣,还是骑兵的铁流衝击,所有人心底都明白:只要兽人缩在林海深处,他们的锋芒便被生生封死。 火枪需要开阔的射界,整齐的阵线才能发挥齐射的威力;骑兵的衝击更离不开广阔的草场与纵横驰骋的余地。 可在那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火枪手的视线会被枝叶阻隔,阵列瞬间散乱,骑兵更是难以腾挪转身。 树木与荆棘成了最天然的壁垒,把人类赖以制胜的武器统统削去了锋芒。 莱昂紧锁眉头,神情冷峻。 数日以来,他始终没有下令出城迎战。 贸然把军团推进林中,等於主动捨弃手中所有优势,把数万人的性命交给敌人的利斧与埋伏。 可若选择困守,要塞之外的亚文国境便註定被拖入一场无尽的僵局,田野荒芜,村庄被掠,局势终將一寸寸崩坏。 “莱昂。” 副官凯尔快步走上城垛,压低声音稟报,“东南林缘发现了几具尸体,是昨夜出去採集柴薪的民兵————被肢解了。” 话音落下,城头的风似乎更冷。 莱昂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凝视著远方那片漆黑的森林。血腥、掠夺、尸体一一这正是兽人惯常的使俩。 他们不必耗费兵力攻城,只需切断补给,袭扰散兵,就能將守军困死在石墙之后,逐渐消磨殆尽。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 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映衬著他周身的冷意。 “传令一一未经许可,不得离城半步。柴薪与水源,必须由整队护送,寧可减缓,也不可分散为“是。” 凯尔领命而去,神色却依旧沉重。 这份不安,已在人群间蔓延开来,像潜伏在阴影中的寒潮,隨时可能吞没整座要塞。 要塞大厅內,火盆的光芒在石壁上摇曳,空气中混杂著铁锈与湿木的气味, 沉重的盔甲声与低声的喘息交织,让整个空间显得更沉闷。 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铺在石桌上,边缘因反覆摊展而捲起。 木籤与石子密布在地图之上,勾勒出周边地形的走势。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一片在南方林地堆叠的红色石子,密密麻麻,仿佛要將整块地图吞没。 那正是兽人的標记。 “军团长大人,他们迟迟不退。若这样耗下去,粮草后勤就是最大的问题。” 军需官的声音低沉。 另一名人紧接著补充,语气更显焦虑: “库房中的存粮,按当前消耗,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月。况且若是再有溃兵与难民涌入,局势將立刻雪上加霜。” 沉默在大厅中蔓延开来。 盯著地图的每一双眼晴都知道,亚文公国国力贏弱,阿伦斯坦要塞虽有高大的石墙,却根本经不起长久消耗。 “主动出击是不可能的。” 亚文守军的一名老將军开口,嗓音粗哑而冷硬,“兽人等的就是我们离开城墙。森林中他们占尽地利,我们去了,只会血洒林中。” 大厅再次陷入死寂。 火焰啪作响,仿佛是唯一的声音。 莱昂缓缓抬起眼。 “我很清楚。”他的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辩驳的冷意,“这正是他们的计策。他们不必攻城,只需拖住我们。等粮草枯竭,援军无望,瓦伦西亚王国与亚文公国便会被一点点削弱。最后, 他们再集中全力,把我们一併撕碎。”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这是第七军团自组建以来的第一场远征。 他们的军容与火力的確令敌人胆寒,可在兽人进一步调整后的战术面前,他们同样被逼入了被动。 几名年轻军官终於压抑不住,低声议论著是否应主动出击,以解僵局。 声音虽轻,却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莱昂只是静静听著,没有回应。 他的眼神冷冷落在地图上那片密集的红色石子上。 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指在石桌边缘缓缓摩,动作极轻,却像在反覆权衡著某种艰难的抉择。 夜幕彻底笼罩了阿伦斯坦要塞, 城墙上的號角声渐渐停息,只剩巡逻队交替换岗时盔甲碰撞的声响。 风从林海深处吹来,捲动营火,火光在石壁与木桩之间摇曳不定。 黑夜格外寂静,唯有伤兵的呻吟时不时划破空气,与医官低声安抚的语句交织在一起。 偶尔传来的盔甲摩擦声,在提醒所有人,这片战场从未真正安寧。 莱昂独自回到营帐。 厚重的盔甲被一件件卸落,沉闷的金属声在帆布帐篷中迴荡,像是在宣泄白日里压下的疲惫。 只剩下一身单衣的他,仍旧感到肩背沉甸甸的,似乎连空气都带著无法散去的负重。 莱昂在床榻边坐下,长久没有动作。 桌上的长剑横陈,剑锋在烛火下闪出一抹冷光,摇曳的火焰令剑影与人影交错拉长,在帐篷的布壁上忽明忽暗。 那抹冷光仿佛凝成一条细线,直指他的心口。 莱昂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那片幽深的林海一再浮现。 枝影森森,风声呼啸,仿佛要將他整个人吞没。 他清楚那里正潜藏著敌人,更清楚若要摆脱僵局,唯有踏入其中。 一一该出击吗? 这个念头像铁钉般钉在胸口,锋利而沉重。 他的呼吸隨之变得压抑,心臟仿佛在暗暗抗拒。 因为他明白,这是一步险棋,一旦出击,便无路可退。 贏了,或许能够撕开困局的缺口。 输了,第七军团就可能將遭受惨败,整片亚文公国的战线也將隨之崩溃。 他沉默著,任烛火在眼前渐渐模糊,任黑暗一点点浸入思绪。 外头的夜风拂过帐门,带来血腥未散尽的气息,像是某种提醒,又像是催眠。 困意在不知不觉间袭来。 莱昂的额头缓缓垂下,呼吸逐渐深沉。 意识开始坠入无底的黑暗。 一梦境,就此展开。 然而,这个夜晚並未给予他安寧。 第310章 沉沦之纪 第310章 沉沦之纪 黑暗中,有低沉的喻鸣声在迴荡, 空气似乎充满某种冰冷的气息,把莱昂一步步引向一处陌生而古老的所在。 残破的石柱,断裂的浮雕,枯死的巨树,在浓雾中若隱若现。 周围是一片静得诡异的湖。 湖面平得像镜子,连风都没有。 苍白的光自不知名的源头倾泻下来,把水映得发亮。 莱昂看见自己正走在一条被白色光辉笼罩的阶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迴荡。 而在阶梯尽头,有一抹纤细的身影,正静静佇立。 她披著苍白的长袍,面容模糊,却似乎在注视著他。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並不令人畏惧,反而带著某种令人心口一紧的威严与神秘。 “莱昂— 她的声音轻缓,却清晰无比,仿佛直接在心底响起, 莱昂猛然一震,眼神骤然一凝。 梦境,开始了。 白光在阶梯尽头微微起伏,像是深海里一线不熄的潮汐。 莱昂停下脚步。 那抹身影静静立於光中,长袍垂落在足尖,周身没有尘埃,雾与光像顺服的丝带围绕著她。 她並不逼近,仿佛只需站立,便能让一切趋於安静。 “你终於来了。”她再次开口,声音如指尖拂过琴弦,清而不冷。 莱昂的手本能地摸向腰畔一一那里本应有剑,可在梦中,他只是带著空无的手。 眼前的殿堂广阔而无形,石柱半截悬空,另一半沉入雾。 残破的拱顶上有古老鸟兽的浮刻,线条优雅,却因岁月的剥蚀而显得近乎哀伤。 “你是一一什么人?”莱昂道。 他不习惯將疑问交给幻象,但梦境的清晰迫使他谨慎。 女子的声音缓缓流淌: “诸世的风正在折回。以太从地脉与高空再度渗出,像雪融回河。你的世界,会变得与数百年前的一些地方相似,却再不会全然相同。” 雾色隨之微沉,像在跟隨她的呼吸。 “我曾见过魔潮如海潮般涨满,也见它在大灾变后急剧回落。” “以太枯竭,火焰、风息、金石、泉光四象各守其位,唯有第五元素被逼进裂缝。” 她稍顿,声音柔缓,却带著一种不可动摇的威严。 女子轻轻抬手,雾气里浮现一道几乎熄灭的光,如火种,又如被压入深井的星辰。 “而我,是精灵一族的末代女王。” 她的目光透过光影凝视莱昂,那双眼睛透明得不可思议,如极浅的月色。 莱昂心头一紧。 他曾在古籍里见过“精灵”的字眼,但那只存在於久远的传说之中。 “精灵—”他低声重复,“不是早已在数百年前的古典时代就灭绝了吗?” 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嘆:“灭绝?不,是沉睡。”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遥远的悲伤: “数百年前,这个世界充盈著以太。它是万法之源,比火更纯净,比风更高远。那时的文明能锻造巨像、驱动元素军团。传奇骑士纵横於大陆,魔法师挥手间可令山河震动。那是黄金的纪元。” 湖面映出幻象:高耸的塔尖上燃烧著蓝色的火焰,骑士的剑在光之海中交错。 那一幕,辉煌到令人屏息。 “但这一切,终结於『魔潮回落』。” 女子的声音忽然低沉,湖面骤然暗了一瞬,“以太急剧稀薄。魔法消散,造物失效,传奇骑土再不復现。” “自魔潮回落以来,我们比人类更先衰败。精灵长寿,却更依赖以太的滋养。许多精灵因为失去以太的滋养,纷纷死去。” “为了保存最后的血脉与歌声,我在森林最深处筑下结界,让子民沉眠,而我独自承受这漫长的岁月。” 她的声音里带著些许轻微的颤意,却並非脆弱,而像岁月的重量。 莱昂沉默地看著湖面。 他的呼吸缓慢,却压抑著胸口的震动, 世人只以为古代的传说早已消亡,如今却在梦里听见这种隱秘。 他盯著那名自称精灵女王的女子,眼神中带著谨慎。 “那你为何现在出现?” “因为门被打开了。”她的声音低沉,“自兽人踏入此界,以血祭为钥撕开扉页的那一刻,我从沉睡中被唤醒。自那时起,我便在观察他们。” 她的手轻轻一挥,殿堂边缘的雾气骤然翻卷,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黑影在火光中狂舞,骨杖敲击大地,高耸的门扉在山谷间骤然张开,成群的战士咆哮著踏入这片世界,血腥与豪叫交织成恶意的风暴。 “他们的血与杀戮扰动了大地,让沉寂的以太再度活跃起来。”声音在这一刻放缓,像是在提醒莱昂,“魔潮,正在復甦。” 莱昂眼神骤然一凝。 “所以,”帷慢后的声音继续,“你会发现,成为骑士似乎不再像往昔那般艰难。骑士之力的壁障在鬆动,修习者更容易突破。” “而同样的,兽人也因以太的復甦而重新回到全盛状態,他们的祭司甚至能重新施展古老的巫术一一让战士嗜血、无惧痛苦,哪怕受到致命伤也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画面一转,湖面上浮现出熟悉的一幕:兽人祭司的骨杖燃起火光,战士眼眸泛红,狂吼著扑向人类。 正是莱昂前不久亲眼见过的场景。 “这就是缘由。”帷慢后的声音嘆息,“人们看见结果,却不懂因由。唯有我,还能告诉你真相。”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底的疑惑没有消解,但在梦里,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神秘存在所说,的確与他所见吻合“你让我知道这些,”他低声道,“是为了什么?” 女子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见过他们的血祭与巫术。我见过他们如何將战土变成不惧死痛的傀。我注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燃烧、掠夺、杀戮。” 她一步步走下阶梯,雾色为她让出道路。 空旷的殿堂中央,白雾翻卷,如同缓慢的水波,將空气推开。 隨著它一寸寸退去,一面无边无际的镜浮现出来。 那镜没有框架,也没有支撑,只像被一圈无形的符文托起,悬在半空。 女子抬起袖口,镜面隨之微颤,像湖水被风拨动,轻轻沉下,再泛起。 雾色深处,第一幅景象浮现。 一? 是海。 沉沉的雾压在水面,灰暗的天穹低垂。 浪涛接连拍击岩岸,一支支船影穿透迷雾而出。 桅杆上悬掛的,並非人类的旗帜,而是用兽牙与血骨串成的粗陋图腾。 下一息,火焰腾起, 镜面骤然映出雾都锡尔文。 熟悉的塔影与钟楼在烈焰中燃烧,化为焦黑的剪影。 厚重的高墙塌裂,延绵的长街沦为灰烬。 火油燃烧的气息仿佛穿透画面直扑而来,热浪逼人,灼得眼晴发痛。 “这是—雾都锡尔文?”莱昂喃喃。 “是的。”女子的声音像一缕冰冷的风,划过寂静的殿堂。 “两支兽人氏族顺著海路而来,借你们水手的航线,穿过暗礁与迷雾,攻入雾城。” 她顿了顿,目光低垂,声音却更冷: “阿尔特利亚的王都已陷。国王与大半王室血脉皆葬身火海。那座城,不再是你所知的模样。 失去锡尔文的阿尔特利亚,也不再是昔日的王国。” 画面骤然一转。 铁峰要塞的旌旗在冷风里猎猎作响。 石阶前,人群拥挤。 一名年轻男子披著破损的盔甲,面色苍白却冷硬。他高举长剑,剑尖在风中颤抖,却仍然直直指向天空。 莱昂认得出那种眼神一一困兽被逼入死境时的冷静,冷到近乎绝望。 “他是谁?”莱昂低声问。 “阿尔特利亚的新王。”女子轻声答。 “他在集结军队,他必须集结。可他的地脉单薄,兵线散乱,补给早已被斩断。他的號角会从亮转为嘶哑,他的旗帜会从整齐变得狼藉。他所需的,是铁与粮,是人与马一一而不是以太那缓慢的回涌。” 她的声音缓缓落下,每一个字都像压在石上: “你必须明白,兽人燃起的战火已不再局限於南大陆。阿尔特利亚正在沉沦,瓦伦西亚正在崩溃。你若不速战速决,等待你们的,將是更大的劫难。” 镜面继续流转。 女子的声音低低落下,像冷风滑过石壁:“你必须看见。” 银光骤然翻转,镜中浮现出一条豌的大河。 北岸上,一列列堡垒鳞次櫛比,却早已插满残破的盾与枪,仿佛一片墓园。 兽人的铁流沿河岸推进,粗重的战鼓震得大地轰鸣不息。 “这是你们王国西境的长河要塞群。” 女子低沉的声音伴隨光影迴荡: “他们正在抵御铁鬃氏族的攻势。但兽人势大如潮,河岸已被撕开数道口子,號角声昼夜不绝。” 镜面一震,画面拉近。 滚滚黑影扑击堤坝,守军弓弩齐发,不断有兽人倒下。 但下一瞬,新的兽人又自河滩跃出,踏著前排的尸体,狂喊著涌上。 莱昂屏住了呼吸。 他认得那片地形一一王国西境的屏障,一旦长河要塞群崩溃,通往西境的道路便彻底开。 画面再度切换。 辽阔的平原上,盾墙正在开裂, 第二军团的旗帜在风中摇摇欲坠,士兵们疲惫地抵住长矛,却被密集的斧影逼得节节后退。 军官高声下令整队,却在一瞬间被扑上的兽人撕倒。 旗手轰然倒下,战旗坠入泥浆,被血污染透、在兽人脚下被反覆践踏。 兽人的咆哮声几乎撕裂了空气,他们以血染泥,硬生生在盾阵中撕开一道缺口。 “王国中部—”莱昂喃喃,眼中的画面让喉咙发紧,“第二军团的防线—“ “已被撕裂。” 女子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般在殿堂每一处迴响: “三大氏族同时北上,它们占据了你们的铁与木、盐与粮。你们的铁甲,已被他们粗糙復刻。 而潮汐,则让血的意志被重新唤醒。” 镜面被骤然拉近。 一名兽人祭司高举骨杖,额头与眼角抹著粗陋的红纹,口中低声咏唱,那声音嘶哑、断续,仿佛在呼唤某种古老而危险的力量。 脚下的泥土渗出黑色火焰,宛如阴影的舌尖缓缓升腾,隨风扩散。 周围的兽人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如风箱,皮肤下的肌肉一寸寸鼓胀。 眼白被压缩成细线,赤红的光涌入瞳孔,点燃疯狂。 利刃割喉、长矛贯胸,本该致命的伤口反而化作燃料,他们带著血沫和断裂的筋骨继续扑杀, 疯狂到近乎失去形体。 莱昂死死盯著这一幕。 阿伦斯坦前线,他也曾见过近似的景象一一有人被火枪轰掉半边肩膀,却仿佛全无知觉般继续搏杀。 “这是—” “兽人的古老巫术。” 女子替他接下去。 她的声音冷静,眼神却清澈如寒水: “以太的回涌,不只是歌与光。它既能带来觉醒,也会引向墮落。它让你们的骨骼更快逼近钢的厚度,也让粗鄙的血脉更能承受火焰与剧痛。” 镜面再度翻涌,一列黑色的重甲浮现。 那些甲不见精巧,却厚重而合体。宽厚的胸甲,粗短的护臂,头盔面罩只留一道粗糙的横缝。 若远远望去,几乎与人类的重步兵別无二致。 “他们学得很快。”莱昂喉咙发涩。 “潮汐教人的速度,一直比你想像得更快。”女子淡淡地回答道,“你们的第一军团正拱卫王都,很快就要与突破第二军团防线的氏族正面相撞。他们会一遍又一遍地试探你们的盾墙,直到找到某个失误,然后彻底刺穿。” 镜面骤然震颤。 画面掠过无数族旗与盔甲,最终定格在王都以南。 高耸的城墙横亘视野,远方地平线涌来黑压压的兽人大军。 战鼓声滚动如雷,第一军团的旗帜列阵在城下。矛与盾交错,火炮轰鸣,却依旧压不住那股潮水般的推进。 “他们已经逼近你们的王都。” 女子的声音缓慢,却像刀刃一点点压上骨头: “你们的第一军团已在南郊迎敌。可他们能撑多久?三日?五日?还是更短?若你不回援,你的王国將燃烧殆尽。” 镜面闪烁不定,像隨时可能碎裂。 火光、血流、咆哮与旗帜交织成一幅残酷的图景。 一瓦伦西亚王国,正在燃烧。 第311章 被注视者 第311章 被注视者 镜面里的光影一点点暗下去,仿佛被无形的水流吞没。 雾色重新合拢,像大地合拢深渊般,把方才的一切全都压回黑暗深处。 殿堂中只剩下莱昂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石壁间清晰迴荡。 那声音显得孤单、急促,仿佛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莱昂。”女子的声音再次浮现,缓慢而清晰,像是从无形的深处渗出,低沉却不容抗拒。 “你所率领的第七军团,仍被困在亚文。可时间———已不在你这边。” 莱昂的指节死死扣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沉重得像压著一整块铁石。 女子缓缓转身,长袖掠过虚空,带起一阵涟漪。 她的声音低沉,冷静而精准,如同一柄剖开偽饰的锋刃: “兽人退入林中,你们被迫困守。阿伦斯坦的困境,我看得一清二楚。” 莱昂心中骤然一紧,他的隱忧被无情揭开。 “火器与骑兵,是你最锋利的矛。”她的语声在空旷的殿堂迴荡,沉稳而带著不可辩驳的重量。 『在城墙上,在平原上,它们锐不可当;但一旦离开石壁与旷野,踏入那枝叶交错的密林- — 它们的牙齿,就会被彻底拔去,只剩下疲惫与血肉被撕裂的脆弱。 雾气再度翻涌,缓缓铺开,化作一幅缩小的战场幻象。 火枪手列阵,火光与硝烟在林间翻腾,可在交错的枝叶遮掩下,子弹被阻,射界狭窄。 枪声在林海间空耗,敌影却依旧游走不定。 骑兵奋力突进,铁蹄踏碎落叶,战枪刺破阴影。 然而在枝干与沟壑之间,阵型迅速被撕裂,像是被斧刃硬生生切开,顷刻间分崩离析。 整齐的铁流化作零散的孤影,逐个被潜伏的黑暗吞没。 女子抬起手指,雾色隨之波动,浮现出一群在林间潜行的黑影。 兽人的眼睛泛著冷光,骨制的號角在阴影里微微颤动,低沉如野兽的呼吸。 “兽人並不愚钝。”女子的声音轻轻落下,带著冰冷的洞察。 “他们退入森林,不是畏惧,而是诱敌。他们会等你缺柴缺水,等你缺粮缺铁。若你不动,他们將困死你;若你轻举妄动,他们便会在每一棵树影里,撕开你的阵列。” 莱昂眉头紧锁,胸口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所说的每一点,都是这几日来反覆縈绕心头的忧虑。 女子的目光微垂,声音低沉,带著不容迴避的威严: “可是,你没有慢慢取胜的余地。你必须速战速决,然后回去。” 莱昂沉声问:“回哪?” 女子缓缓抬眸。白光映在她的眼中,冷色肃穆,像是在宣判命运。 “回那个你最不愿见它重演维尔顿命运的地方。” 隨著话音落下,镜面骤然翻涌,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在灰雾中浮现出来。 厚重的城墙与高塔缓缓勾勒出来,旗帜在风中猎猎,却早已被火烟燻染,失去了昔日的鲜亮, 只余下沉暗与焦黑。 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像是带著寒意的风: “卡斯顿。” 她轻声吐出王都的名字。 莱昂的瞳孔骤然收紧,胸口像被沉重的铁钳死死压住,呼吸一度停滯。 沉默良久,他低声开口,嗓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沉重: “为何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你的话听来,不像隨意的选择。” 女子静静凝视著他。 那双眼眸清冷如冰,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灵魂,將最隱秘的角落一一揭开。 “因为自我从沉睡中被惊醒的那一刻起,我便在观察。” 她的声音在殿堂中迴荡。 稍作停顿后,她的语调更低沉,带著不容辩驳的冷意: “我在观察兽人,也在观察你们。” “在这其中,我注意到了你。” 莱昂的神情骤然一紧,指节不自觉地绷硬。 女子的声音继续缓缓落下,却像一柄柄沉重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心口: “我看见维斯堡的夜晚,你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看见哈卡尔的晨雾里,你率领骑兵对冲, 在狼骑兵第一次现身时,將濒临崩溃的士气重新拉起;我看见西境危局,你带著疲惫的残军发动奇袭,斩首敌將,让兽人的锋势在瞬间停滯。” 她的声音並没有提高,可每一句都带著无可迴避的锋锐。 莱昂的胸口隨之起伏,眼底浮现出压抑不去的震动。 那些场景他再熟悉不过,每一幕都刻在记忆深处,带著血与火的灼热味道。 可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在暗处注视著自己,將这一切一一见证。 “若没有你,人类將对兽人的袭击一无所知;若没有你,哈卡尔会在数日之间土崩瓦解;若没有你,西境的土地早该被铁蹄占据。瓦伦西亚王国如今虽艰难,却尚未彻底崩溃一一正是因为你。” 莱昂眉头微。 他本能地抗拒这种笼罩式的审视,抗拒被剥去选择、被按在舞台中央的感觉。 可她所言的事实,他却无从否认。 “你所做的,不是守住一处城墙,不是护住几个村庄,而是让人类的命运延续下去,至少还有一线可能。” 女子缓缓走下阶梯,白袍在光与雾之间拖曳而过,仿佛不带一丝重量。 她的声音平静,语调未曾抬高,然而殿堂的空气却隨之凝重,仿佛所有石壁都在替她共鸣。 “这就是我选择你,而不是其他人的原因。” 莱昂抬眼,直直望入她的瞳孔。 那双眼透明得近乎虚无,像是冰川深处最寒冷的水。 他从不轻信讚许。太多幻象与陷阱,都以甜言作饵。 然而此刻,这份冷静的注视,却让他难以將之轻易归为谎言。 “可是———”他的声音低沉,“哪怕真如你所言,兽人的兵锋已至王都城下。”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但阿伦斯坦要塞与王都卡斯顿相隔千里,道途艰险。即使第七军团立刻击溃亚文境內的兽人,我们也几乎不可能及时赶回支援。” 女子略微一笑,那一抹笑意冷而淡,却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所以,你需要速度,更需要道路。世界正在復甦一些古老的力量。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开启一道.—门。” “门?”莱昂目光一凛。 “是的,一道通途。”她的声音在殿堂中徐徐铺开,“你也可以称之为一一传送门。它是古代的造物,依託以太为源。自魔潮回落以来,早已无人能开。可如今,以太復甦,门也可以被唤醒。” 镜面骤然翻涌,浮现出一幕古老的画面。 一座环形的石阵缓缓升起,石柱斑驳如被岁月灼烧,中央刻满了裂纹与剥蚀的符文。 阵心的虚空翻腾,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透出另一片大地的光辉。 那光既像晨曦,又带著幽冷的寒意, 莱昂凝视著,眉头紧紧锁住, “你是说—可以从这里,將我的军团送回王都?”“ “是的。”女子的声音坚定而缓慢,如同在宣读某种契约。 “只要你扫清亚文境內的兽人,我便能借他们血祭遗留下的痕跡,唤醒一座沉睡的门。 “它会將你和你的军团送往王国中部一一比任何驰援更快,比任何驛道更安全。唯有如此,你的王国才能在彻底毁灭前,迎来你的援助。” 莱昂沉默良久,指节在掌心收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带著一种古老的悲悯,像是从深埋的时光中流淌而出: “因为这片大地若毁灭,我的族群也將不復存在。数百年的沉眠,换来今日的残火。你若能守住人类的国度,精灵的血脉才会有延续的希望。” 她的语调平静,仿佛在陈述一条无法逆转的事实。 莱昂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沉重。 镜中闪过的王都、崩塌的要塞、败退的军团一一在他眼里迴荡。 那是他的祖国,他的人民。 他清楚,他无法再在这里困守太久。 女子的声音再次落下,低沉而清晰,如同贴近耳畔: “莱昂,速战速决。不要在森林的阴影里迟疑。贏下这一场,你便能回到真正需要你的地方。” 镜面泛起银光,仿佛有无形的手伸来,把那道“门”的幻象推到他眼前。 虚空的裂口在光中轻颤,似乎只要伸出手,便能触到通往王都的道路。 莱昂喉头一紧,心跳如鼓。 他没有伸手,但在心底第一次生出一个决绝的念头一一即便冒尽所有风险,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这些兽人。 女子的声音紧隨而至,像是最后的瞩託: “我要你带走你的军团,带走你的旗帜,带走你在血火中锤炼出的阵列与节奏。別让他们死在树根与沟壑之间。” 殿堂內沉默良久,只有白光在缓缓流转。 莱昂长吐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克制:“我会考虑。” 女子的眼神微微一动,仿佛对他的谨慎早有预料。 下一瞬,殿堂的气息忽然冷了一瞬,像极高山岭间吹下的风雪,透骨森然, 她缓缓转身,走回阶梯的高处。白袍在雾光中舒展开来,带著千年岁月的痕跡与威严。 “那么,你要先贏下这一战。” 她的声音沉稳如铜钟,在殿堂中久久迴荡,不容拒绝。 第312章 决心已定 第312章 决心已定 雾气翻卷,浮现出一片无边的密林, 枝叶交错,阴影纵横,仿佛连天空都被压得低沉。 兽人伏在林间,眼眸里闪烁著冷光。 长矛与战斧藏在树干之后,骨制的號角在胸膛间轻微颤鸣,低沉如野兽的呼吸。 “森林不是你的阵地。”女子的声音淡然,却冷得像刀锋。 “火器在这里失去射界,骑兵在这里失去衝锋的威势。可树木会燃烧。” 她缓缓抬手,雾色化作火焰的幻影,在林间蔓延,吞没潜伏的兽影。 “记住节奏,记住如何让你的火先行。让火焰驱散他们的阴影,而不是让你的士兵在阴影里一个接一个被拖走。” 莱昂目光微动,呼吸渐沉。他已经能看见,那必將到来的血战。 女子的语声依旧平稳,却带著不可动摇的重量: “你必须贏得够快,够乾净。” 她顿了顿,眼神直锁在莱昂的身上。 “记住,你没有时间。若你迟疑,你们会在这里被困死。若你贏得不够快,你便再也赶不回去。王国的心臟,会在你缺席的那一刻,被兽人彻底刺穿。”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铁锤般敲击在莱昂的胸膛。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凝望著她,沉默不语。 镜面上的光渐渐暗去,仿佛一阵无形的风吹散了所有幻象。 石阵、虚空之门、火海中的城池—一切画面都被雾水吞没,如碎片般坠入无底的深渊。 女子的声音在黑暗中迴荡,清晰而冷冽: “记住我的话,莱昂。不要迟疑。速战速决。守住你们的国度,才能守住所有的希望。” 殿堂边缘的白光开始收束,像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捻薄。高耸的石柱逐渐隱入雾色,古兽的浮刻缓缓沉没进岩心。 四周的空间一寸寸塌陷,归於最初的虚无与黑暗,只剩下呼吸声与心跳声,在无边的寂静中久久迴荡。 莱昂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还想再问一句。 然而就在此刻,极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铜號一一那声音与梦境格格不入,却熟悉得让他心臟骤然一紧。 那是现实中,阿伦斯坦城楼上的號角。 白光猛然碎裂,化作无数星尘,坠入不可触及的深渊。 女子的身影被雾与光一同吞没,只在最后留下一句话,声音仿佛跨越极遥远的时空,却清晰无比: “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它在岁月里,已太久无人呼唤。” 雾色间,她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莱昂身上,清冷却坚定。 “吾名为一一瓦萝拉。” 星尘彻底崩散,殿堂塌陷,黑暗迅速捲来,將一切吞没。 莱昂猛地睁开眼。 额角已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而沉重。他盯著营帐昏暗的顶布,胸口起伏如同刚从血战中挣脱。 可那个名字,却在脑海深处久久迴荡,像一块重石,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瓦萝拉。 夜色尚未散去,帐外的號角声依旧隱隱迴荡,像在黑暗里推开更冷的一层雾。 莱昂缓缓坐起身,心口剧烈起伏,指尖冰凉,额角的汗顺著鬢角滑落。 他环顾四周,才確认自己仍在阿伦斯坦要塞的营帐中。 火盆里的炭火只余零星火星,忽明忽暗,把帐內映得支离破碎。 几名守夜士兵在门口低声交谈,见他起身,立刻声,背脊绷直。 莱昂抬手,示意他们不用靠近。 一-梦境的每一幕仍清晰烙在脑海。 锡尔文的烈焰、阿尔特利亚新王举剑的背影、第二军团崩裂的阵列、祭司骨杖升起时那团令人室息的黑雾·..以及最后,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睛与冰冷的名字。 瓦萝拉。 他在心底又默默重复了一遍。 这是梦吗?抑或是一种警示? 若只是幻象,怎会与现实的军情如此吻合,甚至细致到阵列呼吸的节奏? 不绝不能当它是寻常梦境。 莱昂缓缓起身,披上斗篷,走到火盆前。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將阴影拖得更深。 帐外的风捲起,吹开一角帘幕,带进浓重的林木潮气与铁锈味。 他闻到湿润泥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那是尸体掩埋不净所遗留的余味。 夜色与梦境的压迫还未散去,仿佛正催促他一一速战速决,不可迟疑。 阿伦斯坦一一这座要塞已在僵局中困守多日。 兽人几度发动狂暴的衝击,却一次次被火炮与长枪阵逼退。 未能攻下城池,他们便退入南方的密林,像利齿隱没在阴影里,静候下一次咬噬。 军团被迫僵持在城內。 火枪在林间失去射界,硝烟被枝叶遮断;骑兵无处驰骋,钢铁的衝锋力被树根与沟壑切割成碎片。 第七军团最锋利的矛,被生生折断在绿影之间。 库中尚余两月粮草,但补给线久未畅通四周的道路被袭扰不断,运输的车队不是折返,便是乾脆被劫。 若局势继续拖延,不是粮草先尽,就是士气先崩。 营地里,士兵们的眼神渐渐变得沉鬱。 日復一日的对峙,磨掉了他们初来的锐气。 號角声每次响起,都让人心口一紧,却总在等候与撤回之间徘徊。 而在莱昂耳边,那句梦境中的低语始终迴荡: “你没有慢慢贏的余地。” 短短几字,仿佛冷铁,重重钉在他的心口。 莱昂缓缓闭上眼,掌心贴近火盆铁沿。 炽热的温度顺著皮肤逼迫而来,像一根无形的钉子,將他从梦境的迷雾中重回清醒, 他想起王都卡斯顿的繁华街巷,想起父亲那颗死不目的头颅。 想起南境沦陷的土地被肆意践踏与燃烧,村落在烈焰里化作灰,在兽人的咆哮中,人们的哭喊被硬生生撕裂。 也想起那些与他並肩的同袍与部下,他们的吶喊在战鼓声里逐渐湮没,最终只剩血流浸透大地,染得黑红一片。 火盆的热气扑面,映照著这些记忆一幕幕重叠。 他的心臟仿佛被炽铁敲击,每一次跳动都更急促。 若梦境为真一一他的祖国已站在崩塌边缘,离灭亡只剩数步之遥。 即使那场梦境只是虚妄,他也必须將它当作真相来准备。 莱昂睁开眼,目光冷硬如铁。 继续拖下去,只会等来败亡。 唯有速战速决,击溃这支困守林间的兽人主力,才能带著第七军团从亚文公国抽身返回。 莱昂走到帐口,拨开帘幕。 夜色浓重,远处城墙上的火炬一盏盏燃烧,映得守军的盔甲泛著沉光。 巡逻的脚步声沉稳,却掩不住暗中的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 冷冽的空气涌入胸膛,將最后的犹疑压下去。 一决心已定。 等到天色破晓,他將召集军官们,亲自下令。 第七军团,不会再困守於城墙之后。 他们要出击。 要在林海阴影里燃起火与钢,把敌人彻底碾碎。 唯有如此,他才能再无后顾之忧,率领整支军团踏上归国之路。 黎明的灰光从东方渗入,天色尚未明亮,阿伦斯坦的城墙上已然传来號角声。 这低沉的音调並非警报,而是常规的换岗声。 莱昂走出营帐时,盔甲已重新披在身上。 铁的重量贴在肩背,像是提醒他昨夜梦境所言的每一句话。 要塞广场上,数十名接到命令的营队长与团级军官正在等待。 火盆燃烧的光芒映在他们的脸上,有人憔悴,有人疲惫,却全都安静站立。 莱昂径直走上石阶。 火光下,他的身影比眾人都要高一截,披风猎猎作响。 “诸位。” 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人心口一紧。 “我们已经僵持太久了。” 他环视眾人。那些眼神或疲惫,或怀疑,但在他的注视下,没有人退开。 “兽人退入森林,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他们懂得等待。等待我们缺粮,等待士兵失去斗志。若我们被困在这里,他们不需攻城,时间便足以拖垮一切。” 石阶下,几名军官眉头紧锁,有人忍不住低声喃喃。 莱昂没有给他们更多迟疑的机会。 他猛然抬手,指向要塞以南的黑影:“所以,我们必须出击。” 一阵轻微的譁然响起。 “军团长大人,林中有兽人伏击,极其凶险一一”一名亚文贵族出身的军官忍不住开口。 莱昂的目光立即冷冽如剑,压得那人声音戛然而止。 “我比你们更清楚风险。” 他的语调低沉而坚决: “火器在林中会受限,骑兵也难以驰骋。但若不战,我们会在困守中死去;若一战,我们至少还能选择何时、何地、如何死。” 沉重的话语落下,广场上顿时安静, “我不会让第七军团死在飢饿与等待里。” 莱昂一步步走下石阶,直至与最前方的军官们面对面。 他停下脚步,目光冷冽如刃,在他们之间缓缓掠过。 “我意已决。” 莱昂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晨雾中传得分外清晰。 “去集结你们的士兵。” “让战马披甲,把兵刃磨利。” “让军旗升起,號角响彻全营。”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我要第七军团的所有將士一一在要塞之外列阵待命!”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空气中像有无形的火焰被点燃。 广场上的军官们彼此对视,先是沉默,隨后,一名老练的將军猛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声却鏗然:“遵命!” 又一人紧隨其后高声应道:“遵命!” 应和声接连响起,压抑许久的气息终於像被劈开。 曙光愈发明亮,照亮那些逐渐挺直的身影。 莱昂站在火光下,目光沉冷。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寻常的出击,这是孤注一掷的决战。 他必须速战速决。 然后,带著第七军团,回到王都。 第313章 雾下伏兵 第313章 雾下伏兵 晨雾迟迟未散,林海间依旧阴沉, 枯枝上滚落的水珠滴进泥里,溅起斑驳的泥点,和血腥的气味混在一起,腥臭得让人胸口发闷。 篝火在阴影间断断续续燃烧,兽脂和血液在火舌里滋滋作响,散发出刺鼻的油腹味。 雾气裹挟著这股气息,像阴冷的帷幕,把整个营地罩住。 碎颅氏族的营地就扎在这片沉重的林间。 上万名战士静静潜伏在木柵与火光之间,呼吸声低沉而整齐,仿佛成千上万头困兽共处一隅, 压抑却充满危险他们的眼睛在暗红火光下闪烁,獠牙咬紧,肌肉在兽皮下鼓胀,隨时可能再次扑杀而出。 他们曾是族群的利刃。 不久前,他们声势浩荡,近一万五千战士在族首沃鲁塔尔的率领下,硬生生將阿伦斯坦要塞的石墙撞得轰鸣颤抖。 可攻城也让他们付出了极大代价:火枪喷吐的火光將密集的兽人撕开口子,火炮的轰鸣將血肉和碎石掀上天空,石块与火油如暴雨般倾泻,把无数战士拖进泥泞与血泊。 数次猛攻之后,户山堵满壕沟,血流匯入泥地,连雾气都被染得腥甜, 如今,沃鲁塔尔魔下的战士仅余一万出头。 可即便如此,它们却依旧能咆哮杀戮。 篝火旁,几名年轻战士躁动地来回步,獠牙下呼出的热气混著血雾。 有人忍不住低吼:“我们为什么不再攻?石城就在前面!若再杀一回,定能把他们劈开!” 一旁的老战士冷哼,伸出粗壮的手指指向他胸口:“你没看到壕沟里的尸体吗?你想像巴尔那样被火烧得只剩黑炭?” 年轻战士嘶声咆哮,却不敢再顶嘴。 营地深处,祭司们正在吟诵古老的祷词。 骨杖敲击地面,兽血泼进火堆,黑菸捲起。 那气息让战士们的血液沸腾,呼吸粗重,眼珠充血。 可在族首沃鲁塔尔看来,这一切依旧不够, 他独自坐在火堆旁,远远望著北边的要塞, 那座灰色石堡在晨雾中若隱若现,像是一头死死挡在路上的铁兽。 他记得不久前,血雾翻滚的南边。 那里曾经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是人类的庄园与田地,但如今已化作血色荒原。 那里的人类被他们屠戮、掳掠,十不存一。剩下的,不是被当作奴隶驱赶,就是像牲畜一样圈养。 血祭的火焰燃烧整整十日。 数十万人齐声豪哭,鲜血被引流进巨坑,祭司以骨杖搅动,烈焰冲天。 那是跨界之门再度开启的时刻。 无数黑影自火光中走出一一新的氏族,再次降临这个世界。 沃鲁塔尔至今还能嗅到那股血与火交织的气息。 那是胜利的象徵,也是力量的来源。 至於死去的人类? 若不是需要他们锻造、耕田或是作为牲畜被圈养,他甚至觉得这些软弱的生物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最初跨界而来的五大先锋氏族,如今仅有碎颅氏族尚能保持完整的战力。 裂喉氏族的大军在西境几乎被全歼,族首户骨无存;血爪氏族作为先锋,被人类的南征军团迎头痛击,伤亡惨烈。 狼牙氏族在与赤阳骑士团对冲后,引以为傲的狼骑兵伤亡惨重,甚至连族首都被斩杀,昔日锐利的疗牙如今只剩残根。 火斧氏族稍好一些,然而在维尔顿的那场惨烈巷战也让他们付出了沉重代价,失去了昔日的锋锐。 只有碎颅氏族,虽曾在东境的高山坚城下久攻不克,却也因未遭重创而保全了大部分兵力,至今依旧维持著接近全盛的战斗力。 因此,战议会才让他们来进攻亚文公国, 可沃鲁塔尔心中却充满了不甘一他刚刚得到了后方用战鹰急递的战报,字字如火般烙进他心口: 赤焰氏族在正面战场击溃了一支人类大军,战功已传遍各部,诸族皆以他们为荣;雷霆氏族与荒兽氏族更是深入人类腹地,肆意劫掠,火光与豪叫一路蔓延。 铁鬃氏族正西征长河要塞,传言那里血流成河,尸山遍野;至於断脊氏族与枯木氏族,他们早已驾船北上,扑向人类王都的门户,想来也斩获累累。 唯独碎颅氏族,被困在这片潮湿阴沉的林海里,几度强攻无功而返,反倒折损了最精锐的武士。 而他呢? 他沃鲁塔尔,即使是在十三族首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强者,魔下尚有一万多名勇士。按理应当驰骋千里,横扫人类的疆土,功勋直上诸部之首。 可如今,他却被困在这片阴湿的林海中,只能与一群缩在石墙后的虫子僵持消耗。 这份屈辱,比任何伤口都更深。 想到这里,他紧战斧,指节在粗糙的刃缘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胸腔里郁怒翻腾,仿佛要將骨肉撑裂。 “族首。”副首领低声开口,“战士们焦躁。他们渴望杀戮。” “杀戮——.”沃鲁塔尔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如磨石,“他们很快就能如愿。” 他咬紧疗牙,冷笑一声。 “人类不会一直龟缩。石墙守不住他们的饥渴。只要他们踏入这片林子一一就是我们的猎物。” 话音未落,林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兽人斥候跪倒在地,嘶声喊道: “族首!一一人类,出城了!” 短暂的寂静。 下一瞬,整个营地爆发出撕裂天地的咆哮。 斧刃重击盾面,铁器摩擦轰鸣,震得鸟兽四散。 沃鲁塔尔眼中燃烧般闪烁,伸手拔起巨斧,铁刃在火光下映出猩红的光。 终於。 狩猎的时刻到了。 晨雾沉沉,林海犹如一头庞大的野兽,正屏息凝神,等待著猎物靠近。 隨著斥候的那一声惊呼,寂静被打破,整个营地猛然间沸腾。 战士们齐齐起身,沉重的铁斧与巨槌在手中撞击,进发出轰鸣。那声音如雷霆滚过林间,惊得枝叶坠落。 篝火摇曳,火光映在他们狞的脸孔与獠牙上,每一张面孔都因兴奋而扭曲。 “人类出城了!” 消息像烈火点燃乾草,瞬间在整个营地炸开。 嘶吼、狂笑、咆哮接连响起,无数兽人高举兵刃,仿佛下一刻就要將整片森林掀翻。 一旁的副首领却没有因此激动,反而沉声问道:“族首,要不要先探明虚实?这或许是人类的诡计。” 沃鲁塔尔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犹豫,只有灼热的贪慾, “诡计?”他低吼,声音沙哑如磨石,“他们若真敢出城,便是自己找死!” 他猛一挥手,声音如雷:“传令下去,各部酋长率兵隨我出击!要让这些人类明白,离开石头庇护,他们就是猎物!” 战士们发出震天的咆哮,巨斧与铁矛拍打盾面,声浪如雷滚过林海。 角號在雾中吹响,低沉而挣狞。 数千狼骑兵在营地边缘躁动不安,利齿森然的巨狼甩著口涎,兽骑们低吼著压抑不住狂躁他们渴望扑杀,他们嗅到了血腥。 清晨的林海,被这股声浪彻底撕裂。 沃鲁塔尔高举巨斧,指向北方,声音如同暴雷般炸开: “杀出去!让人类的血,再次染红这片土地!” 无数兽人同时怒吼回应。 林海颤动,仿佛即將喷涌出一股无法阻挡的黑潮。 林雾翻滚,黑潮开始涌动。 號角的低鸣在林海之间震盪,回声仿佛巨兽的心跳。 各部的酋长们高举骨斧,带著属於自己部落的战士,呼啸著从营地奔出。 大的部落如洪流般涌动,数以千计的身影在雾气中连成一片;小的部落不过数百,却依旧嘶吼著,像一股股锋利的尖刺,嵌入这股黑潮。 铁器碰撞的轰鸣、巨斧与战锤击打盾面的节奏,把林间鸟兽驱散殆尽。 枝叶籟,雾气在震动中翻卷散开。 走在最前的,是一群沸血战士。 他们赤裸上身,獠牙,皮肤上的烙痕闪著暗红的光,眼睛里充血,仿佛能看穿迷雾。 他们是各部中最凶悍的刀锋,被祭司们选出,注入药草与血液的混合物,早就躁动不已。 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普通战士列阵而出,步伐沉重却充满杀意。 营地边缘的狼骑兵早已躁动不安。 数千头巨狼同时昂首低吼,喷出的热气在冷雾里化成白烟。 骑手们勒紧韁绳,长矛与短斧在火光下泛冷,他们像被困太久的猛兽,隨时要扑入猎场。 族首沃鲁塔尔亲自走在最前。 他的高大身躯在雾中格外显眼,眼中燃烧著火焰般的光。肩上的巨斧隨著每一步而颤抖,像是渴望鲜血。 “人类已经出城!” 斥候的吼声在队伍间传递,带来一股无法遏制的狂热。 “杀光他们!” “剥下他们的皮!” “让他们的头掛在营地的木桩上!” 战士们嘶吼著,呼吸粗重,脚步踩碎落叶与枝条。 不久,林海前方逐渐开阔。 雾气在风中被撕开,晨光从树梢间照下,映出一片清理过的空地。 泥地尚新,碎裂的树根与焦黑的枝婭隨处可见,人类不久前才在此伐木。 而就在空地边缘,果然有一支人类的队伍。 不过数千人,拖著辐重车,行伍散乱。 他们的火炮未列阵,骑兵也不见踪影,看上去像是匆忙撤离。 “哈哈!他们在逃!” 一名年轻酋长狂笑著,举斧挥动。数百名跟隨他的战士顿时加快脚步,呼啸著扑向前方。 狼骑兵也在此刻躁动,巨狼低吼著,四肢刨地,眼中泛著兴奋的光。 沃鲁塔尔紧紧盯著前方的“逃兵”。 那確实像是撤退的痕跡一一辐重车的车轮在泥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跡,土兵的阵形鬆散,火炮甚至还未完全转向。 可他的心底,隱隱泛起一丝疑虑。 太过轻易了。 他张口欲言,却被身后越来越高的嘶吼声淹没。上万战士的狂热像浪潮般推著他前行,谁也不愿停下。 祭司们也在队伍中央缓步前进,骨杖敲击地面,口中喃喃著古老的巫语。 黑烟翻滚,血腥味逐渐瀰漫,他们隨时准备在战场上再一次唤醒狂怒。 沃鲁塔尔握紧巨斧,疗牙外露,呼吸粗重。 既然如此“杀!” 他一声怒吼,眼中泛著凶光。 整支大军瞬间加速,咆哮声如雷,震裂雾气,冲向空地上的人类军队。 狼骑兵也在这一刻猛然纵出,巨狼四蹄翻腾,带著掀地般的速度分向两翼,意图切断人类可能的迁回之路。 林海在他们身后逐渐被拋远。 空地在他们眼前迅速铺开。 猎物,终於近在尺。 轰然一声嘶吼,最前列的数个大部落如同洪流倾泻。 数千名战土衝出林海,扑向空地上的人类军阵。 辐重车的车轮翻倒,最前方的人类士兵瞬间被利斧劈开,惨叫声刺破了晨雾。 那支看似混乱的前锋顿时被衝垮,数百人狼狐溃逃,留下大片血跡和翻滚的户体。 “哈哈哈哈!” 年轻的兽人们狂笑著,踩著人类尸体向前猛衝。 铁斧撕裂血肉,长矛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 短短片刻间,最前列的人类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沃鲁塔尔立於大军中央。 他看见那些散乱的人类在尸体间仓皇奔逃,心中那股躁动的愤怒仿佛终於得到抚慰。 一果然,这些缩在石头后的懦弱虫子,一旦离开石墙,就不堪一击! 然而,他的呼吸並未彻底舒畅,胸口却依旧像压著一块沉重的石头。 太快了。 人类崩溃得太快了。 这种“猎物不堪一击”的景象,几乎让人觉得不真实。 “族首!”一名酋长大吼,兴奋得面孔扭曲,“他们在逃!这是我们的机会,杀光他们!” 数百狼骑兵已从两翼疾驰而出,狼爪翻飞,撕碎了几名落单的人类。 人马与巨狼的嘶鸣交织,鲜血在泥地里翻滚。 这让兽人大军的情绪彻底沸腾。 “杀!杀!” “剥下他们的皮!” 无数战士咆哮著,脚步越来越快,像被鲜血和胜利的气息推著,向空地深处扑去。 此刻,祭司们终於高举骨杖,低沉的咒语自喉咙深处滚出。 “咚!咚!咚!” 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与咒语交织,火盆里的兽血翻腾成黑烟,迅速蔓延。 那股烟雾钻入最前列衝锋的兽人战士口鼻,令他们双眼充血,肌肉鼓胀,嗓子里爆发出近乎野兽的嘶吼。 他们不再顾忌伤口,哪怕利箭射入肩膀,依旧猛扑向前,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觉。 “就是这样!”沃鲁塔尔压下心中的疑虑,眼中闪著嗜血的光,手中巨斧狠狠挥下,“杀死他们!衝垮他们的阵线!” 前方的血战越来越惨烈,人类在一片混乱中不断溃退。 然而1 就在此时,沃鲁塔尔忽然注意到:那些后退的人类,似乎並不像真正的溃兵那样四散奔逃。 他们在退一一但退得极其整齐。 每隔数十步,便有士兵回头列阵,用盾与矛阻拦追击,短暂牵制后再继续后撤。 仿佛,他们在引导兽人向某个方向。 沃鲁塔尔的瞳孔骤然收缩,胸腔里那股隱忍已久的疑虑像被铁锤重击般重新翻涌上来。 “不对劲—”他喃喃低语,声音低沉而急促,却被周遭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瞬间吞没。 上万名兽人战士已陷入狂热,他们在祭司咒语的笼罩下更加嗜血,哪怕脚下踩著火焰也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脚下的空地被衝击拉开得越来越宽,厚重的晨雾被热浪与奔腾的脚步生生撕裂。 白雾翻滚间,远处的地势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在翻涌的灰雾中,隱隱可见一排排高耸的木桩与黑沉的壕沟,冷厉的阴影若有若无,像是一张张死寂的口子,正等著吞噬他们。 沃鲁塔尔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森冷的光芒,他的直觉几乎要將他撕碎,可眼前的大军却已如脱韁野兽般呼啸而出。 洪流轰然扑向前方,势不可挡,已无可能收回。 这一刻,他的心口猛地一紧。 一一人类,早已在等著他们 第314章 生死临界 第314章 生死临界 轰一一! 空气被猛然点燃。 铁丸划过长空,带著雷霆般的怒吼砸进兽人衝锋的前列。 血肉与泥水一同炸开,断肢飞溅在雾气中,仿佛天神的铁锤骤然砸落。 紧接著,第二声、第三声轰鸣连成一片。 火炮齐声怒吼,火光闪耀在晨雾之间,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整列兽人衝锋的队伍被撕开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尸体翻滚,残肢碎骨洒落一地,泥地瞬间被鲜血淹没。 狂猛的冲势为之一滯。 “这是人类的陷阱!”有战士嘶吼著。 但还未等恐惧滋生,沃鲁塔尔的眼中猛然绽放寒光。 他没有露出半点慌张,反而咧开獠牙,低声冷笑:“终於捨得从石头后面钻出来了吗很好。” 在他看来,这並不是单纯的陷阱。 这反倒是一个机会。 人类若继续缩在高墙后,凭藉火炮火枪守城,他们或许永远难以攻破。 可如今,这些敌人却主动放弃了石城的庇护,把自己摆在了开阔地带。 炮火再猛、枪矢再密,也终究挡不住兽人狂潮的衝击。 这是彻底撕碎他们的良机! “继续冲!”沃鲁塔尔仰天咆哮,眼中燃烧著嗜血的火焰,巨斧高高举起,带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们不在墙后了!今天,就把他们全都撕碎!” 他的吼声滚滚传开,震动整个战阵。 本已因炮火而有些犹豫的兽人们顿时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斧击盾的轰鸣声连成海潮,鼓点般压过了人类的號角。 酋长们纷纷举起武器,带领各自部落的战士前扑。 鲜血在泥地里匯流,火炮轰鸣不止,可一波波兽人仍旧踏著尸体往前扑杀。 沃鲁塔尔眯起眼,死死盯著前方那片火光与铁墙。 在他眼里,那些轰鸣的火器与森冷的铁阵,不过是人类自欺的使俩,是虚张声势的坟前哀歌。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一这就是人类最后的倚仗。 只要能衝垮眼前这道铁壁,打碎他们的阵型与协作,那么在旷野的血战中,这些脆弱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碎颅战士的疗牙与战斧。 他粗重的呼吸声逐渐变成低沉的笑,沙哑而残酷:“很好今天这一战,將让我碎颅的名字响彻所有部族。” 话音落下,兽人大军再次掀起怒涛般的狂潮,扑向人类的火枪方阵。 血与火真正交织的恶战,就此爆发。 雾气翻滚,血腥与火药的味道交织,战场像是被撕开的炼狱。 一波又一波兽人扑向人类的阵列,前排战士不断倒下,户体在泥地里堆成低矮的障碍。 火枪一次次喷吐火光,铁丸打穿血肉,长枪阵刺穿前胸,烈火燃烧著破碎的尸块。 但狂潮却没有停下。 就在此时,兽人阵后传来低沉的骨杖敲击声。 “咚——咚——咚— 那声音压过了火炮的轰鸣,仿佛大地的脉动。 浓烟翻卷,一队祭司缓缓走出。 他们披著染血的兽皮斗篷,面孔被涂抹得狞可怖,骨杖上悬掛的头骨在鼓点间摇晃,发出诡异的“咔咔”声。 他们口中喃喃低吟,语言古老而难明,犹如从地底深渊传来的呼唤。 隨之而起的,是刺鼻的血雾, 火堆被重新点燃,兽血被泼洒进焰心。 血雾弥散开来,渗入前列的兽人战士口鼻中。 下一刻,那些本已摇晃的身影骤然僵直,眼中泛起猩红。 他们开始猛地捶击胸口,嘶吼声比先前更为震耳,像是无数头野兽在同一时刻咆哮。 “又是那种东西一一!”有人在长枪阵里嘶声喊出,声音因惊骇而变调。 果然。 被血雾笼罩的兽人战士们冲势更猛。 哪怕胸膛被刺穿,腿骨被折断,依旧带著怒吼扑杀向前。 有人被铁丸击碎肩膀,血肉模糊,却仍旧挥舞手中的斧子,將一名士兵连人带盾劈开! 火枪的轰鸣无法阻止这股衝击,长枪阵也逐渐出现了鬆动。 人类的阵列前端被硬生生压得不断向后退去。 “顶住!顶住!不要后退!” 阵列中的连队长声嘶力竭地嘶吼,可话音还未落下就被撕裂的惨叫声瞬间淹没。 兽人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那种无惧死亡、无视痛苦的疯狂,像是洪水衝垮堤坝,让前排士兵心口发凉。 一即便这已不是他们初次与兽人作战,可无论经歷多少次,这种悍不畏死、带著疯狂的扑杀姿態,依旧会让人从心底涌起难以抑制的震慄。 盾牌与盾牌撞击,长枪与战斧纠缠。 人类的阵列被迫缩紧,靠著后列不断填补,才没有彻底溃散。 “这些疯子!”有人嘶声喊叫。 此刻,沃鲁塔尔高高举起巨斧,瞳孔在火光与血雾中闪烁著骇人的光。 他看著人类阵列被迫后退,嘴角终於扯出一抹森冷的笑。 “很好让他们感受血祭的力量!” 他挥斧指前,咆哮如雷:“碎颅一一杀!” 隨之而起的,是氏族战士们如山崩海啸般的回应。 兽人狂潮,在血祭巫术的加持下,猛然掀起了一波更加猛烈的衝击! 人类的阵线越发摇晃。 火枪的齐射依旧在继续,枪声震耳欲聋,然而即使铁丸打穿敌人胸膛,却依旧无法让这股狂潮停下。 疯狂的兽人战士即便被射中,依旧咆哮著扑杀,誓要將前排的士兵拖进血泊。 长枪阵线也开始出现缺口。 几名兽人浑身浴血,却像疯狗一般死死拽住枪桿,连著把整片防线撕开。 数名土兵被衝散,惨叫声在混乱中此起彼伏。 “顶住!顶住啊!”前方的军官嘶声咆哮,可连他自己都感到心中发颤, 兽人祭司的低吟声越发高昂。 那骨杖一次次砸向地面,黑烟隨风翻滚,笼罩战场前线。 莱昂骑在马上,眼神越过层层盾墙,死死锁住了远处的黑烟与骨杖。 ““又是这种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 他已看出端倪一一那些疯狂到不死不休的兽人,全因这些祭司的巫术支撑。 只要他们还在吟唱,兽人便会继续扑上来,哪怕尸体堆到城墙那么高。 “传令!”莱昂猛地抽出长剑,剑刃在晨雾与火光中折射出冷冽光芒,“第一骑兵团所有精锐骑士隨我突击!目標一一敌方祭司!” 號角骤然吹响,穿透战场的嘶鸣震得人心头一颤。 数百名身披重甲的骑士立刻策马上前,披风猎猎,铁甲在光中闪耀。马蹄踏地,带起滚滚尘土与血泥。 “开道!” 莱昂一声怒吼,重骑兵呼啸而出。 他们没有直衝兽人正面的狂潮,而是绕向一侧,铁蹄在血泥里踏出深深的痕跡,瞬息之间便已撕开一道通道。 兽人们惊觉,咆哮著迎击。狼骑兵从林间扑出,獠牙森寒,血口大张。 骑士们骑枪前刺,铁蹄重踏,座狼与骑手都被撞翻在地,惨叫声夹杂骨裂声迴荡在战场。 莱昂领在最前,剑锋划开一条血路,直指远方正在施法的祭司群。 黑雾翻涌中,祭司们终於察觉到危机,惊恐地挥动骨杖,口中咏唱愈发急促。 铁甲骑士披著钢铁,巨大的战马喷吐著白雾。 他们的长枪在晨曦中闪烁寒芒,阵型如同一支刺破天穹的铁矛,直直朝祭坛般的火堆扑来。 “挡住他们!” 一群兽人战士立刻挡在他们面前,巨斧、战锤齐落。 可重甲骑士们的衝锋势头宛若山崩。 最前排兽人战士瞬间被骑枪贯穿,变成碎骨与血雾飞起。 巨马铁蹄碾压而下,骨骼断裂声混著惨豪声一同炸响。 莱昂策马衝杀,长剑挥下,瞬间將一名阻挡的兽人劈翻在血泊。 紧跟其后的骑士们也举枪直刺,把敌人硬生生撞碎! 祭司们仓皇后退,骨杖险些脱手。 低沉的吟诵被硬生生打断,火堆中的黑烟骤然摇曳。 一名祭司被骑枪贯穿,发出撕裂的惨豪,骨杖坠地,碎裂的白骨散落在泥里。 更多的祭司尖叫著退缩,可莱昂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下一瞬,长剑劈下。 一名正在施法的祭司被当胸劈开,鲜血与骨屑溅在火焰里,发出滋滋声。 剩下的祭司惊恐尖叫,拼命挥动骨杖,可他们的吟诵已彻底崩溃,黑烟在风中迅速散去。 “杀!” 莱昂怒吼著纵马踏入,骑士们紧隨其后,剑光连闪,鲜血飞洒。 每一击都带著雷霆般的决绝,祭司们在惊惧与混乱中一个接一个倒下。 沉重的铁甲骑士横衝直撞,將祭司群彻底撕碎。 火焰崩裂,黑烟熄灭。 战场的另一端,那些陷入狂暴的兽人战士终於开始迟滯。他们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动作不再那么疯狂。 盾墙后的士兵猛然察觉到敌人的势头减缓,顿时士气大振,嘶声咆哮著刺出长枪,將兽人一个接一个钉倒在地。 黑烟散去,战场空气像是被猛地撕开了一角。 兽人战士们眼睁睁地望著祭司倒下,怒豪中夹杂著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 他们本已燃起的狂暴气息,此刻硬生生被扼断在喉咙里。 但战场並没有因为祭司的陨落而沉寂。 相反,一阵更为震撼的咆哮声自林间深处滚来,仿佛大地本身在震动。 碎颅氏族的族首一一沃鲁塔尔,终於出手了。 他全身披掛著由铁片与兽骨拼缀而成的重甲,巨斧横在肩头,双眼在火光与血雾中燃烧著森冷的光。 他並非独自而来。 在他背后,整整一个精锐部落蜂拥而出,人数虽不足两千,却清一色是久经血战的勇士。 他们的身躯比寻常兽人更为魁梧,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每一道都是血与火里锤炼出来的印记。 这些战士並不需要祭司的巫术加持,他们本身就是碎颅最凶悍的血脉。 “杀一—!” 隨著沃鲁塔尔的一声怒吼,铁流轰然压上。 他们並未去追逐那些已经退却的前锋,而是直扑向莱昂与他的骑士突击队。 莱昂抬眼,心口骤然一紧。 他立刻明白,这是碎颅氏族真正的锋刃一一真正的杀机,直到这一刻才显露出来。 “结阵迎敌!” 他猛地高举长剑,骑士们立刻反应过来,收紧韁绳,在短短瞬间收拢队形。 铁蹄骤然在泥地里急停,泥水溅起,隨即拉出一道弧线,重新列出队形,直扑向前方的兽人。 轰一一! 第一波衝撞瞬间爆发。 十几名骑士直接被掀翻下马,盔甲连人带马被巨斧劈开,血雾喷涌。 但人类骑士同样在奋力杀敌,骑枪贯穿兽人的胸膛,战马的衝击力將扑上来的兽人战士纷纷撞得倒飞出去。 然而,沃鲁塔尔亲自杀入! 他那柄巨斧挥舞开来,仿佛能撕裂空气, 第一个迎上的骑士连人带马被当场劈成两截,惨叫被淹没在周围的喊杀声中。 莱昂策马迎上,长剑猛然斩下。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巨斧与长剑正面碰撞的一瞬,莱昂的手臂发麻,身体被震得往后一仰。 战马嘶鸣,四蹄深深陷入泥里,才堪堪稳住。 沃鲁塔尔冷笑,眼里满是嗜血的疯狂。 “人类!终於捨得从石头后面出来了么!今日,要么你们死尽,要么我族灭绝!” 他的咆哮震得附近所有兽人血液沸腾,杀声再度高涨。 莱昂咬紧牙关,心中的沉重感前所未有。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远未到终局。 祭司虽已被斩杀,正面压力暂时得以缓解,可这不过是孤注一掷换来的短暂喘息。 而此刻,迎面逼来的,才是兽人最精锐的战土,以及一一这个真正的怪物。 隨著沃鲁塔尔亲自出阵,兽人的咆哮声如雷滚动,士气瞬间被点燃,人类的阵线再度摇晃。 “顶住!” 远处的人类將领嘶吼,可那声音在沃鲁塔尔听来脆弱无比。 一—轰! 人类士兵被连人带盾掀飞,骨骼碎裂的声响在血海中接连炸响, 鲜血飞溅,铁甲凹陷,断肢在泥地里翻滚。 沃鲁塔尔大吼著將巨斧横扫,数名人类骑士连同长枪一同被撕裂,血雾瀰漫。 他仿佛一头真正的巨兽,带著无可匹敌的狂怒,一步步將敌人砸得粉碎。 “杀穿他们!” 沸血战士们嘶吼著,拼命劈砍。 前排的盾牌接连破碎,长枪被血染红,泥水里堆叠的户体越来越高。 战场的平衡再次被推到深渊边缘。 一一这一刻,胜负仍悬而未决。 第315章 决锋之刻 第315章 决锋之刻 战场的轰鸣声,仿佛要將整片森林震碎碎颅氏族的精锐蜂拥而上,如同一道黑色洪流,硬生生將第七军团的前排压得摇摇欲坠。 盾牌接连破裂,长矛在衝击中折断。每一次巨斧砸下,都会带走数条性命;每一次战挥舞, 都会让盾阵出现新的裂口。 战场已乱成一片。 血与火在林间翻涌,喊杀声震盪著空气,仿佛每一寸泥土都在颤抖。 莱昂的视线透过血雾的阻隔,牢牢落在那道魁梧的身影上。 沃鲁塔尔。 碎颅氏族的族首。 他犹如一块燃烧的铁砧,聂立在战场中央,身形在火光与血影间格外沉重。那双眼睛像锁链一样,紧紧逼住莱昂,不容移开。 那目光中没有迟疑,只有滔天的狂怒与炽烈到极点的战意。 莱昂胸口一紧。 他太清楚了,若想挽回眼前逐渐倾斜的战局,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击杀敌首。过往的无数次交锋已证明,在极端崇拜强者的兽人中,只要首领一旦败亡,整个氏族的士气便会瞬间崩塌。 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而在另一边,沃鲁塔尔的目光则像猎兽锁定猎物般,牢牢压在莱昂身上。 那名骑士在战场上斩杀自己魔下的勇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乾脆。 他看见那名骑士在血雾中一次次挥剑,锋光落下时,他的勇士便成片倒地,没有一丝停顿。 这样的敌人,不容忽视。 沃鲁塔尔心中的战意因此彻底燃起。 他想要撕碎这个人类,想要用鲜血证明谁才是这片战场上真正的主宰。 战场上混乱的喊杀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压低。 在无数嘶吼与拼杀的夹缝中,双方的目光在血雾间相撞。 莱昂手中长剑缓缓抬起,剑锋寒光吞吐;沃鲁塔尔的巨斧则横在胸前,筋骨在厚甲下鼓胀如山他们都明白,眼下的战局,不再充许任何退缩。 下一息,便是无可避免的对决, 战场中央,火光与鲜血之中,两道最锋锐的利刃终於碰撞! 莱昂猛一勒韁,战马嘶鸣长嘶。 下一瞬,他的身影已从马背跃起,长剑拖曳著冷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径直扑向沃鲁塔尔! 沃鲁塔尔的巨斧也在同一刻横扫而出,空气在刃锋掠过时仿佛被硬生生撕裂。 轰一一!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一剑一斧正面撞击,莱昂的手臂猛然一震,掌骨被震得发麻,脚下的泥土被踏出深深的印痕。 沃鲁塔尔同样微微一顿,却立刻狞笑出声,气息如同狂暴的风暴般扑面而来。 周遭的战士仿佛在这一刻都淡出了视野,唯有他们二人,成为整个战场的中心。 沃鲁塔尔怒吼一声,脚步猛踏,厚重的巨斧从上而下猛劈,带著摧山裂石的力量。 莱昂不敢硬接,身形一晃,泥水溅起,他的剑在斧刃擦过的瞬间挑起,反刺向沃鲁塔尔的咽喉。 斧柄骤然横转,发出轰然闷响,將剑锋挡开。 沃鲁塔尔的强悍不仅在於蛮力,他的速度同样骇人。 那柄沉重如山的巨斧在他手中翻飞,竞快得像是一道残影,让人根本无从分辨轨跡。 莱昂的剑几乎被震脱手,虎口生疼。 他急退半步,脚尖猛点,一剑斜斩而下,迫使沃鲁塔尔抬斧封挡。 趁这一瞬的空隙,莱昂身形贴近,剑锋一折,直取腰腹。 沃鲁塔尔的战斗直觉如同野兽般敏锐,巨斧猛地迴旋,带起呼啸劲风。 莱昂不得不收剑后跃,躲开那凶猛的横扫。斧刃擦过他的头盔,火星四溅,金铁的震响几乎震聋耳膜。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沃鲁塔尔咧嘴狞笑,疗牙在血光里泛冷。 他再度如猛兽般扑上,巨斧挥舞得密不透风,狂暴的攻势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莱昂只能连续格挡,每一次硬碰都让手臂震得发麻,身体被逼得连连后退。 纵然如今已是大骑士,他在沃鲁塔尔狂暴的攻势下仍显得力量不足。 他不得不依靠灵巧的步伐不断闪避,用短暂的格挡化解沉重的凶斧,再以迅捷的剑光试探。 脚下泥泞翻滚,他的靴底几乎陷入其中。 然而,在狼狐的退让中,莱昂的眼神却愈发冷冽。 他在等待一一等待沃鲁塔尔攻势中的破绽, 轰!巨斧重重砸下,泥地炸裂,泥浆溅起半人高。 莱昂藉机闪身,剑光疾点,直刺向沃鲁塔尔腋下! 金铁交击声骤然炸响。 沃鲁塔尔猛然收斧,斧柄横挡,虽挡住了这一剑,却被迫连退两步,厚重的铁靴在泥地里拉出深深的痕跡。 他狞笑更盛,眼里的战意没有丝毫衰退,反而因为这次逼迫而愈发炽烈。 而莱昂胸口剧烈起伏,手臂的酸痛清晰提醒著他一一这是他迄今为止面对过的最强敌人。 力量的差距,已无可否认。 他若继续以硬碰硬的方式迎击,迟早会被那狂暴的斧势彻底碾碎。 一一可一场战斗的胜负,从来不只是力量强弱的简单比拼。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血雾与泥浆在他眼前渐渐淡去,他的目光冷冽下来。 呼吸渐趋平稳,手中的剑仿佛与身体连成一体。 嘈杂的咆哮声、泥水的溅落声、铁器的轰鸣都被隔绝在远方,他的注意力只锁定在敌人的每一次呼吸与出斧的轨跡他的动作隨之变得简洁而乾脆,没有半点多余。 每一步都踩在卸力的节点上,每一剑都只在最小的角度切入。 他不再试图与那股狂力正面硬撼,而是以冷静与锋锐,一点点削解。 面对这头怒兽般的敌人,他將用剑术来逐步撕开破绽。 林间的喧囂仿佛都在退散,唯有斧影与剑光不断交错。 沃鲁塔尔的攻势愈发狂暴,他手中的巨斧仿佛连空气都能撕裂。 周围的骑士与兽人战士本能地避开,不敢贸然靠近,生怕被余波捲入。 巨斧的每一次下劈,都伴隨著震耳欲聋的轰响,泥土飞溅,血雾翻腾。 然而剑光疾闪。 那看似纤细的人类剑刃,並未与他硬撼,而是斜削而上。 剑刃与战斧仅仅擦过,便將那狂猛的力道巧妙引向一旁。 沃鲁塔尔脚步一沉,泥浆溅起,却未能击中目標。 “哼!” 可他的战斗直觉同样恐怖。 面对莱昂的每一次试探,沃鲁塔尔都能第一时间收斧挡下,或是猛然压迫,將其逼回。 一声巨响,斧刃重重砸在莱昂身前的地面,碎石与泥块炸开。 莱昂刚要趁势反击,沃鲁塔尔的另一只手已然探出,像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肩甲! 莱昂胸口骤然一紧,几乎被拽得失去平衡。 “卑微的虫子一一!” 沃鲁塔尔咆哮著,巨斧带著呼啸劲风横扫而至,若是这一击命中,恐怕莱昂的整个上身都將被当场斩断。 莱昂猛然咬牙,强行扭身,长剑划出一道弧线,硬生生架住斧柄。 轰! 但庞大的力量仍旧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一口血险些喷出。 沃鲁塔尔低吼,眼中闪烁著嗜血的疯狂。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类已然受创,只需继续施压,就能彻底粉碎。 莱昂喘息急促,额角汗水与血水交融,视野却依旧冷锐。 正面硬拼绝无胜算,唯一的生机,是在对方杀心愈炽、攻势愈狂时捕捉那一线破绽。 莱昂猛然退后,借力滑步,剑锋在泥浆与血水间闪烁,姿態低伏,仿佛隨时准备扑杀。 沃鲁塔尔狞笑一声,举斧再扑。 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体型庞大的兽人,脚步沉重却迅捷,仿佛一头全力衝锋的猛獁。 巨斧带著滔天的力量再度挥落。 莱昂的眼中,只有那转瞬即逝的空隙。 他屏住呼吸,咬牙迎上一轰鸣声震碎空气,沃鲁塔尔的巨斧裹著狂烈的劲风砸落。 莱昂双眼骤然一凝,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猛然向前一步。 那一瞬间,斧刃几乎擦著他的肩膀落下,沉重的力道掀起泥水和碎石,溅得满身皆是, 趁著沃鲁塔尔攻势的惯性未收,莱昂不退反进,剑光闪电般探出,直刺向对方的头颅。 “喝一一! 剑锋贯入,带出一阵血光。 沃鲁塔尔闷哼一声,头猛地一偏,避开了致命的直刺,却仍旧被利刃划破了左眼。 血水喷溅,他的怒吼顿时化作震天咆哮。 莱昂的剑几乎要彻底刺穿他的头颅,可就在最后一瞬,沃鲁塔尔凭著战场本能猛然收斧,横扫而来。 轰! 莱昂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横斧带著的巨力扫中。 胸甲瞬间凹陷,胸口一阵剧痛,他被重重砸飞,倒在泥地里翻滚数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终於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军团长大人!” 不远处的骑士们惊呼,声音里满是焦急,却被周围的血誓亲卫死死缠住去路,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却无法上前援助。 沃鲁塔尔猛然捂住眼眶,鲜血从指缝间汨汨涌下,顺著面颊与下頜淌落,將半边面庞彻底染红。 他发出低沉而撕裂的咆哮,像是野兽被逼至绝境的怒吼。 失去了一只眼睛,却没有让他动摇半分。 反而在这残缺的血色中,他的身躯依旧屹立如山,怒意与杀机比先前更加狂烈,仿佛整片战场都隨之震颤。 莱昂撑著剑身缓缓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如同拉扯著刀锋,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锋锐。 这一剑,虽未斩杀,却终於让这头怪物受创。 沃鲁塔尔仰天怒吼,声音震得林叶籟籟颤动。 他的左眼被长剑划破,鲜血汹涌而出,顺著面庞与颧骨一路淌落,將半边面孔染成一张狞血面具。 那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却依旧屹立如山。 他猛然抬手死死捂住眼眶,指缝间血水如泉般喷涌, 即便如此,他依旧高举巨斧,怒火与杀机在仅存的独眼中熊熊燃烧。 “人类一一!” 嘶哑的咆哮声炸裂开来,犹如烈火灼烧铁块时的爆鸣。 沃鲁塔尔的斧势再度席捲而来,带著撕裂天地的狂暴气息,但方向已然失去精准。 莱昂胸口翻涌剧痛,呼吸如刀锋般割裂,胸甲在先前的重击下已然凹陷,可他的双眼却比任何时候都冷冽。 他看准了机会,不再正面硬撼,而是一次次从沃鲁塔尔失去视野的左侧逼近。 利剑掠过肩甲,割裂肌肉;又从手臂与腰侧划开新的创口。 每一次出剑,都像是冷酷而精准的手术刀,在那片死角中不断加深伤口。 沃鲁塔尔怒吼著反击,斧刃狂乱地撕裂空气,却一次次扑空。 他的动作愈发急躁,脚步在泥地中跟跪,厚重的铁靴踏出溅血的深坑。 鲜血不断从他左半边身躯蜻涌而出,肩头、手臂、肋下的裂口在血雾中触目惊心。 疼痛与羞辱让他彻底陷入狂暴,他挥暗的弧线再无章法,只剩下毁灭性的横扫与猛砸, 泥浆一次次被掀飞,血水溅落在他浑身上下,仿佛化作一头濒死却仍疯狂嘶吼的巨兽。 莱昂却愈发冷静。剑锋如影隨形,每一次交错都在扩大沃鲁塔尔的伤势。 那高大身影虽丫旧强横,但已明显摇晃,血液顺著他魁梧的身躯汨汨流淌,將泥地染成此红。 这一刻,胜负的天平,终於开始缓缓倾斜。 “族首一一!” 眼见沃鲁塔尔的身影在剑锋下摇晃不止,周围的血誓亲卫们怒吼著撕杀而出。 他们的眼中布满血丝,像是烈焰中燃烧的兽瞳,满是疯狂与决绝。 第一名亲卫直接扑到莱昂剑锋下,喉骨瞬间被利刃贯穿,鲜血如泉喷涌,可他死死抓住剑刃, 硬生生將莱昂逼退半步,喉中仍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隨即,第二名亲卫怒吼著扑上来,残破的盾牌迎面挡下长剑,瞬间被斩碎,但那短暂的停顿却换得沃鲁塔尔喘息片刻。 第三名、第四名亲卫接连扑杀,哪怕被剑锋洞穿胸膛,仍旧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去路,不肯倒下莱昂的剑光接连闪动,鲜血与断肢在泥浆里翻,可血誓亲卫们丫旧前赴后继。 每一名倒下的亲卫,身后弄刻有新的身影踏上,仿佛他们不是个体,而是一道誓言的延续。 沃鲁塔尔气息粗重,独眼中丫旧燃烧著怨毒的火焰。 他被数名亲卫簇著一步步后退,脚步沉重,巨暗在泥地上拖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几次试图挣脱,想要再度扑杀回去,可身躯上的伤口让他连握暗的手都在颤抖。 “走!族首!” 亲卫们怒吼著,有人举奕暗盾正面迎上骑士的长枪,瞬间被阔穿,却仍旧咬紧獠牙,身体钉在枪上不倒。 有人以血肉亍躯扑到莱昂身前,被剑光瞬间劈断,却丫旧在临死前拖住了他半息。 鲜血飞洒,残肢横膊。 血誓亲卫们用生命筑奕血墙,將人类骑士的追击一次次阻滯,將莱昂与沃鲁塔尔亍间隔出一道狞的血河。 沃鲁塔尔的呼吸愈发沉重,浑身的血液几乎將他变成了一尊血色的怪物。 他的独眼死死盯著莱昂,眼神如同一柄未曾熄灭的利刃,仿佛要將对手刻入骨髓。 “人类我会记住你的.—.” 低沉的咆哮在血与火的战场上迴荡,带著不甘与誓言。他的声音嘶哑,却震得四周林木籟籟抖落枝叶。 莱昂提剑再欲追击,却被疯狂的亲卫硬生生缠住。 他连续斩杀了数名血誓亲卫,可下一刻新的身影又扑上来,以身体挡在沃鲁塔尔身前。 终於,残存的血誓亲卫们簇著沃鲁塔尔,拖著那庞大却已残破的身躯,强行突围逃进了林雾深处。 鲜血一路洒落,染红泥地,为这片战场刻下了一道狞的印记, 直至撤离前的最后一刻,沃鲁塔尔的独眼仍旧死死钉在莱昂身上,怨毒与杀机如同烈焰般燃烧,留下不可磨灭的仇恨。 第316章 血色归路 第316章 血色归路 沃鲁塔尔那庞大的身影,在亲卫们的血肉掩护下,逐渐退入林雾深处。 当最后一名血誓亲卫倒在泥泞里时,巨斧与战甲已然被拖行得划出一条深深血痕,消失在黑沉沉的林影之间。 短暂的寂静,仿佛整片战场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兽人大军之中爆发出一阵混乱的嘶吼。 “族首族首退下去了!” 眼中还燃著血色的战士们,在看到沃鲁塔尔的身影不再屹立时,嗓音都带著颤抖。 他们先是怒吼,接著眼神里出现了犹豫与恐惧。 兽人一向以强者为尊。 族首是他们的支柱,是战意的源泉。 无论伤亡多少,只要族首仍高举战斧,他们便会前赴后继;可一旦族首退去,哪怕只是暂时, 他们心中的支撑也会轰然塌。 有人开始后退,战斧拖在泥里,獠牙间喷吐出的热气变得急促。 更多的兽人部落眼神交错,酋长们竭力嘶吼著命令,可再也压不住如潮水般的躁动。 “族首拋下我们了“不能贏,人类太多!” 惊恐的吼声此起彼伏,原本紧咬著不退的兽人战线骤然涌出大片裂痕。 莱昂纵马立於血雾之中,冷眼注视著这短暂的混乱。 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先前与沃鲁塔尔对拼时受到的衝击,让他骨血翻涌,可那双眼睛依旧锋锐冷冽。 就是现在。 他缓缓抬起长剑,剑尖映著血光。 “传令!” 声音並不高,却穿透混乱,像一道铁钉钉入所有人耳中。 “第二骑兵团、第三骑兵团一一全部出击!” 號角隨之吹响,音调高昂急促。 远处,原本位於第七军团后方两翼的骑兵方阵同时轰然启动, 数千匹战马铁蹄翻腾,尘泥与血雾一同被掀起,形成两道巨大的铁流,从左右两翼呼啸而出。 他们没有犹豫,马蹄轰鸣宛如雷霆,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兽人大军在这一刻才惊觉。 他们的注意力一直被正面的血战吸引,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些始终未曾投入战斗的骑兵,原来是被按在最后的杀手。 惊骇的吼声从兽人战阵中炸开。 “骑兵!他们还有骑兵一一!” 可已来不及。 两道铁流如同巨口般合拢,直扑兽人大军的侧翼与背后。 骑枪如林,锋刃映著寒光;马蹄捲起的泥浆,宛若奔腾的洪流。 兽人们慌乱转身迎敌,却因阵型早已鬆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有人被直接撞翻在地,骨骼断裂的声响混著惨豪;有人被骑枪贯穿,当场被拋飞出去。 巨大的衝击力如同撕裂的雷霆,把兽人的后路彻底封死。 真正的围歼,此刻拉开序幕。 莱昂望著两翼骑兵合拢的趋势,长剑猛然下指。 “全军,反攻!” 最前方的盾阵后,原本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愣了一瞬,隨即眼中燃起炽烈的火焰。 他们高举盾牌与长枪,发出嘶吼般的怒吼,脚步重重踏出。 压抑许久的杀意在这一刻爆发。 “杀一一!” 喊声如同山崩,震得血雾翻滚。 前排的士兵们明知自己体力早已透支,臂膀因连番拼杀酸痛不堪,但在这一刻,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將长枪狼狼刺向敌阵。 长枪戳穿胸膛,火枪在近距离爆响,兽人的血肉在铁器与火药的交织中成片溅开。 前线本已发发可危的人类防线,隨著这声怒吼骤然反转,变成了锋锐的刀锋,直直刺入兽人混乱的战阵! 战局,在这一瞬间彻底逆转! 轰一一! 两翼的骑兵已然杀入兽人后列。 铁蹄践踏血泥,泥浆与碎骨一同被掀飞,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像是无情的战鼓,击碎了兽人最后的勇气。 第二骑兵团自左翼冲入。数百名重骑兵衝锋在前,战枪如林,直刺兽人军阵背部裸露的防线。 那些兽人原本还在嘶吼著衝击前排,却猛然被身后的铁枪洞穿,胸腔爆裂,鲜血如泉喷洒在同伴的后颈与肩头。 他们下意识地转身,却只看见马蹄与铁枪的黑影压来。 “啊——!” 一名兽人挥斧怒吼,可还未能劈下,便被马蹄重重踏碎胸膛,骨骼在瞬间粉碎,血沫从口鼻一齐涌出。 惨豪声此起彼伏。 右翼的第三骑兵团同样势如破竹。 轻骑兵在最前,他们速度极快,手中长矛不断刺出,把正欲溃逃的兽人接连刺倒。 紧隨其后的,是披掛半身甲的骑土,他们的长剑在战马上高高举起,借著衝锋的力量,斩落一颗又一颗兽人头颅。 血雨飞洒,林间的雾气被染得更浓。 兽人大军原本庞大的队列,被这两翼的衝击撕得支离破碎。 有人嘶吼著挥斧后退,有人狼狐跌倒,被战马碾过,瞬间化作一滩血泥。 “族首呢?族首在哪?” 有人嘶声咆哮,可换来的只是更多的慌乱与惊惶。 他们已经看不到沃鲁塔尔那高大的身影了。 没有了那股沉重的压迫与怒吼,整个战场在他们眼中忽然变得陌生、可怖。 数个酋长仍竭力咆哮,试图召集部落残余,可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惨叫与铁蹄声里。 有的酋长甚至当场被骑枪贯穿,连同魔下的战士一齐被衝垮。 混乱的裂痕开始迅速蔓延。 而在正面,疲惫至极的人类士兵们,终於迎来了久违的曙光。 “反攻!” 隨著莱昂的命令传下,所有人都像从死亡边缘被拉回,眼晴里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杀啊一一!” 长枪阵再度压上。 那些原本在前排拼死支撑的士兵,此刻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刺出的枪刃一根比一根凶狠。 每一次戳入,都会將一名兽人钉在地上,鲜血顺著枪桿流淌。 火枪手们重新装填,双手因疲惫而颤抖,但他们依旧咬紧牙关,在极近的距离轰出铁丸。 轰鸣声震碎耳膜,血雾瀰漫开来,兽人前列被成片击倒。 士兵们喊杀声震天,血与汗水交织在他们脸上,眼神中再无畏惧,只有燃烧到极点的怒火。 他们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 若不抓住这一刻,便只有与尸体一同被泥水吞没的命运。 莱昂纵马立於血阵之后,长剑依旧在滴血, 他注视著整个战局的倾覆,心口压抑的重负並未因此减轻多少。 他明白,战斗还未真正结束。 要將这些溃逃的敌人儘可能消灭,才能確保亚文公国不再遭受新的威胁。 而他的军团,也必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这片林海变成碎颅氏族的葬身之地。 林缘的血泥翻涌,嘶吼与惨叫交织成一片。 兽人的阵列再也维持不住,崩溃的跡象迅速扩散,像是冰层被撕开口子,裂纹瞬间延展至整个湖面。 最先被衝垮的是后列。 那里原本是负责鼓舞与补充的部落战士,此刻却成了骑兵锋矛的第一批祭品。 骑枪从后背贯入,胸腔破裂的闷响接连不断,鲜血喷涌在前列同胞的颈项上。 那些本就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兽人,猛然察觉背后已无退路,嘶吼声立刻变成了惊惧的尖叫。 “族首拋下我们了!” “挡不住·挡不住一一!” 嘶喊像火舌,在慌乱的空气里迅速点燃更多混乱。 酋长们竭力嘶吼,却再也压不住。 有人还试图竖起氏族的旗帜,但旗帜方才扬起,便被横衝直撞的骑枪刺成碎布,连同执旗的兽人一齐栽倒。 左翼,第二骑兵团已彻底切断了退路。 整齐的骑枪成排前出,枪尖在血雾中宛若一面寒光之墙,把所有慌不择路的兽人拦在林外。 那些想要衝破的人,只能一次次被钉在枪列上,尸体重叠,很快堆出了一道狞的血肉屏障。 右翼,第三骑兵团更是以刀锋开路,彻底杀入溃兵群中。 骑士长剑在血泥中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带著大量飞溅的鲜血。 慌乱逃窜的兽人没有阵型,只能被成片劈倒,户体倒伏在地,溃兵的惨豪淹没在马蹄声与金铁的轰鸣中。 “杀一一!” 人类的咆哮声在林缘此起彼伏正面的人类步兵同样掀起反扑。 他们早已力竭,可此刻却像被重新点燃破碎的盾牌重新举起,断裂的长矛换成敌人的斧头,哪怕双臂酸痛到失去知觉,他们仍咬紧牙关,逼著自己往前跨出一步,再一步。 “压上去!別让他们跑!” 军官的吼声嘶哑,却带著撕开血雾的力量。 长枪再度刺入,火枪在近距离轰响。铁丸將兽人的头颅炸裂,血浆和脑浆一併洒落在泥地。 士兵们不再只是防守,而是以最顽强的姿態將敌人硬生生顶退。 兽人们溃散的咆哮逐渐变成了绝望的惨豪。 兽人溃逃的方向越来越少。 有的拋下武器,徒手推开同伴,疯狂挤向尚未完全封死的林口;有的跪在泥地上,双手抱头, 眼神空洞。 可人类的铁骑没有给他们留下怜悯的余地, 第二骑兵团与第三骑兵团的合拢,宛若巨口闭合。 整个兽人大军被生生压缩在林缘的一片泥带里,宛如被困在铁锅中的野兽,乱撞、乱豪,终究还是被刀枪一寸寸削去锋芒。 血水已將泥土完全浸透,脚踩上去会溅起殷红的水。 户体横七竖八地堆叠,惨叫声逐渐稀落,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与马蹄踏过血泥的“扑味”声。 “全军,压上!” 莱昂高举长剑,剑锋在火光与血雾中映照出刺眼的光。 他的声音划破战场,最后一轮的围歼由此彻底展开。 骑兵游走在林缘不断收割,步兵阵列在正面稳步推进, 兽人再没有反扑的力气,也没有重新聚拢的可能。 他们成群倒下,溃退者被拦杀,挣扎者被刺穿。 到最后,只有极少数精悍之徒抢在铁骑封死道路前,从骑兵封锁的漏洞间逃入林中,消失不见。 余下的大多数,则被尽数困杀在林外血泊。 一一这场困兽之战,终於在日暮时分,彻底画下终结。 血雾渐渐消散,天地间瀰漫著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寂。 血腥的风从林海深处吹来,掠过尸骸与破碎的战旗,带著令人胸口发闷的腥臭。 第七军团的士兵们瘫坐在泥地与残骸间,盔甲破碎,脸上满是烟尘与血跡, 他们沉重地呼吸著,偶尔有伤员的呻吟声低低响起,与风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荒凉。 莱昂纵马立於尸横遍野的泥地,长剑垂下,剑尖仍在滴血。 第七军团虽然贏下了这场困兽之战,却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泥地里的鲜血,分不清属於人类还是兽人。 他沉默良久,低声嘀喃喃: “此战——·结束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却让最近的军官们都听见了。 他们神情复杂,眼中有劫后余生的轻鬆,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一一这场恶战虽然没有斩尽敌人,也未能诛杀碎颅氏族的族首,但它已足以改变局势。 亚文公国境內的兽人,从此再不成气候, 就在此刻,大地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 最初极轻,像是远处的雷声,隨后愈发清晰,仿佛整片土地都在共鸣, 士兵们面面相,以为是新的敌袭,握紧了刀枪。 然而下一个瞬间,只见泥地上的血泊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匯流到战场中央。 隨之而起的,是石柱的影子。 斑驳的巨石从血水与泥浆中升起,表面遍布裂纹与剥蚀的符文, 那些符文在血液的滋养下逐渐亮起,猩红的光芒一条条蔓延开来,直至交织成环。 空气骤然扭曲。 轰一一! 石阵的中央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幽蓝的光从中透出,像是一扇横亘在时空之间的大门。 那光像是撕开夜幕的晨曦,又带著深渊般的寒意,翻涌出另一片天地的影像。 广的原野、熟悉的地貌— 那不是亚文公国,而是他们的祖国,瓦伦西亚王国的疆土。 全军譁然。 这这是什么? “是敌人的巫术吗?” 有人惊恐地大喊,更多人则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著那扇逐渐稳定的“门”。 副官凯尔面色凝重,眼神中带著震惊与疑惧,快步走到莱昂身侧,低声问道: “莱昂这—这是什么东西?这扇门通往哪里? 周围人的视线都落在莱昂身上。 他凝视著那片翻涌的光芒,沉默片刻,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 最终,他沉声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 “这是回家的路。” 凯尔证住,喉咙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莱昂收回目光,猛地举起长剑,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喧譁与动盪: “传令!立刻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救治伤员!重伤者留在阿伦斯坦要塞休养,交由守军照料。其余人一一” 他指向那扇幽光闪炼的门。 “_—带上军械重,隨我整队,穿过此门,回到王国!” 號角声再度响起。 土兵们疲惫的身影重新动了起来: 有人拖拽同袍的户体,有人抬起伤员往后方奔去,也有人颤抖著收拾起泥水中散落的火枪与长矛。 儘管眼神中仍有震骇与迷惘,但在莱昂冷峻的命令下,他们重新聚拢成军。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而新的征程,正等待他们跨入那道门后。 风声猎猎,血腥未散。 传送门的光辉映照在每一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宛如来自远方的召唤。 一一第七军团,即將踏上归途, 请假条(明日加更) 请假条(明日加更) 今天出去忙了一天现在才回来,还没吃饭,向读者老爷们请一天假,明天加更补上本周热推: 一刀勇者奇妙世界的学院物语从顶级斗气开始成为城主奥术之旅完美卡牌冒险 第317章 雄城將殞 第317章 雄城將殞 晨雾缓缓散开时,王都卡斯顿的身影终於显露在远方。 那三道层层叠起的石质城墙在灰白天色下显得沉重无比,犹如大地本身推举而成的山岭。 最外层高耸的石墙,厚度足以让三辆马车並肩行驶;第二道城墙紧隨其后,比外城更高一丈, 连绵起伏,將中城区环抱其中;最里面的內城则如铁灰色的屏障,直插入云,城楼与塔尖密布,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整个南大陆最宏大的城市,是瓦伦西亚王国的骄傲。 歷代工匠与国王的心血堆叠在这三重城墙之上,让它成为南大陆最难撼动的城市。 然而此刻,那份雄伟並未给人带来多少安全感, 晨光透过雾气,映照在城墙上,却驱不散压在心头的阴影。 城墙上每一道细小的裂痕与残损,都在提醒人们,这座城市已被逼入绝境。 与城墙的巍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內的冷清。 昔日喧闹的街市早已闭门。 石板铺就的大道空空荡荡,两侧的木棚与店铺紧锁, 往日此时应有的吆喝声、马车声与孩童的欢笑,统统消失殆尽。 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士兵打破寂静。 他们结伴而行,步伐沉重,铁甲在行进中摩擦出沉闷的声响,矛尖映著雾中微弱的光。 路口偶尔有一队推著粮车的军士经过,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咯哎声,隨之而来的是一阵隱忍的低语与探望的眼神。 而更让人心悸的,是从城外传来的声音, 南方与西方的天空被滚滚浓烟染黑。雾气散尽后,远处连绵的火光便清晰可见。 兽人的营火一排接著一排,像无数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著王都,昼夜不息。 夜间,火光更盛,照亮半边天幕。 鼓声与號角声伴隨火焰一起衝击人心,持续不断,仿佛海潮拍击。 偶尔的轰鸣则更令人心头一震,那是兽人投石器拋出的巨石砸落在外城墙上,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 石块碎裂,尘土与烟雾扑向城头。即便在內城深处的人,也能听到那沉闷如雷的轰响, 王都在这鼓声与轰鸣的日夜包围中,渐渐被压得透不过气。 当暮色再度降临,灯火次第点亮时,整座卡斯顿就像是一座被黑暗笼罩的孤岛。 墙垣是冷硬的边界,外面是无尽的敌军,里面是沉默的人群。 雄伟仍在,可那份雄伟的背后,却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支燃尽的火炬,只剩最后一点光,隨时可能熄灭。 夜色压下时,卡斯顿城外的黑暗並不寂静, 那是一片被火焰点亮的黑暗, 赤焰氏族的营地,就扎在南门之前。 密密麻麻的营火宛若一片火海,烈焰高高窜起,映得夜空赤红。 兽人们在火光中挥动斧刃,拍打盾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浪。 战鼓昼夜不停,鼓面被重重拍击,沉闷到让人心臟发颤。 然而,他们真正的残忍,並不只在於鼓声与刀斧。 夜色下,一队又一队的黑影被驱赶著推向南门。 火光照亮时,城头上的士兵才看清,那竟是被驱赶的人类平民。 他们身上只穿著破烂的衣衫,有的甚至赤足,手里被塞进简陋的木盾与长矛。 背后是兽人的利刃,前方是王都的高墙。 “走!走!”兽人咆哮著,战槌砸在人类的脊背上,逼得他们跟跎前行。 有人哭喊,有人哀求,可下一刻便被一斧劈倒,尸体直接被后方的脚步踩过。 从城头望下去,那些平民的眼神在火光中闪烁,满是绝望与哀豪。 “天啊———”城头的弓手喉咙发紧,手指颤抖,几乎拉不动弓弦。 “他们是人!是我们的同胞!”有人嘶哑喊出,可声音立刻被怒吼压过。 “放箭!”军官的咆哮震得耳膜生疼,“不然城就破了!快放箭!” 下一瞬,箭雨倾泻而下。 箭矢贯穿了那些平民的胸膛与肩膀,他们的身体在尖叫中前仆后继,倒在城门之前。 血水顺著石阶流淌,和兽人的咆哮混在一起, 而在他们的尸体间,真正的兽人战士才扑杀上来。 云梯架在血肉之上,借著人类的尸体作掩护,攀登而上。 城头的士兵心口发麻。 一个年轻人僵立在城垛后,目光死死盯著下方。 他看见一名老妇跌倒在云梯下,双臂拼命抵住,却被兽人一脚踢开,扔到滚烫的火油里,瞬间化作火炬。 他手里的长矛几乎握不稳。 “顶住!”长官怒吼著,一脚端在他背上,把他逼到城垛前。 他泪水和血混在一起,终於把长矛狠狠刺下去,捅穿了攀爬上来的第一个兽人。 血液喷涌,飞溅在他脸上,长矛险些脱手。 可下一刻,又有新的身影爬上来。 南门的夜晚,就是这样一场无休止的血色循环。 兽人驱赶著平民一次次扑向城下,把他们的尸体堆积成血肉之堤,再借著那堆积的绝望发起真正的衝锋。 城头的守军手臂麻木,眼神呆滯。 他们早已分不清自己杀死的是敌人,还是同胞。 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手中的弓弩和长矛一旦停歇,城门下一刻就会崩塌。 火光中,血流顺著城砖豌蜓,匯入城墙下,把泥土也染成暗红。 城头一名老兵喃喃出声,声音低得几乎淹没在轰鸣里: “这不是战爭这是地狱。” 赤焰氏族並不求一举攻破,他们要的是消耗。 一次次衝击,如潮水般叠加,把守城的士兵与民兵压得透不过气。 只要日夜不息,哪怕城墙再坚固,人的心神也终会在轰鸣中疲惫、崩塌。 1ii 东门下,则是荒兽氏族的影子。 他们並未像赤焰氏族那样驱赶大批人类攻城,而是將营地深藏在林木与土丘之间。 白日里,几乎难以看见他们的身影;可一旦夜幕落下,便会有小股战士悄然逼近。 他们善於潜行与袭扰。 夜风中常传来低沉的兽吼与狼豪,偶尔便有城头的士兵被冷不防的箭矢射中,惨叫从黑暗中传来。 若有守军胆敢出城追击,常常陷入早已设下的埋伏,转瞬之间便尸横遍野。 东门的守军几乎不敢合眼。 即便是巡逻时的一丝走神,都可能换来致命的冷箭。 渐渐地,那里瀰漫的不是鼓声的轰鸣,而是针尖般的紧张与恐惧。 一而作为东门守將的费尔南,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这种压迫, 鼓声仍在震盪。 低沉、急促,从兽人营地的深处传来,像是千万面鼓同时敲击,又像是大地在呻吟。 费尔南握著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东门的城墙下,荒兽氏族的身影在火光与烟雾中浮现、消失。 他们不像南门那样正面猛攻,而是如同黑影一般,成群结队地在夜色中穿梭。 箭矢、投矛、掷斧一次次拋上来。 每一次轰鸣,都伴隨著士兵的惨叫。 城垛之上的血跡已经凝固成黑色,但新的血又溅落上去,將石缝再度染红。 “弓弩手,压制!不要给他们靠近拋射的机会!” 费尔南嘶声大喊,嗓音因连日未歇而沙哑。 弓弩弦声骤响,箭矢雨点般落下,逼得林间的黑影暂时退散。 可不到片刻,他们又从另一侧涌来,换了位置再度拋射。 “將军!城头那边塌了一个垛口!” 一名副官急急上前,盔甲上满是血污。 费尔南转头,只见一块巨石先前砸毁的垛口尚未修復,兽人们正抬著云梯逼近。 几名士兵试图將木梯推下去,却被飞来的掷斧当场劈倒,尸体连同梯子一同坠落。 “盾兵!顶上去!” 费尔南提剑大步衝到缺口,铁靴踩在血水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几名手持铁盾的士兵立刻迎上,將身体死死抵在破口处。 轰! 第一架木梯已经搭上。 兽人怒吼著攀爬而上,獠牙在火光下闪著森冷的寒光。 第一名兽人刚探出半个身子,费尔南的剑锋已迎面刺下,將其钉在城墙上。 血雾溅在他的脸颊上,滚烫而腥臭。 “推下去!” 他用力一脚,將户体连同梯子一併端落下去。 沉重的撞击声自下方传来,隨即又有更多兽人扑上来。 空气里瀰漫著烧焦的气息。 火油早已泼洒下去,林间火焰翻腾,映得城墙下宛如炼狱。 可即便如此,兽人仍旧疯狂扑来,不顾同伴的尸体与烈焰。 费尔南的剑已卷了刃,铁甲被溅得斑驳不堪。 他甚至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汗水、血水还是雨水。 “將军,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副官嘶声喊叫,眼睛里布满血丝。 费尔南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里全是血腥与烟尘,耳边充斥著惨叫与轰鸣。 他回头望去,身后的士兵们已如风中残烛,却仍死死坚守。 有人盔甲碎裂,肩口血肉模糊,鲜血顺著盔甲滴落,却依旧咬牙举著长矛; 有人双臂因长久的紧绷而不停颤抖,但身体仍钉死在盾牌后,不肯后退: 更多的人眼神已经涣散,双腿摇晃,却硬生生咬紧牙关,用最后的力气守在城垛之上。 “我们不能退!” 费尔南低吼,声音嘶哑,喉咙像被烈火灼烧,但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定。 “身后就是王都!你们若退了,兽人就会踏进街巷,把鲜血灌满每一块石板!一一撑住!” 回应他的,是撕心裂肺的怒吼。 那吼声嘶哑而破碎,却比號角更为震耳。 他们把恐惧全都压进喉咙,只剩下声音在燃烧,如同烈火焚城。 轰鸣骤然再起,新的巨石砸上城垛。 石块炸裂,碎片横飞,溅起的尘灰混著血水扑面而来。 费尔南胸口一闷,胸甲被震得发颤,几乎室息。 他跟跪一步,却很快再次立定,手中的长剑依旧稳稳指向前方。 烛火般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冷冽,像是嵌进铁石中。 血与火交织的夜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一只要东门不破,只要他还立在城墙上,王都就绝不会沦陷。 第318章 困兽之城 第318章 困兽之城 西门的战鼓则完全不同。 雷霆氏族的鼓点並不急促,而是沉重、缓慢。 每一次声响都仿佛铁锤砸在胸膛,震得肋骨微微发颤,让人心臟骤缩。 鼓声一声声落下,城头的守军便隨之紧绷,仿佛整个身躯都被钉死在那节奏之中。 他们的战土不急於攻城,而是以一种近乎仪式化的方式,在西门前日夜列阵。 晨曦微露时,数千高大的身影便会自旷野中缓缓铺开,脚步沉重,阵势森严。 战斧与巨锤同时举起,寒光闪烁,整齐划一;隨即,鼓点轰然震响,他们齐声怒吼,声势如雷霆奔腾,仿佛下一刻便要踏碎城墙。 可就在守军屏息以待、举弓张弩的瞬间,那股狂潮却忽然止步。 旷野再次归於寂静,只剩风声拂过,留下一种令人心底发凉的空虚。 日落时分,他们文会再度列阵。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火光之下,兽人的肌肉在鼓声里鼓胀,眼神赤红。 战斧与巨锤挥舞著划破空气,带起低沉的呼啸,怒吼声轰鸣迴荡,像一股隨时要爆发的风暴。 可无论声势多么惊心动魄,他们总在最后一步收敛,只留下压迫性的沉默, 这日復一日的对峙,比真正的斯杀更令人难以忍受。 城头的士兵们开始变得麻木。 每一次鼓声响起,他们本能地举弓、推石,呼吸急促到嗓子发痛,却一遍又一遍扑了个空。 隨著时间推移,那股紧绷没有释放,反而如毒液般在体內发酵,令他们的手臂越来越沉,精神越来越脆弱。 有年轻的弓手曾在鼓声中失手,弓弦还未拉满,箭矢便跌落在脚边。 他的手指在颤抖,汗水顺著脸颊滑落,盔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身旁的老兵只是沉默地按住他的肩膀,没有斥责。 因为他们都清楚一一这种压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长久承受的。 到了夜里,鼓点依旧在旷野深处迴荡。 它们缓慢、沉重,透过风声传进城中,混杂著兽人的低吼与喘息,仿佛无数猛兽在黑暗中环伺。 守军的眼皮早已沉重,却不敢真正闔眼。 每当有人靠在城垛上小憩,梦中便会被那如雷的鼓声惊醒,满头冷汗。 西门的火盆燃烧了一夜又一夜,士兵们的眼晴布满血丝,嗓音嘶哑。 可无论多么疲惫,他们依旧死死盯著城下,生怕那道声势浩大的列阵,下一刻真的会扑杀上来。 这並非单纯的攻势,而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 雷霆氏族以这缓慢而沉重的鼓点,將守军的意志一锤锤砸下。 在城墙上,每一个人都开始怀疑:到底是敌人先出手,还是他们自己先在这折磨般的等待里崩溃? 若说三门的压迫已令人室息,那么北门之外的景象更让人心底发寒。 那里並没有大规模的营地,只有不时闪现的狼影。 一队又一队的兽人狼骑兵,在夜色中游走徘徊。 他们並不发动正面进攻,却像饿狼一般死死咬住王都与外界联繫的通道。 偶尔,城头的弓手能看见他们的动作一一狼背上拖拽著染血的尸体,那是未能闯过封锁的信使与斥候。 户体被掛在长矛上,高高挑起,在城下游弋示威。 嘲弄般的豪叫与狼嚎混在一起,在夜风中传入城內。 每一次,都让北门的士兵紧手中武器,牙齿咬得发响。 他们多想立刻衝出城去,將这些野兽撕碎。 可他们也清楚,一旦离开高墙的庇护,就等於把命丟在黑暗中。 最折磨人心的,还是那昼夜不息的投石器。 兽人的投石器,虽然远不及王都城头的巨型投石机和新式火炮,却胜在数量眾多。 数百架各式各样的投石器分列在三门之外,轮番轰击,仿佛无穷无尽。 昼夜之间,城內从未有过真正的寂静。 石块砸落在屋顶,木樑被压断,屋顶塌陷, 尖叫声隨之响起,有时是一整个屋舍被击塌,压得一家老小葬身其中。 即便是没有被直接击中的街区,也难以安寧。 震动让墙壁龟裂,尘土自梁缝中落下,孩子在惊恐中哭喊,老人祈祷的声音此起彼伏。 每一次轰鸣,仿佛都在提醒一一这座王都虽有三重城墙,却同样会在无休止的敲打中被击碎。 四门之外,兽人营火连绵不绝,黑烟滚滚升上天空。 而城墙之內,人们在这无止尽的声浪中度过每一日。 没有人知道下一枚巨石会落在何处,也没有人能保证明日清晨自己还能站在街道上。 压迫感无处不在,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正一点点收紧,將整座王都扼在掌心。 卡斯顿城內的街道,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喧囂。 曾经人声鼎沸的集市,如今被木板与铁链封死,只剩下一片空旷的石板地, 摊位残破,空空如也,水果与香料的气息早已消散,只余下风捲起的灰尘与零落的布条,在空地上无力翻飞。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粮车。 车轮碾压石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铁蹄击地的迴响在街巷间迴荡,成了这座城市新的节奏。 每一次粮车驶过,都伴隨著一条长龙般的队伍。 男女老少蜷缩在队伍里,裹著单薄的衣衫,神情紧绷。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的粮车,仿佛那里装载的不是粮食,而是生与死的界限。 空气沉默而压抑,偶尔传来的,是孩子的啜泣与老人低低的咳嗽。 当士兵抬手分发粮食时,人群瞬间涌动,伸出的手臂层层叠叠。 可这种爭抢很快被压制下去。 长矛在队伍两侧闪著寒光,军士冷漠的注视让人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失序,迎来的不会是怜悯,而是惩罚。 粮食越来越少。 一袋粗粮被分割成小半,成年人分到的份量勉强能支撑两顿,儿童与老人得到的,只是一片薄薄的麵饼,干硬得难以下咽。 不少人紧紧著那份麵饼,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有孩子咬了一口,便立刻哭了出来一一苦涩难以下咽,可又捨不得丟弃。 母亲只能一边安慰,一边用颤抖的手把那块硬饼递到自己嘴里,强装笑顏。 街角的石阶上,几位老人並肩而坐,口中低声祷告。言语混乱,却带著一种几乎绝望的虔诚。 他们祈求的是奇蹟,是任何能拯救王都的力量。 可他们的祷告声很快被另一侧传来的低语盖过。 “听说了么?粮仓快空了。” “有人看见內城的贵族运走粮食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下去。” “我听我守城的侄子说,兽人那边造了攻城塔,很快就会推到城下——“ 这些声音像瘟疫一样在人群间蔓延,越传越快,越传越真切。 每一次有人开口,便会引来更多的眼神,眼神里满是惶恐与怀疑。 巡逻军士很快赶到,喝令驱散。他们高声呵斥,甚至挥动长矛,迫使平民散去。 可就算如此,那些流言依旧没有消失,反而在夜色里越传越烈。 土兵们的神情同样好不了多少。 血丝在他们的眼眶里密布,眼神迟钝而疲惫,步伐在沉重的铁甲下显得格外迟缓。 连他们平日驱散人群时的呵斥,如今也只剩下力竭的沙哑,像是风声在石墙间迴荡他们行走过的地方,石板上隱约能看见点点血跡。 那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他们脚底溃烂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脓血,在长靴与石板摩擦中一寸寸磨出。 昼夜不停的巡逻、衝突与警戒,把他们的身体拖向极限,却无人敢停下脚步。 平民们看在眼里,更觉心底发凉。 若连这些手持兵刃的守军都疲惫至此,他们又还能指望什么? 於是街头的窃语越来越少,人们不再敢与巡逻的士兵对视,低著头躲进暗巷,仿佛那样便能逃避命运的压迫。 夜幕垂下时,街道愈发冷清。 偶尔传来的笑声反而刺耳,那是有人借酒精麻痹自己,试图在虚假的狂欢中抵挡恐惧。 可很快,醉汉便被军士拖走,丟进阴暗的角落,以免扰乱秩序。 笑声也隨之消失,只留下压抑的沉默。 城墙上的火盆摇曳不定,映出的光影在街道两侧拉得狭长而诡异。 那些交错的影子彼此缠绕,如一根根无声的绞索,悄然套住整座王都。 这座巨城仿佛被困在一片无形的牢笼里,任谁都感觉得到,空气正一点点被抽空。 在这无声的压抑中,卡斯顿的夜晚一日比一日更漫长。 黑暗笼罩的时辰似乎被无形地拉长,篝火的光芒透过城墙的缝隙渗入,像是预兆般舔著石壁。 没人知道明天会不会更糟,也没人敢去想一一那无穷无尽的兽人营火,会在何时真正燃进城內,把王都化作火海。 王宫的议事厅內,烛火在高耸的石柱间微微颤动。 光影映在壁上的掛毯与鎧甲上,带出一片昏黄的暗影,仿佛隨时会吞没殿堂。 厚重的橡木大门紧紧闭合,把外头的喧囂与恐慌隔绝。 可室內的沉闷却同样令人室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压在胸口的重石。 长桌两侧,王国的军政重臣肃然而坐盔甲的摩擦声、披风的拂动声、手掌拍击羊皮纸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压抑到极致的噪音。 案桌中央,铺展著最新绘製的战况地图。 烛光下,那张地图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 每一笔红色,都是兽人的军势,每一个符號,都是血与火的印记。 地图的边缘几乎全被涂尽,红色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仿佛火焰正在逐寸吞噬。 而在那层层逼近的烈焰中央,孤零零的王都卡斯顿被圈在最中心,像是困兽囚笼。 空气中无人言语,却比任何吶喊都更令人心悸。 因为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一一这是一个正在被火海吞没的世界,而他们正坐在最后一块尚未崩塌的土地上。 第319章 风中烛火 第319章 风中烛火 国王查尔斯三世坐在长桌首位。灯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比往日更加憔悴,眼神却依旧坚毅。 “诸位。”国王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低沉迴荡。 “兽人三大氏族已经在城下集结。东西南三门被牢牢围困,北门外则有狼骑兵游弋,切断了与外界的道路。投石器日夜轰击,士气正一点点被消磨。” 沉重的气息笼罩在眾人心头。 片刻后,一名老將军沙哑开口:“陛下,城中尚有第一军团三万精锐,加上僱佣兵、徵召的民兵与贵族私兵,总数也能凑到十万。可若真要长久消耗下去,粮食才是关键。最多两个月不, 恐怕一个半月后,情况就会失控。” 话音落下,殿內一片沉默。 另一名大臣声音急促:“第二军团还有可能派上用场吗?哪怕只调出部分兵力,也能减轻压力。” “第二军团已在赤戟平原惨败。”坐在长桌另一侧的一名將军摇了摇头,嗓音冷硬,“残部困守要塞,自已都难以自保。兽人只留少数兵力牵制,他们便已动弹不得。指望他们驰援?痴人说梦。” 沉重的气氛再度压下。 “那么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呢?”有人忍不住追问。 “他们都在西境。”老將军的嗓音像铁块摩擦,“若我猜的不错,西境的长河要塞恐怕也已经遭遇铁鬃氏族甚至更多兽人氏族的进攻。第三军团和第六军团恐怕也深陷西境,未必能抽身。” “第四军团仍在死守东境防线。”另一名將军低声补充,“虽然东境地势险要,却也与兽人控制的区域有诸多接壤,若擅自抽调兵力,东境恐怕也有沦陷之危。 “那第五军团呢?”有一名大臣急切开口,“他们虽然在北境,但也应该来得及南下支援!陛下,您不是已经派遣信使前去了吗?若他们南下,就算主力不能尽出,也能带来援手!” 殿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国王。 查尔斯三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狼骑兵昼夜游盪於北门外,至今未见有信使返回。他们是否突破了城外狼骑兵的封锁,尚未可知。” “更何况即便信使能顺利抵达,北方的阿尔特利亚王国同样战火连天。锡尔文已然陷落, 兽人的锋刃隨时可能逼近瓦伦西亚北境。第五军团即便出兵,也必受到牵制,能派来多少兵力·.——.”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那第七军团呢?”终於有人低声问出这个问题。 这一刻,大厅里所有人都短暂静止。 眾人互相交换眼神,目光里带著一丝近乎无力的苦笑。 “他们此刻还在亚文公国与兽人大军鹰战。”国王语声低沉,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即便胜得一时,归师亦需时日。况且亚文公国与王都之间隔著千里山河,比西境、北境更为遥远。若无奇蹟—” 大殿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油灯轻轻啪,仿佛在燃尽最后的油脂。 有人低声喃喃:“如此一来———我们几乎孤立无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切进所有人的心口。 沉重的寂静笼罩著整个议事厅。 那一份份军情匯总下来,宛如一本死亡帐本,一页页翻开,压得所有人心口发闷。 就连习愤沙场的老將们,此刻也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 火盆里的木柴爆裂开一声脆响,却並未让人感觉到温暖。 更多的是像在提醒一一这份燃烧,也终將燃尽。 查尔斯三世的手指扣在剑柄上,隨著每一次报告,指节逐渐泛白。 当最后的声音落下,他久久没有开口。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终於,一名白髮的大臣忍不住开口:“陛下,或许——我们可以考虑突围。若能突围北上,或许能与北境的第五军团会合。” 话音未落,便有將领厉声斥道:“突围?狼骑兵就在北门外!你是想让全城平民化作狼骑的祭品吗?” “可若不突围,我们便只能坐以待毙!” “死守,才是唯一的办法!” 爭吵骤然爆发,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拍案怒吼,有人几平带著哭声劝说, 一可无论哪一种声音,都带著同一个绝望的事实:无路可走。 最终,查尔斯三世抬起手,沉沉压下。 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烛火映照下,每一张面孔都显得灰败。 有人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却发现手心在颤抖。 有人垂首凝视地图上的红色標记,眼神空洞,仿佛那已经是一张死亡名单。 议事厅外,夜色浓沉,远处传来兽人號角的低沉轰鸣。 那声音透过厚重的宫墙,压得每个人胸口发闷。 像是在提醒他们:死亡,已近在尺。 王宫的殿堂寂静如坟冢。 长案上的地图仍摊在烛火之下,红色標记密布,宛如无数伤口,遍布王国疆域。 没人再开口。 只有火焰的跳动与偶尔的低声喘息,提醒著眾人,这里仍有人活著。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缓缓扫过诸臣。 每一张面孔都带著疲惫与阴霾,盔甲上的划痕与衣袖上的血跡说明,他们並非纸上谈兵之辈, 可在这座殿堂里,他们却像失去了所有锐气,只剩一具具被困的影子。 他心口沉重,却不能表露分毫。 “王都一旦失守,接下来便是王国的灭亡。我们没有退路。” 这句话在殿堂中迴荡,久久不散。 它並非豪言壮语,而是一纸死亡判决。 无人再出声反驳,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夜幕降临。 城外兽人的鼓声再度响起,沉重、低沉,如同山谷中迴荡的雷鸣。 连绵不绝的营火亮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从城楼望去,那些火光密密麻麻,仿佛无数双眼晴,冷冷注视著这座巨城。 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是投石器砸落在外城的屋顶与街道。瓦砾飞溅,哭喊隨之响起。 火光在夜色中摇曳,把城墙投下的阴影拉得格外长。 宫廷之內,查尔斯三世披甲而立,久久未曾坐下。 大臣们低声议论,却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或许——我们应当放弃外城,收缩到內城。”终於有人颤声开口,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那一旦如此,”另一名大臣立即反驳,声音同样压低,却带著难掩的惶急,“便是眼睁睁放任王都近半人口自生自灭。”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骤然寂静。 烛火在风中摇曳,明暗交替间,把每一张面孔映照得忽清忽暗,仿佛下一瞬便会彻底被黑暗吞没。 空气压抑得令人室息。 良久,查尔斯三世缓缓开口。 “城外的鼓声,不会停。”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得让所有人心口一紧,“他们会昼夜不息地击打,让我们的意志在每一刻都被碾磨。” 他停顿片刻,抬起头,眼神如利剑般逐一扫过眾人。 “但记住。” “王都不是孤城。只要城在,王国就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一我绝不会放弃王国的任何一个子民。” 话音落下,殿堂內无一人再言语。 所有人都低下头,既是敬畏,也是无言的承受。 夜色彻底压下。 王都卡斯顿高耸的三重城墙,在黑暗里犹如庞然巨兽的脊背,佇立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 城外,兽人的营火连绵不绝,红光在夜幕下匯成海洋。 那火光不断跳跃,把浓烟映得血红,又在风中翻滚,犹如巨口吐出的烈焰,正一步步逼近这座王城。 鼓声震天。 从南门到西门,从东门到北门,兽人的號角与战鼓没有一刻停歇。 它们像铁槌般一下一下敲击在城墙上,更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偶尔,一块块巨石在夜色中划过弧线,砸向城中。 轰鸣与崩裂声不断响起,木樑与瓦片被掀飞,尘土和火光在街巷之间滚动。哭喊声、呼救声此起彼伏,却很快被压下。 士兵与民夫奔赴废墟,拖出伤员,扑灭烈火。可他们的背影,也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渺小。 宫殿高台上,查尔斯三世披甲立於城垛,静静望著这片火海。 他身旁,侍从默不作声。 没有人敢在此刻开口。 王的神情如同铁铸,烛火映在他的面甲上,折射出冷硬的光。 这一夜,他与整个王都一同陷入围困。 而在城中街巷,平民们同样熬守在这压抑的夜。 配给的粮食已经分发完毕。人们蜷缩在石屋或木棚里,火盆里的火焰跳动微弱。 有母亲轻声哼唱,试图安抚怀里的孩子,可她自己的眼神却空洞。 有老人跪在破旧的圣像前,不断祈祷,低语声如风中颤抖的烛火。 也有人偷偷议论: “援军—真的会来吗?” “若有援军前来,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可北门有狼骑兵啊,谁能闯出去送信求援?” 低语蔓延,却无人能给出答案。 巡逻的士兵拖著步子走过街道。 厚重的铁甲在夜风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上面斑斑血跡尚未来得及清理,凝固成暗红。 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眶布满血丝,像是已经数日未曾合眼。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提著长矛与火把,挨个驱散街口窃窃私语的人群。 有孩童的蹄哭声,有妇人的低泣声,都在他们冷厉的呵斥下仓皇散去。 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背影被拉得极长,仿佛隨时会折断的烛芯,勉力支撑,却难掩將熄之势。 更远处,城楼上的號角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那不是衝锋的召令,而是冷酷的提醒一一敌人仍在,围困依旧。 每一声號角,仿佛沉重铁锤敲击心弦,把整座王都的希望与恐惧悬在半空, 整座城市,就这样在鼓点与流言中煎熬。 街头的窃语像阴影般蔓延,人人都在打听援军何时到来,却无人能给答案。 时间似乎彻底凝固,夜色迟迟不肯散去。 火光、阴影与冷风交织,让人分不清黎明是否还会到来。 这是一座被孤立无援的巨城。 援军踪跡未明,仓原日渐见底,城外敌军环伺如铁桶。 一切都在向毁灭的深渊倾斜。 一就像一支燃尽的火炬,只剩最后的微光,在风中摇曳,隨时可能彻底熄灭。 第320章 残军归来 第320章 残军归来 传送门轰然闭合的那一刻,天地间的光芒骤然黯淡, 莱昂脚下的大地依旧在微微震颤,像是尚未適应那股异质力量的撕裂。 灰色的石环在身后静默崩塌,碎裂的符文宛如陨落的星火,在夜风中一点点熄灭。 第七军团的残部正缓缓从虚空涌出。 近三万人,排列得並不整齐。 长途远征与频繁死斗早已让他们疲惫至极,原本应如铁流般的军阵,此刻却显得支离破碎。 不少土兵刚一落地,便忍不住单膝跪下,手握武器支撑身体,胸膛剧烈起伏。 盔甲斑驳,盾牌上布满豁口,火枪与弓弩的弦索在血污中凝固。 更多人裹著简陋的绷带,血跡早已浸透,隨风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呼吸声、咳嗽声、低沉的呻吟交织在旷野上,像是一群疲惫至极的野兽,仍在硬撑。 这支曾號称新锐的军团,此刻已满目疮。 莱昂骑在马上,缓缓抬眼,举目远眺。 眼前是起伏的丘陵与荒野。 “这里”副官凯尔低声开口,喉咙发紧,“好像是王都东南方的索恩丘陵,离王都大概有一百多里距离。”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一一他们已接近王都。 但同时,这也意味著,他们再无退路。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举起手。 “列队——集合!” 凯尔的嗓音嘶哑,却依旧带著压迫力。 他骑在马上,来回驱使著旗手,將零散的队伍一点点收拢。 整队费了很久。 最终,近三万人的残阵在原野上堪堪立起。 士兵们盔甲斑驳,旗帜破碎,整齐度远不及从前,但那股血与火里锤炼出的沉重气息,依旧压得空气室息。 莱昂环视四周。 放眼望去,是一片陌生的丘陵与田地。 昔日的农田早已荒芜,村庄残垣在风中佇立,屋顶塌陷,石墙焦黑。 风从破碎的木樑间穿过,发出鸣咽般的声响,像是亡灵的低语。 他很快做出决定。 “就地驻扎。” 短促的命令在战阵间传开。 军號吹响,土兵们疲惫地放下背上的行囊,扶著同伴,开始搭建营帐。 受伤者被集中到中央,由军医与隨军牧师一一处理, 骨折、刀疤、箭伤——·呻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血腥味与草药味。 后勤军士驱赶著辐重车停靠,开始清点尚存的粮草与火药。 每一袋乾粮都被反覆翻检,每一桶火药都小心翼翼地挪下,它们才是决定军队能否继续作战的命脉。 营火升起,火光映在士兵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没有带来多少温暖。 更多人只是静静坐在地上,低头啃著硬得牙的麵饼,神色木然。 “传我军令。” 莱昂的声音在夜风里低沉而清晰。 “將斥候,分散出去,从近到远,查明我们所在的位置,以及周边局势。最迟三日內,必须带回情报。” “遵令!” 数十名骑手立刻起身,他们的战马同样疲惫不堪,但仍在军需官的驱使下吃下草料。 披风系起,他们没有多言,便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与雾气之间。 营地渐渐安静。 除了伤员的低声呻吟,只有夜风捲动的火焰啪作响。 莱昂卸下佩剑黎明之锋,將它横放在膝头。 火光映照下,他缓缓以布料拭去剑身上乾涸的血。 隨著污跡消散,冰冷而锋锐的光芒重新浮现,犹如破晓的曙光在黑暗中燃起。 他的指节沿著剑刃缓缓划过,摩间带著难以排解的沉重。 哪怕有著瓦萝拉的帮助,使他们得以迅速回归王国腹地,但之前与碎颅氏族的血战,却也使得第七军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数战士倒下,更多重伤者被留在后方。 原本逾四万之眾的新锐军团,此刻仅余不足三万。 每一名缺席者都如同从剑锋上剥落的一块血痕,消散,却在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黎明之锋仍在散发寒光,可他手下的军团,却已不復往昔的完整与锋锐。 这时凯尔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军团的状况—-比想像的更糟。能战之兵不过两万五,剩下的几乎都是伤员。” 莱昂抬眼,目光坚定:“还能走的,就得站著。只要还能握住武器,他们就还是第七军团的一员。” 凯尔沉默。 营火之外,第七军团的高层军官们陆续聚拢。 他们的盔甲同样残破,脸上布满灰尘与血痕。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们围在莱昂身旁,等候他的吩咐。 “將部下安置妥当后,来我军帐,召开军议。” 莱昂缓缓开口。 “在斥候归来之前,我们必须明確一件事一一靠这三万人,我们该如何救援王都。” 风声呼啸,將他的话语吹散在夜空里。 围在火光旁的军官们面色愈发凝重,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夜幕下的营地,如同一叶残破的孤舟,漂泊在血与火的海洋边缘。 夜幕彻底压下来的时候,营地的火光已在风中摇曳。 土兵们或在低声说话,或靠著盾牌沉沉睡去。 更多的人则一边啃著粗糙的麵饼,一边修理著武器。 断裂的枪桿被削去裂口,再用铁环箍紧;凹陷的铁盾被火烤后锤敲,勉强恢復形状。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沉重,他们是在耗尽最后的力气维持军团的体面。 中央的主帐內,火盆燃得正旺。 莱昂坐在长案前,手边摆著一副粗略的地图。 这是从隨军的军需官处匆匆取来的,线条模糊,已经因为潮湿而褪色。几块石子压在边角,防止夜风掀翻。 第七军团的军官们陆续赶到。 凯尔最先推开帐帘,盔甲上仍带著未擦乾净的血跡,面色沉肃。 他在莱昂身旁坐下,低声交代了一句:“伤员已安置妥当,能动的都在巡逻。” 紧隨其后的是军团的各位团长与副团长,他们的脚步同样沉重,进门后只是默默行礼,隨即围拢到桌前。 空气中瀰漫著草药与血腥的混合气息。跳动的火盆把每一张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说吧。” 莱昂的声音低沉。 片刻的沉默后,第二步兵团的团长罗德里克轻咳一声,终於开口: “军团长大人那扇古怪的门究竟是什么?为何能將我们直接送到千里之外的王国腹地??而我们现在,又究竟置身於怎样的境地?”“ 莱昂只是沉默片刻,隨即低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一王国此刻需要我们。” 凯尔抿了抿唇,低声补充:“斥候已经出发,最快也要两三日才能带回完整確切的消息。” “可三日太久了。” 另一名年轻军官忍不住插话,他的嗓音因疲惫而带著焦躁,“陛下在王都,若那些兽人真已经压到城下,我们岂不是一—” 话音戛然而止。 莱昂抬起眼,冷冽的自光让他不自觉地声。 短暂的沉默中,火焰劈啪作响。 “不要在情况未明时妄下断语。”莱昂缓缓开口,“你们在这里看见了什么?” 他伸手敲了敲案上的地图。 “荒地、废村、焚毁的田地。没有敌军主力,也没有持续的驻防痕跡。这说明什么?” 第七步兵团的团长阿兰皱起眉,沉声答道:“说明这片区域已被扫荡过。並且敌人已经离开了这里,往北去了。” “不错。”莱昂点头。 他目光掠过地图,停在北方那一片標记模糊的空白处。 虽然纸上的墨跡早已褪色,但在他心中,那片土地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王都卡斯顿。”他低声吐出这个名字。 帐中一瞬间安静下来。 每个人的神情都微微一变,眼底闪过同样的阴影。 “如果他们真去了王都——”凯尔开口,却被莱昂抬手打断。 “我不想听假设。”莱昂的声音透著寒意,“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一一无论敌人在何处,我们现在只有不足三万人。无论何等精锐,也绝不可能在野外与数量相当,甚至更多的兽人大军正面对抗。” 他抬起目光,环视眾人。 “所以,在斥候归来之前,我们必须统一思路。第一,让士兵们好好休整,並整顿军心;第二,准备集结王国腹地的残余兵力。只有把散乱的地方驻军、贵族私兵和僱佣兵吸纳起来,我们才有资格谈反攻。” 沉重的呼吸声在帐中此起彼伏, 有人低声说道:“可那些地方领主——会听从我们吗?” “会的。”莱昂的语气篤定,“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火焰映在他眼中,像是某种冷冽的誓言。 莱昂缓缓抬手,將长剑放在桌上。剑身反射的光冷冽如霜,映在所有人眼中。 “军团不会死在这里,王国也不会。” 他一字一顿。 “等斥候归来,我们就能確定前路。无论王都境况如何,我们的责任,都是让这支军团重新站起,继续战斗。” 帐中无人作声,但每个人的手指都在武器握柄上收紧,关节泛白。 帐外的夜风掠过,掀动帷幕,远处传来乌鸦低沉的蹄叫。 那声音久久迴荡,仿佛在提醒他们一一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321章 重整旗鼓 第321章 重整旗鼓 丘陵间的营地恢復了基本秩序,火盆在夜里燃烧,白日则有队伍操练。 虽然土兵们依旧疲惫,但隨著伤员安置妥当,供给重新分配,第七军团逐渐稳住了阵脚。 莱昂没有等斥候归来才行动, “我们不能只是等消息。”他在军议上说过这句话。 於是,第二日清晨,便有百余名骑兵,沿著不同方向分头而去。 他们携带著军团的正式印信,带著急切的號令,去寻找周边尚存的驻军、领主和僱佣兵团。 最先被找到的是一支地方驻军。 人数不过五百,盔甲斑驳,脸上带著倦色。 领队的军官在见到第七军团的旌旗时几乎喜极而泣,连连高声呼喊:“第七军团!是王国的第七军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们已在一座小城坚守多日,粮尽矢绝,只能带著残部撤离。 听闻第七军团出现在此地,立刻毫不犹豫归入旗下。 “王都———听说王都的情况不妙。” 那名军官低声向莱昂稟报:“有人说兽人大军已往北而去,具体我等不敢妄言。” 莱昂只是点头,示意他们安置在营中他很清楚,流言未必可信,但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能映照出大局的轮廓。 隨后,又有一位地方领主带著残兵抵达, 这位鬢髮斑白的子爵只带来两三百名著甲士兵,外加上千农夫与民壮。 他们的盔甲简陋,长矛生锈,然而当他们在营门外列阵时,仍旧带来了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子爵翻身下马,把剑插在泥地上,语气坚硬而直白: “军团长阁下,如果你拒绝,我的这些人就只能在荒野里等死。但若你接纳他们,他们愿意为王国再流尽最后一滴血。” 莱昂走下台阶,注视著那群眼神复杂的农夫与士兵。 他伸手握住那柄剑柄,將它重新递迴到子爵手中。 “拿好它。你和你的人民属於这里。” 子爵喉结微微起伏,眼神逐渐坚定,终於重新拔起长剑,举在胸前。 这一刻,跟隨他的那些疲惫面孔上,也再度浮现出炽热的光芒。 傍晚,第三批加入的,是一支僱佣兵团, 他们的盔甲参差不齐,有的穿著半身板甲,有的只是裹著皮革,肩头掛著铁链,腰间插著染血的短剑。 队伍里甚至有几名女性弓手,眼神冷漠而坚硬。 为首的佣兵头领扛著一柄长矛,笑容里带著粗野: “听说第七军团在这里需要帮手,那我们也就来了。別问我们要多少报酬一一只要有仗打,只要打贏了,有战功可领,那就够了。” 凯尔站在莱昂身旁,低声冷哼:“他们跟著利益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比谁都想要一场硬仗。”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对这些僱佣兵来说,战斗才是生存的证明。 他们能带来的並非绝对的忠诚与可靠,但在这一刻,连这样的兵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佣兵头领在离开前补了一句,语气半是嘲弄半是认真: “顺带提醒一句,听说卡斯顿那边快撑不住了。军团长阁下要是真想立功,就得赶紧。” 营地陷入一瞬的沉默。 没人反驳,但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入每个人心底。 一日又一日,新的队伍不断加入。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残兵败將,或多或少都带来些消息: 一有人说南边有不少要塞陷落了; 有人说王都的城门被兽人昼夜轰击: 也有人声称亲眼见过狼骑兵拖著户体在城外游弋。 这些消息真假难辨,却让军帐里的空气越发沉重。 至第三日时,第七军团的营地外已聚拢了近两万人。 虽然盔甲与武器参差不一,队列杂乱无序,但旌旗林立时,依旧气势如虹。 士兵们在操演场上列阵,长矛与盾牌重新击打在一起,声音沉闷,却让人心头髮热。 即便疲惫仍旧压在肩头,可看到新的同伴、听到铁甲摩擦的轰鸣,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层光。 夜里,莱昂独自立在营帐外。 风捲起旌旗,火光映得整片营地一片赤红。 他望向远方,神情忧虑。 他们已不再是孤军。 周围的驻军、领主、僱佣兵团像是一道道河流,正在匯入他的魔下。 可与此同时,所有零散的传言都在提醒他一一王都的处境,恐怕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危险。 “等斥候归来,”他低声自语,手握剑柄,“我们才会知道真相到底有多残酷。” 清晨,营地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 天色灰白,火盆里的余烬还在冒著细烟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寂静。 “开道!” 两名骑士大声呼喊,护送著几名满身血污的斥候衝进营地。 他们的坐骑泡著白沫,四蹄颤抖不已。 几名斥候几乎是被人从马上扶下来,披风破烂,盔甲残缺,甚至有人身上还带著被箭矢划出的血痕。 军帐內,火把点亮,第七军团的高层军官们迅速聚集。 斥候们立在帐中,带来了冷冽与紧张的气息。 莱昂目光紧锁,示意他们开口。 “报告军团长。”一名斥候跪下,声音低沉。 “第二军团之前在南边的赤戟平原上,与兽人大军激战—-惨败。阵线被彻底击溃,近半士兵战死原野。仅剩下一些残部退守到各要塞与城堡之中,主力被困在加伦要塞,人数约有一万人,仍在死守。” “城外,兽人只留下一支部队围困牵制,大约数千,顶多不过一万。其余主力已经绕过要塞,沿途北上,已经將王都合围。” 一瞬间,帐中寂静,唯有火光啪。 凯尔眼神骤然一紧,身子前倾:“那群勇士竟还活著,还在守!” 第二步兵团团长罗德里克的面色阴沉如铁:“他们是在替整个王国儘量拖延。” 莱昂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 王都在正中央,外圈布满红色標记,几乎將它完全淹没。 他指尖轻轻按在地图,声音冷硬:“也就是说,兽人三大氏族的主力已不在南边,而是集中在北边的王都卡斯顿。” “正是如此。”斥候低声道,“我们亲眼见过他们的营地,营火密布,沿著平原一路延绵二三十里,望过去就像整片大地都在燃烧。” 短暂的沉默后,凯尔低声道:“军团长,我们如今已聚拢近五万兵力。若立即北上,与王都守军合击,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第七步兵团团长阿兰立刻摇头,冷声打断: “这五万人里,真正能与兽人野战的精锐只有第七军团的近三万人。其他都是零散的地方部队、领主私兵与僱佣兵,缺乏严格的训练与精良的装备。让他们去与兽人主力在野外硬拼,无异於把人头送上去。” 第二步兵团团长罗德里克低声补充道: “更何况,兽人三大氏族联军的数量,绝不会逊色於我们,甚至只多不少。若在空旷的平原上迎战,我们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全无优势。军团长,贸然北上,只会白白葬送了將士们的性命。” 莱昂神情冷峻,指节敲击在地图上,发出沉闷声响。 “没错。即使聚拢兵力,我们依旧无法与兽人三大氏族的联军在野外硬拼。” 他的声音冷硬,字字如铁:“此刻若急於北进,不仅救不了王都,反而极有可能让整支军团葬送在城下。” 帐中寂然。压抑的气息沉沉压在每一个人心口。 “那么我们究竟该怎么办?”一名年轻的军官低声问。 莱昂抬手,指向地图上第二军团主力被困的加伦要塞。 “我们先南下。兽人留下了部分兵力围困加伦要塞,牵制第二军团的残部。我们若能击破这支部队,不仅能削弱敌军,还能救出第二军团的余部。他们虽伤亡惨重,但依旧是王国的中坚力量, 是可以依仗的野战精锐。” 凯尔眼中终於闪过一丝光亮,压抑的嗓音里多了儿分振奋: “若能收拢第二军团的残部,再併入魔下,我们就能进一步匯拢所有尚能集结的兵力。哪怕还是不足以与兽人硬拼,也能让军团重新挺直脊樑。” 莱昂点了点头,语气冷静而沉稳: “与此同时,我会派信使前往东境,请第四军团派出精锐驰援。” 帐中一名军官皱眉,忍不住出声: “可是,军团长大人第四军团自始至终都未曾派兵前来,会不会是他们不愿出动?若他们依旧袖手旁观,恐怕只会让我们徒劳无功。” 莱昂神情未改,只是微微摇头,声音坚定: “他们之前不是不愿支援,而是不能。他们的大部分兵力需要守备东境,若只抽调一支孤军前来支援,无异於白白送死。” “可如果第七军团已然归来,並且成功合併第二军团的残部,他们就不再是孤军,而是能与我们並肩作战的援手。唯有如此,他们的兵力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第二步兵团的团长罗德里克低声补充道:“东境的第四军团若能抽调哪怕一两支精锐,也足以为我们添上关键一环。” 帐中逐渐响起低语与点头声。 有人仍旧犹豫:“可若我们南下前往加伦要塞,王都的局势只怕会更加危险。” 莱昂的目光冷冽: “王都已经陷入合围。若我们现在就赶去,除了陪葬,什么也做不了。唯有聚集一切能聚集的力量,才有可能打破死局。先解第二军团之围,再等到第四军团的援军到达,隨后整军北上。那时,我们才有一线胜算。” 帐內一片寂然。 军官们互视一眼,眼神里带著犹豫,却也隱隱透出被点燃的火光。 凯尔深吸一口气,將手重重放在胸口:“那么,就让我们先去解救同袍。” 其他军官纷纷照做,沉闷的声响此起彼伏莱昂缓缓点头,目光坚定:“传令下去,立即拔营,准备南下。” “目標一一加伦要塞。” “解第二军团之围,合残军之力。” “然后,再向王都进军。” 帐中所有人都明白,此刻他们並非在选择胜利,而是在选择一条最不至於立刻覆灭的道路。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眼神中,仍燃起了一抹冷冽的光。 正午的阳光炽烈,军营里却没有半点鬆散, 旌旗在烈风中猎猎作响,战马嘶鸣不止,韁绳拉得紧绷。 土兵们在整队列阵,盔甲相击声与脚步声交织成一片。 工匠和军械士正將最后的箭矢、长枪分发下去,铁器在日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受伤的骑士咬紧牙关,让同伴帮他固定盔甲,重新跨上坐骑;僱佣兵们低声议论著出征后的赏格,却在军士的呵斥下立刻声,把手按在剑柄上,跟隨队列。 空气中瀰漫著焦灼,却同样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共识。 南边的加伦要塞里,第二军团的同袍仍在苦守。 而他们一一正是唯一的救援。 第322章 加伦要塞 第322章 加伦要塞 加伦要塞。 这座瓦伦西亚王国中部的军事重镇,屹立在丘陵与平原的交匯处。 高墙耸立,顏色灰黑,如同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死死匍匐在赤戟平原的边缘。 在数月前,这里还是第二军团的主要驻地,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城墙內外列阵操练,旌旗遮天,鼓角震野。 可自从不久前在赤戟平原的那一战溃败后,加伦要塞便失去了往日的雄姿。 如今,残破的旗帜在风中低垂。 城垛上到处是崩裂的石痕与焦黑的灼痕,仿佛整个要塞都被火焰舔噬过。 护城壕沟里积著浑浊的雨水,漂浮著早已发胀的尸骸和断裂的武器。 乌鸦聚在城头啄食,发出嘶哑的叫声,像是不祥的丧钟。 城外四面八方,都能看见兽人的影子。 他们没有把营帐扎得密密麻麻,而是分散在丘陵与平原之间。 篝火星星点点,却环绕成一圈,死死锁住了整座要塞。 偶尔,夜风吹来沉闷的鼓声。 並不急促,只是低沉、拖长,像是沉重的铁槌一下下砸在人胸口。 每一次鼓点落下,要塞內的人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余音散尽才敢吐气。 白昼里,兽人们会故意在视野可及的地方炫耀他们的力量。 数百名高大的战士排成混乱的阵列,挥舞著斧头与长矛,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狼骑兵在旷野里奔驰,长矛挑著血跡未乾的人类头颅,在阳光下摇晃。 他们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却日日夜夜以这种方式折磨人心,让加伦要塞中的守军一刻也得不到安寧。 这就是兽人的意图:牵制。 他们不求攻下要塞,只要困住这支残部,让第二军团彻底失去驰援王都的机会。 要塞之中,空气同样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城墙上的士兵们身影稀稀落落,披著残破的盔甲。 有人手臂上裹著血跡未乾的布条,渗出的血早已与泥灰混成一片。 有人腿脚受伤,却依旧拖著身子守在城垛后,眼神空洞。 他们的脸庞在风中显得蜡黄而乾裂,失去了血色,只有疲惫刻在眉眼间。 斗志的沦丧与粮草的短缺,让整座要塞都像是濒死的野兽。 士兵们的目光灰暗,手中兵器握得鬆散,仿佛隨时会滑落。 粮仓里只剩下掺著草籽的粗粮,被稀释成浆糊般的粥分发下去。 普通士兵每天只能吃到半碗,能裹腹却填不饱肚子。 麵饼硬得咬不动,很多人都是泡在水里,耐著性子一口口咽下去。 就连军官也不例外。 士兵们倚在城垛后,握著长矛或弓弩,嘴唇因风吹和飢饿乾裂出血。 咳嗽声在夜里此起彼伏,夹杂著低沉的祷告。 年轻的士兵盯著城外篝火发呆,像是看著无穷无尽的深渊。 11 要塞主楼的臥房里,火盆燃烧得微弱。 军团长雷纳德半臥在椅榻上,脸色苍白,胸口起伏沉重。 赤戟平原那一役,他身先士卒,胸甲都被一名兽人酋长的斧刃劈裂,虽被亲卫拼死救回,却至今未能痊癒。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剧烈的疼痛,他的声音低沉而虚弱。 副军团长尼尔斯立在一旁,神情阴沉,眉宇间布满血丝。 “他们不会来攻城,那样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尼尔斯盯著窗外的黑暗,嗓音沙哑。 “这四千兽人只是把我们困在这里。只要我们在这里动弹不得,不能从后方袭扰他们的主力, 他们就已经贏了。” 雷纳德闭了闭眼,艰难地开口:“它们的主力———已经绕过我们,去了王都。” 臥房內一片死寂,只有火焰在铁盆里发出啪声。 几名倖存的团长沉默地站在阴影里,他们的盔甲破损严重,肩膀上、手臂上全是绷带。 有人想要开口,却终究只是紧紧著拳头。 副军团长尼尔斯终於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冷硬: “我们还剩一万人不到,粮草撑不过一个月。若无人来援—“ 话音未落,雷纳德便忍不住苦笑出声“別自欺欺人了。”他剧烈咳嗽,手背捂在唇边,血色一点点渗出。 他抬起头,神情中带著几分悲。 “连王都都在危亡边缘,又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奢求援军?” 他顿了顿,嗓音沙哑:“全怪我无能,白白葬送了第二军团的主力,才让王国沦落至此。” 尼尔斯闻言,立刻低声道:“殿下,这並非是您的过错。那一战换作任何人指挥,结局都未必会更好。实在是———.那些兽人,太过疯狂。” 说到这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一幕幕仍在脑海中翻涌: 战场上,成群的兽人毫不顾惜性命,明知必死仍悍然扑杀,血与火中,他们像失去理智的怪物,只知道撕裂与屠。 臥房里再度陷入沉默。 火焰的劈啪声愈发清晰,仿佛在敲击每个人的心弦。 这些第二军团的倖存高层,无一不是沙场老將,可在那场血战之后,他们的心中全都留下了阴影。 绝望的气息缓缓瀰漫开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城垛上,一名年轻的士兵忍不住低声道: “你说—王都会不会已经— 话音未落,立刻被小队长打断:“闭嘴!盯紧城外,別乱说。” 可即便如此,土兵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著远方篝火与狼骑兵的黑影,心底那股恐惧一点点蔓延。 夜风吹过,火光摇曳,夹杂著模糊的豪叫声,像是一群饿狼在守著他们的命运。 守军们心里都清楚:若没有援军,这座要塞沦为他们的坟墓只是迟早的事。 南下的道路荒凉无比。 从索恩丘陵出发的那一日,晨雾尚未散尽,第七军团便在莱昂的带领下整装出发。 旌旗猎猎,铁甲碰撞的低鸣在丘陵间迴荡, 然而,不同於往昔从王都出征时的雄壮,此刻的队伍显得沉重。 近三万名第七军团的士兵们整齐列队,他们依旧保持著基本的行军阵列,盔甲虽残破,步伐却沉稳。 至於那些临时匯拢的地方驻军、领主私兵与僱佣兵,则没有隨队南下,而是被留在索恩丘陵, 继续扩招、徵集人手。 对付加伦要塞周边的几千兽人,不需要莱昂带上所有兵力全力以赴,只需要带上最精锐的第七军团本部即可。 整个军阵像一条钢铁长龙,豌在荒野上。 沿途的村落早已空荡。 残破的屋舍只剩焦黑的樑柱,石井边的木桶翻倒在地,积满雨水。 偶尔还能见到被丟弃的童鞋、碎裂的陶罐,仿佛诉说著兽人造成的灾难。 士兵们行军时,沉默得出奇。只有铁靴碾过泥土的声响,与战马沉重的喷鼻声。 凯尔骑在莱昂身旁,压低声音: “莱昂,我们距离加伦要塞不足两日路程。若兽人真的在那附近留下驻军,我们恐怕很快就会暴露行踪。” 莱昂的目光冷冽,注视著远方的丘陵。 “那就让他们看到。”他低声回应,“让他们知道,人类的主力军团回来了。” 凯尔一愣,旋即点头。 这並不是无谓的张扬,而是刻意为之。 兽人留下的那支部队,必然在暗中窥伺。与其被动暴露,不如主动示敌以强,让他们心生忌惮黄昏时分,前军传来警讯。 “前方遭遇兽人狼骑!” 数名满身尘土的骑手急驰而回。 “军团长大人,前方丘陵间出现兽人斥候!他们骑著巨狼,人数不多,但行踪极快。我们的人追不上他们。” 莱昂目光一沉。 “他们在试探。” 他抬手示意军號长鸣。 沉重的铜號声在原野上轰然迴荡,仿佛回应远处窥伺的敌影。 隨即,莱昂下令:“全军收紧阵列!骑兵出列警戒,步兵收缩阵列!绝不可被分割。” 命令迅速传开。 一支支骑兵小队如离弦之箭般奔出,在军阵两翼张开弧形阵线, 长矛高举,战马嘶鸣,尘土隨之飞扬。 步兵则渐渐收拢队列,盔甲在黄昏余暉下闪著冷光,矛尖一齐指向四周。 旌旗猎猎,军阵在原野上渐渐收紧,如同一只刺蝟竖起全身的锋芒。 远处,狼骑兵的身影果然浮现。 他们在丘陵的暗影间若隱若现,长矛挑著染血的人类头颅,狼豪低沉而悠长。 人数不过百余,却宛如阴影般游走不定。 他们没有贸然逼近,而是在远处绕行,不时发出豪叫,似乎是在挑畔。 “他们在等待。”凯尔低声道。 “是。”莱昂注视著远方,声音冷硬,“等待我们暴露弱点。” 他顿了顿,隨即下令:“传我军令一一稳住,不许追击。让他们叫囂去吧。等到夜幕,他们若真敢靠近,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夜色缓缓笼罩。 军阵停驻在一片高地上,火盆次第点亮。 士兵们列队扎营,盾牌与长矛被插在营地四周,犹如一片刺林。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压抑的紧张。所有人都知道,兽人不会就此离去。 午夜时分,狼豪果然骤然响起。 数十匹巨狼从丘陵暗影中窜出,骑在其上的兽人长矛闪著冷光,直扑向营地外围。 然而他们迎来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弓弩与火枪。 一一轰! 火光乍现,枪声轰鸣。 箭矢与铅弹同时飞出,数头巨狼当场翻倒,骑手被震得拋飞在地,血溅在夜色里。 “稳住阵列!”凯尔大吼。 火盆的光映照下,盾墙纹丝不动,矛尖直刺。 衝来的兽人斥候纷纷被刺翻在地,惨叫混杂在狼豪中。 短短片刻的工夫,这场袭击便被击退。 丘陵再度恢復寂静。 清晨,风吹过旷野,带来血腥味。 土兵们清理战场,將户体拖到沟壑中掩埋, 那些死去的巨狼则被剥下兽皮,丟弃在远处。 莱昂站在高地上,望向南方。 “加伦要塞—.”他低声嘀喃,眼神坚毅。 “—一援军来了。” 石阶潮湿,空气中瀰漫著霉味与血腥。 加伦要塞的內院里,士兵们正缓慢地分发著仅存的口粮。 木桶里倒出的稀粥混著草根,浓度稀薄到几乎照得见底。 每个人只能领到半碗,更多的是泥土的味道,而非粮食的香气。 没有人抱怨,他们只是低头喝下,仿佛怕一张口,嘴里最后的温度都会散尽。 墙角边,几个年轻的新兵裹著破毯,靠在一起取暖, 他们的脸庞削瘦,手指僵硬发白,怀里却还紧紧抱著长矛。 矛头因为反覆磨礪,已经比最初时短了一截。 一名老兵拖著跛脚走来,轻轻替他们把毯子往里塞了塞。 没人多言,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 主楼的议事室里,气氛更加压抑。 副军团长尼尔斯站在一张斑驳的长桌前,桌上摊开的是被雨水打湿的地图,墨跡模糊不清。 他眼眶布满血丝,嗓音因连日嘶喊而沙哑, “粮草顶多还能支撑十日,箭矢不到一万支。若兽人强攻,我们很难守得住。” 几名年轻军官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靠在木椅上的雷纳德缓缓抬眼。他的胸口裹著厚厚的绷带,呼吸急促,但目光依旧锋利。 “守不住,也要守。”他咳嗽一声,吐出血丝,却没有丝毫退缩,“我们若垮了,加伦要塞彻底沦陷。王国中部就真的再无任何屏障了。” “可元帅——”一名年轻的营队长忍不住开口,“我们的人已经死了那么多,若再耗下去“闭嘴!”尼尔斯的怒吼打断了他,双拳死死扣在桌案上。 “你以为赤戟平原死去的那些兄弟,是为了让我们现在放弃?不!他们用命去拖延敌人的步伐,就是为了让王都多一口喘息的机会!” 雷纳德伸手,按住了尼尔斯颤抖的手臂,缓缓开口:“够了。別吼了——“士兵们听见,会更绝望。” 议事室內陷入沉寂。 只有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和城墙外传来的兽人战鼓声,提醒著这座孤城仍在苟延残喘。 就在此时,城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北边!快看北边!” “那是火光——还有旌旗!是我们的军旗!” 议事室內的眾人几乎同时一震,纷纷快步走出。 灰白的晨雾中,北面丘陵的方向隱隱传来低沉的铁蹄声。 最初只是几簇摇曳的光点,像是风中忽明忽暗的烛火。 可隨著时间推移,那光点逐渐连成一线,在薄雾中燃起整片赤红的辉光。 旌旗在风中猎猎,图案虽然隔著雾气看不分明,却清晰可见一一那分明是人类旗帜的样式。 片刻的寂静后,城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呼喊。 “是第七军团的旗帜!” “第七军团来支援我们了!” 无数双眼晴因长久的绝望而泛红,此刻却因那些火光而闪烁出泪光。 一名老兵握紧矛柄,手背青筋暴起,喃喃低语:“真的有人来支援我们·—-我们不是孤军。” 尼尔斯死死盯著远方的光点,眼神里先是不可置信,隨后迅速燃起狂烈的光:“援军-真是援军!” 雷纳德缓缓撑起身体,声音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第七军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加伦要塞的空气都像被点燃。 疲惫的士兵们开始主动整修武器,撕下布条重新缠绕伤口,甚至有人跟跟跑跑爬上城头,只为再看一眼那火光。 绝望中燃起的希望,比任何鼓舞都更具力量。 尼尔斯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军官们冷声道: “去传令一一告诉弟兄们,援军已至!立即將余下的粮食分发,让他们先吃饱一顿。隨后整顿武器与盔甲,在城门之后列阵待命。” “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我们也要在关键时刻与援军呼应,把这些兽人彻底埋葬在城下!” 雷纳德的声音低沉,却透著钢铁般的决绝: “让这些兽人明白一一人类的军队,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323章 双军齐聚 第323章 双军齐聚 晨雾尚未散尽,天色灰白。 当第七军团的旗帜在丘陵间缓缓升起时,沉重的铁甲鏗然声已经在大地上迴荡。 第七军团的三万精锐齐步推进,整齐的方阵如钢铁洪流般压向前方。 最先展开的是十个步兵团。 盾墙在前,长枪在后,灰白的晨光映照下,万余枪尖齐齐指向天际,反射出一片冷冽的光芒。 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列阵中央的第七步兵团。 与其他团密密麻麻的长枪林立不同,他们的方阵中,黑洞洞的火枪齐齐指前,漆黑的枪口带来一种冰冷的威。 其后更有数十门沉重的火炮,炮口微微上扬,被百余匹战马拖拽到阵列最前。 鼓声一停,整片原野陷入压抑的寂静。 就在这一刻,远方的加伦要塞浮现出来。 灰色的石墙满是裂痕,护城壕沟浸著尸骸,乌鸦在残垛间振翅,尖锐的叫声撕裂空气。 而在要塞四周的丘陵与林地之间,星星点点的篝火环绕成一圈, 粗陋的木柵和兽皮帐篷零散分布,黑压压的身影在火光下游走。 “莱昂。”副官凯尔策马上前,低声稟报,“斥候回报:敌军约四千人,其中大约有数百名狼骑兵。他们分散扎营,没有攻城的跡象。” 莱昂眯起眼,注视著远方。营火的分布与狼骑兵的游走轨跡,印证了斥候所言。 “果然。”他的声音冷冽而稳重,“他们不是来攻城的,而是要困住第二军团的残部。四千人足够拖住要塞,却不可能吞下它。” 他缓缓拔出长剑,指向前方, “这道迦锁,今天就必须被打碎。” 周围的团长们屏息凝视。 莱昂声音坚决,一字一顿: “听我命令一— 他转向左翼,目光落在第一、第二步兵团:“第一、第二步兵团,列盾墙前压,稳固推进,吸引敌人正面火力。” 隨即又望向中央:“第三至第六步兵团,隨第七步兵团一同推进。先以火炮轰击敌营,打乱其阵列!火枪手准备三轮齐射,务必在敌军衝锋前削弱其锐气!“ 目光移向右翼:“第八至第十步兵团,护住两翼,隨时补位,切断敌军的反扑与迁回。” 最后,他举剑指向骑兵阵线: “第一骑兵团压在左翼,待火炮轰击后直接突击敌营;第二骑兵团掩护两翼,驱逐狼骑兵;第三骑兵团隨我而行,择机从敌阵最薄弱处突入,一锤定音!” 鼓声再度响起,短促而急切。 近三万人的军阵顿时动了起来。 盾墙合拢,长枪林立,火枪手与炮兵就位,骑兵两翼展开,铁蹄刨地,战马喷著白雾。 远处的兽人营地同样骚动起来。 低沉的鼓点自丘陵间滚来,粗野的吼声连成一片,狼骑兵在原野边缘徘徊,长矛挑著人类的头颅,在晨光中晃动。 莱昂高高举起长剑,声音压过了鼓声与风声: “传旗语!让城內的第二军团准备突围。等號角吹响,他们便是我们的另一道矛锋!” 第七军团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飞舞,映在无数双眼睛里。 莱昂的目光冷冽,声音沉沉: “第七军团,隨我迎战!” 一一战斗,即將在加伦要塞外打响。 沉重的军號声在丘陵间轰然炸开,低沉而悠长,仿佛在宣告一场风暴的降临。 第七步兵团的炮兵迅速上前,厚重的炮车被推至高地边缘。 炮手们动作嫻熟,铁锤击打著楔木,炮口缓缓下压,瞄准远方的兽人营地。 “点火!” 短促的呼號响起。 下一瞬,火焰与浓烟一同喷出。 轰鸣声震碎晨雾,炮口猛然震颤,铁轨般的巨响在原野上滚开。 第一发炮弹划出黑色的弧线,狠狠砸入兽人营地中央。 木柵被掀翻,篝火与兽皮帐篷被炸得四散,血与泥土一同飞起。 紧接著,第二门、第三门炮齐声轰鸣。 数十门火炮轮番咆哮,大地在震颤。 炮弹接连坠入敌阵,木柵折断,土石翻飞,兽人的怒吼与惨叫连成一片。 烟尘瀰漫中,莱昂高举长剑,声音冷冽:“火枪手一一前进!” 第七步兵团的火枪方阵缓缓踏出。 黑洞洞的枪口整齐抬起,火绳燃烧,白烟在列阵间繚绕。 “齐射一一!” 轰鸣声紧隨而至。 铅弹撕裂空气,扑向正试图列阵的兽人战土。血雾骤然绽开,数十名兽人的胸膛被洞穿,当场翻倒。 烟雾未散,第二列火枪再次抬起。 火光闪耀,枪声轰然,密集的铅弹撕开更多血口。 这突如其来的火器轰击,让兽人阵线一度跟跪。 粗製的木盾根本挡不住铅弹的衝击,盾后战士连同木板一同被打穿,血与木屑飞散。 然而,兽人並未崩溃。 隨著沉闷的鼓点轰然加快,四千余名兽人从营地四散而出。 他们咆哮著挥舞巨斧与战锤,眼神中燃烧著嗜血的火光。 即便在火炮与火枪的轰击下,他们依旧嘶吼著扑向前方,宛如一股黑色洪流。 “稳住阵线!”凯尔大吼。 第一、第二步兵团的盾墙缓缓推进,沉重的钢盾扣合在一起,宛如一道钢铁屏障,正面迎上这股洪流。 长枪从盾墙后齐齐刺出,矛尖冷冽,正对著衝来的兽人。 火枪手则继续在盾阵间隙抬枪射击。每一次轰鸣,都將衝锋的兽人撕裂倒地。 战场的空气被彻底点燃。 烟雾、血腥、喊杀交织在一起,压得人透不过气。 莱昂策马立在中央高地,目光冷冽,长剑高举,声音清晰而坚定: “骑兵准备!等我號令!” 远处的要塞城墙上,第二军团的守军已然轰然沸腾。 他们看见了火炮的火光,看见了火枪的齐射,看见了那面猎猎飞舞的第七军团战旗。 无数双眼晴里,灰暗已久的光重新燃烧起来。 援军,真的来了。 炮声与枪声连绵不绝,可兽人的吼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最先衝到第七军团盾墙前的,是一支背负兽皮盾牌的部队。 他们高举著粗糙的木盾,嘶吼著猛扑过来。 铅弹砸在盾面,溅起木屑与血,却没能阻止他们逼近。 “顶住!” 第一步兵团的士兵齐声吼出,厚重的钢盾结成的墙壁稳稳迎击。 下一刻,长枪齐齐刺出,將前排的兽人钉在盾前。 血喷在盾面,顺著铁边滴落, 但更多的兽人紧隨而至,巨斧狠狠砸下,铁盾顿时凹陷。 两名士兵闷哼一声,被震得跟跪后退,长枪从手中滑落。 “换列!”队长大吼。 后列士兵立刻顶上,举起新枪,將逼近的兽人刺翻在地。 战线暂时稳住,可兽人的怒吼却愈发狂烈。 黑压压的身影一波接一波,仿佛要將这片大地彻底吞没。 “炮兵一一调角度!” 莱昂的命令响起。 数门火炮被迅速调整,炮口下压,直接对准兽人衝锋的密集处。 炮手们飞快点火,轰鸣声再度撕裂空气。 沉重的炮弹掀起大片泥土与血肉,数十名兽人瞬间被轰飞。 碎裂的肢体拋向半空,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烟尘瀰漫中,莱昂的目光冷冽:“火枪手,再射!” 枪口火光再度闪耀,密集的铅弹撕开敌阵。 兽人的前排瞬间被清扫出一片空隙,户体堆叠,血流成河。 可就在这时,狼豪骤然响起。 数百名狼骑兵从兽人阵后衝出,绕过正面的炮火与盾阵,从右翼斜刺而来。 “狼骑兵!”凯尔脸色一变。 莱昂的长剑一指,声音冷硬:“第二骑兵团一一出列!” 號角轰鸣,轻骑兵疾驰而出。 马蹄翻飞,弓弦连响,羽箭如骤雨般飞射出去。 数十头巨狼在衝锋途中中箭翻倒,骑手惨叫著摔落在地。 剩余的狼骑兵嘶吼著逼近,却迎上了第二骑兵团前排的突击骑兵。 骑枪直刺,狼骑兵们首尾相撞,血肉横飞。 右翼暂时稳住,可兽人的攻势依旧汹涌。 战场另一端,加伦要塞的城墙上,守军们早已被这一幕彻底点燃。 “是第七军团!他们正在血战!” “援军!援军!” 士兵们眼中泛著泪光,高举长矛和残破的盾牌,嘶吼声迴荡在城头。 副军团长尼尔斯立在城墙之上,目光死死盯著战场。 他的嗓音嘶哑,却在此刻鏗鏘有力: “弟兄们!等號角!等援军的號角一响,我们就打开城门衝出去!一一与他们会合!” 城垛下,疲惫的土兵们一个个挺直了背脊。 飢饿、疲惫与恐惧在这一刻全都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要突围的狂烈渴望。 在要塞的阴影下,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战场中央,那面猎猎飞舞的第七军团军旗。 炮声轰鸣尚未平息,莱昂已然下令。 “第三骑兵团一一准备衝锋!” 沉重的军號声瞬间响起。 板甲覆盖全身的重甲骑士们驱马列阵,骑枪林立,马蹄刨地。 鎧甲与铁枪反射著烈日的冷光,仿佛一片流动的钢铁洪流。 兽人营中传来混乱的吼声,他们看见了这一幕,却来不及调整。 莱昂高举长剑,声音冷冽如霜:“全体骑兵,隨我突击!” “杀一一!” 巨大的衝击声轰然爆发。 数千骑兵同时起势,马蹄震动大地。尘土翻卷,铁流滚滚,整个右翼仿佛被撕裂。 接触敌阵的瞬间,无数柄骑枪如同暴雨般贯穿了兽人的前列。 无数身影被撞得腾空翻飞,骨骼碎裂的脆响连成一片。 血肉与铁器被碾成碎片,溅落在滚滚铁流之后。 兽人的阵线轰然撕开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莱昂的长剑在阳光下闪耀寒光,黑马疾驰,剑锋划开空气,將一名挥斧的兽人首领直接斩落马下。 鲜血喷涌而出,淋在战马的马首。 “继续推进!”莱昂嘶吼。 重骑兵们如同怒海浪涛,势不可挡。兽人虽疯狂嘶吼,却在这一刻被碾压得节节后退。 — 就在此时,后方的號角骤然响起。 那低沉而悠长的声调穿透空气,带著震颤般的迴响。 紧接著,加伦要塞的城墙上也轰然吹响了同样沉闷而燎亮的號声,与之呼应。 “全军突围!” 尼尔斯亲自持矛,率先杀出城门。 沉重的铁链轰然落地,破败已久的城门缓缓打开。 上万名守军呼喊著衝出,虽然他们盔甲残破,但眼神里燃烧的光足以撕碎一切。 “为了第二军团!” “为了王国!” 他们的吼声震天动地,与第七军团的战鼓遥相呼应, 两股力量同时夹击而来,处於中间的兽人们瞬间陷入混乱。 前有重骑兵的碾压,后有要塞守军的突击。 兽人首领们咆哮怒吼,挥舞著斧刃与战锤,竭力试图將溃散的战阵重新拼凑起来。 可在这片血腥的泥土上,任何命令都被惨叫与嘶喊吞没,根本传递不出去。 倒下的户体横陈在战场上,鲜血与泥浆混合成腥臭的淤泥,脚步一踏便溅起赤红的水。 兽人们或是癲狂嘶吼著挥刀乱砍,或是仓皇奔逃,身影在翻涌的人潮中不断碰撞,乱作一团。 有人被同族推倒,瞬间淹没在乱战的脚步下,骨裂声与痛嚎交织在一起,化作更浓的混乱。 嘶喊、惨叫、兵器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匯成一股撕裂天地的噪音。 空气里瀰漫著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整片战场都化作了一座炼狱。 凯尔挥剑指向战场中央,嗓音沙哑:“军团长!他们的阵型要崩溃了!” 莱昂的长剑高举,剑刃映照烈日,声音如雷霆: “全军推进!一一今日,杀尽这群杂碎!” 火枪手继续前压,盾阵稳步推进,长枪刺入血海。 而骑兵如同锋利的刀刃,將兽人阵线切割成零散的碎块。 要塞守军的加入,更像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 飢饿、疲惫、伤病,全都化作了同一个信念:衝出去,与援军並肩而战。 战场的空气彻底燃烧。 兽人的咆哮与人类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大地震颤,血流成河。 战的烈焰,已烧到极点。 鲜血与烟尘混合,遮蔽了半边天空, 轰鸣声、惨叫声、钢铁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哀豪。 第七军团的盾阵缓缓推进,步伐沉重却稳如磐石。 每一名士兵都能感受到脚下泥土的湿滑,那是血水的腥臭。 他们的呼吸灼热而急促,耳边只剩下火枪轰鸣与战鼓震响。 “前推!前推!” 军官的嗓音沙哑,却仍竭尽全力嘶吼。 盾牌被斧刃砸得变形,长枪在血肉中折断,士兵们咬牙继续补位。 倒下的人瞬间被身后的同袍替上,战线不允许有半点空隙。 火枪手们在炮火间交替推进点火、瞄准、轰鸣,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士兵的脸庞。 有人下頜满是血污,有人眼神空洞,却依旧机械般完成射击。 每一声枪响,都意味著敌阵再塌去一角。 兽人的反扑並没有因此减弱。 他们的怒吼在血雾中震盪,挥舞著巨斧与长矛,如同不知疲倦的猛兽。 即便前排成片倒下,后列依旧悍然踏过同族的户体,扑向人类的长枪。 一名士兵眼睁睁看著同伴被斧头劈开头盔,鲜血溅到自己脸上。 那一刻,他的胃里翻腾,几乎要呕吐,可手中的枪却依旧本能地刺出,贯穿敌人的喉咙。 一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处战线同时发生。 右翼的重骑兵仍在推进。 尘土瀰漫,马蹄声震耳欲聋, 骑枪已尽数折断,骑士们拔出长剑,铁流般劈入兽人溃散的阵线。 一个年轻的骑士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吶喊,耳边只有低沉的嗡鸣。 每一次挥剑,都带来金铁交击的火与血液的飞溅。 他的马匹全身溅满鲜血,蹄下已踩得泥泞不堪。 可他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前冲。 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杀穿敌阵,突到要塞前,与守军会合。 而从加伦要塞內杀出的第二军团士兵们也在血路中艰难前进破旧的盔甲几乎挡不住兽人的武器,但他们的眼神比钢铁更坚硬。 有人失去了盾牌,就用长矛支撑;有人大腿中箭,却仍拖著伤腿与敌人廝杀。 尼尔斯冲在最前,披风早已被撕成血色的碎布。 他的长矛断成残杆,乾脆直接以断矛刺进敌人的肋下。 身后的士兵们嘶吼著追隨,哪怕一个接一个倒下,也没有人退缩。 两股人类的洪流,正逐渐在战场中央匯聚。 这是一种撕裂般的场面, 兽人被分割包围,却依旧狂暴嘶吼。战线交错之处,血肉横飞,连大地都似在呻吟。 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和呛人的硝烟。 每一个人都感觉呼吸灼热,眼晴被烟雾熏得刺痛,可没有人停下。 因为他们能看到一一彼此的旌旗正在靠拢。 “向前冲!” “杀出去!” 呼喊声在战场两端迴荡,逐渐匯聚成震耳欲聋的潮声。 就在这血雾瀰漫的中央,瓦伦西亚王国的两支军团终於逼近彼此。 士兵们拖著疲惫的身躯,嘶吼著挥动兵刃。 他们的眼神赤红,不只是因为愤怒,更因为他们知道: 再前进一步,便能与同袍並肩。 鲜血在大地上流淌,在士兵的脚下匯成黏稠的溪流。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呼吸像是在火焰里煎熬,胸膛剧烈起伏,喉咙灼痛到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能把肺撕裂。 可他仍死死握著长矛,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僵直。 他是第二军团的一名普通士兵, 眼前的兽人张牙舞爪,獠牙闪烁著冷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可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从侧翼撕裂而来。 火枪的轰鸣,伴隨著厚重的盾阵推进。 他愣住了。穿过硝烟与血雾,他看见了一面旗帜。 那是一支旗队的队旗。 一一是第七军团的旗队。 “援军!”有人嘶声喊出。 下一刻,他自己也跟著喊了,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却竭尽全力。 “援军一一!” 泪水混著血水模糊了视线,可他清楚地看见,战场另一端,陌生却熟悉的身影正拼杀著逼近。 他们的盔甲同样破旧,但他们的阵列整齐如初。 与要塞残军破碎不堪的模样相比,他们宛如真正的铁军。 心底那股死寂般的绝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咬紧牙关,再度举起长矛,嘶吼著冲向前方的兽人。 矛尖刺穿了敌人的肩膀,他几乎要被巨斧劈倒,却在最后关头看见同伴扑上来,將那头兽人拖入血雾中。 他们还活著。 他们不是孤军。 战场中央,两股洪流终於撞在了一起。 “第二军团!” “第七军团!” 呼喊声爆发开来,嘶哑却震耳欲聋。 尼尔斯率先挤到战阵交错之处,他的盔甲已经裂口,披风几乎成了血布。 他喘息著,眼神死死锁定那骑在黑马上、手持长剑的身影。 莱昂。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语。 莱昂只是挥剑指向敌阵,眼神冷冽如铁。 尼尔斯的手紧紧扣住矛柄,用力地点头。 那一刻,两支残破的军队宛如找回了完整的灵魂。 兽人的怒吼逐渐乱了。 他们被切割、被分隔、被逼退。 鲜血与尸体铺满了大地,空气中的腥臭浓烈到让人室息。 可在这片血色修罗场中,人类的喊杀声愈发高昂。 每一名士兵都在咬牙拼杀,他们分不清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他们知道一一身侧再不是孤零零的同伴,而是整整两支军团, 他们的背后,再次有了依靠。 血雾已经瀰漫到了呼吸都带著腥甜的地步。 战场上的吼声逐渐散乱,不再是那种震耳欲聋、齐整一致的兽人怒豪,而是破碎、嘶哑、夹杂著恐惧的狂喊。 他们的阵列被切成了无数片。 有的兽人仍在拼命反扑,巨斧挥舞时劈开人类的盾牌;但更多的兽人却在被孤立后仓促挣扎, 很快被长枪捅翻,或在盾墙的推进下被逼得跌入血泊。 轰鸣的炮声终於停下,炮管冒著白雾,火枪手们正在用力给枪管重新装填,可已没有必要。 眼前的兽人阵线,已经被击溃。 加伦要塞的守军与第七军团会师后,势头完全改变。 两支军团的军旗交织在一起,刀剑交错,喊杀如潮。 人类的声音压过了兽人的咆哮。 “他们开始逃跑了!” 有人嘶声喊出。 最初只是几名散兵后撤,接著便是一股不可遏止的溃潮。 兽人们在不断倒退,他们的酋长试图嘶吼著稳定阵脚,却很快被汹涌的人类洪流吞没。 残余的狼骑兵试图掩护撤退,却在泥泞中失了阵形,被成排的长枪刺翻。 巨狼的户体与兽人的躯体交叠,堆满了原野。 当最后一声號角在兽人阵中短促地响起时,他们终於彻底崩溃。 黑压压的身影在血雾中向南遁去,丟下遍地尸骸。 沉重的寂静逐渐降临。 喊杀声还在继续,但已不再是搏命的嘶吼,而是胜利的呼喊。 第七军团的號角在原野上长鸣,加伦要塞的钟声隨之敲响。 士兵们倒在血泊中,大口喘息,盔甲斑驳,手上的长矛已被鲜血染透。 有人瘫坐在户体堆中,望著依旧竖立的狮鷲旗,眼中涌出泪水。 要塞的残军更是哭喊著跪倒,许多人放声痛哭。 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终於等到了援军。 战场逐渐被清理。 残兵们互相扶著回到阵列,火把一支支点亮,將血跡映得通红。 而在这片尸横遍野的土地上,人类重新站稳了脚步。 第七军团与第二军团的残部,终於匯聚在一起。 士兵们或许依旧飢饿、疲惫,身上带著伤口,可他们心底那道最沉重的阴影,却已被撕开了一角。 他们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 真正的恶战,还在北方。 王都卡斯顿的方向,夜空依旧泛红,火光如同燃烧的海洋。 而今天的鲜血,只是提醒他们一一那里,才是最终的决战。 暮色低垂,血腥与硝烟在风中混杂,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加伦要塞的城门重新开,沉重的铁链声还在迴荡。 第七军团的军旗在风中猎猎,缓缓进入城內。 街道残破,石板上布满焦痕与乾涸的血跡,墙角堆著早已腐败的尸体,乌鸦被火把惊起,嘶哑的叫声划破夜空。 要塞残兵们分列两侧,他们的盔甲破烂不堪,面容枯稿,却仍努力挺直了背脊。 许多人望向军旗时,眼神里带著炽热与颤抖。 “是同胞啊—— 有人硬咽低语。 一瞬间,队伍中爆发出低沉的呼喊,声音夹杂著泪水与嘶哑。 要塞主楼的臥房里,火盆摇曳,映照出石壁上的斑驳血跡。 军团长雷纳德半臥在椅榻上,身形削瘦,绷带从腰腹延伸到胸膛。 他的面色苍白,但眼神仍旧坚毅。 莱昂推门而入,脚步在石板地上迴荡。 两人视线相接,仿佛隔著血与火的岁月。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雷纳德声音低沉,带著剧烈的痛意,却透出一丝解脱。 莱昂上前一步,低声回应:“殿下,抱歉,我来迟了。” 雷纳德的手微微颤抖,却缓缓抬起,按在他的肩头。 “迟?怎么会迟了呢——没有谁能做到比你更快了。第七军团回来了,王国就还有希望。” 副军团长尼尔斯站在一旁,眼圈泛红,声音嘶哑:“若不是你们,我们这些人早就理骨於此。 莱昂阁下.你们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莱昂站起身,环视臥房里残存的军官们。 他们身上的绷带斑驳,盔甲破裂,眼神却在此刻重新燃起。 “从今日起,”莱昂声音沉冷而坚定,“我们不再是残兵与援军,而是一支合流的军团。我们將並肩而行,去拯救王都。” 话音落下,臥房內陷入短暂的寂静。 隨后,尼尔斯猛地將长矛重重顿在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为了王国!” 其他军官纷纷照做,低沉的声音匯聚在臥房中,仿佛山岳轰鸣。 “为了王国!” 夜色彻底沉下时,要塞外的战场已被火把点亮。 士兵们一边收拾战场,一边清理同袍的遗体。 哭声与笑声交织,飢饿与疲惫仍压在每个人肩上,但心中那团火,已重新燃烧。 莱昂立在城墙上,目光凝视著北方。 王都方向的夜空依旧泛红,鼓声与火光隱约传来。 他手按在剑柄上,低声呢喃: “加伦要塞之围已解。下一站一一便是卡斯顿。” 风声呼啸,將他的誓言带入黑暗之中。 第324章 大战將起 第324章 大战將起 余烬尚未完全冷却。 加伦要塞外的血战才刚刚过去不久,第七军团与第二军团残部便已经整顿完毕,启程北返。 三万余土兵在莱昂的率领下,缓缓踏上归途。 队伍宛如一条钢铁巨龙,豌行进在荒凉的丘陵间。 盔甲相互碰撞,铁靴碾过泥土的声响,伴隨著战马粗重的鼻息。 行军的路途寂静无声。 偶尔,有乌鸦从废弃的屋顶振翅而起,发出刺耳的嘶鸣。那声音像是利刃,划破士兵们耳边的沉默。 沿途的村镇早已失去了生气。 空气中瀰漫著隱约的尸臭。偶尔能看见成片的坟堆,都是仓促掩埋的痕跡。 更多的尸骨则直接暴露在野外,被乌鸦与野犬撕扯,残肢散落一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士兵们低著头经过,脚步却忍不住放慢,呼吸间透出抑制不住的沉重。 被烧毁的木屋只剩焦黑的樑柱,石墙上溅著乾涸的血跡。 门前的石井早已蒙尘,木桶翻倒在地,积满了浑浊的雨水。 在某个村口,一只破旧的木摇车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残缺的木架在风中哎呀作响。 一个年轻士兵盯著它看了很久,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摇车里原该躺著婴孩,可如今却只剩空壳。 第二军团的残兵在路上认出了不少地方。 他们中有人低声呢喃,说起这些村镇曾为他们供给粮草和青壮,如今却只剩焦土。 这些声音不大,却在行军的寂静中传得格外清晰。 士兵们在加伦要塞之战中取得了胜利,本应意气昂扬,可亲眼目睹沿途的惨状后,心头的喜悦被沉沉压下。 许多人面容阴沉,眼神里燃烧著压抑的怒火。那不是对眼前死者的惧怕,而是对兽人的憎恨。 “畜生一名年轻士兵低声咒骂,手指紧紧扣著长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还没成婚,王都里还有父母和弟妹。他很清楚,若兽人的铁蹄踏到那里,眼前的惨状便会在他家门口重演。 与他们同行的第二军团残兵则显得更为复杂。 这些曾在赤戟平原败北的倖存者,盔甲多半残破,有些人身上还负著伤。 一路上,他们看著废墟与尸骨,眼神比第七军团的年轻士兵更为黯淡。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却因为曾经的失败,更添一种无力与羞愧。 一名满脸胡茬的老兵与一名第七军团的士兵並肩行走。 他忍不住低声问:“你说—王都会不会——” 第七军团的士兵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只要我们还在,就轮不到他们轻易得手。” 他的语气沙哑,却带著一股决然。 凯尔骑在莱昂身旁,注视著队伍。 他能感受到这支军队表面上的沉默下,正积蓄著一股愤怒。不是狂热的嘶吼,而是压抑到极点的恨意。 “他们不需要喧囂。”莱昂的声音低沉,却带著一种冷冽的篤定,“经歷过加伦要塞的血战后,他们已明白,怒火要用在刀锋上。” 凯尔默默点头,回头望向那漫长的队伍。 他目光一扫,心中愈发沉重。 太多人身上的盔甲早已凹陷破裂,却仍旧死死撑著。他们咬牙行军,寧肯血跡从绷带渗透,也不肯掉队。 凯尔知道,这支军团已从血与火中磨礪出了铁一般的意志,但这样的坚持若不能化作更大的胜利,终究会在下一场大战中消耗殆尽。 行军途中,不时能见到一些零散的倖存者。 他们是从村落里逃出的百姓,有的藏在废墟里数日,有的则是侥倖躲过屠杀的老人。 见到第七军团的旗帜时,他们哭喊著扑到道路两侧,跪下伸手乞求。 土兵们的目光微微一颤,却无人敢停步。 队伍庞大,若因每一次哭喊而驻足,行军就会被彻底拖垮。 於是,后方的辐重队只能丟下乾粮和水袋,让难民们爭抢。 这一幕落在士兵眼里,更添一层沉重。 “军团长。”罗德里克低声靠近,“兄弟们心里都在著劲。看见这些—他们心里不是滋味莱昂沉默片刻,目光掠过那些哭喊的妇孺,终是开口:“他们会记住这一切。他们的血债,由我们替他们討还。” 天色渐暗,风吹过原野,带来野兽的豪叫与血腥的气息。 在大军的尾列,鼓手轻轻敲击著低沉的节拍,维持队伍的步伐。 那鼓声像是沉重的心跳,提醒著每一个人:他们没有时间停留。 因为前方,还有更残酷的战场在等待。 傍晚的暮色里,索恩丘陵渐渐显现, 这片连绵起伏的高地自古就是通向王都的咽喉要道。 而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之间,一座庞大营地早已搭建起来。 连绵的山丘起伏如浪,火光在山谷间跳跃,犹如散乱的繁星。 数不清的帐篷依山而建,炊烟升起,与远方的余暉交织在一起, 这里现在已经驻扎了约二万五千名士兵,主要是地方驻军、领主私兵与僱佣兵。 与第七军团那种铁血般的阵列相比,这里的营地显得杂乱无章。 营火不成行列,哨兵有的打著睡,有的聚在一处说笑,兵器隨意插在地上,甚至还有人在角落里爭吵。 但当第七军团与第二军团残部的旗帜出现在丘陵尽头时,整个营地的气氛瞬间改变。 鼓声响起,原本懒散的士兵们纷纷涌到营口。 他们看见那支自南方而来的大军一一三万余人,步伐整齐如一,盔甲虽残破,却在火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黑色的火枪整齐排列,炮车缓缓推过,厚重的铁管散发著令人室息的压迫感。 “那是第七军团“” “真的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人群里爆发出惊呼。 在篝火映照下,第七军团的士兵们神情冷峻,眼神像刀锋般锋利。 他们的阵列井然,每一步都带著沉重的迴响,与那些临时拼凑的驻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名僱佣兵摸著鬍子,低声对同伴咂舌:“瞧瞧人家的气势——真他妈像铁块一样。” 另一人冷笑:“铁块又如何?他们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我若真遇上兽人,怕是转眼就被打散了。” 话音虽带讥讽,却藏不住语气里的心虚。 第二军团的残兵在进入营地时,引来了更多复杂的目光。 他们的盔甲更破,许多人身上仍缠著绷带,步伐沉重,却不曾掉队。 那是败军的模样,却也是倖存者的证明。临时兵们看著他们,神情敬畏中带著怜悯。 大营中央,莱昂下马,径直走进主帐。帐內早已聚满了各位地方领主与僱佣兵首领们。 “阁下,我们愿意听命。”一名衣著华贵的男爵首先开口,脸色却有些不安,“但还请您明言,我们这些兵力是否只是用来送死的炮灰?” 莱昂缓步走到帐中央,环视四周。火光映照下,他的目光冷静而坚定。 “你们或许是地方驻军,或许是贵族私兵,或许是僱佣兵。但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一王国的將士。”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有力:“不是为谁当炮灰,而是与我们並肩,拯救王国。” 帐內短暂的寂静后,僱佣兵首领低声笑了笑:“好。既然如此,我们便赌这一把。” 翌日清晨,整编开始。 军號声在山谷间迴荡,混乱的营地被强硬的军令一一梳理。 第二军团残部,约一万人,被重新编为三个满编步兵团,由副军团长尼尔斯统率。 他亲自为新立的军旗系上布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猎猎飞舞的图案,仿佛要將它烙进心里。 零零碎碎的近两万五千名地方驻军、私兵与僱佣兵则被编为八个混编团。 原本各自为政的旗帜被收起,换上统一的军团旗帜。 不少人对此又惊又惧,却不得不硬著头皮在点名声中列队。 “站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第七军团的新兵了!”军官怒吼著,把矛柄敲在地上。 整编的过程伴隨著爭吵与不满,但在第七军团铁血军纪的压迫下,很快有了秩序。 当夜幕降临时,整个索恩丘陵的军营已焕然一新。 旗帜重新升起,篝火照耀下的军阵整肃如林,喊杀声与操练声重新响彻山谷。 凯尔站在高地,望著下方焕然一新的营地,目光渐渐坚硬。 “这才像一支能去拯救王都的军队。” 次日午后,索恩丘陵东面。 风声猎猎,灰白的云层压低在天空,像一顶沉重的幕布。 岗哨突然传来號角,悠长而急促。 “东方有大军接近!” 山谷间立刻一阵骚动。土兵们纷纷涌到营口,紧握兵刃,盯向远方。 尘雾在地平线上翻腾,仿佛一条灰色的长龙正逼近, 隨著距离拉近,盔甲齐整的阵列逐渐显现出来。 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整齐前行,盾牌反射著冰冷的光,长枪如林立般竖起,在风中摇曳。 每一步都整齐划一,沉重的步伐声匯成震撼人心的迴响。 “是—王国的第四军团!”有人忍不住惊呼。 第四军团的前身是东境军团,也是王国最负盛名的军团之一,因常年驻守东境而以纪律森然著称。 他们的到来,犹如一股钢铁洪流,瞬间压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当旗帜清晰可见时,营地內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喧譁。 那是绣著银色飞鹰的军旗,象徵著第四军团的荣誉与锋芒。 莱昂亲自带著高层军官们骑出营门迎接。 迎面而来的是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一一卡维尔,一位满头灰发却气宇轩昂的老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翻身下马,重重一膝跪下,鏗然作响。 “第四军团,三支步兵团,共计一万人,奉军团长之命前来增援。自此刻起,全权听从阁下调遣!” 沉重的誓言在原野上迴荡。 莱昂下马,伸手將他扶起,声音冷峻:“感谢第四军团的信任。从今日起,你们不是援军,而是与我们並肩的战友。” 两人短短几句对话,却令无数围观的士兵心头震动。 那些地方驻军与僱佣兵面面相,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整肃的军容。 第四军团士兵列阵静默,眼神中既无轻视,也无骄矜,只有冰冷的坚毅。 与昨日才刚被整编的混乱场景相比,这股铁血的气息让人心中发寒,也让人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连第四军团都来了—”一名士兵低声嘀咕,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王国真的把一切希望都押在这里了。” “那我们也没退路了。”他身边的僱佣兵喃喃,握紧了长矛。 大营中央,莱昂在主帐设下简短的迎接仪式, 没有宴饮,没有繁文节,只有火盆、地图与冰冷的誓言。 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卡维尔朗声宣读军团长的命令: “王都危急,我等驰援而来。自今日起,愿与第七军团合流,以血肉之躯,守护王国。” 帐內的將领们沉默,隨后纷纷起身,將兵刃重重敲在地上,以此作为回应, 莱昂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缓缓开口: “请各位谨记,从此刻起,我们不再是分散的旗帜,不再是不同的军团。我们是同一支利刃, 指向同一个敌人。” 他的声音冷冽,却像是火焰点燃了所有人的心。 帐外,號角声再度响起。 第四军团的士兵与第七军团、第二军团、临时编成的混合军团逐渐融合。 旗帜在风中交错,火光將它们的影子映在地上,宛如一体。 凯尔望著这一幕,心中沉甸甸的。 他明白,这不仅是一场合流,更是一种誓言:王国中部此时所有能集结的力量,都已经在此刻聚於索恩丘陵。 他们別无退路。 夜幕降临,索恩丘陵的大营火光连成一片。 数以万计的火把摇曳,旌旗在夜风中猎猎翻飞,铁甲与兵刃在光影间闪著冷光。 低沉的號角声轰然响起,各部军士在军官率领下列队於山谷,场面恢宏而凝重。 这是王国残余力量的第一次真正匯聚。 最先匯报的是第七军团。 十三个团在火光中列阵,虽然只剩下两万五千余人,盔甲破旧,许多人的盔甲上仍留著乾涸的血痕,可当號角响起时,他们依旧以整齐的步伐踏出,喊声震盪山谷。 紧隨其后的是第二军团残部, 尼尔斯率队而来,三个满编团共计约一万人。 昔日溃散的阴影还未完全消退,但与第七军团並肩而行的这几日,他们重新挺直了脊背。 土兵的眼神依旧憔悴,却燃烧著烈焰般的坚决。 隨后,地方驻军、领主私兵与僱佣兵混编而成的八个团鱼贯而入。 旗帜杂乱,盔甲各异,呼喊声不够整齐,却在火光下显得密密麻麻,宛若黑潮。 他们的代表一一数名地方领主与守备军长官、僱佣兵团长一一共同上前,整齐地半跪行礼,齐声道: “愿听阁下號令!” 这一幕让不少第七军团的老兵们暗暗挑眉。 有人低声嘀咕:“这些人真能顶得上用吗?” 可他们仍紧握兵器,因为他们明白,此刻已不是嫌隙之时。 最后,是第四军团的援军。 三团精锐步入营地,阵列森然,长枪林立,盔甲反射火光,仿佛一堵铁壁。 副军团长卡维尔执剑而立,沉声道:“第四军团,三支步兵团,共一万人,奉统帅之令,悉数听候莱昂阁下號令。” 这一刻,近七万五千兵力尽数匯集於此。 火光照耀下,旌旗如林,宛若重生的巨兽。 军官们很快被召入主帐。 木桌上摊开的是破旧的地图,上面勾勒出王国中部的地形,其中包含了通往王都的道路。 莱昂的目光掠过地图,语气低沉: “我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传来消息,王都已被三大氏族合围。敌军兵力庞大,靠近王都的道路大多都被狼骑封锁。我们无法得知更详细的兵力分布,但可以確定一一王都已危在旦夕。” 帐內一片压抑的沉默。 尼尔斯开口:“若王都失陷,整个王国都会崩塌。我们別无选择。” 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卡维尔也沉声道:“如今能集结的力量几乎全在这里。若此役不成,王国甚至整个南大陆都再无抵抗之机。” 有人皱眉道:“可我们刚刚匯合,粮草与辐重尚未完全整顿,仓促北上,恐难长久。” 莱昂抬手,打断眾声议论,声音如铁: “时间不在我们这边。王都能撑多久,无人能保证。我们必须立刻出征。” 他环视四周,语气沉沉:“从今日起,不论哪支军团,又或是地方兵、僱佣兵,皆统归一体。 这里不再有分属的旗帜,只有一个名字一一瓦伦西亚王国军。” 短暂的沉默后,尼尔斯猛地捶胸行礼,低吼:“第二军团,听令!” 卡维尔隨之拔剑,重重点地插在地上:“第四军团,誓隨!” 领主与僱佣兵团长们也齐声表態:“愿隨阁下而战!” 营帐中,压抑的空气终於化作誓言。 莱昂最后开口,语气简短却沉重:“明日全军誓师,整顿辐重,北上。” 火盆的光映照在他眼中,冷冽却炽烈。 战火將至。 翌日清晨,索恩丘陵的薄雾尚未散尽。 低沉的號角声在山谷间迴荡,一声接著一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口。 数以万计的士兵整齐列阵,旌旗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长枪林立,盾牌紧扣,骑兵战马喷吐著白雾,火枪与火炮摆放在阵列中央,黑洞洞的枪口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冰冷。 山谷仿佛化作了一座巨大的铁炉,凝聚著压抑的肃杀气息。 最前方,是第七军团的队伍。黑底金狮鷲的军旗在风中招展,旗手紧紧握住旗杆,手背青筋暴起。 其后是第二军团的残部。 他们的旗帜早已破烂不堪,如今重新换上新的布料,但上面的金色火焰图案依旧象徵著那段惨烈的歷史。 士兵们望著这面旗,眼中既有悲愴,也有重新燃起的决绝。 再往后,是第四军团的援军。 整齐的盔甲反射著晨光,战阵稳固如铁壁另外的八个混编团也並肩而立,虽装备参差,但在这铁流匯聚之中,也被迫挺直了脊背。 军阵向两侧延伸,足足横贯整个山谷。 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宛如山岳般的力量正在凝聚。 鼓声骤然停下。 莱昂策马而出,黑色战马嘶鸣著踏上高地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的板甲与长剑之上,映出冷冽的光芒。 所有土兵的目光在这映刻齐刷刷地投向他。 莱昂的声音沉沉,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將士们—” “不久前,我们在加伦要塞打碎了兽人的锁,把被困的同袍从死亡中带回。可那只是映场小胜。我们王国的心灰,王都卡斯顿,还在燃烧。” “那里有第映军团,有数十万无辜的平民,有我们的家园与亲人。兽人的三大氏族已经把它围在火海之中。若我们不去,卡斯顿必亡;卡斯顿若亡,整个王国都將化为亏烬。” 他举起长剑,剑尖直指北方。 “所以,我们必须北上!我们不是去赴死,而是要让王都重燃希变!我们不是去守,而是要杀出映条血路,把那些怪物赶出我们的家园!” 话音落下,山谷內短暂的寂静隨即爆发。 “为了王国!” “为了人类!” 震耳欲聋的吶喊声从数万士兵胸膛中进发,像雷霆般滚过大地,嚇得远处山林里的飞鸟成群惊起。 军官们带头高举兵刃,盾牌齐齐顿地,发出震颤山谷的轰鸣。 火枪手检查著火绳与火药袋,炮兵们拉紧绳索,將炮口调整到出征的仆度。 骑士们擦拭长剑与骑枪,战马被披上厚重的鎧甲,鼻息粗重,嘶鸣不已。 第七军团的老兵彼此对视,眼神中满是炽烈的光。 第二军团的残兵则咬紧牙关,他们曾在赤戟平原被打垮,如今终於能以整齐的阵列,重新走上战场。 地方驻军与僱佣兵们也被这股气势所感染。 最初那些心怀志忘的人,此刻紧紧住武器,喉咙里发出与正规军同样的嘶吼。 这遣不是一支完美的军悬,但在这映刻,他们已被焊接成同一块钢铁。 莱昂缓缓收剑,剑上的寒光折射在雾气里,声音冷硬如铁: “传我军令一一全军,即刻启程!” 轰鸣的战鼓骤然响起,滚雷般迴荡在索恩丘陵之间。 旌旗猎猎展开,鲜红与亏白的色泽在晨风中翻飞,仿佛燃烧在天际。 沉重的铁甲摩擦声隨之响起数万名士兵齐步而动,盾墙收拢,长枪竖起,黑洞洞的火枪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骑兵们拉紧韁绳,战马喷出白雾般的鼻息,铁蹄刨地,隨时准备踏度征途。 没有人再停留。 誓师的迴响还在山谷间迴荡,大军已然转向北方。 亏白的晨光下,整齐的阵列如同映条甦醒的钢铁巨龙,豌著踏上远方的道路。 凯尔策马来到莱昂身侧压低声音:“你看他们的眼神一一已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莱昂沉默片刻,目光穿过雾气,投向北方那片沉沉天际。 “那里,不是归宿。”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得像铁石,“那里,是我们必须守住的王国心灰。” 话音落下,长剑高举,战旗再度挥舞。 铁流滚动,数万人的脚步与马蹄声匯聚成洪潮,自索恩丘陵涌向北方。 一一大军已然出征。 第325章 破局之锋 第325章 破局之锋 拂晓的天色灰白而冷寂。 一支庞大的人类军队正自索恩丘陵一路北上,缓缓逼近王都东南方。 晨雾低垂,像一层死气沉沉的幕布,遮住了远方的城影。 空气里瀰漫著硝烟与焦土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沉闷的室息感。 前锋的斥候早已悄然分散出去,他们的身影在晨雾里若隱若现,盔甲都用斗篷遮住,以免反光。 他们骑著健壮的战马,顺著荒凉的田埂和林间小道逐步前探, 一路上,偶有被遗弃的农具、倒塌的穀仓、散落的户骨提醒著他们,这里本是王都近郊最繁盛的粮食產区,如今却已被兽人的铁蹄彻底践踏。 第一批斥候绕过一道林间小坡,刚刚跃上高处,便望见了南门之外的景象。 一那是一片火焰与血色混杂的炼狱。 赤焰氏族的营火密密麻麻,像是一座蔓延在荒原上的火海,烈焰捲起的黑烟直衝天穹,把清晨的天色都映成了暗红。 战鼓震响,鼓声沉闷而厚重,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心口。 在那片火光下,无数瘦弱的人影正被兽人驱赶著推向王都的南门。 那些人类平民穿著破烂的衣衫,有的赤脚在泥土上跟跎,有的手里被塞著木矛与残破的木盾, 眼神空洞而绝望。 兽人的咆哮与铁器的撞击声裹挟在火焰里。 稍一迟疑的平民便会被重斧劈倒,尸体被直接踩踏过去,成为新的血肉之堤。 云梯与攻城木具正顺著他们的户体堆叠而上。 城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与號令,守军们正將箭矢与投石一波波压下,可那一幕依旧令这些斥候心口发寒。 为首的骑兵紧紧咬住牙关,低声道:“南门——是赤焰氏族。” 隨即他压下身子,带著同伴退入低洼处,避开了营火照亮的视线。 另一支斥候小队则从东南方向绕行,他们躲过了几支狼骑兵的巡逻,潜行到一片灌木之后。 远处旌旗在雾气中若隱若现,那是黑底红纹的兽人战旗一一荒兽氏族的纹样。 这里没有南门那样炽烈的火光,反而一片压抑的黑暗。 东门外的林木间影影绰绰,不时传来低沉的兽吼与狼豪。 斥候们伏在泥土间,只见大批兽人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夜色里穿梭,时而现形,时而消失。 城墙上传来惨叫,一名巡逻士兵突兀倒下,箭矢从他喉咙贯穿而出。 弓弩手仓促反击,却只在黑影散去后留下空旷的树林。 “荒兽氏族。”斥候压著嗓音,眼神愈发冷冽。 他们本想继续前探,確认西门的情况,可就在逼近丘陵出口时,雾气中忽然传来低沉的狼豪。 那是低沉而刺耳的声音,如同撕裂清晨的號角。 雾气中,几道庞大的黑影迅速逼近。 “狼骑兵!” 带队的斥候队长低声喝出这句话。 紧接著,座狼的粗重呼吸声和铁器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 十几名兽人狼骑兵从雾气深处衝出,黑色的座狼獠牙森冷,身上披掛粗糙的兽皮甲,骑手们挥舞著战斧和標枪。 斥候们立刻分散突围。 有人当场被战斧劈中,连人带马翻倒在泥地里,血溅雾靄。 其余人拼命催马狂奔,马蹄砸起的泥浆中夹杂著惨叫与嘶鸣。 一名年轻的斥候被狼骑兵追上,座狼扑咬在他战马的后腿上,战马痛嘶著摔倒。 他翻滚在地,腰间长剑几乎被扯脱,可就在座狼扑来的剎那,他猛地抽剑横斩,硬生生割裂了那张挣狞的巨口,趁机滚身逃脱。 可背后紧接著又有利斧砸下,他肩头血光进溅,跟跑著仍旧拼命朝营地方向跑去。 几个倖存者终於在狼骑兵的纠缠中突围而回,他们的战马气喘如牛,身上斑斑血跡,盔甲也被劈得残破。 最前方的那名斥候冲入大军前列时几乎已经虚脱。 “报一一!”他扑倒在莱昂马前,满身血跡。 “军团长!王都外的兽人三大氏族,分布確认!”他嘶哑著开口。 莱昂端坐在马背上,冷冽的目光投向他,示意他继续开口。 斥候忍著伤口的剧痛,断断续续地匯报: “南门—营火炽烈,赤焰氏族在驱赶平民逼攻城墙火光漫天。 他的声音在沉重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队伍中许多士兵紧了拳头。 赤焰氏族逼迫平民攻城,这种手段对王国士兵们而言,比屠杀更让人心生恨意。 “东门方向,黑影频繁—我们靠近时看见他们的旗帜——是荒兽氏族。他们布置营地於林缘,弓手潜伏.不断有小股出没。” “西门我们没能靠近。狼骑兵封锁得太严,无法深入,但从东南两门外的两大氏族推断, 西门应当就是雷霆氏族在外围城。“ 匯报完毕,他终於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血滴在泥土上。身旁的军士立刻將他扶下去。 沉重的寂静压在整个前列。 凯尔神情铁青,低声道:“三门合围—他们要將王都活活拖死。” 莱昂的手缓缓握紧韁绳。 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映红,那是赤焰氏族逼迫平民时燃起的滔天烟焰; 而东门方向,雾靄深处有无数晃动的黑影,仿佛阴森的兽群正潜伏伺机; 至於西门,虽然看不见,却像一只沉默的巨兽,正堵在那里。 “所以说一一”莱昂声音低沉,“兽人三大氏族,分別在南、东、西三门驻守。王都-被死死困住了。” 这句话像利刃般切开晨雾。 一旁的罗德里克低声喃喃:“怪不得—怪不得始终没有信使能將消息从王都带出来沉默的队伍里,只有铁甲的摩擦声与远处的鼓点声,在晨雾中沉重回盪。 前方,便是王国的心臟与火海。 晨雾还未完全散尽,东南方向却已经传来异样的声响。 一队狼骑兵疾驰而回,座狼喘著粗重的气息,爪下带著泥水与血跡。 兽人骑手们浑身溅满尘土与血斑,眼神焦躁不安。 他们自东南方追击人类斥候时,远远望见了那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一一如钢铁洪流般的阵列,旌旗猎猎,战鼓沉沉,宛若一头正扑来的巨兽。 战號隨即吹响,三大氏族的营地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惊动。 南门,赤焰氏族营地。 火焰与烟雾升腾,焦黑的木樑燃烧著,倒塌在壕沟边。 赤焰战士们正驱赶一群俘虏来的平民,逼迫他们扛著木梯向城墙逼近。 哭喊与鞭声混杂,场面血腥而混乱。 就在此时,一名狼骑兵冲入营地,滚落下马,单膝跪地,急切稟报: “族首!东南方出现人类大军!旗帜是人类的第七军团!数量至少有数万人!” 赤焰氏族的族首戈鲁卡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身形魁梧,赤裸的上身布满火焰般的纹身,肩膀扛著一柄沉重的巨斧。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獠牙在火光中闪著寒意,眼神骤然阴冷。 “第七军团他们不是应该在东边与碎颅氏族那些蠢货作战吗?”戈鲁卡低低咆哮,声如滚雷。 下一刻,他猛然抢起巨斧,狠狠劈在一辆押送木梯的推车上,火星四溅。 “停止驱赶这些虫子!”戈鲁卡暴吼,声音震得四周兽人心头一颤,“全军集结!调转方向! 那支人类大军敢来,就让他们在南门外化作灰!” 平民们瘫倒在地,哭声在火焰中蔓延,而赤焰战士们则发出低沉的咆哮,拋下手中的鞭索与木梯,转身奔向各自的兵阵。 营火一瞬间收束为战阵的轰鸣。 东门,荒兽氏族营地。 此处紧贴一片密林。 林间黑影交错,兽皮旗帜隨风猎猎,旗面上描绘著狞的野兽之形。 荒兽战士们惯於游击与潜袭,整个营地瀰漫著阴森的气息。 狼骑兵冲入,跪伏在一座由兽骨搭建的帐篷前:“族首!有一支庞大的人类大军逼近!正向南门而来!” 帐篷里走出一名高瘦的兽人,他的皮肤布满疤痕,眼窝深陷,披著黑色兽皮,肩头插满了骨制饰物。 他就是荒兽氏族的族首卡萨尔。 卡萨尔的眼神锐利如夜狼,嘴角扯起一丝残酷的笑。 “果然有援军来了比我想的更快。”他抬手,指向东南的方向,“先派出狼骑兵,去骚扰他们的右翼。不要与他们硬拼,只要拖住他们的脚步。” 他顿了顿,转身望向林中的黑影,声音低沉而冷酷: “准备调集大军,隨我去迎击。我要让这些人类明白一一荒兽从不与猎物正面交锋,而是慢慢把他们撕碎。” 话音未落,林中立刻传来无数低沉的兽吼。 荒兽战士们从阴影中鱼贯而出,手持长弓、短矛与弯刀,步伐诡异而轻盈,像群潜行的野狼, 正匯聚成一股即將扑杀的暗潮。 西门,雷霆氏族营地。 这里地势开阔,城墙下布满攻城器械。 利用人类工艺製成的巨大拋石机嘉立在壕沟后方,兽人战士们正在搬运巨石,將它们推上木製的滑道。 每一次投射,沉重的轰鸣都会震得城墙石块颤动。 雷霆氏族的族首布洛尔坐镇於营地中央,他全身披掛厚重的黑铁板甲,身形宛如一头巨兽。 脸上纵横的疤痕犹如雷霆劈裂的痕跡,双眼冷冽而暴戾。 狼骑兵疾驰而来,单膝叩地:“族首!东南方向—出现人类大军!” 布洛尔缓缓抬起头,沉默片刻,狞笑浮上他满是伤疤的面孔。 “终於—”他低声咆哮,声音仿佛打雷,“这些虫子终於不再躲在石墙后了。” 他猛然站起,挥手示意攻城器械继续运作:“加快频率!给城里的虫子们看,让他们以为雷霆正准备全力攻城!” 沉重的轰鸣声隨即加剧,一块又一块巨石被拋上高空,砸在城墙与街巷间,震起漫天尘灰。 布洛尔的声音隨即传遍营地:“命令各部,准备调转军阵!等赤焰氏族缠住他们,雷霆氏族必將以最锋锐的一击,將人类彻底碾碎!” 雷霆战士们举起战锤与大斧,发出轰然咆哮,声浪犹如雷鸣,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拂晓的雾靄被兽人的咆哮与战鼓搅动。兽人三大氏族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反应: 赤焰氏族,火焰与血祭之怒。 荒兽氏族,阴影与游猎之诡。 雷霆氏族,钢铁与雷鸣之暴。 王都三门之外,庞大的兽人军阵正逐渐收拢,气息凝聚成了一股压向大地的沉重杀意。 而他们的目標,正是那支自东南而来的钢铁洪流。 拂晓的光线逐渐穿透晨雾,大地却依旧笼罩在阴沉的灰白之下。 王都高耸的城墙隱约浮现在远方,墙垛破损,旗帜残破,仿佛隨时可能在兽人的攻势下崩塌。 城下的兽人军阵已经开始躁动,战鼓与嘶吼声一阵阵压迫著空气,令尚未开战的大地便已带著血腥与沉重。 莱昂骑在战马上,凝视前方。 数以万计的士兵在他身后列阵,长枪林立,盾牌扣合,火炮与辐重在缓缓就位。 再远一些,右翼与左翼的部队也在集结,他们的旗帜与战鼓互相呼应,整个战线宛若一张紧绷的弦。 帐篷中临时搭起的地图早已展开。 地图上,南门、东门、西门的方位以炭笔描绘,兽人三大氏族的旗號被標记其上。 莱昂的目光逐一掠过,最终停在南门。 “赤焰氏族。”他低声吐出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帐內的將领们一齐看向他。 “他们元与第二军团究战於赤戟平原,虽侥倖取胜,但消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如今他们虽仍然强悍,却已不復全盛。” 莱昂语气沉冷,目光坚定,“相比之下,荒兽与雷霆两大氏族的兵力应该更为完整,若贸然分兵迎击,极婚能被他们拖住、求耗殆尽。” 他伸手,砍地图上重重一点:“所以,趁它们分別列於都么门之外,还未来得及集结於一处,我们桥须先破赤焰氏族。” 帐內一瞬间安静,只有外头的战鼓震动著么气。 凯尔沉声问:“若贸然进攻,其他两族会不会从两翼合围?” “会。”莱昂没有迴避,声音冷冽。 “但若我们不主动出击,只会被困砍原地,任由他们么面压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打碎一环,再与城中合流。赤焰氏族的位置伶我们最近,兵力应该消最少,最有婚能砍最短时间內被击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起身,手指砍地图上划过,逐一指向么个方向。 “正面,由我亲自坐镇指挥。” “第七军团本部的十么个团,全数投入。再从第二军团与第四军团中各抽调一团,组成约么万精锐。目標一一突破南门外赤焰氏族大军,务桥砍最短时间內击垮他们。” “右翼,我想交由尼尔斯指挥一一”莱昂的目光转向尼尔斯。 第二军团副军团长缓缓点头。 “以第二军团剩余的两个团为核心,再加四个混编团,总计约两万仞,由你曾帅。你们桥须死死压住荒兽氏族的锋芒,不求杀敌多少,但绝不能让他们从右翼扑到我们的背后。” “明白。”尼尔斯沙哑地回答,手掌缓缓握紧剑柄。 “左翼,我想交由维尔指挥一一”莱昂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维尔。 这位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已经年近五叉,满头灰发,眼神却依旧如鹰集般锐利。 “以第四军团剩余的两个团为核心,辅以四个混编团,同样共计约两万仞,由你指挥,驻守西翼。西门外的雷霆氏族桥定会试图从大军西翼突破,你桥须稳住防线,不惜一切代价,消不能让他们撕开缺口。” 维尔沉声道:“我保证,雷霆踏前的每一步,都將付出究的代价。” 莱昂环视眾仞,声音冰冷: “么路布阵,正面主攻,左右死守。记住一一我们的目的不是砍此揉战,而是速破赤焰氏族, 打通南门。只要与城內合流,我们的兵力事能真正合一,事能撕开兽仞的围困。” 帐內沉默片刻,隨后响起低沉而坚定的回应:“遵令!” 號角声砍晨雾中迴荡,沉重而悠长,仿佛撕开了笼罩大地的灰毫幕布。 以第七军团为核心的么万精锐缓缓展开阵列,旗帜迎风猎猎,一面面军旗自雾靄中显现,层层叠叠,犹如燃烧的火焰。 沉重的火炮被缓缓推上前仗,铁轮碾过湿润泥土,留下世世辙痕。 火枪手们依次站定,排列成整齐的仗阵,肃杀的气息压迫著么气。 右翼与左翼的寨兵消砍整理队伍。 盾墙砍號令声中竖起,铁盾一片相连,锋刃的寒光映砍雾气里。 长枪林立,尖端在微光中闪烁,仿佛无数冷冽的荆棘伸展向前。 尼尔斯与此维尔各自立於所属军阵的前仗,高举旗帜。 隨风猎动的旗面,成了整片军阵最鲜明的標记。 他们的目光坚定而冷峻,手中旌旗起落间,万千士兵的队列隨著律动整齐变换。 雾靄翻涌,城墙下的大军宛如一头正砍甦醒的巨龙,庞大身躯砍大地上缓缓舒展。 铁甲与枪锋反射的光辉,犹如龙鳞砍雾中闪耀。 而它的锋芒,笔直指向南门之外,赤焰氏族营火翻腾的方向。 第326章 战鼓雷鸣 第326章 战鼓雷鸣 晨雾未散,白灰色的雾气笼罩在焦黑的城墙之上。 空气中瀰漫著血与焦油的气息,刺得人喉咙发苦。 长久的鹰战早已將这一段城垛熏得漆黑,垛口处堆满折断的箭矢与石块,破碎的盾牌隨意倾斜在血跡之中。 守军们靠在残垣后,眼神麻木,盔甲斑驳,疲惫到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一切死寂。 忽然,不同寻常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那不是兽人的战鼓。 而是——號角。 低沉、悠长,带著钢铁般的节奏,在晨雾里轰鸣,如同大地深处的雷声逐渐滚来。 最先听见的,是垛口上几名还在苦撑的哨兵。他们下意识抬头,眯眼望向雾靄中。 模糊的黑影渐渐浮现。 起初像一条若隱若现的长龙,隨著距离拉近,那长龙凝实,化作一支森然推进的铁流。 “是旗帜—”一名哨兵声音颤抖,嘶哑喊道,“是王国的旗帜!”“ 另一人几乎失声:“那是第七军团的狮鷲旗!” 话音传开,消息仿佛烈火骤然燃爆,瞬间在整段城墙上传遍。 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晴同时探出,死寂的守军们望向南门外,呼吸一瞬屏住。 黑底金狮鷲的旗帜,高高猎猎飞扬。 密密麻麻的军阵,整齐如铁;长枪如林刺破晨雾;火炮车与辐重车列队豌蜓,隨著铁流推进, 仿佛一条钢铁巨龙正从雾靄深处逼近王都。 短暂的寂静,隨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喧譁。 “援军!是援军!” “第七军团!第七军团回来了!” “天啊是莱昂大人,他们真的来了!” 麻木的眼神重新燃起炽烈的光芒。 有人忍不住热泪模糊了双眼,双手死死抓住长矛,仿佛终於握住一根能支撑下去的稻草。 南门的守將喉结急促滚动,面色剧烈变幻。他深吸一口气,强忍著心头的激动,猛然下令: “快!去王宫!立刻奏报陛下一一援军到了!是第七军团!” 传令兵几乎是从城头滚落般衝下石阶,怀揣滚烫的消息,奔向王宫。 王宫深处。 查尔斯三世在殿中正与数名大臣和將军商討守城事宜,公主薇拉也陪伴在一旁,殿堂里的气氛一如往常般沉重,每个人的胸口都仿佛压著一块巨石。 大门突然被推开,传令兵冲入大殿,满身尘土,声嘶力竭: “援军!陛下,有援军来了!是第七军团!” 一瞬间,殿堂內沉闷的气氛如同被雷霆劈碎。 “什么?!” 查尔斯三世猛地起身,椅子在石板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他原本苍白疲惫的面孔此刻泛起血色,眼神骤然亮起, “第七军团?”他喃喃重复,语气中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赤阳骑士团的大团长兰德尔几乎是本能地按住剑柄,眼神中闪过久违的锋芒。 薇拉公主则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神既惊又喜。 她在这漫长的守城日夜中,已经见过太多绝望与牺牲,如今听到“第七军团”四个字,却仿佛见到了破晓的光,几乎以为是梦境。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同样神色震动,纵然他仍努力保持冷静,却也难掩心底的激盪。 第七军团原本远在千里之外的亚文公国,谁都未曾料到此刻竟能如此迅速归来一一这无疑是意外之喜。 但他心中却也清楚,兽人的凶残不是单凭一支军团就能彻底逆转的。 查尔斯三世猛地挥袖:“隨我去南门!我要亲眼看看!” 於是,国王、兰德尔、薇拉与第一军团军团长卡洛,以及数名大臣、將军,快步走出殿堂,向王都南门最高的塔楼而去。 当他们登上塔楼的那一刻,晨雾已经散开大半。 远方的视野豁然开阔。 大地之上,一支庞大的军阵宛如钢铁之潮,正自东南方汹涌而来。 旗帜飘扬,战鼓沉沉,盔甲与长枪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烁寒光。 查尔斯三世双手紧紧抓住垛口,指节发白。 他看见了狮鷲旗,那是属於第七军团的荣耀与象徵, “第七军团”国王的声音低沉,带著颤抖。他的眼中夹杂著从未有过的激动与释然。 兰德尔的拳头紧紧握住,眼中燃起炽热的光。 薇拉公主凝望著那支铁流,双唇微颤,低声道:“他—真的来了———“” 卡洛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这確实是个奇蹟。但陛下,恕我直言—城外可是聚著三大兽人氏族。单单只是一个军团的话,恐怕—.” 查尔斯三世没有作答。 他只是凝立在塔楼之上,目光牢牢锁定远方那支正整齐推进的大军。 喜悦在他的眼中燃烧,可忧虑依旧如影隨形。 塔楼之上,眾人的心绪起伏如潮。 惊喜、释然、忧虑与紧张在每一双眼晴里交织。 他们都清楚,这场援军带来的,並非只是希望一一还有一场更加残酷惨烈的生死决战。 塔楼上,鼓声与角號声在晨雾中交织,王都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那逐渐逼近的两支军阵上。 远处,第七军团黑压压的方阵稳步推进,战旗猎猎,铁甲在阳光下反射著冷光。 步伐的整齐与厚重,像是一堵由钢铁铸成的城墙,正向前碾压而来。 而在他们对面,赤焰氏族的营地早已沸腾。 兽人战鼓如雷轰鸣,重槌敲击皮鼓的节奏急促狂乱,仿佛是在催促鲜血流淌。 火红色的旗帜在风中舞动,密集的兽人战士如同一片燃烧的黑潮,咆哮著迎向来犯之敌。 莱昂骑在队伍最前列,目光穿过翻涌的烟尘与杀气,迅速捕捉战场的细节。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隆起地势一一那是一座高地,地形突兀,俯瞰著两军之间的平原。 若能在此安置火炮,便能以居高临下之势向敌阵倾泻火力,足以在开战前撕开缺口。 莱昂当机立断,声音沉冷却掷地有声:“命前排方阵加速前压,占据高地!炮兵,加快向前, 布置炮击阵地!” 命令在號角声与旗语下立刻传遍全军,原本稳步推进的第七军团前排骤然加速。 整齐的脚步声变得更为沉重急促,像是一股蓄势待发的洪流,直扑向前方。 炮兵与辐重兵也在军官催促下奋力帮著拉车的挽马推车,厚重的铁炮隨队伍轧过泥土,铁轮碾地,发出低沉轰鸣。 对岸的赤焰氏族族首一一戈鲁卡,同样注意到了这片高地与人类军阵加快的步伐。 他那狞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猛然挥下手中染血的战斧。 “放出狼骑!” 號角声在赤焰氏族的营地中骤然拔高。 片刻后,数百骑乘巨狼的兽人从军阵前沿呼啸而出。 他们赤裸著上身,满是漆黑的纹身与旧伤疤,粗糙的战斧与长矛在晨光下闪著寒光。 座下的巨狼皮毛竖立,獠牙滴著涎水,奔跑时泥土翻飞,捲起一股股土浪。 这群狼骑兵宛如一支尖锐的矛锋,直指向人类的阵线。 他们速度奇快,行进中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用灵活的衝击迫使第七军团提前暴露阵型,甚至引诱他们发动仓促的追击。 城墙上,王都的守军屏住呼吸。 许多人脸色骤变,他们太熟悉狼骑兵的凶名: 这些巨狼与兽人的结合体在战场上如同死亡镰刀,曾让无数人类骑兵溃败, 然而,第七军团的阵列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们並非初入战场的新兵,而是歷经血战的精锐,不会因这种骚扰而动摇, 他们的步伐依旧匀速,整齐而沉稳,仿佛对眼前疾风骤雨般的狼骑兵视而不见。 盾墙依旧紧扣,枪尖依旧齐齐竖起,黑洞洞的火枪口冷冷对外,却没有任何提前的射击。 没有呼喊,没有慌乱,唯有沉默而压抑的铁血气息。 狼骑兵们疾驰到较近处,发出刺耳的豪叫,战矛高举,试图迫使人类一方露出破绽。 第七军团的土兵只是冷冷注视,脚步未乱,仿佛一堵匀速前压的铁壁。 塔楼上的查尔斯三世等人静静注视著这一幕。 薇拉公主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她的目光在狼骑兵与人类阵列之间来回跳动,心中紧张到几乎室息。 可隨即,她看见那支铁流没有丝毫动摇,像是早已预见了敌人的挑。 第一军团军团长卡洛微微頜首,沉声道:“不愧是第七军团莱昂阁下果然是王国名將。” 兰德尔眼神炽烈,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死死盯著那面猎猎招展的帅旗。 晨雾渐渐散尽,阳光落在战场上,照亮了那逼近的铁流与呼啸的狼骑兵。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冻结,真正的廝杀近在哭尺。 莱昂凝视前方,望著那股狼骑兵的锐势,目光骤然冰冷如铁。 “一一第三骑兵团,出阵!” 低沉的號角声骤然划破天穹,嘶鸣悠长,宛若古老战神的怒吼,將空气都震得颤动。 人类军阵依旧稳若铁壁,未有丝毫动摇, 就在这寂然的瞬间,主阵右翼旗帜猛然挥落。 厚重的阵列缓缓张开,两千余名披甲骑兵从侧后方呼啸而出。 铁蹄齐踏,大地轰鸣。 尘土在蹄下翻腾,捲起黄沙漫天,仿佛一股压抑已久的洪流决堤而下,席捲整片战场。 骑兵们盔甲闪炼寒光,长枪如林齐举。 战马嘶鸣震天,与骑兵们的咆哮匯作一体,化为滚雷般的怒潮, 那股铁流锋芒毕露,径直斜插向狼骑兵的锋头。 前列的突击骑兵骑枪森列,枪锋在阳光下寒芒闪烁,犹如一片隨时可以刺破苍穹的铁林。 后列的游击骑兵挽弓搭箭,拉弦的声音在急促的马蹄声中清脆炸响,仿佛一根根铁丝在战鼓下骤然崩断。 两股铁流在原野上迎头对撞。 狼骑兵豪叫震天,声浪压过蹄声。 巨狼獠牙滴著涎水,血光在眼眸中燃烧,奔腾间泥土翻飞,爪下仿佛要將大地撕裂。 数百头座狼並肩扑来,气势如同一股汹涌黑潮,儘管数量远逊,却带著野兽般的腥风与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室息。 “一一为了王国!” 第三骑兵团的团长高举长剑,嘶吼声如雷霆劈落,硬生生压过战场的喧囂。 下一瞬,前列的骑枪齐齐抬起,密集的枪锋在阳光下闪耀寒光,直指逼近的狼骑兵。 铁蹄轰鸣与豪叫交织,仿佛天地都在这一刻屏息,等待最残酷的撞击。 轰然一声,铁枪与巨狼的冲势正面相撞无数狼骑兵在瞬间被穿透胸膛,连人带狼被巨力掀翻,鲜血溅射在空气中。 狼豪与惨叫此起彼伏,最前排的狼骑兵们几乎在一瞬间被人类骑兵的衝锋击垮。 但狼骑兵並没有退缩。 后列的兽人直接弃掉同伴的户体,策动巨狼从枪锋缝隙中钻入。 锋锐的战斧与长矛在贴身间挥下,击碎人类骑士的盾牌与胸甲。 座狼扑咬战马的颈项,惨烈的嘶鸣声此起彼伏,许多人类战马在瞬间倒地,骑兵连人带甲被压在泥泞中,再也爬不起来。 混战爆发。 骑枪在第一轮衝锋后失去作用,人类骑士只能抽出长剑与狼骑兵短兵相接, 钢铁与獠牙的撕咬交织在一起,火四溅,血水在马蹄与狼爪间飞溅。 狼骑兵的恐怖之处在於他们並非单纯的兽人战士,而是与巨狼融为一体的杀搭档。 座狼撕咬马腿,兽人则趁势挥下战斧,往往一瞬间便能击倒一名骑兵。 数十名人类骑兵很快在混战中被拖下马,倒在混乱的血泊中。 第三骑兵团的团长大吼一声:“从两翼包抄!別让他们突穿!” 在他指挥下,人类骑兵並未陷入混乱。 两翼的骑兵快速分流,从两侧合围而上,逐步把狼骑兵压缩在狭小的包围圈中。 狼骑兵的数量本就不足,又在第一波的正面硬撼中伤亡惨重,如今再被逐渐收拢,局势终於开始逆转。 赤焰氏族的狼骑兵首领狞笑著拋出手中染血的战矛,击碎一名骑士的头盔,隨后猛然吹响了隨身的兽角。 那声音燎亮刺耳,仿佛命令,又像是某种暗號。 狼骑兵们骤然一声豪叫,仿佛瞬间换了一副姿態一一他们不再恋战,而是伴装溃败,纷纷调转巨狼,朝远方疾驰而去。 “別追!”第三骑兵团的团长立即高声下令,长刀一挥,骑士们迅速勒韁收势。 第三骑兵团並未像普通军队那样因胜利在望而追击,而是依旧维持著队列,在原地重新整顿, 隨时准备再度发起一轮新的衝锋。 土兵们虽喘息急促,但眼神依旧冷峻如铁, 狼骑兵的诈败被识破,试探未能成功。 塔楼上的查尔斯三世等人看见这一幕,神情不由得微微震动。 “真是出色的部队。”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低声开口,目光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讚许。 薇拉公主长舒了一口气。 她清晰地看到,那片战场中央,血与尸体遍布,狼与马的残骸混成一片,可第七军团的军旗依旧笔直竖立在烟尘之中。 赤焰氏族后方主阵的號角再次响起,那些残余的狼骑兵迅速退回营阵。 莱昂收回视线,缓缓抬起手臂,挥下。 “第三骑兵团,归阵。” 骑兵们缓缓收拢,回到大军后方。 铁蹄碾过遍布尸骸的原野,只留下中间空旷战场上一地狼尸、人尸,鲜血在泥土中匯成暗红的溪流。 风声鸣咽,仿佛在为这片惨烈的空地低声哭泣。 而第七军团的阵列却再度合拢,整齐向前,缓缓逼近赤焰氏族的主阵。 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第327章 高地爭夺 第327章 高地爭夺 隨著阵前骑兵的交锋落幕,那片横亘於两军之间的高地,终於完全落入了第七军团的掌控之中在莱昂的命令下,炮兵们迅速驱赶辐重车驶入坡道,粗重的铁轮碾压泥土,发出沉闷的轧响。 数十门火炮被推至高地之巔,黑漆漆的炮口缓缓转动,仿佛一只只张开的巨兽之口,正对准远方密密麻麻的赤焰氏族军阵。 炮兵们动作迅捷而嫻熟一一有人装填火药与弹丸,有人用长杆捣实,火绳兵紧握著引火器,眼神紧张而专注。 隨著命令传达,一根根燃烧的火绳被压在炮口旁,火星啪闪烁。 “放!” 轰一一! 第一门火炮轰然喷出炽烈的火光与白烟,紧接著,整排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震响。 整个高地为之颤抖,声浪席捲四野,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喻鸣作痛。 沉重的铁弹裹挟著毁灭性的力量砸入兽人军阵。 只见前列的赤焰战士们瞬间被轰飞,血肉与碎骨四散,连厚重的战斧与盾牌都被衝击力扭曲。 巨大的空缺在军阵中瞬间撕开,鲜血与泥土混成一片,宛如被雷霆砸出的血坑。 还未等尘烟散尽,第二轮炮击又接而至。 炮口喷出的烈焰在晨光下格外刺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波接一波,仿佛群山在同时轰然崩塌。 紧隨其后,是弓弩手们的动作。 “—一弓弩手,齐射!” 號令声掷地有声,瞬间传遍战阵。 数千名弓弩手同时拉弦,箭矢在阳光下齐齐上扬,黑压压地铺满了天际。 下一刻,万箭呼啸而下,遮蔽半边天空成千上万的利矢划破空气,尖锐的破空声交织成一片仿佛怒涛般的嘶鸣,宛若整个天空都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箭雨砸落在赤焰氏族的军阵之上,前排的兽人怒吼著举起粗製的兽皮盾牌,拼命抵挡。 无数箭矢叮噹作响,钉入厚盾,盾面被钉得密密麻麻,有的甚至直接贯穿兽皮与木板,洞穿握盾者的肩膀与手臂。 惨叫声与怒吼声在阵中此起彼伏。 可並非所有的兽人都愿意背负笨重的盾牌。 更多的赤焰战士寧愿双手紧握巨斧与战锤,他们挥动兵器,在空中胡乱击打,试图拍落迎头而下的箭矢。 然而,这样的动作近乎徒劳。 漫天箭雨如骤雨狂潮,密不透风,根本无从抵御。 一个接一个兽人被钉穿胸膛与喉咙,血溅起,轰然倒地,尸体在泥地里翻滚抽搐。 一瞬间,赤焰氏族前列乱作一团。 盾牌上插满了箭矢,战士们身上同样插满利箭,血与汗水混在一起,散发著刺鼻腥气。 然而,兽人的悍勇远非这些伤亡能击溃, 即便前排的尸体已经堆成一道浅浅的屏障,后方的兽人依旧嘶吼著踏尸前行。 倒下的同伴被他们一脚踩过,残破的盾牌和躯体在铁蹄与巨足下粉碎,他们没有退缩,没有畏惧,只是带著狂暴的咆哮继续压上。 箭雨並未阻止赤焰氏族的大军前进,只是让这片泥泞的原野,铺满了更多的血跡与户体。 塔楼上的查尔斯三世与眾人清晰地看见,炮火与箭雨在敌阵中开出一片片血色的空洞,可转瞬之间又被蜂拥而至的兽人填满。 “这些怪物——”卡洛握紧了拳,眼神中满是凝重。 兽人的顽强超乎寻常。 即使被箭矢扎得浑身是洞,只要未中要害,依旧嘶吼著继续前行。 他们仿佛根本不惧死亡,血流如注时仍能举斧劈杀,赤红的双眼里燃烧著嗜血的疯狂。 然而,赤焰氏族並非全然被动。 隨著几声低沉的兽角吹响,兽人军阵中涌现出一批高大的弓手。 他们的弓体由兽骨与粗铁拼制,弓弦由兽筋与金属丝混合缠绕,比人类的长弓更短却更厚重。 纵使以兽人的巨力,拉弓之际,仍要全身肌肉鼓起,手臂青筋如藤般豌蜓暴起,仿佛正与钢铁较劲。 “嘣一—” 沉闷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粗大的重箭如同短矛般飞射而出,威力远胜寻常箭矢。 前排的人类士兵中,一些不幸的战士直接被洞穿了盔甲薄弱处,血进溅,当场倒地。 甚至有士兵的盾牌也被重箭一同射穿,重箭残忍地贯入颈部,他喉咙里只能挤出几声暗哑的喘息,隨即瘫倒在泥水中。 “稳住!”一名旗队长怒吼,声音嘶哑。阵列迅速收拢,倒下的位置立即由后排顶上。 隨著时间推移,战场上空瀰漫著双重的箭矢呼啸声。 人类的箭雨如密集骤雨,连绵不绝;兽人的强弓则像一道道撕裂空气的雷霆,间或击倒前排的人类士兵。 双方的箭矢交错飞舞,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象徵著死亡的弧线。 轰一一! 火炮再次轰鸣! 新的炮弹从高地上倾泻而下,震耳欲聋的轰响仿佛要撕裂战场。 烟雾翻滚,爆炸將数十名兽人一併掀上半空,血雨与土块混杂著砸落。 弓弩手们的弦声接连不断,箭矢一批又一批地拋射出去,和火炮的轰鸣交织,形成了凌厉至极的远程压制。 兽人军阵一时间血肉横飞,但那股凶悍的衝锋意志却没有被撕裂。 伤口上的箭矢摇晃著,他们却仍旧怒吼著往前逼近,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 莱昂立在主阵中,目光冷冽。他的声音在战鼓与硝烟中清晰传出: “稳住阵列,不许退!这只是开始! 三万精锐铁军在莱昂的帅旗下齐声吶喊,声音撕裂长空,震动天地。 这场声势浩大的远程交锋,也只不过是即將到来的血战前奏。 赤焰氏族的强弓確实在人类的阵列间收割了生命,但这点杀伤仍不足以撼动整条战线, 这些士兵不是未经血火的新兵,而是瓦伦西亚王国倾尽財力、耗费心血打造的精锐之师。 除了弓弩手以外,大部分士兵都身著复合板甲或板条甲,胸甲与护肩在晨光与火光交织下泛著冷冽的光泽。 重箭击中铁甲正面时,往往进起火,留下深深的凹痕,甚至震得士兵跟跎后退、气血翻涌, 却並未彻底穿透。 只有极少数倒霉者,被利箭正中腋下、颈部、眼缝等薄弱处,当场喉血喷涌,滚落泥中。 第七军团的阵列没有丝毫动摇, 前列有人倒下,后排隨即补位,军阵没有崩散, 兽人弓手的重箭如雷霆轰击,却始终未能撕开他们的整体防线。 “保持队形一一继续推进!” 隨著军官的怒吼,长矛阵与盾阵稳稳向前推进。 盔甲碰撞声与脚步声在原野上匯成震颤的铁潮。 后方的弓弩手依旧按著口令一轮轮齐射,箭矢如黑雨般落入兽人阵列。 与此同时,高地上的炮口也齐齐俯瞰著赤焰氏族密集的步伐。 轰!轰!轰! 连环的炮火如同天神怒吼,震得整片高地为之颤动。 铁弹呼啸著砸入兽人军阵,每一次轰鸣都伴隨著大片血肉飞溅与惨豪。 火炮的声浪甚至盖过了万箭齐发的破空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撕裂耳膜的轰响。 兽人前列顿时被炸开一个又一个血色缺口,残肢断臂拋飞而起,重重落在后排同族的肩头。 即便如此,赤焰氏族的战士依旧嘶吼著填补空隙,继续朝前扑杀。 隨著双方大军距离进一步拉近,终於进入了火枪的杀伤范围。 “火枪手一一列阵!” 第七步兵团的火枪手们在军官的命令下,齐齐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地举枪。 火绳燃烧的火星在晨风中摇曳,带著即將吞噬生命的冷光。 “第一列一一齐射!” 轰一一! 火光骤然闪耀,黑菸捲起,震耳欲聋的爆响瞬间淹没了战场。 无数枚铅弹呼啸而出,撕裂空气,像一片钢铁暴雨砸入兽人前锋。 前列的赤焰战士们瞬间血肉横飞。 粗糙的兽皮盾与木製盾牌在铅弹衝击下四分五裂,巨斧与战锤从断裂的手臂中滑落。 许多兽人胸膛直接被打穿,后背爆开血雾,轰然倒地。 “第二列一一齐射!” 轰一一! 火枪声接连不断,轮换有序,仿佛一堵不断喷吐钢铁的火墙。 兽人前列顷刻间户横遍野,衝锋的气势硬生生被打断,整个战场瀰漫著呛人的硝烟与血腥。 塔楼上的查尔斯三世与眾人看得心惊,连薇拉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卡洛低声喃喃:“这就是新式火枪——比弓弩更迅猛,更致命。 然而,赤焰氏族並未因此停下。 一声震耳的兽角吹响,前排溃倒的兽人户体瞬间被后排踩过,更多体格魁梧的战士怒吼著加速。 他们已明白,若任由人类的火枪继续反覆填装、射击,他们必將遭受惨重的伤亡, 因此,他们猛然加快脚步,试图儘快迫近人类阵线,拉入短兵相接。 与此同时,隨著两军距离的再度迫近,兽人阵列中掠出一批高大的投矛手与掷斧手。 他们甩动臂膀,巨力涌现,粗大的长矛与短斧呼啸著飞出,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咆哮声。 “当心!” 第一排的人类士兵猛然抬盾,却依旧有人没能及时反应。 噗一一! 一支长矛直接钉穿一名步兵的胸口,厚重的铁甲在这一击下仿佛纸片般被贯穿,他的身体被带得向后猛然撞飞,重重砸倒了后方的两名同袍, 另一名士兵则被飞斧劈中头盔,整颗头颅连同铁盔一起裂开,鲜血与白色碎骨飞溅开来。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前排阵列顿时被打出一道道缺口。 土兵们惨叫倒下,盾墙出现动摇。 “补位!顶上去!” 军官们嘶声咆哮,后排的士兵立刻提盾上前,死死顶住阵列,弥补前排的空缺。 即便如此,投矛与飞斧依旧接连不断。 鲜血溅在盔甲上,士兵们的呼吸急促,脚步也被沉重的尸体与鲜血淹没。 可这支铁流並没有崩溃。 他们的眼神冷冽,咬紧牙关,在军官与旗帜的引领下死死稳住阵线。 每一个空缺都被立刻填补,每一面盾牌都死死扣在一起,形成一堵铁铸的坚壁。 整个阵线,在短暂的摇晃之后,最终还是重新稳了下来。 远处的塔楼上,查尔斯三世死死紧栏杆,手背青筋暴起。薇拉公主屏息凝视,脸色惨白,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 而下方战场上,莱昂的帅旗依旧高高飘扬。那旗帜在硝烟与血雾之中犹如孤峰般挺立,给所有士兵指明唯一的信念: -哪怕血流成河,阵列也绝不能崩。 火枪手们重新完成装填,火绳再次燃烧起来。硝烟翻涌,战场的空气愈发凝重,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炸。 赤焰氏族的战士们狂吼著,踏过同族的尸体,举起血淋淋的斧与锤,冲向那堵人类的铁壁。 真正的短兵相接,已迫在眉睫。 拋射打击的余音尚未散尽,赤焰氏族的战鼓骤然变得更加急促。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似乎在震动整个大地。隨之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咆哮。 “吼一一! 成千上万赤焰兽人同时发出咆哮,仿佛整个原野都在轰鸣。 那声势压过了火炮的轰响,震得人类土兵们纷纷胸膛发闷。 庞大的兽人战士们开始全面加速。 铁足踏地,掀起的尘土和血雾交织在一起,衝锋的气势宛如一股山崩海啸。 这些兽人个个身高在两米开外,肌肉鼓胀如同缠绕钢索,粗糙的兽皮与铁片护甲在奔跑中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 他们挥舞著巨斧、战锤与长刀,衝锋的速度丝毫不比人类骑兵差多少。 以步卒之躯,竟硬生生逼近了骑兵衝锋的威势。 若换作一般的军队,此刻恐怕早已心胆俱裂,阵型在这股压迫感下瞬间土崩瓦解。 然而,赤焰氏族面对的不是杂兵,而是精锐中的精锐。 “停步!” 隨著口令下达,人类前锋齐齐顿住脚步,铁盾与长枪在泥泞中死死扎稳,形成一道森然的枪林盾墙。 “稳住!稳住阵线!” 前方军官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第七军团的士兵们盾牌紧扣,长矛林立,整个阵列像一堵厚重的铁壁,静静等待著这股狂潮的撞击。 旗队长们高举军旗,旗帜在风与血雾中猎猎作响,犹如给士兵们压下了一块定心石。 火炮与弓弩已暂时止息,整个战场仿佛只剩下两个军阵即將相撞的轰鸣。 “杀一一!” 第一批赤焰兽人猛然扑来。 锋利的长枪在瞬间扎透他们的胸膛与咽喉,粗大的身躯被刺得猛然一顿,血泉喷涌。 但兽人的衝锋並未因此停下,后排的战士们嘶吼著继续前压,踩过同胞的尸体,毫不畏惧地推向人类盾墙。 铁与肉的撞击声在瞬间炸响。 “顶住!” 人类前排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血管因用力而暴起。 巨力透过盾牌与长枪传来,整个盾墙一阵剧烈震动。 有人口鼻喷血,却仍死死抵住,不让半寸。 然而,兽人战士的力量还是太过恐怖了。 一处阵列骤然凹陷下去。 十几名兽人如同猛兽般从缺口处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战斧与战锤疯狂挥舞,七八名人类士兵当场被劈飞,鲜血溅洒在同袍的脸上。 “那一线崩了!补上!” 一名连队长咆哮著杀入缺口,他的头盔早已染血,高举长剑,亲自顶上。 他一剑刺穿一名兽人的喉咙,却也被另一柄战锤砸中胸甲,重重跪倒在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中军旗狠狠插在地上,任凭血从口鼻涌出,也死死撑住了阵线的標誌。 周围的士兵在旗帜下咬牙齐扑上去,把裂口重新堵死。 “杀光他们!” 怒吼声与惨叫声交织,一队人类小队却在另一处彻底被兽人衝垮。 十余名士兵被兽人的战斧与狼牙棒砸得血肉模糊,阵线在那里瞬间空出。 可是,周围的士兵立刻前扑,用自己的血肉硬生生把那缺口填上。 “绝不能让他们冲开!” 血水在泥泞中流淌,混合成一片猩红。 远方,赤焰氏族的族首戈鲁卡,高举巨大的战斧,佇立在战阵后方。 他的咆哮甚至短暂压过了战鼓,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以血祭天!杀光他们!” 听见族首的嘶吼,赤焰战士们更加疯狂,眼晴血红,像被烈火点燃般一次次扑向枪林盾墙。 人类前锋阵线剧烈摇晃,士兵们的手臂早已酸麻到失去知觉,却依旧死死顶著。 这一刻,整个战场像一口即將崩裂的铁锅,所有的力量都压在最前方用血与铁铸就的防线之上。 南门之战的轰鸣声震盪天穹。 第七军团的枪林盾墙在一次次血色衝撞中摇晃,却从未倒下。每一次兽人衝击,都以鲜血与惨烈的代价被抵住。 战鼓、號角、咆哮与吶喊交织在一起,仿佛將整座王都也一併捲入了血与火的漩涡。 塔楼上的查尔斯三世紧紧盯著那片混乱的前线,喉结滚动,手指死死抓著栏杆。 在他身侧,薇拉公主著披风的下摆,面色惨白。 城外的场景她已然看得清楚:人类军阵与兽人军阵正如两片洪潮般猛烈对撞。 铁甲与血肉的碰撞声,即便隔著数里之遥,依旧清晰地传入耳中。 战鼓、咆哮与惨叫,在无休止地交织。 南门外的战场已彻底化作炼狱, 薇拉咬著唇,终於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著掩不住的颤意: “卡洛元帅—我们的军队——·能贏吗?,他们与兽人——熟胜熟负?谁更占优势?您能看得出来吗?” 她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第一军团军团长,眼神里既有恳求,也有难以压抑的担忧。 这名老练的將领披著沉重的披风,脸色冷峻,目光同样紧紧锁在远方的军阵上。 他的下顎因紧咬而微微颤动,听见薇拉的问话,他眉头微皱,却没有立刻答覆。 闻言,查尔斯三世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他身上,眉宇间却压抑著与女儿相同的疑问。 国王虽然沉默,但这份无声的凝视,却比任何言语更让人感受到压力。 塔楼上的空气骤然紧绷。 卡洛缓缓吐出一口气,终於开口: “陛下,殿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难以判断胜负甚至都说不清谁更占优势。” 他伸手指向远方战场: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一第七军团,的確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表现毫无瑕疵可言。” “他们先是以稳妥的应对和骑兵的出击接下了狼骑兵的袭扰,隨后又迅速占据高地布设火炮。” “这一系列动作果断而精准,这是纪律严明、战术明確的军队,莱昂元帅的指挥也相当明智。 若换作一般军队与平庸的指挥官,此刻恐怕军阵早已溃散。” 薇拉屏息凝神,似乎希望他能给出更多的肯定。 然而这位老將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但恕我直言,殿下,兽人绝非易与之敌。” “他们的凶残、嗜血、体魄甚至是战意,都远胜人类。” “並且这些兽人不是无脑的野兽。它们也在学习,学会了使用强弓,学会了披掛盔甲,学会了更先进的攻城器械。它们的强横,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 “人类与兽人交锋,所能占据的优势,目前有且仅有两点。” 他伸出两指,冷声道: “第一,是远程打击。强弓、硬弩、火炮、火枪,能在敌人接近之前给予大量杀伤,也是我们在守城战中最为依仗的手段。” “第二,是阵型配合。我们的盾墙与枪林,若能稳固维持,就能有效化解兽人蛮力,將他们逐一钉死在枪尖上。” 薇拉轻轻吸气,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但军团长的话锋隨即一转,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可远程打击终究有限,弓弩与火枪不可能无限齐射,总会有填装的空隙,总会有射尽的时候。” “一旦短兵相接,远程打击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而若我们所依赖的严整阵型被兽人衝垮,局势便会急转直下,被完全逆转。” 他盯著城外那片翻滚的战场,目光冷冽: “若战线被撕裂,那些兽人將在混战中完全释放出他们的力量。一头兽人战士,在衝破了人类的军阵后,至少需要三四名人类士兵合力才能对抗。” “那时,战损比將会迅速倒向他们。人类最大的优势一一纪律与协同一一一旦失去,等待我们的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话音落下,塔楼上陷入短暂沉默。 薇拉脸色更白,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查尔斯三世眉头深锁,面容冷峻,他没有开口说话,却明显在心中权衡著每一个字。 而兰德尔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这位赤阳骑士团的大团长,身披赤红色骑士披风,静静佇立在国王背后。 他的手始终紧握著剑柄,青筋在甲缝下暴起, 他的目光一次次望向下方,望向那紧闭的厚重城门。 风拂过他的髮丝,他的眼神炽热而决绝。 一一那里有莱昂。 他的好友,他的战友。 兰德尔胸口的呼吸愈发沉重。 他很清楚,若局势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他魔下的赤阳骑士团,或许是唯一能衝出去接应城外援军的人。 可这是王都最后的精锐,若轻易出城,城中的內防也会因此空虚。 於是,他只能沉默,只能把那股衝动死死压在剑柄之下。 塔楼上的风愈发冷冽,午前的阳光落在眾人脸庞,却只映出凝重与沉默。 而城外,血与火的咆哮还在继续,战场的怒吼声宛如沉沉的海啸,涌入了王都的心臟。 烈日已经升到正空。 中午的阳光无情地洒在大地上,血腥与焦灼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被热风翻卷,瀰漫在整片战场之中。 空气仿佛都被烧得乾燥而沉重,透不过气。 自拂晓至今,双方已经廝杀了数个小时。 战场上的户体堆积如丘,倒下的人类士兵与兽人战士混杂在一起,血液匯成溪流,从阵列之间婉蜓流下,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无数箭矢插满地面,断裂的长枪与破碎的盾牌散落一地。 战马的嘶鸣、士兵的惨叫、兵刃碰撞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首震耳欲聋的丧歌。 就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新的恐怖开始了。 一一血祭。 赤焰氏族后方,高举兽骨权杖的祭司们聚集成圈。 他们的身躯涂满暗红色的血纹,口中低声咏唱著古老而阴森的咒语。 隨著他们的动作,战场上那些倒下的兽人户体开始不断颤抖,胸口残余的血液被无形的力量吸出,匯聚成一道道暗红色的雾气,飘向天空,又坠入祭司掌心的符文图阵之中。 鲜血被焚烧,化作诡异的红光。 祭司们的低吼与咏唱逐渐变得狂热,他们猛然將权杖指向前方的兽人战阵。 下一刻,赤焰氏族的战士们齐声发出嘶吼。 他们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獠牙咬得咯咯作响,肌肉在血气加持下鼓胀如岩石般坚硬。 战鼓轰鸣中,整条阵线像是被点燃,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攻势。 “又是那种鬼东西”炮兵高地上,一名军士声音发颤,脸色惨白。 前排的土兵们明显感受到压力骤增。 一些刚刚还在垂死挣扎的赤焰战士们,此刻又重新变得力大如狂。 斧头与战锤挥下时连钢盾都被劈得火四溅,枪林被不断压迫,阵型摇摇欲坠。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赤焰氏族的族首一一那头魁梧到仿佛小山一般的兽人,站在后方指挥台上,高举染血的巨大战斧,咆哮震天。 他的眼神冷冽,最终抬手一挥。 隨著他的命令,一支沉重的铁流从兽人后阵缓缓推进。 那是赤焰氏族的底牌,也是曾让第二军团血染疆场的梦。 无数士兵至今仍谈之色变,仿佛噩梦未散, 他们身披黑铁铸成的粗重盔甲,头盔的铁面遮住了面孔,只露出猩红的眼睛,像是燃烧的炭火每一个身躯都高大魁梧,肩背如城墙般厚实,手中挥舞著巨斧或巨锤,步伐沉重却不显迟缓。 这便是赤焰氏族的杀手一重甲沸血战士。 在赤戟平原上,这支可怕的部队曾让第二军团血流成河。 如今,他们的数量已经不復当初,只余下三四百人。 但即便是这残余的三四百人,依旧是战场上最致命的力量。 当他们踏动大地前行时,整个战场仿佛都在颤抖。 “那是是重甲沸血战士它们来了! 人类阵线中,一名经歷过赤戟平原惨败的老兵,眼神骤然缩紧,声音嘶哑。 他的双手紧握长枪,却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前列的弩手们迅速抬起硬弩,对准那群步伐沉重逼近的重甲沸血战士。 “放!” 弦声骤然炸响,数百支弩矢划破空气,直射向那些披铁的巨兽。 叮!叮!叮! 箭矢一根根钉在他们的胸甲与肩甲上,激起一连串火,却大多被厚甲弹开。 偶有几根钻进护甲的缝隙,只能让这些庞然大物在咆哮中血光四溅,却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该死”前列的士兵看著这一幕,心头一沉。 这些巨兽般的战士,仿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裹著铁壳的活塔。 “火枪手,上前——!” 號令声急促传下。 第七步兵团的火枪手们立刻前移,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抬起。 硝烟的味道在阵前蔓延,下一瞬,轰鸣骤然炸响。 轰!轰!轰! 铅弹呼啸而出,狠狠砸在重甲沸血战士的身上。 十几名冲在最前的兽人胸膛被打穿,血雾进溅,甚至有一头直接被击碎头颅,轰然倒地。 火枪的威力,远胜弓弩。 铅弹击中时,能直接贯穿厚重铁甲,將兽人的血肉炸裂开来。 可这样的场景,却只是短暂的插曲。 儘管王室铸造坊早已研製出新式火枪,可第七军团却未能等到全军换装之日。 军情如火,他们匆匆远征千里,直抵亚文公国,隨后更是一路转战南北,始终得不到休整的机会。 正因如此,火枪手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稀疏的枪火在浩浩荡荡的铁甲洪流面前,仿佛只是在汪洋中击起几点浪, 更多的重甲沸血战士只是身形一震,便再度发出震耳的怒吼。 他们的眼眸在血祭的狂暴之力中泛著妖异的赤光,胸口喷涌的鲜血似乎只让他们更加狂躁,脚步反倒比先前更为沉重而急切。 “他们顶著射击在冲!”一名军士喉咙乾涩,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怒潮扑面而来。 “盾墙一一稳住!”前排军官声嘶力竭,声音几乎撕裂喉咙。 士兵们咬紧牙关,呼吸急促如拉风箱,颤抖的双手死死扣住沉重的盾牌,长枪竖立在前方,像是战场上最后一道薄弱的屏障。 轰一一! 下一瞬,大地仿佛被轰碎。 第一排盾墙在重甲沸血战士的撞击下瞬间粉碎,盾牌断裂成无数碎片,飞溅在空中。 长枪在巨斧与战锤的打击下齐齐折断,木屑与断裂的铁尖飞舞,伴隨著骨骼碎裂与惨叫交织成一片。 前排的士兵连人带盾被巨力掀飞,重重摔在地上,惨叫声很快就被兽人的咆哮与铁甲的轰鸣吞没。 这些重甲沸血战士,仿佛一堵由血肉与钢铁铸成的活墙,在无情地碾压,撕裂著人类的防线。 “稳住!顶住一一!” 旗队长们的怒吼声嘶力竭,手中军旗在血雾中剧烈摇动,督促士兵们拼命补位。 可在这股狂暴的衝击下,人类前列依旧节节败退。 巨斧每一次劈下,都能將数名士兵连同盾牌一併劈碎;巨锤的横扫,伴隨著沉闷骨裂声,將长枪与人体同时轰成破碎的残骸。 第七军团前方的阵型出现裂痕,士兵们疲態尽显,面甲下的双眼布满血丝,汗水与血水顺著面颊流淌,呼吸越发粗重。 鲜血与泥土混合,顺著高地前坡汨汨流淌而下。 箭矢、断枪与破碎的盾牌散落一地,犹如一片混乱的废墟。 炮兵高地,这片原本作为第七军团最重要火力支撑的阵地,此刻却即將面临一股无法阻挡的铁流。 战鼓如雷,震撼天地;兽人的咆哮匯成浪潮,席捲四野。 那一列列重甲沸血战士,仿佛自地狱深处踏来的铁壁,缓慢却不可阻挡,踏碎血肉与尸骸,一步步逼向高地。 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伴隨著大地的颤抖;每一次咆哮,都像是在撕扯士兵的神经。 他们不急不缓,却带著无法违逆的压迫感,犹如山岳崩塌般碾压而来。 鲜血在他们脚下匯成溪流,却丝毫阻止不了那股推进的洪流。 在战鼓与怒吼的衬托下,这股铁流如同一场末日风暴,即將吞没第七军团的炮兵高地。 在正午炽烈的烈日下,南门外的战场彻底化作一片血火炼狱。 第328章 三面危局 第328章 三面危局 炮兵高地上,人类阵列节节后退。 重甲沸血战士们挥舞著巨斧与重锤,铁甲摩擦的轰鸣与嘶吼混作一片,如同一股无法阻挡的铁流,正把那片至关重要的制高点碾得摇摇欲坠。 火炮声愈发稀疏,沉重的轰鸣不再成片,而是零星在血火与尘土间炸响。 弓弩的弦声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在风声与嘶喊中隨时会被淹没。 这意味著炮兵与弓手的立足点正被一点点蚕食,若那片高地失守,整个防线將彻底失去屏障。 塔楼上,查尔斯国王双手死死著城垛,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眉间沟壑深刻到仿佛刀刻,风吹乱了他的鬢髮,映衬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们挡不住了—” 薇拉的声音低低响起,仿佛针尖刺入心口。 她的眼中满是忧色,十指绞紧衣袖,指甲嵌入掌心,声音带著颤抖与焦灼。 查尔斯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自光只是更紧地锁死在战场,胸膛起伏愈发沉重,仿佛压在身上的不仅是这一战,而是整个王国的命运。 就在此时,兰德尔终於上前一步。 “陛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宛如战鼓在耳边轰响,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请允我率赤阳骑士团出城衝锋,去帮助城外的援军!” 言语如火,灼灼逼人。 他昂然挺立在城头之下,整个人像是一柄即將出鞘的长剑。 查尔斯的手在城垛上微微一顿,城头上的眾人也隨之一震,纷纷將目光投向国王与这位骑士团长之间。 兰德尔的目光中仿佛烈焰在翻涌,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城外的第七军团正在拼尽全力死战,他们若崩溃,王都失去了唯一的援军,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请陛下允我率领赤阳骑士团,在关键时刻突击兽人侧翼,接应援军!” 然而,另一侧的第一军团军团长卡洛却立刻开口,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语气中满是忧虑: “兰德尔阁下,您的勇气固然令我敬佩,但此举未免太过冒险。赤阳骑士团虽是王国的国立骑士团,昔日威震四方,被誉为王国之锋,可自维尔顿惨败之后,早已元气大伤。” “昔日的上千名精锐骑士,如今却只剩下百余人这一百多人纵然拼尽性命杀出去,又能將战局改变多少?倘若他们倒在兽人阵前,那不仅是白白送死,更要紧的是,城门一旦因此洞开,兽人便可顺势冲入城中。那时,等待王国的,將不只是一场败仗,而是亡国之祸!” 此言一出,城头气氛愈发凝重, 几名隨侍的大臣神色复杂,似乎在心底认同这位统军老將的判断。 “废话!” 兰德尔猛然转身,怒目圆睁。 他的声音仿佛火焰一般炸响,震彻塔楼: “赤阳骑士团只是残了,但绝不是废了!百余人又如何?百余人依旧能以鲜血拼出一道裂口! 只要我们还活著,就一样能衝锋!” “陛下,当初我们在维尔顿浴血之时,多少同袍倒下,尸骨未寒!如今兽人再度践踏王国,若连我们也缩在城墙后苟延残喘,那赤阳骑士团的荣誉何在?!” 兰德尔直视卡洛,將手猛地按在剑柄上,声音沙哑却充满血性: “你怕兽人衝进来?那好,我以性命起誓一一绝不会让任何一名兽人从城门踏入王都!任何一头兽人若想踏进这道城门,就得先从我兰德尔的尸体上碾过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近乎咆哮,胸口起伏如烈焰燃烧,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塔楼上一片寂静,连薇拉都屏住呼吸。 查尔斯终於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兰德尔,又看向卡洛,沉声道:“够了。” 两人的爭执被这一声威严的喝止打断。 片刻沉默后,国王低沉开口,声音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赤阳骑士团的勇烈,从未让我失望过。兰德尔,去吧。率你的骑土,在城门后集结待命。” 兰德尔猛然单膝跪下,胸口重重一击:“谨遵陛下之令!” 然而,查尔斯並没有就此停下,他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再从第一军团中抽调两千精锐骑兵,归你指挥。另外,我的近卫骑士团也交予你统率一一三百余名近卫骑士,一人不留。” 一旁的卡洛脸色一变:“陛下一一! 2 “无须多言!”查尔斯三世的声音冷厉如剑锋,“今日是生死存亡之战!吾要所有能战之士拼尽全力!若王都覆灭,吾还要这些近卫骑士何用?用来逃命吗?” 紧接著,他又望向兰德尔,眼神凌厉:“此战,战机由你把握。何时出击,由你全权决定,无需再向我请命。但切记一一无论如何,不能让兽人藉机衝破城门。” 兰德尔的眼神炽烈得像要燃烧,他猛地低下头,声音坚定无比:“赤阳必不辱命!” 隨后,他起身,转身快步而去,鎧甲在石板上敲击出鏗然声响,宛如战鼓,迴荡在整个塔楼。 塔楼上,只余下查尔斯与其他人凝视战场, 薇拉紧紧捂著胸口,眼神中掺杂著担忧与一丝期待。 卡洛默然低头,却没有再言语。 查尔斯缓缓收回目光,深深呼出一口气,低声喃喃: “让赤阳的火焰,再度燃烧吧—“ 战场的烈度已攀升至极点。 天地之间仿佛都在燃烧,鼓声、嘶吼、铁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將整片高地压得透不过气。 炮兵高地上,空气里瀰漫著浓烈的硝烟与血腥,热浪裹挟著尘灰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眶发红。 赤焰氏族派出的那些重甲沸血战士嘶吼著扑向人类阵地,巨躯遮天蔽日,仿佛一堵堵移动的铁壁。 黑色的重甲被血祭火光映照,泛著暗红的光芒,如同从炼狱中走出的修罗。 他们的脚步沉重如山,却在咆哮与战鼓的推动下,竟硬生生踏出了近乎重骑兵衝锋的气势。 坡道在他们的践踏下震动不止,泥土翻飞,仿佛大地本身都在战慄。 “火炮一一后撤到坡下!” 莱昂果断下令,声音掷地有声。传令兵与旗號迅速传遍阵地。 第七步兵团的炮兵们立刻行动,推著一门门沉重的火炮下撤。 铁轮碾过泥土发出沉闷的轧响,炮口一晃一晃,仿佛隨时要倾覆。 士兵们气喘如牛,汗水顺著面庞混著菸灰流下,却无人敢有半刻停顿。 “调高炮口,换装散弹!” 莱昂再次下令。 沉重的铁箱被抬上来,盖子轰然开启,散乱的铁球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在士兵们耳中,却如丧钟般低沉。 散弹不同於实心弹,它能在发射瞬间炸开,泼洒出无数铁丸与碎片,犹如一张横扫而出的铁网,能將密集的敌群直接碾碎。 “步兵一一缓慢后退,保持阵型!” 莱昂骑在阵列中央,长剑高举,声音沉冷坚定。 前排步兵团闻令而动,他们的脚步缓慢而齐整,盾与枪仍紧密相扣,生生在后退间维持著一道钢铁壁垒,不给兽人留下哪怕一线缝隙。 但高地上的轰鸣声已近在哭尺。 第一批重甲沸血战士嘶吼著衝上坡道,他们的脚步如雷霆滚动,溅起尘土与碎石。 每一个兽人都高大如塔,厚重铁甲层层叠叠,缝隙间隱隱透出血纹,在阳光下宛若燃烧的火焰“杀一一!” 兽人战鼓如雷,族首戈鲁卡的咆哮声自远处传来,压过了所有嘶喊。 高地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开火!” 莱昂一声断喝,声音劈开了战场的嘶吼。 下一瞬,轰鸣如雷霆在高地炸响。 第一门火炮喷吐火舌,隨即是第二门、第三门·-数十门铁炮几乎同时咆哮,大地隨之震颤, 石屑与尘土被震得飞溅而起,仿佛整片坡道都在颤抖。 滚烫的散弹壳在炮口炸开,无数铁丸与碎片倾泻而出,呼啸声如同暴雨扑面,携著撕裂空气的尖啸。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已让衝锋而来的沸血战士们无处可避。 最前排的兽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硕大的身躯便在铁丸的狂潮中瞬间化为血雾。 厚重的铁甲被击穿、掀飞,残肢与碎肉混著钢铁碎片一同拋向空中。 “轰一一! 铁球呼啸著砸入兽人衝锋的正面,沉重的衝击力將他们整个人连同板甲一併打翻。 有人头盔与颈骨在一瞬间粉碎,血浆与碎骨溅落在石坡与泥土之上,滚烫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呢啊一一! , 怒吼化作惨豪,前排的重甲沸血战士成排倒下,宛如割麦一般。 坡道下方的户体堆叠成堆,血水顺著碎石与泥土流淌,豌蜓成条条殷红的溪流。 然而,这还不足以令他们退却。 那些倖存的兽人像是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他们咆哮著,从同伴的户堆上一步步踏过。 铁甲在血水中摩擦作响,战斧与战锤仍高高举起,浑身血跡,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鬼神。 “再装填!快一一!” 炮兵们疯狂拉拽拉索,双臂因剧烈操作而酸痛欲裂,汗水与硝烟混著血跡顺著下巴滴落。 可没人停顿,他们咬紧牙关,將一箱箱沉重的散弹重新塞入炮膛。 “轰一一!” 又一阵轰鸣席捲高地。血肉与甲片被无情地撕开,飞散在坡道的空气中。 短短数十息之间,高地前坡已被血与残骸铺满,数不清的重甲沸血战士死在了散弹的轰击下。 可是,哪怕损失惨重,他们依旧在冲! 兽人的数量在急剧锐减,可在尸体与血泊之间,新的身影仍在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残破的重甲在血雾中闪烁著暗红的光芒,仿佛死去的同伴只是他们脚下的阶梯。 远方,高举骨杖的兽人祭司们正在癲狂地咏唱。 刺耳的低语伴隨著骨杖的摇晃在战场迴荡,像是从地底钻出的恶鬼豪哭。 血祭之力疯狂倾泻在残余的战土身上,迫使他们的怒火被强行点燃。 被加持的兽人双目彻底赤红,猿牙在血雾中泛著森寒的光,浑身伤口流出的血液甚至冒著白色蒸汽。 那些本该倒下的巨躯再度衝锋,他们已不再像是血肉之躯,而是彻底化作不死的怪物。 “挡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衝到火炮前!” 前排步兵嘶声怒吼,长枪再度如林刺出,將零散衝来的兽人抵在枪尖。 鲜血顺著枪桿淌下,溅得士兵的手臂与盔甲通红,却无人退缩半步。 然而,压力依旧沉重得令人室息。空气中充斥著血腥与硝烟,连呼吸都仿佛带著铁锈味。 炮火仍在怒吼,但炮管在连番的发射下渐渐发红,刺鼻的焦烟冒出,火舌与烟雾交织著撕扯空气。 “炮管裂了!不能再开火了!” 炮长的喊声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果然,他话音未落,一门火炮铁身骤然炸裂,铁片横飞,险些將周围的炮兵撕成碎片。 惊呼声、惨叫声交织,仿佛为这片高地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炮兵们明白,火炮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使用,只会害死更多的自己人。 但莱昂的算计已经奏效。 当浓烈的血腥雾气逐渐散开,敌影已不復最初那般密集。 赤焰氏族三四百名重甲沸血战士,在这番疯狂的散弹轰击下,几乎全军覆没。 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高地坡道上,血流匯成溪渠,泥土被浸得发黑。 破裂的甲片、碎裂的战斧、断裂的盾牌与残肢混作一体,整个坡道儼然成了一条血与钢铁铸成的河流。 而他们身后,那些赤焰氏族的普通战士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 大批户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坡道上,厚重的铁甲被轰得扭曲变形,血水与泥浆混合,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尸堆,哪里是大地。 火炮无法再继续使用,但兽人最骄傲、最可怕的一支重甲部队,却也已在火炮前彻底折戟。 坡下仍有零散的兽人发出嘶吼,执著地攀登而上。 但他们已不再成群,只是稀稀落落的残兵, 很快便被后方的人类步兵一一拦下,倒在血泊之中。 这支赤焰氏族引以为傲的重甲部队,终於在炮火与血刃之间彻底毁灭。 莱昂策马上前,自光冷冷扫过那片血海。 战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他缓缓抬起长剑,剑锋反射著冷光: “让他们知道一一瓦伦西亚的勇士,不会退缩!” 炮火虽然熄灭,但在这一刻,全军心中的战意却比炮焰燃烧得更炽烈。 炮声终於停歇,高地上空瀰漫的硝烟被风吹散,露出血与火混合的惨烈景象。 兽人最为可怖的重甲沸血战土,户体此刻正横陈在坡道上。 破碎的铁甲中溢出焦黑的血液,有的户体被散弹打得四分五裂,几乎难以辨认模样。 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刺得人类士兵们眼眶发酸,却也让他们胸腔里积蓄的怒火更为炽烈。 莱昂的目光冷冷扫过这一片修罗场。 最棘手的一环已被硬生生打碎,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传我军令一一预备队,前压!” 他的声音如铁,透过传令官的號角迅速传遍整个阵列。 號角声隨即在战场上空轰鸣。 后方养精蓄锐已久的四支步兵团猛然行动。 数千名身披盔甲的士兵齐步上前,盾牌拍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长枪林立,寒光在阳光下闪耀,仿佛一片突如其来的铁潮。 “前压一一!” 隨著军官的怒吼,整齐的步伐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这些预备队在此前的血战中尚未被投入,士兵们的体力与意志都保持在巔峰。 此刻终於得令,他们宛如一把久蓄未出的利剑,锋芒彻底释放他们自高地两翼蜂拥而出,长枪尖锐刺入赤焰氏族的前锋。 血光喷涌,一排又一排的兽人战士被刺穿喉咙与胸膛,倒在同伴脚下。 人类的喊杀声如雷霆般压过了兽人的咆哮。 赤焰氏族的普通战士在失去重甲沸血战士的破锋掩护后,顷刻间陷入被动。 他们依旧悍不畏死,举著斧头与战锤嘶吼扑上,但人类步兵的枪林盾墙却坚不可摧。 前者一个接一个倒下,后者则如滚动的铁墙般前进。 一时间,战场局势竟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转折。 城墙之上,观战的王都守军忍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一刻,他们仿佛看见了久违的希望。 然而,莱昂並没有丝毫喜色。 他骑在战马上,冷冷注视著正面的斯杀, 目光虽如寒铁,却在胸腔深处翻涌著难以压下的焦躁。 “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他低声喃喃。 是的,赤焰氏族的前线正在溃退,人类军阵的锋芒已將他们压制。 可莱昂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推进速度仍然不够。 他心头浮现出战场地图的全貌: 战场东侧,东门外的荒兽氏族的大军必然已经压向右翼。 那里的防线由尼尔斯率领,可他手下大半是临时拼凑的混编军,只有少部分是第二军团的残部荒兽氏族的大军战斗力远胜右翼军团,他无法指望右翼能支撑太久。 战场西侧,西门外雷霆氏族的大军正逼压在卡维尔带领的左翼军团。 那里或许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兽人的咆哮声隔著战场都能听见,这同样是要命的威胁。 若左右两翼在正面战场成功突破前崩溃,人类大军就会被三面合围,陷入死地。 想到这里,莱昂指关节因剑过紧而泛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內击碎赤焰氏族的主力,整场战役就可能演变为毁灭性的败局。 “必须更快— 他眼中的寒光愈发凌厉,仿佛要穿透前方血雾,直逼向那名在后方督阵的赤焰族首一一戈鲁卡。 战场的轰鸣从未停歇,喊杀声与金铁交击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忽然,一名全身溅血的传令兵跟跪著闯入莱昂的阵前。 他的战甲已经破裂,肩头深深的伤口渗著血,连握旗的手都在颤抖。 “军团长!”他嘶声大喊,声音被风吹得发哑,“左翼一一左翼快要撑不住了!雷霆氏族的重装兽人正疯狂压阵,四个混编团已经崩了两个了!” 还未等他说完,另一名骑著快马的传令兵自另一侧疾驰而来,翻身落马几乎跌倒在地: “军团长!右翼军团同样告急!荒兽氏族的狼骑兵不断迁回骚扰,弓箭如雨!混编军的士兵丟盔弃甲,若不是第二军团的精锐在死死顶著,早已全线溃散!” 两翼皆危。 周围一瞬寂静,唯有战鼓与惨叫在天地间滚动。 莱昂面色冷峻,心中却骤然紧缩。 他心里极清楚一一混编军虽然数量眾多,但无论是盔甲、兵器,还是士兵的意志,都远远不及王国七大主力军团的精锐。 能坚持到此刻,完全是第二军团与第四军团的那些精锐在用生命死死支撑。 若是再拖延下去,左右两翼必然全面崩溃。 “若两翼崩塌,我们正面的优势再大,也只会被包抄而死。” 莱昂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看著前方赤焰氏族的战阵。 那些兽人虽然在节节后退,却依旧狂暴,犹如一片燃烧的火海。 想要硬生生击垮他们,不於踏进死亡深渊。 可若不在此刻搏命,等待他们的便是全军覆没, “传令!”莱昂忽然抽剑出鞘,剑锋在阳光下闪著森冷的光芒。 “主阵——隨我前压!” “所有骑兵一一立刻驰援两翼!无论如何,都要拖住兽人合围的脚步!” 號角骤然吹响,震得整个战场都在颤抖。 第七军团的將士们只望见帅旗在风中猎猎展开。 那是王国金狮鷲的纹章,此刻正隨著莱昂一同前压, “军团长亲自上前了!” 消息如火焰般传遍前线。 原本已近极限的士兵们猛地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为了王国!” “隨军团长一一杀——!” 大军如同骤然被点燃。 长枪盾墙重新压下去,盔甲撞击声匯成海潮。 数万人的呼喊震得天地色变。 骑兵的铁蹄声隨即响起。 第七军团的三支骑兵团自后方骤然衝出,铁流分作两股,左右进散,直扑战场两翼。 重甲骑士们举著骑枪,驾马如雷霆般扑向荒兽与雷霆氏族的侧翼。 战马的嘶鸣与座狼的豪叫交织,尘雾与血光在两翼捲起滔天杀机。 而在正面,莱昂亲自领著帅旗登上高地,他高举长剑,声音冷冽得仿佛能斩断空气: “全军一一隨我前行!今日,不破敌阵,誓不后退!” 战士们见到他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希望本身。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哪怕长矛折断、哪怕血流满身,也一步步向前推去,將赤焰氏族的兽人战士们硬生生压得节节后退。 血雾翻涌,尸骸遍布。人类与兽人的惨叫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哀豪。 凯尔紧隨其后,眼中燃烧著疯狂的光芒, 他明白,这或许已经是死局。 可在这一工,生死撞不再重要。 只因他们的统帅撞亲自举旗,踏入最危险的前线。 第329章 向死而生 第329章 向死而生 就在莱昂亲自举著帅旗前压之际,王都南城门下方,沉重的铁链猛然拉紧,隨之发出刺耳的吱呀巨响。 厚重的铁门缓缓升起,积累已久的尘灰滚落,被呼啸的风卷散在空中。 兰德尔端坐在高大战马上,赤色披风猎猎翻飞,仿佛燃烧的烈焰。 他的双手死死握著骑枪,指节因用力泛白,青筋鼓起。 冷峻的目光透过头盔的狭缝,直直望向前方血火翻涌的战场。 身后,百余名赤阳骑士团的残部齐列,鎧甲在阳光下闪烁,战马喷吐热气。 他们是维尔顿血战后倖存的精锐,每一副盔甲都带著斑驳的缺口,每一道伤痕都写满了过往的血火。 但他们的眼神,却依旧如钢铁般坚毅,火焰在其中燃烧不灭。 再往后,是三百多名王室近卫骑土,他们披掛肃然,手持长剑,冷光森然。 更远处,第一军团抽调出的两千精锐骑兵早已整装待发,战马齐声喷嘶,铁蹄不耐地刨动著地面。 三股力量,此刻匯聚於兰德尔一人魔下,宛若即將决堤的铁流洪潮。 兰德尔的自光越过尘雾,落在南门外的正面战场, 那里,赤焰氏族在莱昂的猛攻下节节败退,却依旧凭藉血祭的狂暴死死支撑。 兽人的咆哮混杂著人类的嘶喊,刀剑与盾牌的轰鸣震彻天地,血与火交织,將整个南门外化作炼狱。 兰德尔深吸一口气,心臟隨著战鼓与铁蹄的轰鸣一同震颤。 这一刻,他明白,属於赤阳骑士团的命运,已然到来。 “赤阳骑士一一隨我!” “——衝锋!” 兰德尔猛然抬起骑枪,声音嘶吼,轰然迴荡,宛如雷霆劈开天空。 铁蹄齐齐蹬地,轰鸣震动大地, 城门在沉重的铁链与轰响中彻底拉开,瞬间,数千骑兵如决堤洪流般衝杀而出。 战马怒嘶,骑枪森列,锋芒在血雾中闪耀。 赤阳骑士们不作任何迟疑,他们绕过战场中央,直插兽人大军的两翼,目標直指赤焰氏族的侧后方。 骤然间,兽人阵列爆发出一片惊慌的豪叫。 赤焰氏族的前锋本就因正面死战而摇摇欲坠,此刻腹背同时遭受重击,阵线被毫不留情地撕裂第一批被撞上的兽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巨大的骑枪瞬间將他们挑飞,血在半空炸开,沉重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 赤阳骑士的铁蹄隨即碾过,盔甲、骨骼、血肉与泥土混成一片血浆。 “杀一一!” 怒吼声震彻天穹。 赤阳骑士们的嘶喊声中透著必死的决绝。 他们心中早已明白,这一战是最后的荣耀,也是唯一的救赎。 没有退路,唯有以鲜血换取胜利。 紧隨其后的近卫骑士如冷厉的铁刃般突入敌阵,长剑挥舞,寒光划破空气,在血色中斩开一道又一道血路。 两千精锐骑兵隨后压上,他们的衝击如同铁浪,直接將赤焰氏族的后阵搅得七零八落。 赤焰氏族的族首戈鲁卡立於后方,巨斧狂舞,声嘶力竭地咆哮,试图稳住败势。 然而,血祭激发出的狂怒早已让他的族人失去理智。 他们双眼赤红,喉咙里溢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阵型,胡乱衝杀。 正面,莱昂亲自率领的步兵方阵趁势猛压。 盾墙与枪林稳如铁壁,推进间宛如铁潮拍击,硬生生將兽人前锋逼得连连后退。 腹背受敌,赤焰氏族的军阵终於彻底崩坏, 人类骑兵如同切割血肉的刀锋,將兽人的残阵割裂成一块块混乱的血肉漩涡。 全面的劣势已昭然若揭。 赤焰氏族的战阵在血与铁的碾压下土崩瓦解,化作破碎不堪的残片。 然而,他们並没有立刻溃散。 血祭燃烧的力量让这些兽人即使在败势中仍旧狂暴无比。 一个个满身伤痕、肠断血流的兽人仿佛早已丧失痛觉,依旧挥舞巨斧与战锤,嘶吼著扑向人类的枪锋。 哪怕下一瞬便被长枪洞穿,他们仍不肯退后半步。 血光与烟尘瀰漫中,赤焰氏族的败亡已不可逆转。 可在最后时刻,他们仍以一场疯狂的廝杀,为战场涂抹上最浓烈的一层猩红。 南门高耸的塔楼之上,风声呼啸,旌旗猎猎。 查尔斯三世紧握著塔楼的石垛,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城外战场。 赤焰氏族的军阵正在崩溃,赤阳骑士团的突击与莱昂的正面压制如同两柄巨斧,將兽人的防线劈开。 “我们的军队要贏了·”国王身后的侍臣忍不住低声呼喊。 薇拉公主双手紧扣胸口,眼中闪烁著泪光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的莱昂王国的勇士们真的將兽人击溃了!” 她热泪盈眶,脸上带著掩不住的喜悦。 连城墙上的守军们也忍不住纷纷击盾高呼,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一刻,两翼忽然传来沉重的战鼓与尖锐的號角。 那声音刺破空气,如同惊雷骤然炸响,硬生生撕碎了城头上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喜悦。 “右翼一一防线崩了!” 城下,几名浑身血污的人类骑兵跟跪狂奔而来。 盔甲破裂,血跡与泥土糊满面庞,他们的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防线挡不住了!” 他们嘶声吼叫,嗓音因撕裂喉咙而嘶哑破碎,像是哭喊,又像是临终前的哀鸣。 与此同时,远处左翼的战旗骤然倒下。 那面代表第四军团的旗帜,被兽人们撕扯成碎布。 血跡染红的布条在尘土与血雾间飘散,隨即被无数兽人的脚掌践踏碾碎。 人类的阵列顷刻间如同被衝垮的堤坝,残兵抱头四散,惨叫与哭喊此起彼伏, 荒兽氏族的黑影潮水般扑出,狼骑兵疾驰而下,弓弦与冷箭交织出一片血光,將败兵成片割倒。 另一侧,雷霆氏族的重装战士们拖著厚重铁盾与巨大战锤,嘶吼著踏过尸堆与血泊,铁蹄般的脚步震撼大地,压向溃散的人类防线。 而在中央,人类大军仍死死缠斗著赤焰氏族,可从两翼望去,兽人的潮水正逐渐收拢,像两扇森冷的铁门,正要將整片战场合拢成一座血色囚笼。 塔楼上的欢呼声顷刻间凝固。空气沉重到仿佛连呼吸都带著血腥的室闷。 查尔斯三世脸色骤白,他缓缓放下紧的手,掌心满是被石垛磨出的血痕。 目光中闪烁著复杂而黯淡的光芒,那一瞬,他似乎忽然老去十岁。 薇拉的笑意僵在唇角,眼底泪光闪烁,却被她倔强地逼回去。 她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却透著痛楚与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他们才刚刚希望与绝望的反差,宛如巨石般压在所有人心头。 城墙上的每一个呼吸,都变得沉重而绝望, 而就在此时,赤焰氏族的族首一一戈鲁卡,终於挥动那柄巨大的血色战斧,亲自踏上前线。 “吼一一!” 震耳欲聋的咆哮压过了所有战鼓与吶喊,粗獷的声浪宛如雷霆炸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他脚步沉重,却带著狂暴的力量,每一步都仿佛在战场上敲击战鼓。 铁甲之下,血色的纹路若隱若现,仿佛烈焰在躯体中燃烧。 在他的身后,赤焰氏族的血誓亲卫紧隨而上。他们身披厚重铁甲,双眼赤红,瞳孔仿佛被火焰灼烧殆尽。 怒吼声此起彼伏,宛如来自地狱的群魔,杀意在战场上凝成滔天血潮。 赤焰的战士们见到族首亲临,原本已显涣散的阵列瞬间像被铁锤敲击般重新凝聚。 他们仿佛被注入狂怒的烈焰,再度嘶吼著扑杀而来。 人类前列顿时压力陡增。 枪林盾墙在他们的衝击下剧烈震盪,铁器交鸣中不断有裂响传出。 士兵们口鼻溢血,盔甲被撞得咯吱作响,脚步在泥泞中艰难后退。 空气中充斥著血腥与火焰的灼热气息,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南门塔楼上,查尔斯三世的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 他死死住城垛,目光阴沉如铁,唇角轻颤,却无言以对。 他看得清楚一一这是兽人背水一战的狂潮。 战阵中央,莱昂的副官凯尔神情焦急,满脸血污,贴近低声劝道: “军团长,我们必须收拢阵线!再拖下去就要被合围!请立刻下令后撤!” 一旁的罗德里克也满是焦急,声音急促如火: “军团长!不能再冒险前压!正面的敌人虽已动摇,但还没有彻底崩溃,两翼若失,我们会被围死在这里!” 他们的声音急切,夹杂著担忧与焦虑,在战鼓与惨豪声中格外刺耳。 然而,莱昂沉默不语。 他骑在战马上,冷冽的目光注视著眼前血火翻涌的战场。 狂风呼啸卷过,背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在这无边的混乱与杀戮之中,他的眼神一点点燃烧成不可动摇的决意,犹如在血与火的锻炉中凝成的锋芒。 战场中央,烈日高悬,血光与尘雾翻涌交织,天地之间仿佛化作一片炼狱。 莱昂策马立於血海之中,黑色披风在狂风与火焰间猎猎捲起, 他的面甲下,双眼血红,呼吸沉重而急促,宛如野兽在极限中压抑怒吼。 赤焰氏族的军阵已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族首戈鲁卡仍在阵中咆哮督战,手中巨斧挥舞,竭力维繫濒临崩塌的战线。 兽人们在血祭的亢奋下前仆后继,脚步踏过同伴的尸骨,如同被烈焰点燃的潮水,疯狂涌来。 与此同时,右翼与左翼不断传来溃兵的惨叫,荒兽氏族与雷霆氏族的大军正自左右两翼压迫而至。 战鼓与號角交织成一曲死亡的前奏,正面战场正在被兽人三大氏族合围,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第七军团头顶。 莱昂的心臟狂跳,胸膛里仿佛有烈火燃烧。血液在耳边轰鸣,杀戮的气息將一切都淹没。 他的眼晴已被血色染红,所有犹豫与顾虑都在这瞬间被焚尽。 “若此刻退——全军皆亡!” 莱昂低沉的声音在风声与战鼓间炸响,隨即骤然拔高,化作咆哮。 “唯有血战到底!” 他猛然高举长剑,剑锋直指赤焰氏族的核心阵列。阳光在剑刃上闪耀,宛若撕裂血雾的闪电。 “一步不退!” 隨之而来的號角声骤然炸响,震彻天地“所有骑兵一一全体出阵!” 莱昂一声断喝,声震八方,透过战鼓与嘶喊传遍整个战场。 三面大旗下,第七军团魔下的三支骑兵团齐齐勒紧韁绳。 战马昂首嘶鸣,铁甲骑士齐声怒吼。 数千铁骑同时起步,铁蹄轰鸣,震得大地为之颤抖,仿佛狂潮翻涌,即將倾泻而出。 “第二骑兵团一一右翼回防!拖住雷霆氏族的合围!” “第三骑兵团一一左翼回防!无论代价,迟滯荒兽氏族的推进!” “第一骑兵团一一隨我,一往无前!” 莱昂的命令冷峻而决绝。 三位骑兵团长齐声应诺,长剑高举,剑锋在血雾与烈日中闪光。 其中两人转马扬鞭,铁骑分流,两支骑兵团迅速奔向两翼。 他们的目標並不是胜利,而是用鲜血和生命,死死拦住兽人的合围脚步。 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他们也要拼命为正面爭取。 而战场中央,帅旗高高飘扬。 第一骑兵团的重甲骑士们在莱昂的带领下,如同一道铁流直扑兽人正阵。 “第七军团一一隨我前压!王国在此,此战不胜,便死!” 莱昂怒吼著举剑向前,他的身影在血雾与烈焰中宛如一支投掷出去的长矛,笔直指向赤焰氏族的族首所在。 旗手咬碎牙关,將狮鷲纹章死死举起。 风声捲动血雾,军旗在血色天空下狂烈翻飞,仿佛燃烧的烈火。 那不仅是一块布,更是王国的军魂。 整齐的阵列隨之轰然爆发。 长枪兵双手紧长矛,手背青筋暴起,咬碎牙关隨帅旗压上;火枪手丟下冒烟的空管,拔出短剑扑杀;骑士们举盾持剑,铁蹄踏地,震动如雷。 每一个人都將生死拋诸脑后,只余一往无前的怒火与决然。 莱昂当先衝锋,剑锋在血光中闪烁,狼狠刺入赤焰氏族的阵列。 鲜血在剑影间爆散,他的怒吼与铁流的轰鸣融为一体。 第七军团的士兵们紧隨其后,他们的吶喊与兽人的咆哮在血与火的衝击中匯聚,化作地狱般的合奏。 那声音震裂耳膜,直衝云霄。 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一一这绝非是一次镇密的战术推进,而是以生命为赌注的决绝一击。 结局必是九死一生,刀山血海。 但无一人退缩。 “杀一一! 无数嘶吼在同一刻爆发,震得大地轰鸣,血与铁交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扑向赤焰氏族的心臟。 南门塔楼之上。 查尔斯三世双手死死住石垛,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他的目光紧锁前方,眼底浮现出复杂的光芒。 站在制高点,他看得清清楚楚一一这不是稳妥的战术,而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是拿全军的血与命去搏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一旁的第一军团军团长卡洛脸色凝重,喉结滚动,眼中有敬意也有沉痛,他低声开口道: “他在逼自己——也在逼所有人,这是殊死一搏———” 查尔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头紧锁,沉默如山。 风声捲动他的衣袍,鬢髮凌乱,眼角却在血光与硝烟映照下微微湿润。 薇拉公主站在另一侧,她双手紧紧握在胸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她紧紧捂住嘴,泪珠一颗接一颗滑落。 她望见莱昂那孤绝的背影,望见数万士兵在帅旗下毫不迟疑地隨之衝锋,心中涌起的情绪,几乎与城下所有士兵的吶喊融为一体。 城墙上的守军们同样被那面帅旗吸引。 他们看见它在血雾与狂风之中摇曳不倒,狮鷲纹章仿佛在烈焰中燃烧。 每一双目光都锁定了那面帅旗的前移。那是一幅无法忘却的画面:在万军廝杀、血海滔天的战场上,那面旗帜高举,在硝烟中拼死向前。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臟都隨战鼓与铁蹄震颤,胸膛里升起久违的炽热。 生死不问,唯有血战到底。 第330章 生死一线 第330章 生死一线 战场的轰鸣震彻天地,大地仿佛在战鼓与铁蹄下颤抖。 王都南门之外,赤焰氏族的战鼓如雷擂响,血色的旗帜在风中疯狂翻卷。 无数兽人嘶吼著扑杀而来,尸体在两军之间层层堆叠,血与泥早已混成一片浑浊的海。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到刺喉的血腥,火药的焦灼气息与血肉焚烧的焦臭交织在一起,仿佛死亡本身的气息,压得人胸膛发紧,呼吸室塞。 鲜血的飞溅、怒吼的嘶豪、战鼓的轰鸣所有声响混杂交错,凝成一曲震碎人心的死亡乐章。 在这片如炼狱般的血火中央,莱昂缓缓握紧了手中长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盔甲下的衣衫早已被汗水与血水浸透,数道伤口在肌肉拉扯下火辣作痛。 可他没有低头,没有退缩。 所有痛苦与疲惫,都被死死压在心底,眼神中只剩下一股近乎疯狂的光。 他死死盯住前方那一道如铁塔般佇立的身影一一赤焰族首,戈鲁卡。 剎那间,天地都仿佛在退去,喧囂与杀伐都模糊不清,只剩下那血斧高举的巨躯,与自己紧剑柄的手。 “必须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莱昂脑海中迴荡,轰鸣如雷霆,压过了战鼓与惨豪。 他很清楚,此刻已不是技巧的较量,不是退守与进逼的博弈这是一场生死的对决,一次只能以鲜血终结的豪赌。 若不能儘快斩杀赤焰族首,若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內击碎赤焰氏族的正面主力他几乎已经看见了那註定的结局一一远方的荒兽与雷霆两大氏族大军將从侧翼与后方扑杀而至。 到那时,他魔下的第七军团、还有整整七万余名王国土兵,都会被铁流与血海吞没,无人生还。 而一旦他们倒下,王都卡斯顿便会彻底失去最后的屏障。 那意味著,整个王国將在火与血中分崩离析。 接下来的结果,莱昂不敢去想,却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能想像到王都卡斯顿的城门在火海中崩塌,能听见平民们被屠戮的惨叫,能看见妇孺被拖上木桩,被穿刺悬掛,能闻见活人被点燃焚毁后的焦臭— 这绝不仅仅只是臆想,而是他曾亲眼看过、亲耳听过、亲身感受过的噩梦。 维斯领的灰,维尔顿城的屠杀,南境无数被践踏的村镇·那些户横遍野的画面至今仍鐫刻在他的灵魂里。 他看见过婴儿在摇车里被长矛挑起,看见过老人被当作牲畜一般拖走,见过妇人被斩首后悬掛在树梢。 那一幕幕惨状,从未在他的心中褪色。 每一声哀豪,每一双绝望的眼晴,至今在深夜依旧会令他冷汗淋漓。 那些噩梦般的画面一遍遍折磨著他,使他在冷静坚韧的外表下,始终潜藏著一股无法癒合的疯狂。 “不能不能再让它们重演如果此战失败,这些惨状將重演於整个王国,甚至整个大陆! 莱昂的呼吸急促,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自从维斯堡沦陷后,他平日里总是沉默冷静、坚韧克制,但那只是无数次压抑的结果。 若非如此,他早已被心中的痛苦吞噬。 事实上,这位第七军团的军团长,其实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的父亲死在兽人的屠刀下,他的家族领地被焚毁,他熟悉的每一张面孔一一那些忠诚的士兵、慈爱的长辈、甚至儿时玩伴一一全都倒在了兽人的屠戮中。 维斯领被兽人的屠刀碾成灰炽之后,他的世界早已崩塌。 他早就不想活了。 若不是王国与人民需要他,他或许早就该在战场上与父亲一同死去。 梦境中的復仇並没有带来真正的喜悦,也没有带来片刻的解脱,那份快意在撕裂的记忆中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继续与兽人血战,唯有挥剑杀戮兽人,一次次让仇人的鲜血溅在身上时,他才能感受到心中的痛苦短暂地减轻了一分。 可今日不同。 今日若退,便是王国七万大军全军覆没,便是王都卡斯顿彻底孤立无援,便是整个王国崩溃在即。 今日若退,那些悲惨的记忆將不再仅限於回忆,而会成为所有人共同的未来。 所以,他不能再退。 在维斯堡,他退了。 在哈卡尔要塞,他退了。 在维尔顿,他也退了。 但今日,在王都城下,他绝不会再后退半步! 莱昂紧握长剑,血色的杀意在胸中奔涌成潮。 他的呼吸粗重,目光赤红,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心底的吶喊化作纯粹的杀意,衝垮了所有理智。 这种澎湃到极致的杀意,让他整个人都像化作了野兽。 他策马直衝,目光死死锁定在赤焰族首的身影上。 那是此刻唯一的目標。 赤焰族首戈鲁卡高举血斧,仿佛一尊战神般立於兽人阵中,咆哮声震碎耳鼓,激起赤焰战士们的疯狂。 可当他的眼神与莱昂相撞时,却隱隱感到了一丝寒意。 赤焰族首自踏上战场以来,几乎从未感受过恐惧,但此刻,他竟在莱昂疯狂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冰冷的战慄。 他意识到: 这个人类—.不一样。 不是冷静的剑土,不是沉稳的统帅,而是一个愿意以血换血、以命抵命的疯子。 那股彻底不顾性命的疯狂杀意,甚至让悍勇的兽人族首都感到了一瞬的胆寒。 战马嘶鸣著踏碎尸骸,溅起的血水染红了莱昂的战靴。 他几乎是以自杀式的姿態策马突入敌阵。 第七军团的军旗在他身后猎猎飞舞,士兵们望见帅旗直压到敌军最前方,心中震颤,隨即爆发出近乎疯狂的怒吼,咬牙隨之前冲。 赤焰族首戈鲁卡立在乱军中央,浑身披著重甲,血斧宽阔如门板,双臂肌肉纠结,眼晴猩红。 他怒吼著举起战斧,声如雷霆,震得四周兽人纷纷拍击胸膛,咆哮著跟隨, “来吧,人类!” 两军的喧囂在此刻仿佛都被抽离,天地之间只剩下两道身影。 莱昂策马直衝,长剑在手,锋刃映著阳光闪烁冷芒。 他没有丝毫防备的姿態,所有的动作都在诉说著同一个字一一杀。 戈鲁卡怒吼一声,粗壮的手臂举起那柄沉重的战斧,斧刃上溅满了同族与人类的血。 赤焰氏族的战鼓在他背后震盪,他是他们最后的支柱,是督战的旗帜。 两股风暴在尺山血海间撞击, 长剑与血斧相交,爆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剑锋被震得颤抖,斧刃进出火。 莱昂的手臂被巨力震得发麻,可他没有退,反而猛然踏前半步,借力將剑锋切向戈鲁卡的脖颈。 戈鲁卡眼神一漂,举斧横挡,反手一扫。 斧刃捲起腥风,將两名靠近的人类士兵连同盾牌一併劈飞。 血肉碎片洒落在两人脚下,可莱昂没有丝毫犹豫,剑刃趁势划破兽人肩甲,溅起一蓬血雾。 戈鲁卡怒吼一声,眼神骤然生出一丝畏惧。 “这人类疯了—” 他能感觉到一一眼前的人类根本没有在乎生死! 莱昂的剑势並非寻常的攻防,他不再是那个沉著稳健、冷静计算破绽的人。 他的剑术,也不再是往日那种冷静到令人绝望的精巧,反而每一剑都带著搏命的狠辣, 他的剑路没有退避,没有防守,每一剑都直指要害,每一剑都逼迫戈鲁卡必须拼命应对。 战斧狠狠劈在剑身上,沉重的劲道顺势崩散,震得莱昂五臟翻涌,口中鲜血喷溅而出。 可他根本不在乎。 趁著斧刃被格挡滑开的一瞬,他反手挥剑,剑尖闪著森寒的光,直直刺向戈鲁卡的咽喉。 一以命换命。 这一刻,莱昂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斧刃斩中,不在乎血肉是否会被撕裂成泥,他只在乎自已的长剑能否先一步穿透那兽人的咽喉。 戈鲁卡心头一凛,粗壮的护臂猛然横挡。 剑锋贯入血肉,进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臂。 身为赤焰氏族的族首,他无数次踏过尸山血海,早已遗忘“畏惧”为何物。 可在此刻,他却在这人类的疯狂压迫下,胸口闷紧,呼吸一滯。 “疯子!”他怒吼一声,獠牙外露,战斧呼啸著再度劈落。 然而,莱昂丝毫不避。 肩甲横移,硬生生顶上去。 铁甲当场粉碎,碎片带著血肉飞溅。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半个身子瞬间麻木,可他咬牙硬撑,反而借势压低身形,长剑如毒蛇般直刺戈鲁卡心口。 剑尖擦过兽皮与铁环,切开厚实的肌肉,溅起一片血雾。 戈鲁卡跟跑后退,胸膛被划出一道深口子,鲜血顺著伤口汨汨涌下。 他疗牙紧咬,胸腔剧烈起伏,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一丝慌乱。 刚刚若不是他在最后一瞬见势不妙,及时收力躲开,这一剑,恐怕真会直接刺穿他的心臟。 这个人类,竟真的敢完全放弃防御,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破绽,只求能换走敌人性命! 若真要硬拼下去,就算他能將这人类的头颅劈成碎片,也必然要被那柄长剑洞穿心臟。 除了那些在血祭作用下彻底丧失理智的疯子,即便在兽人当中,也极少有人能展现出这种近乎自毁的搏命姿態。 可眼前的对手,不仅是人类,更是以清醒之身,逼自己在生死边缘徘徊! 戈鲁卡胸腔剧烈起伏,心口一阵室闷。 他是赤焰氏族的族首,背负全族的荣誉与生死,怎能与一个人类去换命? 而莱昂的眼神中,却只剩下疯狂的执念,血丝布满双眸,像是燃烧著烈火。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血腥的画面一父亲的头颅被高悬在兽人腰间,眼眸未曾闭合,带著死不目的悲怒: 导师德里克临死前紧著他的手,声音嘶哑,却仍竭力留下最后的瞩託; 维尔顿的街巷在火海中崩塌,石板路上流淌著鲜血,呼救声与哭喊声淹没在烈焰与嘶豪之间; 南境无数同胞被烈火吞没,身影在炽烈的光中化作焦黑的残躯; 而在兽人的营地里,人类被绳索锁缚,像牲畜一样被圈养,尖叫与哀泣此起彼伏,刀斧落下, 血水匯成泥潭。 这一幕幕血腥惨景仿佛在心口撕扯,每一滴血都在提醒他: 若此战不胜,整个王国,乃至整个大陆,都將步上相同的绝路。 他的每一剑,都是在替他们索命;他的每一步,都是在为了整个王国的存续。 “我早就该死了一一” 他低沉的嘶吼撕裂了战场的喧囂,声音沙哑而挣狞,仿佛自地狱深处传来。 “死在维斯领,死在维尔顿!” 记忆中鲜血淋漓的惨景一幕幕闪过: 父亲的头颅高悬,领地在烈焰中化作焦土,熟悉的领民与忠诚的部下尽数倒在兽人的屠刀之下。 “可是只要你们还活著,我就不能死!” 他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著撕裂灵魂的仇恨。 “因为我死了,就再没人来杀你们了!” 咆哮声与战鼓一齐轰鸣,他猛然爆发,剑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直刺向戈鲁卡的心口。 “吼一一! 戈鲁卡怒吼著挥斧格挡,血火在瞳孔中燃烧,可他手中的斧势却因畏惧与迟疑而失去了凌厉。 他不敢全力扑杀,更不敢以命相搏。 於是,他的斧刃一次次被压开,他的步伐一次次被逼退。 在人类统帅的疯狂攻势下,赤焰氏族的族首,竟然从一开始就完全落入了下风。 短短数招之间,戈鲁卡的气势已然被牢牢压制。 周围的血誓亲卫见到这一幕,双眼赤红,发出兽吼般的嘶豪,疯狂扑杀而来,誓要替族首解围。 然而,第七军团的士兵们同样咬紧牙关,毫不退让,他们带著必死的决心衝上前去,用血与钢將那些亲卫牢牢拦下。 鲜血瞬间浸透大地,惨叫与怒吼交织,铁器的碰撞声震耳欲聋,整个战场仿佛化作一座吞噬生命的炼狱深渊。 “杀死你!杀死你!杀死你!!!” 莱昂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杂念,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疯狂的嘶吼。他眼中的世界早已被血色吞没,唯有戈鲁卡的身影格外清晰。 他没有退路。 他清楚地知道一一整支大军已在死亡边缘摇摇欲坠。 若不能立即斩杀戈鲁卡,便意味著第七军团全军覆没,意味著王都陷落,意味著整个王国將在血火中化为灰。 因此,他唯有前行,唯有搏杀,唯有在此刻將戈鲁卡彻底斩杀! 戈鲁卡终於被逼到绝境,怒火攻心,双眼彻底染血。 作为一位悍勇的兽人族首,他心底残存的那一丝畏惧最终被怒火焚成灰烬,他仰天咆哮,声音压过战场上所有的战鼓与惨叫: “来吧,人类!!” “让鲜血与尸骨一一决定今日的王者!” 他的咆哮震彻天地,血斧高高举起,带著足以劈碎山岳的狂暴之力。 他已不再退让,不再格挡,而是以全力正面迎击莱昂的剑锋,不惜同归於尽! 剑光与斧影在空中骤然交错。 剎那间,天地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所有的视线都被那一瞬凝固人类与兽人两大阵营的旗帜人物,在血火炼狱的中心,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决出胜负: 不退!不避!不防! 唯有以命相拼! 生与死,已在一线之间。 第331章 钳形压制 第331章 钳形压制 鲜血迸溅,光芒炸裂。 就在那生死一瞬之间,莱昂的全身骤然进发出炽烈的白光。 那光並非火焰,却比火焰更炽烈;不是雷霆,却比雷霆更震撼。 它从血肉深处燃起,从灵魂最黑暗的角落衝出,压抑已久的力量在疯狂与执念的驱使下彻底点燃。 父亲临死前的怒吼、燃烧的维尔顿街巷、南境成片化为灰的村庄、被圈养屠戮的同胞—-那些血与火交织的记忆瞬间化作怒焰,推动他越过极限。 轰然之间,澎湃的骑士之力如同破堤洪流般喷薄而出,在他周身凝聚成一层光辉的气鎧。 一一聚气成甲! 这是绝阶骑士的象徵。 赤焰族首戈鲁卡的血斧带著毁灭性的狂暴之力劈下,砸在这层光甲上。 “轰!” 光甲进裂,白光碎片炸散开来,如同无数流星在战场上飞溅。 衝击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溅起尘土与血雾这一击,本应將莱昂劈成两半。 然而,当余势落在板甲护胸上时,已被削去大半。 即便如此,巨力仍震得铁甲粉碎,胸腔凹陷,五臟翻腾。他的喉头一甜,鲜血狂涌而出。 可他没有倒下。 就在同一剎那,他的剑锋已然刺入戈鲁卡的心口! 黎明之锋带著刺目的寒光,破开厚实的铁甲,斩裂坚硬的骨骼,直没至柄“噗一—!” 血泉狂喷。 戈鲁卡双目暴睁,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 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死死抓住莱昂的肩膀,巨大的手掌仿佛要把他的骨骼碾碎。 可终究力竭,巨躯摇晃,双膝跪落。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败— 声音被鲜血堵住喉咙,戛然而止。 轰然巨响,戈鲁卡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在血泥中,扬起大片尘雾与血水。 莱昂拔剑而出,鲜血顺著剑锋狂涌。 他自己也一个跟跎,单膝跪地,盔甲破碎,呼吸粗重。 但他依旧撑住,没有倒下。 手中长剑稳如钢铁,目光冷冽如刃。 因为他清楚一一就在这一刻,赤焰氏族的军心,已彻底崩塌。 赤焰氏族族首的尸体轰然倒下,血水喷涌,鲜红的旗帜也隨之坠落在泥泞中。 片刻的寂静之后,整片战场忽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吶喊。 “族首死了!” “敌人败了!” 人类土兵们目睹这一幕,几乎全都热血沸腾。 无数人仰天怒吼,举起染血的兵刃,用嘶哑的嗓音喊出压抑许久的痛快。 即便是连续鹰战早已麻木的老兵,此刻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看见了一一这些怪物同样会被杀死,会溃逃! 城墙之上,王都的守军们也被这股声势感染。 无数双眼晴死死盯著城外,下一刻,欢呼从城头炸开,像波涛般传遍整座城池。 “贏了!我们贏了!” “兽人败了!” “第七军团贏了!” 无数士兵激动得热泪盈眶,长久压在心口的恐惧与绝望被这一刻的景象撕裂。 有人甚至將头盔高高拋起,挥舞著长枪怒吼,嗓音嘶哑却掩不住狂喜。 这是自王都陷入围困以来,第一次在城头上真正听见胜利的欢呼。 这是一种从绝境中挣脱出来的狂喜。 薇拉公主握著石垛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眶中涌出了泪光。 她看见莱昂独自立於战场中央,鲜血顺著他的盔甲滴落,却依旧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 她心口一阵收紧,那种压抑了许久的绝望,终於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吶喊声中,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却依然面色凝重,紧盯著战场两翼。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 “不要大意!正面的赤焰氏族崩了,但侧翼的另外两大兽人氏族还在!” 这一句话,仿佛冰水浇入沸腾的铁炉。 城头的气氛瞬间一滯。 士兵们脸上的狂喜逐渐转为僵硬,他们也看见了一在第七军团后方不远处,战场的左右两侧,荒兽氏族与雷霆氏族的大军依旧密集如林,战鼓声如雷,兽人的咆哮在地平线上翻滚不绝。 左右两翼的兽人旗帜翻卷涌动,宛若乌云压境般遮天蔽日。 那一股股沉重的杀气扑面而来,提醒著所有人一一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 查尔斯三世紧紧握住塔楼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並未因眼前的暂时胜利而放鬆,反而愈发凝重。 短暂的狂喜过后,残酷的现实再度压下,仿佛一桶冷水浇灭了城头上的欢呼。 而战场上,莱昂在击杀赤焰族首后,並未沉溺於任何得意或狂喜中。 他只是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抬剑一挥。 “全军,收拢!整队!” “调转方向!列阵!” 嘶哑却有力的命令立刻传遍全军。 传令兵们飞快地奔走,军官们高声怒吼著下令。 刚才还因敌酋被杀而振奋的士兵们,迅速被军令拉回现实,重新握紧武器,咬牙站回队列。 军旗调转,阵线收缩。 前锋部队缓缓回撤,预备队迅速前推补位。 盾墙重新扣合,长枪林立。 即便人人身上带伤、面甲下汗水与鲜血混合,依旧並然有序。 莱昂策马立於阵中,手中长剑垂下,剑尖滴落的血珠顺著马蹄溅在尘土中。 他的面容冷峻,仿佛刚才那场以命换命的疯狂根本不存在。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多余的喜悦。 他迅速从孤注一掷的屠戮者,回到了冷静沉著的统帅。 他很清楚,赤焰氏族的败亡,只是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荒兽氏族与雷霆氏族,才是能將整支大军拖入绝境的真正威胁。 莱昂冷静而迅捷地调整大军姿態,就像一位沉重的铁匠,毫不留情地將滚烫的钢铁再度锻打入炉。 城头上的查尔斯看著这一幕,心中震动,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从鲜血与烈火中走出,背负著整个王国的生死,却依旧能够在最残酷的境地中保持冷静。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怀疑这支新军的战力,而此刻,第七军团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的价值短暂的狂喜被压下,紧隨而来的,是更为沉重的期待与紧张。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战场上,赤焰氏族的主旗终於倒下,破裂的旗布在血泥中翻卷,被铁蹄无情碾碎。 兽人阵列彻底崩解,残兵溃散,沿著原本的战线四散狂奔,丟下成堆的兵刃与同伴的户体。 兰德尔挥剑纵马,赤阳骑士团与王室近卫骑士团紧隨其后,血色披风翻飞,杀穿最后一批仍在顽强抵抗的兽人残兵。 鎧甲早已溅满血跡,战马的胸口喷著白雾般的热气。 等到他勒住韁绳,战马鬃毛早已被血雾打湿,贴在颈项间如同一络络暗红的铁丝。 莱昂策马上前,与兰德尔在户堆与火光交织的战场中央短暂会合。 脚下的大地被鲜血浸透,泥泞间夹杂著断裂的兵刃与碎裂的甲片。 尘烟翻滚,血腥与焦灼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胸口,沉闷得让人呼吸发颤,仿佛连大地都在呻吟。 “兰德尔!” 莱昂的声音嘶哑低沉。 兰德尔摘下满是裂痕与血跡的头盔,髮丝早已被汗与血粘结在一起,脸上写满疲惫,眉宇间却依旧燃烧著不屈的坚毅。 他昂然挺立,骑枪横在鞍前,沉声回应: “奉国王之命,我率赤阳骑士团、王室近卫骑士团与第一军团两千精锐骑兵前来助战!” 火光映照下,他的双眼仿佛仍在燃烧。 莱昂点头,抬起长剑,剑锋一转,冷厉下令: “赤阳骑士、近卫骑士留下,整队待命!其余骑兵一一继续出击!追击溃兵,一只也不许放回去!绝不能让他们重整旗鼓!” 鼓声骤然震响,如同雷霆在战场上翻滚。 兰德尔背后的第一军团精锐骑兵们齐齐调转马头,鎧甲与铁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铁骑化作黑色洪流,裹挟著无可阻挡的威势扑杀而去。 溃逃的兽人惊恐豪叫,他们失去了战意,手中兵刃脱落在地,乱成一片。 呼啸的长剑和疾驰的铁蹄碾过,瞬间將他们割裂成血泥,血与尘雾在坡道上溅起层层浪。 这一幕让人类士兵们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本已绷紧到濒临断裂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 有人长吐一口气,汗水顺著面颊与血跡流下;有人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嘶哑而狂乱一一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撑住了。 然而,笑声尚未彻底迴荡开去,一阵低沉而厚重的鼓点忽然从远方传来。 “咚——咚一—咚一— 声音仿佛大地的心臟在沉闷跳动,又像是从深渊中传出的丧钟,压得眾人心头骤然一紧。 几乎同时,尖锐的號角声在两翼同时炸响,犹如撕裂空气的利刃,將人类军阵刚刚燃起的侥倖与喜悦生生斩碎。 “右翼溃兵一一!” “防线崩了!兽人压上来了!” 嘶喊声混杂著绝望与恐惧,从风中传来,仿佛死神的低语。 西侧,残破的军旗被粗暴撕裂,血跡斑驳的旗杆轰然倒下。 雷霆氏族的重甲战士拖著沉重巨锤,咆哮著踏过血泊,铁甲如墙,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逼压而来。 而东侧,荒兽氏族的黑色旗帜在夕阳下猎猎翻飞,遮天蔽日。 数不清的狼骑兵疾驰而至,铁蹄轰鸣,座狼嘶吼咆哮,宛如潮水般席捲整个战场。 钳形合围之势,至此彻底成型。 原本还在追逐溃兵的人类骑士们,回头望见这一幕,眼神里的喜悦瞬间熄灭。 那是彻骨的反差一一希望才刚刚升起,便被沉重的黑潮碾得粉碎。 刚燃起的欢呼声像是被利刃生生斩断,余音未绝,就已坠入令人室息的死寂。 无数双眼晴呆滯地望向两翼滚滚而来的兽人大军。 尘土与血雾间,荒兽氏族的狼骑兵如汹涌的海潮,雷霆氏族的重装战士则似不可阻挡的铁壁。 那黑色的浪涛正迅速合拢,將人类的军阵死死困在中央。 士兵脸上的血污尚未乾透,笑意却早已凝固,顷刻间崩塌成惨白。 他们明白,这不是余波,而是一场新的劫难。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落差— 从胜利的巔峰,被猛然推入绝望的深渊。 “一切—还没完—” 有人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虚弱,像垂死者的呻吟,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长枪。 第七军团的老兵们依旧死死撑在队列中,眼神冷厉坚硬。 可他们的身躯已经忍不住颤抖,盔甲下的肌肉早已酸痛麻木,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灼烧肺腑的痛感。 浸透血与汗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体上,步伐仿佛陷在深泥之中,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空气中瀰漫的血腥浓烈到刺喉,混合著火药的焦糊气息,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腐烂。 天与地,似乎都被这逼近的黑潮所染红。 莱昂策马立於阵中,他的身影在血与火的交织中显得愈发孤独。 他的喉咙像被烈焰灼烧,胸腔里翻腾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压抑到极点的愤怒与痛苦。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正面虽胜,全局却已必败。 赤焰氏族的覆灭,来得太迟。 两翼的荒兽与雷霆,已然捲起灭顶的洪流,逼迫而来。 莱昂举剑的手僵硬在半空,眼神冷冽到近乎残酷。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的军阵正在动摇疲惫、伤痕、血腥,混杂著绝望的阴影,笼罩在每一名士兵头顶。 “—一准备迎敌!” 他的怒吼猛然压下去,如同铁锤砸碎室息的空气。 鼓点再度轰响,传令兵嘶声奔走,军官们竭力稳住队列。 但那紧绷的肃杀之中,依旧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疲態, 烈日如血,战鼓与號角在天地间轰鸣不绝。 血雾、尘烟、嘶吼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吞噬一切残余的希望。 荒兽与雷霆两大氏族的合围,像一张正在缓缓闭合的血腥巨口。 南门外的人类军阵,已彻底成为孤军。 他们被死死困在中央,左右两翼的防线已经崩溃,溃声四起。 胜利的曙光才刚刚点亮,却在眨眼之间被黑暗彻底吞没。 哪怕是以钢铁意志闻名的第七军团,此刻也像在摇摇欲坠的钢索上苦苦行走,脚下是无底深渊,稍有迟疑,便会方劫不復。 更可怕的风暴,正在扑面而来,杀机如潮水般压得人几乎室息。 第332章 骑士之国 第332章 骑士之国 南门塔楼上,空气凝固得仿佛连呼吸都能滴出血来。 片刻之前,守军们还沉浸在赤焰氏族溃败的狂喜之中,城头上的欢呼如雷,盔甲与兵刃高举向天,眼中燃烧著久违的希望。 然而,两翼传来的嘶哑喊声,却像利刃一般生生斩碎了这份热火。 首先是东翼。 那片原本飘扬著第二军团旗帜的战场,如今只剩破布在血风中飘摇。 黑狼的嚎叫伴隨著密集的铁蹄声,荒兽氏族的狼骑兵裹挟著步兵衝杀而来。 人类残兵在血浪与铁流间被衝垮,宛如溃散的浮木,被无情地拍碎在洪流之中。 紧接著是西翼。 厚重的鼓点轰鸣,雷霆氏族的重甲兽人如山岳般碾压而下,铁锤与战斧劈碎盾阵,將军旗与执旗的士兵一同砸成血泥。 战线彻底被撕裂,溃兵们发出悽厉的哭喊,跌撞著朝南门方向疯狂逃窜。 城墙上的守军亲眼目睹这一切,胸口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 有人喉咙发乾,手指颤抖著指向远方,声音结结巴巴:“旗——旗没了——两边——全完了——” 原本还高举兵刀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僵在原地。眼神里的火焰被无情熄灭,只剩下空洞与麻木。 胜利的光芒才刚点燃,就被更残酷的黑暗扑灭,化作冷灰。 查尔斯三世站在塔楼中央,脸色阴沉似铁,双手攥住石垛,指节绷得死白。 他的目光冷冽,像在烈火与寒冰之间拉紧的钢弦,隨时可能断裂。 他没有喧囂,也没有怒吼。只有压抑到极点的沉冷。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转身,声音低沉却清晰: “立刻召集第一军团的主力,於城门后集结。” “准备隨时出城接应,將城外援军护送退入城中。” 每一个字都如铁锤般敲打在空气里,让所有侍从与將领心口一颤,不敢迟疑。 一这不是下令救援,而是要以整座王都的命运去接下一柄悬在头顶的巨斧。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浑身一震,面色瞬间惨白。 他太清楚这个命令意味著什么一一旦城门开启,哪怕只有片刻的迟滯,蜂拥而至的兽人就会趁势冲入。 那时,不仅仅是城外援军的生死,而是整座王都的倾覆。 “陛下!”他声音嘶哑,语气中带著压抑不住的惶急,“这样太冒险了!若我军开门迎接,兽人极有可能趁势而入—那便不是救援,而是亲手將城防拱手让出啊!“ 话音未落,查尔斯三世的目光陡然转来。 那是一种冰冷而沉重的眼神,仿佛能刺入骨髓。 “照做。” 短短两个字,却如铁锤一般砸在每个人心头。 隨即,他又低沉补了一句,字字如锋刃般森冷: “这是命令。” 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与决绝。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著那些不远千里驰援而来的忠诚將土,就这样在王都脚下孤军奋战,直至血尽骨碎,埋葬於这片焦土。 他的眼神冷冽如刀,却在极深处藏著无人能触及的沉痛。 卡洛喉头一颤,心臟仿佛被一只铁手攥紧。 他明白,这位国干並非不懂风险,而是清楚到极致,依旧选择承担。 “—遵命。” 他咬紧牙关,重重一礼,转身下塔,带著脚步声的鏗然,去集结第一军团的精锐。 塔楼上,空气再次凝固。 风声在石垛间呼啸,卷著血腥与尘土扑面而来,像是在为即將来临的浩劫吹响輓歌。 薇拉公主咬紧唇瓣,手指深深嵌入掌心,指节泛白。她望著父亲的侧脸,却没有开口。 她看得出那份冷冽背后掩藏的焦虑与痛苦。 父亲从未如此沉重,也从未如此孤独。 塔楼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並不是一次简单的出击救援,而是一场生死豪赌。 若贏,或许还能换来一线生机;若败,整座王都都將隨之陪葬。 沉沉的风声在城头呜咽,仿佛在为这座古老的王城低声哭泣。 王都的命运,已然悬於一线之间。 = 血与火交织的战场,正陷入最黑暗的时刻。 南门外的原野上,血流早已匯聚成一条条暗红的溪流,沿著破碎的壕沟与尸堆缓缓淌下。 空气中瀰漫的,不再只是血腥,还有烧焦与腐败的气味,仿佛整片天地都化作了一座活生生的炼狱。 雷霆与荒兽两大氏族的合围之势几乎彻底闭合,座狼的嘶吼与兽人密集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人类的阵线被压缩到极限,宛若一块被四面铁砧死死夹紧的薄铁片,隨时可能被彻底击碎。 第七军团的帅旗依旧在血雾与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象徵著王国与军魂的狮鷲纹章,纵然被包围得几乎无路可退,依旧没有倒下。 疲惫到极限的士兵们,手中长枪与盾牌早已破损不堪,双臂因酸痛而颤抖,眼睛因血与汗刺痛而几近失明。 他们的呼吸沉重,胸膛仿佛被千斤巨石压著,可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 南门之外,人类军阵死死顶住了兽人洪流,可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像是一道隨时可能决堤的土坝。 每一次震盪都让人心惊肉跳,每一声惨叫都像是裂缝的延伸。 就在这片濒临崩溃的铁壁即將彻底断裂之时 自西北天际,忽然传来一阵悠长而低沉的號角声。 “呜” 那声音低沉厚重,滚滚而来,穿透了战场上翻腾的血雾与震天的战鼓,仿佛连空气都被震颤。 它不是一声,而是接连不断,如同海潮涌击,直衝云霄,轰然笼罩了整片战场。 最先察觉的是王都城墙上的守军。 “—又是兽!兽人援军!” 有士兵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破裂,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碾碎。 顿时,城头炸开一片混乱。 有人双腿发软,手中长矛脱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人眼神涣散,几乎跌坐在石垛边,嘶声哭喊。 甚至有士兵乾脆绝望地闭上双眼,仿佛已经预见了王都被屠戮的下场。 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號角声生生割碎,像钝刀碾过血肉,痛得人心胆俱裂。 然而,就在这股混乱与绝望蔓延开来之时,一名满脸血污的老兵竖起了耳朵。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大变。 “—不对!” 他用嘶哑却坚定的嗓音吼了出来,压过了周围的混乱: “这不是兽人的號角!“ 所有人一愣。 那老兵双手紧紧攥著石垛,声音带著颤抖,却透著久经战火的篤定: “听清楚!风格不一样——那是人类的號角!” 周围的士兵们呼吸骤然一滯,惊疑地彼此对望,隨即齐齐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际。 只见远处翻滚的血雾与尘烟之间,逐渐浮现出一片浩瀚的旗海。 风声猎猎,那並非兽人粗陋的黑皮旗帜,而是层层叠叠的旌旗,在烈日余暉下闪烁著冷冽的光辉。 那是黑色与银色交织的军旗,如钢铁之潮般,正隨风席捲而来。 “人类——是人类的大军!” “ 是援军!是援军到了!” 城墙之上,原本死气沉沉、几近崩溃的守军们,剎那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声音嘶哑,却带著近乎疯狂的力量,像是一把利刃,斩碎了瀰漫在心头的黑暗。 有人激动得泪水横流,手中长矛因过度颤抖而青筋暴起:有人直接抬头长啸,笑声里夹杂著哭腔,整个人仿佛从地狱深渊中被硬生生拉回到人间。 这种由绝望骤然翻转为狂喜的衝击,让整个城墙都为之震颤。 查尔斯三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著西北方逐渐逼近的军阵。 夕阳斜照下,那片旗海越压越近,如风暴般席捲而来。他低声呢喃,声音几乎只剩呼吸: “是——是王国的第五军团吗?北境的援军终於——到了?” 然而,当那最前列的旗帜映入所有人眼帘时,震惊让呼喊声骤然凝固。 在翻腾的尘烟与光芒之中,最先展现出来的,不是熟悉的狮鷲徽记,而是一面漆黑如墨的战旗黑旗在风中猎猎翻飞,旗面上绣著银色的锋刃,寒芒森然,象徵著铁血与荣耀。 德萨拉王国的国立骑士团,黑锋骑士团! 顷刻之间,城头譁然。 紧隨其后,旌旗接连展开,仿佛夜空中骤然亮起的群星。 苍鹰骑士团!银戟骑士团!铁盾骑士团! 一面又一面的战旗猎猎飞扬,每一面都是南大陆威名赫赫的象徵,无一不是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强横存在。 轰鸣声中,铁甲覆身的骑士们前列已现。 马蹄踏碎大地,尘烟滚滚如雷。 战马鼻息喷吐炽热的白雾,整齐的队列宛如无尽钢铁洪流,带著碾碎一切的气势奔腾而至。 南门塔楼上,守军们目瞪口呆,先是错愕,隨即狂喜。 “不是第五军团——是德萨拉的援军!” “是德萨拉的骑士团!天佑王国!” 绝望的哭喊声彻底化作震天动地的狂呼,土兵们挥舞著长矛、剑盾,情绪像火焰般在胸腔燃烧。 有人高举双手,有人激动得直接跪倒在地,仿佛亲眼看见了奇蹟。 薇拉公主的眼眸里泪光闪烁,她死死攥著父亲的袖口,唇齿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查尔斯三世依旧保持著君王的沉稳,但他眼底的冷冽终於被压抑不住的光芒点燃。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身边所有人的耳中: “—是德萨拉的骑士们。他们,终於来了。” 夕阳余暉洒下,血色与光辉交织。 德萨拉骑士团的铁流宛如破晓的雷霆,从西北的天际奔腾而至。 那是一股能撕开绝境的力量,一道横贯天地的希望。 就在全场最为绝望之际,新的希望轰然登场。 夕阳的余暉斜照在旷野,血色与尘烟交织,天地仿佛被染成一片猩红。 尘土飞扬之间,铁骑的洪流轰鸣而至,声势如同雷霆倾泻,震得大地仿佛都在颤慄。 在最前方,一名披掛全身板甲的骑士独领锋锐,宛若钢铁长墙中的矛尖。 他高举骑枪,枪锋在余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芒,像是撕裂夜幕的第一道光。 他的战马同样披掛重甲,甲片厚实沉重,鼻息粗重如雷,每一次喷吐都化作白雾,在血色天光下翻腾,宛若燃烧的烈焰。 他,正是德萨拉王国最负盛名的国立骑士团黑锋骑士团的大团长,阿尔德里克。 面甲狭缝中,冷冽的目光笔直投向南门外的战场。 那片被血与火吞噬的疆场在他眼中没有半点迟疑与踟躕,唯有冷静与杀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如铁: “—全军,列鍥形阵。” 沉稳而冷厉的命令透过旗语与號角传遍整片铁骑洪流。 轰鸣骤然一变,汹涌的骑兵潮水开始整肃。 原本如山崩海啸般的前行,逐渐收束为一支钢铁之矛。 旌旗猎猎翻飞,仿佛在血色长空中燃烧。 黑锋骑士团的战旗率先高举,那漆黑如夜的旗面上,一柄银色长剑冷光闪烁,象徵著“以锋刃破一切黑暗”。 紧隨其后,苍鹰骑士团、银戟骑士团、铁盾骑士团的旗帜次第升起。 每一面旗帜,都承载著无数次战功累累的荣耀与血火淬炼的意志。 每一面旗帜的背后,都是数百名身披全套板甲的骑士。 他们笔直端坐在马鞍上,宛若一道道由钢铁铸成的城垛。 余暉映照之下,整片铁甲闪耀赤红,仿佛燃烧的火海凝成了一堵不可撼动的壁垒。 光是这四大骑士团的精锐,粗略一望,便在千人之上。 而他们之后,整肃列阵的,是两千余名重骑兵。 每一人都披甲执枪,厚盾横持,足以在正面碾碎一切敌阵。 沉重的马蹄齐齐踏落,地面轰鸣如鼓,尘土飞溅如浪。 再往后,是五千余名突击骑兵。 他们盔甲相对轻捷,却依旧坚固,手持骑枪与长剑,专为撕裂与穿插而生。 他们將成为洪流中的利刃,斩断敌阵,追击溃敌。 而在整片军阵的最后方,是数量最为庞杂的一支铁流一三万余名隨从步兵。 他们大多出自德萨拉各地骑士领主的封地,被徵召而来,盔甲並不统一,有的穿著锁子甲,有的仅凭厚布与皮革护身。 兵刃更是五八门:长矛、弓弩、阔剑、圆盾——即便装备粗糲,却依旧列成整齐的方阵。 旗帜在风中猎猎翻飞,刀剑与盔甲在余暉下闪动著冷光。 即便这些步兵的素质参差不齐,可当他们被压在骑士团之后,杀气便如同浪潮般席捲,令人不敢轻视。 这支大军,就是德萨拉王国的倾力南下。 论数量,它远不及瓦伦西亚的那些庞大军团;可论质量,每一名精锐骑士都如同一把被磨至极致的利刃,能在敌阵中强行撕开血路。 阿尔德里克拨转战马,盔甲在血色天光下沉沉作响。 他回望身后那一片钢铁匯聚而成的洪流,眼神冷峻而沉重。 他心里无比清楚:这不仅仅是一支驰援的军队。 这更是关乎德萨拉王国,乃至整个南大陆命运的终极赌注。 他低声喃喃,仿佛既是说给自己听,又是说给所有骑士听: “骑士的锋刃,从来不是用来掛在议事厅里的。“ 沉重的战鼓声再次轰鸣,大地隨之震颤。 黑锋骑士团、苍鹰、银戟、铁盾—.一面面旗帜齐齐猎动。 整片钢铁洪流在夕阳下闪耀出赤红的光辉,如同破晓前凝聚的雷霆,正等待著阿尔德里克的挥手一击,去撕裂笼罩王都的黑暗。 阿尔德里克端坐在马鞍之上,沉重的板甲压迫著肩膀与胸膛,金属的重量仿佛要將他的骨骼都碾碎。 可比起此刻压在心头的那份责任,这点肉体的酸痛微不足道。 他是黑锋骑士团的大团长,摩下的每一名骑士,都是从鲜血与比武场中淬炼出来的利刃。 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衝锋,就是为了在最黑暗的时刻以身为矛,撕裂敌阵,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然而阿尔德里克心中明白,这一次南下,並不仅仅是骑士荣誉的远征。 这支浩浩荡荡的铁流,背后牵动著整个德萨拉王国的命运。 自立国以来,德萨拉就与南大陆的其他王国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瓦伦西亚那般常备军团,没有整齐划一的王国编制。 真正支配国运的,从来不是君王,而是骑士议会。 在那座首都贝里昂的白色石厅里,任何一名拥有封地的骑士,无论他的领地是繁荣的城堡,还是只有一个贫瘠小镇,都可以坐下发声,发表属於自己的意见。 哪怕是国王,也必须倾听。 在德萨拉,骑士的荣誉凌驾一切。 王权必须屈从於骑士的信条。任何人,哪怕是国王本人,都无法剥夺骑士的权利。 这样的制度造就了一个与眾不同的王国。 它没有整编统一的军团,却有林立的骑士团。它缺乏常备军,却拥有无数桀驁自傲的骑士。 每一场出征,並非由国王下令,而是由无数骑士领主召集隨从与封地兵土,临时匯聚而成的洪流。 骑士本人与他的隨从,就是最锋锐的矛尖,而领地兵士与步卒,则是跟隨其后的铁流。 这种体系缺乏规整,往往也带来混乱与分歧。 可它的另一面,却让德萨拉拥有整个大陆上数量最多、意志最为顽强、也最精锐的骑士群体。 无论是在比武场的角逐,还是在战场的正面衝锋中,这些骑士总能以血与钢,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 如今,正是这样一支因信条而匯聚的骑士洪流,在大陆最危急的时刻,披著夕阳的血色光辉,南下驰援。 阿尔德里克凝视著卡斯顿城外翻腾的血火与杀伐,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回溯到数月前。 那时,瓦伦西亚的国王查尔斯三世曾遣使抵达贝里昂。 那名使臣单膝跪在骑士议事厅的长桌下,声音嘶哑而坚定,恳求德萨拉出兵结盟。 他带来的,不仅是请愿,更是警告兽人已经大举越境,整个南大陆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危局之中。 可彼时的德萨拉王国,却依旧沉浸在自以为的安稳与骄傲中。 阿尔德里克至今仍能清晰记得,厚重石墙环绕的议事厅內,灯火將镀金的樑柱照得熠熠生辉,而在那光影下,一张张骑士领主的面孔却冷漠而轻蔑。 “瓦伦西亚王国遭受入侵,与德萨拉何於?” “他们的军团不是號称南陆最强吗?既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对付那群野蛮。” “即便兽人真有本事打到这里,也得先打穿瓦伦西亚王国和亚文公国。哪能这么快威胁到我们德萨拉?” 讥讽与冷笑在厅內此起彼伏,木槌敲击桌面的声响都难以压下那份傲慢。 然而,冷漠的余音尚未散尽,噩耗便接踵而至。 先是亚文公国节节败退,大片国土陷落。 若非瓦伦西亚第七军团远征驰援,亚文的王都恐怕早已化作一片焦土。 紧接著,阿尔特利亚王国的都城? ? -雾都锡尔文在夜雾中轰然沦陷。 那一夜血流成河,火光与迷雾交织,王室几乎被屠戮殆尽,繁荣的国度瞬息化为炼狱。 隨后,传来的又是更沉重的消息: 瓦伦西亚本土防线崩溃,一整支號称精锐的主力军团,在正面战场上被兽人以迅雷之势击溃。 至此,瓦伦西亚的王都卡斯顿彻底暴露在敌军的兵锋之前。 一个个噩耗如巨石砸入湖面,在整个德萨拉王国掀起滔天巨浪。 那一夜,贝里昂的议事厅彻夜不眠。 数百名骑士领主们终於不得不承认,若再置身事外,下一个被践踏、被火焰与血腥淹没的,便是德萨拉王国本身。 於是,在长久爭执之后,骑士议会做出了数十年来最罕见的一致决议一倾尽全国之力,集结骑士团与封地兵,南下驰援瓦伦西亚。 阿尔德里克记得,当木槌最后一次敲下,石厅迴荡著沉闷的回声时,空气中瀰漫的,已不再是傲慢的轻笑,而是铁血的誓言与不可逆转的命运。 各大骑士团以迅雷之势紧急召集,领主们从各自封地抽调隨从与兵士。 短短不到半月之內,贝里昂城外便匯聚起一支庞大的铁流。 黑锋、苍鹰、银戟、铁盾—这些威名响彻整个南大陆的骑士团齐齐应召而出。 一千余名亲自披甲的骑士们,连同他们率来的隨从骑兵与封地步兵,旌旗如海,铁蹄如雷,浩浩荡荡南下。 阿尔德里克骑在战马上,黑锋骑士团的大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目光穿过血与火交织的远方,他的心中却冷冷一声喃喃: —“迟来的觉醒。”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真正能撼动战局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数量庞杂、素质参差的隨从步兵。 决定胜负的核心,是那些亲自披掛板甲、跨坐在战马上、將生命与荣誉捆绑在骑枪上的骑士们□ 德萨拉的骑士们,自立国之初便以血与铁为信条。 他们没有瓦伦西亚那样庞大的常备军团,却用一次又一次正面衝锋,让敌人记住了什么叫“骑士之国”。 不靠数量,不靠诡计,而是以碾碎山岳的勇气和刺破黑暗的锋锐,一击撕开敌阵。 今日,他们將再一次让整个南大陆铭记这一点。 此刻,南门外的战场已被血与黑烟吞没。 瓦伦西亚的第七军团仍在苦苦支撑,正面如铁,却已被兽人的洪流从两翼死死挤压,隨时可能崩溃。 那仿佛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堤坝,只需再多一点压力,就会被彻底衝垮。 而这,正是骑士之刃出鞘的时刻。 阿尔德里克猛然抬起骑枪,黑锋骑士团的大旗在风中猎猎翻飞,重甲反射著夕阳的余暉,仿佛染上了火焰的赤红。 他身躯笔直如铁塔,声音穿透风声与战鼓,经由號角与旗语轰然迴荡在整片铁甲洪流之中: “骑士们!” “此战,不止是为了瓦伦西亚!“ “这更是为了德萨拉!为了整片大陆所有人的未来!” “若今日让兽人踏破瓦伦西亚,他们明日便会践踏我们的城堡,焚毁我们的土地,屠戮我们的妻儿!” “只有在今日!只有在这里!將他们彻底碾碎!我们才能守住德萨拉的荣光,守住南大陆最后的希望!” “让这片战场记住—骑士的长枪,从不为退缩而举起,只为將敌人刺穿!“ 骑士们齐齐举起骑枪,锋刃如同无数寒星,在夕阳血光下闪耀。 沉重的铁甲震动,鏗然作响,声如雷霆翻滚。 战马嘶鸣,鼻息炽烈,四蹄踏地的轰鸣仿佛大地的心臟在跳动。 黑锋骑士团率先高举战旗,怒吼声如同撕裂苍穹的霹雳,紧隨其后,苍鹰骑士团的吶喊凌厉如鹰啸,银戟骑士团的咆哮锐利如枪锋破空,铁盾骑士团的怒吼厚重如山岳倾塌。 四大骑士团的呼声在瞬息间匯聚,宛若海啸席捲天地。 那声势震盪空气,震碎人心,直衝云霄。 旌旗猎猎,长枪林立,万千重甲骑士在此刻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刃。 德萨拉的骑士之锋,终於出鞘! > 第333章 败局已定 第333章 败局已定 门塔楼上,血与火的气息顺著风扑面而来,呛得人心口发紧。 战场的局势已然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转折。 远方,德萨拉骑士团的铁流正在整队,而城外的第七军团仍在血泊中死死支撑。 查尔斯三世紧紧住石垛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像利刃般牢牢钉在南门外那片被血火吞没的大地上。 他不是在贪恋眼前的胜负,而是在权衡更残酷的现实: 若此刻仍按兵不动,那么无数已浴血奋战的土兵,便只能白白倒在户山血海中。 这一瞬间,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查尔斯猛然转身,沉冷如铁的声音压过了城头的號角与战鼓,迴荡在石垛与塔楼之间: “传令一一命卡洛率第一军团主力,立即出城!与城外友军並肩合击兽人!” 令声传下,鼓角齐鸣,铁靴齐动。 王都街道间,第一军团的旗帜接连展开。 那黑金交错的战旗在风中猎猎翻飞,仿佛烈火中升起的雄鹰。 战鼓如雷,声震城郭。 连日鹰战、早已疲惫的老兵们,在这一刻却眼神骤然燃起新的光芒。 沉重的盔甲因奔跑而鏗然作响,长枪林立,盾牌相击,他们知道一一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王都的城门將要开启,不是为了逃亡,而是为了与血战至极的同袍一道,迎接这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 此刻的战场全貌,已与清晨时截然不同。 一一南门外,莱昂率领的第七军团余部背城死守。 血跡斑驳的前沿阵地上,尸体层层堆积,断矛碎盾如同森冷的墓碑。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肩並肩撑起盾墙,长枪在血与火的映照下依旧笔直,哪怕手臂因酸痛而颤抖,也无人后退半步。 他们已將自己化作最后一道屏障,任凭兽人的狂潮一次次撞上。 一赤焰氏族已被斩断脊樑族首戈鲁卡的户体犹如巨石倒塌,残兵四散奔逃,血祭再难延续,他们的战旗已沦为血泥。 那片原本充斥嘶吼与鼓点的战场,如今只剩狼藉与哀豪。 一一但荒兽与雷霆两大氏族却没有丝毫停歇。 东翼的狼骑兵裹挟著步兵,捲起震天的尘烟与杀声;西翼的重甲兽人拖著巨锤与战斧,步伐如山岳轰鸣。 两道庞然铁闸正一点点向中央合拢,意图彻底切断第七军团与城池之间的生路。 就在这几乎绝望的压迫中,西北方的天际忽然传来沉雄而急促的號角声。 风卷尘沙间,一支浩浩荡荡的铁骑正疾驰而来。 德萨拉王国的骑士军团! 黑锋、铁盾、苍鹰、银戟四大骑士团的旗帜在烈风中猎猎招展。 千余骑士披甲执枪,长枪尖端在夕阳下闪烁寒光,战马鼻息如雷,马蹄践踏大地,声势宛若暴风骤雨。 那森然的锥形骑阵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態拉开,仿佛一柄即將切入战场的锋锐巨刃。 与此同时,王都南门轰然开启。 第一军团的重甲方阵缓缓推出城门。 这支老牌军团连日守城,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盔甲斑驳,面容灰白。 但在国王的命令与王都安危的驱使下,他们仍咬紧牙关,以最后的力气列队而出。 黑金相间的旗帜重新高举,鼓声震得城墙轰鸣,他们要以残存的气力,去回应同袍的背水苦战。 战局的形势,在这一刻骤然翻转。 王都城墙上,守军们先是屏息凝视,隨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原本死灰般的眼神被点燃,有人握著长矛泣不成声,有人仰天咆哮,嘶哑的嗓音中带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在战场另一侧,兽人阵营內部却已掀起滔天波澜。 他们看见了这突如其来的铁流,看见了王都城门再次开启。 压抑的咆哮声此刻竟带上了一丝混乱与犹疑一一那股从未在他们心底出现过的东西,正是畏惧。 兽人阵营深处,气氛骤然凝重。 荒兽氏族的族首卡萨尔披著厚重的兽骨鎧甲,身上还滴著未乾的血跡。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著西北方,那片如雷霆般逼近的人类铁骑。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股足以撕裂他们侧翼的真正锋刃。 雷霆氏族的族首布洛尔紧握著染血的巨锤,低沉的咆哮从喉咙里滚出,像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忌惮: “人类的援军—不止一军!我们的战士已被拖得筋疲力尽。若让这些重甲骑士从侧翼贯入,我们的阵线必然土崩瓦解!”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赤焰氏族的覆灭已让兽人大军失去了正面的依仗。 若他们再勉强硬拼下去,纵然能拖垮眼前的人类军阵,也要付出连两大氏族都承受不起的惨烈代价。 血祭的力量固然能让战士们陷入疯狂,但它需要以无数生命去填充。 继续施展下去,荒兽与雷霆的精锐会在这片原野上被榨乾,彻底丧失后续作战的资本。 他们不是毫无理智的野兽。 短短的思虑之间,两个族首已同时做出了抉择。 “此战—-再战无益。血祭的代价,已超出可承受的极限。” 隨即,沉重的號角声先后在荒兽与雷霆的营地中响起。 不同於先前那催人衝锋的急促节奏,此刻的號声悠长而低沉,犹如丧钟,昭示著撤退与收拢。 兽人战士们一时间然,他们狂乱的呼吸与狞的咆哮在號声下逐渐迟疑,可隨著族首的旗帜一同挥动,整个兽人潮水开始缓缓后退。 而在西北方,阿尔德里克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他立在战马之上,透过面甲的狭缝凝视战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一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两大氏族的號角在黄昏时分骤然迴荡,低沉而急促,仿佛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战场依旧喧囂,血与火交织,可在这嘶吼与鼓点中,兽人的前线动作已悄然缓了下来。 起初,第七军团的士兵们还误以为这是新一轮攻势的蓄势,握著长枪的手愈发用力,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直到眼前的兽人开始缓缓后退,那些仍在血战中的士兵才惊觉一一兽人,似乎要退了。 这一刻,呼吸与心跳几乎都停滯,带著不可置信。 然而直至此刻,兽人两大氏族才下定决心撤军,已经太迟了。 就在这片血与灰笼罩的原野上,西北方忽然炸开厚重的號角声。 那不是退却的长鸣,而是震彻天地的宣告。 紧隨其后,大地轰鸣,铁蹄翻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 黄昏的光辉被扬起的尘土遮蔽,尘雾中,一支披甲如铁的洪流轰然展开。 最前方,阿尔德里克高举长剑,黑甲如墨,宛若行走的铁塔。 他身下的战马披覆重甲,鼻息间的白雾在夕阳余暉中翻涌,宛如烈焰喷吐。 “——德萨拉的骑士们!隨我衝锋!!” 声音如雷霆裂空,越过血火,席捲整片战场。 下一瞬,整片大地轰然震颤,上千名精锐骑士铁甲齐鸣,骑枪林立,旗帜猎猎,列成锋锐无匹的楔形。 他们策马齐驱,铁蹄如雷,仿佛要將天地碾碎。 两千重骑兵列成密集阵列,紧隨其后,宛如铁壁横推; 再往后,五千突击骑兵怒吼震天; 而数万隨从步兵则旗帜如林,吶喊连成海啸,將整个战场推入新的狂潮。 铁与血匯聚成不可阻挡的怒流,正迎面撞向尚未完全撤退的兽人大军。 兽人左翼尚未来得及完全转向,整片军阵便被这股铁流正面撞上。 “轰一一!!” 那一瞬间,大地与空气都仿佛被撕裂。 第一波衝击,就像锋刃切开布帛,荒兽氏族的防线轰然崩开,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无数骑枪雨点般扎下,寒光连成一片,骑士们与战马融为一体,借著惯性与钢铁锋芒,將前列的兽人整排钉死在泥土之中。 盾牌被穿透,胸骨粉碎,血肉在衝锋的巨力下化作四散的碎块。 然而,这只是开始。 紧隨而来的重骑兵如同第二道铁浪,庞大的马阵咆哮著压上,轰击在已然鬆动的兽人阵线。 这一次,没有任何余地。 整个左翼像一块被撕开的兽皮,从中间硬生生崩裂,数百名兽人被撞得翻飞,溃散的缺口迅速扩大。 喊杀声在血海中炸响,震耳欲聋。 德萨拉骑士们毫不迟疑,枪折换剑,短兵相接。 长剑与战斧交错,重甲对上粗野的铁器,火溅射,震击声仿佛雷霆。 鲜血喷洒在黑甲之上,反倒让那一道道骑士的身影更加冷峻可怖,宛如从地狱中杀出的钢铁恶鬼。 阿尔德里克战马高嘶,他的长剑骤然劈下。 一道炽烈的剑光划开尘烟,一名魁梧的兽人战士肩膀当场被斩断,血雾冲天,惨豪瞬息湮没在轰鸣中。 “杀一一!” 他的怒吼宛如惊雷,压过整片战场,带动骑士们的血与狂热,再度掀起新一轮屠戮。 更可怕的是,德萨拉骑士们並没有將所有力量倾注在正面血拼上。 他们如同久经战场的猎手,洞察到敌阵的破绽,一部分骑士顺势分流,战马嘶吼著撕开血路,绕开正面最激烈的杀戮,径直向兽人大军的后方疾驰,鼓点与嘶喊尚未落下,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已从左翼绕出,尘土卷天,旗帜猎猎,队列如同一柄锋锐无比的长矛,狼狼刺向兽人主阵的后翼。 铁蹄震动大地,漫天灰土遮蔽了残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股无法抵挡的铁流,正压向那片毫无准备的阵列。 “轰一一!” 兽人大军后方瞬间炸裂,防线尚未来得及成型,便被骑士们的衝锋撕成碎片。 原本还在正面嘶吼廝杀的兽人听见身后传来的惨叫与马蹄轰鸣,顷刻间陷入混乱。 左翼早已被撕开,后方又骤然遭到包抄,整个战阵像被两柄巨斧同时劈砍,裂缝迅速蔓延,慌乱的嘶吼在兽人队伍中此起彼伏,酋长们竭力咆哮,挥舞兵器想要稳住阵线,可他们的怒吼已被恐惧与混乱吞没。 无数兽人战士回首张望,眼神中第一次显露出恐惧与犹疑。 胜负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1 莱昂的帅旗下,土兵们的双眼因血战而布满血丝,呼吸粗重,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可当他们望见南门涌出的第一军团精锐,又见到西北侧那声势如雷的德萨拉铁骑席捲而来时,那股即將崩塌的心防顷刻间被重新拉起。 “援军一一是我们的援军!” 呼喊声在阵列中炸开,带著近乎绝望后的狂喜,匯入吶喊与杀伐之声中,宛如一股震彻灵魂的洪流,逼得胸膛发热,热血沸腾。 莱昂纵马向前,长剑高举,夕阳余暉洒落在他满是血污的面孔上,让那一刻的身影仿佛燃烧的铁火。 他的声音刺破战场的嘈杂,传遍每一个仍在拼杀的士兵耳中: “—一前压!追击!咬住他们!不给兽人退路!” 鼓声隨之再度雷动第七军团残阵在帅旗的引领下仿佛重新焕生,前锋列阵齐步逼近,破碎的长枪再度扎出,將兽人前军死死咬住,令其挣扎不得、退却不能。 莱昂目光一转,剑锋凌空指向兽人右翼。 传令兵飞驰而出,號角声急骤嘶鸣,传遍全阵。 所有尚存的骑兵齐齐聚拢,马蹄轰鸣,甲光闪耀,如同一道闪电弧线,从人类阵线的右翼疾驰而出,直扑兽人右后方,发起致命的迁回突击。 瓦伦西亚的骑兵铁流从另一翼呼啸而出,马蹄轰鸣如雷霆,长枪与骑旗齐齐映照著夕阳余暉与西北方疾驰而来的德萨拉骑士洪流交匯。 两股钢铁洪涛,如同两道巨浪自不同方向拍击而来,瞬间在兽人侧翼与后方合围,形成一张正在急速收拢的血色铁网。 这一刻,正是瓦伦西亚大军与德萨拉援军合流的最壮烈时分。 正面,莱昂的残军硬生生咬住兽人的前锋,血与泥浆交织成泥沼,却没有让敌军有丝毫脱身的余地。 每一次吶喊与撞击,都是用生命堵死兽人突围的道路。 两翼,所有尚能战斗的骑兵已倾巢而出。 铁蹄捲起的尘土和血泥宛如风暴横扫,迁回向兽人侧后发起狂猛的突击。 横向与纵向的衝击交错在一起,战场被切割成无数片血色碎块。 整个兽人大军顿时被压缩在这片狭窄的平原上,杀声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处可逃的潮水。 在咆哮与惨叫的交织中,兽人的阵列正被一寸寸压缩、切断、分裂。 密集的號角再也掩盖不住慌乱的嘶吼,部族旗帜在血海中接连倒下。 雷霆氏族的族首布洛尔与荒兽氏族的族首卡萨尔终於彻底意识到: 他们眼前所面对的,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一支人类军团,而是整个南大陆的钢铁洪流正在匯聚成势,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而来。 此时此刻,他们已无从再谈撤退与否。剩下的,唯有在血海中拼死挣扎,看看能带走多少族人的生命。 第334章 铁骑决胜 第334章 铁骑决胜 战场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瓦伦西亚的骑兵与德萨拉的铁骑一左一右,同时扑杀而来,宛若两道山洪倾泻的洪流,从兽人大军的两翼轰然压下。 铁蹄翻滚,震得大地喻喻作响,地面在持续的衝击中甚至裂开一道道缝隙。 尘土、血水与泥浆被搅拌成一片浑浊的浆液,飞溅到半空,在夕阳的血色余暉里,仿佛燃烧的火雨。 “杀一一!” 怒吼与铁甲的轰鸣同时炸开。 德萨拉骑士团的骑枪整齐放下,无数枪尖在空气中闪烁著森冷的寒光,宛如一片无情的钢铁森林,骤然刺入兽人的左翼。 战马疾驰,铁蹄狂踏,那巨大的惯性与衝击力,如同一面山岳般的铁墙猛然砸下。 第一波衝击,便仿佛锋刃撕裂布帛,兽人的防线瞬间被撞得粉碎。 最前列的荒兽战士根本来不及稳固阵脚,粗製的兽皮盾牌和骨制护甲在沉重的骑枪衝击下瞬间崩裂,伴隨著骨骼断裂的声响,血肉横飞。 有人直接被钉穿胸膛,整个人连带著盾牌和背后的战士一併被甩飞,重重砸落在泥泞的血水之中。 战马的铁蹄无情碾下,將倒地者的头颅与盔甲压得粉碎,血浆与碎骨溅开数尺远。 衝击带来的气浪捲起尘土与血雾,令整个左翼的阵列瞬间扭曲成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右翼方向的瓦伦西亚骑兵也已杀入。 他们的鎧甲与坐骑不及德萨拉骑士那般厚重精良,但同样怀著必死的勇气。 骑枪、长剑交错劈下,刀锋与铁蹄的衝击生生切开兽人的阵列。 尖锐的嘶吼与惨叫此起彼伏,兽人们还未能抵住前方的步兵压力,就又被两翼的洪流撕开缺口。 两股洪流几乎在同一瞬间刺入,巨大的钳形阵势骤然合拢,將兽人大军死死锁死在中央。 正面的人类步兵们见状,爆发出震天的吶喊,“前压!杀光他们!” 他们原本已经疲惫到极限,身体被血与汗浸透,眼睛布满血丝,但当看到友军的骑兵撕开兽人阵列,心头那层几乎崩溃的防线猛地被拉了回来。 盾牌扣紧,长枪刺出,残存的土兵们一步步踏入血泥。 每一步都伴隨著战靴深陷、血浆溅起,但他们依旧咬牙向前,背后就是王都的城门,不容退让半寸。 战鼓与號角再度轰响,急促如催命的丧钟,兽人们在混乱中逐渐被切割成一块块孤立的小群体,每一群都被四面人类的钢铁包围。 长枪密集刺下,弓弩不断射击,羽矢破空而出,密集如雨点。 血雾与火光交织,瀰漫在空气里,夕阳的余暉完全被染成一片赤红。 这是彻底的绞杀。 如果这是寻常的战爭,到了此刻,本该已经彻底沦为单方面的屠杀。 然而,这些兽人绝非普通的敌人。 后方,一座临时搭建的骨罈已经被推到阵列中央。 披著兽皮、掛满骨饰的祭司们像疯魔一般,挥舞著滴血的骨杖,眼神中闪烁著癲狂的赤红光芒他们的手下拖拽著尸体与伤兵,將人类与兽人的躯体一同堆上血祭的高台。 利刃划开喉咙,鲜血喷涌,顺著石槽般的沟壑流淌。 那石槽上刻著狞的符文,在鲜血灌注下逐渐亮起,释放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血!血!” 祭司们的咆哮声仿佛野兽嘶吼,隨著骨杖的敲击与符文的闪烁,四周空气变得黏稠而压抑。 户体与血肉的最后一丝气息被强行抽离,化作猩红的雾气,融入仍在战场上拼杀的兽人战士体內。 下一瞬间,那些本已鲜血淋漓、摇摇欲坠的兽人忽然发出震耳的怒吼,赤红的血光从他们的眼眶中喷射而出。血管鼓起,肌肉如同要撕裂皮肤般疯狂膨胀。 他们的呼吸变得沉重低沉,每一次吐息都带著血腥的热气。 有的兽人明明胸口已经被长矛贯穿,仍然拔出予杆,带著满口的血泡扑向人类的阵线。 有人失去了一条手臂,却依旧提著斧头劈下,巨力之下仍足以將骑士的盾牌震裂。 战场上的血腥程度骤然提升。 一名德萨拉骑士刚刚將长剑横斩开一名兽人的咽喉,鲜血还未喷洒,他便被另一名血祭加持的兽人扑住,从马背上硬生生拽下。 战马嘶鸣狂跳,可骑士盔甲在巨斧下顷刻凹陷,他甚至来不及呼喊,就被连人带甲砸成两截,血肉四溅。 一名瓦伦西亚的旗队长怒吼著举旗衝锋,试图鼓舞残阵,可三头血祭兽人同时扑上来。长剑刺穿了一头的心口,但另一头的战锤已重重砸落,胸甲瞬间碎裂。 他的身体被砸飞出去,军旗在半空翻转,鲜血顺著布面流淌。 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將旗帜死死插进泥土,哪怕自己气息全无,旗帜仍在血海中猎猎飞舞。 下一刻,周围的人类士兵嘶吼著再次围拢,將衝上来的兽人刺成马蜂窝。 整个战场,像是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炼狱。 人类的军阵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无数人的性命。 倒下的尸体堆成小山,鲜血沿著地势流淌,匯成溪流,在低洼处匯聚成血池。 空气里瀰漫著焦臭与腥味,令人几乎室息。 即便如此,士兵们依旧咬紧牙关,不肯让步。 他们明白,身后就是王都一一若他们退一步,王都便会被撕开一道缺口。 而在血祭的驱使下,兽人们也彻底拋弃了生死。 他们化为真正的野兽,即使断臂断腿,也会用猿牙扑咬。 有人胸口被洞穿,仍扑倒在骑土身上,用断裂的牙齿死死咬住喉咙,直到鲜血喷溅而亡。 混乱的血海中,军医与传令兵也在艰难穿梭。 有的军医试图拖拽倒下的伤员,却在下一瞬间被乱军衝散,只能眼睁睁看著同袍在呼喊中被践踏。 传令兵的声音在喧囂中嘶哑,他们的身影瘦小,却是维繫整片战场的血脉。 有人衝进血雾里传令,却被抢来的兽人战锤砸成血浆。 另一人立刻补上,扯开嗓子吼出命令,哪怕鲜血已顺著他的耳畔流下。 每一个人,都在用生命拼凑出这片血与火的防线,人类的精锐们虽在整体上占据优势,但每前进一步,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鲜血不断溅到土兵们的盔甲上,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即便是德萨拉的骑士们,在穿插衝杀时,也常常被这些嗜血的兽人从侧后扑倒,战马在惨嘶中翻倒,骑士被拖入血泊撕碎。 战场已然化作真正的炼狱。 但莱昂明白,这是最后的抵抗。 他高举帅旗,声音嘶哑却坚决: “稳住!別给他们重新结阵的机会!一寸一寸地压上去,直到最后一个兽人倒下!” 鼓声轰鸣,號角呼啸。 人类的铁军一步步向前,將已然疯狂的兽人困死在逐渐缩小的血色包围圈中。 一这不是唾手可得的胜利,这是在和死亡的意志硬碰硬。 喊杀声、惨叫声、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绝望而悲壮的血色乐章,震动天地。 然而,在这片血与火交织的炼狱中,仍有一道压迫感如山般的存在。 荒兽氏族的族首一一卡萨尔。 他聂立在崩溃的兽人阵列中央,周围的荒兽战士拼死环拱,竭力抵挡德萨拉骑士们的突击,试图为族首杀出一条血路。 卡萨尔是一头魁梧得如同巨人般的兽人,肩上披掛的硬皮甲早已被撕裂,血从身上的裂缝中泪汨涌出,却依旧让他看起来像一尊不可动摇的血色雕像。 他的双手握著一柄巨大到常人难以挥舞的战锤,面容被血与灰尘覆盖,唯有猿牙在火光下森冷闪烁。 在战鼓与號角的轰鸣声中,他一步步踏过血泥,每一次挥动战锤,便有数名敌人倒下;每一次怒吼,都让周围的荒兽战士重燃疯狂的血意。 纵然兽人阵线已近乎崩溃,但只要他还屹立不倒,荒兽氏族便依旧拥有最后的支点。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急切的號角声在血雾中响起。 铁盾骑士团的大旗在战火中高高举起,旗帜之下,铁盾骑士团的大团长亲自率队,驱策著全身重甲的战马,带领著铁盾骑士们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般压了上来。 “铁盾骑士团!一一隨我突进斩首!” 怒吼震彻战场,铁盾骑士们盾列如墙,骑枪林立,硬生生切开了荒兽氏族的残阵。 骑枪与钢盾的洪流碾压前进,逼得兽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血雾被衝锋搅动成风暴。 终於,这位铁盾骑士团的大团长与荒兽氏族的族首卡萨尔正面遭遇。 这位大团长乃是德萨拉的名將之一,生平无数战功,他曾率军在无数战场上挡下敌军的狂潮,他怒吼著举起钢盾,长剑直指前方,跨下战马狂嘶,脚下大地在马蹄的重击下震颤。 “兽人!”他怒喝,“你的末日到了!” 卡萨尔的眼中闪过猩红的血光,他没有回应,只是发出一声震裂耳膜的兽吼,挥起那柄巨大战锤,狠狠砸下。 “轰!” 锤与盾的第一次碰撞,便震碎了四周的血泥。 巨大的力量使得空气都为之震盪,铁盾大团长被硬生生震退半丈,厚重的盾牌表面出现裂痕。 他並未退缩,反倒怒吼一声,再度挥剑,剑锋斩入卡萨尔的肩口,溅起大片血。 但这点伤口,反而让卡萨尔的疯狂更甚。他嘶吼著,双眼彻底血红,双手的战锤骤然砸下。 第二次交锋,铁盾大团长的战马悲鸣,四蹄深陷血泥。 他的手臂因承受巨力而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 第三次衝击,卡萨尔直接一锤砸在他的胸甲上。 厚重的板甲瞬间塌陷,伴隨著血与碎骨的爆裂声,铁盾大团长口吐鲜血,整个人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 骑士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衝上前欲救,却只看见卡萨尔一脚踩碎战马的脖颈,隨即双手举起巨锤,当头砸下。 “轰!!” 血雾冲天。 铁盾骑士团的大团长,连同那面承载无数荣誉的钢盾,一同被砸得粉碎。 断裂的甲片与碎骨飞溅开来,鲜血在尘土与火光间洒下,仿佛染红了整个战场的天空。 一瞬间,铁盾骑士们怒吼的声音化作绝望的咆哮,他们的阵列在悲愤中颤抖,士兵们红了双眼,却无力阻止这残酷的一幕。 - 就在此刻,另一股比怒吼更可怕的杀意,骤然笼罩战场。 黑锋骑士团的大旗在血雾中猎猎展开,阿尔德里克纵马而来,他身披漆黑重甲,甲胃上布满斑驳血跡,长剑在余暉下闪烁冷光,他看著铁盾大团长的残骸,那一瞬间,面甲下的双眼宛若燃烧的火焰。 “你这该死的杂碎!!” 阿尔德里克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整个战场。 铁蹄翻滚,数百黑锋骑士在他身后排成楔阵,势要碾碎前方的一切阻挡。 前列的荒兽战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钢铁洪流迎面撞飞,血肉与碎骨瞬间被搅成泥浆。 残肢断臂在空中翻飞,仿佛一道猩红的暴雨,卡萨尔怒吼著抢起巨锤,硬生生砸翻数骑,血肉横飞。 可每当他挥下一锤,又有更多的黑锋骑士从两翼绕来,將他与残部生生逼入铁阵中央。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对决,而是全军的碾压,阿尔德里克纵马杀入正面,长剑闪烁寒光,斩开一头扑上的荒兽战士。 他的目光牢牢锁死在卡萨尔身上,不再移开分毫。 “围死他!” 怒吼落下,黑锋骑士们自两翼合拢,骑枪与重剑密集刺出,將卡萨尔周围的血誓亲卫一一戳穿。 鲜血喷涌,兽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堆叠成厚厚的血墙,却依旧挡不住这股黑色洪流。 卡萨尔终於孤身暴露在阵中。 他嘶吼著,举锤乱砸,连环震碎数柄骑枪,几名骑士连人带马被砸得血肉横飞。 可他的身影,也在这片铁壁之中越来越显得孤立,阿尔德里克策马逼近,手中长剑高举,在血光中划出一道耀目的弧线。 “到此为止了!!野兽!” 卡萨尔愤怒狂吼,举锤迎击。 轰然一声巨响,战锤与重剑撞击,火与血雾交织。 下一瞬,数杆骑枪同时从四面八方刺入,將这头荒兽氏族的族首死死钉在原地。 鲜血狂喷,卡萨尔的怒吼骤然化为嘶哑的低吟。 双膝重重跪落,巨大的战锤从手中滑落,砸碎脚下血泥。 阿尔德里克纵马逼至近前,长剑猛然贯入其心口。 卡萨尔的獠牙在血光中闪烁,双目圆睁,身体在战马上抖动数次,最终轰然倒下,砸起一片血水。 荒兽氏族的旗帜隨之倾倒。 一一另一侧,雷霆氏族的族首布洛尔见势大败。 他手中战斧已沾满鲜血,肩头的甲片被斩裂,呼吸粗重如雷。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咬紧獠牙,竭力压制心头的惶怒。 在他周围,狼骑兵们拼死护卫。战马与座狼纠缠成血海,兽人骑士咆哮著,用身体去撞击人类的长枪,哪怕被贯穿胸膛,仍要以最后的衝击为族首爭夺片刻生机。 “护一一族首!”残余的血誓亲卫嘶吼。 血肉横飞,他们前赴后继,將自己的生命化作血墙。 布洛尔在血与火的乱军中一次次挥锤开道,终於撕开一道狭窄的缺口。 他满身伤痕,带著寥寥几名残余的血誓亲卫,终究逃遁而去。 一隨著两大族首的一死一逃,兽人大军再无核心。 残余的战士失去了指挥,怒吼与嘶杀不再有序,整个阵列彻底崩塌。 血祭的祭坛上,祭司们仍在疯狂地撕扯户体,指甲嵌入血肉,喉咙嘶哑到撕裂。 他们舞动骨杖,仿佛要以自己的狂热来扭转命运。猩红的气息仍在符文间翻滚,却已显得虚弱紊乱。 他们的嘶吼刺耳,宛如丧钟。 可这份疯狂,终究无法与铁蹄抗衡。 疾驰而至的德萨拉骑士们,如同黑铁洪流扑杀而下。 骑枪刺穿胸膛,重甲碾碎骨骼,祭司们的尖叫被生生压断。 血雾冲天,断裂的骨杖如焦木般折断,跌落在染血的祭坛上。 失去了供奉与鲜血的支撑,符文刻印的石槽轰然炸裂,碎石与血浆飞溅。 那股笼罩战场的腥臭血气顷刻间在火光与风声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那一刻,兽人战士身上的狂暴之力彻底瓦解,仿佛潮水般褪去。 他们眼中的血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恐惧与绝望。 方才还嘶吼如雷的战土,此刻仿佛从癲狂中惊醒,猛然意识到自己正陷入被四面围剿的死境。 斧锤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疗牙间的咆哮变成了低沉的哀豪。 他们再无勇气再战。 最初的溃败只是一角,当几名兽人丟下武器转身狂奔时,便像燎原的火星,迅速点燃整片战场。 恐惧在兽人的队伍中蔓延,比任何刀锋更快、更狠。 “逃!逃!” 嘶吼夹杂著惨叫,一波接一波传开。 溃逃的呼喊自四面八方响起,兽人大军再也维持不住残破的阵列。 庞大的队伍瞬间轰然崩塌,数万身影在血泥与尸骨间慌乱衝撞,踩踏声如雷霆般轰鸣。 他们像失控的野兽,拼命想要撕开一条生路。 可无论向哪一侧突围,扑面而来的,都是人类森然的长枪与闪烁的剑锋。 四散奔逃,却已无处可去。 血泥溅在盔甲上,绝望的豪叫在杀声中迅速湮灭,“杀!杀光他们!” 瓦伦西亚与德萨拉的骑兵们同时掀起新一轮追击。 骑兵们的战马铁蹄震得大地轰鸣,穿梭於残军之间,长枪与战剑一一收割敌命。 步兵们也紧隨其后,將被割裂开的兽人小股部队逐个歼灭。 鲜血溅在鎧甲与盾牌上,却再也无法撼动他们此刻燃烧的斗志。 短暂的绝境,换来了此刻的狂烈反扑。 士兵们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要將这些入侵者彻底埋葬。 整片战场犹如一张正在收拢的巨网,將这支兽人大军死死困住,撕碎。 至此,赤焰氏族覆灭,荒兽氏族族首殞命,雷霆氏族仓皇逃遁。 胜负,终於定下。 空气中瀰漫著厚重的血腥与硝烟,夕阳斜照,血色將战场映得如同炼狱。 而在人类的阵列间,旌旗高举,鼓声迴荡,那声音穿透血雾,昭示著这一战的胜者。 而王都南门的塔楼上,目睹这一切的查尔斯三世紧紧握住城垛,眼中终於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他面色依旧严峻,却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巨石被稍稍挪开。 “胜局已定。”他低声呢喃。 他身旁的薇拉公主却早已泪流满面,双手紧紧住石垛,指节泛白。 这不是单纯的喜极而泣,而是劫后余生的颤抖。她的眼睛始终追隨著下方那一面沾满尘血的帅旗。 “莱昂贏了·—我们贏了!” 她的声音带著哭腔,却让身边的侍女、禁卫们眼眶同样泛红。 这一刻,城头的士兵们再也压抑不住,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欢呼声震动了整个王都,震动了南门外血与火交织的大地,战场上的吶喊声、欢呼声,逐渐匯成滚滚雷霆般的声浪。 凯尔满身是血地衝到莱昂身边,眼中还残留著狂喜与难以置信: “莱昂!我们贏了!我们竟然真的贏了!兽人彻底败了!” 他语气里带著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激动,可迎接他的,却是沉默。 莱昂依旧端坐在战马上,一言不发,手中长剑垂在身侧,剑刃滴下的血珠在泥土上溅起点点红斑。 凯尔愣了一下,又上前一步,再次大声喊道:“莱昂?你听到了吗?我们贏了!” 仍旧没有回应。 凯尔心头猛地一沉,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伸手去拉韁绳,才发现莱昂整个人身体僵直,面色惨白如纸。 下一瞬,莱昂从鞍上向后倒去。 “莱昂!”凯尔双臂急忙伸开,將他牢牢接住。 他这才惊觉: 怀中的莱昂面色苍白,唇角残留的血跡已经乾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紊乱,显然早已到极限。 一瞬间,凯尔终於意识到: 莱昂之前在赤焰氏族族首拼死一击下受的伤,远比他表现出的要严重得多。 他只是靠著意志,硬生生压下了所有痛苦,从头到尾指挥完了整场大战一一为了让整支大军的军心不至於崩溃。 如今,胜负既已分晓,他终於再也撑不住了。 凯尔眼眶泛红,声嘶力竭地吼著:“军医!军医呢?快,把军医叫过来!” 几个亲卫听到呼喊,跌跌撞撞地奔向后方。 夕阳映照下,凯尔的喊声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久久迴荡。 这一刻,周围的所有士兵都明白,他们的统帅已拼尽了一切。 至此,卡斯顿之战终於落幕。 然而胜利的背后,是满地的户骨与惨痛的代价。 第335章 惨烈之捷 第335章 惨烈之捷 王都南门外的大地,终于归於一片令人室息的死寂,血雾在风中缓缓飘散,却带不走那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息。 空气里仍瀰漫著焦臭与腥甜,仿佛整片原野都被鲜血浸透。 放眼望去,遍野儘是横陈的尸骸。 断裂的肢体与破碎的盔甲混杂在泥浆中,血水与积水匯成一片暗红的沼泽,踩上去甚至会没过人的战靴,只留下一串串被血泥吞噬的漩痕。 余仍在地表悄然燃烧,火光摇曳,把这片战场映照得宛如一座无边的坟场。 偶尔有铁器倒塌的脆响传来,却很快被寂静吞没,仿佛死亡本身也在俯瞰这片大地。 兽人的嘶吼声彻底消散,只余下风声卷过旌旗残破的裂口,自南方席捲而来的三大氏族联军,五万余眾,如今只剩下零星残兵,在人类骑兵的追杀下仓皇遁逃。 赤焰氏族的旗帜早已被斩作碎片,荒兽氏族的旗帜伏倒在血泥中,半截兽骨般的旗杆仍在颤抖;雷霆氏族的族首则带著残余的狼骑仓促溃退,消失在远方黑暗的山影之间。 三大氏族之中,两位族首伏尸原野,昔日的凶威轰然坍塌,血与火曾经撑起的傲慢与囂张,如今只余下冷却的尸堆与死寂的夜空。 可在这片血泊中站立的人类,同样已几乎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倖存的士兵们一个个瘫坐在血泥里,盔甲破碎斑驳,呼吸沉重而急促,眼神空洞无神。 有人双手依旧死死著断裂的长枪,却早已分不清这兵器究竟是自己的,还是死去同袍遗落的; 有人靠著残缺的盾牌,浑身颤抖,双眼紧闭,唇间低声喃喃著战友的名字,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更有人抱著冰冷僵硬的户体,泪水与血水一同滴落,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不肯鬆手。 倒下的户体在原野上堆积成了丘陵。 既有人类,也有兽人。 战死的人类脸庞僵硬,有的仍保持奋战时的狞,有的嘴角掛著未及呼喊的血泡,双眼大睁,死不目; 与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是庞大兽人的尸骸一一獠牙裸露,血孔密布,许多在死前仍保持著扑杀的姿態。 血肉、碎甲、断骨混作一团,在泥泞与血浆中早已分不清界限。 偶尔还能听见低沉的喘息,那是尚未死透的兽人。 他们用残破的手臂支撑著地面,眼眶深处依旧闪烁著血祭余留的赤红,发出嘶哑而虚弱的低吼。 可很快,就有巡逻的士兵快步走来,长剑毫不迟疑地刺穿他们的咽喉。 血柱喷溅而起,兽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战场再度沉入压抑的死寂。 火光映照下,这片战场已失去了所有喧囂,唯余的是令人心悸的沉默。 军医与城中的民兵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血泊之间,靴子陷进泥泞与血浆,发出黏稠的声响。 他们弯下腰,逐一翻看倒下的士兵,寻找尚有气息的伤员。 有人被发现时只剩半口气,军医立刻撕下破布包扎,可还未繫紧绷带,伤兵的胸膛便骤然停顿,眼神在黑暗中黯淡下去。 有人被抬上担架,才走出两步,身子彻底瘫软,手里的长枪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战场中格外刺耳。 “这边!还有人活著!” “快!担架过来!” 嘶哑的呼喊此起彼伏,却没有半分喜悦。 更多的地方,只剩下一具具被抬出的尸体。 士兵们的动作僵硬到近乎机械,双手早已因血浆凝固而不灵活,但他们依旧坚持,因为他们明白一这些冰冷的躯体,都是与自己並肩搏杀到最后一刻的战友。 城头的守军俯视著下方炼狱般的景象,原本的欢呼声早已消散。 有人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有泪水无声地滑落。 火光映在他们的眼眶中,照出一片猩红。 夜风吹过,吹动破碎的旌旗,也捲起血腥与硝烟。整片战场宛若一座无声的坟场。 卡斯顿,保住了。 瓦伦西亚,保住了。 可无人敢真的欢呼。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一这不是终点,只是无尽血战的开始。 夜幕彻底笼罩了王都南门外的大地,篝火与残烛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疲惫到极点的面孔。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焦臭,连呼吸都像是从死者胸膛里夺来的残喘。 点兵的號令终於在混乱的战场间响起。 军官们拖著沉重的步伐穿梭在破碎的营地与尸丘之间,手中紧著染血的名册,声音嘶哑而低沉。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士兵的名字。 “在!”偶尔有人跟跪上前,眼神麻木。 更多时候,回应的是死一般的沉默,那沉默令人心口发凉。 名册上的名字被一一划去,仿佛一条条生命,被铁笔钉进了坟土。 “第七军团本部十三个团,原两万五千人——现下点得出的,还剩一万五千余。” “第二军团三个团,原一万人能站出来的,不到四千。” “第四军团三个团,原一万人—只余五千。” 字字如铁,沉重得几乎碾碎眾人的耳膜。 每一次报数,都是一声丧钟,像在为死者敲响,也像在为倖存者鸣响。 那些混编的地方守军与僱佣兵情况更为惨烈那支曾经有八个团,约两万五千人的混编军,如今只余下一万人还在列队。 残缺的队列背后,遍地散落的尸堆,就是他们的去处。 即使是最后才出城作战的第一军团,也未能倖免。 他们的鎧甲在火光下依旧反射出冷冽的光泽,但那光泽背后,是近五千条长眠於血泥的性命。 每一盏火堆旁,都有人静静地坐著,怀里抱著同袍的遗骸,眼泪已流尽,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夜风吹过,火光摇曳,战场上报数的声音一声声传开,像是整座王都在低声哭泣。 而德萨拉的援军同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那轮震撼天地的骑士衝锋,的確在瞬间撕碎了兽人的阵线。 可当他们衝过血泊,陷入兽人阵中时,迎来的却是血祭加持下的疯狂反扑。 当铁甲骑士坠入敌群,被拖下马时,他们与凡人並无两样。 利齿撕开喉咙,战锤砸碎头盔,无数骑士在斧锤下坠马,被拖入血泥,在乱军中撕裂。 沉重的铁甲也未能庇护他们,许多骑士团都损失惨重,铁盾骑士团更是连大团长也殞命。 残破的盾牌与折断的长枪横陈在户体旁,碎裂的板甲下伸出僵硬的手臂,指尖依旧死死著剑柄。 几面曾象徵荣耀的骑士团旗帜,此刻已被血泥浸透,垂落在地,再无人能將它们重新竖起。 那隨风颤抖的破布,就像是低沉的輓歌。 当各方数字被急报匯总到塔楼时,查尔斯三世面色铁青。 他佇立在石垛之后,缓缓伸手握住粗糙的垛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火光映照下,他的嘴一张一合,却迟迟吐不出声音。 人类贏了。 王都的围困终於被撕裂,兽人三大氏族的五万大军只逃出不足一成,赤焰氏族在血火中几乎彻底覆灭,荒兽氏族的族首倒在黑锋骑士团大团长的剑下,雷霆氏族的旗帜在慌乱的溃逃中消失无踪。 曾经横扫大陆的凶威,此刻只剩残影。 然而,胜利的欢呼未能在战场上久久迴荡。 整片南门外的原野上,尸骸层层叠叠,血水与泥浆匯成沟壑,冷风吹过时发出令人心悸的腥气。 那一具具横陈的躯体,既有兽人魁梧的身影,也有王国士兵再也无法站起的背影。 他们无声,却在以最残酷的方式提醒所有倖存者: 这不是凯歌,而是一场以鲜血与白骨堆砌出来的惨胜。 风自塔楼掠过,吹动鬆弛的鼓面,发出沉闷而低哑的声响,在夜色中一声声迴荡。 这声音不像是军令,更像是战场死者的余音。 即便是歷经无数征战的老兵,此刻俯瞰下方那片血海,也依旧眼皮止不住地抽搐,喉咙乾涩发紧,仿佛吞咽的都是血腥与泥腥混杂的气味。 南门前的平原仍翻搅著血色的余波,户堆横陈,血水缓缓渗入泥土,化作暗红的流淌。 夜色愈加深沉,篝火的火星在冷风里零散飘散,闪烁著隨时可能熄灭的微光。 南门外,那面帅旗依旧竖立在户山血海中。 布料已被撕裂成残破的条幅,血跡凝固在其上,但它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以顽强的姿態宣告这里尚有人类的意志。 就在那面帅旗下,莱昂静静地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 厚重的战甲已被卸下,血跡浸透的绷带层层裹在身上,呼吸虽沉,却尚有起伏。 副官凯尔始终守在他身旁,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儘是连日血战未散去的阴影。 他的手心因长时间紧握剑柄而裂开一道道口子,血与汗早已乾涸成硬。 偶尔有士兵过来,低声询问军团长的情况,他只是沉默地摇头,神色冷硬,不肯离开半步。 莱昂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体內所有的血色都已流尽。 胸口厚厚裹著绷带,血跡早已渗透,凝成一片暗红。 所有人都心知一一他能坚持到战局彻底落定,並非因为身体尚能支撑,而是全凭一股意志死死撑住。 若非最后那一剑將赤焰族首钉死在血泊中,若非他在正面硬生生顶住三大氏族的狂潮,即便德萨拉王国援军及时杀到,也只能在尸海之上,见证王都的陷落。 “军团长大人— 营帐外,一个年轻的士兵探头而入。 声音颤抖,却带著强忍泪水的硬咽。 他的目光再没有往日的拘谨畏惧,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崇敬与依赖。 “王国救星。” 这几个字最初只是喉咙里低沉的呢喃,很快便在倖存的士兵们之间传开。 先是低语,继而交匯成暗夜里彼此呼应的声音。 它没有呼號般的激昂,却带著一种近乎固执的执,在血腥与死寂的夜色中,成了压抑的人心中唯一能依靠的安慰。 塔楼之上,查尔斯三世背负双手,长久凝望著南门外的黑暗。 远方仍在燃烧的火光,映照著血色的烟雾,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他的心情沉重到极点,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一一这一战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守住了王都。 兽人自入侵以来,第一次遭受如此惨烈的失败。 三大氏族五万余眾化作血泥,族首折损两人,这个打击足以摧折他们的锐势,迫使他们停下攻势。 人类在绝境之中,终於换得了久违的喘息。 更重要的是,德萨拉王国的援军亲至,让整个王国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一一瓦伦西亚並非孤军奋战。 黑锋骑士团的旗帜在血火中猎猎高举,宣告著另一片国土的骑士已经出手,与他们並肩。 那一刻,守在城头的无数双眼睛里闪过的,不只是劫后余生的泪光,更是久违的希望。 卡斯顿的保卫战,保住的已不仅是瓦伦西亚的心臟,而是整个南大陆的火种。 查尔斯三世缓缓闭上眼,胸膛起伏,许久方才吐出低沉而坚定的一句话。 “人类的联盟將从此战开始。” 这声音融进了夜风与火光,迴荡在血与尸骸交织的大地上,化作一份誓言。 i 城中,劫后余生的平民们终於得知兽人溃退的消息。 街巷间,哭声与笑声交织成一片,有人跪倒在石板路上,双手紧贴冰冷的地面,反覆亲吻; 有人扑进亲人的怀抱里,泣不成声;也有人仰天嘶喊,把声音撕裂在夜空之下。 这是一种撕裂般的狂喜,是从绝望深渊中骤然被拉起的本能释放。 祈祷声在破败的教堂与街口响起,圣像前点燃了新的烛火,微弱却坚韧。 然而在血与火的前线,倖存下来的士兵们却没有太多欢呼。 他们明白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一这不是终点。 兽人不会凭这一败而消失,他们会退入阴影,舔伤口,重整旗鼓。 真正的战爭,还在未来的某一天等待著他们,但歷史的车轮,正因这一战而转向。 未来的歷史上,这一役將被铭记为一一“卡斯顿解围战”。 这將是人类由守转攻的开端,是大陆联盟雏形初现的火种。 而所有的转折,都即將围绕著那个此刻昏迷不醒的年轻將领展开。 南门外,帅旗依旧在尸山血海间猎猎飘扬,残破的布面带著泥与血,却像是在替他发声: 王国仍在。 人类未亡。 第336章 夜火悲风 第336章 夜火悲风 雅克,瓦伦西亚王国第七军团的一名普通士兵。 他出身於南境的一个小村庄。那片土地早已在兽人的铁蹄下化为焦土,父母与亲人尽数丧生於火光与刀斧之中。 倖存下来的他背负著血与仇恨,孤身一路北逃,几经顛沛流离,最终在王都投身第七军团。 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不再属於自己,而是隨著军团的旌旗,被捲入一场又一场血与火的征战。 对於雅克而言,这並不是一场为了荣耀的战爭,而是失去一切之后的求生与復仇。 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却没料到自己还能活到这一夜的尽头。 夜幕低垂,南门外的大地仿佛被铁盖压住,沉闷得让人室息。 火把与篝火零星散落,火光在尸山血海间摇曳,映照出一张张僵硬而失去生机的面孔。 空气中混杂著血腥、焦臭与湿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把死亡吸进肺腑,沉甸甸压在人胸口。 雅克的靴底陷进泥浆里,湿冷透过甲缝钻入脚踝。 他呆立在原野边缘,目光迟迟无法聚焦。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眼前的景象已不再是一片土地,而是被彻底碾碎的炼狱: 断裂的长枪斜插在血水里,盾牌破碎得像残叶般漂浮,户体层层叠叠,堆成丘陵。 黑红的泥浆在低洼处缓慢流淌,犹如腐烂的血脉在大地上豌蜓蔓延耳边不断传来压抑的声响。 有人低声祈祷,有人埋著头鸣咽,那些声音没有方向,似乎从尸堆深处渗出,又似乎从每个倖存者胸腔里强行挤出。 雅克觉得自己的耳朵里灌满了嗡鸣,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听。 “妈的,这哪是胜利”身旁,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嗓音嘶哑,像是对自己说话。 可下一刻,他又抬手狼狠抹了一把脸,眼神泛红,咬牙切齿地低吼,“算了,军团长大人还在,我们就没输!” 这句话像一柄锤子,砸在雅克胸口。他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尸山血泥,望向远处帅旗仍在。 布料早已被鲜血浸透,顏色漆黑,边缘残破不堪,在风中猎猎作响,它竖立在尸体堆积的高处,像一柄钉入大地的利剑,倔强地昭示著尚存的意志。 雅克喉咙发乾,胸口涌起难以言喻的炽热与压抑。 他亲眼看见过一一在兽人潮水般的衝击里,军团长莱昂始终在最前,手中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劈开血路。 即便最后他的身影摇摇欲坠,却依旧在所有人心底点燃火焰。 “要是没有莱昂大人”雅克哑声低语,话未说完,眼角余光便捕捉到同袍们的神情。 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紧紧盯著那面旗。 那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雅克忽然想起几天前的夜晚。 营地里,一名新兵在火堆旁哭著说想家,所有人沉默无言。 直到凯尔副官沉声说了一句: “跟著军团长,你们都会活著回去。” 那一瞬,哭声戛然而止,新兵的眼神被重新点亮。 如今,雅克终於明白,那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唯一能依靠的信念。 风掠过篝火,火星在夜空中飘散,映在每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上。 有人双手合十祈祷,有人默默擦拭染血的长剑,还有人只是呆呆凝望远方。 可不论神情如何,他们心底都著同一个支点一一军团长还在。 雅克缓缓跪下,掌心贴在湿冷的泥土上。那泥里渗著血,冰凉而黏稠,他却没有鬆开。 “莱昂大人—.”他在心里默念。那名字沉重如铁,却让他有力气直起脊背。 夜风捲动,残破的帅旗猎猎摇摆。 雅克的目光渐渐坚定。 无论之后还要面对怎样的战斗,只要跟著那面旗,他就会继续走下去。 火堆烧成焦黑的余烬,照不亮脚下的血泥。 军医与民兵开始分队进入战场深处,清理尸体与搜寻倖存者。 雅克被分入其中,他低著头,靴子每一步都陷进稠厚的泥浆,拔出时发出“啵啵”的声响,仿佛大地在贪婪地吮吸。 那泥里混杂著血,每走一步,脚底便粘上一层暗红。 “翻开来,看看还有没有气息。”一名军医声音沙哑,像锯齿划在喉咙。 雅克咬紧牙,伸手推开一具压在最上方的户体。 那是个年轻人,面庞尚存稚气,胸膛却已塌陷,手里还著断矛。 雅克胸口骤然发闷,像被人死死按住。他把人翻过来,贴近耳边时,竟听见微弱的气息。 “这边!还活著!” 军医立刻俯身,撕开布条,按住胸口止血。 可不过几个呼吸,伤员眼神涣散,身体彻底瘫软。雅克眼睁睁看著他最后一口气消散,心口像被生生割开。 他下意识住那条染血的布条,掌心微微颤抖。 “快,別停!”军医厉声催促。 雅克咬紧牙关,继续往前翻找。 第二具、第三具—有人早已僵硬,有人满脸泥土,眼晴半睁,仿佛还在凝视这个世界。 当他翻开第四具时,整个人忽然僵住。 那是哈尔一一与他同一支旗队的年轻同袍。 营地里总爱哼小调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迴响,而此刻,哈尔的眼睛圆睁,喉咙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切断了气管。 雅克胸口一抽,呼吸骤然停滯“別愣著。”身后有人低声催促,雅克没有回应。他缓缓跪下,手指僵硬地为哈尔合上眼睛。 冰凉的指尖迟缓地滑过眼脸,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也一併压下去。 “雅克—-哈尔死了?”另一个士兵的声音低沉,带著难以掩饰的沙哑。 雅克点头,喉咙里像塞了石块,说不出一个字。 沉默。 四周只有火光在风里摇曳,映得血泥闪烁。 他咬紧牙,强行把哈尔的户体抬到担架上。 那一刻,他想起军团长曾说过的一句话:“记住,你並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后,还有战友。” 雅克低声,几乎是自我命令般地说:“走,把他带回去。” 周围的士兵默默伸手帮忙。没有哭喊,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沉默而坚定的动作。 当他们扛著担架穿过户堆时,一个老兵忽然沙哑开口: “若不是军团长亲自拼死衝锋我们谁都活不到现在。” “是啊。”另一人低声应和,“莱昂大人还在,就算兽人再多,我们也能撑下去。” 雅克没有说话,手指却在担架把手上得发白。 他心里忽然明白,为何所有人能在绝境中杀到最后。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相信一一跟著莱昂,总有一线生机。 他抬眼,望向远处在夜风中摇曳的帅旗。那破损的布面,在火光里闪烁著比血还深的顏色。 雅克心底无声重复: “跟著军团长—我们就一定会贏。” 1 担架的木架在雅克肩上勒出一道道血痕,他却毫无察觉。 泥浆和血水隨著每一步晃动,滴落在地,溅在靴面上。 队伍豌向城门口推进,火把映照下,仿佛一条由亡者与生者拼凑出的黑色长蛇,缓慢蠕动,城门下,堆满了被抬回的伤员与户体。 呻吟声此起彼伏,混杂著军医急促的呼喊与教士低声的祷告,像一首支离破碎的悲歌。 火把在风中摇晃,照得每一张脸惨白无比。有人咬破牙关压住惨叫,有人双眼涣散,已在生死边缘摇摆。 雅克隨著人流走过,几乎能感受到空气都在颤抖。那不是风,而是无数生命在消散时留下的余音。 街巷两旁,王都的居民们早已涌出。 他们得知兽人溃退的消息后,哭声与笑声交织,祈祷与拥抱此起彼伏。 有人跪地亲吻石板路,有人抱著亲人泣不成声,有人举起孩子仰天大喊,声音撕裂在夜空下。 这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被从绝望深渊里拉起的本能释放。 雅克走在其中,却只觉得胸口愈发沉重。 他看著这些劫后余生的面孔,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那是一条安静的石板街,母亲常在门口晾晒衣物,妹妹会追著他跑过巷子。 父亲沉默寡言,却会在晚餐时多给他一块肉。那是温暖而琐碎的日子。 可在那场劫掠中,一切都灰飞烟灭。 父亲倒在穀仓前,母亲与妹妹被火焰吞没-那场烈火將整个村子吞噬,而他只能在血与烟中跟跪逃出。 如今,望著这些庆倖幸存的人们,他心底却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洞。 別人的家还在,而他的家,早已不存在了。 旁边的老兵伸手轻拍他肩膀,示意继续往前走。雅克低下头,紧紧住担架把手,指节泛白。 哈尔的户体沉沉压著,仿佛把他往地里拉,穿过几条狭窄街道,他们把担架送到一处教堂白布早已铺满台阶,火烛摇曳,把这一片照得冷得发白。雅克和同伴小心地放下担架,手却僵硬半天没鬆开。 耳边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 “听说是那位军团长大人拼死率军挡住了三大氏族的正面衝击—” “还有人亲眼看到,他把兽人的首领斩了。” “若不是他带著大军来援,王都恐怕就撑不了几日了—” 声音不高,却隨著夜风在街道间不断蔓延,人们彼此低语,土兵们默默点头,那些话像火星一样,点燃了每个人胸口的余。 雅克没有抬头,只是安静地听著。 他忽然意识到,城里的平民们与士兵们看待这一战的角度完全不同。 对於平民而言,他们看到的是王都倖存,是希望重新点亮。 可对於土兵而言,他们看到的却是户堆与血泊,是无数牺牲的战友、无数付出的生命。 他缓缓直起身,望向远处的城墙。 王国的旗帜依旧竖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雅克没有开口喊什么,也没有说出心里的痛,只是沉默注视著。 那旗帜在夜色里,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依凭。 夜色逐渐加深。 南门外的原野依旧翻涌著血色余波,在提醒所有人:这场胜利,並不是凯歌,而是以尸山血海换来的喘息。 雅克被编入的倖存队伍,被安置在城墙下的一片临时营地。 帐篷匆匆支起,地面仍残留著白日血战的痕跡,泥浆尚未乾透,踩上去时会发出黏腻的声响,他坐在火堆旁,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盔甲破损斑驳,几处裂缝还渗著血水。火光摇曳,把肩头那道狞的伤痕映得触目惊心。他没有力气去处理,只是呆呆望著火星。 周围的士兵同样沉默。 有人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积存的血水和泥浆,呆呆盯著湿漉漉的双脚;有人小心翼翼地擦拭染血的长剑,动作缓慢到近乎机械;还有人只是著木製的护身符,眼神空洞。 雅克认得他们。 坐在对面的安东,来自王都附近的农户,他的弟弟在白日的衝锋中倒下,尸体还没能抬回,右手边的拉斯,平日总爱讲粗俗笑话,如今连张口都费劲,只是偶尔低声咳嗽,血腥气混在声里。 营地静得嚇人。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很快被夜风吹散。 “雅克。”安东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石摩擦,“你觉得这仗我们算是贏了吗?” 火堆啪作响,火星四溅。没人立即回答。 雅克喉咙发紧,想开口却硬住。 王都是保住了,兽人大军被击溃,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哈尔僵冷的面孔、无数倒下的身影,还有那片血海般的原野。 他终於低声道:“也许吧。” 沉默再次笼罩。 片刻后,拉斯闷声笑了一下,笑声沙哑: “不管算不算贏——至少咱们还活著,还能坐在这火堆边。”” 那笑声听来比哭还难受。火光下,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空洞的黑潭,深不见底。 雅克忽然意识到,他们和自己一样,已经失去了太多。 家人,朋友、同袍有的人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却依旧坐在这火堆旁,手里握著残破的武器,等待新的命令。 帐篷外,夜风捲来,吹动帅旗下残破的布面。土兵们都抬起头,望向那片猎猎的黑影。 没有呼喊,也没有誓言,只是那一瞬的目光,让雅克心口发紧。 或许他们早已麻木,可在看到那面师旗时,仍会本能地紧剑柄,雅克低下头,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块布幣。 那是妹妹生前缝给他的,如今被血泥染红。他把它在掌心,指节发抖,却没有鬆开。 一一他忽然明白,支撑他们活到现在的,並不是所谓的胜利,而是彼此之间那份无法割捨的执念。 火光渐渐暗下,夜色笼罩整个营地。 有人靠著残破的矛柄沉沉睡去,有人蜷缩在破毯里颤抖。 雅克仍睁著眼,听著远方鼓面的沉闷声在夜里飘荡,那声音不像军令,更像为无数亡魂敲响的丧钟。 夜更深了,营地里安静得只剩下火堆的啪声。 偶尔有士兵在梦中低声呼喊战友的名字,很快被夜风吹散。 雅克的身体因过度劳累而酸痛,眼皮越来越沉重。 火光摇曳,他的思绪渐渐模糊。 在迷离的幻梦中,他仿佛回到了故乡的村子。 那条熟悉的石板路上,妹妹追著他笑闹,母亲在门口晾晒衣物,父亲从穀仓里抬出一袋袋粮食。 阳光洒下,空气里没有血腥,只有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可这片温暖的景象很快被烈火吞没。 火光捲起,屋舍倒塌,父亲倒在穀仓前,母亲与妹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雅克在梦里挣扎著衝过去,却始终被浓烟和火焰隔绝。 他听见战鼓声轰鸣,听见兽人的咆哮扑来,隨后视野猛然一黑。 他惊醒过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冷汗渗岑。篝火已经快要燃尽,火星在灰烬里忽明忽暗。 身旁的安东与拉斯都已经睡著,呼吸沉重,脸上带著尚未乾涸的泪痕。 雅克抬起头,看见远处的教堂台阶上,有人点起一排蜡烛。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仿佛为整座战场的亡魂守夜。 几个平民跪在那里祈祷,声音低沉却连绵不绝,城墙之上,守军们依旧佇立。他们疲惫到极点,却没有一个人敢离开岗位。 火把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那神情混合著悲与倔强。 雅克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下意识摸到怀里的那块布巾。他紧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明白,这场胜利背后的代价无人能抹去。 那些户体、那些血与泪,会像阴影一样伴隨他们一生。 可同样,他也明白,只要还有人举著帅旗,只要还有火光没有熄灭,他们就必须继续活下去。 夜风呼啸而过,吹动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 那声音不像吶喊,更像是战死者未散的低语,在黑暗中迴荡。 雅克低下头,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疲惫终於压倒了身体,他在血腥与火光的余中缓缓沉入睡眠。 梦境与现实交织不清,他仿佛仍能听见远处战鼓低沉的迴响,那声音在胸腔深处震盪,像未曾停歇。 可当黑暗再度笼罩时,他的心口却涌起前所未有的炽热。 黑夜终將过去,而黎明必將到来。 第337章 梦与誓言 第337章 梦与誓言 夜风依旧在战场上徘徊,捲起血与灰的气味。帐篷內,火光摇曳,照不亮沉重的阴影。 厚重的盔甲早已被卸下,堆在角落里,犹如一具空壳,药膏刺鼻的气味笼罩四周,厚厚的绷带却仍挡不住鲜血浸透。 莱昂静静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架床上,呼吸微弱,胸口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 胸膛起伏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与死亡角力。 他的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灵魂已踏入死亡的边缘。 帐外,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有人低声呼喊:“军团长大人还能撑下去吗?” 有人在压抑啜泣:“要是连他也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 军医急促的指令、士兵的脚步声,交织成嘈杂的低吟。 可这些声音很快便模糊下去,像是隔著厚厚的水幕,被逐渐推远。 莱昂的意识被无形的黑暗拖拽,沉入深渊。 胸口的闷痛化为轰鸣的心跳声,与战鼓的余音混在一起,在耳边久久迴荡。 他猛然睁开眼。 脚下不是土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原野。 他似乎又回到了战场,泥泞翻涌,仿佛每一寸都浸透了鲜血,踩下去便有温热的血水渗出,顺著靴子缝隙一点点涌进来。 那触感冰冷又炽热,像是死者最后的体温尚未散尽。 空气凝滯,血腥气浓得几乎让人室息。 头顶没有星月,只有一片死寂的黑。 偶尔闪现的火光,將远方户山映照得狞而模糊,耳畔迴荡著若隱若现的低声哭號,像是无数亡魂的余音,在这片天地之间徘徊不散。 他低下头。 血泥里半埋著残破的盔甲与断裂的兵器,铁片生硬地反射著火光,像是濒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偶尔还能看见一只手臂僵硬伸出,皮肤被血水泡得灰白,指节死死紧,仿佛要抓住最后的生机。 那姿势被凝固在泥土之中,像是临终前绝望的一瞬,被永远钉死在这片血土里。 莱昂跟跪著往前,身体隨时可能倾倒。 靴底深深陷入血泥,冰冷而黏稠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像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暗中攀住脚踝。 每一步拔出时,都会伴隨著低沉的“啵”声,似乎这片大地在贪婪地吮吸,不愿放他离开。 血腥味、焦臭味与泥浆的腥湿混合在一起,灌进他的鼻腔,沉甸甸压在胸口。 耳边的风声仿佛也带著亡者未散的低语,让他分不清脚下的泥泞,是大地在吞噬生命,还是无数死者在用血与骨拖拽著他。 远处,隱约有尸体横陈。 当他凝视时,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一一是那个总喜欢在行军途中哼著小调的老兵罗伯特,他的胸口被撕开一个血窟窿,眼神却依旧直直望著他。 一一是一路守在自己身侧的亲卫莱夫。平日寡言寡语,可在战场上却从未退后半步,总是为他挡住侧后的袭击。如今,脖颈几乎被斩断,喉咙里只余下断续的咯血声。 是几天前才加入自己魔下的年轻士兵马修,他还羞涩地请教过自已如何正確握剑,如今眼里残留著对生的渴望,却已永远冰冷僵硬。 他们一个接一个,像潮水般在血泥里舖展开去。 有人张开嘴,仿佛要呼唤他,却只涌出黑色的血水,从唇角缓缓流淌。 一瞬间,莱昂胸口像被生生贯穿,呼吸急促,脚步愈发沉重。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胜利,並非荣耀的旗帜或號角所赐,而是用无数同袍生命堆叠成的户山,以白骨铺就的道路。 莱昂的手指触碰到一柄断剑,满是缺口,剑身仍带著未乾的血。 他试图握紧,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剑柄在手心不断滑落。 远方,烈火捲起,仿佛要把整片天空吞没。火光映照下,天际竟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 裂口之后,並非更深的黑暗,而是一片金黄的草地。 麦浪隨风翻涌,夕阳沉沉,石板小路豌蜓远去。木屋错落,屋顶冒出裊裊炊烟。 远处传来孩童的呼喊与笑声,他们在草地上追逐著木剑木盾,模仿骑士与敌人的廝杀。 那是莱昂的故乡一一维斯领。 他看见年少的自己正与几个同伴在草地上嬉闹。笑声清脆,在晚风中迴荡。 村口的老铁匠远远喊他们回去,说夜里风凉,不要跑太远。 这一切温暖得近乎不真实。 莱昂证佇立,指尖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他未曾再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段日子在记忆里清晰,却早被血与硝烟掩埋。 可就在他伸手欲要触碰时,那些笑声与身影逐渐模糊,被风吹散。草地的光线黯淡下来,夕阳被阴影侵蚀。 风声骤然低沉。 莱昂抬头,看见草地尽头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沉稳的身姿,腰间佩著那柄他无比熟悉的剑。 那是他的父亲,理察。 莱昂屏住呼吸,喉咙发紧,眼眶酸涩,却不敢上前一步,生怕这一切只是幻象。 父亲的背影静静佇立,仿佛自始至终都在等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风吹动衣襟,摇曳著,却稳如山岳。 莱昂的呼吸骤然停滯。 他未曾亲眼目睹父亲的结局,只能在脑海里拼凑出那幅画面: 夜风堡的城墙之上,父亲以孤军之势直面汹涌如潮的兽人,手中长剑一次次劈开血路,直至力竭倒下,头颅被敌人掛在腰间,化作褻瀆的战利品。 他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在梦中,父亲却没有倒下。依旧挺直脊背,像一块亘古不移的山石。 草地继续褪色,暮色吞没了金黄。血火的轰鸣从地平线涌来。 就在这崩溃边缘,父亲终於缓缓转身。 那一张面孔,苍老却坚毅,眼神沉静而坚定。那眼神中没有死亡的阴影,只有不屈与期许。 莱昂的心口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滯。 声音隨之响起。 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自四面八方迴荡,像钟声在天地间迴响。 “你为何停下?” 莱昂艰难开口,声音却格外沙哑。 “我—我已无力再走。” 那模糊身影凝视著他,语调沉沉: “守护,从来不是为了你自己。” 话音如雷,直击心底。 莱昂胸口剧烈起伏,想要辩解,可嗓音仿佛被压入泥沼,怎么也喊不出来。 那身影继续开口,字字如铁: “你以为牺牲到此为止?不—这只是开始。” 一话音落下,天地间的血火似乎隨之停顿。风声骤然低沉,仿佛整个梦境都屏住了呼吸。 父亲的身影在风中静立许久,才缓缓伸手,解下背后的长剑。 那是一柄旧剑,剑鞘斑驳,正是莱昂少年时无数次看见过的模样。 父亲將它横在身前,剑身在暗淡的暮色中闪著冷光,却因遍布缺口而显得沉重而沧桑。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让脚下的草地龟裂,麦浪化为灰烬,炊烟消散,仿佛世界正隨他的脚步而崩毁。 莱昂屏住呼吸,指尖颤抖。他知道,那剑最终会递向自己。 果然,父亲在他面前停下,伸手將剑缓缓递出。 剑柄递来的那一瞬,周围的风声骤然低沉,烈火的轰鸣压过一切,整个梦境都在等待莱昂的选择。 莱昂的喉咙紧缩,半步未动。 那剑沉甸甸地横在眼前,像是承载著无数未竟的意志与责任。 父亲的目光平静,却深不可测。那眼神让莱昂浑身发冷,像是被看穿一切。 终於,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仿佛从岁月的深处传来。 “守住他们。” 简短四字,像雷霆轰入心臟。 莱昂的指尖再也无法迟疑,猛地伸出,死死握住剑柄。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却让血液骤然沸腾。 可父亲並未收回手,而是继续凝视著他,眼神中多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沉重。 “记住一一”他的声音更低,更缓,像在风中被撕裂,“危险不止於眼前的刀剑,真正的危机,早在黑暗中待机而动。” 莱昂呼吸一滯,心头骤然一沉。 父亲的话並未解释清楚,他只是抬眼望向远方。 那里,烈火捲起,如海潮般涌动;火焰深处,却有影子蠕动,形状模糊,仿佛並非血肉,而是更冰冷、更古老的存在。 它们低声呼號,却无人能听清。 莱昂想追问,可唇齿却像被封住。 父亲再度开口,声音沙哑,却像是在警告: “提防—.黑暗中低语的影子。” 风声骤起,將他最后的音节卷散。 剑柄的重量彻底落入莱昂手中,父亲的身影却在烈火中逐渐模糊。 他依旧背挺如山,却一步步退入火光,直到完全被吞没。 “守住他们————记住,火焰之外,还有阴影。” 莱昂瞳孔骤缩,猛然大喊: “父亲!” 火焰轰然爆裂,无数碎光进散,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耳边最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走下去。” 下一瞬,梦境彻底崩塌。 血与火再次席捲而来,尸骸堆积如山,兽人的咆哮声骤然在耳边炸开。 那柄残破的剑,仍牢牢握在他手中,剑刃灼烧著掌心。 胸口猛地一痛,他像是被利刃刺入,猛然倒抽一口气。 意识一震,莱昂从梦中惊醒。 ii 夜幕沉沉,冷风自破碎的城垛间吹入军营,带来血腥与焦臭。 营地里,篝火一堆堆燃著,却驱不散压抑的氛围。呻吟声与祷告声此起彼伏,仿佛整座营地都在哀悼。 在营地中央,最宽的一顶帐篷內,空气同样凝重。 莱昂静静躺在木架床上,胸口厚厚裹著绷带,血跡早已渗透。 他的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未乾,眉头紧锁,仿佛仍在与梦魔搏斗。 在他身侧,一道纤细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 薇拉公主。 她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裙此刻布满血污与灰尘,肩头披著的斗篷有几个口子,边缘因火星灼过而捲曲。 眼眶布满红痕,睫毛上还掛著未乾的泪。她的双手一直握著莱昂的手,指尖因长久的紧绷而发白,却倔强地没有鬆开。 梅琳守在帐外,几次想劝公主休息,都被薇拉摇头拒绝。 整整一夜,她没有合过眼,仿佛一旦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帐篷里只剩下火光的跳动。 忽然,莱昂的胸口起伏剧烈,眉头深深起,喉咙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呻吟。 薇拉猛地一震,整个人紧张地前倾:“莱昂!” 下一瞬,莱昂的眼睛猛然睁开。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滚落,瞳孔收缩,带著从梦魔里挣脱的惊惧。 他本能地要撑起身体,手下意识去抓剑柄,却只抓到虚空。胸口的伤口猛地牵动,痛意让他闷哼出声。 “別动!”薇拉急忙伸手扶住他,双臂尽力按住他肩膀,声音带著哭腔,“你会把伤口撕开的!” 莱昂愣了一瞬,视线逐渐聚焦,才看清扶著自己的人。 “——殿下?”他声音嘶哑,带著意外与慌乱,“您怎么会在这里?” 薇拉的眼神一颤,却没有避开。 她只是摇头,轻声道:“你昏迷后,我一直在你身边守著。军医说,你若能熬过今晚,才有活下来的机会。我不走。” 莱昂的胸口一紧,目光沉了下去。 良久,他低声开口道: “殿下—这是侍女和军医该做的事,不该由您来承受。您是公主,身份高贵,怎能在此——— 照顾我这样的伤员。” 他的话带著克制与艰涩。他寧可面对刀剑与烈火,也不愿承受这种失序的越。 薇拉直直望著他,眼神里闪过泪光,却带著一种超越年纪的坚定。 “你以为,我会在意身份?”她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从你不顾千里带领孤军驰援王都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伤员,而是整个王国的救星。” “若不是你,我和这里的所有人,早已葬身於兽人的屠刀下。” 莱昂愣住,眉头紧锁,唇齿间还残存著想要劝阻的话语。 可未等出口,薇拉却忽然抬起下頜,眼神澄澈,声音轻柔却带著不可撼动的坚定: “父王知道的。” 短短几个字,犹如重锤砸在莱昂心头。 他的身形一震,呼吸骤然一室。 帐篷里的火光映照著他紧绷的面庞,他甚至一瞬间忘了如何回应。 薇拉的眼神闪烁,泪光涌动,却没有半分退缩: “父王知道我在这里,他没有阻止。他知道我心里有你,也没有反对。” 沉默骤然笼罩帐篷,只有篝火劈啪的声响在黑暗中迴荡。 莱昂心中掀起剧烈的震盪,这些话比战场上的血潮更让他无所適从。 国王查尔斯三世一一那位威严睿智的君主,他竟然默许了这一切。 薇拉眼泪盈眶,却竭力撑起笑意,声音颤抖却依旧温柔: “你一直说,这该是医者的职责,是侍女该做的事。可我偏要告诉你,这不是职责,而是我的选择。父王知道,他没有阻止。因为就连他也认为一一你值得。” 她的手骤然收紧,十指紧握在莱昂的手背上。 泪水顺著她的面颊滑落,滴在他苍白的指节上,烫得像一簇火苗,灼烧入血。 莱昂喉咙发紧,声线堵在胸口,半响无言。 他曾无数次面对血与火的生死考验,承受过战友轰然倒下的痛楚,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慌乱与沉重。 帐篷里的气息愈发凝滯,仿佛铁箱般將一切都封死。 呼吸之间,只有心跳与火焰在夜里交错。 莱昂的呼吸逐渐平缓,胸口隨痛意微微起伏,眼神却依旧晦暗不明,像是在挣扎著寻找合適的言语,却一无所获。 薇拉见状,轻轻伸手替他整理散乱的鬢髮。 她的指尖因连日的操劳而微微颤抖,动作却温柔而专注,像呵护最珍贵的宝物,她不肯停下,仿佛这一点点的抚慰,便能替他分担一部分沉重。 “別再劝我了。”薇拉终於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伤者,却清晰到不容忽视,“父王没有阻止,就代表他也默许了这一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是在履行公主的职责,而是在做我想要做的事。” 莱昂的喉结轻微起伏,却依旧没能说出话来。 在他的世界中,责任与使命向来是压在心头的铁律,重於一切。 可眼前这个少女,却以最单纯的坚持与赤诚,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多年筑起的壁垒。 帐篷外,一阵低沉悠远的號角声划破夜色,声线带著颤意,仿佛亡者的輓歌,在黑暗中迴荡,风卷过,夹杂著灰烬与血腥,吹动营帐边角猎猎作响。 篝火燃烧得忽明忽暗,火舌在风中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投映在篷布上,模糊却紧紧相依,仿佛一幅脆弱而庄重的剪影。 沉默良久,莱昂才低声开口,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逼出声音:“这一战我们的伤亡,是多少?” 他没有去看薇拉,只是偏过头凝视篝火,眼神暗淡,嗓音乾涩沙哑,像被灰烬堵住了喉咙。 薇拉的眼神猛然一颤。 她轻轻咬住下唇,过了许久才哽声开口: “你带来的那支军团——七万余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太多了。”泪水终於衝破眼眶,滚落在她颤抖的指尖,她的声音破碎:“死得太多了——”可王都还在。只要它还在,希望—就没有灭绝。” 莱昂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胸口的创口隨之牵扯出阵阵剧痛,可他却並没有理会。 那呼吸带著压抑的颤意,却更像一声沉重的嘆息,把心底的血与痛一併吐出。 良久,他低低呢喃,声音几不可闻,仿佛只是在对自己、对那逝去的灵魂诉说: “父亲·我终究没有让你失望。” 篝火映著他的脸庞,光与影交错之间。 一瞬间,他像是站在无数亡者的注视下,將一切重担都背负在肩头。 薇拉没听清他低声的呢喃,只看到他眼角泛起一抹湿意。 那一瞬,她的心骤然收紧,伸手去拭,却被莱昂下意识扣住。 两人的手就那样紧紧握在一起,火光映照下,仿佛凝固成无法分割的印记。 篝火的光影在营帐內摇曳,把他们之间的沉默烘托得更为清晰。 薇拉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在心底一次次告诉自己:他是土兵们眼中的旗帜,是人们口中的救世主,可在这份荣耀与沉重背后,他仍旧只是个会流血、会疲惫的凡人。 若他不能在无数目光面前展露脆弱,那么至少,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盔甲,不必再偽装坚强。 帐篷內的空气凝滯得像压在胸口的铁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许久,莱昂才睁开眼,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 “你不该在这里。王国需要你,人们需要你。若你因我而—那才是真正的罪孽。” 薇拉的眼泪涌了上来,却带著倔强的笑意,她轻轻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若失去了你,王国也会崩塌。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士兵们望著你,平民们呼唤你—连父王都承认,你才是王国最不可或缺的支柱。” 她顿了顿,泪光映在火焰中,愈发坚定: “而我,我只愿守在你身边。不是因责任,不是因命令,而是因为这是我的选择。若陪伴你算是罪孽,那我也心甘情愿。” 莱昂喉咙再度发紧,心底像被重锤击中。 过去无数个血火交织的夜晚,他都以为自己註定要孤身前行,背负著无尽的杀与孤独。 可此刻,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另一种力量一一那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从薇拉縴细却倔强的身影上,源源不断地涌入他心间。 外头的號角声终於散尽,战场的余韵仿佛被夜色一点点吞没,只余夜风掠过营帐的低鸣,带来一股冰凉的寂静。 风声卷过布慢,吹动火盆里的火苗,摇曳的光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跳动,薇拉缓缓俯下身,將额头轻轻抵在莱昂的手背上。 指尖微微颤抖,却努力收紧,像要把他的温度牢牢握住。 她闭上眼,声音低柔,却带著不容动摇的决绝,字字如誓: “哪怕前路仍旧是火与血,我也绝不会退缩。若你跌倒,我会扶起你。若你死去,我会隨你而去。” 她的话像一簇突然而至的烈火,点燃了压抑在莱昂心底的荒原,让他胸口灼痛,呼吸骤然紧缩,却无从迴避。 他喉咙硬住,想开口拒绝,却只能发出乾涩的气息。 胸膛里的创伤不断提醒他,自己仍在生死边缘摇晃,可另一种更深的痛却从心底浮现不是来自血肉的折裂,而是因为她的存在而鲜活的悸动,仿佛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击穿心魂最深处。 长久的沉默后,莱昂终於沙哑开口:“薇拉——你不必如此。” 薇拉抬起头,泪光在篝火的映照下摇曳,眼角湿润,却带著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坚定而明亮,像在黑夜里绽放的一簇火光:“可我愿意。” 帐篷里的空气重新陷入安静。 外头的篝火啪作响,像是古老的见证,在这一瞬静静守护他们。 风声裹挟著远处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灰,却被这一方狭小天地隔绝开去。 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有紧扣的双手,在沉默中传递著彼此的体温与力量,谁也没有放开。 第338章 联盟火种 第338章 联盟火种 拂晓的风吹过营地,带来血腥与烟火混杂的味道,像是还未散尽的战场呼吸。 营帐一顶连著一顶,却没有往日的喧囂。 空气中瀰漫著凝滯的压抑,仿佛连风声也在迴避这里的死寂。 夜里堆起的尸山才被清理出一角,更多的遗体依旧横陈在壕沟与城下,层叠如障,等待处置。 火把燃尽的地方,仍可见残肢在泥水间反射出冷光。 倖存下来的士兵,有的带著血污,有的满身泥尘,就这样呆坐在地上。 破裂的盾牌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背脊贴著残破的木板,眼神空洞。 有人握著断裂的长枪,却迟迟没有力气將它丟开。 军医与民兵们在营地间奔走,担架不间断地抬进抬出。 血水被一桶桶泼洒在泥地,很快渗透消失,却在地表烙下更深的一层暗红。 腥气裹著湿土的味道,刺得人喉咙发涩。 就在这死寂中,有消息悄然流转。 “军团长——醒了。” “军团长没事了。” 最初只是低低的呢喃,带著小心翼翼的迟疑,仿佛说出口便会惊碎幻梦。 可隨著越来越多的军士低声应和,这句话便像风一样吹过了整个营地,士兵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振臂高呼。 只是一些原本垂下的眼神缓缓抬起,浑浊的眸子里终於透出一丝清明。 有人默默將长枪重新竖起,靠在身旁;有人把破损的盔甲重新扣紧,仿佛要提醒自己:他们仍是军团的一员。 主帐外,凯尔彻夜未合眼,身影犹如一块石头般立在那里。 盔甲上的血跡早已发黑,手臂的伤口只做了粗糙的包扎,渗出的血早干成厚,可他却依旧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一会儿换我守,你去歇歇吧。”一名骑士轻声劝道,嗓音里带著劝慰。 凯尔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莱昂在里面,我得在这儿,如果他需要我呢?” 说罢,他便沉默下来,目光牢牢盯著帷幕,不曾移开。 脸上的倦色几乎掩不住,但正是这股执,硬是让他一直坚守。 在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土兵正倚著长矛坐在地上。 肩头缠著的绷带已被血水浸透,顏色一层深过一层,仍在缓缓渗出。 他却死死抿著嘴唇,连皱眉都不肯,像是怕一声呻吟就会破坏这份脆弱的寧静。 他名叫雅克,来自南境一个早已被屠灭的小村庄。 倖存的他,既无家可归,也无退路。 在不久前的血战里,他亲眼看见莱昂纵马冲阵的身影一一那面破旧却依旧高举的帅旗,在血雾与火光中猎猎飘舞,仿佛在绝望的黑暗里,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那一幕反覆在他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 “要是他倒下了我们还能靠谁?” 他哑著嗓子低语,声音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石子。 他的同伴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盾牌抱得更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四周的土兵们其实都听见了,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沉默笼罩著营地,压得篝火的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可在这死寂的沉默里,却潜藏著另一股东西一一种盲目的信任,一种几乎近乎固执的依赖,全都寄托在那个名字之上。 篝火摇曳,把光与影投在一张张疲惫而灰暗的脸上。 有人低著头缝补断裂的甲带,针脚歪斜却一针一针扎得极紧;有人把断裂的长矛削短,削成粗糙的木棍,再重新握在手里,仿佛那仍是一桿能杀敌的兵器。 他们已无力多言,甚至连呼吸都显得沉重。但他们的动作却传递出同一个念头: 只要军团长还活著,这支军团的军魂就还在。 王都的街道上,血跡尚未被冲洗乾净,泥浆与暗红交织在石砖缝隙间,仿佛这座城市的伤痕。 被兽人投石机砸塌的屋宇间,焦黑的樑柱仍在风中哎呀作响,残垣断壁中散发出呛人的焦味。 偶尔有清理队推开石块,却仍能见到未被收的尸骨,白骨与焦土交织,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黎明时分,王宫的钟声在灰雾中沉沉敲响。 低沉的回声一波接一波,传遍半个王都,犹如敲击在每一个倖存者的胸口。 那声音提醒著人们:这座城市,虽然残破,却依旧屹立。 城楼之上,查尔斯三世缓缓出现。 他的神情憔悴,眼角布满血丝,王袍因彻夜未换而凌乱失色,髮丝间甚至还夹带灰烬。 可当他立在高处,俯瞰脚下数万王都的平民时,整个人却沉著而坚毅,像一座山般支撑著这片焦土。 街道上,原本低声的哭泣逐渐平息。无数双眼晴抬起,齐齐望向那道背影。 查尔斯三世沉默了很久,直到晨风吹动残破却仍猎猎的王旗,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 “我们的王都—一卡斯顿—·没有陷落。” 广场瞬间静止,唯有风声捲起灰烬,在空中翻飞。 “不久前,敌人的狂潮几乎淹没这座城。但你们都看见了,有人站在城门外,拼死血战,一步不退;有人以顽强的意志,守住了城墙。你们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奇蹟,而是王国的將士们,用他们的鲜血换来。” 人群中,有人再忍不住,哭声进发出来。 一个妇人抱著怀里的孩子,泣不成声,却仍颤抖著不停划出祷告的手势,仿佛那是唯一能回应的方式。 查尔斯的声音更低沉,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力量: “记住他们。记住那些倒在城门下的战士,倒在城墙上的军人。他们不是无名之辈,他们是你们的守护者。今后的每一天,你们都要记住一一王都之所以还在,是他们的牺牲铸就。” 广场上啜泣之声匯聚成片。 有人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口中嘀喃祈祷。有人紧紧拥抱身边的亲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查尔斯的目光掠过这片人海,眼神冷峻,却在最后一句话中骤然锋利: “这一战之后,对兽人的抗爭已不再是瓦伦西亚一国的孤守,而是全人类的血火之战。王都尚在,那火种便在。它將以燎原之势,席捲整个大陆。” 风声呼啸,王旗在晨曦中鼓盪,猎猎作响,仿佛应声而动。 人群中,压抑已久的呼喊与哭声同时爆发。 有人泣声嘶喊,有人仰头祈祷,有人只是任由泪水滚落而不自知。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渴望交织在一起,把这一刻映照得近乎炽烈。 城墙上的土兵们,一个个撑著疲惫的身体,俯瞰这一幕。 有人眼眶通红,有人嘴角颤抖,终於低声喃喃:“我们———·终於熬过来了。” 那声音不大,却隨晨风飘下,融入人群的呼声之中,像一粒火星坠入柴堆,迅速点燃更大的烈焰。 此刻,王都依旧残破,尸体尚未清理,哭声与祈祷交织在空气中。 可在这满目疮里,有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正在生长一一希望。 这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惨胜后的执念。 自这一刻起,人类的联盟火种,已然点燃。 王都南门外的血腥气已经被雨水冲淡,可那股沉闷的阴影依旧压在人心头。 营帐之中,火盆燃著,药草的苦涩气息瀰漫开来,莱昂靠坐在床榻上,肩头与胸口厚厚裹著绷带,面色苍白,却已能做些轻微的动作。 薇拉端著一碗药汤,小心地放在床边。 她的眼睛仍有红肿,衣袖上还沾著斑驳的血痕。 几日来,她几乎寸步不离,连侍女都被她支开。 “你该交给侍女。”莱昂低声开口,语气里带著一丝责备。 “若只是侍女在这里,你会乖乖把药喝下吗?”薇拉反问,眼神坚定。 莱昂一时语塞,沉默片刻,还是接过碗,一口口饮下。 苦涩的药液流进喉咙,他仍不改神色,只缓缓道:“这些事,本不该劳烦你的。” 薇拉放下手中的毛巾,眼神篤定:“父王从未阻止过我。” 莱昂微微抬头,目光一瞬间复杂。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薇拉看著他,轻声补上一句:“他把希望系在你身上,他知道,你配得上让我做这些。”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凯尔与阿兰掀开帘布走进来,血跡早已洗尽,唯有疲惫仍深刻在面庞上。 在莱昂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军团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他们肩上。 “军团长大人。” 阿兰单膝下跪,语气鏗鏘有力。 “军团长大人。奉陛下之令,那八个混编团与第二、第四军团的倖存者,已悉数编入第七军团,缺额已得到部分补充。” “各团已经初步整顿完毕,如今第七军团兵力共有二万八千余人。並且还將在王都进一步招募新兵,陛下计划將第七军团扩编至五万人以上。” 凯尔在一旁补充道:“德萨拉王国的援军虽有损失,却仍保持战力。他们已与第一军团一同南下,前往加伦要塞驻防,以防备退到维尔顿的兽人主力。” “西境也传来了消息一一长河要塞在奥雷尔元帅的坚守下並未失陷,第六军团也从西境返程,已经快要抵达王都了。” 他顿了顿,目光一沉。 “陛下已经下令,三日之后,在王宫大殿召开军议,召集诸方统帅与德萨拉使节。议题是— 建立更紧密的联盟。” 帐中一瞬静了下来,火光映照下,薇拉的目光闪动,阿兰与凯尔却神情肃然。 莱昂抬眼,声音低沉:“联盟——” 凯尔重重点头,声音鏗然: “是的。这一战,王都能守住,是靠无数將士的鲜血换来的。但若只靠瓦伦西亚一国,终究难以抵挡兽人的狂潮。陛下已明白,唯有团结整个大陆所有人类的力量,才能把这些畜生彻底赶出我们的家园!” 莱昂沉默良久,望著火光,眼神逐渐深沉。 “原来如此-下一场胜负,不在战场,而在人心与殿堂。” 帐內无人言语。 只有火盆里木炭的啪声,把这一刻的气氛映得更为沉重。 ++. 王宫大殿,火光长明。 这座曾经象徵威严与繁盛的殿堂,如今也难掩血战过后的凝重气息。 石柱上悬掛的旗帜未曾受损,却显得格外沉鬱。 晨光透过高窗洒落,映在將帅们的盔甲与披风上,宛若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战场余音之中。 查尔斯三世端坐在王座上,神情冷峻而疲惫。那双曾因岁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如寒铁般锐利。 两侧,將帅们列席而坐。 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已经率军南下前往加伦要塞,只有副军团长代替他出席。 第二军团副军团长尼尔斯; 第四军团副军团长卡尔维: 方才抵达王都的第六军团军团长布拉德: 第七军团军团长莱昂; 以及德萨拉王国黑锋骑士团大团长阿尔德里克。 殿中寂静。 “诸位。”查尔斯三世的声音响起。 “卡斯顿一战,我们守住了王都。” 话音落下,殿中无人鼓掌。 所有人都低垂著头,仿佛这並非胜利,而是一声丧钟。 “可你们都清楚——这並非终点。” 国王缓缓起身,披风曳地,声音如铁锤般击打在每个人心口。 “兽人们只是退去,而非覆灭。他们终有一天会捲土重来,甚至比今日更快、更狠、更无情。” 几位將帅神色发紧,有人低声嘆气,却无人反驳。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扫过殿中,最终停在莱昂身上。 年轻的军团长身披浅色披风,绷带在衣衫下若隱若现,面色苍白却挺直脊背。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沉静,却燃烧著一种难以忽视的锐光。 “莱昂。”查尔斯三世缓缓唤出他的名字,声音沉稳而厚重,宛如在殿堂中迴荡的钟声。 “你率第七军团千里驰援,於王都之外正面迎击兽人三大氏族;你不顾生死,当先冲阵,亲手斩杀赤焰氏族的族首,力挽狂澜,守住了王都。若无你在,今日的王都,恐怕只剩一片焦土废墟。” 国王目光炯然,言辞郑重,带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此战,你是王国无可爭辩的最大功臣。” 殿中一瞬寂然,所有视线齐齐投向莱昂。 有人的眼神敬畏嘆服,有人的眼底暗藏嫉妒。 莱昂却只是低著头,沙哑开口: “陛下,能守下王都,不是我一人之功。无数战士死在南门之外,是他们用鲜血才换来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这句话落下,殿中几名將帅纷纷頜首赞同。 查尔斯三世眼神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迴荡大殿: “正因如此,我要在此宣布一一自此战起,瓦伦西亚不再孤军奋战。我们必须召集一切尚能举剑的战士,与大陆的诸国建立联盟。” “联盟?”有人低声惊呼。 “与德萨拉王国和亚文公国?还是与阿尔特利亚王国?甚至是塞尔维安帝国与诺德海姆王国?” 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布拉德忍不住皱眉问道。 “是的。”国王冷声回应,“无论敌人是否在他们国境出现,之前的惨痛经验已经证明:若我们各自为战,只会一个接一个的沦陷。唯有將全人类的力量匯聚一处,方能抵御这场来自异界的浩劫。” 殿中眾人交头接耳,低语纷杂,有人忧心亚文公国国力屏弱,疆土狭小,能有多少余力; 有人怀疑塞尔维安帝国是否会真心相助,抑或依旧恃强自傲,只把此事当作爭权夺利的筹码; 有人则暗暗思量,远在极北的诺德海姆王国是否会顾及南方的劫火,还是依旧高筑冰城,袖手旁观。 更有人沉吟不语,目光交错,心思深藏不露。或在权衡利害,或在揣度人心。 整座大殿中,火光映在盔甲与披风上,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阴影。 黑锋骑士团的阿尔德里克忽然开口,声音冷硬: “德萨拉的骑士不会退缩。只要瓦伦西亚举起旗帜,我们会与诸位並肩而战。”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斩断了殿中的犹疑。 片刻沉默后,第二军团副军团长的尼尔斯咬紧牙关: “第二军团誓死为王国而战,直至最后一息。” 第四军团的卡尔维也隨之出声,声音带著决绝: “第四军团愿意为王国献上最后的力量。” 殿中声音渐渐匯聚,犹如风暴前的低鸣。 查尔斯三世的眼神冷冽,缓缓伸手,重重按在王座扶手上。 “好。” 他沉声宣布: “我將以瓦伦西亚王国之名,遣出特使,前往各国,宣告今日之战,再次號召联盟。” “自此刻起,卡斯顿之战不再只是瓦伦西亚的血火,它將是联盟建立的转折,会成为整片大陆的共鸣。”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威严而冷峻。 殿堂中的人们纷纷起身,或单膝跪地,或低头行礼。 在沉重的氛围中,逐渐酝酿出一股决心。 莱昂静静佇立,目光望向高窗外的晨光。 他已不应该只是战场上的统帅。 未来等待他的,不只是挥剑杀敌,还有如何引领整个大陆,在黑暗压迫之下找到出路。 他低声呢喃,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父亲——这不是剑能完成的战役,而是人心与意志的较量。” 晨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庞上,却映出一抹冷冽的光。 第339章 死者之名 第339章 死者之名 王都城墙下的临时营地,夜色已深。 帐外的风掠过,带来木头烧焦的焦味与药草的苦涩气息,两股味道混杂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压得人胸口发紧。 火盆里的火焰在风中忽明忽暗,影子在帆布上起伏,仿佛无声的潮水,时而覆盖,时而退去,带著无法驱散的沉闷。 营帐內,却是一片寂静。 莱昂靠坐在榻上,胸口被厚厚的绷带层层束紧,隱隱的痛感隨著每一次呼吸而牵动。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虽比初醒时平稳许多,却仍带著几分急促。 薇拉静静坐在榻边,双手托著一碗温过的药汤,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端得极稳。 她先將药碗放下,隨后取过一块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 她的动作极轻,像是生怕惊扰到他。布巾触及皮肤的凉意令莱昂眉头微,却没有避开。 他转过头,望著她,声音低哑:“这些天——你可曾好好休息过?” 薇拉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她轻轻摇头,语气柔淡却坚决: “若能在你身边,便不觉疲惫。” 莱昂注视著她,眼神中闪过一瞬复杂,似欲言又止,似压抑难言。 沉默片刻,他终於低声道: “我见过太多人倒在战场上。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在我眼前消散。每一次,都像利刃,生生割在心口。” 他的喉咙微微收紧,声音愈发低沉:“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薇拉手里的布巾慢慢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望进莱昂那双因疲惫而略显暗淡的瞳孔。火光在其中跳动,却掩不住深埋的疲惫与伤痕。 她轻声开口,仿佛怕惊动这片压抑的寂静: “那你呢?你每一次都站在最前方,从不肯退后半步。可你想过吗,若是有一天你倒下,我们又该怎么办?” 莱昂愣住了。 帐中静得能听见火盆里木柴的啪声,伴著偶尔的火星飞溅。 那声音在沉默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他们,这片空间里只有彼此。 薇拉缓缓放下布巾,双手微微一颤,却隨即稳住。 她伸手將药碗推到他身边,眼神不移,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铁: “既然你能一次次置身险境,为所有人拼命,那么我,也自然能为你守在这里。” 莱昂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凝视著那碗泛著苦味的药液,指尖缓慢蜷起,像是在同心底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角力火光映在他脸上,苍白的脸色与暗沉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更显出压抑。 薇拉看著他,神情忽然柔和下来。她微微俯身,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火焰吞没: “在王都,人们都说你是王国的救星,是他们的希望。他们仰慕你、崇拜你、依赖你。可在我眼里—-你首先是一个人,一个会疲惫、会受伤、会流血的人。 她的声音在最后逐渐坚定,眼神也隨之凝聚成一抹不可动摇的光:“若我不在这里谁来提醒你这一点?” 莱昂的呼吸不由一滯。 他终於伸手去接药碗,指尖却在无意间碰到薇拉的手。 一瞬间,他的动作明显僵住。 掌心传来的温度並不炽热,却像一簇突然而至的火苗,在他的血脉间悄然点燃。 他抬起眼,与她对视。 火光下,薇拉的眼眸澄澈,映著跳动的光焰,像深水般清透,却燃著一抹不容动摇的坚定。 那目光让他心口某处悄然鬆动,似乎有坚硬的壁垒在缓缓裂开,可同时,那股沉重也更加压实。 他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举起药碗,仰头一口饮尽。 苦涩的药汤顺著喉咙滑下,每一口都带著浓烈的药味,却在这份苦涩之中,他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定。 帐內再次归於寂静,只余火盆里木柴偶尔爆裂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过了片刻,薇拉才低声开口,轻若嘆息: “我看见过他们抬回的尸体,其中有些——还只是刚刚成年的孩子。” 莱昂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依旧没有开口。 薇拉望著他,眼眸渐渐泛红,声音低低,却带著不可动摇的锋芒: “他们之所以能站到最后,是因为你。可你呢?你醒来之后,开口只问我伤亡如何,却半点不在乎自己伤得有多重。” 说到这里,她的嗓音逐渐颤抖,压抑的情绪像被撕开的堤坝一般冲了出来: “军医说你那时差一点就死了,你明白吗?!你为什么总要把所有的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从不肯分出哪怕一丝给別人!” 帐內安静得可怕,只有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啪的脆响。那声音仿佛钉子般,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莱昂缓缓低下眼,声音低沉沙哑:“若我不扛著,便无人能替我。” 薇拉直直望著他,目光里含著泪,却倔强。 她忽然伸出手,覆在他僵硬的手背上。她的手指纤细,却带著超出外表的执与力量。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扛。” 莱昂身子微微一震,转头去看她。 薇拉的眼中没有一丝退缩,火光映照下,那份平日温婉的神色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取代。 他张口,想要拒绝,唇齿间涌出的却只是卡在喉间的气息。 “薇拉,你不该——” “我不该?” 薇拉猛然打断,眼眶泛红,声音透出掩不住的怒意,颤抖却炽热: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你当我是只会在教堂里祈祷的公主?我亲眼看见大地血流成河,亲眼看见无数平民绝望哭喊。如果我连守在你身边照顾你都做不到,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其他任何事?” 她的话语颤抖,却如烈焰般灼人,把帐內的冷寂彻底点燃。 莱昂的心被狠狠震动。 他看著薇拉,仿佛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女孩: 她不是娇弱的王室贵女,不是需要庇护的存在,而是一个能与他並肩同行,愿意將命运一同背负的人。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伸出手,反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中莫名一颤。 “若有一日—·我再也撑不住了,你会不会后悔?”” 薇拉眼中泪光闪烁,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微颤却无比果决:“不会。”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骤然静止。 火光摇曳,把他们交握的双手映照得格外清晰,像一份无声的誓约。 莱昂低下头,注视著她泪水盈盈的眼眸。 那里面有脆弱,也有坚定,更有一股足以融化心底坚冰的力量。 薇拉也望著他,呼吸急促,胸口隨著情绪的起伏而剧烈起落。 下一刻,他们的影子在火光下缓缓靠近。 薇拉微微仰起头,睫毛颤动;莱昂俯下身,压抑许久的情绪终於衝破心底的桔,唇瓣在一瞬间触碰到了一起。 这不是炽烈的宣告,也不是衝动的占有,而是带著伤痛与慰藉的吻。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与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薇拉的泪水顺著脸颊滑落,却在相触之间被温热带走。 她闭上眼晴,手指死死紧莱昂的手,像要把这份炽热牢牢抓住,哪怕用尽全身的力气。 莱昂的胸口仍在隱隱作痛,可他却觉得,那些沉重的阴霾正一点点被驱散。 这一刻,他终於感受到胸膛深处,久违的温暖,火焰在铜盆中摇晃,他们的影子隨之交叠,静静映在帐篷的帆布上,仿佛命运也在这一刻重叠到了一起。 这一吻短暂,却沉重得足以改变两人的关係。它不带喧囂,却在无声中写下了无法逆转的誓言。 当他们缓缓分开时,呼吸仍交融在一起。 薇拉额头轻轻抵著他的额头,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火焰吞没,却坚定无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莱昂的眼眶微微发热,喉咙哽住。 他没有回应言语,只是紧紧闭上眼睛,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像抓住最后的依靠。 心底深处,一句声音悄然响起,带著隱忍的颤抖: “父亲—我终於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帐篷外,夜风掠过,带起沙沙的声响。 远处传来低沉的祷告声,那声音时断时续,像是亡者在吟诵,又像是生者在回应。 而此刻,在这座营地中,在这片血与灰交织的夜里,帐內的两人终於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归宿。 清晨,王都南门外的原野。 夜里的一场冷雨冲刷了血泥,却没能洗去大地上的阴影。 户体已经被运走,但泥土依旧漆黑,血水渗透过的沟壑豌盘绕,如同无数未愈的伤口。 风声掠过,族旗残破,猎猎作响。 今日,大地已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无声的坟场。 王都的钟声缓缓敲响。 沉闷的音色透过灰雾,迴荡在街巷之间,把无数人引向同一个方向一一南门外的追悼仪式。 第七军团残余的二万余人,被编成整齐的方阵,佇立在湿冷的原野上。 盔甲斑驳,剑与长枪也有不少残缺,却依旧被紧握在手,像是一种不容捨弃的尊严。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疲惫,仿佛灵魂还滯留在不久前的血战之中。 可在这片死寂里,又有另一种力量在支撑著他们,让他们沉默而坚定地站在原地。 凯尔站在最前,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夜之间老去许多。 他的右手缠著厚厚的布条,血跡早已渗透,却依旧死死著剑柄。 那姿態像是一面残破的旗帜,要为死去的同袍守住最后的尊严。 方阵中,年轻的雅克与他的战友们也在列。 他的脸色憔悴,盔甲缺了一角,肩膀上的伤口还未完全包扎,血渍与药草的味道混合著泥土的湿意。 昨夜他几乎未曾合眼,但此刻,他笔直站立,双唇紧抿,不容有丝毫鬆懈。 他的目光望向前方。 那里,一排排覆盖看白布的担架整齐陈列,静静横亘在土兵们的注视中。 每一具担架上,都是一个曾经与他们並肩搏杀的同袍。 有些尚且年轻,眉眼间还带著未散尽的稚气;有些鬢髮斑白,面容苍老,却仍在奋战中倒下。 白布下的轮廓大小不一,却同样沉重,带来压抑的肃然。 它们不是冰冷的户体,而是每一个站在场中倖存者心头,最沉重的重量。 查尔斯三世亲自出现在阵前,身披一袭沉重的黑色披风。 冷风吹拂,他的衣袍在身后猎猎翻动。 短短数月间的战火让他的面容愈发苍老,鬢角染霜,眼底布满血丝。 然而,当他立在数万军士之前时,那双眼却如同淬火的钢铁,冷冽而坚定。 “他们是瓦伦西亚的骄傲,他们是人类的勇士。” 国王开口,声音低沉,却稳健如钟声,压过了呼啸的风。 “若无他们,今日的王都,早已化为一片废墟。” 他的声音在湿冷的原野上久久迴荡,带著一种沉重的力量,击在每个人心头。 “从此刻起,他们的名字,將鐫刻在王都的石壁上,与城池同在,永不磨灭。” 言罢,查尔斯三世缓缓抬手,摘下头顶的王冠,双手紧握於胸前,肃立良久,然后弯下腰,深深鞠躬。 那一刻,整片原野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巨力压下。 二万余將士齐齐下跪,盔甲与武器同时触地,沉闷的轰鸣声进发而出,如同山岳崩塌,震彻天地。 没有呼喊,没有喧囂。泪水无声滑落,却没有人敢发出哭声。 因为他们明白,在这片寂静里,悲伤比吶喊更深切,更能与亡者同在。 凯尔低垂著头,双肩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他曾无数次在莱昂面前压抑情绪,绝不露出软弱之色。 可此刻,面对这些白布覆盖下的英魂,他的呼吸却再也难以平稳,喉间发紧,不禁硬咽。 方阵之中,年轻的雅克目光紧锁在前方的一具担架上。 白布之下,是他的同袍哈尔。 不久前,他亲手替哈尔合上双眼;而今,他只能隔著这片沉默的白布,凝视那再也不会起身的身影。 喉咙滚动,他想说什么,却哽在胸口,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身旁,一位老兵低声呢喃著名字,一遍又一遍。 “安东—拉斯—你们先走一步,我们.—会继续打下去。” 声音沙哑、断续,却执无比,像是誓言,更像是魂灵的輓歌。 雅克猛地闭上眼,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看面颊涌落。 他抬手狠狠擦拭,却止不住如洪水般的悲痛。 这並非一个人的悲痛,而是整个方阵、整个军团、整个王国的悲痛。 每一滴泪,都是为倒下的同伴;每一次颤抖,都是为死者立下的誓约。 与此同时,王都城內,街巷深处的人潮缓缓涌动,像一股无声的洪流,最终匯聚在南门之前。 无数平民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昨夜的冷雨尚未完全乾涸,湿气顺著石缝渗入膝盖,冻得骨头生疼,却无人起身。 衣衫早已湿透,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悲伤。 有人紧紧著简陋的木製神像,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有人怀里抱著死去亲人遗留的物件一一染血的布料、折断的箭矢、残破的甲片。 这些本属於亡者的东西,如今成了他们唯一能寄託的凭证。 火光一点点亮起。 无数蜡烛被点燃,摇曳的烛焰在寒风中颤抖,彼此映照,匯聚成一片绵延不绝的光海。 微弱的光在湿冷的空气中闪烁,却仿佛要將笼罩全城的阴霾驱散。 人群中,一位满头白髮的老人颤抖著举起十字架,声音沙哑得几近破碎,却仍一遍又一遍低声祈祷: “圣主啊,请庇佑这些勇士的灵魂——让他们在天国安眠。” 一名年轻的母亲怀里抱著孩子,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硬咽著对孩子耳语: “记住他们的模样,是他们守住了我们的家。” 孩童懵懂无知,却在大人的引导下双手合十,稚嫩的声音在风中颤抖,却真挚得像利刃划心: “谢谢你们·—” 声音此起彼伏,从哭泣到祈祷,从低语到呼喊。 断断续续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匯成了一首支离破碎却宏大的輓歌,在王都的天空久久迴荡。 这声音中没有整齐的节奏,却承载著无数灵魂的重量,南门的城楼上,土兵们肃立,披著斑驳的盔甲俯瞰这一切。 他们目光沉默,却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著湿意。 有人默默摘下头盔,將它紧紧抱在胸口。有人双唇颤抖,轻声念著死去战友的名字。 追悼的钟声一遍遍响起,沉闷而庄重,像是在为亡者开路。 烛火隨风摇曳,仿佛在隨节奏低吟。 仪式持续了许久,直到东方的天际逐渐泛白。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在残破的城墙与遍布伤痕的大地上。 这一缕光芒並不耀眼,却在这一刻被无数人视作新的希望。 营帐中的莱昂未能亲临,却一刻不曾疏远,他静静靠坐在床榻上,侧耳聆听远处传来的钟声与祈祷。 那声音仿佛隔著漫长的距离,仍清晰地触及心底最深处。 薇拉默默陪在他身旁,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替他拢好肩上的披风。 她的动作温柔,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莱昂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残酷的景象: 部下的背影消散在血火中、战友倒下时的沉闷声响、火光与鲜血交织成的地狱画面. 胸口的伤口依旧在隱隱作痛,而这份痛楚正如一把烙铁,提醒看他: 这些牺牲绝不能白费。 “我会记住他们的名字。”莱昂低声开口,嗓音沙哑。 “也会带著他们的意志,走下去。” 薇拉转头望向他,眼神微微一颤。她分明看见莱昂的眼眸中闪动著泪光,却始终没有流下。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庞苍白而冷峻,眉宇间凝著沉重,却又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那已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统帅之威,而是正在缓缓升华为真正领袖的坚韧与担当。 第340章 狮焰新旗 第340章 狮焰新旗 距离卡斯顿之战落幕,已过去半个多月。 王都的天空依旧阴沉。 厚重的云层压在穹顶与塔楼之上,日夜未散,像是给整座城市覆上了一层永不消褪的阴影。 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那片灰色的天幕始终提醒著人们,这座王国的心臟尚未真正从劫难中甦醒。 冬日的冷风沿著残破的街道呼啸,钻进石缝与断壁之间,掠过一片片焦黑的瓦砾。 昔日曾经鲜血横流的街道,如今表面已被清理乾净,倒塌的尸堆与残骸早被车队运往城郊的乱葬岗,成片埋葬在冰冷的泥土里。 可即便如此,石板的缝隙间依旧留著洗不掉的痕跡一那些被火焰烙下的焦黑裂纹,如同顽固的伤疤,一次次將记忆拉回到那场血火交织的噩梦。 沿街望去,成片的房屋早已塌,只余残垣断壁。 许多街区的废墟还未彻底清理,横七竖八的木樑与石块堆放在道路两旁,风一吹便扬起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眶酸涩。 偶尔还能看见一面早已被烈焰吞噬的帷慢,边缘烧焦,顏色褪尽,在风中无力摇摆像是垂落的裹尸布,默默为死者鸣唱。 然而,王都並未因此陷入死寂。 相反,倖存者们竭力让生活重新流动起来。 市集逐渐恢復了喧囂,摊位一排排摆开,叫卖声虽然还带著颤抖,却透著倔强的生机。 铁匠铺门口堆满了折断的长枪与未完成的甲片,工匠挥舞著铁锤,在铁砧上敲击出震耳欲聋的节奏,仿佛要用火与铁將新的希望重新锻造出来。 麵包坊里升起了久违的白烟,烤炉中飘出的穀物香味混合著淡淡的炭火气息,驱散了街头残存的血腥与药草味,让人第一次感受到活著的温度。 那些叫卖声、铁锤声、孩童的笑闹声,虽显得脆弱,却像细流般匯聚,顽强地冲刷著战爭留下的阴影。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重新拾起生活的节奏。 街角时常能看见一些孤零零的身影,他们只是呆呆地坐著,眼神空洞,像是仍困在那一战的惨叫与火光里。 有人紧紧抱看一个残缺的布偶,那是死去孩子留下的唯一遗物,布偶的边角早已被血水染黑,却被怀抱者当作生命最后的依靠。 有人把一块斑驳的甲片悬在门口,生锈的血跡仍未完全褪去,那是已埋葬亲人的象徵,仿佛这样,亡者就依旧守护在家门前。 更多的人只是无言地坐在废墟上,双眼直直望向空荡荡的街巷,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可他们等待的,却是永远不可能归来的身影。 王都的人们口口相传著一句话: “卡斯顿能守住,是一场奇蹟。” 这句话最初是从劫后余生的平民口中传出。 他们亲眼看见过兽人黑潮如同山岳般涌来,几乎將整座城池吞没。 也亲眼看见第七军团与德萨拉援军在最危急的关头杀入黑潮,以血肉之躯將那股洪流强行阻断。 隨著传言四散,这句话逐渐成为共识。 人们明白,王都的倖存並不是因为城墙够坚固,而是因为在最黑暗的时刻,有人举起了火把。 是因为有人选择迎著死亡衝锋,而不是退缩。 而在所有被反覆传颂的名字中,有一个始终最为鲜明。 莱昂。 集市上,商贩们在摊位边低声交谈,声音里仍带著余悸: “若不是第七军团的勇士们,我们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死光了。” 说话间,他们看著天边残破的城墙,眼神里既有感激,也有一种未散去的惊恐。 街巷中,妇人牵著孩子经过残破的南门,指著焦黑的石块轻声叮嘱: “要记住,是莱昂大人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孩子睁大眼晴望著母亲,似懂非懂,却將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酒馆里更是热闹。 满脸伤痕的老兵用力拍著酒杯,酒液溅出,他却毫不在意,声音嘶哑却高亢: “我们跟著莱昂大人杀到最后!他才是王国真正的救星!” 周围的土兵们应声而呼,酒馆里的呼喊和吼声交织成一股热烈的浪潮。 这种声望,並不只停留在言语上。 街头常能见到孩童们聚在一块,用木棍和破木片模仿士兵的姿態。 有人学著高举木剑,大声喝令;有人学著盾阵前压,口中喊著口號。 那稚嫩却格外认真的喊声在街巷迴荡:“为了瓦伦西亚!” 隨即是一阵爆笑与追逐。可即便是孩童的游戏,也透著一种敬仰与传承。 而更令人动容的是,即便经歷了如此残酷而惨烈的一场血战,第七军团的徵兵处依旧人头赞动。 报名参军的青年络绎不绝,甚至有人带看尚未痊癒的伤势前来,也要执意加入。 那一纸纸写满名字的簿册,承载的已不仅仅是参军的意愿,而是一种共同的信念: 所有人都坚信,只要追隨在莱昂大人的魔下,第七军团將无往不利。 他们將成为王国最锋锐的利刃,哪怕血染疆场,也要劈开黑暗。 可在军营之中,当这些传言传到莱昂耳中时,他的神情並没有因此变得轻鬆。 帐外寒风穿过,带来远处市集的喧囂与孩童的叫喊,他静静坐在营帐內,胸口仍缠著厚厚的绷带。 那一声声“王国救星”的称呼落在耳中,却让他感到愈发沉重。 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声音背后,是数以万计倒在血海里的尸骨。 每一个“奇蹟”的代价,都是將士们的鲜血与性命。 夜色渐深,军营里比街市更显得压抑临时搭建的营房沿著內城的空地一字排开,篝火的光映照在盔甲上,却照不亮士兵们眼底的阴影。 第七军团正在进行休整。 整编的消息已经传达了下来: 原本第二军团的残部被併入其中,许多老兵与新兵並肩坐在一起,彼此间仍有陌生与隔阁。 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默默磨拭长剑,还有人只是沉默地盯著火堆,神情木然。 这支军团被称为“王国的骄傲”,可每个士兵心里都明白,这份骄傲背后,是多少同袍再也没能回来。 夜风中,传来低沉的吟诵声。 那是牧师们带领的追悼仪式。 火堆旁,数十名士兵围在一起,手中举著点燃的火把。 “愿逝者安息,愿亡灵得光。” “愿鲜血不白流,愿牺牲不被遗忘。” 那些话语低沉沙哑,却令火光下的氛围越发沉重。 有人红了眼眶,有人用拳头砸著膝盖,更多的人只是静静地站著,手背青筋绷紧。 战后的生还者,心里都背著同样的重量。 雅克站在人群边缘,肩膀上依旧缠著厚厚的绷带。 他的脸色苍白,唇角发紧,却仍像根撑直的长矛般立在那里,眼晴死死盯著火焰。 凯尔注意到他,眉头皱起,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你的伤还没好,不必勉强自己雅克喉结滚动了一下,牙关紧咬,摇头回应: “我不能不来。那些倒下的兄弟———他们不在了,可我还活著。我得替他们见证,见证兽人被彻底逐出我们家园的那一天。” 火光在夜风中摇曳,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另一侧,一群年轻的土兵围在一起,低声议论。 他们谈起莱昂,谈起那一战的情景一有人说,亲眼见到他挥剑衝锋的背影,是一生难忘的景象;有人说,若不是他在最前方一步不退,他们的士气早该土崩瓦解。 “莱昂大人身先士卒,拼著命冲在最前面。要不是他,我们根本撑不到最后,早就崩溃了。” 一个士兵喉音发紧,声音带著敬畏。 然而,旁边一个脸带伤疤的老兵冷冷插话: “別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莱昂大人一个人身上。他这一次救了我们,可下一次呢?” “指望他一人次次挡在前头?等他再流一身血,你们还想缩在后面吗?我们自己总得爭口气,否则就算是莱昂大人,也护不住所有人。” 话音落下,眾人同时安静下来,沉默像夜色一样笼罩开去,压得人胸口发闷。 几名年轻士兵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紧枪桿,却没有人反驳。 火光闪烁,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像是深埋在心底的一枚铁钉,钉住了他们的羞惭与决心。 这些对话零星传入了莱昂耳中。 他独自站在稍远的营帐门口,静静望著火光。帐篷的阴影映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胸口的伤依旧在夜风里隱隱作痛,可这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没有走上前,没有去打断士兵们的仪式或对话。 他明白,眼前这一切,才是真正的军团- 一血与火锤炼出的生死同袍,不只是跟隨他衝锋的士兵,也是背负亡者遗志的人。 耳边隱隱传来孩童在城墙下的喊声,与士兵的悼词交织在一起。莱昂的手缓缓紧,指节发白。 荣耀与呼声没有让他轻鬆,反而让他的心中愈法沉重。 他很清楚,从那一战之后,他不只是军团的统帅了。 每一个呼喊“救星”的平民,每一个將希望寄托在第七军团的士兵,甚至远在王国各地等待消息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这份重量,比任何一场剑与血的廝杀都更令人难以承受。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王宫轮廓。 火光下,那座高耸的宫殿依旧佇立,象徵著王国的意志。 而他明白,自己已被推向了一个新的位置。 不仅仅是挥剑衝锋的骑士,不仅仅是统帅军团的指挥官。 他必须成为更多人信赖的领袖。 卡斯顿的追悼钟声尚未停歇,王国的军政运转便被迫重新提速。 在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查尔斯三世召集各大军团的將帅与王国重臣,商议战后的军团调整。 第二军团的名字,率先在王国的军政捲轴上被抹去。 这支原本由雷纳德王子率领的军团在赤戟平原之战中首当其衝。 面对兽人三大氏族联军的正面猛攻,他们最终付出了惨烈代价。 原本五万余人的大军折损过半,如今留存下来的,只是不足半数的蓼蓼残兵。 这些土兵带看残破的旗帜回到王都时,眼神中更多的是麻木而非胜利。 倖存者们带著伤痛与疲惫,在国王的命令下,被直接併入第七军团。 当废除第二军团番號的命令公布时,整个王都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沉默。 有人落泪,有人愤慨,也有人只是木然站立。 对於许多士兵而言,军团不仅是番號,更是家园,是身份与荣誉的象徵。 如今,这份象徵只剩下残破的旗帜,被小心摺叠,安置进王都的军械库,封存起来,成为沉重的记忆。 而第七军团,则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中迎来了新的转变。 这支军团在过去数月里承受了无法想像的消耗: 从千里转战的疲嫩,到卡斯顿城下血与火的麋战,每一场大战都在消磨土兵的生命与意志。 战后清点,原本四万余人的满编军团只剩不足两万,许多连队甚至几乎全军覆没。 可与此同时,第七军团却也成为王国上下眼中的“奇蹟之军”。 卡斯顿之战,不仅仅是一场决定瓦伦西亚王国命运的大规模战役,更是一面冷峻的镜子,將真相毫不留情地照在所有人的眼前。 它让查尔斯三世彻底明白了一个不容迴避的事实: 在人类习惯与自翊熟稔的战场规则之外,兽人展现出的力量与蛮烈,远远超出了以往的认知。 那並非单纯的野蛮衝锋,而是一种足以摧毁旧有秩序的狂潮。 过去,一个完整军团的存在,足以横扫边境,令邻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成为稳固王国疆域的基石。 然而,当这种编制真正置身於兽人的铁流之下时,却显得捉襟见肘。 事实残酷而清晰: 一个最多不过五万人的军团,至多只能勉强抵挡一支兽人氏族的主力大军。 可当多个兽人氏族结成联军,汹涌而来时,人类的军团体系就如同风雨飘摇的堤坝,隨时可能崩塌。 这场血战揭示了一个无情的现实一一旧有的军制与荣耀,已无法支撑攸关存亡的战爭。 它们建立於过去的荣光,却不足以应对如今的黑潮。 若不改变,等待人类的,將不会是稳定与秩序,而是一次又一次在血火中重演的覆亡边缘。 正因如此,在与诸位將帅反覆商、权衡之后,国王查尔斯三世终於下定决心,对王国的军制进行前所未有的调整。 他决定將王国的军团进一步细分为“守备军团”与“主力军团”,以適应这场旷世浩劫的需求。 守备军团,顾名思义,主要承担防御任务。 它们的编制仍保持在五万人左右或以下,人数虽不算庞大,却能凭藉要塞与地形的优势,在一定时间內有效抵挡一至两个兽人氏族的攻势,为援军的到来爭取宝贵的时机。 它们的存在,是王国边境防线的基石。 如今,驻守西境长河要塞群的第三军团,以及驻守东境布雷泽要塞群的第四军团,便都被明確划为守备军团,成为王国坚固的盾牌。 与之相对的,则是未来被寄予厚望的主力军团。 它们不是单纯的防御之师,而是將承担起反攻、野战,甚至攻城作战的重任。 这样的军团必须具备更强大的战斗力与更灵活的机动性,最低的要求,便是在面对一整个兽人氏族的大军时,依旧能够稳稳压制,甚至主动击溃。 为了实现这一点,主力军团的编制必然要在守备军团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充,不仅在人数上增加,更要在武备、训练、军纪与后勤上远超常规。 它们將成为王国真正的矛锋,成为能够与兽人铁流正面相抗的存在。 而在所有军团之中,最先被选中承担这一重任的,正是莱昂所率领的第七军团。 这支因血战而锤炼、因无数牺牲而淬火的军团,將被整编为王国的第一支主力军团。 它不仅是查尔斯三世重塑军制的开端,更是王国未来反攻的象徵,於是,一道史无前例的军令被郑重颁布,自此刻起,王国的军制翻开了全新的篇章。 第七军团不仅要在王都留驻,还將被进一步扩编为王国的第一支主力军团。 倖存下来的老兵,已在血火洗礼中铸成钢铁,他们將成为这支庞大军团的核心与灵魂新兵的徵募很快在全境展开。 目標是至少扩充至八万人一一这一数字,远远超过了王国以往任何一支军团的编制。 街头巷尾,募兵的旗帜高高悬掛,击鼓召集的声响不断传来。 无数年轻人怀看激盪的热血走入队伍,他们被编入一支支新的连队,穿上王室锻造坊精心铸造的新甲,手中执起未曾沾血的崭新兵刃。 在训练场上,喊杀声昼夜不息,铁器碰撞的鏗鏘声迴荡在王都上空,在预示一股正在蓄势待发的力量。 与此同时,城南郊外也在日夜忙碌。 第七军团旧有的驻地已在围城战中化为废墟,而一片更为宏大的新营地正在加急修建。 木桩与石料堆积如山,壕沟与柵栏一圈又一圈拔地而起,宛若一座新兴的城池。 火把在夜色中燃烧,映照著工匠与士兵们挥汗如雨的身影。 未来,这片营地不仅仅是驻军之所,它將成为整个王国的兵火熔炉。 无数士兵將在这里被训练、磨礪,直至他们能与兽人铁流正面交锋。 这里也將成为王国的中坚主力,从此肩负起正面战场的命运。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莱昂的名字被无数人传颂,“王国救星”、“第七军团之狮”,这样的称呼频频出现在民眾与士兵口中。 有人在教堂祈祷时,將他与圣主並列;有人在酒馆里高声讲述他在城下挥剑衝锋的身影。 无论在王都的平民还是边境的士兵中,莱昂的声望都在迅速水涨船高。 年轻一代的军官与骑土,更是將他视为象徵,一个能够带领他们走出绝境的旗帜。 与此同时,重返王都第六军团也接到了新的调令。 这支军团又再度被派回了西线,与长河要塞群的第三军团一同守卫王国西境。 因为落日岛仍在兽人之手,那片海域的阴影尚未散去。 儘管兽人的舰队主力已然北上,在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海岸线肆虐,但查尔斯三世依然不敢冒险无视。 西境的海岸线是王国最脆弱的屏障,一旦失守,兽人便能顺势长驱直入,占据西境,甚至直逼王都。 那將是整个王国无法承受的灾难。 “王国已经不能再接受失去更多的疆土。” 这是查尔斯三世在大殿上留下的冷峻言辞。他的声音沉重,击在每一名在场大臣心头。 於是,第三军团与第六军团並肩,在漫长的西境边防线上构筑新的防御。 大地上堡垒与营地的火光再度点燃,战鼓声由南至北相继响起,试图稳住这条隨时可能被撕开的防线。 在东境,第四军团依旧稳固地坚守在原地,那是一条漫长而寂静的战线,横贯山岭与峡谷。 冬季的寒风自北方席捲而来,呼啸著灌入山谷,卷携沙砾与冰霜,扑打在盔甲与石墙上,发出细碎而冷冽的声响。 第四军团的士兵们日夜不息地巡逻在边境要塞之间,长矛在霜雪中闪著寒光,眼晴紧紧盯向南方。 每一道烟火,每一处踪跡,哪怕只是一串模糊的脚印,都会被他们小心记录一一那可能是兽人活动的跡象。 得益於东境险要的山地与层层叠叠的石质要塞,这里的局势並不像西境那般急迫。 高墙与峡谷相互掩护,仿佛天然屏障,使兽人难以轻易发动大规模攻势。 然而,边境的寧静绝非意味无忧。 对第四军团而言,每一个寒夜都是考验,每一次巡逻都是紧绷的弦。 正因如此,这条战线的稳固尤为关键。 只要东境未失,人类的腹地便能安然无恙。 查尔斯三世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並未轻易调动这支军团,而是將其牢牢按在东境,以確保这最后一道防线绝不会动摇。 在这片冰冷的山谷里,第四军团沉默佇立,如同王国东境不动的铁壁。 而在北境,局势的变化更加剧烈。 第五军团一一原本肩负镇守瓦伦西亚北境的守军,此刻却已奉命远赴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境內。 他们此行的使命,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协助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新王卢西安,抵御正在那片土地上肆虐的两支兽人氏族。 这是王国歷史上极为罕见的军事调动自瓦伦西亚王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一支完整军团在正式军令之下跨越国境,以国家之名驻扎他国疆域。 如今,猎猎作响的王国旗帜第一次飘扬在异国的天空下。 对普通士兵而言,这是一道陌生而令人不安的命令。 离开熟悉的家园,远行到陌生的土地,去为另一国而战一他们的心中难免惶惑。 可对查尔斯三世而言,这是沉重却不得不作出的抉择。 因为联盟,必须坚固。 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如今已然燃起第二战场的烈火。 两支兽人氏族正在那片土地上撕开缺口,战线正不断蔓延。 这片新战场的存在,意味著瓦伦西亚的北部防线再不只是守护边境那么简单,而是隨时可能被敌人从侧翼穿透。 若让兽人在阿尔特利亚立足,他们的铁蹄將直逼瓦伦西亚的北境,甚至沿著战道南下,直插王都的背脊。 那將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威胁一一前线尚未稳固,后方已被动摇,整个王国都將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因此,第五军团的存在,不仅仅是支援盟友,更是守护瓦伦西亚王国自身的屏障。 在他们的背后,不仅有阿尔特利亚王国需要稳固,还有整个瓦伦西亚王国的安危悬於一线。 至於第一军团,它依旧是瓦伦西亚王国的根基所在。 这支军团的前身,正是王国成立以来最古老的禁卫军团,它曾长年拱卫王都,被誉为“王国之盾”,象徵著国王的威仪与王权的稳固。 世代传承的荣耀与严格的选拔,使它始终保持著无与伦比的精锐与纪律。 而在卡斯顿之战的血火之后,第一军团反倒成为了王国如今唯一一支能自由调动,並且依然完整保存战斗力、未遭受重创的军团。 它不再只是王都的守护者,而是肩负起了整个王国新的支柱之责。 卡斯顿战役结束后不久,查尔斯三世便命令他们南下,与德萨拉王国派来的援军一道驻守在加伦要塞。 加伦要塞,乃是王国中部平原的门户。 曾经由第二军团防守,如今早已在兽人的铁蹄下血染成殷红。 而这片平原,正是人类与兽人僵持对峙的第一道屏障。 第一军团的到来,如同坚铁钉入了动摇的防线。配合德萨拉王国的援军,他们使得战局迅速稳固下来。 要塞高耸的石墙之上,新的旗帜迎风招展。 瓦伦西亚王国与德萨拉王国的徽记並肩而立,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幕,不仅仅是军队的驻防,更是人类诸国携手抗敌的宣告。 至此,瓦伦西亚王国的军团格局重新定型,犹如一张血与铁勾勒出的棋盘,铺陈在整片疆域之上。 第一军团,立於南方的加伦要塞,与德萨拉王国的援军並肩而守。 它们如同两柄並肩的利刃,牢牢锁死中部荒原的门户,防止兽人的铁蹄再次逼近王都第二军团,则永远停留在歷史的血页中。 它不復存在,却化作烈士的象徵。 第三军团,死守西境南部的长河要塞群。 那是一条至关重要的防线,若失守,兽人北上的道路將彻底开。 因此他们註定只能坚守,哪怕付出再惨烈的代价。 第四军团,依旧镇守东境布雷泽要塞群。 险峻的山岭与石壁为他们提供了天然屏障,但同样让他们无法轻易离开。 只要第四军团稳固不动,人类腹地便得以安然。 第五军团,北上驰援阿尔特利亚王国。 他们的旗帜第一次越过国境,在异国的土地上升起。 这不仅是援助盟友,更是以血肉去守护自己的家园,因为若阿尔特利亚倒下,兽人的第二战场將直逼瓦伦西亚的北境,甚至插入王都的背心。 第六军团,则被派驻西境漫长而脆弱的海岸线上,他们要日夜戒备,提防从落日岛方向可能突袭而来的兽人舰队。 那片无垠的大海,如今已不再是屏障,而成了潜伏的威胁。 第七军团,则留驻王都,正在史无前例地扩编。 他们註定成为未来的反攻主力,是王国寄托在血火之后的全部希望。 这一切调整,都是在查尔斯三世冷峻而果决的意志下完成的。 王国上下无不清楚:这已不再是单纯的边境战爭,而是关乎整个人类能否存续的战斗王都的火焰虽然暂时熄灭,但新的战火已在各条战线上悄然燃烧。 西境、东境、北境,甚至跨越海洋的遥远海岸,都在熊熊燃烧著同一场浩劫的烈焰。 每一支军团,都是这场血火拼图中的一部分。 有人在死守,有人在驰援,有人在开拓新的战线。 他们的鲜血匯流成河,而这些火焰最终的焦点,依旧落在王都卡斯顿一一这片刚刚从灰中重生的土地。 此刻,南郊的原野上,第七军团的营地正日夜轰鸣。 鼓声震彻四野,新兵与老兵混编训练,铁靴踏击大地的节奏如同雷霆滚过,鏗鏘而不绝。 木桩林立的校场上,长枪挥动,刀剑交错,喊杀声与呼號此起彼伏,仿佛在预演未来的战场。 人们都明白,这里正在孕育一支前所未有的力量。 它不仅是一支军团,更是一道希望的壁垒,一柄足以扭转战局的利刃。 而在那军团的名字背后,莱昂的声望已超越了个人。 他不再只是第七军团的统帅,而是整个王国年轻一代的旗帜。 他的名字在人们口中被一遍遍传颂,不带疑问,只有信任。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著下一道將燃尽血火的军令,等待著下一次震撼大地的衝锋,等待著属於人类的下一个奇蹟。 第341章 四国会议 第341章 四国会议 今日,王都城门外的街道早早清扫过一遍,残留的焦黑痕跡虽然仍在,但泥灰上已铺满新撒的沙土,试图掩去那场血火的记忆。 晨雾未散,天光昏沉。 就在这时,钟声自城楼高处骤然响起。 沉重的铁声在穹顶与街巷间迴荡,每一声都带著压抑的肃穆,宣告新的篇章就此展开紧隨其后,號角声拔地而起。 绵延的长鸣一波接一波,似潮水般涌动,將整个王都的注意力牢牢牵引向北门。 街道两侧,民眾早已自发聚拢而来。 有人將孩子举上肩头,想让他们亲眼看见这一刻;有人双手颤抖,却仍高举著粗陋木牌,上面歪斜刻写著“联盟”二字,笔跡笨拙,却透著炽烈的渴望。 更多的人只是屏息凝望,眼神死死锁定在那即將入城的方向。 城门前,军士早已列成方阵。 鎧甲被打磨拋光,泛著冷硬的光泽;长枪整齐竖立,枪尖在晨光中闪烁寒芒,犹如一片肃立的铁林。 盔面下的士兵面容被遮掩,但那笔直的背脊与沉稳的呼吸,昭示著他们的庄重。 他们深知,这不仅仅是迎接来自三国的使节,更是一次象徵一一要让所有亲眼见证的人们確信: 王国尚存威仪,人类尚有铁血,第一支抵达的,是阿尔特利亚王国的使节团。 晨雾被马蹄声打破,铁蹄踏击石板路,由远及近,带著一种庄严的节奏。 队伍最前方,一名骑士高举著湛蓝与白色交织的旗帜。 旗面在寒风中猎猎翻动,上面绣著新王卢西安的徽记,那是一柄振翅的白鹰,象徵著重生与希望。 它隨风展开的剎那,仿佛將一股年轻而坚毅的锐气带入整座城池。 在使团最前列,领首之人身著深色礼袍,神情沉肃,双手紧握一卷尚带封蜡的羊皮捲轴。 那捲轴並非装饰,而是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正式承诺— 在这场血与火的战爭中,他们將与瓦伦西亚並肩而立,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人类的疆土紧隨其后的,是德萨拉王国的代表。 滚滚马蹄声在街道上震响,他们没有收敛声势,反而让沉重的铁蹄刻意砸出一声声迴响,仿佛要用铁骑的威势昭告眾人。 队伍中央,一位身披披风的王室亲王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头戴黄金冠冕,胸甲在光芒下熠熠生辉。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德萨拉王国的象徵。 护卫在他周身的,是整齐列阵的重装骑士。 厚重的铁甲与冷森的长枪在晨曦中闪烁,步伐与马蹄齐整如一,宛如一堵隨时可以压下的钢铁之墙。 城门两侧的民眾见状,忍不住低声惊嘆。 窃窃私语中,更多的是安心与振奋一一德萨拉並非空口承诺,而是以最锋锐的铁骑宣告他们的盟友身份。 最后抵达的,是亚文公国的队伍。 相比前两国恢宏的排场,这支使团显得急切而仓促。 队伍人数不多,骑士们的盔甲斑驳不整,马匹也显得瘦弱,却仍被他们竭力驱赶至此。 走在最前方的,是亚文公爵的嫡子。 他年轻而清瘦,眉宇间带著未褪尽的青涩,却用力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定。 他的眼神最为迫切,那目光中没有王室的威仪,却有一股来自弱小之国的决绝与执著。 三方使节团陆续入城,街道两侧的人潮终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联盟!联盟!” 最初只是零星的呼喊,在角落里忽然响起,带著试探与颤抖。 可很快,更多的声音加入其中,如火焰般一簇簇燃起。 顷刻之间,呼声匯聚成汹涌的洪流,震彻街巷,甚至盖过了铁蹄与车轮的轰鸣。 孩童学看大人的模样拼命挥舞手臂,声音稚嫩却格外响亮;年迈的老人也在颤抖看高喊,布满皱纹的眼角被泪水打湿。 有人伸长脖子,只为再看清楚一眼那些旗帜;有人跪倒在地,双手合拢,仿佛在见证奇蹟。 对於他们而言,这不仅仅是迎接外邦的使者,而是迎回了新的希望。 號角与钟声依旧在空中悠长迴荡。 城门口,列阵的士兵们在將令之下同时抬起长枪,枪尖齐齐一震,铁器相击的声响清脆而有力,如同回应著民眾的吶喊,也如同誓言一般,昭示著王国尚存的血与铁。 在这片久经血火的土地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联盟”,正跨越疆界,缓缓踏入瓦伦西亚的心臟一一王都卡斯顿。 沉重的城门在背后缓缓闔上,轰鸣声逐渐远去。 三国使节团的车马与骑队在卫兵的护送下,缓缓行进在街巷之间。 沿途,两侧的平民依旧簇拥不散,层层叠叠挤满了石阶与屋檐。 他们的目光如同潮水般追隨著队伍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高耸的城楼与深邃的街道拐角,才逐渐安静下来。 然而,那一声声“联盟”的吶喊,却依旧在石墙与穹顶间久久迴荡。 王宫大殿內,此刻已是另一番庄严的景象。 厚重的织锦自高墙垂落,色泽深沉,绣纹描绘著王国过往的战功与荣耀: 古老的战旗在烈风中猎猎飞扬,骑士长矛刺破荒原巨兽的胸膛,铁甲军团在日光下整齐列阵。 那些画面仿佛仍在低声诉说,提醒所有进入此地的人一一瓦伦西亚王国曾有过怎样的辉煌。 长长的烛台一列列立在两侧,火焰燃烧得笔直而明亮。 烛光碟机散了大殿深处的阴影,映得穹顶浮雕上的金色神像闪烁生辉,整个殿堂因此显得愈加庄重。 在正中最高处,瓦伦西亚王国的王座静静耸立。黑色石质底座厚重无比,嵌满黄金与宝石的椅背高耸至穹顶之下。 查尔斯三世端坐其上,身披黑色长袍,肩头覆看象徵王权的厚重披风。 烛火映照在他鬢角的白髮上,让那冷峻的神色更添一股沉稳与威严。 两侧的长阶上,大臣与將师分列而立,盔甲的金属光泽与长袍的锦绣交织,整个大殿仿佛化为一片凝固的海洋,静待风暴来临。 隨著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三国的使节团依次步入殿中。 空气骤然紧绷,所有目光都投向那条正中的石阶。 阿尔特利亚王国的使者率先上前,他的步伐沉稳,双手恭敬地捧著一卷羊皮书卷。 羊皮卷上的封蜡在烛火下泛著鲜红的光泽,那是新王卢西安亲手盖下的印记,代表著一个王国的庄重承诺。 隨即,德萨拉王国的亲王缓缓走出。他披著厚重的披风,盔甲在烛火下闪耀金光。每一步都带看迴荡在大殿石壁间的沉重声响。 隨行的重装骑士齐齐上前,在石阶之下单膝跪地,甲片相互碰撞,发出如雷霆般的轰鸣,用钢铁宣告著盟友的誓约。 最后,亚文公国的嫡子上前。 相比之下,他的身形显得单薄,盔甲也並不华丽。 走上石阶时,脚步几乎因紧张而有些跟跪,但他依旧挺直脊背,努力抬起下巴。 那双尚显青涩的眼眸直视前方,透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执与坚定。 整个大殿在这一刻,匯聚了三国的身影与誓言。 火焰摇曳,烛光下的人影被鐫刻进石壁,成为王国命运新篇章的见证。 隨看三方使节步入殿內,恢宏的王宫大殿顿时陷入一片凝固的静默。 四面高烛的火焰轻轻摇曳,光影在石壁与壁画上交织流转,將每一张面孔映照得清晰而肃然。 有人神色肃穆,手指在披风下紧握成拳;有人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在心底掂量著尚未说出口的誓言。 空气压抑得近乎凝滯。 所有人都明白,这里即將展开的不只是一次寻常的会,而是一场关乎大陆命运的宣告一一份由鲜血与牺牲奠基的誓约。 王座上,查尔斯三世缓缓起身。 黑色披风在石阶上拖曳,沉重的布料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 他的眼神如同利刃,扫过在场所有使节与大臣。 “既然诸位已至此一”他开口,声音厚重而不容置疑,在穹顶下迴荡,“那便是联盟之始。” 烛火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似乎燃得更旺,映亮了整个殿堂,也映亮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这是卡斯顿劫后余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隆重的会。 也是人类世界在漫长歷史中,真正意义上的“联合”开端。 大殿內的火光辉煌,却驱不散空气中压抑的凝重。 中央的石阶之下,三国使节团依次肃立。 尘土尚未从他们的披风与盔甲上落尽,那是漫长旅途的痕跡。 他们不是来赴宴的宾客,而是带著本国人民的託付与生死重担而来的使者。 此刻,每一双眼晴都在等待回应,等待人类世界新的篇章被正式揭开。 首先开口的,是来自阿尔特利亚王国的使者。 那是一位中年贵族,面容因长途跋涉与忧虑而显得憔悴,鬢角已有白霜。 胸口斜掛的綬带在烛光下摇曳,象徵著他是新王卢西安最亲近的心腹。 他的脚步在石板上迴响,略显沉重。开口时,声音带著一种因疲惫而透出的沙哑: “自锡尔文陷落以来,两支兽人氏族在我王国的土地上肆虐无度。它们烧毁村庄,劫掠良田,屠戮平民。” “沿途的田野间遍地是倒下的尸体,街巷的废墟中埋葬著无辜的冤魂。妇人被掳去为奴,孩童被拋入烈火,老人倒毙於逃亡的路途—平民哀號不绝,我的王国已无片刻安寧。” 隨看他的话语,大殿內的氛围变得沉重。 不少大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脸色苍白,仿佛隨著描述亲眼看见了火焰与血雾笼罩的惨境。 將帅们虽神色冷峻未动,但眼底的光却愈发深沉。 他们比谁都清楚:若兽人的势头不被遏制,这样的悲剧迟早会重演在整个人类的土地上。 使者沉默了片刻,像是让这份残酷的景象在每个人心中停留。 隨即,他缓缓抬起双手,將一封厚重的羊皮捲轴高举过顶。 烛火映照下,封蜡上的王室徽记泛著暗红的光,宛如一枚血色的印痕。 “阿尔特利亚可以再度失去城池,甚至失去疆土,但绝不能失去与人类同盟並肩作战的勇气。” “这是吾王卢西安陛下的意志。” 他的话让殿內为之一震。 这一刻,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仓促继位的新王,而是一位愿意承担血与火责任的统治者。 “阿尔特利亚王国愿与瓦伦西亚並肩而立,共克此劫难-—-只求援手,不让我们的国度被彻底踏碎。” 使者缓缓低下头,双臂仍高举未曾放下,姿態谦卑而坚决。 接下来,亚文公爵的嫡子上前。 他年纪尚轻,眉眼间还残留著青涩,身上的衣饰朴素素净,与阿尔特利亚使节华贵的袍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到殿中央时,他抬头环顾四方,目光与诸位王国的使节、將帅对视片刻,然后用力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却格外清晰: “亚文公国,曾几乎毁灭在兽人的铁蹄下。我国南方的城镇接连陷落,田野化为焦土,平民流离失所,逃入山林,以树根与苔蘚充飢。那是一段足以让一个国家彻底沉沦的时刻。” 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似乎压下心底的酸涩。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住披风,关节泛白。 “正是在那样的绝境之中,瓦伦西亚王国派出了第七军团驰援。莱昂大人率军抵达阿伦斯坦要塞,与我们並肩血战。那一战,他们以钢铁与鲜血击溃了一支兽人氏族的大军,让亚文公国在崩溃的边缘重新站稳。” 他提到“莱昂”二字时,眼神明显亮了些,带著真挚的敬意。 “若没有那一战,我们或许已不復存在。亚文公国上下至今仍在传颂那支军团的名字。父亲命我前来,不为尊荣,不为虚名,而是要在此郑重表达一一我们愿以全部的诚意加入这场联盟。”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硬咽,可语调却愈发坚定。 “亚文公国不是迟疑者。我们清楚,唯有人类团结,才有机会在这场浩劫中生存下去。只是,我们唯一的请求一—” 他缓缓吸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 “若兽人的铁蹄再次踏向我们的土地,若亚文公国再一次燃起战火,愿诸位盟友能如第七军团当日一般,及时伸出援手。哪怕只是一支援军,也能成为拯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希望。” 殿堂里骤然安静下来。 风声透过高耸穹顶的缝隙吹落,摇曳著烛火,映照在眾人脸上。 有人神色动容,有人低下头,似不敢直视那年轻使节布满血丝的眼晴。 德萨拉的使节微微頜首,眼神中带著一抹讚许;阿尔特利亚的使者却只是沉默;而瓦伦西亚的將帅们则交换了目光,神情凝重。 这並非单纯的乞求,而是一份承诺一一旦联盟成立,亚文公国將是最坚定的成员之一。 而此刻,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份话语背后的分量:它既是感激的迴响,也是未来战火中的誓言。 最后,德萨拉王国的亲王缓缓上前。 他身披厚重的黑色披风,纹饰在火光下泛著幽沉的光泽。 盔甲紧扣在肩与胸口,隨每一步的迈出都发出低沉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战场的余音。 走到殿堂中央时,他停下,抬起头,声音在穹顶下迴荡,低沉而洪亮,宛若沉钟。 “我德萨拉国境內虽无大战,但王命既出,援军就必须踏上这片土地。自第一批骑土跨越国境至今,已有数千人长眠於异国荒土。他们的白骨,便埋在卡斯顿的泥土之下,与瓦伦西亚的將士同眠。”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殿內的军官与王族。那双眼睛里没有怨言,只有沉重与不容动摇的决绝。 “这,是我德萨拉王国的牺牲。” 他的语气低沉而缓慢,但每一个字都鏗然有声。 “这,也是盟友的证明。” 他收束披风,挺直身躯,声音骤然昂扬,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毅: “若瓦伦西亚要开战,我德萨拉的骑士必隨行至最后一息。血可以流尽,城可以焚毁,但誓言绝不会违背。” 话音一落,他身后隨行的骑士齐齐前踏半步。厚重的铁甲在同一瞬间轰然震动,犹如山岳轰鸣。 他们的右手同时扣在长剑的剑柄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金属声响。 那声音並不亮,却压过了风声与烛火的摇曳,在整个大殿中久久迴荡。 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一这不是空洞的言辞,而是一个骑士国度用鲜血铸就的承诺。 三国使者先后陈述完毕,大殿內的气氛变得越发沉重。 烛火依旧明亮,却无法驱散每个人心底的阴影。 战火从南到北,从瓦伦西亚到阿尔特利亚,无处不在。 这一份份沉重的匯报,如同铁锤般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王座上的查尔斯三世自始至终沉默。 厚重的披风垂在石阶两侧,他双手紧握王座的扶手,指节微微泛白。 当阿尔特利亚使者递上羊皮盟约书时,他的眼神一度低垂,却未曾伸手;当亚文公国嫡子声音颤抖时,他眉间的皱纹深了一分;当德萨拉亲王的声音迴荡在殿中,他终於抬眼,与侧立不远的莱昂、尼尔斯等將帅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刻,无言的交流比言语更沉重。 大殿的空气被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在等待著国王的回应。 沉默,长久得近乎室息。 整个大殿里,只有烛火啪的轻响在迴荡。 使者们的呼声已落,眾人的目光正聚焦在王座之上。 空气仿佛凝固,每个人都在等待那唯一的声音。 终於,查尔斯三世缓缓起身。 厚重的披风在石阶上拖曳,烛火映照下,他的身影被拉得高大而冷峻,在眾人的注视中化为一根支撑全场的铁柱。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让目光先缓缓掠过整个大殿。 阿尔特利亚的特使正双手紧握羊皮卷,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亚文公国的年轻贵胃低垂著头,眼眶泛红;德萨拉的亲王挺直了腰背,满身鎧甲在火光下闪著微光,沉默却坚毅。 而在殿侧,莱昂与尼尔斯等將师静立不语。 莱昂的身影因伤势略显消瘦,但那双眼睛依旧冷冽,仿佛一柄尚未归销的利剑。 查尔斯的声音终於响起。 “诸位,瓦伦西亚王国並未在卡斯顿倒下,这是一场奇蹟。但我们必须承认一一仅凭奇蹟,无法贏得整场战爭。”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铁锤敲在石上,震得人心口一紧。 “自兽人入侵以来,王国的疆土不断被撕裂。南境沦陷,西境告急,阿尔特利亚的土地被血火淹没,亚文公国更是日夜承受兽人的铁蹄。人类的家园,已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他顿了顿,双手按在王座前的石案上,声音愈发厚重: “我忠勇的元帅,莱昂与他的第七军团,以血与火证明了人类仍可与兽人抗衡。然而,单凭一支军团、一个城池,不足以守护这片大地。” 查尔斯目光掠过莱昂,眼神短暂交匯,然后猛然抬手,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鏗鏘有力: “因此,我將在此正式宣布联盟对抗兽人的未来战略。诸国共听,共誓!” 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第一,正面的主战场必须固守!” 查尔斯三世的声音骤然高昂,迴荡在穹顶之下。 “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一军团,將与来自德萨拉的援军一同死守中南部的加伦要塞!哪怕以血肉化作城墙,也要將兽人的铁蹄阻拦在赤戟平原以南!” 沉重的誓言砸落,殿內將帅神色肃然,几名骑士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第二,联盟將组建西海舰队,集结一切能够出海的船只!” 国王猛然抬手,披风如雷霆般掀动,话语震得烛火摇晃。 “我们將发起落日岛收復战!” 殿中瞬间响起低声的议论,许多人的呼吸骤紧。 落日岛一一这片被兽人夺去的要地,自从失陷那一刻起,就成为整个王国的隱痛。 查尔斯的声音压下了所有喧譁,犹如惊雷劈落: “只要落日岛在兽人手中,他们的舰队便能將其作为跳板,源源不断地將战士运送到阿尔特利亚王国的海岸!甚至隨时可能从海岸线直扑瓦伦西亚的西境!可若我们重新夺回落日岛,阿尔特利亚境內的两支兽人氏族,就將彻底失去退路!” 这番话让阿尔特利亚的使节眼眸骤然一亮,德萨拉的代表们则低声商议。 查尔斯三世再度抬手,语调沉重而凌厉: “只要落日岛重归联盟的掌控,我们便能集中全部兵力,围剿那两支正在阿尔特利亚肆虐的兽人氏族!我要让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说到最后,他已一步步走下石阶,脚步声在大殿中迴荡。 “第三,当阿尔特利亚境內的第二战场被平定,四国的兵锋將合而为一,匯聚成席捲大陆的洪流!” 他猛然停下脚步,双眼冷冽,声音震彻大殿: “我们將自加伦要塞出击,直捣在维尔顿集结的兽人主力!我们將让这些残忍的野兽彻底滚出我们的家园!” 空气一瞬凝固,唯有他的怒吼在石壁间激盪。 “这是我们的誓言!” “也是人类唯一的出路!” 最后一句话,国王几乎是嘶吼而出,声音如雷霆般击在每一个人的胸膛。 殿內死寂半息,隨即,轰鸣般的呼声骤然爆发。 “联盟!联盟!” 阿尔特利亚的特使双手高举羊皮卷,郑重宣告承诺;德萨拉的亲王猛然拔剑,剑尖指向殿顶,誓言如雷:“德萨拉,永不后退!”;亚文公国的年轻使者泪水夺眶而出,猛然跪下,高声应和:“亚文,必隨联盟!” 呼声匯成巨浪,席捲整个大殿。 莱昂站在一旁,仰头望向那顶厚重的石穹。 国王的誓言如雷霆般在耳畔轰鸣,他的心口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压实。 他知道,这不仅是国王的宣告,更是落在他肩头的责任。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掌心似乎仍残留著那柄剑的寒意一一梦境中,父亲递给他的那一剑,冰冷而沉重。 “守住他们。” 那句低沉的叮哼再次在心底迴荡,与殿內眾人齐声立下的誓言交织在一起,像是命运深处的一道回声。 莱昂缓缓闭上眼,胸膛隨呼吸微微起伏。 可在这誓声震耳的殿堂中,他心中却有一道无法驱散的阴影。 他想起梦境中父亲的另一句警告一“记住,危险不止於眼前的刀剑。真正的危机,早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那些话语带看冷冽的回音,深深烙印在记忆中。 经歷了那一连串神秘的梦境,莱昂不敢將其当作虚妄。 他知道,那绝非简单的幻象,而是某种警示,可“真正的危机”究竟指的是什么? 瓦伦西亚王国早已从俘虏口中確知,兽人的狂潮虽骇人,却並非无穷无尽。 它们一共只有十三大氏族,而在每一支氏族之下,又包含诸多大小不一的部落,像枝蔓般蔓延。 裂喉氏族早在西境乌戈平原上被彻底歼灭,血与火铸成的那一役,使莱昂自此登上第七军团军团长之位。 那场胜利固然辉煌,却也只是十三个巨兽中的一个被斩落。 赤焰、狼牙、血爪、荒兽四大氏族的族首,则在先前接连不断的大战中尽皆战死,他们的部眾也被战爭碾碎,死伤惨重,早已不復昔日声威。 碎颅氏族与雷霆氏族的族首虽侥倖在战场上逃脱,但这两支族群也分別在阿伦斯坦要塞与卡斯顿的战中折损惨重,元气难以恢復。 火斧氏族与铁鬃氏族同样在与人类的战爭中伤亡不小,不復全盛。 由此算来,十三大氏族中真正还能保持完整力量的,已只余下四支。 而其中还有两支正在北边的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肆虐。 换而言之,还留在南边,且完好无损的兽人氏族,仅仅只剩下两支。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兽人们口口相传、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的存在一一那位神秘的“战主”。 他宛若潜伏在阴影中的魔,始终被提起,却始终不可见。 人类將其当作虚影,又不敢完全否认。 然而,不论传闻如何可怖,个人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撼动一支完整的军团。 哪怕那所谓的战主真的强横至极,甚至凌驾於绝阶骑士之上,也终究不可能以一己之躯去撼动数万大军的铁血方阵,更不可能仅凭血肉之躯去正面承受火枪与火炮的猛烈轰击。 如此看来,在卡斯顿之战胜利、人类四国结成联盟之后,兽人已经错失了席捲南大陆的最佳时机。 隨著时间推移,他们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正是因为如此,那句梦境中父亲留下的警示,才愈发令人心底发寒。 如果连这股几乎攻陷卡斯顿、差点將整片南大陆拖入深渊、甚至迫使四国放下嫌隙、 联手抗敌的兽人狂潮,都还不是真正的危机的话一— 那么,那被笼罩在黑暗中的真正危机,又將会是何等的可怕? 会不会是比兽人更加庞大而无情的敌群?会不会是一股连火枪与火炮也难以撼动的力量?抑或是某种潜藏在黑暗深处、等待时机的恐怖存在? 黑雾般的疑问在脑海中层层叠叠,仿佛要把未来整个吞没。 若兽人狂潮尚且只是前奏,那么真正的危机必然更加幽暗,更加骇人,甚至会动摇整个世界的根基。 那究竟会是什么? 是血,是火,还是另一种连想像都无法触及的灾厄? 这疑问如影隨形,盘踞在莱昂的心底,久久不散,甚至比战火本身更令人压抑。 但他深知,此刻无法沉溺於困惑。 四国会议的誓言是新的开始,也是更残酷的战火序曲。 他睁开眼,石穹之下的火光映在眸中,未来的道路,已被烈焰点亮,却也笼罩著未知的黑暗。 第342章 炼金復甦 第342章 炼金復甦 王都的核心区域,往往不是寻常贵族能够踏足的所在。 这片区域由数道石墙与铁门环环相扣守护,沉默的王室近卫手持长戟,在日光下宛如一排冰冷的雕像。 莱昂与薇拉隨威廉王子一同走到王室铸造坊的正门。厚重的铁门两侧,刻有古老的炼金纹饰,石基之下隱隱透出符文光辉。 哪怕隔著数米距离,仍能感受到里面传出的轰鸣与震颤,如同一头沉眠在地底的巨兽,不时吐出炽烈的呼吸。 推门而入,一股混合著铁锈、火药与焦炭的气息扑面而来。 铸造坊並非想像中的低矮工坊,而是一座宏伟的拱顶大厅。 高耸的穹顶由数十根粗壮石柱支撑,石壁上嵌入的符文水晶散发出稳定光辉,將整个空间映得明亮无比。 空气中瀰漫著热浪与蒸汽,工匠们的號子、铁锤的轰击声此起彼伏,仿佛匯成了一曲沉重而急促的战前鼓点。 火光照耀下,成排的水力锻锤有节奏地起落,巨大的铁锭在铁砧上被反覆锻打,火星四溅。 更远处,数名炼金术师正俯身在金属器具上刻写铭文,细长的刻刀在金属表面划出复杂符號,隨之亮起微弱的光芒,犹如静静流淌的星河。 薇拉微微仰起头,眼神因震撼而停驻。 她虽是公主,却极少踏入这种王国最核心的工坊。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带著陌生与新奇。 “这里,就是瓦伦西亚王国最神秘、也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威廉的声音在轰鸣中依旧沉稳清晰,他举手示意两人靠近。 “这里承载著整个王国未来的战爭根基。” 莱昂的目光则更为敏锐。 他注意到在最內层的炉火旁,不仅有工匠在锻打武器与盔甲,还有几架庞大的金属轮廓被厚布覆盖,显然並非寻常武器。 他认得那些线条,那是炮身的轮廓。 隨著几名工匠经过,厚布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道刻满铭文的金属光泽。 一瞬间,莱昂眼中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他们一路深入,石板地面因长年高温炙烤而显现暗红色,空气里夹杂的硫磺与铁屑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喉咙发涩。 偶尔有工匠抬头看见他们,立刻放下手中工具行礼,脸上却仍残留因劳作而布满煤灰的痕跡。 薇拉轻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这里不像是工坊,更像是一座庞大的军械圣殿。” 威廉闻言,唇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没有否认。 在最中央的一片区域,炼金火炉熊熊燃烧。 炉壁上镶嵌的符文晶石闪烁,令火焰温度稳定在一种近乎可怕的程度。 几名穿著长袍的炼金术师正缓缓搅动炉液,溶解的金属与奇异的药剂在其中混合,泛起幽蓝色的光泽。 莱昂看得极为仔细。 他注意到这些炼金术师的手腕与前臂上都带著特殊的符文护套,似乎是用来抵御高温与魔力反噬的。 即便如此,每个人额头都覆满汗水,呼吸粗重,仿佛在承受极大的压力。 威廉在炉火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莱昂与薇拉。 “欢迎来到王室铸造坊。”他张开双臂,语气中带著不加掩饰的骄傲,“这里不仅仅是锻造武器的地方,更是整个王国炼金术的心臟。” 他目光掠过莱昂与薇拉,嘴角微微上扬: “在带你们参观新式武器之前,我必须先让你们明白一件事一一” 威廉伸手指向四周那些正忙碌的工匠与炼金术师,眼神火热: “炼金术,才是一切的根基。” 薇拉与莱昂同时望向他。 火光映照在王子年轻的面庞上,让他眉宇之间的智慧更显分明。 “所谓炼金术,世人总觉得不过是些神秘的符號与配方。” 隨著他的声音落下,四周锤击声与火炉轰鸣似乎都轻了半分,薇拉与莱昂同时凝神注视。 威廉王子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仿佛不仅是对莱昂与薇拉说,更像是在为整个铸造坊下一个定义。 “事实上一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仿佛要让二人记住这一刻。 “炼金术並不是外人眼中那样混乱而神秘的学问,它可以被明確地划分为两大类別。” 薇拉轻轻侧首,长发在炉火映照下泛起温润光泽。她的眼神带著专注,仿佛在等待答案。 威廉抬起手,指向左侧一处。 那里,一名炼金师正小心翼翼地往试剂瓶中滴入几滴银色液体。 瓶中立刻涌起如烈火般的反应,溅射出刺目的白光,却在符文罩的压制下缓缓收敛。 “第一类,炼金药剂学。” 威廉开口,声音里带著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药剂学的核心,在於利用以太和物质的结合,炼製出能够作用於人体的特殊药剂。” 他微微一顿,眼神沉了沉。 “你们一定听说过突破桔的魔药。饮下它,可以帮助普通的见习骑士打破壁障,强行成为一名正式骑土。” 威廉伸手指向那试剂瓶,眼神深邃。 “但代价是什么呢?” 他停顿了一瞬,抬起手掌,轻轻握紧。 “他们的身体会因药剂而强行改变,可根基屏弱,无法与真正依靠意志与锻炼突破的骑士相提並论。战斗力或许比见习骑士更强,但远不及真正的正式骑士。” 威廉继续道:“因此,这种突破魔药只在少数贵族中使用一一他们渴望继承家族的荣耀,却缺乏真正的天赋。” 莱昂微微頜首。 他曾在王都见过一些依靠药剂成为“骑士”的贵族子弟,那些人手中虽有力量,却缺乏沉稳与老练,更像是一具空壳。 威廉转头看了薇拉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温和:“不过,並非所有药剂都是如此。” 薇拉的神情微微一动。 他接著道:“比如——圣泉药剂。” 薇拉的目光不禁落在莱昂身上,眼神里带著几分回忆。 为了救下濒死的莱昂,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了父王赐给她的圣泉药剂。 圣泉药剂珍稀到连王室的药库里也难得一见。它蕴含的治癒力量极其强大,甚至能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 莱昂微微侧过头望去,目光与她短暂交匯,心中涌起一丝复杂。 那一夜的记忆依旧清晰:圣泉药剂涌入喉咙的灼热感,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以及之后血肉癒合的奇蹟般过程,硬生生將他从死亡边缘拽回。 “圣泉药剂绝非寻常之物。” 威廉的语调愈发肃然。 “它源自古典时代的遗產,所需的材料极为稀罕,而炼製成功率更是极低。正因如此,即便是在王室库藏中,也仅仅存有寥寥数瓶。”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放缓: “然而,自不久前开始,我们留意到一个异样。那些曾无数次尝试却始终难以成功的药剂,成功率正在悄然上升。原料相同,工序未变,可结果却截然不同。” 威廉收回视线,转而举手指向右侧。 “並且,不只是药剂一一许多东西都在发生变化。” 那里,一群炼金术师正围绕著一柄厚重的长剑忙碌。刻刀一点点在剑脊上划过,符文线条彼此交错,像是活物般亮起微弱的蓝光。 “炼金术的第二大类,则是炼金符文学。” 威廉的声音在熔炉轰鸣中依旧坚定。 “这是更贴近工艺与兵器的一类。它的目標,不是改变人体,而是改变金属与器物的性质。” 他走向那柄长剑,伸手抚过未完成的铭文。 “铭文,是以太与金属之间的桥樑。它能让器物获得某些超乎寻常的特性。比如,耐热铭文,可以让火炮的炮管更持久,不至於因高温炸裂。锋锐铭文,可以让兵刃保持锋利,不会轻易卷刃。” 莱昂凝神注视那铭文,心底暗暗感嘆。 “但这些,只是最基础的。” 威廉的语调压低,带著一丝探究。 “在古典时代,有著更多离奇的铭文。比如一一轻盈铭文,能让厚重的盔甲轻若纸片;烈焰铭文,能让兵刃附著火焰,挥舞间如同燃烧。”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抹光彩。 “可惜,这些铭文早已失效太久。久到如今的炼金术师们都认为,那些只是传说,是前人杜撰的幻象。” 莱昂沉声道:“可你们最近发现情况变了,对吗?” “没错。” 威廉点头,语调郑重。 “就在不久前,某些铭文在实验中居然重新发挥了作用。而且,这並不是孤例。王室炼金师们一致確认,有些铭文正在逐渐恢復古典时代的效果,正如药剂炼製变得越发容易。” “这些铭文的活跃,同样说明了某种更深的改变。”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视莱昂。 火光映照下,那双眼晴里闪烁著极其锐利的光芒。 “所以,我才会怀疑一一这一切,与你上次跟我提过的『魔潮復甦』,或许息息相关。” 莱昂心头微震。 梦境中瓦萝拉的声音仿佛再一次在耳边迴荡。 薇拉则缓缓握紧了手指,神情中浮现出一抹不安。 威廉的声音在轰鸣的铁声中异常清晰。 “一一魔潮復甦。莱昂,你当真愿意用这个词来解释如今的一切?” 空气似乎骤然一沉。 炉火翻涌,赤红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得每个人的神情都带著一种难以言说的凝重。 莱昂的呼吸在这一刻略微停滯。 那个词仿佛撕开了某种深藏在心底的阴影,让他本能地想起了那一夜的梦境。 黑暗的湖面,苍白的阶梯,雾中佇立的女子。 她自称是精灵一族的末代女王。 她告诉他,以太正在回流,世界將再度被洪潮吞没。 “.-你的世界,会变得与数百年前的一些地方相似,却再不会全然相同。” 那声音低缓而冷清,仿佛仍在他耳畔迴响。 莱昂眼前的火光一度模糊,他仿佛又看见了那道光影。 残破的殿堂,高耸的石柱,湖水映出血祭开启的门户,兽人咆哮著踏入此界。 血与火交织的画面,与他后来在战场上亲眼目睹的祭司仪式重叠在一起。 薇拉侧过身,注视著他。 她看见莱昂眼神深处闪过的那抹锐利与阴,呼吸微微一室。 “莱昂?”她轻声唤道。 莱昂回过神来,手不自觉地紧剑柄,却只是沉默。 他不愿在这里、在眾目之下,诉说那个梦境与那名女子。 那太过离奇,甚至像是无法言说的秘密。可他知道一一威廉的猜测並非空穴来风。 “魔潮復甦——.”威廉喃喃重复,眉目间凝著思索与警惕,“这不是普通人能隨口编造的词句。自古以来,凡是关於魔潮的记载,都与大灾变、文明覆灭相伴。” 他注视莱昂,仿佛要从他的沉默中看穿一切。 炉火轰鸣,铁水溅落在水槽中,发出“嘶啦”的爆响,蒸汽升腾而起,遮蔽了他们之间的一瞬眼神。 薇拉缓缓收回目光,她没有追问,但眉头却紧紧著。 她並不完全理解“魔潮”意味著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一一这是一场远比战场更庞大的风暴。 她轻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不仅是武器的革新,而是整个世界的改变。” 威廉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是的。药剂成功率提高,铭文重新生效,成为骑士变得越来越简单这一切跡象,正说明以太正在甦醒。” 他顿了顿,神色中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肃穆: “而这,未必只是人类的幸运。兽人同样在受益。他们的祭司已经重新施展起古老的巫术。你们在前线见过了吧?那些嗜血、无惧伤痛的怪物。” 莱昂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想起卡斯顿城外的血战,想起那群眼眸泛红、咆哮著扑杀过来的兽人。 祭司的骨杖燃起火光,战士在重创之下仍旧嘶吼著挥动巨斧。那一幕,与梦境中的湖面幻象几乎重合。 “所以。”威廉的声音压得更低,“魔潮若真在復甦,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新的力量,很可能还有新的敌人。” 薇拉微微转身,看向莱昂。 她没有开口,却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沉如寒铁。 “若真如此,那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 威廉注视著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近乎冷峻的笑意。 “很好。那你该看看,我们的新火器,究竟能带来怎样的改变。” 在威廉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排排熔炉,终於来到铸造坊最深处。 这里的空气比外面更炽热,仿佛火焰本身在呼吸。 厚重的石壁上嵌著符文灯,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炉火的赤红交织,把整个大厅映照得明暗交错。 在正中央,几门庞大的黑铁之物整齐排列。它们被厚布覆盖,轮廓依旧显得沉重而森然。 即便未曾揭开布料,莱昂也认得那是火炮,只是,与他之前曾见过的初代火炮相比,这几门显然更为修长,炮口略微收窄,炮身却镶嵌著一圈圈细密的金属环。 “这就是我们新研发的第二代火炮。” 威廉伸手示意,工匠们隨即上前,將厚布缓缓掀开。 轰然一声轻响,厚布落地。 漆黑的炮身在火光下泛著金属冷光。 与旧式相比,它们显得更为精巧,而在炮管表面,可以清晰看见一道道交错的纹路,如同血管般延伸至炮口。 符文刻痕在光芒下微微闪烁,仿佛隨时可能甦醒。 薇拉下意识屏住呼吸,手轻轻住了裙角。 莱昂则向前迈了一步.细细打量那些符文,他能感觉到那上面蕴含的力量一一併非视觉的错觉,而是真切的压迫感。 威廉缓缓绕到炮身侧面,手掌抚过那一条条铭文。隨著他的触碰,铭文的光芒微微闪烁,仿佛回应一般。 “你们都知道,初代火炮的最大问题,是笨重与脆弱。” 他开口解释道,语调平缓,像在一层层剥开谜底。 “炮管由厚重铁材铸成,重量极大,几乎无法在战场上快速调整。每一次移动都需要许多士兵与挽马推拉,机动性极差。” 他停顿了一瞬,继续道: “而且,铁料难以承受持续的高温。炮管在多次的连续射击后就会出现裂纹,轻则变形,重则爆裂。这使得它在长时间战斗中,难以维持优势。” 莱昂静静聆听,脑海中浮现出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情景一一初代火炮轰鸣之后,炮身因过热而不得不暂时冷却,炮兵们用湿布与冷水反覆擦拭,甚至有人因操作失误而被炸得血肉模糊。 威廉的目光一转,落在眼前这门新炮上。 “可如今不同了。” 他伸手轻轻一拍炮身,那深灰色的炮管发出低沉的喻鸣。 “轻盈铭文。”威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古典时代流传下来的铭文之一。它曾被视为虚妄,但如今—它重新生效了。”” 他侧身让开,示意炼金术师们上前展示。只见两名身著长袍的术师举起手中刻刀,在炮身的铭文交错处轻轻描绘。 隨著动作,铭文的光芒流动起来,整根炮管的重量似乎瞬间减轻。 旁边几名工匠上前,只用两人之力,便能將炮口缓缓调整角度。 薇拉睁大眼晴:“这真的——变轻了。” “是的。”威廉点头,“它並没有改变铁的本质,但铭文能改变物体与大地的联繫,使其在移动与转向时显得轻若许多。对於战场而言,这意味著炮兵能更快调整火炮角度,追击敌军,不必再耗费大批人力。” 莱昂的目光隨之凝重起来。 他深知炮兵在战场上的难处一一当敌军移动过快,火炮往往来不及调整,只能被迫放弃最佳的打击时机。而眼前这铭文的作用,几乎彻底改变了这一点。 威廉隨即文示意另一件东西。 几名工匠抬来一个巨大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著数枚圆形炮弹。 它们与寻常铁丸不同,表面並非漆黑的铁皮,而是覆盖著复杂的符文。符文交织成环,中心镶嵌著一块暗红色晶石,隱隱散发出热意。 “这是铭刻了爆裂符文的新式弹丸。” 威廉亲手从箱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分量令他手臂微微用力,却依旧神色平稳。 “初代火炮的原理,其实极其粗糙。” “巨大的弹丸,被火药推动著射出。杀伤力,只在於它的重量与速度。它能砸碎木墙,击穿城门,但在真正的战场上,往往受限颇多,除非直接击中目標,否则威力有限。” “而这种新式符文弹丸,在发射出去后,不仅能造成最初的撞击杀伤,落地的瞬间,还会因铭刻的符文而发生爆炸。碎片与烈焰足以將周围的敌军一併撕碎。” 他说到这里,目光掠过莱昂。 “换句话说,它的杀伤力,已远远超过初代火炮。” 薇拉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 她自幼接受宫廷教育,听惯了骑士的荣誉与剑的锋芒,却从未真正见过如此冷酷的杀之器。 她下意识看向莱昂。 而莱昂注视著那颗炮弹,眼神一瞬间变得锋锐。 他几乎能想像到战场上,这种炮弹坠落在兽人密集的阵列中,爆炸所掀起的血雾与碎片,会让敌军队形瞬间崩溃。 威廉將炮弹放回箱中,拍了拍木箱,语气缓缓落下: “这,就是新式火炮与初代火炮之间的差別。它不再是单纯依靠撞击进行杀伤的武器,而是一件真正的战爭利器。” 他环视二人,语气中带著一丝克制不住的自豪。 “炼金符文学的价值,正在这里体现出来。” “这將成为王国抵御异界入侵的支柱。” 威廉的声音骤然一顿,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或许已经听够了理论。” 他转身,示意眾人跟隨。 “接下来,我会让你们亲眼见证它的威力。” 铸造坊的最深处,有一道厚重的石门。 在威廉的示意下,数名工匠推开石门,一股更为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莱昂隨薇拉与威廉一同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阔。 那是一片专门开闢的试射场。 高耸的石壁环绕四周,顶端铺设著厚重的铁梁与沙袋,以抵御误伤。 地面被夯实,溅满焦黑与碎石的痕跡,显然这里早已被无数次烈火与衝击洗礼过。 远处竖立看厚木与铁申构筑的靶阵,木桩交错,外层覆盖铁板,用以模擬城墙与盾阵几名全副武装的炮兵早已在等待,他们身披厚重皮甲,耳旁塞著絮,眼神坚定而紧张。 隨著新式火炮被推入场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脚步不敢稍乱。 “准备。” 威廉一声令下,语气冷冽,带看王族特有的威严。 两名炮兵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將炮口调整到预定角度。另一名炮兵用铁鉤拉出一枚爆裂符文弹丸,小心翼翼地推入炮膛。 那沉重的动作伴隨著金属摩擦声,压得在场眾人的心弦也跟著紧绷。 薇拉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袖,目光死死落在炮身上。 莱昂则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如鹰隼般专注。 他见过无数火器在战场上咆哮,却是第一次目睹这样刻满铭文的第二代火炮准备开火“装填完毕!”炮兵大声报告,声音在空旷的场地迴荡。 威廉缓缓举起手。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炉火的余温与风声都被压抑。 “发射。” 隨著他冷峻的命令落下,炮兵猛地拉下火绳。 轰一一! 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空气。 火光从炮口喷涌而出,浓烈的硝烟带著灼热气息席捲四方。整个演练场都为之一震,仿佛大地在颤抖。 莱昂胸口一闷,耳边喻鸣不止,却仍牢牢盯著前方。 炮弹划破空气,带著低沉的啸声疾驰而出。那是一种极其压迫的声音,如同风暴撕裂云层。 下一刻,远处的靶墙被重重击中。 轰鸣再度响起,但这一次不同於单纯的撞击声,而是爆炸的怒吼。 符文在瞬间引爆,炽烈火光绽放开来,伴隨石块与沙土的翻飞,形成一道巨大的衝击波。 靶墙应声碎裂,木桩与铁板被撕成无数残片,火焰与烟尘翻卷而起,直衝天穹。 即使隔著厚厚的防护墙,空气的震盪仍扑面而来,犹如一只无形巨手將所有人胸膛狠狠按下。 薇拉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下意识后退半步。火光在她瞳孔中急速扩张,震撼与惧意交织在一起。 莱昂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著那片爆炸的中心。他的呼吸沉重,眼底燃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炽烈光芒。 尘烟尚未散尽,碎裂的靶墙已完全塌陷。 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沙土被彻底掀飞,残渣仍在燃烧,散发出焦黑的气息。 “命中目標。”炮兵声音因震动而显得低沉,却带著抑制不住的兴奋。 威廉缓缓放下手,神情冷峻中透著自豪:“这,便是新式火炮的真正力量。” 他转头望向莱昂与薇拉,声音不疾不徐: “这已经不仅仅是铁与火的结合,而是炼金术与战爭的產物。它所代表的,不是单一的武器,而是我们人类文明的全新武装。” “这简直像是雷霆—” 薇拉仍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轻声喃喃: “如果这种火炮出现在战场上—兽人的阵列会瞬间被撕开。” 莱昂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滚滚烟尘,落在那片残破的靶场。 他几乎能看见兽人密集的队形在爆炸中土崩瓦解,听见他们的咆哮与惨叫被火光吞没。 短暂的寂静过后,威廉再次开口:“再次装填。” 炮兵们立刻行动,动作嫻熟。 第二枚爆裂弹丸缓缓推入炮膛,伴隨金属撞击的沉闷声。 短短片刻后,另一声惊天轰鸣再度炸响。 这一次,爆炸在靶墙更远处的沙地上开。 火焰直衝而起,炸出一个更深的弹坑,碎石与泥土带著灼热的气息倾泻四周。 薇拉被震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著莱昂的手臂。 莱昂却只是微微收紧指节,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愈发坚定的光。 “很好。” 威廉微微頜首,语气中带著一丝满足。 “你们看见了。新式火炮,不仅机动性提高,连发能力也增强。它铭刻了更加高效的耐热铭文,能持续作战,不再像初代火炮那般,多次轰击后便报废。” 他说到这里,缓缓走到炮身前,抚过仍余温炽热的炮管,低声道:“这,才是我们对抗兽人的底气。” 尘烟渐渐散去,试射场重新归於寂静。 只有余烂在坑洞中燃烧,发出啪声,仿佛战场上的残响。 莱昂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那片爆裂过后的焦土上。 他胸腔的起伏缓慢,却仿佛有某种炽热在里面沉淀、酝酿。 那不仅是震撼,更是一名军人本能的判断一一这种火炮,將成为改变战局的利刃。 他想起了卡斯顿城下的血战。 那时,第七军团只有一个步兵团列装了新式火枪与火炮。 即便如此,在关键时刻,它们的齐射仍撕碎了兽人的攻势,让全军得以喘息。 若当时他们有数百门这样的火炮莱昂几乎可以预见,兽人衝击的方阵会在第一轮爆炸中崩溃,血肉与盾阵化为碎片,土兵们的长枪能轻易將溃乱的敌人刺穿。 那场苦战,或许根本不必持续到最后时刻。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若全军列装。”他低声喃喃,声音仿佛被胸膛里压抑的火焰灼烧。 薇拉转头望向他,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探询。她很少见莱昂如此专注,仿佛在看著一场尚未发生的战爭。 威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走到他身侧,语气沉稳:“你在想,这些火炮若列装全军,会带来怎样的效果吧?” 莱昂抬起眼,与他对视,眼神冷冽而坚定:“如果能做到,我有信心带著第七军团同时对抗至少两个完整的兽人氏族,甚至更多。” 这话並非是在夸下海口,而是建立在他军人直觉与无数战场经验上的判断。 威廉的神情微微一动,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父王的决定果然没有错。第七军团,將是王国最锋利的矛头。” 薇拉静静听著,心口微微一紧。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莱昂脸上,那一瞬间,仿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命运洪流中被迫举剑的少年,而是一位真正的將领。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凌厉冷峻,如刀锋般透出锐意与压迫感。 威廉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看一丝警醒: “可別忘了一一新式火器纵然强横,也绝非孤军之器。火炮需要火枪手的掩护,需要长枪阵的压迫,需要骑兵的衝击与回收。只有当全军融为一体,这股力量才能发挥出真正的锋锐。你是统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一点。” 莱昂点头,神色坚毅。他太清楚这一点了。火炮能撕开敌阵,可若没有士兵稳住缺口,血与钢瞬息之间便会重新填补一切。 战爭,从来不是单一武器的角逐,而是整支军团的合奏。 他的声音沉沉落下: “第七军团在王都扩编之后,我会亲自操练每一支新编的部队。我会让他们明白如何与火器协同,如何在轰鸣与硝烟中稳住阵脚。哪怕面对兽人的合围与狂潮,他们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薇拉侧目望著他,眼神中原本的忧虑逐渐化为一种柔和而深切的光。 威廉注视著莱昂,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讚许,缓缓开口: “很好。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就更確信,这些火炮落在你手中,才有它们真正的意义。” 试射场上的火光已渐渐熄灭,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仍在夜风中翻涌。 可在莱昂眼中,那一缕缕灰白的烟雾,却仿佛已化作未来战场上的滔天狼烟。 他仿佛看见,在不远的时日,第七军团將整肃列阵,以雷霆火力与血火意志,成为整片大陆上最令人畏惧、也最坚定的长城。 威廉走到新式火炮前,伸手抚过依旧残存热度的炮管。冰冷的金属在指尖下颤动,仿佛仍在迴荡先前的轰鸣。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峻,却也藏著难以掩饰的自豪。 他的声音隨之响起,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莱昂,你亲眼看见了。新式火炮並非只是铁与火的结晶,它更是炼金术与魔潮復甦交织的產物。” 他转过身,披风在风中微微翻起,目光如山岳般沉重,落在莱昂身上: “魔潮復甦,正在改写这个世界的法则。它让古典时代早已失效的铭文重新生效,让几近失传的药剂再度重现。我们所握在手中的,不仅是新的武器,更是一个重新触碰古老力量的机会。” 莱昂静静凝视著他,胸腔却似有雷声在滚动。他想起梦境中的那个女子一一白袍笼身,面容模糊,却在他耳畔低声吟诵: “诸世的风正在折回,以太重新流淌。” 那神秘的呢喃与此刻威廉的解释重叠,令他的心口骤然一紧。 威廉的声音依旧稳健,却比先前更为沉重: “若我们能把握住这股潮流,人类文明或许將迎来一个新的黄金纪元。但若我们抓不住,它同样会成为我们亲手掘下的坟墓。” 莱昂低声开口,语气冷冽,像是锋刃在石板上划过:“魔潮不会只眷顾我们。” 威廉凝望著他,缓缓頜首,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可迴避的沉重:“正因为如此,父王才要你重整第七军团。它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內,成为整个王国最锋锐的利刃。” 薇拉的声音轻轻响起:“若真如你们所说,这场战爭已不仅是人与兽人的廝杀,而是两个文明的对抗。” 她的话语让莱昂心口微震。 文明的对抗。 这个念头如雷霆般落下。 威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带著一种斩断退路的冷厉与决绝: “莱昂,你必须准备好。不只是贏得下一场战役,而是要带领王国,把握住这个时代的契机。若我们不能在魔潮復甦之时崛起,我们就会在魔潮復甦之中灭亡。” 莱昂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转身,长久地凝视著那门火炮。火光映入他的瞳孔,在深邃的眼眸里折射出一片灼烈的光辉。 仿佛那里,不只是冷冽的钢铁,而是一幅尚未到来的未来一一辉煌,或毁灭。 “你们看见了它的力量,但切莫被力量本身迷惑。” 威廉顿了顿,侧头看向莱昂,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火器虽强,却需要庞大的资源与炼金师的支持。没有稳定的供给,它们就是昂贵的废铁。” 莱昂沉声应道:“我明白。” 可他眼中的光却没有半分减弱。 威廉看得出,他虽口头认同,却早已把这份力量当成了必爭之物。 薇拉静静跟在一侧,裙摆在火光与尘灰中微微扬起。 她凝神片刻,终於低声开口,几乎淹没在风声之中:“莱昂—这些武器的確可怕,但若我们太过依赖,会不会反被它束缚?” 莱昂转过头,望见她眼中的担忧。那双清澈的眸子中映著摇曳火光,也映著深藏的惧意。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 片刻的沉默后,他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它凌驾在我们之上。它只会是我手中的剑。” 薇拉证忙望看他,唇瓣轻轻动了动,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她明白,这就是莱昂。若他心意已定,旁人再难动摇。 几人穿过甬道,重新踏出铸造坊。 夜幕已然笼罩整座王城,远处万千灯火连成一片,蜡烛与火把点亮街巷,仿佛要將黑暗彻底驱逐。 然而,那灯火之下並非安寧。王都到处迴荡著低沉的军歌与號角,节奏沉重而急迫。 新兵的喊杀声震动夜空,铁靴整齐的踏击宛如战鼓。工匠们昼夜赶工,铁锤与铁砧的碰撞声在街巷之间此起彼伏。 整个王都,不再是昔日的繁华之城,而是一座庞大的军械熔炉,因战火而彻底觉醒。 莱昂停下脚步,抬眼凝望那片灯火。火光在他瞳中摇曳,逐渐匯聚成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念。 无论魔潮如何復甦,无论兽人多么狂暴,只要手中握有这份新生的力量,他就能带领第七军团立於最前,化作守护人类的长城。 夜风吹过,夹杂著金属与火药的气息,刺鼻而炽烈。 莱昂心中却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即將到来的真正危机会是什么,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343章 冷血棋局 第343章 冷血棋局 【卡斯顿之战后·塞尔维安帝国·帝都法洛斯】 南方的战火尚未熄灭。 瓦伦西亚王都大殿中,烛火才点亮了联盟的誓言,而在千里之外的大陆中央,另一处权力的核心正以冰冷的目光注视著这场风暴的走向。 这座城市名为一—法洛斯。 七重城墙层层叠叠,如环环相扣的铁链,將帝国的心臟与外界隔绝。 十三座巨型吊桥横跨护城河,每一座都由沉重的铁索悬起,宛如冷酷的锁,一旦落下,便彻底斩断內外的联繫。 夜色与风雪笼罩下,街道笔直如刀锋,铺满青石的路面泛著冷光。 禁卫军列阵巡逻,甲胃鏗然作响,火把在风中摇曳,映得他们的脸庞冷硬无情。整座帝都仿佛一座森然的铁城。 宫城深处,曜影殿巍然佇立。 殿顶高耸,直刺苍穹,窗缝狭窄如剑隙,日光难以渗透,令这座殿堂常年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之中。 此刻,风雪正拍打著铁窗,低沉呼啸在殿廊之间,炉火的光亮却只能映照出石壁上的暗影,仿佛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將整座大殿束缚在阴冷之中。 王座之上,塞尔维安帝国的皇帝一一奥古斯都·维雷利安静静端坐。 他身披镶金的深红长袍,披风垂落在台阶,火光映在鬢角的白髮上,令那张本已冷峻的面庞更添一抹肃杀。 案桌上,厚厚的羊皮卷摊开铺列,墨跡斑驳,字跡凌乱,许多捲轴甚至沾染著泥渍与血痕。 它们来自南方的密探一一是用血与长途跋涉换回的情报。 自数月前瓦伦西亚派出首批使节请求帝国援助以来,奥古斯都虽然表面始终保持著高傲与冷漠,仿佛对南方的火海毫不在意。 然而这位皇帝绝非狂妄自大的患蠢之辈。 事实上,在第一时间,这位掌控辽阔疆土的皇帝便已暗中调动帝国最精锐的密探深入南方。 他要知道真相一一关於兽人的起源、战力、行军路线,乃至南方战火的真实態势。 而如今,这些情报已在曜影殿中堆积如山。 烛火映照下,捲轴的影子仿佛黑色的波涛,正无声地扑向帝国的王座。 书记官的声音在殿堂中低低迴荡,带著一丝因紧张而微颤的尾音: “..—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又有十余座城镇焚毁,平民死伤无数。那些跨海而来的兽人未止步於锡尔文,而是继续深入,在阿尔特利亚的领土上肆虐。 甚至已经有兽人一度逼近帝国南部边境。虽尚未越境,但他们的狼骑兵已在边境要塞附近徘徊出没。阿尔特利亚王国屡屡派使求援,而德萨拉王国与瓦伦西亚王国,则已在南方公开结盟” 话音真然而止。 书记官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抬起眼睛,偷偷望向王座。 炉火的光亮摇曳在那张冷峻的面孔上,皇帝的双眸依旧平静如冰,没有任何波澜。 大殿的另一侧,几名大臣与將领肃然站立。披风在殿门缝隙渗入的冷风中轻轻摆动,盔甲反射出幽暗的火光,仿佛一列沉默不语的雕像。 压抑的气息几乎凝固,只有火炉里偶尔爆裂的火星声,冷不丁在死寂中溅起火光,瞬间又熄灭。 终於,皇帝缓缓抬起手。 那动作並不急促,却带著不容违抗的威势。 书记官立刻声,低头行礼,退回阴影之中。 奥古斯都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诸人,沉重的声音隨之在曜影殿中迴荡: “边境的情况,你们都听见了。” 魁梧的帝国將军率先上前一步,靴底重重踏在石板上,声音粗哑,却带著一股铁与火的锋芒: “陛下,若兽人再深入一步,属下愿亲率边境守备军团,彻底將它们逐出帝国疆域!” 话音鏗鏘,犹如铁锤敲击,然而在这片森冷的寂静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皇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凝视著他。那目光如同刀锋,冰冷而锋锐,从容地剖开了他心底的热血与激昂。 沉默良久,奥古斯都缓缓收回视线。將军心头骤然一紧,胸腔仿佛被无形之力压住,只得低头,默默退回原位。 片刻之后,一名年长的大臣才缓缓出列。他的步伐沉稳,衣袍拂过石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恭声开口,语调却带著一丝警醒: “陛下,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告急使节已连番而至,瓦伦西亚王国更是在卡斯顿之战后,再度遣使恳请帝国出兵。 然而,在臣看来,南方诸国既已结盟,他们理应先担起自身的责任。帝国若过早捲入,只会让他们依赖於我们,而非自立。” 他的声音落下,大殿再次陷入寂静。 奥古斯都的指尖缓缓敲击在案几上,每一次落下都沉稳而克制,声响轻微,却带著不容忽视的分量。 “阿尔布雷希特。” 低沉的声音在曜影殿中迴荡。 柱侧的皇太子立刻上前一步。 盔甲的甲片在火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泽,他年纪尚轻,身姿却已笔直,眉目间仍带著未被世事磨平的锐气。 他抬头望向王座之上,朗声应道:“在。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邃得如同深海。他语气缓慢,却每一个字都沉重如石: “说说看。你如何看待这场联盟,又如何看待帝国边境的局势?” 话音落下,殿堂气氛骤然一紧。 几乎所有目光同时转向年轻的皇太子。 大臣们神情各异,有的凝重,有的冷漠,但无一例外,都在静静等待。火炉里的火焰瞬啪作响,为这片寂静添上一层压迫。 阿尔布雷希特的呼吸不自觉急促了几分,胸口隨著心跳起伏,但他並未退缩。他挺直脊背,声音低沉而坚决地开口: “父皇,我认为,联盟虽仓促,却是人类唯一的机会。瓦伦西亚王国、德萨拉王国、 阿尔特利亚王国、亚文公国並肩,总比各自死守要强。若他们败亡,兽人必然北上,届时帝国將首当其衝。帝国理应一” 话音未尽,他忽然收住。 殿堂两侧,数名大臣的目光冷冷扫来,像是刀锋般在他身上划过。 他们眼神中带著不加掩饰的质疑与讥讽,仿佛在注视一位初出茅庐、尚未见识权力冷酷的年轻人。 火光在石壁间摇曳,影子被拉得狞而修长。每一张面孔都被照得格外清晰,眼神中或冷漠,或算计,或不屑。 而在王座上,奥古斯都·维雷利安依旧端坐,神色未显喜怒。他的目光冷峻,像是审视,又像是等待。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点头。 只是静静注视著自己的儿子,仿佛这句话並非答案,而是一道试探,一场考验。 空气沉重得近乎凝固,火炉里木炭的爆裂声骤然清晰,像是唯一仍在流动的时间。 曜影殿的火焰轻轻摇晃,將厚重的阴影投射在石壁与穹顶上。 那阴影笼罩著年轻的皇太子,使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孤立。 阿尔布雷希特的声音虽然坚定,但在这片寂静中,却显得孤勇而单薄。 大臣们静静注视著他,眼神冷淡,仿佛在等皇帝的判决。 而皇帝的沉默,则像是一座山般压在所有人心头。 奥古斯都·维雷利安缓缓抬起手,手指在案几冰冷的边缘摩。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孔仿佛铁铸般冷硬,毫无波澜的声音在曜影殿內迴荡: “你说,帝国理应出兵?” 皇太子胸口骤然一紧,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滯住,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不敢有半分动摇。 “是。”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决,“若南方诸国崩溃,兽人终將北上。与其等他们杀到帝国疆域,不如提前出手,阻止祸患蔓延。” 殿中火焰摇曳,投下的阴影在石壁间挣拧舞动。 奥古斯都的目光深沉,似要穿透他儿子的心口,那双冷冽的眼眸难以捉摸,似深渊般不见底。 “所以,”他的声音缓缓沉落,冷硬如钢,“你认为帝国应当与他们同盟,像他们请求的那样,派出军团驰援?” “是。”阿尔布雷希特咬紧牙关,语气斩钉截铁。 空气隨即凝固。 沉默,沉重得像是悬在所有人心口的一块寒铁,將殿堂压得令人透不过气。 奥古斯都缓缓起身。 厚重的长袍隨动作垂落,镶金的纹饰在火光下闪耀,令他整个人仿佛一尊从古代走来的铁雕。 他背负双手,脚步声稳健,缓缓踏下王座的阶梯。每一步都在石板上敲击出低沉的迴响,宛如擂在眾人心头的战鼓。 “阿尔布雷希特。” 他的声音压抑却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铁锤重击在石壁上。 “你可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一一这些兽人,真的能威胁到塞尔维安帝国吗?” 那一瞬,太子愜住了。胸膛骤然一室,心跳如擂鼓。 奥古斯都的脚步声缓缓迴荡,逼近至大殿中央。 他停在炽热的火炉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出他冷峻的轮廓,炭火爆裂的声音仿佛为他的语调伴奏。 “你要学会看得更远。”他的声音低沉却格外清晰,犹如刀锋划开厚重的空气。 “这些年,南方的局势早已暗流汹涌。瓦伦西亚的崛起,让他们一度自以为能与帝国比肩,甚至试图在大陆上爭夺更多的话语权。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兽人入侵,他们只会继续膨胀,妄想与帝国平起平坐。” 他顿了顿,抬起眼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直逼皇太子。 “可现在呢?原本强盛的瓦伦西亚陷入泥沼,疆土被蚕食,兵力被消耗,国力再难復原。原本富庶的阿尔特利亚王国连王都都已沦陷,德萨拉王国左右为难,亚文公国更是苟延残喘,隨时可能覆亡。 你说一” 火焰在他眼中闪烁,冷光如同凝固的铁水。 “这对帝国而言,是威胁,还是机遇?”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火炉里的炭火爆裂开来,火星四溅,照亮大臣与將领们的神情。 有人低垂目光,有人目光冷漠,然而无人出声。 空气,仿佛被这一句话彻底压断。 大殿內的烛火微微摇曳,却无法驱散瀰漫在眾人心头的压迫。 阿尔布雷希特张了张嘴,喉咙滚动,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他眼神里仍有犹豫与不甘,但在那股冷冽的威压下,话语被死死压在胸口。 奥古斯都没有等待。他的语调缓缓,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要记住,帝国的军团不是用来替別人守门的。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一一捍卫帝国疆土。除此之外的所有消耗,都是浪费。” 他脚步缓慢,在石阶上迴荡,像是铁锤敲击在心头。 “更何况,那些兽人的锐气,不会无限延续。南方诸国虽各怀心思,但並非乌合之眾。你以为兽人能长驱直入,一路横扫? 错了。南方的血战已经令他们损失惨重。哪怕他们强攻至最后一步,当他们触及帝国的疆土时,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紧接著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 “到那时,他们只是一群残兵。而我们,强盛无匹的塞尔维安帝国,依旧拥有完整无缺的军团、未被消耗的国力、最坚实的边境。届时,我们无需付出太大的代价,便能將他们碾成灰烬。” 火炉里木炭爆裂开来,火星飞溅,仿佛在印证他这份冷酷的推演。 “甚至一一”奥古斯都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我们还能趁机扩张疆土,把他们留下的废墟据为己有。” 阿尔布雷希特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起伏难平。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份逻辑背后的冰冷与可怕。 这不是畏惧兽人,而是一种彻底到极致的算计。 他再也压不住,声音带著急切: “可若南方诸国全数崩溃,那不是意味著整个大陆的平衡被打破?兽人怎会是棋子? 他们屠戮一切,不会给我们留下余地!” 大殿內一瞬间死寂。 奥古斯都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利剑般锁住皇太子。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刺骨的冷意: “你错了。” 短短三个字,仿佛將整个殿堂压得更沉。 他缓缓步,语调放缓,却更显森然: “你担心他们会踏入帝国的土地。但我告诉你,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声音陡然一沉,像是重锤落在石壁上。 “帝国有多少军团?” 阿尔布雷希特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微微发颤: “十三个常备军团,另有各行省守备军与各大骑士团无数。” 奥古斯都点了点头,眼神冷冽如寒铁: “正是如此。即便南方四国全数溃败,兽人残部苟延残喘杀到边境,他们又能怎样? 面对帝国的数十万大军,他们只会被碾碎,被彻底消灭。” 他说话的同时,缓缓抬起手,指向案桌上那一堆厚重的密报捲轴。 烛火下,羊皮卷上斑驳的血跡与泥渍仿佛在低声诉说著远方的惨烈。 “更何况,我的密探告诉我,南方四国的军队,虽已伤痕累累,却仍足以拖住他们。 无论是瓦伦西亚的几大军团,还是德萨拉的骑士团,甚至是哪怕连王都都已经沦陷、看似发发可危的阿尔特利亚,谁也不会轻易塌。” 他语调平稳,却像一柄钝刀缓缓切割开空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南方四国虽惨烈,却仍能支撑。他们的血,他们的尸体,会一层层拖住兽人的脚步。只要他们还在抵抗,兽人就不可能集中全部力量北上。” 说到这里,他缓步走下石阶,走向皇太子。靴底敲击石板的声响沉重而缓慢,像一记记擂在心口的战鼓。 “所以,帝国不必急於出兵。” 他的声音压下,宛若巨石压顶。 “我们只需在背后,以贷款与物资支援他们,让他们替我们消耗兽人的锐气与生命。” “—至於联盟?” 他冷冷一笑,唇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弧度。 “帝国无需屈尊与他们並肩作战。等他们筋疲力尽、气数將尽时,我们再决定是否出手。” 阿尔布雷希特的脸色愈发绷紧,双拳无意识地在身侧握紧,指节泛白。 他能听得出,父皇每一句话都像是毫不留情地剥开他心中残存的热血与幻想,让他直面冰冷残酷的现实。 他终於忍不住,低声辩驳道: “可若我们袖手旁观,帝国岂不是会被视为冷血?会让人类诸国都与我们离心离德! 话音刚落,奥古斯都冷笑一声,笑声短促,却带著刺骨的讥讽。 “权力不是靠口碑维繫的,阿尔布雷希特。记住,强者从不需要別人喜欢,只需要別人敬畏。” 他缓缓抬起手,落在太子的肩头。掌心的重量沉稳而冷厉,仿佛一块冰冷的铁石压在心头。 “帝国是棋手,而非棋子。”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低沉而森然。 “不要让同情与虚妄的理想蒙蔽你的双眼。战爭,是权力的博弈,而不是儿戏。” 大殿的火光轻轻摇曳,昏黄的光影在父子二人之间晃动,像是將整个殿堂化作一口冰冷的牢笼。 阿尔布雷希特的脸色渐渐苍白,唇线死死抿紧。 他的目光里仍有挣扎与愤慨,却在那份深沉而冷峻的注视下,一点点被压制下去。 奥古斯都冷冷一笑,那笑意没有温度,反而锋利得像刀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大殿,宛如利剑划过石壁,令空气骤然一紧。 “你要明白,帝国並不畏惧战火。我们只是在等待最合適的时机。” 阿尔布雷希特紧咬牙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急促,却始终无法衝破那份如同寒冬厚冰般的压迫。 奥古斯都將双手负在身后,步伐稳重而沉缓,在火光中至殿堂中央。 “你担心兽人攻破南方四国后长驱直入?” 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屑。嘴角缓缓勾起,浮现出近乎冷酷的弧度。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事实:他们不会成功。哪怕他们攻下阿尔特利亚,践踏亚文,甚至让瓦伦西亚腹背受敌,他们也不可能维持巔峰。因为一一每一场攻城,每一次野战,都会让他们的血流乾涸,户体堆积如山。” “而等他们筋疲力竭,帝国才会出手。到那时,我们无需付出多少代价,便能收割他们剩余的一切疆土与力量。” 殿堂一隅,宰相与几名大臣低垂著头,神情恭谨,不敢发声。 然而他们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隱秘的冷光,仿佛对这冷酷的算计心生认同。 奥古斯都缓缓转身,衣袍隨之捲起微弱的气流。他的目光直直锁定皇太子,声音如同寒铁砸落: “至於你说的联盟?” 他微微一笑,却带著彻骨的讥讽,隨即摇了摇头。 “荒谬。若帝国真要领兵南下,那盟约的旗帜上写的绝不会是『瓦伦西亚”,而只能是『塞尔维安”。整个大陆若真要寻找盟主,也只可能是我们。” 火光下,他的眼神骤然一压,冷厉得令人不敢直视。 “记住,强者无需討好弱者。畏惧比亲近更可靠。畏惧会让他们屈服,而亲近,只会让他们背叛。” 阿尔布雷希特心口一震,胸膛起伏剧烈,呼吸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他的脸色因室息般的压迫而苍白,唇角却仍紧抿,不愿在父皇面前显露半分退缩。 奥古斯都缓缓转身,衣袍在火光下拖曳出深沉的阴影。他回到王座前,缓缓端坐下去。 火炉的光焰摇曳,映照在他冷峻的面庞上,使那张面孔如同铁石般坚硬,不见一丝裂隙。 “所以,帝国的选择很简单。” 他抬起手,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叩击,声声迴荡,犹如沉重的战鼓,將每一个字都钉进所有人的心口。 “我们不会贸然出兵,不会让帝国的军团替南方的王国挡刀。我们只会提供粮食与武器一一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无偿的,而是贷款。让他们自己去打这场战爭。” 奥古斯都的目光掠过捲轴堆叠的案几,眼底闪过一抹深邃的冷意。 “他们求援,我们就伸出一只手,却绝不撑起他们的整个后背。记住,这份援助不仅是救命的绳索,更是锁在他们脖颈上的伽锁。等他们战后精疲力竭,他们欠下的债务,终將让他们彻底跪伏在帝国的秩序之下。” 宰相低垂著头,声音沙哑而恭敬:“陛下高瞻远瞩。” 四周的大臣与將军们屏声静气,唯有太子阿尔布雷希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因震骇与愤慨而颤抖。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父亲谋划的並非单纯守护疆土,而是要借这场浩劫,將南方的强国们一点点拖入深渊。 奥古斯都没有再看他,而是缓缓靠在王座上。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沉冷无比,像无月的长夜。 “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宛如铁律般钉在石壁上。 “你若想成为帝国的继承者,就必须学会看穿表象,看穿人类所谓的联盟与同情。真正的帝国之道,不是慷慨,而是冷酷。不是救赎,而是掌控。” 曜影殿的火焰逐渐熄弱,厚重的阴影缓缓攀上穹顶。 奥古斯都静静注视著皇太子,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將他所有的犹豫、愤慨与迷惘一览无余。 “记住今日之言,孩子。”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缓缓而坚定地压落。声音冷冽而不容置疑: “帝国不是慈善者,更不是救世主。我们只保护属於我们的疆土。至於南方诸国,他们若有价值,就自己挣扎到最后一刻;若是撑不住,那便让他们化为灰烬。灰之上,帝国將建立新的秩序。” 他的手掌在火光下宛如一只鹰爪,笼罩整个殿堂。 “这是一盘棋。兽人是棋子,瓦伦西亚是棋子,阿尔特利亚、亚文、德萨拉——全都是棋子。唯有帝国,只有帝国,才是执棋者!” 火光映照下,他的手掌像一只笼罩大地的鹰爪,仿佛真要將南大陆牢牢在掌心。 阿尔布雷希特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紧紧獴住衣袖,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父亲的气势如同铁墙,压得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觉得这很冷酷?” 奥古斯都的声音低沉而森冷,像是从石壁深处传来的回音。那双眼眸犹如锋刃,牢牢钉住太子的心口。 “但这就是帝国的生存之道。数百年来,我们始终循著这条道路,一步一步,让塞尔维安帝国屹立於诸国之上,冠绝整个大陆。怜悯一” 他停顿了一瞬,语气陡然一沉,带著无可撼动的威势: “怜悯是王冠上最危险的裂痕。哪怕只有一丝裂痕,也足以让整个帝国从根基上崩塌殿堂寂静无声。 厚重的石柱投下漆黑的阴影,大臣与侍卫屏息静立,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唯有烛火在风中微颤,发出若有若无的啪声,像是为这份冷冽的寂静添上最后一笔皇帝的目光终於收回,声音骤然放缓,却更添沉重与威压。 “阿尔布雷希特,我的孩子。” 他的语调低沉而缓慢。 “你必须学会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而不是被虚妄的怜悯冲昏头脑。若有一日你登上这座王座,你必须让所有人畏惧你,而不是让他们指望从你这里得到仁慈。” 阿尔布雷希特只觉得胸口被千钧巨石压住,呼吸急促,喉咙里却堵著燃烧般的苦涩。 他努力抬起头,却只能迎上父亲那双冷冽无情的眼眸。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並不仅仅是一场父子之间的对话,而是一场试炼一一一场有关帝国未来与继承资格的考验。 可他心底,依旧有一股滚烫的抗拒在翻涌。 他想说:若人类之间都如此冷漠,兽人的铁蹄终有一日会横扫到这里。 他想说:若任由南方诸国流血,帝国未来终將背负血债与孤立。 可这些话,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被沉重的空气与父皇的威压死死压下。 殿堂太冷,父亲的目光太重。 他只能低下头,肩背微微颤抖,缓缓吐出一口气,將心中所有的涌动强行压入沉默。 奥古斯都看著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芒。 他缓缓靠回王座,长袍在石阶间铺展开来,火光在金饰上摇曳不定。 他闭上眼睛,眉宇间的线条冷硬得像一尊沉睡的铁像。 “下去吧。” 三个字,冷冷落下,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仿佛石锤砸击在巨钟之上,久久不散。 阿尔布雷希特的身影在烛火下被拉得修长,背脊依旧笔直,却带著抑制不住的僵硬。 他默默俯身行礼,转身离去。靴底的声响在石板上清晰迴荡,逐渐远去,直至被厚重的殿门吞没。 当那扇沉重的铜门轰然合拢,曜影殿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只剩下王座上的皇帝,独自端坐在火焰余光映照下。炉火发出的微弱啪声,像是这片沉寂里唯一的心跳。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 终於,奥古斯都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深邃而冷冽,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穹顶,直指千里之外的南方大陆。 “南方..” 他低声嘀喃,像是独自与阴影对话。声音沉冷,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势。 “让战火燃烧得更旺烈一些吧。火焰越高,灰烬才会越厚—-而帝国,终將立於灰烬之上。”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形的弧线,仿佛在一张看不见的棋盘上推演局势。 “瓦伦西亚—阿尔特利亚—亚文—德萨拉。” 每一个国名从他口中吐出,都像是被刻入冷铁的铭文。 “他们会流尽鲜血,耗尽力量,直到只剩下枯骨。到那时一” 他目光一凝,话语冷峻如刃: “帝国会接管一切。” 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庞上,阴影交织,让他的神情更似石像般不可动摇。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將所有阴谋与算计都压入胸腔深处。 殿外,风声呼啸,拍击在卡洛斯的城墙之上,捲入曜影殿的高窗,带著远方战火的气息。 而在这风声迴响中,奥古斯都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所有的血与火,所有的灭国与屠城,都只是棋局中註定的落子。 烛光摇曳,长影攀附在穹顶,逐渐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冷冷笼罩向整个南方。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长廊上,阿尔布雷希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上迴荡。 他走得很快,像是想要摆脱身后那股室息的威压,可每一步都透著僵硬与沉重。 靴底与石板的碰撞声,在寂静的长廊里被无限放大,听上去更像是压在他心口的铁锤直到推开尽头的高窗,他才猛地吸了一口冷风。 呼啸的夜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带著风雪直灌入胸膛,像刀锋般將那股鬱结的灼烧切开。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紧握窗。 雪顺著夜风扑进来,落在他的披风与鬢髮间,瞬间化作冰凉的水珠,沿著脖颈滑下。 阿尔布雷希特证忙地望向远方。 漆黑的夜幕无边无际,而在那黑暗深处,便是临近阿尔特利亚的边境。那片土地,正是兽人肆虐的方向。 父皇说得没错。帝国的確强大无比,强大到足以碾碎任何敢於踏入疆土的敌人。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底仍有一种难以驱散的不安。 若等到他们真的踏入帝国,再去阻止会不会已经太迟?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在他心底划过。只一瞬,便深深扎下根。 他没有再多想,只是猛地合上窗扉,转身离去。披风在风雪中猎猎翻动,背影依旧挺直,却掩不住那一丝隱隱的予盾与犹豫。 夜色愈深。 曜影殿的烛火逐渐熄灭,厚重的石门在侍卫手中合拢,带著震耳的轰鸣声。 法洛斯城依旧灯火辉煌。 七重城墙高耸入云,数万帝国禁卫军列宿在城下,整齐的营帐宛如铁灰色的海洋,火把燃烧如同星河倒掛。 远处,厚重的铜钟缓缓敲响,声声悠长而沉闷,震彻夜空。 这钟声,不是召唤,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冷峻的宣告一一宣告著帝国的秩序、帝国的冷漠与帝国的不可撼动。 在这座大陆最繁盛最森严的城市里,一切都安稳得近乎冰冷。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南方的大地仍在燃烧。 火光染红夜空,兽人的铁蹄正践踏一个又一个人类的国度。 鲜血、灰烬、哭喊与烈焰,正在那里交织成末日般的景象。 而塞尔维安帝国,依旧选择冷眼旁观。 他们的沉默,就像一片高悬在大陆上空的乌云。 终有一日,这乌云会压下,化作另一场更庞大、更不可逆转的风暴。 第344章 深渊前行 第344章 深渊前行 卡斯顿之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南方四国才在废墟上立下联盟的誓约。 然而在千里之外的阿尔特利亚北境,却有另一场风暴正在肆虐。 这片大地,本是阿尔特利亚的腹心要道。 王都锡尔文虽然在第一时间被兽人的铁蹄践踏,但新任国王卢西安並没有向命运低头短短数月,他四处奔走,召集残余的骑士与士兵,以血与钢筑起一道又一道防线。 城镇、关隘、山谷要塞一一只要还有城墙能耸立,他就让人类用鲜血继续守住那片石壁。 然而,血祭的阴影像毒蛇一样蔓延,一切抵抗在这种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今夜,被盯上的,是一座依河而建的小城。 这座城池的石墙不高,却扼住了通往內陆的要道。若此地失陷,人类抵抗军赖以维繫的补给线將彻底崩溃。 夜幕沉沉,战鼓轰鸣如雷,震得城门上的铁钉在不断鬆动。 城下火光冲天,枯木氏族的血祭战士挥舞著战斧与重锤,像一群狂躁的猛兽,撞击著大门。 他们的眼晴猩红如血,皮肤鼓胀,血管在火光中婉扭曲,仿佛燃烧的毒蛇。 粗陋的甲片早已被他们撕下拋弃,裸露的血肉在诡异的符文刺激下泛出暗红的光芒。 有人胸口插著长矛,仍狂笑著挥动战斧;有人肩膀被火油点燃,却拖著燃烧的身体猛扑缺口,嘶吼声甚至压过烈焰的轰鸣。 “杀一一!” 撕裂喉咙般的嚎叫此起彼伏,那声音早已不是语言,而是野兽般的咆哮。 城墙上,人类守军拼命抵抗。 箭矢如骤雨倾泻而下,点燃的火油在缺口处轰然炸开,烈焰將衝锋的身影吞没。长枪兵咬紧牙关,用枪尖死死抵住敌人胸口,一度稳住了阵脚。 可仅仅几个呼吸,血祭战士们便以疯狂的意志撕碎了防线。 他们根本无视伤口与死亡。 有人倒地时仍用断裂的手臂扼住守军的喉咙;有人肚腹被捅穿,血流如注,却依旧咬著长枪往前狂扑。 鲜血溅满了石壁,滚落的尸体堵在缺口。 街道顷刻间沦为屠场。惨叫、哭喊与咆哮匯成震耳的洪流,整个小城在血光中燃烧。 在城外的高坡上,风裹挟著血腥与火焰的味道呼啸而过。 两位族首並肩而立,俯瞰著城下的杀戮。 断脊氏族的族首古尔卡身披巨兽的厚皮,身形魁梧如山,面孔粗,伤疤纵横,每一道伤口都是他过往的战痕。 他的眼神沉沉,盯著那片血火淹没的城池,眉头越皱越紧,胸腔深处进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吼声。 “他们——已经不是战士了。 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浓烈的寒意与无法掩饰的厌恶。 火光另一侧,枯木氏族的族首达尔贡却神情狂热。 他全身掛著用骨饰与枯枝编织的肩甲,火焰在枝条间摇曳,映得他面孔挣狞。他仰天大笑,牙齿在火光中森白刺目,眼神里写满了亢奋与疯狂。 “不是战士?哈哈!你错了,古尔卡!” 他的笑声与战鼓交织在一起,仿佛要把夜空都震裂。 “你看清楚!他们才是最强的狂战士!人类在他们面前像泥巴一样崩碎,连尖叫都被撕烂!这是祖灵的力量,是血的馈赠一一让他们无敌!” 古尔卡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沉默,死死盯著城下的场景。 他看见一个血祭战士胸口插著两支长矛,鲜血狂涌,却依旧仰天咆哮著举起战锤,將三名人类士兵砸成血泥。 他看见另一个同族全身燃烧,烈火灼烤著皮肉发出焦臭的声音,可他仍拖著燃烧的身躯闯入街道,在倒下之前,用最后的力气將人类的盾墙劈开一道裂口。 那一刻,古尔卡的心口忽然涌起一股凉意。 这並非战士的力量,而是某种陌生、冷漠、扭曲的力量。 他感到背脊一阵冰凉,仿佛看见的不是同族,而是某种不该存在於大地上的怪物。 一这些还配被称为“兽人”吗? “这是恶咒。” 他喉咙里挤出低沉的话语,声音像是压抑不住的雷鸣。 “这是对先祖的褻瀆恶咒!” 达尔贡侧过头来,火光映得他满脸的骨饰与枝条挣狞诡异。他咧开嘴,獠牙在血色的火焰中闪著森白的寒光。 “恶咒?哈哈!你就继续抱著你那套祖训瑟缩吧!” 他声音嘶哑,却充满狂热,像是在为自己辩护,更像是在宣告一条新的法则。 “可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一一是谁的力量让城门粉碎?是谁的力量让人类哭爹喊娘?是血!是血祭!若没有它们,你们断脊那群老掉牙的战土,凭什么踏进这片人类的心臟!” 古尔卡没有回吼。沉重的呼吸声在他胸腔里翻滚,他的眼神冷冽得像覆著一层寒霜。 他只是缓缓紧了拳头,关节绷得发白,骨节在沉默中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心里清楚,达尔贡说的確实是实情,没有这些被血祭诅咒的狂暴战士,他们绝不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內连破十几座城镇,在阿尔特利亚境內横行肆虐。 可看著那些同族的身影,他的胸口却涌起前所未有的寒意。 那简直不像是兽人。 那是·.某种被褻瀆、被改造的怪物。 城门彻底崩塌,石块和铁钉轰然炸开,火焰顺著街道蔓延,豌蜓燃烧。 人类的吶喊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是骨裂与血溅的沉闷声。 血祭战士蜂拥而入,像一群彻底失控的猛兽。 他们在街道间横衝直撞,用染血的双手抓开木门,將屋內的平民拖出;他们在烈火中狂笑,口鼻间全是焦肉与血腥的味道。 街角的房屋轰然倒塌,火舌舔卷房梁,映红整条街巷。哭喊声断断续续,却很快就被撕裂的惨叫与兽人的咆哮湮没。 一名人类骑士挥剑拼杀,他的盔甲已布满战痕,手中的长剑却仍在火光中闪出一道刺眼的寒芒。 他嘶吼著斩倒两名扑来的血祭兽人,剑锋深深劈开他们鼓胀的血肉。 可还未等他喘息,另一头血祭兽人便又扑了上来,双臂紧紧箍住他,獠牙在火焰中泛著冷光。 “咔喀—” 骑士的喉咙被硬生生咬断,血泉喷涌,溅得兽人的脸与胸口一片通红。 那头血祭兽人发出近乎疯狂的低吼,低下头,將鲜血狂饮,直至一滴不剩。 古尔卡的瞳孔骤然收紧。 这已经不是战斗。 一而是一场残忍的吞噬。 古尔卡的目光始终死死盯著战场。 他看见一名血祭战士在屠光街角所有人类后,眼眸里依旧燃烧著赤红的火焰。 胸口的创口早已裂开到能看到森白的断骨,血肉翻卷,却毫不减缓他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刻,那头怪物並未再扑向人类,而是径直扑向了最近的一名同族。 那名普通战士正挥斧劈碎一名守军,喘息间才刚直起身,便被血祭战士扑倒在地。 疗牙撕开了喉咙,血柱高高喷涌。血祭战士一边吞咽,一边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吼声。 短短数息,鲜活的同族便被啃噬成一具残缺的户体。 古尔卡眼眸骤缩,胸腔里的低吼几乎要溢出。他的声音沉沉落下: “你看见了。达尔贡。” “他们不只是失去理智,他们在吞噬自己的血肉。下一个被咬断喉咙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火光下,达尔贡的脸却浮现出极度亢奋的狞笑。他仰头大笑,笑声粗哑刺耳,仿佛铁片的摩擦。 “怕了吗?古尔卡?哈哈!这就是血的代价!血会挑选最强的!血会淘汰弱者!若连同族的撕咬都撑不住,那就证明他们该死!这是力量的筛选!” 古尔卡的眼神冷得像是覆了一层厚霜,疗牙紧咬,喉咙里滚出的声音低沉压抑: “这是恶咒,不是力量。若先祖在世,必会將你们逐出部落,把你们钉在图腾柱上示眾。” 达尔贡笑,唾沫重重吐在地上,被火光映成一片腥亮。 “先祖?呵!那是死去老骨头的低语!活下去的,才是祖灵真正的承认!你守著那些腐朽的规矩,最后只会和人类一起,被掩埋在泥土里!” 火焰在两人脸上交错闪烁。 古尔卡的眼神深沉、冷峻,背负著血脉的警告: 而达尔贡的眼神则炽烈、癲狂,仿佛已彻底將自己献祭给了血与疯狂。 在火与血的映照下,这並非只是两位族首的对峙,而像是整个兽人族群命运的分岔口。 街道上的屠戮仍未停息。 血祭战士们的嘶吼和撕裂声混杂在一起,像野兽在啃噬骨头。火焰在残垣间跳跃,將焦黑的尸体映得挣狞。 古尔卡的胸膛起伏得愈发急促,拳头紧握,关节发出低沉的“咯咯”声。 可他依旧沉默,纹丝未动,只是死死盯著火光中那些早已陌生的身影。 这些东西,终有一日,会把整个族群拖入无底的深渊。 城镇的街道逐渐寂静,烈焰在吞噬殆尽后化为余,残烟在夜风中繚绕。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焦木混合的恶臭,呛得人几乎室息。 断脊与枯木两族的战士们陆续收拢,满身血污,站在废墟里喘息,像一群刚从户山血海中爬出的巨狼,目光阴冷。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烟雾深处传来。 数名护卫簇拥著一名信使衝上高坡。 他的毛皮甲破碎不堪,肩头血跡斑斑,显然是从远方拼命赶至。粗重的喘息声夹杂著焦急,像是被追逐的猎兽。 “族首!消息——南方的消息!”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古尔卡与达尔贡身前,双手颤抖著奉上一卷沾满血跡的兽皮捲轴。 古尔卡伸手接过。厚重的兽皮上溅著尚未乾透的血痕,指尖触到时甚至还能感受到温度。 目光扫过卷上的字跡,他的面孔在剎那间沉了下来。 短短几行,像沉铁般钉入心口: “赤焰、荒兽、雷霆三大氏族一一於卡斯顿惨败。数万战士葬身,三大酋首二死一逃。人类仍守住王都。” 字字如锤,击得空气都似乎骤然沉重。 古尔卡的胸膛隨之起伏,低吼卡在喉间,眼中燃起的却不是杀意,而是压抑不住的悲痛。 他缓缓抬头,声音低沉得像石块在岩壁间摩擦: “南边的三支氏族—败了。” 达尔贡接过兽皮卷,粗糙的指节一捏,兽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光映在他挣狞的脸上,他扫了一眼那血跡斑驳的字跡,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哀伤。 相反,他的鼻翼张开,疗牙间吐出粗重的鼻息,像是一头到血腥的猛兽。 “哼——赤焰和荒兽死了活该。”他冷声开口,语气里带著残酷的轻蔑,“他们不够硬,不够狠。被撕碎,是理所当然。” 他抬起头,仰望夜空翻腾的火光,眼眸深处闪烁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但他们的死,更证明了一点一一血祭才是唯一的路!只有捨弃那一堆老掉牙的祖训,彻底献身於血,我们才能取得真正强大的力量!” 这句话一出,古尔卡的瞳孔骤然收缩,胸腔里压抑的怒意瞬间爆发。 “住口!” 低吼轰然炸响,震得周边的护卫与信使齐齐一颤。古尔卡的拳头得骨节发白,疗牙紧咬,目光凌厉如刀。 “他们是我们的同族!”他声音低沉,却带著无法压抑的怒火,“兽人的血流在他们的骨头里!他们的死是耻辱,是痛,而不是你口中的活该!你敢在祖灵的注视下,说这种背叛同胞的话?!” 达尔贡冷哼,眼中却没有一丝退让。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更显挣狞,仿佛一头彻底放弃理智的野兽。 “耻辱?不!”他的嗓音粗哑如铁石摩擦,“这是筛选!弱者註定会死,只有活下来的,才配称为战士!若祖灵真在,们选择的一定是最强的血!” 两人对视,杀意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碰撞。 火光摇曳,映得他们的影子在废墟上交错扭曲,仿佛下一瞬便会刀斧相加,血溅当场气氛沉重到极点,仿佛整片废墟都在屏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瘫跪在地的信使终於艰难开口。 他的喉咙里带著血腥气,声音低哑而颤抖,却硬是喊了出来: “还有—.战主的命令。” 两位族首的目光同时转了过来,沉重得像山岳压下。 信使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喉结上下滚动,竭力压住心底的恐惧,声音带著嘶吼般的力量: “战主有令一一断脊、枯木两族,即刻收兵!自锡尔文港口乘船南下,回归落日岛! 战盟需要你们的力量!” 声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 古尔卡的肩膀轻微一震,目光深处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颤意。血火的余烂在废墟间跳动,他像是被那火焰映得愈发沉重。 “南方溃败——”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却像石块压在每个字上,“我们也要回去了吗火光照在他脸庞上,映出一道道深邃的阴影。那並非惧意,而是压抑至极的苦涩与担忧。 达尔贡却发出粗哑的笑声,宛若野兽的嚎叫在废墟间迴荡,甚至震得倒塌的墙石落灰。 “哈哈!战主还在!他还要我们!那就够了!”他疗牙在火光中泛著寒光,眼神炽烈到近乎疯狂,“回去?好!只要血还在流,仇就能报!死多少都无妨,血会替我们开路!” 他猛然转过头,死死盯著古尔卡,声音低沉沙哑,却带著几乎要將人吞没的狂热: “你看见了吗?连战主都选择了血!祖灵?规矩?呵一一它们早被碾碎!你还能反抗多久?!” 古尔卡的拳头在沉默中紧,骨节发出一声声闷响。 他没有回应达尔贡的挑,只是站在火光与残烟之间,久久凝视那条布满尸体与血跡的街道。 风掠过,火焰摇曳,他的身影被拉长,眼神愈发孤冷。 在他心底,比任何命令更清晰的,是那份逐渐成形的恐惧: 那些嗜血的怪物,已不再是他熟悉的同族。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嗓音低沉而沉重,如同从深渊中挤出的石声: “走吧。” 他转身,背影在火光中像是一道孤独的黑影。 “收兵。我们回锡尔文。” 夜幕沉沉,血色余焰在废墟间断断续续地跳动,像死不目的眼睛。 城镇的喧囂早已沉寂,只留下焦黑的残垣和满地淌开的血河。 狂暴过后的兽人战士们立在废墟中,呼吸粗重如野兽。獠牙上仍沾著未乾的血,眼底的赤红並未散去。 有人蹲在倒下的人类尸体旁,双手撕扯著胸腔,啃噬得血肉横飞,宛如饿极的狼群; 有人在街角仰天长吼,喉咙撕裂般嘶鸣,直到被同伴死死拽住,才没有扑向自己族人。 就在此时,一声长號从后方营地中轰然响起。沉闷、悠长,如雷滚过夜空。那是收兵的號令。 战士们了一瞬,隨即爆发出低沉的咆哮,躁动与不甘如火焰般迅速蔓延。 “我们贏了,为什么走?!” “人类已经碎了!再杀下去,他们会全灭!” “族首怕了吗?!” 声音此起彼伏,杂乱无章,仿佛烈火扑向枯草,隨时可能化作更大的狂乱。 古尔卡沉沉走到他们面前,肩头的血跡尚未乾涸,步伐却像山石般稳重。他胸腔中发出的声音轰如战鼓,猛然压下喧囂: “闭嘴!——这是战主的命令!” 震怒的喝声让躁动的战士们猛地一震,本能地声。可赤红的眼中仍闪烁著不甘的火光,低吼声依旧在喉咙间翻滚。 古尔卡的目光冷厉如刀,一一扫过他们,声音沉重而鏗然: “赤焰、荒兽、雷霆三族,在南边已经惨败!数万战士葬身泥土!你们还想走他们的路吗?!” 他猛然挥下手中巨斧,斧刃轰然劈入石板,碎屑飞溅,火星四散,像是要將夜色劈开。 “收兵!一—谁敢违抗,死!” 一瞬间的威压如山般压下,躁动被硬生生碾碎,战士们终於不敢再出声。 低沉的喘息取代了咆哮,他们缓缓收拢,满身血污地聚向营地,却依旧带著不情不愿的低吼。 另一边,达尔贡却仰天大笑,笑声粗哑而癲狂,在废墟间迴荡,震得残墙落灰。 “哈哈!怕什么!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他踏入战士群中,火光映照著他满是伤疤的脸,疗牙狞,眼神里燃烧著彻底的狂热。 “是血祭让我们撕碎了人类的城门!是血祭让你们无惧伤口!若不是血,今天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们!” 他猛然张开双臂,粗声如雷,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战主要我们回去,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大的杀!等回到南边,我们会让更多的血流淌!那才是兽人的荣耀!” 他的咆哮点燃了战士心底未熄的火焰。 许多血祭战士举起兵器,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狂热再次蔓延,仿佛烈火被暴风煽动。 古尔卡的眉头紧紧拧起,目光冰冷如霜。他没有立刻阻拦,肩头肌肉却绷得如石般僵硬。 他明白一一若此刻与达尔贡正面衝突,只会让部族在鲜血中自相残杀。可他心底的寒意却愈发沉重。 因为他看得清楚一一这些沉迷血祭的战土,已经逐渐不再受控。 他们的怒吼中,不只是对人类的仇恨,更有著对血的渴望。 而这股渴望,迟早会反噬整个族群。 夜风裹挟著血腥与灰烬,在废墟与荒原间翻卷。 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血跡尚未乾涸,宛如凝固的伤口。 断脊与枯木两族的部队逐渐收拢,拖著掠夺来的战利品与被绳索捆缚的人类俘虏,缓缓踏上返回锡尔文的道路。 行军的队伍豌延伸,如同一条黑铁洪流,在荒野上压出沉重的轰鸣。 在最前方,古尔卡沉默行走。风吹动他肩头的兽皮,却无法吹散眼底的阴霾。 他的拳头握得极紧,骨节泛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的脑海中一次次浮现出城中那可怖的景象一一血祭战士们撕咬同族的喉咙,拖著燃烧的身躯狂笑著冲入火海。 那不是战士,更不像是兽人,而是某种陌生的怪物。 他低低咕儂,像是在对夜色与风倾诉: “这是祖灵的恶咒这是要把我们全族拖向深渊然而另一侧,达尔贡却高举骨杖,仰天大笑,声如雷鸣,震得荒原上的枯草作响“哈哈!听见了吗,人类的哭喊!看见了吗,血流的江河!这才是兽人的天命!这是祖灵赐予我们的荣耀!” 他的笑声在夜风与火光之间迴荡,与古尔卡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夜色尚未散去,前方的天际已被浓重的海雾吞没。 风自海面涌来,带著咸腥与腐败的气息,仿佛一张无形的幕布,將港口的轮廓遮蔽其中。 锡尔文的残垣仍在冒烟,焦黑的石墙间残火偶尔跳动。 港口水面漂浮著断裂的梳杆与残破的船体,在暗流中翻覆,犹如溺毙不久的尸骸。 而在废墟之外,一支庞大的舰队静静泊於海湾。 数百艘战舰与掠夺来的海船首尾相连,兽皮帆猎猎鼓动,似在回应荒野上的號角。 桅杆上插满了撕裂的旗帜,黑与血红交织的色彩,在海雾中格外刺目,仿佛凝聚著无数亡魂的嘶喊。 甲板上火光闪烁,巨大的身影来回走动,沉重的脚步声与铁器碰撞的鏗鏘声此起彼伏。 这股压抑的威势,仿佛在告诉每一个凝视它的人一一这正是战主的力量所在。 这支舰队,数月前横扫落日岛,將其彻底吞没;又在锡尔文洒下火焰,让整座王都沦为焦土。 如今,它静候在此,准备再次张开血腥的怀抱,承载断脊与枯木两族,南下回归战主磨下的怀抱。 当断脊与枯木两族的大军抵达港口时,夜幕下的海岸骤然化作铁与血的洪流。 数以方计的兽人战士从荒野与废墟间涌来,黑色的盔甲在火光与雾气中交织,旗帜猎猎鼓动,匯聚成一片令人室息的铁色海洋。 低沉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像潮汐般拍击著整片港湾。 古尔卡骑在巨狼背上,凝视远方雾幕后的船阵,庞大的舰队静静停泊,数百艘战船与掠夺来的海船首尾相连,梳杆林立,如同海上的森林。 红与黑交织的旗帜在风中翻卷,犹如染血的乌云,压向整片海域。 雾气打湿了他的盔甲,冰冷的寒意透入骨髓。可古尔卡心底清楚,这股寒意並非来自海风,而是来自未来的阴影。 身旁的达尔责却仰天狂笑,疗牙在火光中闪看森冷的光。 “哈哈!看见了吗,古尔卡?这才是我们的力量!大海会比陆地流下更多的血!等我们回到落日岛,人类就会像泥土一样被碾碎!灭绝才是他们的归宿!” 他的声浪轰然掀起呼声,血祭派的战士们跟著嘶吼,胸膛重重捶击,兵器敲击在盔甲与石板上,铁声震得海雾翻滚,仿佛整片港口都在迴荡他们的狂热。 古尔卡眉头紧锁,冷冷警了他一眼,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心里明白,此时再爭辩毫无意义。 血祭已经成了洪流,战主的命令如同锁链,整个族群正被这股血潮裹挟著前进。 若有人逆流而行,等待的只有被吞没。 在港口一片焦黑的废墟上,几堆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將信使的身影拉得高耸。 他高举兽皮捲轴,沙哑的声音在火焰与鼓声间迴荡: “赤焰、荒兽、雷霆三族,在南方覆灭!三大酋首二死一逃!人类联盟已渐成形!断脊、枯木两族,必须即刻收拢兵锋,南返落日岛!战主需要你们的力量!” 字字如雷,砸进每个兽人的胸膛。 沉重的沉默中,不少战士猛地咬牙,双拳砸击胸口,发出震天的咆哮。 他们的疗牙间喷吐著粗重的气息,不是因哀悼同族的死亡,而是因为愤怒与不甘一一兽人也在流血,也在退让。 达尔责沉下脸色,眼中燃烧看几近癲狂的火光。 他低吼著:“血祭才是唯一的路!南下不是退缩,而是积蓄!我们要让血流得更多! 古尔卡沉默良久,握紧的拳头在披风下颤抖。他低声开口,像自语,又像对著族人: “南下·就当是让死去的兄弟安息吧。” 轰一海浪猛然拍击岸岸,黑色的浪溅起寒冷的水雾,低沉的轰鸣在港口迴荡。 隨之而起的,是如雷贯耳的战鼓声,一声声沉重而悠远,仿佛在催促整个部族踏上新的征途。 鼓声滚滚,大军开始登船。 成群结队的兽人战士肩扛战鼓与兵刃,踏上以铁木和兽皮加固的跳板。 每一次脚步,厚重的木板都发出嘎吱呻吟,却仍死死支撑著这些庞大的身躯。 铁链叮噹作响,巨大的座狼在兽人的驱使下被拖上甲板,嘶吼声与咆哮声震得海鸥惊飞,撕裂了夜空的寂静。 古尔卡骑在座狼上,缓缓登上一艘巨舰。他的目光冷冽,凝视著甲板上的血祭战土们。 那些战士的双眼仍在发红,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体內尚未燃尽的嗜血欲望正在撕扯他们。有人突然扑向同伴,疗牙狠狠咬下,在眾人惊呼间硬生生撕下一块血肉,鲜血四溅。 周围的兽人一拥而上,將他死死按住,才没有让整片甲板陷入混乱。 古尔卡心口发紧,低声喃喃,声音低沉得几乎被海风吹散: “这已不再是我们的勇士,而是某种被诅咒的畸形。” 另一侧,达尔贡却发出粗哑的大笑,笑声里带著癲狂。他拍打胸口,仰天吼道: “看见了吗!这才是强者!哪怕身上千疮百孔,仍能撕开敌人的喉咙!你们畏惧他们?蠢货!畏惧的该是人类!” 他高举染血的战斧,面对族人大声咆哮: “血祭赐予我们无穷的力量!先祖若在天上,也会笑著看见我们征服整个世界!” 他的声音如火焰般点燃了枯木族战士们的狂热。许多人跟著狂吼,拍击甲板,沉闷的轰响震得整艘巨船摇晃不止。 古尔卡沉看脸,目光如铁,却没有开口。 他心底却在想:一一先祖若真在天上,只怕会转身掩面,不愿见到这样的后裔。 夜幕渐渐吞没了海面,天地间只剩下灰黑与深沉的暗蓝,舰队在鼓声与豪叫中启航,铁蹄与铁器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混乱的战歌。 数百艘巨舰同时破浪而行,火把在桅杆上熊熊燃烧,映照出如同铁色巨龙般的航队,浩荡地在黑暗的海面上前进。 海浪一波波拍击船身,铁木製成的船体发出沉闷的哎呀声。 溅起的水雾被夜风捲起,化作冰冷的烟雾,扑在兽人身上,迅速凝成一层湿冷的寒霜。 古尔卡立在船首,披风猎猎作响。他望著远方模糊的天际,胸口压著愈发沉重的疑问二若血祭继续蔓延,兽人还会是兽人吗?还是终有一日,会沦为不知死活的怪物? 而在他背后,达尔贡仍在带领族人高唱战歌,声浪滚滚,与海浪的轰鸣交织,仿佛要把夜空撕裂。 可在那喧囂与笑声背后,谁都明白:南下不是凯旋,而是退避。 卡斯顿的败讯,就像一道阴影,始终笼罩在整支舰队上空,挥之不去。 第345章 雪锁孤国 第345章 雪锁孤国 就在南方四国立下誓约、兽人战主重新整合战线之时,大陆最北端的诺德海姆王国,却依旧维持著一片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沉寂。 这里的风雪自古以来便未曾停歇。 常年覆雪的冰原和连绵不绝的冻土,使得这片王国从外表上看去,仿佛与整个大陆的其他国家隔绝开来。 无论南境如何战火连天,诺德海姆王国却仿佛置身於另一片时空。 这里没有兽人入侵的铁蹄,没有王都陷落的喧囂。 南方的血火与哭號在极北似乎只是遥远的传说,传到这里时,已被层层风雪磨得模糊。 诺德海姆王国一一这片王国被称为“雪狼的国度”。 它的位置极为特殊,位於塞尔维安帝国以北,与整片大陆的极北边缘接壤。 再往北,便是那一道横亘天际的霜寒山脉。 霜寒山脉终年被冰雪覆盖,山体如冰晶般反射著苍白的光芒。 它如同冰封的长城,將整片大陆的北端与更远的未知彻底隔绝。 无数旅人试图翻越,却永远迷失在风暴与冰壁之中,即便是最勇敢的冒险者,也从未真正翻越过它的主峰,至今无人知晓那山脉的彼端究竟是什么。 有人说,山脉的那一侧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极夜荒原;也有人声称,那是诸神遗弃的禁地,永远无法触及。 因此,人们常说,霜寒山脉就是世界的尽头。而诺德海姆,则是位於这片大陆极北的人类国度。 霜寒山脉几乎成为诺德海姆天然的北境屏障,既阻挡了外来的侵扰,也让诺德海姆的人们世代生活在这种孤绝的环境之下。 然而问题在於,诺德海姆並非一个强盛的国家。 若以疆域而比,诺德海姆虽不若塞尔维安帝国的广,也不及瓦伦西亚王国的雄厚,但较之阿尔特利亚王国与德萨拉王国,仍然更胜一筹。 可广的土地上,遍布冰原、冻土与针叶林,真正適合耕作与居住的地方少之又少。 人口稀薄,村镇间往往相隔数十里,冬季大雪一封,更是时常几个月都见不到外来者在这片冰雪之上,诞生了一种独特的文化一一战士文化。 诺德海姆人自幼便在寒风中成长,他们敬畏冰原的残酷,也因此崇尚力量。 他们將最强的国立骑士团称为“霜狼战团”,视其为守护王国与火种的象徵。 然而,这样的文化並未能改变一个现实: 在大陆六国里,他们的人口仅比最屏弱的亚文公国略多。 稀少的人口註定了他们难以与庞大的塞尔维安帝国匹敌。 即便他们自豪於世代传承的战士文化,但在悬殊的国力差距下,他们与也根本无法与庞大的邻居相比。 他们始终只是那庞然巨物阴影下的弱小邻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那么,这样一个在国力上远逊邻国的王国,又是如何能在过去数百年间,始终保持独立,並且令不断扩张的塞尔维安帝国都没有贸然北上的念头呢? 答案其实极为简单。 诺德海姆的气候与地理,才是这个王国真正的屏障。 这片终年覆盖冰雪的冻土,严酷到让最强大的军团都难以久驻。 漫长的冻原在冬季时將彻底冰封,雪深可没过胸口,行军几乎成了不可能。 风暴捲起的雪幕能在顷刻间掩理一整支军队,冻伤与飢饿远比敌人的刀剑更致命。 在诺德海姆的南境边界上,耸立著一条人工与自然结合的漫长防御工事,被称作“永冻之墙”。 这並非南方那些以石砖砌就的城垣,而是由整块冻结千年的冰川与厚雪堆叠,再辅以符文与石垒加固而成。 它顺看山岭与峡谷延绵上千里,宛如大地的脊骨。 永冻之墙屹立数百年,几乎让任何想要北上的企图都化为泡影。 据说,这堵墙在最初建造时,至少耗尽了诺德海姆三代国王的心血。 无数战士与工匠葬身於冰雪中,才换来这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它不仅抵御了塞尔维安帝国的野心,也让诺德海姆人坚信:只要永冻之墙不倒,他们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塞尔维安人曾经做过试探,在夏季抽调军团北上,可他们很快发现,这里並没有能够支撑大军行动的粮道与牧草。 风雪会將车辙与行军痕跡在数日之內掩盖殆尽,补给线根本无法维持。 或许正因如此,从那之后,塞尔维安帝国选择了放弃北扩,將所有的扩张目光都转向南方。 南方的富饶田野与繁华城镇,远比寒冷的冻土诱人。 於是,诺德海姆得以在几百年的风雪中始终保持独立,成为南方人眼中的神秘王国。 可以说,诺德海姆的存在,並非靠武力,而是靠天地本身的冷酷,迫使任何敌人都要望而却步。 然而,如今大势已变。 南方战火连天,王都沦陷、国度倾覆的传闻不断传来。 即便是隔绝在霜寒山脉之南的诺德海姆,也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 对於南方四国新近成立的联盟而言,他们急需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任何潜在的盟友都弥足珍贵。 不论是大陆中部塞尔维安帝国,还是位於极北的冰雪之国,都是他们必须尝试去爭取的力量。 於是,自四国会议之后,联盟不仅將使节送往塞尔维安帝国,也遣出另一支使团,远征北方。 他们穿行於战火残余的阿尔特利亚,翻越厚雪凝封的边界,最终踏上诺德海姆那片荒凉而冰冷的冻土。 他们肩负的使命,简单却沉重: 要么说服诺德海姆加入联盟,亦或至少確保这个北境之国能提供些许援助。 来自南方的使节团一路北行,经过在塞尔维安境內的周转,终於在数周之后,抵达了诺德海姆王国的国境。 踏上这片冻土的第一刻,他们就感觉到了一种陌生而压迫的寒冷。 这里的寒风和南方的冬季截然不同,不是刺骨,而是仿佛要渗入骨髓,將血液冻结成冰。 马匹的喘息声变得低沉而急促,呼出的白雾瞬间凝成了冰霜,附在鬃毛上不肯消散。 哪怕裹著厚重的毛皮大擎,南方来的使节们仍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就是北方的天气吗—比想像中还要冷得多。” 一名年轻隨从忍不住低声喃喃。 带队的使者首席一一马提亚斯一一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作答。 他年过五旬,鬚髮半白,原是瓦伦西亚王国宫廷中的一名资深顾问,如今被推举出来带领此行。 他眯起眼望向远方,只见天地间几乎分不清界限。 厚重的云层如同隨时会压下来的穹顶,雪原一望无际,间或有几道漆黑的石山突兀地嚞立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宛如远古巨兽的脊骨。 南方的隨从们在这种景象下,心里莫名发紧。 队伍继续缓缓前行。 使节团原以为,跨过这片荒凉的边境后,至少能在最近的村落中看到一丝温暖与人烟哪怕在南方最贫瘠的地方,村民们也会点起火堆,举著火把迎接外来者,送上一壶烈酒,又或哪怕只是一块黑麵包,也象徵看礼数与人情。 然而,诺德海姆显然並不遵循南方的习俗。 他们进入的第一个村落,房屋依著雪丘而建,低矮的木墙与石基上覆著厚厚的积雪,屋顶被冰霜压弯,仿佛从未融化过。 然而,整个村子却静得出奇。 没有犬吠,没有孩童的哭声,也没有炉火燃烧的烟气。 只有风吹过积雪,捲起一阵阵细碎的雪屑,扑打在木门与窗杨上,发出轻微的籟声队伍在村口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识收紧披风,彼此对望。 寂静中,甚至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真的有人居住吗?” 一名年轻的隨从忍不住压低声音,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马提亚斯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微微沉下。 他抬手敲了敲门,手背却被冻得一阵刺痛。 没人回应。 他们推开了一扇门,屋內漆黑,炉火早已熄灭。 木桌上摆著粗糙的陶碗,碗里还残留著冻成冰块的肉汤,似乎有人刚刚离开,却又迟迟未归。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气。 “是狼群?”有人低声猜测。 然而,诺德海姆的战士自幼便与狼共生,若真是野兽作乱,不至於整个村子都弃屋而逃。 使者团继续北行,沿途的村庄皆是如此。 偶尔能见到一两个人影,却远远地、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见到使者的队伍后,转身就消失在风雪中,既不靠近,也不搭话。 这种诡异的冷漠,比荒村更让人心生寒意。 “这不像是正常的情景。” 使团中一名来自德萨拉的老骑士低声道,“诺德海姆人虽然冷漠警惕,却也绝不会如此。” 他曾多次与诺德海姆的僱佣兵打过交道,那些人豪爽粗獷,喝酒时能大笑拍肩,战斗中能挥斧至血肉横飞。 他们的冷漠从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一种北境特有的坚忍。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更像是一一某种看不见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迫使他们声、退缩,乃至避开外来者的目光。 夜幕很快降临。 使者团被迫在一个废弃的驛站扎营。木材潮湿,火堆始终烧不旺。 黑暗里,风声呼啸,仿佛无数低语在冰原上徘徊。 “你们听见没有?”一名年轻隨从瑟缩著靠近火堆,“好像有人在外面走动。” “胡说,这荒郊野岭,哪有人影?”老骑士皱眉,但他依旧拔出了长剑,目光凝向那片漆黑的雪原。 外面,的確有脚步声一一缓慢、沉重,却又断断续续,仿佛有人在冰雪中拖著残躯。 可等到士兵们举起火把追出去时,只有茫茫雪原。 风声呼啸,脚印很快被掩埋得无影无踪。 这一夜,没人真正睡著。 翌日清晨,继续北行时,他们终於看到了传说中的永冻之墙。 那是一条延绵上千里的巨大城防,由巍峨的天然冰川与坚固的人造墙体交织而成。 城墙高逾十米,外层覆满厚重的寒霜,在昏暗天色下折射出森冷的蓝光。 远远望去,它仿佛一头沉眠的巨龙,静静横臥在天地之间,散发著压迫人心的寒意。 “这便是永冻之墙?” 队伍中有士兵忍不住喃喃,眼神中夹杂著震撼与难以置信。 “整整一片天地,都像被这堵冰墙隔断了·这就是诺德海姆的屏障?” 寒风扑面而来,带著刺骨的凉意,吹得他们披风猎猎作响。 有人下意识搓了搓手臂,盔甲上的冰霜在风声里掉落,却仍旧移不开视线。 马提亚斯缓缓点头,目光久久停留在那道横亘天地的巨墙上,声音低沉,带著一丝难得的感慨: “难怪-难怪数百年来,塞尔维安帝国从未贸然北上。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感到血液都要冻结。换作任何一支军队,要想越过这样的屏障,恐怕还没接近就会被寒风与冰霜吞噬。”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像是对同伴、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大地本身的守护,是冰雪赐予诺德海姆的壁垒。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这片苦寒之地上生存至今。” 当他们经过城门进入诺德海姆王国境內时,却注意到一些异样。 守卫的士兵一个个身形高大,披著厚重的兽皮盔甲,腰间的战斧与长矛沾满了寒霜。 他们眼神冷漠,脸庞因风雪而裂开一道道口子,站立时却像冰雕般一动不动。 然而使者们很快察觉到,这些北境战士的神情中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他们並非无礼,而是仿佛心神被某种阴影笼罩,即使在看到来自南方的旗帜时,也没有露出一丝波澜。 这冷漠的態度让南方使者心中愈发沉重一一因为即使是陌生人,在北境也该有热酒与火堆,而不是这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 “这些眼神.不像是欢迎。” 年轻隨从忍不住压低声音。 马提亚斯心里也涌起不安,却依旧维持著外交使者应有的镇定。 但他心中隱约也有了预感,北国之行或许不会如他预想般顺利。 使节团在刺骨的寒风中继续前行,目的地是诺德海姆王国的都城一一霜钟城。 这是一座建在山谷间的城池,常年被风雪环绕,城墙厚重,屋舍紧密。 远远望去,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块嵌在冰川裂隙中的铁块,冷硬、沉默,却透著一种无法轻易撼动的威严。 隨著队伍逐渐逼近,他们发现城门並未开,而是紧紧关闭。城头上的火盆摇曳著昏暗的火光,照出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南方使者们心里生出一种更深的疑虑: 这片土地—似乎並不像传说中那般只是冰冷孤绝,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仿佛风雪下掩埋的,不只是冻土,还有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当南方的旗帜在风雪中摇曳,马提亚斯带领使节团立在厚重的城门之前,等候许久。 终於,沉重的轰鸣声传来。 城门缓缓开启,仿佛千斤巨石被拖拽般缓慢。铁链的摩擦声在山谷间迴荡,冰屑落下。 门后走出一支迎接的队伍。 那是一列身披灰白色披风的士兵,他们的步伐沉重,却整齐得近乎机械。 盔甲上覆著厚厚的寒霜,长矛在火盆的映照下闪烁著冰冷的光。 最让人心底发凉的,不是他们的武装,而是他们的神情一一那种近乎木然的冷漠,仿佛他们只是在空洞地履行职责。 隨从们下意识握紧了身上的斗篷。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这样的眼神,他们只在战场上那些垂死之人脸上见过。 走在最前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將领,黑色长髮已夹杂白霜,脸庞如同冰川般冷硬。 他停下脚步,审视著来客。 “南方的使者。”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北境特有的粗獷腔调,却没有丝毫情感。 马提亚斯上前一步,行礼道:“谨代表瓦伦西亚王国与南方诸国联盟,向贵国陛下致以问候。我们此行是为了同抗兽人之祸。” 那將领盯著他许久,才冷冷开口:“你们的旗帜,我们已远远望见。但在霜钟城,外人的言辞需要时间来证明价值。跟我来,国王会在宫殿接见你们。” 说完,他转身而去。 南方使者们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有疑虑,却只能跟隨。 穿行在霜钟城的街道时,他们再次感受到强烈的异样与不安。 这座城市看似井然有序,石砌的房屋整齐排列,屋顶覆盖著厚雪,街道被清扫得乾净,仿佛处处都显现著北方人严谨的作风。 然而,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多少行人。 偶尔有寥寥几名行人经过,却都面色苍白,神情冷峻,眼神中透出一种与外人隔绝的警惕。 更有甚者,即便与使者团擦肩而过,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行走,没有丝毫生气。 隨从们心底泛起凉意。 “这城里———.不对劲。” “他们———像是失了魂。” 隨从们不禁低声咕嘧。 马提亚斯却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皱眉制止了他们的议论,沉声道:“谨慎言行,別忘了我们肩负的使命。” 行走到城中心时,钟楼的阴影扑面而来。 那座巨钟据说已有千年歷史,平日应当在每个时辰敲响,以提醒王都的百姓。 可如今,钟声已不知沉寂了多久。 厚重的钟口悬在高处,积雪覆盖,仿佛再也不会响起。 他们被带到了王宫之前。 那是一座用黑石与寒铁铸成的高大堡垒,外墙上覆著厚厚的冰层,在风雪中反射著森冷的光辉。 宫殿之上插满了旗帜,皆是诺德海姆的纹章一一雪狼、寒风、冰川一切都显得肃穆威严,却又带著一种不祥的静穆。 守卫的战士身材魁梧,盔甲上掛著霜狼的標誌,可面孔同样苍白,眼神空洞,似乎连看人都不愿多力气。 “诺德海姆的战士———不该是这样的。”老骑士心中暗暗嘆息。 他记忆里的北境战士粗獷豪放,能一边啃肉一边大笑著讲述狩猎的故事。 可眼前这些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锁压住了灵魂。 当他们走进宫门,火盆摇曳,映照出殿內的巨大石柱。 而在远处的王座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端坐著。 诺德海姆的国王。 他披著白色的毛皮披风,双手搭在冰冷的石座扶手上。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庞深陷在阴影中,眼神难以看清。 將领带著使者们走到大殿中央,低声道:“陛下,南方的使节团已到。” 殿堂內的空气瞬间沉重下来。 宫殿內的火盆燃烧著油脂,火焰跳动,却难以驱散那股诡异的寒意。 马提亚斯心底暗暗吸了口气,准备迎接这场未知的谈话。 他带著隨从站在王座下,深深行礼。 马提亚斯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口的跳动,在这死寂的殿堂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前倾,火光终於照亮了那张面庞。 国王的面容苍老而僵硬,嘴唇泛著灰白,眼窝深陷,眼神却出奇地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白色的鬍鬚垂落在胸前,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让沉默延续,仿佛要用这种无声的威压来考验南方来客的耐性。 良久,他才发出低沉的嗓音: “你们远道而来从南方而来。” 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轻视的威势。 马提亚斯上前一步,抬手將封蜡的羊皮卷举过头顶: “陛下,我谨代表瓦伦西亚王国与南方诸国联盟,特来向贵国递交盟约。南方燃起了战火,兽人的铁蹄正在碾碎我们的土地。我们希望贵国,能与我们一道,肩並肩抗击这股异族之患。” 说到“肩並肩”三字时,他特意加重语气,目光坚定。 然而,大殿中却没有回应。 国王只是静静凝视著他,像是看著一位年轻而鲁莽的战士在荒原上举剑挑畔风雪。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南方的战火,我们並非不知。自南方传来的风声,已经將你们的血与火吹到我们的耳畔。” 他顿了顿,眼神冷冽下来。 “但告诉我,南方的使者,你们可曾想过一一为何这些兽人不来北境?” 马提亚斯心头一震,迎著他的目光沉声答道:“因为他们在南方遇到了我们的抵抗。” 国王低声笑了,笑声乾涩而冰冷,仿佛枯枝折断。 “抵抗?” 他俯下身来,声音沉重:“据我所知,你们的城池接连陷落,沃野焦土,甚至连王都都险些化作灰烬。若不是如此,你们怎会派人来求援?” 马提亚斯的脸色在一瞬间涨红,却又强忍了下去,额头沁出了一层汗。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俯身,声音沙哑却依然坚定: “正因如此,陛下,我们才更需要结盟。南方若亡,兽人终將北上。即便有永冻之墙阻隔,也不能保证这场劫难永不波及贵国。” 大殿內一阵沉默。 火焰啪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的爭论鼓点。 终於,国王缓缓靠回石座,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的声响。 “你说得有理。可惜,你来得太迟。” 马提亚斯证住:“太迟?” 国王的眼神在火光中显得深不可测,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兽人的战火——离此地尚远。北国,已经有了自己的守护方式。” 声音淡漠,仿佛隔著厚厚的冰雪。 殿中群臣站在两侧,一个个沉默不语。 没有反对,没有附和,甚至连低声交谈都没有。 仿佛整座王宫里的人都失去了情绪,只剩下一张张冰冷的面孔。 使节团的成员们屏住呼吸,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马提亚斯心中骤然一紧,感觉这句话背后藏著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意。 大殿內的火焰瞬啪作响,长明的兽油火盆散发著一股古怪的焦臭气息。 马提亚斯只觉得这气味混合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寒意,让人嗓子发乾。 国王缓缓抬起手,掌心虽苍老,却依旧稳如磐石。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看向殿堂一隅。 隨即,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诺德海姆的宫廷侍从,身材高大,披著白色毛皮披风,怀中捧著一只沉重的铁匣铁匣被放置在马提亚斯脚前,金属撞击石板的闷响在大殿里迴荡。 国王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你们要援助?诺德海姆不会派兵。我们的战士守在永冻之墙以北,从未踏出一步。 因为我们深知,每一滴北方战士的鲜血,都该洒在自己的土地上。” 马提亚斯咬紧牙关,却没有打断。 国王继续道: “但诺德海姆也不是冷眼旁观的国度。这里有我们能给的。” 他抬手,示意那铁匣。 “里面是清册,代表我们已经调拨出的物资。数百柄最精良的北境战斧,数十箱毛皮与金银,都会隨使团一同送往南方。这些是诺德海姆的心意。” 马提亚斯证住了。 他本以为铁匣中只是一点象徵性的礼物,却没想到其中承载的是一整份军需承诺。 在他心中,这已是比拒绝更为复杂的答案一一援助,却不是並肩作战。 他抬头,试探著问道:“陛下,若兽人的铁蹄真的越过霜寒山脉,贵国是否会与我们並肩?” 国王的眼神闪过一抹冷光。 他缓缓俯身,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只为他一人而说: “若那一日到来—-我们会让北国化为一座巨大的坟场。无论是兽人,还是任何来犯者。” 火焰跳动,仿佛映照出雪地上的血光。 马提亚斯心头一紧,却又无法看透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他想要再问,却被国王抬起的手势止住,“年轻的使者,你们南方的战火,与诺德海姆隔著无尽冰雪。带上我们的馈赠,回去吧。” 国王的声音缓慢,却带看一种不可违逆的终结意味。 隨从们上前,將那铁匣重新推到马提亚斯脚边。 沉重的铁锁在火光中闪烁著暗红色,仿佛曾被烈火灼烧过。 马提亚斯俯身触碰,指尖瞬间被冰冷刺得发麻。 他抬眼望向王座上的老人,想要辨析那双眼睛里到底隱藏著什么。 然而,国王只是平静地凝视著火焰,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心中的疑问。 大殿陷入死寂,只有风声透过穹顶的裂隙呼啸而下,带来刺骨的寒意。 翌日,天色尚早,整座王城仍笼罩在一层阴沉的晨雾里。 铜钟的低鸣在浓雾间迴荡,像从地底深处传出的回声,悠长而沉重。 马提亚斯与隨行的成员们整备完毕,披著厚重的毛皮披风,走出宾馆时,寒风扑面而来,锋利得如同刀刃划过面颊。 空气里瀰漫著冰雪的腥冷味,与铁锈似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在街角,十几辆木车已整装待发。车厢里堆放著数十只沉重的铁匣与木箱,被铁链牢牢捆束。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街巷中格外突兀。 有隨从压低声音道:“这些东西———並不算多,但看得出他们是真心挑选过的。” 另一人点头,目光掠过那一箱箱战斧与皮毛,眼中闪过几分复杂:“至少,比他们乾脆的拒绝要好得多。” 马提亚斯却始终没有插话。 他心底很清楚,这些赠礼的分量,远远不足以改变局势。但它们代表的立场,才是最值得玩味的。 车队缓缓驶过街巷,冰冷的车轮声在石板上格外刺耳。 晨雾被马蹄搅动,在空旷的街口弥散开来。 高耸的宫殿逐渐隱没在雾色深处,穹顶被厚重的云气半掩。 只有几处火盆的光亮尚存,在风中明灭不定,摇曳得像一簇簇孤魂的鬼火。 马提亚斯忍不住回头凝望,眼神沉凝。 昨夜国王的那句话,仍在心头迴荡。 :“我们会让北国化为一座坟场。” 听似誓言,却更像一种诡异的宣告。 那语气不像誓言,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告。 它並没有给予人力量与篤定,反而在心底掀起一种说不清的寒意。 就连此刻踏上返程的脚步,也似乎踩在那句宣告的阴影之中。 队伍行至一条长长的墓道。 道路两侧,整齐竖立著一列列巨石碑,延伸至雾靄的尽头。 碑身上刻著古老的符號,有的被寒风与岁月侵蚀,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只剩下斑驳的痕跡。 厚雪堆积在碑座周围,层层覆盖,有些地方甚至埋到了碑文的一半,犹如將亡者的名字一併掩埋在这片冻土之下。 马提亚斯下意识打量这些碑石,发现它们比他在南方见过的墓碑都要高大。 某些石碑顶端甚至有铁链固定,仿佛要压住什么不该挣脱的东西。 刺骨的风从碑底的裂隙中呼啸而过,捲起低沉空洞的回声,仿佛整条墓道都在呼吸。 声音深邃而寒冷,让人分不清究竟来自风雪,还是来自某种更深处的阴影。 一名护卫忍不住低声嘀咕:“殿下—这些墓穴,好像——好像是新近开掘过的。” 话音未落,领路的诺德海姆卫士猛地回首,冷冷喝斥:“北国的秘密,不容外人妄议。” 那一眼,阴冷而锋锐,带著令人心底发寒的杀意,仿佛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长剑就会立刻出鞘。 队伍顷刻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靴底碾碎积雪的声响,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墓道间格外清晰。 马提亚斯裹紧披风,心头的寒意却比北风更深。他总觉得,那些碑石间潜伏著什么东西。 在风雪的掩映下,仿佛有一道影子缓缓移动。它模糊、漆黑,与雾气融为一体,却又和自然的律动格格不入。 马提亚斯猛然止步,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护卫们神经紧绷,手已经落在剑柄上。 下一瞬,几只乌鸦从碑石的裂隙间扑翅而出,扑地飞向雾靄深处,嘶哑的叫声在墓碑间迴荡。 那声音尖锐刺耳,却又仿佛化作无数亡魂的低吟。 马提亚斯呼吸一滯,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 他放慢脚步,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如影隨形,挥之不去。 终於,他们走出了城门。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落下,发出沉闷的轰鸣,宛若一口巨大的棺木被彻底封死。 回首望去,王宫与城墙的轮廓在雾靄里若隱若现。 穹顶裂隙间升腾的烟气被风卷上天际,竟带著一丝暗红,在天穹划出长长的血痕。 那景象就像一处永不癒合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鲜血。 马提亚斯心头一紧,猛地別开视线,不敢再看。 他只是用力勒紧韁绳,让坐骑加快脚步,似乎唯有远离,才能摆脱笼罩在心头的压抑可那份不安,却如影隨形,越走越深。 在离开北境的路上,他第一次生出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一诺德海姆並非只是冷漠地拒绝援助。 他们在这片冰雪与墓碑之下,正准备著某种东西。 某种,比一支援军更加可怕的东西。 而那句“坟场”的誓言,也许並非比喻—— 第346章 联盟之誓 第346章 联盟之誓 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土地上,战火终於在这一季的寒风里暂时平息。 然而,留给人们的不是安寧,而是一片余烬与废墟。 原本丰饶的平原,如今遍布焦黑的痕跡。 昔日繁华的商路已成断裂的石板,车辙深陷在泥泞中,再也没有了往来的商旅。 道路两侧,是一座座被烧毁的村镇,半塌的屋顶在寒风里摇晃,隨时可能塌。 曾经鬱鬱葱葱的田野此刻已然荒芜,沟壑间流淌的溪水染著泥土与灰,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城镇的废墟里,倖存者们拖著疲惫的身躯,聚拢在破损的建筑与临时搭建的篷帐下。 他们大多衣衫槛楼,裹看稻草或者破布。 篝火旁,年迈的老妇低声为孩子吟唱古老的祷词,可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在城郊的难民营,一队守军正驱赶著人群重新排列。 士兵的盔甲斑驳,肩甲上仍有乾涸的血跡。他们的声音並不算严厉,却带著掩不住的疲惫: “靠后一点!別挤到篝火旁,你们每人都会有麵包只是要排队,听明白了吗?” “麵包?”人群里有人嘟囊,“那是麵包吗?干得像石头,都不动。”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另一人反驳,抱著怀里的孩子,眼晴却死死盯著军士手里的布袋。 士兵停下脚步,嘆了口气,用粗糙的嗓音安抚道: “这是从瓦伦西亚送来的麦饼,比起前几日只分到煮不熟的豆子,已经算是好的了。 別再吵了,等第五军团抵达,你们的处境会慢慢好转。” 话虽如此,他自己说完也摇了摇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难民里立刻有人接话:“第五军团?你见过他们吗?听说那可是有五万人吶,盔甲鲜亮,號角一响,能把半个大地震动!” 另一个男人笑: “震动又怎样?兽人上一次衝来,不还是把咱们的城镇烧成灰?王国骑士死得和咱们一样多。別说什么军团,我只想要一间能睡的屋子。” 一瞬间,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声捲起灰烬。 一名年轻士兵忍不住怒声道: “闭嘴!你以为你活著是靠什么?是靠有人替你们去死!你再敢多嘴,就把你丟到外头去!” 这番话让人群中爆发出几句低沉的抱怨,但没有人真的顶撞。 大家都知道,这些满身血跡的士兵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们的怒火,不是寻常平民能轻易承受的。 篝火边,一个老者颤巍巍地举起手杖,声音嘶哑: “够了,都別吵了。咱们还能在这儿活著,已经是神明庇佑。士兵们流血,我们就忍受飢饿。等到国王陛下振作起来,等到援军彻底赶走兽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完,长长地咳嗽了几声,眼神却依旧坚定,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只有小孩子的啼哭声和篝火的啪声此起彼伏。 一名身披盔甲的士兵弯下腰,將隨身的乾粮递给那老者。 老者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感激,却忍不住低声嘆息: “若你们早三日赶到——我那两个孙子,或许还能活下去。 2 士兵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老先生,我们一路追击兽人,行军並未迟疑。” 老者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再言语,目光重新垂下,盯著手中的麦饼。 空气中瀰漫著焦灼与悲愴的气息。 教士们在街头祈祷,他们的手指因寒风而僵硬,却仍不断为民眾画下圣徽: “愿诸神庇护此地,愿亡者安息,愿生者得以重建。” 一名年轻的女教士蹲下身子,为哭泣的孩子擦拭面颊,她的声音轻柔:“不要害怕,孩子。恶兽已经退走了,勇士们会守护你。” 孩子依旧抽壹,却下意识紧了女教士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的依靠。 在镇外的废墟旁,几名倖存的农夫正试图清理倒塌的穀仓。 “把这边的木樑抬开,再往外拖!” 一个肩膀缠著布条的农夫大声吆喝,声音嘶哑。 另一名农夫喘著粗气,抹去脸上的煤灰:“抬开又能有什么用呢?仓里的粮早烧成灰了!我们冬天还吃什么?” 沉默片刻,又有人低声答道:“瓦伦西亚人要来了—听说他们带著大批粮草,也许会分给我们。” 那人冷笑一声:“他们分给我们的粮草能撑几日?等他们走了,咱们还是得饿死。” 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剩风吹过破损的屋瓦,发出哀鸣般的声响。 夜幕临近时,城镇中央燃起了篝火。 人们围坐在一起,或许是想要借火光碟机散心底的恐惧。 一个老姬低声哼唱著古老的歌谣,那旋律缓慢而沉重,歌声里夹杂著颤音,像是在为亡灵送別。 “她唱的是——远行者的輓歌。” 一名士兵在火光下低声道,声音中透出几分苦涩。 “我小时候—..只有在葬礼上听过。”” 他的同伴把手伸向火焰,掌心满是裂痕,沉默许久,才闷声说:“咱们埋的人,还少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下去,只剩火焰啪作响。 风声吹过,携带著冬季的寒气,也吹动了篝火旁人们低声的议论: “你听说了吗?第五军团有好几万人呢,浩浩荡荡走过来的时候,连大地都在颤。” “那他们怎么不早点来?要是早一步,锡尔文能不能保住?” “別说了,你想活命,就少问这些话。”有人急忙打断,四下张望,“当心被人听去。” “我就是不服!”那人却低声嘟,“他们来了,当然是英雄。可我们死的人,谁来管?” 没人再接话,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这一夜,余之城里的人,没有一个睡得安稳。 在这一片灰暗与焦土之中,兽人入侵的余波,依旧像一道无法散去的阴影,笼罩著整个国度。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远处的大道上传来轰鸣般的声响。 那不是雷声,而是数万铁甲之士踏地匯成的低沉迴荡。 旷野上,灰白的雾靄被一面面旗帜划破。 黑底金纹的瓦伦西亚旗帜高高飘扬,仿佛利刃切开苍穹。 数以万计的士兵列队行进,长枪林立,反射著晨曦的冷光。 马蹄踏过湿泥,溅起水,却依旧保持著井然不乱的节奏。 这便是原本负责驻守北境的瓦伦西亚第五军团。 一支完整建制的军团,五万余人,横贯大地,如同一条铁流。 驻扎在边境的阿尔特利亚残兵远远望见,忍不住低声议论。 “神啊——这就是瓦伦西亚的军团么?” 一个瘦削的老兵喃喃,目光里带著不可思议: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整齐的阵仗。” 另一个人苦笑,抬手比划著名: “看见没?他们的枪列得比咱们的柵栏还直。连脚步声都像是敲在一口大钟上。” “哈,这才叫军团啊。”有人忍不住插话,声音酸涩,“不像咱们——-打了一仗,死得死,逃得逃,剩下的还饿得走不动路。” “住口!” 旁边的军士喝斥一声,却自己也忍不住眯起眼睛盯著那庞大的队伍,心底生出一丝复杂。 既有震撼,也有自惭。 等到第一列瓦伦西亚军团的先锋抵达时,尘雾被彻底搅开。 骑兵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马匹披掛厚甲,鼻息粗重,像一堵活生生的铁墙。 一名瓦伦西亚军官驱马而出,披著整齐的披风,长剑悬在腰侧。 他抬起头,看著前方聚拢过来的阿尔特利亚守军,声音洪亮: “此地是阿尔特利亚王国的驻防营地么?可有谁来迎接第五军团?” 阿尔特利亚残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位鬍鬚斑白的老军士上前一步。 他的鎧甲早已缺口斑斑,肩头的披风也沾著未洗尽的血跡。他努力挺直身躯,却仍显得有些狼狐。 “我是驻军队长,埃尔达。”老兵声音沙哑,微微鞠躬,“奉命驻守此地多谢瓦伦西亚的援军。若不是你们赶来,怕是———”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远方那漫长的铁流,苦涩浮上脸庞,“怕是我阿尔特利亚,撑不了多久了。” 瓦伦西亚军官沉默片刻,隨即缓缓点头: “我等是奉国王陛下之令,援助盟友。此番北上,不为虚名,只为与诸位並肩作战说完,他策马上前,伸出手来,重重拍在埃尔达的肩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你们已经尽力了。余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这一幕落在旁边的士兵眼中,不少人眼眶泛红。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 “尽力了?哼—我们是尽力了,可最后留下的,只有这副模样。” 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却反驳:“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安慰,哪怕看出来咱们像乞弓一样,也不揭穿。” 两人小声爭执起来,旁边的老兵挥手让他们闭嘴: “別在这儿丟人现眼。记住,盟友来了,就要拿出点骨气。我们阿尔特利亚,还没彻底倒下!” 话音一落,几名阿尔特利亚士兵下意识挺了挺胸,可那破败的盔甲与单薄的身影,和眼前威势赫赫的瓦伦西亚大军一比,依旧让人心头髮酸。 第五军团继续前进,號角声悠长而沉稳,震得山谷间都在迴响。 阿尔特利亚的残兵与平民们站在路旁,自送这支庞大的军队缓缓入境,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一一既有依靠的希望,也有深深的自惭形秽。 而在远处高台上,阿尔特利亚王国的贵族正眺望这一幕,脸色沉重。 他清楚,这意味著阿尔特利亚的未来,將不可避免地与瓦伦西亚紧密捆绑在一起。 阿尔特利亚昔日的王都一一锡尔文,早已在兽人铁蹄的践踏下沦为焦土,只剩下残垣断壁与血火的余痕。 在锡尔文以东,一座原本平凡的城镇,被匆忙修后临时改作王庭。 厚重的石墙上,新砌的木柵与断裂的旧墙交错相连,显得既仓促又凌乱。 城墙外,焦黑的土地尚未完全冷却,断裂的樑柱与倾塌的屋宇依旧横陈,昭示著不久前的浩劫。 而就是在这片满目疮之中,新王卢西安正准备在此地,接见来自瓦伦西亚的第五军团统帅。 城门被缓缓开启,发出闷响。 第五军团军团的先头部队缓缓踏入城內。 披掛著鎧甲的骑士高坐在马上,黑色的战马喷著鼻息,四蹄踏地,震得石砖微微颤动。 他们的胸甲擦得光亮,倒映著阳光,步伐整齐得仿佛同一个人。 平民们呼吸急促,却没有发出欢呼。 有人眼中泛著泪光,嘴唇颤抖著低声: “终於来了—终於还是来了—” 也有人冷笑一声:“现在才来。” 一个中年男人抱著孩子,孩子兴奋地喊: “父亲,看!好多好多骑士!他们会打跑那些怪物吗?” 男人面色僵硬,勉强点头:“会的,会的他们是瓦伦西亚来的军团,比我们强。” 说著,声音却越来越低:“只是—若早些天来,我们就不至於— 他没有说完,目光落在旁边的那一片焦黑的废墟上。 隨著先头骑土入城,后方的大队步兵紧隨其后。 长枪林立,盾阵整齐,数以万计的铁甲士兵像一道灰色洪流,压迫著街道两侧的平民。 盔甲摩擦发出的低响,步伐整齐划一的节奏,让空气都沉重起来。 “瞧见没?这才叫军队。”一个倖存的民兵指著行军的方阵,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妇人却冷声答道:“军队有什么用?我的丈夫死在锡尔文的街头,他也等过军队。” 没人接话,只有脚步声依旧如雷。 车队隨后而至。 长长的辐重车绵延不绝,装满了粮草、武器与补给。 马车的车轮碾过街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平民们的目光追隨著这些车队,有孩子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忍不住伸手,却被母亲死死拉住。 “不要盯著看。”那女人低声呵斥,“这是军用粮,分不到我们头上。” 孩子委屈地嘟:“可我好饿———” 女人闭上眼,轻声说:“再忍忍吧,等祈祷堂那边再分些麦汤。” 就在此时,號角声骤然响起。第五军团的统帅艾格尼斯率领亲卫骑入城中。 他出身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事名门。 虽然在这场兽人战爭中声名不显,但他其实早在战爭爆发前就已经是北境军团的副军团长了,同样战功累累,威望卓著。 艾格尼斯身穿精钢板甲,身后的旗帜高举,上面纹著瓦伦西亚王国的徽记,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两列阿尔特利亚禁卫早已列队,盔甲虽有些残破,却仍竭力擦拭得亮,试图在盟友面前保持尊严。 卢西安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身边跟隨著阿尔特利亚的贵族与骑士。 他的面容年轻,却因连日忧劳显得憔悴,眼圈泛著青黑。 艾格尼斯,向阿尔特利亚的国王行礼。 卢西安伸出手与之相握,口中言辞简短,却鏗鏘有力: “欢迎你们的到来。阿尔特利亚的人民,会记住这份援助。” 艾格尼斯面色沉稳,答道:“这是盟约,也是责任。吾王命我率军前来,与阿尔特利亚並肩。” 周围的平民们听著,议论声窃窃私语。 “並肩?早些並肩,锡尔文也不会——” “住口!”有人急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环顾四周,“当心被听去。” “我说的难道错了吗?错了吗?!” 那人激动地挣扎,眼眶泛红,“我的女儿死在兽7 人的刀下!如今他们才来———” 一名士兵怒喝:“住口!” 平民们立刻声,空气顷刻间凝固。 卢西安望见这一幕,神色暗沉,却没有开口制止,只是眼神冷冷扫过。 第五军团的行伍继续缓缓推进,族旗遮天蔽日,直到人们的耳中只剩下那沉重的脚步声。 阿尔特利亚原先的王宫早已隨锡尔文一同化为废墟,如今的议事厅被设在一座修后的石堡中。 石壁斑驳,火痕未褪,烛火摇曳,大殿中聚集著阿尔特利亚残余的贵族与骑士。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凝滯的气息,既有对於倖存的庆幸,也有对於未来的焦灼。 艾格尼斯步入殿中,铁靴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眾人纷纷將目光投向他。 卢西安没有再像城门口那样寒暄。 他开口时,语调压低,却带著一丝不容退让的坚硬: “兽人的主力已经撤离,但阿尔特利亚远没有迎来安寧。残留的零星兽人、遍地的失序盗匪,比正面的敌人更叫人心寒。我的人民仍在在逃亡路上流血,农田被遗弃,许多城镇在一夜之间空无一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贵族与骑土,声音陡然加重: “我需要的不只是军旗上的誓言,而是军团的铁律。我要有人去清剿各地的兽人残部、驱散道路上的盗匪、重建秩序。若这些事不儘快处理,阿尔特利亚依然无法从战爭的阴影中走出。” 殿中一片低声骚动。 几名贵族交换眼色,有人附和地点头,也有人紧抿著唇,似乎心怀別意。 艾格尼斯目光冷峻,沉声答道: “我明白,陛下。此番我率第五军团而来,不只是为了战场上对抗兽人大军。若如今的敌人是散兵与盗匪,那我的士兵同样会出击,把他们一个个清理乾净。” 他停顿了一瞬,语气低沉,却带看几分锋芒: “不过我也要提醒诸位,恢復秩序不能只靠瓦伦西亚的军队。若贵国的贵族们只顾守著各自的堡垒,拒绝出粮出力,那便是再强大的军团,也难以独力將这片土地的秩序重建。” 话音落下,大殿里短暂的骚动顿时静止。 卢西安缓缓点头,手指紧握著剑柄,声音冷硬: “我知道。若有人敢趁此时浑水摸鱼,哪怕是我阿尔特利亚的贵族,也別想逃过王剑的裁断。” 两人话音方落,大殿內气氛一时凝重。 卢西安抬手,示意侍从把酒壶和木杯端来,他没有让侍从代劳,而是亲自走下王座,把酒壶稳稳放在桌上,先替艾格尼斯斟满一杯。 “这酒算不上好东西。”卢西安端起壶,边倒边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只是战后新酿的麦酒,掺著些没发透的穀物味儿。往日王宴里还能开坛陈年的葡萄酒,如今这些酒窖早就被烧得乾乾净净了。” 他把杯子推到艾格尼斯面前,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说到底,这一杯也没什么特別的滋味。但它至少是我王国如今还能拿得出的东西。 它代表不了繁华和荣耀,却能代表我们还没有倒下。希望阁下別嫌弃,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艾格尼斯接过杯子,目光在粗木杯上停留片刻。他没有急著饮下,而是举在面前,像在权衡其中的分量。 “我不会因为味道去计较这杯酒。”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我喝下的,是阿尔特利亚对盟约的诚意,也是陛下您的坦诚。只要心意在,酒酸酒苦都无妨。” 他说完,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看鬍鬚滴落在胸甲上,他却连手都没抬一下去擦。 卢西安看看他,也跟看一口喝乾。 烈酒呛得他眼角泛红,胸口烧得发紧,他却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还带著一丝苦笑。 “阿尔特利亚已经被战火撕得支离破碎。城市化为灰,田地无人耕作,平民还在逃亡。若不是你们从南方赶来,我的王国,甚至我脚下的这把椅子,恐怕都已埋在灰烬之中。” 艾格尼斯將空杯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而稳重: “陛下不必过分自责。纵然瓦伦西亚没有赶来,你们也会一定拿起剑去抵抗。可问题在於,光凭一国之力,无论多么勇敢,都贏不了这场战爭。 兽人暂时退了,但他们绝不会就此消失。联盟不能因为眼前的喘息就停下脚步。若现在鬆懈,下一次我们將面临的反扑就会更猛。” 殿中烛火摇曳,卢西安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敲著酒杯,才开口: “我明白。我曾代表阿尔特利亚向你们的国王许下誓言:只要境內的敌人退去,就会与联盟並肩而战。这个誓言,我今日仍要重申一一不会因我的年少而更改。” 他说到这里,语气却慢了下来,声音低沉: “只是—-你也看见了,我的国土已经残破,人民流离失所。要是现在把全国的力量全都押去南方,我身后就再没有屏障。 倘若这里再一次遭到什么劫难,那阿尔特利亚就彻底完了。到时候就算有盟友,也难救回沦为了一片焦土的王国。” 艾格尼斯望著他,眼神深沉,声音比之前压得更低了一些: “所以,陛下必须要做出抉择。是亲率大军南下,把盟约放在第一位?还是留在这里,把残破的国家先重新扶起来?不管走哪一条路,都会有人批评,有人指责。帝王的责任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殿內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啪作响。 卢西安长久未语,只紧紧握看王剑的剑柄,仿佛那柄古老的剑是他最后的依託。 烛火映照下,他的神色显得格外复杂。 艾格尼斯静立片刻,忽然迈前一步,沉声开口: “陛下一一兽人的主力確是已撤,但那並非他们认输。没有哪个强敌会在未得利前就轻言退去。他们退,是为了整顿,是为了更大的打算。 若我们就此自满,让他们有喘息与补给的机会,来日他们卷土而来,代价只会比今日高几倍,甚至十几倍。” 卢西安靠在椅背上,缓缓抬眼,看著这位异国统帅,脸上的疲惫在火光下越发明显: “我知道你说的。兽人不会甘心。可你也看见了我们的现状一一城镇是废墟,田地荒芜,人民流离失所。若我现在把军队都带走,谁来守住这些残破的村镇? 谁来看顾那些还没撤完的人?我不想做那个把子民丟给风雨的人,等回头大地已无家可归再说“我来了”一—那还有什么用?” 艾格尼斯的眉头紧锁,他点了点头,却没有退让: “陛下,您別把这当成两个选项里挑一种就完事。事情不是『守住家园”或『去远征”那么简单。在联盟的计划里,落日岛並非一场冒险一一它是把敌人从他们最后的补给线里拔出来。 如果队一举成功,那些剩下的兽人在大陆上就没有退路可走,我们能在陆地上把他们清乾净。若把这机会拖过头,敌人会在海外生根,等他们再次回来,我们恐怕连那点剩余力量也难以压下。” 卢西安的眉头越锁越紧,他又缓了缓,仿佛要把盘在心口的一团乱麻理清: “你说的是军事上的大局,但我还得面对眼前的血肉。你想想:如果我把兵都调走了,阿尔特利亚国內就没有任何屏障。 要是夜里有盗匪、流寇一哄而上,哪怕只是小股敌兵溜回,也会把这些还没走的人民连根拔起。到时候我南下去帮助盟友,如何能对得起身为国王的责任?” 艾格尼斯听著,沉默了。等他再开口,语气更柔和: “陛下,我懂你的心。身为君主,您肩膀上的责任不只是击败敌人,更是承著人民的希望。这点我不怀疑。但请您也听我一句一一若联盟在此时无法集中力量,联盟的舰队在海上拿不下落日岛,兽人就將变作长期祸患。 您以为在现在守住了国土,便彻底安全了吗?不,真正危险的,是敌人变成能隨时回来的祸根。到那时候,你死守再久,也不过是拖延失守的时日而已。” 他停了停,环顾殿內的眾人: “说白了,陛下,你要做的是权衡代价。现在派兵南下,你或许会失一些边防上的镇守力量,短期內苦难会加剧; 但倘若落日岛之战一举成功,未来十年二十年,阿尔特利亚可以从根上喘过气来。反之,若不去,等敌人休养生息恢復实力后,你还会以为守著这些城墙就能保全国土吗?” 卢西安沉默良久,低头看著掌心,像是被两条路拉扯著。 片刻后,他嘆息道: “王位不是一件只拿来坐的东西。走或留,我都得替王国负责。可我並不是怕事后被人指责,而是要做对的事。你说若我南下成功,能换来长期平安;但我若留守,同样能换到立刻的安稳。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艾格尼斯听后,良久才再度开口道: “陛下,我不会替您做决定。那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把第五军团的刀锋放在你命令要它放的地方。只是我得说清楚:若你选择保卫国土,人们会记住你是个爱民如子的国王;若你选择隨盟出征,人们会记住你是个有气节的君王。 但无论哪路,总有人不满意,总有人会在路旁议论。帝王之责,常常要背负这些閒言碎语。只是一一请记得,若联盟在海上失败,你今日苦心守下的土地,也终究会被更大的浪潮吞没。” 卢西安的眉头深锁,胸口起伏剧烈。 他望向殿堂两侧静立的骑士与大臣,仿佛想要寻找一丝肯定,却没有人敢开口。 最终,他只嘆息道:“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註定有人说我错。” 艾格尼斯则沉声回答: “是的。但即便如此,您也必须做出选择。因为不选择,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大殿內一片寂静。火焰啪作响,却无人言语。 片刻后,卢西安低声开口:“那么,將军可有什么建议?既能维持盟约之信,又能护我疆土不至空虚?” 艾格尼斯的目光缓缓落在殿中的地图上,那是一幅匆匆绘製的阿尔特利亚全境地图,城池被红墨標註,许多已然被划上灰色的火焰,代表其陷落。 “陛下,”他终於开口,语气沉重。 “您大可不必举全国之力南下,留下一部分精锐,辅以地方武装与民兵,足以守边。 至於您本人,可亲率王国主力,隨同我军南下。如此一来,您既守住了承诺,又能以身作则,让世人见证阿尔特利亚的担当。” 卢西安沉默不语,自光凝在地图上,久久未动。 1量翌日清晨,阿尔特利亚王宫的大殿重新点燃了火炬。 厚重的橡木门缓缓关上,所有参议的贵族、骑士、军官依次落座。 卢西安端坐在王座上,神色疲惫,却依旧保持著庄严。他的手指轻轻敲击著剑柄,似乎在暗自压制胸中的犹豫。 艾格尼斯也在场,他並未落座,而是立於殿侧,披风散开,神情冷峻。 他的目光在殿內诸人之间扫过,像在等待一个必然会到来的风暴。 最先开口的,是一名灰发的老贵族。 他身著深绿色的礼袍,胸口別著家族的徽记,声音低沉却掺杂怒意: “陛下,请恕我直言。南下远征,眼下並非良策。王国的边境尚未恢復,农田荒芜,城镇破碎,若此时空出大军,谁来守护我们的家园?那些野兽若再度折返,我们岂不是亲手將城门开?” 另一名年轻骑士接过话头,声音更为激昂: “是的!我们刚刚才夺回呼吸的机会,如今平民还在废墟间討口粮,难道要让他们眼睁睁看著我国的军队开拔南下?这不是援助盟友,而是把自己推入火坑!”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但自光普遍带看忧虑。 艾格尼斯冷冷注视他们,终於沉声道: “诸位,若真以为守在废墟边缘便能换来安寧,那就是自欺欺人。兽人不是胆怯的豺狼,而是野火。你们若不去扑灭火源,只会看著它再一次燃遍大地。到那时,什么废墟、 什么城池,都不过是一片灰。” 他的话让殿內安静了一瞬,隨后立刻爆发出更大的爭论。 一个身材臃肿的侯爵愤然起身,声音带著颤抖: “將军,您说得轻巧!可我们的子嗣还在国境內的城堡中,我们的领地还在等人守卫!您要南下,那些铁申兽人若折返,屠戮的就是我们的血脉!您能保证他们不再回来吗?” 艾亚尼斯毫不退缩,语气更冷: “我不能保证。可我能保证的是,若落日岛不被夺回,兽人终有一日会重返阿尔特利亚。它们会有新的船只,会有新的军队。到那时,你们守护的所谓领地,不过是海潮前的孤石,一击即碎。 一时间,殿內的声音交错不休。 有人怒斥艾亚尼斯危言耸听,有人低声咒骂联盟不过是要將阿尔特利亚当作炮灰;也有人沉默,脸色灰败,仿佛心中明白却不愿承认。 卢西安静静听著,眉间的忧虑越来越深。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忍住,像是在等待所有声音都吐尽。 终於,他抬起手,压下了嘈杂。 “毫位,”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听到了你们的忧虑,也理解你们的惶恐。可请你们明白,阿尔特利亚若要重新屹困,单靠自守是不可能的。王国已经在烈火中失芦太多,我们若再拒绝出兵,盟友如何信任我们?未来的援助又元何而来?” 他缓缓站起,目光在殿內扫过,最后落在艾亚尼斯身上: “艾格尼斯元帅说得不错。火焰不扑灭,终將烧尽。我们不能只是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切发生。” 卢西安的话音落下,尖殿陷入一瞬的寂静,可很快,那沉默便像被火焰点燃一般炸裂开来。 一名留著浓密鬍鬚的伯爵猛地拍案,声音洪亮: “陛下!请三思!您说出兵,可阿尔特利亚如今拿元么出兵?粮仓空虚,平民饥寒交迫,若此刻南下,那些士兵吃兀么?喝π么?靠π么坚持?您要他们在海风里饿死吗?!” 另一名男爵紧隨其后,语调仿锐: “陛下,阿尔特利亚不是三伦西亚,更不是塞尔维安。我们没有他们那样的储备又军力。三伦西亚要打仗,那是他们本土作战,军团完整。可我们呢?我们是被烈火吞过一次的灰烬!就算要帮盟友,也要等我们自擦站稳脚跟再说!” 有人拍手附和,议事厅的气氛逐撕沸腾。 艾亚尼斯冷笑一声,声音冰冷: “等?等多久?等到兽人的船再次元海上出现?等到你们的城镇再一次燃烧?等到你们的子嗣当做变羊被掳走,血流成河?你们若真想等,那便等著死神亲自登门罢了。” 他的话如同冷水泼下,激得几名贵族面色涨红,怒意更盛。 “將军!” 一名年轻的侯爵站起,指著艾亚尼斯喝道。 “你不过是靠战功起家的公夫!阿尔特利亚王国不是只有刀剑,还有血脉又传承!你怎敢口出狂言,把我们当成胆小鬼?!” 艾亚尼斯面无表情,缓缓转头又他对丈:“若你真有勇气,不妨带上你的血脉又传承,亲自守在边境,看能否挡住兽人的战斧。” 那侯爵的脸涨得通红,却被嘻得说不出话来。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甚至有人拔高了声调,几乎要衝到殿中互相指责。 卢西安看著这一切,胸口似有並钧重压。 他深吸一口气,终於开口:“够了!” 声音並不高,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火炬的光在他眼中跳动,他的神色不再是犹疑的青年,而是逐撕显露出君主的冷峻。 “我听到了你们的忧虑,也看见了你们的恐惧。” 他的声音逐渐稳重而沉著: “但你们莫要忘了,若没有联盟的援助,如今阿尔特利亚恐怕已成废墟。你们能坐在此处爭论,不正是因为盟友的血又铁替我们爭得了喘用?”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王国若要復兴,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代价,就没有未来。若我们现在退缩,便是在向盟友凝告:阿尔特利亚的誓言不过是戏言。到那时,你们还想元联盟手中得到π么?” 殿內的声音撕撕低下芦,许多贵族互相对丈,却不敢再尖声斥责。 只有艾亚尼斯低低吐出一句:“陛下说得对。” 那一刻,卢西安艾亚尼斯的目光交匯,仿佛在无声中达成了一种默契。 空气伤滯在殿堂上方,火炬的火焰劈啪作响,却无人再言语。 卢西安缓缓站起身,身影被火光拉长,落在石墙之上,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年轻的国王扫视看在座的诸位贵族,眼神坚定。 “我已听够你们的劝告。”他的语气沉稳,却不再带著犹疑。 “你们担心平民,你们担心粮草,你们担心士兵是否还有余力。你们说得没错一一阿尔特利亚確实高痕累累,国与也几近空虚。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此刻我们拒绝履行誓言,那么,下一次兽人的船队再度元海面出现时,我们还有谁会来伸手相救?”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口。 一名年长的公爵低声辩驳:“陛下,王国实在元气尖高,若再动兵,只怕根基动摇。” 卢西安缓缓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直丈著那双迟疑的眼睛: “根基若要保存,就必须有人芦拼死守护。公爵尖人,您愿亲自带兵南下吗?还是只愿坐在这座石殿里,把命运交给別人?” 那公爵脸色涨红,却无言以对。 卢西安转身,目光投向所有人:“我不会让王国空虚。我会留在本土,整顿残破的土地,重建军政。但我们必须派出军队,哪怕只是一支,芦回应盟友的召唤。阿尔特利亚不能被丈作只会索取的乞总,我们必须证明阿尔特利亚还在,我们的勇士还敢挥剑!” 议事厅里一片低声的窃语,许多人交换眼神,似乎仍旧犹豫不定。 就在此时,国困骑士团一一雷鸣骑士团的尖团长伯恩哈德,忽然上前一步。 厚重的铁靴声在殿堂中迴荡,他躬身行礼后,沉声开口: “陛下,若您真的决意出兵,请將这份使命交予我。让我统帅这支军队,亲自率领王国的旗帜隨盟军远征。哪怕前路血火遍地,我也愿以身作则,以此向整个尖陆昭示一一阿尔特利亚虽遭劫难,疆土焦土,然而我们依旧屹困,並未瓦国。” 这句话犹如雷霆骤然在殿堂中炸响。 卢西安注丈著他,片刻后,重重点头: “好。伯恩哈德,你將率一支么队南下,盟友匯合。我会在此稳固国土,待王国气力恢復,我再带更多的兵力南下,匯聚在联盟的旗帜下。” 他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声音鏗然: “这是阿尔特利亚的王命。谁若敢违逆,不是违逆我,而是违逆整个王国的未来。” 沉默笼罩尖殿。 许多贵族低下头,脸上仍有不甘,却再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 火焰在石柱间摇曳,映照著卢西安年轻却坚毅的面庞。 这一刻,他的身影不再像是仓促继位的稚嫩王者,而是一位真正的君主。 议事厅的重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合上,厚重的铁门落下,么绝了外界的喧囂。 卢西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头仿佛卸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可这口气尚未吐尽,他的目光就重新变得锐利一一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决断业刚刚开始。 他召来近卫,命他们將尖臣们分批遣散,只留下最信任的几名侍元又记录官。 “写下詔。”卢西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里迴荡,“以我的名义,元王国境內调三个尚能征战的团,由伯恩哈德统帅,组成一支新的军团;再元雷鸣骑士团中调精锐骑士,编为先锋。人数不必多,但旗帜要显眼,气势要足。我要整个尖陆都知道,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军势依旧存在!” 侍元们提笔疾狼,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片刻后,伯恩哈德尖步走进殿中。 “陛下。”他行了一礼,却並未低头太久,隨即直丈著卢西安的眼晴,“您真的打算只派这一支军队南下吗?我不怕死,但若兵力太此,恐难以在盟军中取得足够的话语权。” 卢西安沉默片刻,走下台阶,他並肩而困,压低声音: “我明白。可若调动更多兵力,王国腹地將彻底空虚。你我都清楚,兽人虽然退走,但他们隨时可能捲土重来。有人必须留在这里守护这片焦土,在废墟上重建秩序,否则我们即便贏得落日岛之战,也会失芦整个阿尔特利亚。” 伯恩哈德眉头紧锁,沉声道:“那就让我带最精锐的士兵去。若要以少胜多,就必须要有锋锐之师。” 卢西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也复杂: “你会得到最精锐的士兵。我会把能找到的最好的马匹、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公器都交给你。可伯恩哈德一一我需要你活著回来。若连你都折在南方,王国就真的没有明天了。” 伯恩哈德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分外刚硬,他没有困刻回答,而是抬手重重捶在胸口: “我愿以荣誉困誓,若我死在南方,那也必是死在敌人的户山血海之中,而不是晨狈逃瓦。阿尔特利亚的旗帜会在落日岛上飘扬,就算只剩我一人,也要让整个联盟都记住我们的名字。” 卢西安静静望著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但很快被什慰取代。 他缓缓伸出手,紧紧握住伯恩哈德的手臂。 “那就芦吧,伯恩哈德。替我,替王国,替所有在废墟中哭泣的平民,芦贏得这场荣誉。阿尔特利亚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火炬的光映在两人握紧的手臂上,犹如一道烙印。 就在这一刻,南下远征的帷幕已然拉开。 你雾尚未散尽,城镇的钟声已然响起。 那是低沉、古老的声音,元高塔上悠悠传出,隨风飘荡在残破的街巷间。 它並非战败时的哀声,而是召集又出征的號角。 城北的广场上,上万名士兵列阵整齐。 盔甲反射著灰白的孙光,长枪与旗帜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儘管这些士兵尖多在前些日子里歷经败战又动盪,但在伯恩哈德的整顿下,他们重新披掛,神情肃穆。 平民们挤满了广场的四周,脸上写满了疲惫又渴望。 他们中有人提著篮子,硬塞给士兵一块干硬的麵包;有人举著孩子,將他们推到队伍前方,低声请求土兵们能护住未来的希望。 一个年迈的妇人颤巍巍地將一枚欣幣塞进土兵手里: “这是我家最后的东西了,你拿著——·愿你平安回来,把胜利也带回来。” 年轻的士兵愣了愣,喉咙硬住,竟没能困刻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枚欣幣揣进怀里,仿佛揣著整个家乡的重量。 牧师们披著白袍,手持长杖,站在队伍前方。他们齐声吟诵古老的祷辞,声音洪亮而悠远。 祭坛上,香灰升腾,火焰摇曳,仿佛在为即將远行的军队照亮前路。 “毫神在上,庇佑阿尔特利亚的勇士。” 领头的牧师高声呼喊,手中的圣水撒向士兵的头盔盔甲。 “愿你们的血不白流,愿你们的剑不折断,愿你们的脚步无惧前方的少暗。” 隨著祷告的落下,士兵们齐齐捶打胸口,重声回应:“荣耀属於阿尔特利亚!” 声音在广场上空迴荡,震得连屋檐都似乎轻颤,卢西安站在城楼之上,披著沉重的少金色披风。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人群,没有高呼口號,只是伸手压在城垛冰冷的石砖上。 这是一个君主的注丈,沉默却坚定。 伯恩哈德策马困於队伍前端,举起阿尔特利亚的旗帜,声音嘶哑却清晰: “將士们!我们不是芦赴死,而是芦让敌人永记阿尔特利亚的威名!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復仇之火!隨我一一出征!” 铁蹄声隨即轰然响起。 队伍开始前行,盔甲长枪摩昂的声音犹如滚滚雷声。 平民们隨之而动,或哭喊,或呼號,或默默举起手臂,仿佛把最后的力量都送了给这支即將远行的队伍。 有人在背后高喊:“把那些兽人都且成肉泥!” 也有人心裂肺地叫著:“活著回来!我们等你们回来!” 伯恩哈德在马上回首,目光扫过每一个脸庞。 他的目光里藏著沉重又坚决一一知晓前路艰险,却更知若退缩,人类的希望將被掐灭。 他按捺住胸中的波澜,低声对隨元命,队伍像一柄缓缓出鞘的长剑,冲向南方的尘土又远方的战爭。 尘雾中,旗帜继续猎猎,马鬃扬起尘烟,號角声撕远,城內的呼喊逐撕被寒风吞噬,但在每个人的胸口,那份悲壮又期盼还在迴荡这支援军將南下,又盟友会合,芦守护一个时代的明天。 第347章 落日將临 第347章 落日將临 阿尔特利亚的北风依旧凛冽。 伯恩哈德率领的远征军並未如外人所料那般一路南下,而是转道行至王国西北海岸,抵达那座名为卡拉蒙的港口。 锡尔文的灰依旧在无数人的梦里翻腾。 曾经帆影如织、商旅云集的王都港口,如今只剩焦黑的废墟与寂静的海潮。 然而,阿尔特利亚自立国以来,便以商贸繁荣著称。 几乎所有沿海城镇都建有完备的港口与船厂,海运与造船的技艺代代传承。 也正因如此,即便锡尔文在兽人的突袭下毁灭,王国的根基却没有完全断绝一一阿尔特利亚的皇家舰队仍旧保存著大半的力量。 这些巨舰曾是阿尔特利亚的骄傲,可自兽人登上王国本土之后,陆战成为主导,舰队再无施展之地,只能退至西北沿海的港口,沉默蛰伏。 它们静静停泊在海风与潮雾中,仿佛被遗忘的巨兽,身上蒙满尘埃与海盐的痕跡。 如今,在新王卢西安的命令下,沉寂已久的舰队终於再度被召集。 沉睡的巨兽,正在重新甦醒。 港湾深阔,水面平稳,石质的堤岸环抱成弧,港中停泊著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与海船。 桅杆林立,远远望去,仿佛一片木质森林在海风中摇摆。 伯恩哈德带领的远征军到来时,正是清晨。 港口已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木匠在修补船舷,铁匠的锤声在岸边叮噹作响,水手们肩挑手扛,把一桶桶醃肉与淡水抬上甲板。 马匹嘶鸣不止,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木栈道旁,等待著被牵引登船。 海风夹杂著盐腥和鱼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年轻士兵们不免皱著眉低声抱怨。 “诸神在上,这味道比战场还难闻。”一名新兵捂著鼻子说道。 身旁的老兵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是海的气息,小子。你吐过几次,就会觉得它比烈酒更乾净。” “吐?你是认真的?”新兵脸色一阵发青。 几名老兵哄堂大笑,笑声在海风里显得格外轻快。 那笑声並不是真正的轻鬆,更像是一种故作的放鬆,唯恐自己先被沉重的离愁压垮。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码头一侧,送別的人群挤作一团。 有人抹著眼泪,有人高声呼喊著亲人的名字,有的妇人则將小小的护符掛在儿子颈间。 “这枚护符是你父亲当年隨身带的,如今交给你。”一位母亲颤声说道,“若神明怜悯,它会保佑你平安归来。” 年轻的士兵眼圈通红,却硬生生压住哽咽,只是点头:“母亲,它一定会带我回来的还有小孩拉著父亲的手,死活不肯鬆开,哭喊著:“爹爹,不要走!不要走!” 父亲只能弯腰,將孩子紧紧抱了一下,把手塞给妻子,隨后转身快步离去。 盔甲在阳光下闪烁,却掩不住肩头微微的颤抖。 伯恩哈德骑在马上,看看这一切。 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副官在旁低声提醒:“大人,士兵们在等您的指令。” 伯恩哈德缓缓点头,声音低沉: “让他们登船吧。粮食、淡水与战马先行,士兵隨后。按顺序来,不能乱。” “是,大人。” 隨著命令传下,整支军阵逐渐分列。 士兵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踩著沉重的木板走向船只。 甲板上传来水手的吆喝与脚步的喧响,绳索吱呀作响,海浪拍击堤岸,声声不绝。 有士兵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人群。 那一瞬间,目光交匯,或是妻子,或是父母,或是兄弟。 短短数息的凝望,仿佛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伯恩哈德静静望著,心口一紧,却只是把披风往肩上一拢。 “诸神在上。”他低声喃喃,“愿这支舰队能带我们直达敌前。” 副官迟疑著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轻声说道:“大人,若您无惧,他们也必无惧。” 伯恩哈德抬头,看向远处猎猎作响的战旗与高耸的桅杆。 风声呼啸,海面波光闪烁,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这是阿尔特利亚的希望,也是背负血火与命运的远征。 港口的喧闹声此刻已经匯成了一片海潮般的轰鸣。 码头尽头架起了厚重的木製登船桥,士兵们肩背长枪与盾牌,排成整齐的队列缓缓前进。 铁甲撞击声、皮革摩擦声此起彼伏,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像一股股有节奏的鼓点。 “稳住,別慌!一队接一队!” 军官在一旁大声呼喝,挥著手里的长鞭。 虽然並未真正抽打,但那声声喝令让队伍中的士兵们不敢有半点迟疑。 走在队伍中的一名年轻士兵,背著沉重的行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忍不住低声嘟囊:“诸神作证,我寧可在陆地上和兽人拼命,也不想被关在这木船里晃上十几天。” 他的同伴忍不住笑出声:“少说废话,船舱里至少不用挨冻。等到了瓦伦西亚的港口,说不定还能喝上烈酒。” “你信口胡言!”前方的老兵猛地回过头来,鬍鬚里满是海风吹起的盐渍,“上了船,你们得准备吐上三天三夜,连喝水都能吐出来。到时候再说酒?哈,怕是光闻味儿就要命了!” 话音一落,身后几个新兵全都面色发白,硬是没了声息。 那老兵见状大笑:“胆子小也好,上了船才不会乱跑乱叫。” 笑声混在风声里,反倒冲淡了几分紧张。 登船的过程极为繁琐。 马匹被一匹匹牵上木栈道,蹄铁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船体隨之轻轻摇晃,水手们忙不选地稳住缆绳。 粮袋与酒桶被吊索缓缓升起,沉重的撞击声迴荡在港口四周。 “当心,別掉下去!”有人大喊。 果然,一只酒桶猛然滑脱,砸入海中,激起一大片白色浪。 岸边的人们齐声惊呼,隨后又有人鬨笑起来:“看来海神也想尝一口!” 孩子们站在远处挥著小小的手臂,不停高喊:“愿你们带回胜利!”声音稚嫩,却在风中久久不散。 伯恩哈德始终站在码头前方,披风猎猎。 副官小声提醒:“大人,您的船已经准备就绪。” 伯恩哈德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等最后一批士兵上船,我再走。” 副官犹豫著点头。 他明白,这是伯恩哈德惯常的做法一一主帅总是最后一人登船,以示安抚与担当。 等到最后一名士兵踏上甲板,伯恩哈德才拍了拍战马的鬃毛,將韁绳交给隨从。 他抬脚踏上登船桥,步伐稳重,盔甲的金属声在木板上清晰迴荡。 伯恩哈德回头望去,只见岸边人群依旧簇拥,哭喊声与祝福声交织。 他抬起手,简单而坚定地挥了一下。 “阿尔特利亚的勇士必將归来!”他低声说出,声音不大,却被身边军官高声传出,项刻间迴荡在整个港口。 士兵们爆发出整齐的呼喊:“阿尔特利亚的勇士必將归来!” 喊声一次比一次高,直到掀起仿佛能震碎海浪的迴响。 就在此时,港口最中央的战船率先起锚。 沉重的铁锚被缓缓收起,桅杆上的风帆展开,猎猎作响。鼓声自船上敲响,节奏低沉而有力。 港口边的人们纷纷挥动手臂,送別的哭喊渐渐被鼓声与海风淹没。 伯恩哈德立於船首,望著远方灰蓝的海面。 他的眼神冷峻,心中却明白,这一去,他们將直面最残酷的血战。 海浪推著船体缓缓离开码头,木板嘎哎作响,港口在身后逐渐缩小,化作一片模糊的轮廓。 阿尔特利亚的远征,终於启程。 航程並无奇险。日復一日的海风卷著浪涛,拍打著船身。 白日里,士兵们在甲板上挤作一团,有人靠在木桶边酣睡,也有人望著无边无际的海水发呆;夜间,点点灯火摇曳,远处的星辰与海面相互辉映,寂静中只余风帆的低鸣。 偶尔,也有一些细碎的声音打破单调。 “该死的海,这比兽人的战斧还狠!”一个年轻士兵趴在栏杆上,声音断断续续。 “闭上眼,別盯著海面!”老兵拍了拍他的背,口气里带著几分不耐,“你要是再晃著脑袋盯浪,怕是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真管用?”年轻士兵虚弱地问。 “当然管用。”老兵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麵饼递过去,“咬著点,不许吐,不然你就得饿著肚子撑一整天。” 旁边一名士兵忍不住插嘴:“放屁!上次你不是吐得比谁都狠?还把自己头盔给灌满了,差点戴不回去!” 说到这,周围人鬨笑起来。 就连晕船的几个年轻士兵也忍不住露出苦笑,紧张感被衝散了不少。 甲板另一侧,几名水手正费力地调校帆索。 粗厚的麻绳在手心里摩擦,勒出一道道血痕。一个水手大骂:“又是这鬼风!一会儿北,一会儿西,要么乾脆吹翻这该死的船算了!” “住嘴!”船长黑著脸吼道,“再敢胡言乱语,就把你绑桅杆上让你吹一天风!” 骂声震得甲板上的士兵们都收了笑,偷偷看了眼正在船首站立的伯恩哈德。 他依旧笔直站立,披风猎猎,像是无惧这无边海浪。 “真不愧是大人,连风浪都奈何不了他。”有人低声感嘆。 “哼,他也和咱们一样,是人不是神。”老兵冷哼一声,“只是他不会把腿软给你们看。” 这一句话,倒让周围的年轻土兵沉默了片刻。 夜幕降临时,船队亮起一盏盏油灯。 微弱的火光在甲板上摇曳,把士兵们的影子拖得老长。后勤辅兵端著木盆,把稀薄的汤与乾麵饼分发下去。 “这汤里连半块肉都没有。”有人小声抱怨。 “你还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另一人咕儂,“听说瓦伦西亚的军团出征时,乾脆一天只给半份粮,真要命。” “胡说八道!”对面一个士兵立刻反驳,“我远方表哥就在瓦伦西亚的第五军团,他说他们的军粮足够!那可是王国的主力军团,岂能亏待?” 几个人便爭执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倒也不是恶意,只是被单调的航行压得心中闷气太多,隨便找个话题便吵起来。 “別吵了!”老兵把木勺重重砸在木盆上,发出清脆一声,“吃饭的时候闭嘴,等哪天真缺粮了,你们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静默了片刻,隨后还是有人忍不住笑,把笑意咽进汤里,呛得咳嗽连连。 深夜时分,海风渐冷。 船只依旧列队而行,仿佛一条黑色长龙浮於浪涛之上。 天空群星璀璨,星辉將航路照得清晰。 甲板上的年轻士兵仰头看著夜空,喃喃自语:“这一路要走多久?” 他身旁的战友抱著斗篷,把自己缩得严严实实:“多久?至少得走到你把海浪当成摇篮曲,睡得比婴儿还香的时候。” “呸,我才不会!”年轻士兵瞪他一眼。 可没过多久,他便靠著栏杆打起了瞌睡,呼吸均匀,竟真被海浪摇睡了过去。 远方,风声呼啸,海浪起伏。 伯恩哈德始终立在船首,目光冷峻地注视著南方的天际。 他几乎没有与人交谈,但士兵们知道,只要那高大的身影还稳稳站在甲板前沿,他们就不会迷失方向。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晨曦自海平面升起,港口的轮廓终於在远方显现。 那是瓦伦西亚西境的加文港,坚固的防波堤与林立的灯塔如同守护者一般立在岸边。 更远处,整齐排列的梳杆与鼓起的旗帜昭示著另一支庞大的舰队已然集结一一那是瓦伦西亚王国的西海舰队。 两国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飞舞,色彩交织在一处,仿佛连天与海都为之震颤。 鼓声在港口迴荡,回声滚滚传向大海。 阿尔特利亚的舰船缓缓靠近,铁锚再一次坠入海底,厚重的链条声响起。 伯恩哈德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掌按在剑柄上,声音低沉却清晰: “诸位,我们將不再是孤军。自今日起,我们將与盟友並肩,让那些野蛮的兽人,感受来自人类的復仇之火。” 隨著他的话音落下,阿尔特利亚航队的旗帜与瓦伦西亚的旗帜在海风中一同飘扬一这支属於联盟的庞大舰队,终於匯合。 港口广场上鼓声震天。 阿尔特利亚的舰队才刚刚靠泊,瓦伦西亚军队已在岸上整齐列阵。 无数士兵披甲肃立,旗帜猎猎飞舞,映照在晨曦之中,宛若一片钢铁的海洋。 在队伍最前方,一名身披黑红披风的高大將领跨立在战马上,肩甲上的金色纹饰彰显著他不容忽视的身份一一瓦伦西亚王国第六军团的军团长一一奥雷斯托。 奥雷斯托的目光如鹰集般锐利,扫过远方驶来的阿尔特利亚舰队,面容冷峻不见喜怒。 当伯恩哈德带著隨行的旗手与数名骑士踏上码头时,两方军势间的空气,仿佛骤然沉重。 伯恩哈德走上前,行了一个极为標准的骑士礼,声音沉稳,带著海风掠过后的嘶哑: “阿尔特利亚王国雷鸣骑士团大团长、远征军统帅伯恩哈德,奉新王卢西安陛下之令,率军南下,与盟友同赴落日之战。谨以此剑与此心,向瓦伦西亚王国致敬。”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阿尔特利亚士兵齐齐捶打胸口,盾甲碰撞的轰鸣犹如雷霆滚动,响彻码头。 瓦伦西亚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奥雷斯托翻身下马。 他走到伯恩哈德近前,目光直视著对方,片刻后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瓦伦西亚第六军团军团长奥雷斯托,受国王查尔斯陛下之令,带领西海舰队,镇守此港。今日迎得盟友,不是礼节,而是血与火的契约。” 他抬手,指向身后那列阵的庞大军势: “这些人,皆愿隨你我赴死。盟友之间,不必多言虚礼。只要记得,你我举起的剑,斩落的,必是同一群敌人。” 伯恩哈德凝视著他,眼中闪过一丝讚许。他重重点头,语气同样鏗鏘: “很好。阿尔特利亚虽在烈火中受创,但我等尚存血肉与骨骼。此番南下,非为苟延残喘,而是为让整个大陆记住:阿尔特利亚仍未倒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几分,带著一丝冷意: “若兽人慾重返陆地,便让他们先从此处的海滩上踏过我们的尸骨。” 奥雷斯托沉默一瞬,隨即伸出手。 两只戴著厚重铁甲的手掌,在港口正中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握手没有礼仪的华饰,只有金铁碰撞的沉闷声。 四周的士兵看看这幕,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武器。 口號声如同海浪般进发,在港口上空迴荡: “荣耀一—!荣耀一—!” 铁甲的光芒在烈日下匯聚,仿佛要点燃整个海岸。 阿尔特利亚与瓦伦西亚的军势,终於在此港口完成了匯合。 港口內的喧囂逐渐高涨,隨著军令传下,阿尔特利亚远征军的士兵们接连涌下船。 木质栈桥被踏得哎呀作响,步兵与骑士迅速在码头上整齐展开,旗帜迎风猎猎。 马蹄的轰鸣、铁器的碰撞、货车沉重的滚动声混合在一起,匯成一股厚重的声浪,一条庞大的铁流正注入这片陌生的海岸。 而在港口的另一侧,数十门庞大的火炮被整齐列阵。 黑的炮口森然无声,直直指向大海。 它们如同冰冷的巨兽,静静佇立,仿佛沉睡著,却让每一个目光触及之人心底发凉。 几名刚踏上岸的阿尔特利亚士兵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目光被那一排排铁炮牢牢吸住。 “诸神在上·那就是瓦伦西亚的火炮?”一个年轻士兵低声喃喃,眼里满是敬畏。 他身旁的老兵忍不住咂嘴,语气中带著掩不住的震: “没错。听说卡斯顿之战,就是靠这些铁炮硬生生轰塌了兽人的攻势。你瞧那炮膛,比咱们的酒桶还粗,真要轰出去,怕是连山石城墙都能砸碎。” 另一人忍不住低声插话,语气里满是羡慕:“要是咱们阿尔特利亚早有这玩意儿,何至於落得王都被破、半片国土沦为废墟的下场话音落下,几人沉默下来,神色间带著几分灰暗。海风卷过,带著盐腥味吹过他们湿冷的披风。 直到其中一人轻声道:“不过既然如今能並肩作战,那就是天赐的机缘。兽人再强,怕也挡不住这等雷霆吧。” 他们的目光再度不约而同地落在火炮上。 那一只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炮口,在他们眼里,不再是冷漠的深渊,而是一股重新点燃的希望。 瓦伦西亚的士兵们也在注视著这批远道而来的盟友。 在码头阴影下,一名年轻的弓弩手压低声音,嘴角带著几分挪输: “瞧见没?那些阿尔特利亚人一个个都盯著火炮,跟乡下佬头回见城门似的。” 旁边的火枪手却摇了摇头,手掌轻抚过枪管,嗓音沙哑: “別小瞧他们。听说他们的雷鸣骑士团在北方硬是跟兽人拼过血仗,那可是真刀真枪里活下来的。咱们这些整天在港口练操的,跟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他们虽显得狼狈,却是真正浴火余生的战土。” 另一人冷哼了一声:“浴火余生也罢,残兵败將也罢,总之此刻他们站在咱们一边,这就够了。” 窃窃私语在士兵的行列间若有若无地迴荡,带著怀疑,也带著难掩的好奇。 与此同时,港口中央的大帐已然竖起厚重的兽皮与盐渍的帆布层层叠叠,撑起一座庄严的营帐。 四周插满了瓦伦西亚与阿尔特利亚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伯恩哈德带著隨行骑士缓步走来,沉重的铁靴踏在石地上,鏗鏘之声在风中迴荡。 他推开帐帘时,帐內已有人影佇立那是瓦伦西亚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奥雷斯托,宽阔的披风在火光下微微抖动,面色冷峻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摊开在桌案之上,边角被铁钉牢牢压住。 地图的墨跡清晰勾勒出曲折的海岸线,而在深蓝色的海面之外,孤悬著一块狭长的岛屿。 那正是落日岛。 帐內空气沉沉压下。 伯恩哈德上前几步,停在桌案前,胸甲因动作轻微作响。 他郑重行礼,然而头颅只低垂片刻,便再度抬起,目光笔直地投向奥雷斯托。 “阁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阿尔特利亚履行了自己的誓言。我们从废墟中集结军势,带来了一万余人。或许在数量上不足以与瓦伦西亚的完整军团相比,但他们不是乌合之眾。他们是亲眼见过家园燃烧的士兵,是在烈火中立誓的骑士。每个人都背负著亡者的遗愿。”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瓦伦西亚的军官们,语气愈发沉稳: “若这样的军队被排除在主攻之外,只能被安置在后方运送辐重,外人会如何看待? 他们会说,阿尔特利亚的援军不过是一群求联盟庇护的残兵。他们会说,我们已经失去了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资格。阁下,我不能允许这种话流传。” 帐中一阵寂静,火焰啪作响。 奥雷斯托缓缓抬起眉头,手指在桌案上敲击出低沉的节奏。 “伯恩哈德大人,你的勇气毋庸置疑。但勇气不能填补缺口。你我都清楚,落日岛並非空地,而是兽人精心经营的堡垒。若不以我们的火炮开道,任何正面强攻都只会让你的人力化作尸骨,埋葬在海滩上。” 伯恩哈德静静听著,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深吸一口气,才平稳开口: “阁下,我从未否认火炮的重要性。那是撕开敌阵的关键,是战役能否成功的枢纽。 但请容我直言,若登陆战只留下瓦伦西亚的旗帜插在滩头,而阿尔特利亚的军旗只能隨行在辐重营地,那便不仅仅是土兵的耻辱,更会动摇阿尔特利亚王国的威望。我的使命,不只是带兵作战,更要让盟友与敌人都记住一一阿尔特利亚仍屹立不倒。” 他停顿片刻,语气不疾不徐,却带著一股无法动摇的力量: “所以,我必须为我的士兵爭取到属於他们的阵地。哪怕不是主攻的锋刃,哪怕只是危险的侧翼与伴攻,我们也要在正面的战场上留下痕跡。让盟友看见我们,让敌人惧怕我们。这不是逞强,而是阿尔特利亚继续生存下去所必须的尊严。” 奥雷斯托的指尖在桌案上停下,目光缓缓抬起。 “伯恩哈德大人,我理解你的心思。你要为你的王国守住最后的尊严,你要让士兵们的牺牲能被世人看见。可这场战役,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贏下的。落日岛不同於你们在本土经歷的防御战,它是一次登陆战,是钢铁与海潮的角逐。 他伸手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手指压在標註著落日岛的木块上。 “从阿尔特利亚撤走的两个兽人氏族极有可能已经在落日岛上扎下根基。他们带去的不只是蛮力,还有掠夺来的粮草、工匠,甚至是重新组装的攻城器械。 你我都清楚,仅凭你的一万多名士兵,再加上我第六军团现有的兵力,想要硬撕开两个兽人氏族的防线,就是把人命往海浪里填。就算是把你魔下的军团全拼光,也难以换来一个立足点。” 帐中沉默片刻,只余火焰跳动的声响。一旁的几名瓦伦西亚军官闻言也不由微微点头。 伯恩哈德没有立刻驳斥,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道: “我从未低估过敌人的力量。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清楚,我们必须与盟友並肩站在前线,而不是远远地被安置在后方。阁下,你说这里是钢铁与海潮的角逐一一那就更需要我们一同去面对。 因为若是只让瓦伦西亚的旗帜立在滩头,那在未来的歷史书中,阿尔特利亚的篇章只会被轻轻带过,仿佛我们只是隨行的影子。” 奥雷斯托凝视著他,眉头拧起,语气更冷了几分: “史书?史书的篇章是胜利者书写的,而不是殉道者的墓志铭。落日岛的主攻,必须以火炮为矛头。那批新式火炮,从王都千里迢迢运来,耗费了无数人力与財力,便是为了这一战。 它们將轰碎滩头的木桩,撕裂石墙,摧毁堡垒。没有火炮,就算数万士兵衝上沙滩,也不过是尸骨成堆。”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目光扫过在场眾人: “所以,我们还需要等到第五军团赶来,在第五军团抵达之前,任何急於求成的行动,都是自毁长城。我们要等,要等到兵力匯合,要等到火炮布置完毕。 到那时,联盟的刀锋才会真正亮出。至於你和你的士兵,伯恩哈德大人一一我並没有打算把你们弃在营地。只是我不能容许你们孤注一掷地扑向堡垒,那不是战斗,而是献祭。” 伯恩哈德抬起头,神色依旧沉稳,没有因这番话而显出怒意,只是声音低沉而坚定: “阁下,我並不否认火炮的重要性,也不会轻率地让士兵去送死。但我恳请你明白,阿尔特利亚的远征军不是为了在沙盘边缘被標记一笔。我们需要一片属於自己的阵地,无论是滩头的翼侧,还是伴攻的方向。 哪怕是火炮轰击后的余波阵地,我们也必须踏上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去面对国土。若我们不能在血火中立足,那么阿尔特利业的旗帜,便再也没有资格在风中猎猎作响。” 奥雷斯托缓缓点头,抬手在岛屿一角点下: “好。那就由你们负责右翼牵制。火炮轰开缺口后,你的人必须第一时间抢占滩头,並且守住它,哪怕敌人立刻反扑。我们会给你两门隨行的轻炮,但你要明白,没有后续的火炮支撑,这场仗无法全面展开。你的任务,是撑住窗口,而不是独自破城。” 帐中一片寂静。 火光下,伯恩哈德的身影挺立,他重重一捶胸甲,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么,就让阿尔特利亚的战旗,插在滩头的第一块石头上。” 第348章 战鼓再鸣 第348章 战鼓再鸣 维尔顿。 这座屹立在瓦伦西亚南境的城市,曾是王国最繁盛的重镇之一。 往昔的岁月里,无论是络绎不绝的商旅,还是远道而来的使节,都习惯称这里为“王国南境的心臟”。 十几万人在石桥、河港与街市间奔走不息。车轮碾压石板路,沉重而有节奏,驮载著粮食、铁矿、盐与布匹的车队昼夜不绝。 码头帆墙林立,號子声与桅索碰击声交织,货物顺著河道与运河倾泻入城,再由维尔顿辐射至整个王国。 白日,铁匠铺的锤声、商贩的吆喝与教堂的钟声彼此呼应,像一首从未停歇的乐章; 入夜,灯火却从街口一路连绵到河岸,照见无数酒馆与市集的喧囂。 人们说,这座城市从未真正入眠。 对瓦伦西亚而言,维尔顿不仅是商贸的枢纽,更是南境繁盛与安定的象徵。 然而,这一切,都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如今在城中燃烧的火焰,已不再属於人类。 自兽人入侵的那一刻起,这里爆发过一场足以铭刻史册的血战。 瓦伦西亚的南征军团与兽人三大氏族联军,在这片石桥与街巷间战无数个昼夜。 街道一次次被夺回,又一次次失去。石板路被鲜血浸透,纵使大雨冲刷,依旧散发著刺鼻的腥气。 教堂的钟声早已湮灭,钟楼倾塌之时,轰鸣震碎了整条街区;市政厅的高墙在攻城槌的撞击下龟裂崩塌,碎石至今仍散落在残垣之间。 而那原本象徵繁华的石桥与港口,如今只剩焦黑的断桅与漂浮的尸骸,隨著河水缓缓漂流,昭示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 这场战役没有胜利者,留下的只有倖存者与死者。 南征军团的士兵在燃烧的街角同兽人拼死斯杀,三大氏族的战士成堆地倒在断墙残垣之间。几乎每一条巷道都被鲜血浸透,每一处广场都埋葬著尸骨。血流曾在石板路上匯成溪渠,雨水冲刷过后,依旧留下一道道暗黑的痕跡。 那是连天空都被硝烟薰黑的几个月,轰鸣与惨叫日夜不绝,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確描绘的惨烈。 当城中最后的人类旗帜被撕碎,维尔顿便不再是昔日的维尔顿。 如今,石桥坍塌成断垣,焦黑的屋樑横在街巷上空,仿佛要隨时砸落。白骨被悬掛在木桩上,隨风摇晃,如同无声的哭诉。 曾经供奉神抵的教堂,如今被改造成兽人的祭坛。圣坛之上摆放著血淋淋的头颅,祭品的鲜血顺著石阶滴落,壁画被火焰熏得模糊不清,圣像早已化作焦炭。 夜幕降临,篝火与火把点亮了整片废墟,把维尔顿映照得宛如一座燃烧的坟场。火光映在破碎的墙体与尸骸上,摇曳的影子仿佛在隨风舞动,透出说不出的诡与挣狞。 维尔顿依旧存在,但它已经变成另一副模样。 在城市的正中央,曾经的市政厅广场,如今竖立著一顶巨大的兽皮帐。帐篷以烧焦的梁木支撑,外层覆著厚厚的兽皮,远远望去,像是一头静伏不动的巨兽。 帐门前插立著几十根粗大的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钉著人类战俘的头颅。那些头颅早已风乾,皮肤紧绷在骨骼上,却依旧保持著临死前的狞表情与张大的口腔,仿佛在死前还在无声嘶喊。 火把在夜风中摇曳,红光將这一切映得越发阴森恐怖。帐篷內空气沉闷,燃烧著不知名的油脂,呛人的焦香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压抑得仿佛能让人室息。 战主站在火盆旁,他的身影宛如一座铁铸的雕像。 他肩头的伤疤交错纵横,那只粗壮的手臂握著一柄巨大的战斧,斧刃上还沾著洗不净的血痕。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孔显得愈发阴沉。 他盯著帐篷中央的一面破裂的盾牌,那是从卡斯顿城外带回来的战利品一一准確地说,是耻辱的见证。 卡斯顿之战。 那一日,三族號角同时擂响,尘土与烟雾在天边翻涌。数万兽人沿著旷野如潮水般压来,铁蹄踏碎了草地,战鼓的回音像远方的雷。 在那一战刚刚开始时,他曾以为兽人的时代已经到来。 可是战爭的形势很快被撕裂成另一副面目。 大地被鲜血浸透,尘埃与残肢堆叠成沟壑;战鼓终被沉重的硝烟淹没,嘶吼在喊杀中断裂成一声声惨豪。 无数战士倒在泥土上,长矛折断在胸膛,旗帜被血染成条条残布,在风中支离。 人类骑兵在侧翼出没如疾风,长枪列成森然的林带,一波又一波地刺入兽人的阵列。 衝击像一道道钢墙,把兽人的锋芒撕裂、分割、碾碎。 那些曾经成束涌来的身影,在骑枪下一个个倒下,像被冬风打散的落叶。 到最后,兽人不仅未能攻下卡斯顿,反而在城外溃不成军,伤亡与哀喙成为他们难以抹去的烙印。 倖存的兽人至今仍会在夜里回想撤退的那一幕: 火光吞没视野,横户堆积成丘,空气里满是铁与肉的气味。 那一战,成了兽人自入侵以来最深的耻辱。 战主的胸腔发出低沉的声响,像野兽的咆哮被硬生生压抑在喉咙里。 “卡斯顿———”他低声喃喃,声音如石块摩擦般粗。 他仿佛在对著那面破裂的盾牌说话: “人类以为他们胜利了。以为他们守住了一座城,就能守住整个大陆。” 他缓缓伸手,抚摸盾牌破裂的纹路: “可这不是终结—.不,这只是开始。” 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抹炽烈的红。 “我要再一次让大地听见我们的战鼓。我会让他们的城池燃烧,让他们的尸体铺满道路。我要让他们明白一一卡斯顿的耻辱,不会成为结局,而会成为他们的丧钟。” 帐篷外的夜风捲入,火焰啪作响,仿佛在为这低沉的誓言伴奏。 在维尔顿废墟的最深处,原本的市政厅地下室已被粗暴地扩建成一处密室。 厚重的石壁被火焰与油烟燻得漆黑,梁木扭曲,上面刻满了歪斜扭曲的符號,像是祭祀的印记。 空气中混杂著血腥与焦臭,潮湿的气息中没有一丝新鲜的风,仿佛这里与世隔绝。 战主推开厚重的石门,石质的闷响在狭窄的密室中层层迴荡。他独自踏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 那些族首与血誓亲卫,哪怕是最强大的怒血战狂,此刻也绝不敢隨行半步一一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只属於战主一人的禁地。 密室中央摆放著一块龟裂的石台。 石台之上安放著一颗黑色的水晶球,那东西仿佛拥有呼吸,內部时不时闪过一缕血色的光痕,又迅速隱没,像一颗正在悄然跳动的心臟。 石台前的地面刻著一个巨大的环形沟槽,沟槽里乾涸的血跡蜿蜓交错,像一条凝固在石板间的暗红河流。 战主弯下身,从脚边拖来一个人类俘虏。那是一个年轻的人类,衣衫破烂,身上遍布鞭痕。 兽皮堵住了他的嘴,他只能发出压抑的鸣咽,眼神惊恐,绝望深埋在眼底。 战主没有任何迟疑。 他一手扣住俘虏的脖颈,手臂骤然用力,伴隨一声沉闷的脆响,骨骼瞬间断裂。 尸体抽搐著瘫下,鲜血顺著手臂淌落。战主抬手,將血液直接洒在石台沟槽中。 血流沿著刻痕豌蜓而行,最终匯入水晶球的底座。 水晶球立刻泛起暗红的光芒,血色纹路骤然狂舞,像被某种力量唤醒。 密室的气息骤然凝固,仿佛连石壁也隨之颤动。 战主直起身,胸口起伏沉重,低声咆哮:“来吧—·我知道你在等。” 没有风,却有低沉的喻鸣在四壁间盘旋,像是远古深渊中传来的低语。 火把的火焰无声颤动,忽明忽暗,像在隨某种不可见的呼吸摇摆,战主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他仰首凝视那颗逐渐亮起的水晶球,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既有渴望,又有愤怒,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警惕。 他喉咙滚动,粗哑的声音挤出:“嗯—我听见了。你听见了吗?嗯?你听见了吗?” 他盯著水晶球,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光滑的表面,仿佛要把那光芒敲碎: “你看见了吗?维尔顿——哈哈,你看见了,对吧?这就是我带回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战利品!城墙崩塌,街巷烧成灰烬,人类被铁链拖看,像狗,像牲畜。我把他们的心臟掏出来,扔在地上,用靴子狠狠碾碎。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战主猛地大笑,那笑声粗野而低沉,像是要震裂石壁,可笑声刚起不久,便陡然变成了一声压抑的咆哮。 “可这算什么!这就是胜利?哈?这就是我要的吗?我想要的胜利是这个吗?” 他双手重重拍击石台,厚重的石面轰然一震,火把的火焰被震得乱舞不休。 “我不要一座死城!不要一片冷冰冰的废墟!我要的是血!我要的是他们的头颅堆成山!我要的是他们的城池被彻底撕碎成粉末!我要他们的军团全数倒在我的战斧下,一个接一个,全都!全都!” 他的声音嘶哑,越喊越狂,像是要把胸腔里的火焰全都燃烧出来。 “可我得到了什么?维尔顿?一堆冷石头?一群软弱的奴隶?这些能洗去耻辱吗?能吗?能吗!” 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死死扣住水晶球,指节在火光下泛白,像要將它活生生捏碎。 水晶球里仿佛有液体在翻涌,血色的光芒急促跳动,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冷眼旁观战主的目光阴沉下来,压低声音,几乎像低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知道。” 沉默片刻,他忽然咬牙,像要把名字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 “卡斯顿!” 他猛地站直,仿佛这个名字让全身的伤疤都再次撕裂。 他双拳紧握,手臂青筋鼓起。 “那一战!那一战里,我的战士倾巢而出!三大氏族,整整数万名勇士!他们咆哮著扑向城墙,他们撕咬、他们攀爬、他们用锤子砸击!大地在颤抖!天都在颤抖!” 他忽然狂吼,两拳猛砸在石台上,碎屑溅落,火光顿时暗了一瞬。 “可结果呢?嗯?结果呢!你看见了!你全都看见了!数万战士倒在人类的火器与利刃之下!三大氏族的精锐葬身城下!人类高举他们的旗帜,在户体堆上嘲笑!那是耻辱! 耻辱啊!”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宛若兽吼。 “我不是败给了人类!我败给了卑劣的城墙!败给了他们的弓弩、火器,还有那些狡诈的计谋!” 他的呼吸沉重,声音在石室与大殿的石壁间迴荡了很久,才缓缓压低。 “但这笔债,我要他们偿还。血债,就要用血来还。人类欠我们的血,我要十倍,百倍,千倍地夺回来!” 他紧水晶球,低沉地吼出最后一句: “他们的胜利,是假的!假的!我要他们把那场胜利,一点不剩地吐出来一一吐到血尽、气绝!” 胸膛如战鼓般震动,火焰把他挣狞的面孔映得扭曲。 片刻沉寂后,他冷笑一声。 “哼-你又来了。”他盯著那颗血光隱动的球,声音里带著讥刺,“你总是躲在影子里,低声说那些模糊不清的预言。可这一次,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说清楚一一说清楚!” 他把话拉长,像是在逼问,也像在自我激昂。 球体深处的血色波动愈发剧烈,他的眉头猛地一皱,隨后发出一声粗哑的低吼: “什么?人类他们要集结?要把军团和舰队全都调去落日岛?” 先是一阵放声大笑,笑声粗鄙如雷,在大殿迴荡: “哈哈哈哈!人类!蠢货!他们竟然把兵力扔到那片破岛?他们真以为一块破岛能换来荣耀?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主力在哪?他们还敢派兵?可笑!真可笑!” 笑声渐渐收束,声音骤然收紧,眼神变得冷冽: “但一一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计划?这是谎言?还是你在哄骗我?你说啊!你说清楚!” 他猛地將拳头砸在石台上,石面回弹的震动让火把的火焰乱舞,水晶球微颤,血色光纹像被搅动般翻涌。 战主的呼吸更急促,声音里带著嘲弄、怀疑与一丝难掩的贪婪: “你说,只要他们出征,大陆的守备就会空虚——哼,这话听著真诱人。可我不是傻子!我见过太多言巧语,太多空头承诺。卡斯顿的耻辱还在我胸里,我不能再被虚假的承诺蒙蔽!” 水晶球中光芒忽然一闪,像有无声的低语靠近。 战主脸色一瞬扭曲,隨即发出压抑的怒吼: “让我放弃落日岛?哈!你叫我退缩?叫我把到嘴的猎物丟掉?那是人类的耻辱之地!他们在那里被打得落流水,满地找牙!若我撤走,不等於承认兽人畏惧、不等於承认我们是懦夫?不一一绝不可能!” 他咆哮著,声音震得火把剧烈摇摆,双手像虎钳般紧紧握住水晶球。 “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我们要怎么做?告诉我!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连珠炮似的逼问,话语一浪接一浪一一既像命令,又像乞求。 球內的血光游移、闪烁,密室再度陷入沉默。火焰啪作响,像在等候某个答案。 “你叫我忍耐忍耐!让他们走出港口,踏上海洋,再空出大陆的防线—到时候再出击?哼,你口口声声说那是『最佳时机”,可我凭什么信你?!』 他重重喘息,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怒火与怀疑交织。 但水晶球深处的血光依旧不急不缓地跳动,像是在冷漠地注视。 殿堂內的空气愈发压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缓缓勒紧战主的喉咙,让他的咆哮渐渐沉下去。 他咬牙切齿,低声嘟唻。 “这是唯一的机会?等他们出征,等他们远离再让我的部族倾巢而出,把人类整个大陆撕碎?” 他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呵—.听上去的確美妙。” 沉沉的寂静再度笼罩大殿。 火把的焰光被吹得忽暗忽明,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隨著战主的呼吸而收缩。 他粗重地喘息,双肩起伏,目光死死盯著水晶球。血色的涌动依旧在其中跳跃,仿佛无声的低语在暗暗逼迫。 “.—你总是这样。”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从不与我说清楚,你从来只会在阴影里低声蛊惑。让我牺牲更多,让我付出更多,让我把部族勇士们的血一层一层洒出去。” 他猛地咆哮,手掌狠狼拍击水晶球。 “可你自己呢?你又付出过什么?!除了这些听不见的低语,你给过我什么?!” 水晶球深处血光剧烈翻滚了一瞬,像是无声的雷鸣在压迫著。 战主的瞳孔一缩,牙关紧紧咬合,呼吸变得粗重,脖颈上青筋暴起。 片刻后,他忽然低声笑了。 那笑声沙哑、乾涩,却带著几分疯狂。 “呵——血祭吗?你说得对。” “失败的耻辱需要用胜利来洗。卡斯顿的血,要用整个大陆所有人类的鲜血来偿还。” 他来回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地上砰然作响。 他一边走,一边咆哮: “好!好!既然你说人类要出征落日岛,那我就忍著!我就等著!我会把所有战士集结起来,所有部族,所有的狂化兽人,所有的怒血战士!等他们离开陆地,等他们远去,我要让我的大军像风暴一样席捲他们的城池!” 他猛地转身,双目如火般盯著水晶球,咬牙切齿地嘶吼: “但是!记住,我才是战主!是我在征服!是我在带领部族撕裂这片大陆!不是你! 你不过是躲在黑暗里的影子!” 他伸出手,几乎要把水晶球捏碎。 声音低沉,像是带著警告: “等到那一天,你欠我的东西,必须兑现。你答应的力量,你承诺的荣耀全都要给我。否则一” 他募地停顿,胸膛急促起伏,沉默片刻后,狞笑浮现在嘴角。 “否则,我会让你尝一尝,什么叫兽人的怒火。” 水晶球的血光缓缓收敛,恢復成沉沉的暗红,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大殿里只剩下战主粗重的喘息与火焰的啪声。 殿堂陷入沉沉的死寂。 水晶球的光芒渐渐暗下去,仿佛一滩凝固的血,不再翻涌。 战主缓缓直起身,肩膀像山岳般沉重,他的呼吸却逐渐平稳。 火焰映照下,他的面孔满是狞与阴影,眼神里却透出一种危险的冷静。 他低声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那已经沉默的水晶球说: “好那就等看。让人类把他们的军团统统送去落日岛,把航队全都扔进海里。等他们远离大陆的城池,等他们的防线空虚,等他们以为自己贏得了荣耀之时一一我会带著我的大军,像风暴一样掀翻他们的土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露出森白猿牙。 “我要他们在火焰中哀豪,要他们的城池化作灰烬,要他们的户体堆满原野。我要他们的国王、他们的骑士、他们的士兵——全都跪在我的脚下,像狗一样求饶。” 他猛然伸出手,按住水晶球,將它用力压进石台。 石台上立刻传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火焰同时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怒意。 战主的声音低沉而森冷: “记住,只有我一一只有战主!我才是带来征服的人!你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影子,藏在血与黑暗里的影子。若你敢骗我,若你不履行你的承诺—.” 他停顿了一瞬,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我会让你也跪在我的战斧下!”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收回手,水晶球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黯淡无光的血色痕跡。 密室再次归於沉重的黑暗,只剩火把燃烧的啪声。 战主佇立在石台边,胸口的起伏沉重而有力,那双眼眸里的炽烈渐渐熄灭,只剩下深沉与冰冷。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仿佛在把刚才那段隱秘对话彻底压回胸腔。 隨后,他转身推开石门。厚重的木樑与铁扣被推开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外头早已等候的亲卫立刻俯身跪下,粗重的呼吸声夹杂著低沉的咽喉咆哮。 战主走出密室,走到广场上,火光从下方映上他的面庞,使得那道道伤疤宛如拧的裂纹。 他猛然抬起手,声音像雷霆般炸开: “传令!把我的话带到每一个部落!无论是荒原的掠食者,还是山岭里的徘徊者,全部给我集结到维尔顿来!我要一支真正的怒潮,要让所有人类看见兽人的锋刃再一次聚在一处!” 血誓亲卫们齐声咆哮,胸口猛击,像是回应战鼓。 战主的眼神愈发凌厉,他继续吼道: “派出信使!去落日岛,把枯木氏族和断脊氏族都给我召回来!告诉他们一一血祭的號角已经吹响,所有战土,都要归来!我要他们的斧刃,要他们的咆哮,要他们的血与骨,匯聚到我的旗帜下!” 可就在亲卫们准备领命离去时,战主的眉头忽然拧紧。 他突然停顿了下来。 “不—等等。” 周围只剩下风声与火把的噼啪。 几名亲卫对视一眼,不敢催问,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夜里迴荡。 “枯木氏族,只叫他们回来!那群嗜血的疯子,生来就是为了杀戮!他们渴望血祭,渴望在战鼓声里发疯,就让他们回来,把血洒在这片大地上!” 战主狼狠一笑,猿牙在火光中闪烁寒意。 “至於断脊氏族.哼——那些拒绝血祭的懦夫,顽固的蠢驴。” 他低低地咕嘧著,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压抑著什么: “他们拒绝血祭,不愿让血与火淬炼他们的躯体。他们寧可死守陈旧的骨头,也不愿拥抱更强的力量。” 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嘴角扯出一丝狞笑。 “好啊。既然他们畏惧鲜血,那就让他们守在那座岛上吧。让他们继续做他们所谓的“骄傲战士”,守著人类口中的『落日岛”。他们会吸引人类的目光,会把那群蠢货拖在岛上,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他转过身,冷冷扫视亲卫们,声音低沉却压得他们脊背发凉: “改令。只召回枯木氏族。告诉他们一一这一次,他们將是我手中的利斧,要砍开人类的心臟!至於断脊氏族,就让他们继续固守落日岛,去吸引人类的目光。既然他们不肯献上自己的血肉,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消耗人类的力量吧!” 他重重挥下手,动作如同斩裂空气。 “去!传令出去!把命令传到海的那一边,让血色的旗帜在枯木的营地升起!他们的嗓音,他们的狂怒,我要在维尔顿亲耳听见!” 亲卫们轰然领命,嘶吼声震得四周的废墟都在颤抖,火光隨风狂舞,映得夜空仿佛被血焰点燃。 战主佇立在火光中,胸口起伏,目光却愈发冷冽。 他喃喃低语,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 “断脊——-留在那里吧。你们不愿淬炼,就去做诱饵。等人类的军队尽数扑过去时,我要带著嗜血的狂化兽人们,从背后把他们撕碎。” 他的眼眸深处,火光映出了一抹狞笑。 广场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兽皮帐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扭曲,仿佛一群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正缓缓甦醒。 兽人们的吼声顺看断裂的街道、倒塌的石桥一路传开,震动看瓦砾与灰。 废墟间盘踞的乌鸦骤然受惊,扑腾著振翅飞起,嘶哑的叫声撕裂夜空,像被看不见的风暴驱赶。 战主立在火光中央,庞大的身影像一道铁壁。 他手中的斧刃反射出寒光,那冷光映在他布满伤痕的面孔上,使得每一道纹路都更加狞。 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座满是灰与户骸的废城。 “等號角再度吹响时,维尔顿不会是终点——它只是起点。血与火,將从这里蔓延,流向整片大陆。” 他顿了片刻,声音忽然拔高,像巨石砸落: “我要大地震颤!我要人类颤抖!我要让他们在黑夜里不敢点燃篝火,在白昼里不敢走上街道!我要他们看到兽人的旗帜时,就像看到死亡本身!” 夜风捲动,裹挟著火焰的热浪呼啸而过。散落的灰炽像细雪般飘落,落在战主的肩头,也落在他的斧刃上。 他却一动不动,像一尊铁铸的雕像。 只有眼中的红光在跳动,隨著火焰的摇曳忽明忽暗。那光像在燃烧,也像在吞噬。 “人类以为胜利属於他们?不,他们错了!真正的战爭才刚刚开始!他们將会在每一条河、每一片平原、每一座城池里,亲眼见证兽人带来的毁灭!” 广场上的火焰越烧越旺,火光连成一片,兽人的吼声愈加燎亮。 在这座被焚毁的城市中心,兽人的战鼓即將再度响起。 第349章 烽烟再起 第349章 烽烟再起 维尔顿並不是一座靠海的城市。 它嘉立在瓦伦西亚南境靠北的边缘,城墙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和起伏的丘陵。 维尔顿就这样立在王国中部与南境的交界处,仿佛一块嵌在土地缝隙中的石头。 真正让它繁盛的,並不是周边的那些丘陵与旷野,而是那条自东方奔涌而来的大河。 人们称它为维尔顿河。 它发源於远山之间,雪水匯聚成流,沿著山谷一路奔腾而下。 河水在高处溅起白沫,在低处则舒缓展开,穿过广的草地,最终匯入西境的入海口,奔流入海。 这条河宽阔,水势不断,长年累月未曾枯竭。 它从维尔顿城的正中央穿过,把整座城市硬生生分成了南北两片城区。 城北多是旧日的街坊与工匠的作坊,城南则是商旅匯集的市井与仓库。 昔日的维尔顿城,便是依託这条大河而兴。 码头林立,船只昼夜停泊。 大船从西海口逆流而来,载著盐、铁矿、木材与布匹;小舟则沿河上下,运送粮食与皮货。 城中的集市因此终日喧囂。 若是在丰收的季节,连夜里河面都不曾停息,船夫们的號子声和梳索的碰击声会一直传进城內。 人们常说,没有这条大河,就不会有维尔顿的繁华。 正因如此,城与河同名。 如今,这条河依旧奔腾。 然而河上的景象早已不復当年。 码头被焚毁,石桥轰塌,只留下焦黑的断面。 原本用於卸货的木栈,早被兽人换成了粗陋的木桩与兽皮搭建的浮桥。 白日里,河面上常见的不是商船,而是一只只兽人的木筏与皮舟。 夜里,隨波漂浮的,更多是残破的船板和人类的尸骨。 正因为维尔顿河通向西海,枯木氏族才能从落日岛集结船只,经由海路溯入河口,再沿著急流逆行,直逼维尔顿。 他们的船並非全是粗製。 兽人劫掠人类工匠之后,掌握了一些造船技艺,又掺入了自己的简陋方式,於是造出的船体既笨拙又坚固。 兽皮裹缠在木架之上,外形丑陋,却足以抵御风浪。即便河道上常有暗流与急滩,这些船只也能撑过去。 整个船队要走上许多日夜,才能从海口到达城下。 对人类而言,这是艰险而冗长的跋涉;但对兽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行军。 他们习惯长途跋涉,习惯以血肉支撑耐力,饥渴与疲劳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阻碍。 当河面上传来第一声战鼓时,维尔顿的废墟已被火光照亮。 那是从西海逆流而来的枯木氏族船队。 上百条大小不一的船只首尾相连,桨擼齐落在浑浊的水面上,溅起层层白沫。 河道两岸,倒塌的石墙与残桥如幽灵般静立,见证著这支氏族的归来。 船头插立著长杆,杆上悬掛的不是旗帜,而是一串串晒乾的人头。 初春的寒风拂过,那些人头的枯发也凌乱飘动。 靠岸时,兽人们高声吶喊。 沉闷的號角声与战鼓一齐轰响,迴荡在破碎的石桥与倾塌的塔楼之间。 栈桥上,早已集结等候的兽人战士们齐声哮。 他们齐齐挥舞著战斧,咆哮声震得河水涌动。 枯木氏族的战士一个接一个踏上岸,他们身形魁梧,手持长矛与巨斧,身上染满了盐渍与血跡。 迎接他们的是火斧氏族的首领,在维尔顿之战中险些丧命於赤阳骑士团前任大团长雷蒙剑下的塔哈格。 他挥舞看双刃巨斧,哈哈大笑: “枯木氏族的战士们回来了!他们的斧头还在!他们的咆哮还在!这一次,我们要一同把人类的骨头敲碎!” 枯木氏族的兽人战士们则大声咆哮著回应,声音震耳欲聋。 广场上,营帐林立:燃骨、荒祭、火斧、铁鬃四大氏族的营地早已扎稳。 再加上刚刚抵达维尔顿的枯木氏族,除了仍旧留守在落日岛的断脊氏族外,这五大氏族可称得上是十三氏族中战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批一一他们集合了战盟中绝大部分的精锐与物资,已经成为目前实际上的兽人主力与中枢。 这些营地並非单纯的临时宿营:铁匠铺冒著火光,简易作坊昼夜不停地敲打、铸造; 兽皮与旗帜在风中猎猎,狂放的咆哮与號角声隨时將集结与出征的命令传开; 营中有专门的驮兽队列和补给车队,显而易见,这是一次有备而来的大规模动员。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余各氏族的凋零。 先前大战的余波还未远去,剩下的大多数兽人氏族几乎都在此前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少氏族甚至连族首都已然战死,族內精锐大幅削减,连保持基本战力都成问题。 那些曾经高举战旗的部落,如今只剩下零星的倖存者与哀號。 再者,自兽人入侵以来,他们对人类领土的掠夺带来了一种扭曲的“產能”: 被征服之地上的人类並非全数被屠戮殆尽一一大量倖存者被圈作奴隶,或被强迫为兽人耕种、伐木、採矿、製造战事所需的盔甲与武器。 正是这些被迫劳动的人群,支撑起了兽人手下那一套看似粗陋却实用的后勤与工程体系。 因此,此前曾在战场上出现的那些沉重铁申、新造的兽人风格战航、乃至那些相较於最初更为先进的攻城器械,都並非凭空而来。 这些都是靠著被奴役的人类木匠、铁匠、制船师的双手与技艺所造就。 每一副被製造而出的重甲、每一根加固的船桅背后,都有被逼迫的汗水与恐惧。 正因为这套“掠夺式生產”仍需保障,战主在筹划下一步总攻时不得不权衡: 他们可以把更多战士投向前线以爭夺疆土,但如果將所有能够战斗的兽人战士都抽离后方,留守在后方的那些人类奴隶与被圈养的居民就可能在机会来临时反抗、破坏生產线或引发骚乱。 后方一旦失控,前线的推进也將因补给中断而歇脚。 所以即便是在战主准备发起新一轮总攻的今天,兽人们也並没有把所有兵力都一股脑儿全数压上。 他们必须留下一支可观的守备队伍,既要维持日常的掠夺与强征,也要监管那些奴隶、工场与补给路线。 祭司们点燃了白骨堆积的火堆,火焰中伴隨骨头爆裂的脆响。 他们则在鼓点声中挥舞骨杖,嘶哑的歌声伴隨血液泼洒,將不知名的残骸拋在篝火中梦烧。 不少兽人战士则在一旁挥舞著巨斧,高声呼喝,声浪在夜空中迴荡。 此刻,维尔顿城中几乎已经匯聚了兽人剩余的全部主力。 燃骨、荒祭、枯木、火斧、铁鬃五大氏族齐集,这支大军囊括了如今兽人最精锐的战力。 至於其他部族,不是连族首都已战死,就是族群几近灭绝,那些失败者们被迫留在后方看守奴隶,维持兽人那脆弱的强权统治。 断脊氏族仍旧滯留在落日岛,因他们拒绝血祭,战主也未召唤他们归来。 而今,维尔顿的废墟中,只剩下这五大氏族的咆哮与战鼓声。 火焰冲天,映照破碎的街巷与残骸,仿佛在昭告整片大陆:兽人的怒潮再度聚合。 当五大氏族在维尔顿城中扎营之后,废墟的夜晚再无寂静。 战鼓昼夜不息,篝火映照残墙,血祭的气息瀰漫整座城池。 然而,在这喧囂之外,市政厅地下的石阶却依旧幽深。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將一切声浪隔绝。 战主独自立於石台前。 黑色的水晶球静静置於沟槽中央,血色的脉纹在暗处若隱若现,宛如一颗潜伏跳动的心臟。 战主沉声开口,语气粗重,带著质问: “我召回了枯木的狂徒,带来了燃骨与荒祭,铁鬃与火斧也已在此聚合。你说过的时机,该在何处?难道要一直这么让我的战士们困守在废墟里,空耗血气?” 水晶球中浮现模糊的影影绰绰,血色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仿佛有无声的言语在其中流淌。 战主眼神阴冷,声音更重: “別再给我含糊的话语。我要確切的答案。人类的军团在何处?他们的舰队何时启航?若你不说明白,我会用我的战斧给你我的答案。” 石台微微震动,水晶球泛起一圈暗红的波纹。片刻后,战主耳边的低语更加清晰。 战主屏息,耳廓微颤。隨后,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狞笑,声音压抑而沙哑: “..—.呵。原来如此。人类已將他们的主力军团装船,即將出海进攻落日岛?” 水晶球深处血光翻涌,像是在肯定。 战主沉重地呼吸著,猛地大笑,笑声在石室中震盪: “哈哈哈!人类!蠢货!他们將自己的军团与骑士都扔到那块荒岛上?他们真以为那是荣耀之地?不,他们把自己送进了海里!他们以为离开陆地,就能换来胜利?哈哈哈!” 笑声逐渐停歇,他俯身,双眼死死盯著水晶球,语气急躁: “你確定?別给我虚假的低语!我不要猜测,我要事实!人类的舰队,真的已经出发了吗?” “你凭什么用三言两语就让我在此刻率领大军倾巢而出?” 密室內一阵沉寂。 隨后,火光骤然收敛,水晶球深处泛起一幅模糊的幻象:灰濛的海面,桅杆林立,旗帜在风中飘动,似有千军万马正扬帆而去。 战主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直起身,大笑如雷,在石室里轰然迴荡。 “哈哈哈哈!我看见了!我看见他们离开了!他们的旗帜,他们的舰船,全都离开了!这是真实的,对吧?这是真的!” 他的笑声忽然一顿,声音猛地收紧。 “可若这是幻象呢?若这是你编出来的影子呢?你总是躲在黑暗里说半句留半句,你让我怎样信你?!” 石室中,血光骤然翻涌,宛如心臟狂跳。低沉的喻鸣似乎愈发急促。 战主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挣扎。他重重喘息,粗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呵,確实这是唯一的机会。若等他们回来,就再无可能。” 他沉默良久,才猛然伸出双臂,狞笑浮现在脸上。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让血与火铺满平原!让卡斯顿的耻辱被百倍偿还!兽人的勇士无惧任何挑战!” 他转身向外走去,推门而出时,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决意。 密室之外,血誓亲卫们已在火光下等候。 “传令!” “復仇的时刻已到! 让燃骨、荒祭、枯木、火斧、铁鬃一一所有的勇士!所有能拿起斧与锤的战士!全都聚在我的旗帜下!人类的王都卡斯顿,將会成为我们復仇的祭坛!” 战主高声狞笑著。 “去吧!告诉他们一一血债,要用血来偿!让人类龟缩在他们的城墙后面,听见我们战鼓的轰鸣!” 维尔顿的夜晚,再一次被火焰点亮。 残垣断壁间,兽人们堆起篝火,浓烟滚滚升起。 曾经的市政广场,如今成了祭坛与高台。 被砸碎的石阶上洒满了洗不净的兽血与人血,混杂成暗红色的泥浆,在火光映照下泛著阴冷的光。 隨著战鼓声从城中央震盪开来,各个氏族的战士都在陆续匯聚。 战士们齐聚在广场上,火光在他们的眼中跳动。 战主缓缓走上高台。 他的身影庞大,背后火焰升腾,把他映照得宛如铁铸的巨像。 他举起战斧,低沉的声音如滚雷般响起: “枯木!燃骨!荒祭!火斧!铁鬃!勇士们!一一听见我说的话!” 广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数以万计的兽人同时挥舞起武器,回应他们至高无上的领袖。 战主继续高声喊道: “卡斯顿!那一战,我们流尽了勇士的鲜血,却未能攻入他们的城內,未能推倒他们的城墙!那是耻辱!是整个战盟的耻辱!但很快,我们就会用鲜血把这个耻辱撕碎!我们要让人类偿还他们欠下的血债! 他高举战斧,斧刃反射火光,狞笑在脸上显出。 “你们想要头颅吗?我会让你们的脚下堆满人类的头颅! 你们想要鲜血吗?我会让整片大地化作血海! 你们想要復仇吗?我会带你们復仇!让那些懦弱杂碎的哭豪声传遍整片天地!” 广场上的兽人们疯狂地咆哮,战鼓声碎然震响。 战主的声音愈加冷厉: “从今夜起,维尔顿不再是我们的营地,而是我们出征的起点! 明日,我们將一路北上!穿过赤戟平原!攻破加伦要塞!直达人类的王都一一卡斯顿!那里將成为我们的祭坛!一座充满鲜血与杀的祭坛! 我要把人类最后的希望葬在那里,让他们在无尽的杀中彻底绝望!” 嘶吼如潮,兽人的旗帜迎风展开。 不同氏族的旗帜在火光下翻涌,印著狞的图腾,像无数只可怖的怪物。 大军如黑潮般聚拢。 鼓声与號角声响彻夜空,维尔顿城的废墟被彻底淹没在兽人的狂热中。 赤戟平原位於瓦伦西亚王国中部的边缘地带,是中部与南境之间的天然分隔。 这片平原面积辽阔,地势平缓,几乎不具备任何可供依凭的天然屏障。 往昔这里是商旅必经之路,从维尔顿到王都的来往都要穿过这片平原。 正因如此,赤戟平原一直被视为交通要衝。 但因其位於瓦伦西亚王国腹地,也少有战事在此爆发。 敌人若真能打到这里,往往意味著王国的边防线已彻底崩溃。 王国史书上关於此地的记载廖廖,大多是百余年前南境叛军起义时曾一度越境而至,隨后便再无大规模的战事。 平原中央坐落看加伦要塞。 这座要塞最初並非为了对抗外敌而建,而是作为军粮与税赋的转运处。 因其地处腹地,长期以来不被真正重视,驻军有限,城墙多处因年久失修而龟裂,城壕积水,甚至在近几十年里一度被裁撤过守军。 然而,自从兽人入侵併攻占王国南境之后,这座要塞的意义便全然不同了。 它的位置恰好横亘在王都与南境之间,成为唯一能够阻挡兽人大军北上的坚固节点。 若加伦要塞失守,则通往王都的大道就会开,敌军可在数日內压至王都城下。 因此,王国在数个月之內倾尽人力物力,对这座原本无人重视的要塞进行了彻底翻修旧有的石基上重新叠加厚石,缺口被一块块巨石填补,城壕重新开挖加深。 四角新建了箭楼,高台上设有弩车与投石机,城门外加筑了重重壕沟与路障。 不仅如此,为了確保后方的王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军情,从加伦要塞到王都南郊的大道沿途,重新修建了一条完整的烽火台链。 石砌烽台间隔不过二三十里,昼日燃狼烟,夜晚点火炬,不到半日便可將消息传至王都。 此举耗费巨大,但国王查尔斯三世依然下令完成。 对於王国而言,加伦不仅仅是一座寻常的要塞,而是一道至关重要的关隘。 如今,加伦要塞的驻军已非昔日可比。 王国的第一军团自王都南下后,便成为此地主力。 第一军团的前身是王国的禁卫军团,直属王室,编制严整,装备精良,素来为国王所倚重。 军团长卡洛亲自率军镇守,他是国王查尔斯三世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谨慎沉稳,少有轻敌之举。 除第一军团之外,以黑锋骑士团为首的德萨拉王国援军亦驻扎於此。 德萨拉王国援军的到来,使得加伦要塞的兵力与声势更进一步。 两国联军合计六万余人,驻扎在加伦要塞及周边地区,旌旗林立。 对於瓦伦西亚而言,加伦要塞是腹地最后的屏障;对於德萨拉而言,这里则是他们履行盟约的前线。 他们都清楚,兽人若欲北进,必先触碰这片平原,而加伦要塞就是第一个被撞击的石垒。 赤戟平原南缘,风声沉闷。 最初,只有地平线上浮起的一道灰影。 士兵在瞭望塔上眯起眼睛,手掌撑在额前,试图辨认。 那影子起初零散,像被风捲起的尘土,可隨著时间推移,烟尘越来越浓,直至瀰漫成连天的幕布。 “那不是风。”士兵低声喃喃,声音里带著发紧的颤意。 当远处传来沉重的鼓点时,再无人怀疑。 那不是自然声响,而是万千脚步击打大地的轰鸣。 兽人来了。 旷野上,旗帜林立。 燃骨氏族的火焰旗在风中扭动,仿佛要燃烧空气; 荒祭的骨白旗阴冷森然,上头绘看血色的图腾: 枯木的暗褐旗上悬著乾裂的树枝和兽骨; 火斧的赤红旗迎风抖动,犹如溅开的血雾; 铁鬃的黑鬃旗最为沉重,粗硬兽毛缀在旗边,隨风猎猎作响。 兽人的大军排列得並不整齐,而是散乱无章地铺满整个平原。可正因如此,更显得骇人。 这是一种粗暴的力量,不求秩序,只以数量与野蛮的威势压迫而来。 战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斧刃与长矛在日光下闪烁寒光,厚重的鼓点连绵不绝,像是大地的心跳。 每一次鼓声落下,赤戟平原上的草皮便微微颤动。 城头的士兵不禁屏住呼吸。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即使是久经阵仗的老兵,也难掩眼中的凝重。 “天啊· 个氏族,两个氏族·五个!足足五个氏族!这一回,全都出来了! 有人数著兽人军中的旗帜,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 “闭嘴!”一名军官厉声喝止,“站稳阵脚!你们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 可即便如此,紧张的气息仍在扩散。 再勇敢的战士,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敌军面前,也会感到胸口一阵发紧。 兽人的鼓声逼近战车的辆声混杂其中,轰隆碾过平原。 战马嘶鸣,铁器碰撞,这股洪流仿佛要將大地都一併碾碎。 就在这时,加伦要塞的箭楼上,统帅卡洛的身影出现。 他身披重甲,盔面开,目光死死盯著平原南端。那冷峻的神色,令城头士兵们紧张的心稍稍平復了些许。 “传令。”卡洛沉声道。 传令官立刻躬身,等候命令。 “立即点燃烽火。”卡洛的声音冷硬,“最高等级。” 命令传下,传令官片刻不敢迟疑。 要塞中央高台之上,早备下的乾柴与松脂堆成巨塔,士兵们提著火把疾步衝上。 顷刻之间,烈焰卷上高空。浓黑的粗大烟柱直衝云霄,在风中翻卷。 “快!再添油料!” “加上湿柴,让烟更浓!” 土兵们大声呼喊著,將一桶桶油料泼上去。 火舌顺势而上,灼热扑面。狼烟直衝云霄,在晴空下格外显眼。 平原上的兽人也看见了这柱狼烟,他们的鼓声和號角声更急,咆哮声此起彼伏。 可狼烟並未停歇。 数十里外的下一座烽火台,很快也亮起火光。 又过一会儿,再远处的高台也冒起滚滚浓烟。 一道接一道,烽火如同奔走的信使,在往王都的沿线次第升腾。 昼日里,黑烟刺破天空;若是夜间,则会是通红的火柱。 这是瓦伦西亚王国最高等级的军讯。 一兽人大举入侵,势不可挡。 烽火自赤戟平原一路传递北上。 短短片刻內,信號已传出百里之外。 数百里之外的王都,將在极短时间內看见这紧急的信號。 城头的士兵们注视著这道信號,有人低声道:“王都会知道的——-援军会来的—” 另一人却紧紧著长矛,咬牙冷笑:“等到援军来之前,咱们得先顶住。” 话音未落,风中传来兽人的咆哮声。 那声音如同惊雷般滚动,將人们的谈话声吞没。 而加伦要塞的烽火,仍在不停地燃烧著。 第350章 守护与託付 第350章 守护与託付 王都卡斯顿的街巷依旧喧,哪怕是在大战刚结束后不久。 石板路上车辙纵横,行人、商贩、传令兵交错不绝。 偶尔有骑兵队伍疾驰而过,溅起尘土,人群便匆匆散开再合上。 第七军团的营务所设在王都南侧的一处旧贵族宅邸里。 自从莱昂伤势痊癒之后,这里几平没有一日是清静的。 走廊里常年挤著官员、军需吏、各团军官、商会的代理人,人人都端著纸卷,爭著要在第一时间得到他的签署与决定。 一日正午,屋中又是一番景象。 几名书记官轮流匯报,话声此起彼伏。 有人说兵员还未完全到齐,有人说军中的车马不足,有人催著火器和盔甲的交付,也有人担心粮秣囤积不够。 莱昂坐在案后,眉头紧锁,耐心听完,却只是简短地一一回应: “去做。照先前的吩咐去办。若真有缺口,再报上来。” 他话不多,也不喜与人多爭辩,但一句话落下,屋里便安静下来。 凯尔坐在一旁,看著络绎不绝的人群,摇著头低声嘀咕: “你这日子,怕是比打仗还累。换我在这位子上,早就被这些碎事烦死了。” 一旁的费尔南正靠看窗边,听了便笑: “碎事也得有人来处理。第七军团整整八万多人,没这些琐碎的支撑,哪能往前走半步?你要是真让他偷懒不干,明日就得自己去挑粮袋、修盔甲。” 凯尔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嘴里却不停: “可军官人选,还是有人心里不服,说安排得太快。莱昂,你若有空,得露个面。否则他们背地里议论,不好压下去。” 莱昂放下羽毛笔,抬眼望向他,语气平静: “你去替我传话:谁不服,让他先把磨下的队伍练整齐,再来与我说话。” 凯尔咧了咧嘴角,没再声。 莱昂也没有再继续拿起笔,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掠过堆积如山的文书。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事,等我回来再理。” 屋內一时静了。 凯尔挑起眉毛:“回来再理?这是头一回听你说这种话。什么地方,比军团还要紧? ,莱昂语气平静,说道:“军团的事虽多,一时半会却也忙不完,总得留些时日给別处。” 费尔南若有所思,轻声道:“是那家孤儿院吧?—-城里人都说,那地方其实是你开的。不过我还未曾去看过。” 凯尔笑了笑:“我说呢,这一上午你都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想著去看孩子们。” 莱昂只淡淡道:“收拾好卷宗。你们若愿意,就隨我一同去看看。” 三人走下楼梯,院外的街市依旧嘈杂,两侧是忙碌的行人。 有商贩推著货车,有老姬拎著篮子。 行人们看见这位军团长走过,往往悄悄低声议论,眼神中既有敬畏,也有探寻。 孤儿院坐落在旧城区的一隅,前身是废弃的教堂。 外墙是高耸的石砌围墙,门口掛著一面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著“圣祷院”的旧名。 几个月来,这里已经收容了数百名在战爭中失去了家庭的孤儿。 若是远远望去,只会觉得这是一处寻常的慈善院,可细看便能发现不同: 大门两侧站著数名全副武装的护卫,身披铁甲,手持长枪,神情冷峻。 见到莱昂从街角走来,护卫们立刻肃然行礼,齐声低呼:“莱昂大人。” 莱昂摆了摆手,语气温和:“这里不必拘礼。你们守在此处,已是尽忠。” 那几名护卫的面孔,凯尔一眼就认了出来,都是从维斯堡隨莱昂一路撤回来的旧部,昔日维斯家族的私兵。 他们的目光里带著尊敬,也带著由衷的爱戴。 凯尔在一旁笑道: “你倒是想得周全,把这些人放在这里,没让他们跟著入军中。如今护著这些孩子,日子反倒过得稳稳噹噹的。” 莱昂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大门被缓缓推开,院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喧譁。 十几个孩子最先衝出来,衣衫虽旧,却乾净整洁。 他们看清来人后,纷纷叫喊: “是莱昂大人!” “莱昂哥哥来了!” “您今天怎么才来?” “快看,他又带剑了!” 一群小手小脚蜂拥而上,有人拉著他的披风,有人抱著他的手臂。 几个小男孩胆子大,伸手去摸他的剑鞘,嘴里: “莱昂大人,您这次要去打哪里?是不是去把兽人全杀光?” 莱昂无奈的嘆了口气,弯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声音温和: “剑不是给你们玩的,太重了。等你们长大了,若还想拿,就得自己去练。可今日,不用说打仗,先去把院子里那堆木柴搬好。” 孩子们哄然大笑,却仍旧黏著他不放,凯尔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忍不住笑出声,低声对一旁的费尔南道: “你看看他,战场上那副杀神的模样,一到这儿,反倒成了孩子们的大哥哥。” 费尔南看得出神,眼神微动,半响才缓声说道: “我还记得在维斯堡时,他满身是血,简直跟个地狱里衝出来的杀神一样。如今这些孩子竟能拉著他跑来跑去,还能见他露出这副神情真叫人难以置信。” 凯尔挑眉:“你这是夸他,还是在感慨? ?,费尔南笑了笑:“都算吧。只是没想到当年他还是个在我连队下的嚮导,如今反倒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威震一方的军团长大人。” 凯尔“喷”了一声:“命运嘛,总是这样拐弯。” 他们说著閒话,声音压得不高,带著一丝戏謔,又透出说不尽的感慨。 院子里,莱昂正被一群孩子拉著手臂往前走,有人要他看看自已新做的木剑,有人拉著要他听自己唱的小曲。 笑闹声把院子里的沉寂驱散。 莱昂俯下身,把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抱起来,那孩子紧紧楼著他的脖子,碟碟不休地说著院子里的新鲜事: “我们昨天抓到一只麻雀,后来让它飞了。还有,玛利亚做的麵包分给大家吃,可惜太硬了,咬得牙都疼。” 莱昂听得极认真,不时轻声应一句:“嗯——下次捡到小鸟,记得別让它饿著。” “麵包硬了,那是因为火候不对,改日我请人教她。” 说话间,他脸上少见地露出笑意,那笑意发自內心,让孩子们越发兴奋。 凯尔靠在院门的石柱旁,看著不远处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莱昂,笑得直摇头。 “他在战场上挥剑时可从不多说半句废话,可在这里,却能和孩子们说半日话。” “你说,他是不是更適合留在这里?整天抱著孩子,给他们讲点故事,教他们摆弄木剑。瞧,那些小傢伙,见著他眼晴都亮得像点著的火。” 费尔南嘆了一声,视线始终没有从莱昂身上移开: “適合不適合都由不得他。若真能这样,他也不会站到如今的位置上。” “这就是他与別人不同的地方。我们都想著怎么杀敌,只有他想著—为什么而杀。 这些孩子,正是他所想守护的东西。” 凯尔闻言,撇了撇嘴:“哎,你这话太正经了。我是说真要挑,他比我们都更能哄孩子。你看那一个个,听他一句话恐怕比听自己娘亲说得话还管用。” 院子里笑声不断,孩子们把莱昂团团围住,拉著他的手,爭著把最近的小事告诉他。 有人说昨天抓到了一条鱼,有人说夜里梦见了母亲,还有人著要他再讲一次战场上的故事。 莱昂並未显得不耐,只是耐心地听,每一句话都应著,不时低声安抚或轻轻拍肩。 院子里有些年长的妇女走了过来,她们原是维斯领倖存的平民,隨莱昂撤回来以后,如今专门照料这些孩子。 见莱昂来了,她们纷纷行礼:“莱昂大人。” 莱昂摆手:“这里不是军营,不必行礼。孩子们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有缺什么东西? 6 一名老妇低声应道:“吃的用的还够,只是衣衫单薄。初春寒气未退,怕有些孩子要挨不住冷。” 莱昂点头:“我会从军团的仓库里拨些旧毯子来,足够御寒。若还有不足,你们报上来,不必勉强。” 他说话时,一只小手偷偷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披风下摆。 莱昂低头,见是个眼晴乌黑的大女孩,神色怯怯,却死死不肯放手。 他耐心地弯腰:“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女孩半天才轻声道:“大人,下次——下次你还能来吗?” 莱昂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髮,语气温柔:“会的,孩子。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再来。” 凯尔和费尔南远远看著这一幕。 凯尔双手抱胸,轻声嘆息: “瞧见了吧?我说他在这儿才是真正的模样。可惜啊,他的时间都被军中的事情占去了。” 他忍不住低声对费尔南说:“你看看他,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费尔南挑了挑眉:“另一个人?” “嗯,像个父亲。”凯尔顿了顿,声音更轻,“可你再想想,他在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又像什么?” 费尔南目光微敛,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著院中笑闹的孩子,半响才开口:“像个死神。只是死神也会笑。”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王都比武场。那时候我並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最多也就是剑术高超了些。可后来在维斯堡.他一人一剑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那一幕,我至今忘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但自从那一晚之后,我几乎就没见他笑过一次。后来在哈卡尔要塞,攻守最急时,他孤身一人就向著破口冲了过去,那模样唉。” 凯尔歪过头看著他:“结果呢,他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比谁都要风光。只是没想到啊,如今连你都成了他的部下了。” 费尔南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复杂,还带著几分自嘲: “是啊,他不仅活下来了,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如今魔下统率著整整八万王国精锐。说句实话,我当初没想过这一步。” 凯尔哈哈一笑:“这叫出息。你堂堂费尔南將军,昔日禁卫军团的核心骨干,现在也得听他號令了。滋味如何?是不是有点彆扭?” 费尔南摇了摇头,神情认真: “彆扭倒是没有。我倒觉得理所当然。若不是他——-在维斯堡那晚,我和我的那支骑兵连队只怕早就死在城堡里了。”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如今能再同他並肩,我倒是安心些。只是没想到,世事转得这么快。” “他走得快,也走得稳。若是別人升到这一步,我心里怕是难以服气。可若是他— 我心服口服。” 凯尔打了个响指:“快?费尔南,你算算一一这一年多里咱们经歷了多少?从维斯堡,到哈卡尔,维尔顿,再到王都———-不快才怪呢。別人十几年几十年都经歷不了的大战,他一口气全给打完了。” 两人说著,目光同时落到院子里。莱昂正半蹲著,耐心地教几个孩子如何把木剑握稳。孩子们笑著比划,木剑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凯尔低声道:“你瞧,他对这些孩子的耐心,可比对別人要多得多。他在军营里冷硬得很,眼神一警,別说一般的老兵了,连我都不敢多喘气。” 费尔南淡淡一笑:“也许在他心里,这些才是他真正要守护的东西。之所以要不计一切代价的与兽人作战,都是为了护住这些。” 凯尔咂了咂嘴,没再说话,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院子里还在吵闹。孩子们嘰嘰喳喳,拉著莱昂的衣袖,想听他再讲一个故事。 然而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护卫先拦下了来人,长矛横出,厉声喝问:“站住!来者何人!” 来人气喘吁吁,身上满是尘土。 他顾不得与门口的守卫多说,只是用力举起手臂,急声喊道: “第七军团传令兵,有紧急军情,要见军团长大人!” 守卫迟疑了一瞬,回头望去。 一旁的凯尔与费尔南对视了一眼,神色立刻变了。 凯尔快步迎上去,低声喝道:“什么事?在这里大呼小叫做什么?这里不是军营。” 传令兵见到凯尔,也认出了这位莱昂的副官。 他脸色涨红,显然一路疾奔,嗓子已经干哑。 传令兵张了张口,勉强压低声音:“烽火台南边的烽火台自加伦要塞起,一路传来讯號。是最高等级的急报一一兽人大军,尽出维尔顿,正北上压向赤戟平原!” 费尔南上前一步,眉头紧锁:“你看清了吗?是最高等级?” “是的。”传令兵点头如捣蒜,“三次急火连放,没有错。” 院门口的护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也跟著凝重起来,不再多言。 院子里的笑声依旧,可在门口这片小小的空地上,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凯尔脸色一变,低声骂道:“该死—” 费尔南沉声道:“別在这儿说了,等莱昂亲自来决断。” 他们的声音压得低,可莱昂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他轻轻放下膝前的小女孩,拍拍她的头:“去吧,找你们的姐姐,让她带你们进屋。 一孩子们还不明白,依旧拉著他的手不肯鬆开。 莱昂只是笑笑,又耐心地说了一遍:“乖,进去吧,今天的故事改日再讲。” 在孩子们不情不愿地散开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向院门口。 凯尔立刻迎上去,压低声音:“军团长,是加伦要塞传来的烽火信號。赤戟平原方向,信號清晰,三次急火。” 莱昂的眉头动了动,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著那名传令兵。 传令兵单膝跪下,沉声道:“大人,维尔顿的兽人大军倾巢而出的可能极大。信號一路传到王都,应当是加伦要塞遭遇大规模敌军压境。” 费尔南低声补了一句:“若是三次急火,绝非寻常规模的兽人。” 短短几句话之后,院子里先前的笑声已经变得遥远。 莱昂沉默片刻,目光略微垂下,然后抬头,声音简短而平稳: “凯尔,费尔南,你们二人先行回营。立即整军,传令所有人立刻集结,各团隨时待命,不得有误。若有缺员,按军规处置。” 凯尔张口欲言,见莱昂的神情,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低声应道:“明白,大人。” 费尔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那你呢?” 莱昂的神色冷了几分,却依旧平稳:“我去王宫,请见陛下。此事必须与陛下当面议。” 凯尔欲言又止,却还是压下话头,只闷声应道:“那我们先回军营。” 莱昂看著两人,又看了一眼院內那些逐渐安静下来的孩子们,声音低了些:“记住,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孩子们—..不必知道这些。” 说完,他转身回到院中,吩咐管事的老兵照看好孩子们,才重新迈步走向外面。 孤儿院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院中又恢復了寂静。只有风声在墙间穿行,吹散了方才残余的笑语。 初春的风依旧寒冷。 王都的街道虽然热闹,但宫廷內依旧安静。 查尔斯三世正在王座前立著,手里著一封最新的军报。 国王抬眼望著殿门,神情中隱隱带著烦躁,他正欲下令要召莱昂来商议,没想到脚步声先在殿口响起。 侍臣低声通传:“陛下,莱昂元帅已至。” 查尔斯抬手,示意快让他进来。 莱昂自门口缓步走入,他向王座前行礼,低声道:“陛下,我来得匆忙,未曾换装,请恕怠慢。” 查尔斯摆了摆手:“军情危急,不讲究这些。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军报已到,你也该清楚缘由。” 莱昂抬眼,只见国王的眉头紧燮,便答道: “我已听闻了一些消息,说赤戟平原方向的烽火台连夜点燃。” 查尔斯沉声:“不仅是烽火,而且是三次急火。自加伦要塞一路传来,烽火连放。殿中群臣都未散去,可这些人——你也明白,他们嘴上议论虽多,未必有可行之策。我不愿再听他们互相推,便想著与你商议详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盯著莱昂的神情:“你可还记得,加伦要塞如今是谁在守?” 莱昂沉吟片刻,缓缓应道:“第一军团的主力,加上德萨拉王国的援军,共计六万余人。若只是寻常袭扰,不至於连放三次急火。陛下,这很可能意味著兽人主力尽出。” 查尔斯用力把手里的军报摊开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 “我正担心此事。兽人若真是举全族之力压上,那么情况就会比我们之前推算的要严重得多。” 殿內的气氛沉了几分。 莱昂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陛下,可有地图?我想看清楚地形,方能断定下一步该如何。” 查尔斯抬手,吩附近侍去取。 片刻后,一幅厚重的军事地图被铺在桌上。 烛光下,地图上的山川河流一一展露:赤戟平原在地图正中,北连王国腹地,南抵维尔顿;西有加文港,东接群山隘口。每一处都被细细標註。 国王伸手按在加伦要塞的位置上,语声低沉:“此地若失,兽人便可如之前那般,通过赤戟平原长驱直入,直逼王都。” 莱昂则俯身细看,目光缓缓掠过赤戟平原、加伦要塞、维尔顿与加文港,他的指尖在地图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放下。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开口却带著几分迟疑:“陛下我想,此事或许並非全然是坏消息。” 查尔斯抬头看他,眼神中有著明显的疑问。 兽人在联盟猝不及防之下尽起大军北伐,难不成还能是好消息吗? “陛下。”他开口时,语气依旧克制,“既然从加伦要塞传来三次急火,那么就意味著入侵的敌人至少有三个氏族,甚至更多。而根据我们目前对於兽人军力的判断,他们战斗力尚且完整的氏族本就所剩无几。 因此,这次入侵,极有可能已经是兽人剩余的所有主力倾巢而出,其中甚至可能包含了之前曾从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退兵的两个兽人氏族。” 查尔斯听到这里,眉头锁得更紧,低声喃喃:“倾巢而出—若真如此,那真是前所未有。” 莱昂点了点头,伸手在地图上轻轻按压,继续说道: “赤戟平原在此,南有维尔顿,北接王都,是我瓦伦西亚的咽喉要道。若兽人真要孤注一掷,这里便是我们与兽人的最终决战之地。” 查尔斯抬眼望向他,声音中带著几分不耐的焦急: “这些我都明白。你且直说,此时我们该如何应对?” 莱昂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吐出一句:“我斗胆问一句,陛下—您可还记得,联盟之前曾制定的关於攻占落日岛的计划?” 查尔斯一愣,旋即点头: “这我自然记得。王国的第五军团、第六军团,西海舰队,以及阿尔特利亚的远征军与皇家航队,如今皆已在西境的加文港集结。原定最多半月內,便可完成后勤物资等方面的最终筹集,隨后就要启航出征落日岛了。” “正是如此。”莱昂低声道,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不去看国王。 “此时联盟的大军已经在西境的加文港集结完毕,却偏偏还没有出发,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兽人偏偏挑在此时出兵一一不早不晚。若它们晚半个月发动全面进攻,那么联盟的舰队此时已然载著大军出征落日岛,还在海上航行,根本收不到大陆上的军报,正面战场的守备力量会空前薄弱。 若它们早半个月发动全面进攻,那么王国的第五军团尚且还在阿尔特利亚王国境內,阿尔特利亚的远征军也还没有出发,联盟在正面战场上的力量依旧不占优势。 可如今—” 他没继续往下说,目光却紧紧盯著地图,似乎等待国王自己去推想。 查尔斯盯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是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莱昂略一点头,手指轻轻一顿,落在地图中维尔顿的位置上。 “若真是兽人全军压上,那他们的后方,必定空虚。此刻——-或许正是我们反手的时机。” “如今他们正面虽然声势浩大,可后方维尔顿城,定然虚弱无比。” “维尔顿河自维尔顿城中穿过,一路西流,直抵西海。” 查尔斯凝视著地图上的那一个小点,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却依旧谨慎: “你的意思是,让西境加文港的大军与舰队,不再去落日岛,而是直接沿著维尔顿河逆流而上,直取维尔顿,断掉兽人的后路?” 莱昂缓缓抬头,神色平静,唯有眼底闪烁著难以掩饰的锋芒: “若能拿下维尔顿,兽人的大军便会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他们在赤戟平原上的所有土兵,就会无路可退。” 殿中一时安静。 查尔斯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这等计策,若成,確能一战定乾坤。可若失-便是两面皆空,王国將无险可守。 1 莱昂没有急著辩驳,而是伸手轻轻按住加伦要塞所在: “加伦有第一军团与德萨拉援军助手,无论是兵力、粮食还是箭矢火炮,都十分充足。兽人的大军虽猛,但短时间內也休想破城。”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他们是进攻方,我们是防守方,这便是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差距。我们无需出城与它们在野外决战,只要城墙不塌,便能一直守下去。” 查尔斯抬头,盯著他许久,终於缓缓道:“你说得轻巧,可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的战爭?若联盟的舰队受阻呢?若兽人留有后手呢?” 莱昂一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眸。 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坚定: “若是有后手,便与之再战;若是受阻,便另寻他路。可若此机不取,便再无良机。” 这句话落下,大殿中只余烛火的啪声。 查尔斯盯著他,目光在烛火中变幻不定,良久不言。 最终,他缓缓在王座前起身,衣袍拖曳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绕到地图桌前,双手撑在边缘,低头凝视那张地图。 “莱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种迟疑。 “你年纪尚轻,却一再提出惊世之策。可你是否想过—王国数百年来,多少將军在此大殿中献过类似的图谋,有些自然成功了,可更多的,不是半途而废,便是让子民白白送命。” 莱昂直立在一旁,神情平静:“陛下,我不敢说此策有必胜的把握,但若不取,如今的形势只会更糟。” 查尔斯没有回应,而是伸手轻轻按在维尔顿河上,指尖来回摩。 “这条河——你可知,从加文港逆流而上,至少需要十日?若遇风势不顺,需半月不止。届时,加伦要塞还能守得住吗?” 莱昂沉声道:“第一军团与德萨拉援军共六万余人。即使赤戟平原上真有倾巢而出的兽人大军,也绝非短时间內能破。” 他略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第七军团如今也已经完成初步扩军与整编,我也能带领第七军团南下支援,哪怕不能立刻解围取胜,也能分担加伦要塞的压力。” 查尔斯眼神微动,却依旧摇头: “可你言之凿凿,说兽人主力必然尽出。若是他们留下一部分在维尔顿呢?若是你所言之『空虚”,不过是个陷阱呢?” 殿中沉寂片刻。 莱昂的手轻轻落在剑柄上,却没有拔出,只是微微施力:“若是陷阱,我愿率第七军团来担任正面战场的主攻。可若不是,我们將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的胜机。” 查尔斯转过头,目光直直望向他,眼神中带著难以捉摸的深意:“你可知,你这一句话,便要赌上整个联盟的命运?” 莱昂的声音依旧平缓: “这是赌博。但这是值得下注的机会。我並非先知,掌握不了必胜的方略。但战爭本质上就是一场赌博,只不过明智的將领,会挑选胜算最大的那一面下注。” 他说到这里,语气缓了几分:“若此战能全歼兽人,人类未来数十年的安寧可期。若不失去了这个机会,我们便只能继续在每一座城池、每一片平原上流血,直至兽人彻底力竭,又或是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查尔斯凝视著他,良久没有开口。 烛火在两人之间燃烧,跳跃的火苗照在地图上,也映照在国王的眼中。 终於,他长舒一口气: :“.———你真的有把握么?”” 莱昂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若说把握—-我只能说,此时若不试,日后或许再无机会。” 他抬起头,直视国王:“我不敢许下虚妄之言。此战若败,臣自会战死谢罪。” 大殿中,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查尔斯注视著他,眼神中的忧虑並未全消,却多了一分复杂的思索。 他缓缓转身,重新走回王座,却没有立刻落座,只是半侧身,望著地图上的赤戟平原与维尔顿,久久不语。 他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缓缓响起: “这一路,从维斯堡,到哈卡尔,再到王都—-我听过太多关於你的传言。 有人说你心狠手辣,斩敌如割草;也有人说你待部下宽厚,凡事必亲自以身作则。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莱昂直身而立,没有立刻答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著国王,沉声道: “陛下,我只是一个领兵作战的人。至於別人口中的模样·隨他们去说吧。能守住疆土,才算不负眾望。” 查尔斯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果然,你的口气同那些老將军不同。他们动輒说自己如何百战百胜,只有你,话里从不提胜负,只说必全力以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缓缓抬起眼睛,直视莱昂。 “可若是要我將整支联盟的性命託付给一个人,光凭全力以赴是不够的。我要確定,这个人是否真敢把一切都担在肩上。” 莱昂眉头轻皱,声音沉稳: “陛下若不信任我,那便派別人去吧。但我说过,此战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换成別人犹豫不前,错过了时机,便永远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殿中静默。 烛火燃烧的声响,似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查尔斯目光停留在莱昂脸上许久,才终於转回地图。 他抬手,指尖一点点划过赤戟平原、加伦要塞,再到维尔顿河口。 “你说,加伦能撑一月。你说,维尔顿空虚。你说,十万大军若逆流而上,能断敌后路—若这些都成真,的確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收回手,缓缓转身,走上王座的石阶。 衣袍拖曳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 待他落座时,殿內的空气像是骤然沉重了几分。 “莱昂。”查尔斯的声音忽然低沉,“若我將这次战机託付给你,你可敢应下?”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俯身行礼,额头低垂:“若陛下信我,我必不负所托。” 查尔斯注视著他,神情逐渐缓和。 他抬起手,示意左右侍臣退下,只留下君臣两人在空旷的殿堂里。 “很好。”国王的声音里终於多了一分决断。 “我给你此权。自此刻起,你不仅是第七军团的军团长,更是此战的联盟最高指挥官。无论是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一军团、第五军团、第六军团,还是德萨拉的骑士与阿尔特利亚的远征军,皆须听从你的號令。” 他说完,久久地注视著莱昂,目光里既有信任,也有深深的审视。 “记住,这是我从未有过的託付。你若胜,兽人之患可解;你若败,联盟诸国的希望可能会被一同埋葬。” 莱昂缓缓抬头,眼神坚定,声音却仍旧平静: “哪怕此计不成,我也会亲率大军死战,不让兽人前进半步。” 查尔斯静静望著他,许久,终於点了点头。 他轻声,却郑重地道:“那就去吧。” 国王靠在王座之上,神色缓缓鬆动。 他沉默片刻,又缓声开口道:“还有一事。” 莱昂仍旧立在殿心,神情不动,只静静等待。 国王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冽,而是带著一丝难以分辨的情绪,像是疲惫,又像是长久压抑后的放鬆: “你若能从此战凯旋,不仅王国上下皆会记你功勋——我还会亲自主持你的婚礼。”” 莱昂微微一证,眉宇间露出一丝错。 查尔斯缓缓直起身,语气愈发郑重: “薇拉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的未来本应谨慎选择。可既然她亲自选中了你,那就由你来牵她的手。这不仅是她的意愿,也是我的决定,孩子。” 殿堂里一时间静极了。 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仿佛在催促著莱昂给出回应。 莱昂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神色中依旧带著克制,却多了几分迟疑与复杂。 “陛下———”他的声音低沉,略有停顿,“婚姻之事,关乎公主的意愿,岂能只因战功便草率决定?” 查尔斯听了,反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还是这副模样,凡事都要多想几层。可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临时兴起的允诺。” 国王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 “我能许下此言,並非只是看重你一身功勋,也不只是因为她倾心於你,更是因为我认为你配得上她。她需要一个能守护王国的人,而王国也需要一个能令人民安心的镇国之柱。” 莱昂一时沉默。 他心头的波澜无法完全遮掩,眼神微微下垂,似乎在斟酌,又似乎在避开国王那过於直接的注视。 片刻,他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若这是陛下与公主的心意,我自然无权推辞。只是如今战火未息,胜负未定,这些话我只当是陛下的鼓励。待战事平息,再作定夺也不迟。” 查尔斯点了点头,带著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很好,孩子,你的谨慎一如既往。那便如此吧。去吧一一去打这一场决定王国未来的仗。待你凯旋而归,我会把我最珍贵的东西交到你手上。” 国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迴荡。 莱昂躬身行礼,再未多言,只有简短的一句: “谨遵王命。” 第351章 决战前夕 第351章 决战前夕 显然,战主被矇骗了。 此刻,率领著兽人剩余的五大氏族主力倾巢而出的战主,仍然对此全不知情。 他以为眼前的態势如他所料: 人类的舰队已被牵引向落日岛,海上有大批军力牵制,陆地防线因此空虚。 因此,他把决战的目光聚向正面战场上的加伦要塞,准备以最大力度一举打穿人类的核心防御。 但事实並非如此一一水晶球为他展现的那幅人类舰队出海的幻象,並不是实情。 真实的局势恰恰相反:此时此刻,联盟诸国的全部兵力,都在向同一个地点匯集。 一赤戟平原。 赤戟平原並不是什么秘密之地,长期以来它就被视为大规模会战的首选点。 平原的地形开阔,补给线易於铺展,马队与车队能够並行,这些都使得此处成为军队集结与决战的自然场地。 俗话说,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將这古老的俗语拿来形容赤戟平原此刻的景象,再確切不过了。 因为数字本身最终会在实地呈现出一种压迫感: 旌旗密布、铁甲连绵、號角此起彼伏,这种声势在平原上扩散开去,像是在预告一场不能迴避的空前大战。 纵使暂且不论那些还在路上的援军,单看已经位於赤戟平原、即將投入战斗的兵力,也已经足以让任何试图掌握局势的人沉默。 赤戟平原上,战主所率领的五大氏族主力已有七万余人,他们来自旧界最大的部落: 铁鬃、燃骨、荒祭、枯木、火斧,皆是兽人中最善战的族群。 他们的战士披著兽皮、手执粗重兵刃,每一个都能独斗数名人类士兵。 此刻,他们正以火堆为界,营帐连绵,鼓声不绝。 与此同时,加伦要塞的驻军也不容小。 这里的人类军队同样有六万余人,主要由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一军团精锐与德萨拉王国的援军混合组成。 要塞外的地形被改造成有利於防守的阵地,地面的壕沟与障碍物一应俱全,城墙上也安放看火炮、重弩与投石机,火油、滚木与投石堆积如山,只待决战的到来。 在夜间仍可见军中工匠忙碌的身影,补给车在要塞內外往返,士兵们被重新编排列队,战士们在一道道命令之间找到自己的阵地,等待著战斗的到来。 如果再把视野放更远一些,尚在西境加文港待命、准备出发的瓦伦西亚王国第五军团与第六军团,连同阿尔特利亚派出的远征军,这三支军队的兵力共计约十万有余。 与此同时,从王都南下,正火速驰援加伦要塞的第七军团八万余精锐也已在路上。 如此一来,即將在赤戟平原展开的这场战役,参战双方的兵力总和,便將达到史无前例的三十万人以上。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足以震撼整个大陆的空前大战。 整个大陆已经百年未曾出现过如此规模的战爭了。 自古典时代结束后,诸国多以小规模衝突、边境摩擦为主,大规模的灭国级决战早已变得极其罕见。 更何况,参战的双方都绝非乌合之眾,而是真正的精锐。 一边是强大悍勇的兽人战土,他们以血气为根基,凭蛮力与野性支撑,还有诡异的血祭加持,部族之中人人嗜血狂暴,丝毫不惧死亡。 另一边则是南方诸国联盟的精锐之师,这些身经百战的骑士与士兵装备著最坚固的铁甲与钢剑,拥有最先进的火器与最精良的弓弩,他们在军纪与训练上也远超以往的军队。 双方都掌握著各自的强项:兽人以恐怖蛮力与悍不畏死见长,人类则以铁血军纪、先进武器与组织化阵列保持优势。 正因如此,这既不是一场简单的战役,也非一场可以迅速分出胜负的小规模衝突一这註定是两个不同种族在军事技术、兵员调配、补给线维护以及指挥谋略上全面较量的一场巔峰对决。 这几乎是一次足以决定大陆未来百年格局的大碰撞。 甚至连一向骄傲自大的塞尔维安帝国也不得不为他们聚集起来的庞大力量而心惊。 帝国內部的议论暗潮汹涌: 一些人希望这场交战能让双方消耗殆尽,从而给帝国留下可乘之机;另一些人则担忧盟国一方的胜利会直接威胁到帝国的地位。 向来高傲的帝国贵族们难得在这等时局前露出不安,而农民、商人、工匠们也在不同程度上感受到这股將至的震盪。 赤戟平原上的动员,远不止士兵的聚集那么简单。 它牵动著整个大陆的经济流通、粮草调配、兵器铸造与外交算计。 每一面旌旗的插下,都意味著新一轮的消耗与赌注;每一支军队的到达,都在將战爭的天平逐次向某一边压下。 但无论旁人如何算计,事实是,赤戟平原的战火已经被点燃。 数十万大军的集结,意味著这片平原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河流、每一座丘陵,都將被鲜血染红。 赤戟平原上,无边的营火延伸到天际。 兽人大军七万余人已经在此驻扎数日。 铁鬃氏族的战士们占据正面营地,燃骨与荒祭氏族在后方设立了祭坛,白骨堆积如山,血液被泼洒在石阵之间,火焰日夜不熄。 枯木氏族则集中人手伐木、建造,劈出的木材堆在平原边缘,被削成巨大的木板与长杆,撞城车与投石器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庞大的攻城塔也已经初具雏形。 火斧氏族的狼骑兵在外缘来回驰骋,白日扬起漫天尘沙,夜晚仍能听见悠长的狼豪。 鼓声昼夜不停,低沉的节奏迴荡在平原上,压得人胸口发闷。 每一次鼓点,兽人营地內的战士便齐声吼叫,巨斧、战锤砸击在地,声浪滚滚传向远方。 而在平原的另一侧,加伦要塞巍然佇立。 新近翻修的城墙高耸,石块叠砌紧密,厚度远超寻常要塞。 城头安置著重弩、火炮与投石机,火油与滚木整齐排列,守军的號角与旗帜在风中猎猎。 加伦要塞虽经扩建,城池比旧时宏大许多,但如果要安置六万余名士兵,仍旧显得捉襟见肘,终究还是难以完全容纳得下。 只有约两万精锐驻守於城中,他们大多来自瓦伦西亚第一军团与德萨拉的几大骑土团,以及少量装备了火炮与火枪的部队。 余下的四万余人则散布在要塞周围,按地势修建营垒。 壕沟豌蜓环绕,木柵与拒马重重叠起,营火连片燃烧。 远远望去,仿佛在要塞外又筑起了一座更大的外城。 白昼里,平原上的人类营地始终在运作:士兵们劈柴煮粥,修木柵,牵著马在壕沟边饮水。 补给车在泥地上艰难碾行,哎呀作响。 夜幕降临时,火把与营火在平原上亮起,一眼望不到尽头,宛如星河落在大地。 城楼上,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卡洛立於风中,披风猎猎,注视著远方兽人营火。 他身边的黑锋骑土团大团长阿尔德里克低声道: “你听,他们整夜都在敲鼓。土兵们的睡意全被吵散,怨声不断。” 卡洛没有转头,只缓缓道:“他们正等著我们先乱。若只是鼓声就能让人守不住阵脚,那便是废兵,不堪一用。” 阿尔德里克沉默片刻,目光仍落在远处火光: “你看得清营地规模了么?我数过三编,每次都更大一圈,恐怕至少有数万兽人。他们还在往平原运木材。” “他们在造攻城器械。”卡洛答得简短。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沉重。 从要塞的塔楼眺望出去,平原上的景象令人震撼。 兽人的旗帜一眼望不到边,每一面旗帜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战土。 沉重的战鼓声沿著风传来,像是大地在轰鸣。 哪怕尚未开战,空气中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军官们站在塔楼上,目光一动不动,谁都没有开口。 即使是最桀驁的將校,在面对这等声势时也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 夜幕降临,双方营火同时燃起。 兽人的火堆像云海般翻涌,人类的营火则排得整齐有序。 两股力量之间隔著一片空地,那是未来即將血流成河的地方。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兵,也很少见过这样的景象一一十几万大军在同一片土地上对峙。 这便是序幕。 一场足以决定大陆未来格局的大战,即將在这片平原上爆发。 兽人並没有急於扑向加伦要塞的城墙。 他们扎下营地之后,反倒显得沉稳而缓慢。 营地里的工事一日比一日多,初时只是隨意插立的木桩,如今已经连成片区,几乎要把整片平原都划成方格。 伐木声日夜不停。 人类奴隶们被驱赶进平原上的林地,使用斧头为兽人砍伐著木材。 赤戟平原上的林地本来就不多,如今一处处被尽皆夷平。 奴隶们的肩上压著粗绳,嘴里嘶声喘气,把倒下的巨木拖拽出来。 巨木被兽人们削平之后,再用兽皮裹扎,把它们绑成厚重的车架。 数十名兽人围拢著一具半成品,双手推揉,粗硬的木轮吱呀作响,木架一步一步被拖上营地前方。 铁匠们在另一侧忙碌。 兽人铁匠大多赤裸上身,皮肤青灰,被火光映得更显挣狞。 他们举著铁锤,將烧得通红的铁片拍扁,再钉进木架。 每一次敲击都伴隨著火星进溅,散落在泥地上,烫得奴隶们不敢靠近。 兽人不讲究什么工艺,铁片嵌得歪斜也无所谓,只要能加固撞城槌与攻城车就够了。 祭司们则在工地四周立起祭坛。 石头堆得粗陋,兽皮蒙在上面,血跡很快染透。 不同於人类的祭祀要宰杀牛羊,他们宰杀的直接是人类奴隶。 许多奴隶被扯到木桩前时已经麻木,有的哭,有的只是呆立著。 不过他们很快就会陷入永久的沉寂之中了。 等鲜血溅到木架上后,祭司口中念著古老的咒词,声音低沉而悠长。 这些咒词连很多兽人都听不懂,意义也无人知晓。 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这只是兽人世代相传的传统。 付出一些奴隶的性命,既能节省食物,又能让族人觉得“祖灵庇佑”,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谁会去在意那些人类奴隶的死活? 渐渐地,低沉的鼓点响起来了。 兽人用兽皮蒙鼓,鼓声厚重。 每一次鼓点落下,奴隶就被迫齐声用力,推动车架;每一次鼓点落下,铁匠的锤声也应和著砸下。 在这种节奏下,这些攻城器械一件件成形。 它们横臥在平原上,线条粗,仿佛是一头头甦醒的怪物,身躯还不完整,却已经带著压迫感。 平原另一端,加伦要塞的守军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城楼上的哨兵指著远方,说话带著迟疑:“他们在造塔楼么?看不清,但个头越来越大了。” 旁边的旗队长立刻喝斥:“少嚼舌根,继续盯紧!” 但那些巨木构架日益高耸,连远在城墙上的土兵也看得心中发凉。 来自兽人的第一次试探並未让人类等待太久。 正午过去后不久,东侧平原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一片黄尘。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道灰影,守军还以为是普通的小股兽人狼骑兵前来侦察,可隨鼓点响起,狼群的喙叫一阵压过一阵,声音从远而近,带著震镊力。 很快,人们看清了一一那是一支由数千名狼骑兵组成的队伍。 战狼的黑影在尘雾中翻腾,密密麻麻,看不清尽头。 这股狼群疾驰著扑向人类外营的木柵,尘土翻滚起来,几乎遮蔽了半边平原。 未柵后的长號立刻吹响,急促而尖锐。 营门附近的士兵们手忙脚乱,有人慌忙把盾牌举起,还把手里的长枪磕在了同伴的脚面上,引得一声咒骂。 有人脚底打滑,摔在壕沟边,被旁边的军士一脚踢起来:“別装死!站住阵型!” 慌乱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隨著军官们的喝令,那些散乱的士兵逐渐挤紧了阵列。 “稳住!长枪举好,盾牌压低!弓弩准备!” 军官的声音被风吹散,但士兵们已经听见,他们像木偶般机械动作,呼吸急促。 第一排的弓弩手已经搭上箭,隨著指令拉弦,数百支箭矢齐齐飞出。 弓弦的脆响在空旷平原上连成一片,箭矢化作黑雨落下,劈啪砸在前方衝来的狼骑兵中。 狼群怒豪,有的战狼被射穿眼睛,当场翻倒,带著背上的兽人一同摔进泥里。 那兽人还未挣扎起来,就被后续的同伴践踏过去。 隨即,火炮的轰鸣声响起。 木柵后方的火炮射出炮弹,爆炸声在空旷平原上震耳欲聋。黑烟衝起,烈焰卷过狼群前列。 数十匹战狼在爆炸中翻腾,骑手的残躯被拋飞,落在泥地里,扭曲得不成样子。 然而,狼骑兵们並未就此退去。 他们绕著人类的营地狂奔,拉成一条长长的弧线,不断变换角度,时而逼近,时而退开。 箭矢从狼背上呼啸而至,密集地射向人类的盾牌与头盔。 士兵们牙咒骂,盾牌被射得咚咚直响,还有不少人被射中,痛呼声连绵。 “该死的畜生一一射不完的箭!” 有人忍不住在阵中低吼,一旁的老兵警了他一眼,冷声道:“闭嘴,先活过这一战再骂。”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兽人的鼓点始终未停,狼豪一阵接一阵。 弓弩手一次次拉弦,手臂变得越发酸痛麻木,炮兵们不断装填火药。 营门前的泥土被鲜血浸透,渐渐匯成黑红的湿泥,士兵的靴子一踩下去,就黏得拔不出来。 这一日的交锋持续了整整数个小时。 太阳从头顶落到西边,余暉洒在平原上,才终於见到那些狼骑兵的身影渐渐散去。 直到最后一声长豪拉开距离,他们才终於退去。 留下的,只有一地的户体。 狼尸横七竖八,断裂的长枪插在泥里,铁盔歪斜地滚到壕沟边。 血跡早已渗入土壤,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腥气。 守军看著这片惨状,谁都没有开口,只有短促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咳嗽。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只是开始,兽人们在为更大规模的攻势蓄力,而他们必须在漫长的等待中保持阵脚。 赤戟平原上的局势逐渐清晰。 兽人五大氏族的大军正从四面缓缓合围,压向加伦要塞。 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晨雾尚未完全消散,远处的平原上便已腾起一片片烟尘。 那並非零散的尘跡,而是密集的军势推动时捲起的长带,横亘天际。 成千上万的兽人列队而行,铁器与皮甲的光泽在雾气中忽隱忽现。 无数面旗帜立在长竿之上,隨风猎猎翻动。 五大氏族的图腾交织在一起,在天光下交错翻腾。 目光所及,无边无际。 隨著大军的推进,兽人的攻城车、投石机和攻城塔也被缓缓推上前。 木轮轧地,声响低沉。 每一辆攻城车后,都跟隨数以百计的兽人战土。 加伦要塞城墙上的瞭望塔几乎全都发出了警报。 铜钟急促地敲响,守军们纷纷奔赴各自的阵地,第一军团的军旗高悬在城头。 军团长卡洛披著厚重的披风,立在城楼中央,双手扶在栏杆上,凝视远方的兽人阵列他的副官在一旁小声说道:“大人,他们这是要开始全力攻城了———” 卡洛的眼神一动不动,语气低沉: “他们不会只打一天。你去传令:城墙上的火炮、投石机与重弩再检视一遍,守军不许懈怠。只要那些兽人杂碎敢將攻城器械推进到我们的射程之內,就给我狠狠打。” 与此同时,在城南外营,德萨拉黑锋骑士团的大团长阿尔德里克也正在外营督战。 外营的四万余人无法尽数退入要塞,此刻皆依託壕沟与木柵列阵。 营旗高掛,士兵们挤在柵栏后,手中长枪直指前方。 营地之间壕沟相连,火油桶、滚木已然备好,等待兽人的第一次全面衝击。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兽人战鼓轰鸣,犹如万雷齐震。 五大氏族的部队按部就班地铺展开来。 铁鬃氏族的战士最先列阵,他们高举厚重的兽皮铁木盾,在鼓点中缓慢前进。 盾阵之后,是枯木氏族战士推来的攻城塔,塔身高耸,掩映著其中的兽人弓箭手与投矛手。 更远处,燃骨氏族与荒祭氏族的投石机开始调试,一块块粗石被推上架台,隨时准备拋射。 外营的士兵屏住呼吸,目光紧盯著那逐渐逼近的庞大阴影。 有人低声咒骂:“天杀的,他们怎么这么多———” 一旁的军官迅速喝斥道:“闭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士兵,你只需要抬盾!盯紧你面前的阵列!” 整整七万余人的兽人大军为什么会在加伦要塞之前停驻数日? 这当然不是为了让人类有片刻喘息,更不是因为他们有所迟疑。 答案很简单: 因为过於仓促的攻城,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庞大的攻城器械与作战准备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这几日里,兽人营地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旁观者心惊。 昼夜之间,伐木声、铁锤声和奴隶的哀號从未停歇。 平原上原本稀疏的树林早已被夷为平地,只留下光禿禿的树桩。 终於,现在,准备完成的这一刻已然到来。 起初是一阵低沉的鼓点,隨后便是震耳的轰鸣。 第一枚石弹,拖著刺耳的呼啸声,从兽人营地之前的投石机上拋射而出,划破天际,重重砸落在壕沟边缘。 木柵瞬间被撞得四分五裂,泥土与木屑飞溅开来。 几名还未来得及闪避的士兵被碎木击中,当场倒地,惨叫在空气中迴荡。 第二枚石弹紧隨而至,重重砸在外营的一角,泥浆飞溅,帐篷顷刻间被压垮。 紧接著是第三枚、第四枚整个平原都仿佛被巨石铺天盖地的呼啸声笼罩。 城墙与营地里,土兵们只能死死缩在盾牌与壕沟后,眼睁睁看著一处又一处营柵在震盪中坍塌。 有的石弹直接砸进人群,爆发出血肉模糊的惨状。 尖叫声、哀號声与鼓点交错,仿佛要將整个外营撕裂。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阿尔德里克策马上前,拔出长剑直指前方,大声下令: “稳住阵脚!火炮一一准备!所有人给我稳住,不许乱动!” 隨著他的命令,外营的炮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沉重的火炮被战士们拼命推上前,士兵们满头是汗,手臂青筋暴起。有人低声咒骂,也有人乾脆大口喘息,但没人敢停下。 “快,把炮口抬高一些!对准前面那座攻城塔!” 军士们吼著,炮口被一点点调整,直对著平原上正缓缓前压的兽人攻城塔。 那座塔如同一头巨兽,轰隆隆碾过壕沟,盾牌林在塔前展开,遮挡著密集的箭雨。 兽人的鼓声越来越近,震得空气都像是在颤抖。 “点火!”军士猛然挥手。 火绳压下,轰然一声巨响,烈焰从炮口喷出,空气骤然一震。 第一枚炮弹呼啸著飞出,重重砸在攻城塔侧壁,木屑飞散,塔身剧烈一颤,却並未倒塌。 “再装填!”军士声嘶力竭地催促。 炮兵们双手发抖,仍拼命將沉重的炮弹塞入炮膛。 第二声轰鸣隨即而至。 炮弹砸中塔身中段,整片木樑被炸裂,兽人和木板一同拋飞,坠入壕沟,溅起泥浆与鲜血。 塔身已然摇晃,却仍在兽人们的推挤下继续缓缓向前。 “给我再来一轮!”军士咬紧牙关,面色铁青。 第三发、第四发炮弹接连飞出,爆炸声震得一旁的士兵耳膜发麻。 终於,在连续的打击下,那座庞然大物再也承受不住。 伴隨著一声巨响,塔身整个倾斜,轰然坠倒。 被压在下面的兽人发出撕裂般的惨叫,滚滚黑烟与灰尘冲天而起。 土兵们爆发出一阵短促的欢呼。 有人大声喊叫,有人乾脆仰头长吼,喊声乱作一团,却也只是短短片刻。 很快,他们的欢呼声便被新的鼓点吞没。 兽人的攻势丝毫未停。 倒塌的攻城塔不过是无数攻城塔的其中之一,更多的巨塔仍在平原上轰隆隆推进。 兽人们丝毫不在意同族的户体,推车的手臂越发用力,口中发出粗重的吼声。 那沉重的木轮碾过泥土和血水,带起一股股尘烟。 不仅如此,大批兽人举起厚重的长梯,肩头承受著木质的重量,仍在狂奔。 他们彼此之间呼喊著,眼神中透出凶残与执。 很快,数十道长梯同时被竖起,正对著壕沟与木柵。 盾阵在前,长矛在后,攻城塔与长梯交错前压,兽人的攻势层层叠加,密不透风。 远远望去,整个赤戟平原仿佛被两股力量硬生生分割开来。 北侧的加伦要塞与外营,旗帜猎猎,铁甲林立,土兵们的吶喊与炮声不断匯成波浪。 而南侧则是一片黑压压的兽潮,数以万计的兽人战士如潮水般推涌,旗帜杂乱交织,血红与漆黑的图腾在风中翻卷不休。 中间横亘的壕沟与木柵,就像是一道隨时都可能被撕裂的边界。 空气中充斥著鼓声的轰鸣、火炮的炸响、箭矢破空的尖啸,还有无数嘶吼与惨叫。 赤戟平原上的第一日交战,就这样在混乱与血火中被彻底拉开了序幕。 第352章 两线並进 第352章 两线並进 赤戟平原上的战鼓声持续不断,兽人推进的步伐一波接一波。 外营的木柵栏在兽人投石机的石弹打击下,已经出现了多处破口。 许多破碎的木桩上,还掛著士兵的残肢,火焰顺著木桩与草料燃烧,浓烟直衝天际。 在南侧的一条壕沟后,人类步兵正在死命抵抗。 泥水与血混成一滩,士兵们赤著手將兽人的长梯推回去,有人用斧头猛劈,有人直接举起燃著的火把点燃。 兽人嘶吼著攀爬,鲜血从他们的獠牙和断裂的手指上淌下,仍死死扣著木梯不放。 一个年轻的士兵双手都被鲜血糊满,他拽著一根长矛,呼吸急促,眼晴几乎睁不开。 他身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別愣著!捅上去,捅上去!別让他们上来!” 青年抖著手將长矛刺出去,正好穿透了一个兽人的胸口,血液喷溅到他脸上。 他乾呕看,几乎要吐。 老兵一脚把尸体踢下去,低声骂道:“看见没?不比杀猪难。” 可很快,越来越多的兽人涌了上来。 西侧的阵地情况更加危急。 枯木氏族的攻城塔顶著火油与箭雨撞上壕沟边缘,兽人战士顺著跳板倾泻下来,重重砸进人类的外营之中。 顿时血光四溅,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援军!援军一一!” 前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可喊杀声与惨叫声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嗓音。 阿尔德里克大团长策马杀到,身边跟隨著黑锋骑士团的数十名骑士。 骑士们全副武装,骑枪直出,硬生生把兽人杀了回去。 阿尔德里克抬手一挥,大声喊道:“顶住!把火油推上去!” 几名士兵费力推来一桶油,打翻在兽人堆中,火把掷出,轰然一声巨响,火焰冲天。 兽人豪叫著翻滚,可依旧不断有新的身影踏火而来。 在要塞城墙上,卡洛与第一军团的將校们紧盯著下方。 一名传令兵满头大汗,低声稟报:“元帅,外营最外围的壕沟快守不住了。” 卡洛沉声道:“让他们撑住。能撑一刻是一刻,给炮兵时间,把攻城塔全轰掉。” 炮声连绵不断,每一次轰鸣都震得大地也隨之颤抖。 远处的一座攻城塔被击穿后,后方的整片兽人瞬间被攻城塔的残骸砸倒。 可更多的攻城器械仍在继续逼近,外营的士兵们一直拼命廝杀著,疲惫到几乎站不稳,眼神呆滯,耳边全是同袍的惨叫与血液的腥味。 有人仍在坚持著举矛刺杀,有人已经瘫坐在泥地里,却又被身后的地旗队长拖起来骂著推回去。 直到夜幕降临时,外营的阵地已经被兽人彻底压缩了一圈。 数以千计的残兵溃退到后方营寨的大门前,在泥泞里挤成一团。 有人疯狂拍打大门,喊看“开门!开门!” 营门被缓缓打开,后方的守军放他们入內。 溃兵们跌跌撞撞地进来,有人扑倒在地就不再动弹,有人仍然紧抱著长枪,手指僵硬得松不开。 卡洛看著这一幕,长久沉默,只是吩咐副官: “把伤员拖下去,把还能拿得动武器的士兵,重新编队,充作预备队。” 加伦要塞外的平原上,火光与尸堆已经混成一片。 兽人的战鼓声却依旧在没有停下,仿佛在预告一一这仅仅只是开始。 夜色彻底笼罩赤戟平原,无边无际的火光却让整片天地仍旧通红。 兽人鼓声在夜里没有片刻停歇,依旧沉重而急促。 攻城器械的轰鸣与兽人的嘶吼此起彼伏,整夜不绝。 加伦要塞的城墙上,火炮阵地从傍晚轰到深夜,炮身被烤得滚烫,炮兵不得不轮换,用湿布不停浇在铁炮上降温。 火油桶、滚木、弩箭堆积如山,土兵们的手臂已经酸软麻木,却依然不得片刻停歇。 一处城墙角落,兽人用长梯拼命往上搭。 几十架木梯同时斜倚在墙上,下方的兽人趁机迅速往上攀爬。 土兵们一边挥刀砍断梯脚,一边用火油泼下去。 火焰照亮兽人挣狞的脸,那些身上已经著火的身影却仍旧攀爬,直到在半空跌落。 摔下去时,他们往往会砸中同伴,连人带梯一起倒下。 “火油不够了!”一个军士嘶喊。 “拿滚石,沙包也行,有什么砸什么,把这些兽人杂碎都给我砸下去!”一旁的旗队长大吼,声音嘶哑。 城头的弓弩手们射到箭囊空空,连弩弦都磨断了,匠人们在后方加急修补。 有人乾脆丟下弓,提起长枪亲自迎战。 鲜血在城墙上匯聚成溪流,脚下湿滑,士兵们常常在搏杀中跌倒,又在同袍拉扯下爬起来。 东墙的一处缺口最为危险。 燃骨氏族的攻城车顶著厚厚的兽皮与湿泥,不惧火箭,已经撞上了外墙。 轰鸣一声巨响,石块飞散,外墙震动开裂。 “弩炮上一—瞄准车身下部!”指挥官大喊。 巨大的弩炮弦声骤响,数支粗大的弩矢同时射出,直直钉穿攻城车。 兽人的咆哮与木架崩塌的声响混在一起,巨车轰然倾倒。 倒下的瞬间,仍有数十名兽人战土从车中衝出,拼死往缺口处杀来。 黑锋骑士团的百余名精锐骑士立刻压上,他们身披重甲,手中的长剑与钉头锤和兽人的战斧硬碰硬砸在一起。 火飞溅,精良的板甲也在兽人的巨力下被砸出凹痕,有骑士当场倒下,却仍有更多人顶了上去,把缺口硬生生堵住。 塔楼上,卡洛站在火光中,脸色铁青。 一名传令兵跑来稟报:“將军,外营西南角的守军已经快顶不住了!” “抽调城內预备队,去支援。”卡洛沉声吩附。 一旁的副官有些犹豫:“那要塞內就没人守了。” 卡洛转过身,声音冰冷:“如果外营迅速被破,我们光守內城有何用?快去!” 直到夜半时分,兽人攻势才略微缓下。 守军趁机清理城头,把尸体拖下去,把断裂的木樑与石块匆匆补上。 许多士兵靠在垛口上,手里还紧紧著自己的武器,却已经不知何时合上眼睡去。 有人被叫醒后还下意识举起武器,像是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城墙的一段垛口上,几个士兵背靠著石块坐著,头盔滑到一边,脸上全是黑灰与血跡。有人靠著予柄,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水·谁他娘的还有水?”一个年轻士兵喉咙干哑地喊。 身旁的老兵没抬头,只是伸手把水袋递过去。那水袋早就见底,晃动时几乎没有声音年轻士兵抬了半天,才挤出几滴水沫,急急舔在嘴唇上。 “要真缺得慌,”老兵哑著嗓子说,“你乾脆去尝尝壕沟里的水罢,里面血水泥浆都有,够你一肚子。” 年轻土兵脸色发青:“你当我是兽人吗?” 旁边的一个小队长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喜气,只是带著疲惫: “你要真敢喝,回头我就记著你的勇敢。下回分军粮,说不定能给你多分一块干肉。” “闭嘴罢。”老兵抬起眼,朝远处望了一眼。 兽人的火堆正连成一片,黑压压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沉声道:“等天亮,他们准得再来一波。” 几个人沉默下来,只能听见远方战鼓的闷响。 就在这时,一名旗队长踏著铁靴走上垛口,环顾了他们一圈。 “都在这儿歇著?” 他声音里带著火气,伸手指向下方: “去,把尸体给我清下去!別让兽人尸堆在墙脚,一旦他们踩著尸体往上窜,就等著挨斧头罢。” 士兵们勉强站起来,有人想抱怨,却被旁边的同伴拽了一把,又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是。” 年轻士兵点头,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去扶一具垛口旁的户体。 那尸体早已冰冷僵硬,盔甲被砸扁,眼晴瞪得大大的,还残留著血泡。 年轻土兵手一抖,差点没吐出来。 老兵上前帮他,把尸体翻过来,冷声说:“看不惯就闭眼,等你上战场久了,睁著眼也能干。” 下方的壕沟里,兽人残躯横七竖八倒著,有些尸体上仍插著断裂的长矛。 几名土兵拖著尸体往下丟,伴隨著骨骼撞击的声响,城头一阵死寂。 另一头,卡洛正立在塔楼上,俯瞰整个平原。 火光映在他冰冷的面容上,身边的副官低声匯报著外营的状况。 “元帅,西侧外营的伤亡很惨重,几乎是靠德萨拉的精锐骑士们硬撑著。东侧也不好,兽人氏族的攻势没有减弱,炮兵的火药已经消耗了不少,若再拖下去——” 卡洛一言不发,手指死死扣在石垛上。 他眯著眼盯著远处的兽人营火,那营火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阿尔德里克大团长向这边走来。 “瓦伦西亚的元帅,”他沉声道,“我们的人能守,但火油、箭矢若不及时补充,撑不了几日。要是后援迟迟不至,你可要先考虑怎么撤军了。” 卡洛缓缓转头,眼神冰冷:“撤军?请阁下回去跟你的骑士们说,除非我下令,谁敢往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两人对视片刻,阿尔德里克嗓音低沉:“哼,那便让你们来见证,德萨拉的骑士如何战死在这里罢。” 他猛地回头,带著侍从离去。 卡洛却依旧站在塔楼上,一动不动,只是望著那片被火光烧红的平原,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清晨,赤戟平原的雾气还未散尽,鼓声已经再次轰鸣。 兽人营地內,数十具攻城车同时被推了出来,木轮碾压著泥地,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要塞城头的土兵看见这一幕,一个个脸色发白。 有人咽了口唾沫,低声嘀咕:“天杀的,他们昨天几乎没停,怎么一早又弄出来这么多攻城车?” 旁边的老兵骂道:“闭嘴!瞪大眼晴看清楚,怕死就別在城头待著!” 下一刻,战鼓的节奏骤然加快,投石机的木槓落下,第一枚石弹被猛然拋上半空。 巨石划破晨雾,带著呼啸声砸落下来,轰的一声,狠狠砸在城墙下方,泥石飞溅,几个守军当场被压成肉泥。 紧接著,更多的石弹接二连三落下。 城墙震得直抖,垛口上的灰尘不断洒落,有几处墙体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痕。 “火炮反击!都给我顶住!”城头的指挥官声嘶力竭。 弓弩手们拼命射击,火炮轰鸣,瞄准那些仍在缓慢推进的攻城塔。 火焰与浓烟再次笼罩整片战场,可兽人的攻势丝毫不见减弱。 与此同时,在加伦要塞周边,南侧与西侧的外营正遭到全面围困。 兽人部队潮水般扑来,长矛林立,战斧挥舞。 外营的士兵们背靠营寨列起阵型,用长枪抵住兽人的衝锋。 矛尖与兽人的身体硬碰硬,鲜血溅在士兵的盔甲上,脚下的泥地逐渐变成了血浆。 “別乱!给我顶住阵形!” 一名旗队长挥著旗帜大吼。 可就在这时,燃骨氏族的狼骑兵从侧翼杀了过来,衝进阵列。 战马嘶鸣,狼牙咬碎了盔甲,枪阵被撕开了缺口。 “侧翼!挡住他们!”有人大喊,可已经太迟。 狼骑兵衝散了前列,兽人步兵顺势蜂拥而入,刀光血影之间,整个阵地被硬生生撕裂塔楼上,卡洛看看南侧的局势,脸色阴沉。 副官急急道:“元帅,若不派骑兵出击,南侧外营恐怕守不住了!” 卡洛沉声道:“骑兵需要留在城內作为机动队,轻易不能出。派援兵从壕沟往南,务必稳住。” “可那只是步兵,恐怕挡不住狼骑兵一—” “让他们挡!”卡洛打断了副官的话,声音冷冽,“能挡一刻,就是一刻。” 另一边,身在外营指挥的阿尔德里克大团长早已按捺不住,他带领黑锋骑士团骤然衝出营寨。 骑士们披掛重甲,骑枪前指,铁蹄掀起漫天泥浆。 “黑锋骑士团,衝锋一一!”阿尔德里克怒吼著,衝锋声震天动地。 骑士的枪锋把狼骑兵硬生生挑翻在地,战马与巨狼相撞,血肉横飞。 骑士们在敌阵里纵横衝杀,把缺口生生补了回去。 外营的士兵看见这一幕,顿时又振奋起来,重新举起长矛往前推去。 可阿尔德里克心中清楚,这样的衝锋无法久持。 敌人太多,兽人后续的攻势源源不断,而他们的骑士不过数百人。 他在战阵里高声大吼:“鼓起勇气!顶住!只要要塞不破,你们便还有活路!” 夕阳落下,赤戟平原再次染成血色。 无论是要塞城头,还是外营阵地,到处都是拼杀的惨烈景象。 火焰、浓烟、血浆,铺满天地。 白日与黑夜交替,战鼓声没有一刻停歇。 整个加伦要塞周边的空气中都瀰漫著烧焦与血腥的气味。 每一个角落都在搏杀,每一处缺口都在用人命填补。 加伦要塞的守军並不是在打一场普通的守城战,而是要为整个联盟將兽人的主力暂时拖住。 远望赤戟平原,兽人的营火依旧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而加伦要塞上,火光与鲜血,未曾片刻停息。 赤戟平原的血战仍在持续。 加伦要塞的火光与吶喊,隨著鼓声与投石的轰鸣,昼夜不绝。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之外的西境海岸,另一支军队正悄然展开行动。 这並不是前线的撕杀,而是一场筹谋已久的奇袭。 联盟舰队,终於抵达了维尔顿河的入海口。 远远望去,海面上的船只望不见尽头,桅杆如林,旗帜成片。 这支舰队匯聚了阿尔特利亚与瓦伦西亚两国的举国之力,运输船、战船、补给船错落排布,浩浩荡荡铺满海面。 其规模史无前例的庞大,数万联盟大军尽皆在此,整片舰队宛如浮动的钢铁长城,向敌人后方缓缓压去。 沿岸的渔村和废墟已久无人烟,唯有破败的木屋、倒塌的石墙半埋在荒草间。 偶尔能见到些零散的身影,是残存的农夫或逃散的流民,他们远远地站在堤岸,望著这支庞大的人类舰队缓缓入河。 有人双手合十,不断低声祈祷;有人只是呆呆凝视,脸上写著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 “你看,他们都在跪呢。”甲板上一名年轻的士兵小声嘀咕,手却紧紧著腰间的剑柄。 “跪就对了。”旁边的老兵嗓音嘶哑,“见了这阵仗,换谁也得跪。要不跪咱们,要不跪兽人。” 另一名士兵插了一句:“可要是咱们打不贏呢?” 老兵偏头看了他一眼,了一声:“那他们就该跪兽人了,还用问?” 甲板上顿时响起一阵闷笑,笑声不大,却压下了空气里的那股紧张。 新兵们还是没笑出来,他们的脸色发白,眼晴死死盯著两岸。 枯草间偶尔有野兔蹄动,他们的手便下意识摸向武器,直到被身边的同袍骂一句“放鬆点,那不是兽人”才慢慢收回。 河口的水势宽阔,潮水推涌,船只逐一转向,切入维尔顿河。 桨声隨即整齐起来,沉重而有力。 战船缓缓逆流而上,桨与水面的拍击声在河道传开,迴荡良久。 旗舰甲板上,奥雷尔元帅立在船首。 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面容冷峻,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前方。 副官凑近,低声稟报:“元帅,河口宽阔还好,一旦深入,水道渐窄。若兽人在两岸设伏,哪怕只是一两千人,堵住河道,我们的战船可就不好动弹了。” 奥雷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远处停了很久,才淡淡开口: “兽人主力已经倾巢北上,他们的眼晴只盯在赤戟平原。这里,未必有人。但你说得没错,不可大意。传令下去一一甲板上的弓弩手与火炮待命,隨时准备齐射。凡是可疑动静,先放箭,再问话。” 副官躬身应声。 隨即,一阵號角在旗舰上传开,传令兵高声复述,战船之间的旗语也迅速传递。 不到片刻,全队的甲板上已见弓弩手列队而立,手中武器已拉满,眼睛紧盯两岸荒野。 “元帅,真会有伏兵么?” 有人小声问。 “闭嘴,瞎什么。”一名旗队长沉声喝斥,“元帅说有可能,那就当真的会有。” 一时间,甲板上鸦雀无声,只剩下桨声与水声交错。 奥雷尔仍然站在船首。 他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扣动,节奏极慢,却一直没有停。 片刻后,他转身对身边的军官们道: “告诉將士们,打起精神。从这条河开始,每一步都算是进了兽人的腹心。別管两岸有没有埋伏,把它当成有,就当成他们隨时可能扑出来。寧可虚惊一场,也不可大意。” 军官们纷纷点头,转身去传令。 河道逐渐深入內陆,两岸荒野被渐渐拉近。 废弃的村庄时不时映入眼帘,破败的石墙上掛著风吹日晒后的破布,还能依稀辨认出些人类旧时的旗號。 船上的士兵们盯著这些景象,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紧长枪,牙关紧咬,指节在木桿上发白;有人低声咒骂,说兽人连平民都没放过;也有人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擦拭手里的武器。 再有人试图打趣,却终究说不出口,话声硬在喉中,最后只是嘆了口气。 桨声依旧整齐沉重,水面翻起一道道白浪。 联盟舰队,正在逆流而上。 他们的目標,正是那座被兽人据守,却已极度空虚的维尔顿城。 而此刻,赤戟平原上的血战与吶喊,仍在遥远的北方延续。 两条战线,正同时推向那不可避免的高潮, 第353章 雨夜战场 第353章 雨夜战场 夜色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雨水从天穹上一层层压下来,顺著破损的云幕倾泻不止。 整片赤戟平原已经被黑暗与火光交织成一片浑浊的海洋。 要塞外的壕沟已经分不出界限。 血水、雨水、泥浆混作一处。 石块、木桩、碎裂的盔甲半沉半浮。 偶尔一道闪电掠过,能看到那些尸体的眼晴还睁著,被雨水冲刷得乾净,白得刺眼。 炮声在夜里间歇地响起。 每一次轰鸣都带著沉重的回音。 炮兵阵地的泥地已经被反覆踩成一滩深坑,士兵们的靴子陷进去,再拔出来时总会伴著吸附的声响。 火药桶一个接一个被拖上来,火绳在湿气里断断续续地燃烧。 “再装一轮!” 炮长嘶吼著命令,他的声音被风撕得支离破碎。 几个炮手推著铁炮调角度,手指早被烫起泡。 火星一落,轰鸣的白焰从炮口窜出,照亮他们被烟燻得漆黑的脸。 不远处,一具兽人的户体正掛在断桩上。 那是下午时被火油焚烧的残骸,雨水一时浇不灭它身上的焦油,火星在风里还在微微跳动。 周围的泥水泛著油光,火与雨在其中不断地相遇、爆裂、熄灭。 西南侧的外营已经几乎被兽人夷平。 剩下的士兵在半塌的壕沟边重建防线,他们用碎盾做木桩,用死者的长枪撑起新的矛阵。 雨打在铁甲上发出钝响,密密麻麻响个不停。 一个小队长跪在泥里,雨水顺著他的头盔一路流下,灌进衣领。 他用刀把艰难地挖出一个浅坑。 不远处,几具人类士兵的户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 他伸手去拖最近的一具,把那冰冷的身体一点点拽过来,推入坑里。 泥浆被搅得翻起浑水,血跡混著雨流进沟里。 “再往下挖点。”他低声说,声音被风打散。 旁边的年轻土兵喘得厉害,手臂早已抖个不停。 “..—·队长,还要挖吗?他们——都已经被雨水淹进去了。” 军士长没有答话,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脸。 雨水和泥糊在掌心,混成一层暗色的浆。 那是雨水吗?又或是泪?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小队长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城墙,火光在雨里昏暗闪烁。 “挖。” 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风淹没。 “等天亮前,这些尸体都得埋乾净,不然明早兽人踩著尸体就能上墙。” 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刨土。 雨越下越大,坑里的水已经漫上了尸体的胸口。 没人再说话,只剩下泥水被挖动的声音。 城头的火光时明时暗,空气中瀰漫著一种让人眼晴发痛的味道一一那是焦油、硝烟与血液混合的气息。 有士兵脱下破碎的头盔,靠在垛口上喘气。 旁边的同袍用打开箭袋,倒出最后几支箭。 “没了?” “没了。” “那——·那就用石头砸吧。” “石头也没剩下多少了。” “那就把尸体也扔下去。能砸下去一个兽人是一个。” 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下,那笑容僵硬而苦涩。 塔楼的顶层,风更大。 雨顺著城墙斜泻下来,击打在盔甲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 卡洛元帅站在垛口边。 身后的披风被风掀起,边缘拍打在石墙上。 他一动不动地盯著远处。 那里的火光连成一片,仿佛整个大地都在燃烧,兽人的营地密密麻麻,火焰的亮度將乌云映成暗红,云底像是要滴出血来。 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著一阵阵潮湿的腐臭。 副官撑著一块油布走上前来,靴子在积水里踩出一串浅痕。 他抬头看著元帅的背影,语气有些急:“元帅,雨势更大了,再淋下去您会——.” 卡洛丝毫未动,声音平静:“別管我。” 副官愣了下,还想再劝:“可您已经两日没歇了一—” 卡洛侧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怒意,也没有情绪,只是平静到让人发冷。 副官立刻声。 “许多士兵撑不到两日就已经战死了。” 卡洛淡淡地道。 “你认为这点雨能让一位大骑士生病吗?退下。” 副官张了张嘴,终究只是收起油布,退到几步外。 风继续从平原吹来,带看雨脚,打在两人身上。 盔甲表面溅起冰凉的水,顺看缝隙流进衣领。 副官望著下方的营地,雨幕里,火光、烟气、残响混成一片。 这片平原像在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血和火的味道。 他悄悄看了眼卡洛,元帅仍一动不动,背影坚硬得像一块黑色的岩石。 雨线斜斜打在他脸上,从眉间滑下,落在下頜,又被风带走。 一瞬间,副官几乎以为这位元帅就如同这座城一般一冷静,沉著,不可动摇。 另一边,阿尔德里克大团长也登上了塔楼。 雨还在下,夜风裹著冷气,像刀子一样从缝隙里钻进来。 他的盔甲上满是泥水与乾涸的血跡,整个人像是刚从战场的泥沼里爬出来的。 铁靴的每一步都伴著沉重的水声,披风湿透,垂在他背后。 阿尔德里克摘下头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那团白气在风里立刻散开,没入夜色。 “外营南线塌了一段。”他的声音低哑。 “我知道。” 卡洛的视线依旧没从远处的火光上移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再不稳住,南线就要被兽人彻底攻破了。” 阿尔德里克又上前一步,声音更重了些: “那里是外营东西两侧之间的咽喉要道,一旦失守,整座外营都会被撕开口子。” 卡洛平静地说道:“那就让黑锋骑士团去。” 阿尔德里克盯著他,眉头深深皱起,雨水顺著脸颊往下流。 “那地方连条退路都没有,”他低声道,“你要我的人死在那?” 风在两人之间呼啸,暴雨不断拍打在塔楼的石砖上。 卡洛这才回过头。 他神情淡漠,声音冷酷无情: “有退路,士兵就知道自己还能退。没有退路的地方,才能守得更久。” 阿尔德里克沉默片刻,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你总是能把一句让人去送死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著一股压抑的讽意,“可你也该知道,他们不是铁做的。” 卡洛望著他:“我知道。” 他停顿了一瞬,声音低了些:“可这座城的城墙,也不是铁做的。” 雨打得更急了。 两人对视片刻,雨声在他们之间里啪啦地落下。 阿尔德里克忽然低笑了一下,那笑里只有冷意。 “好。既然如此,我会让黑锋骑士团去顶住。” 他转身时脚步溅起一片泥水,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反正我们存在的意义,本就不是退。” 他將头盔重新戴上,又停了一下,语声从面甲下闷闷传出: “那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还是说——你也不知道还要几天?” 卡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著远方那一片暗红的火光。 “你怕了?” 阿尔德里克转头,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 “我不怕死。”他缓缓道,“只是怕死得太窝囊。” 卡洛看著他:“那就去吧。外营不该塌,至少现在不该。” 阿尔德里克没再言语。 他戴好头盔,转身走下塔楼,铁靴带起一串水。 几名黑锋骑士紧隨其后,雨水拍打在他们的铁甲上,响声连成一片,远远传进雨夜的深处。 塔楼上只剩下卡洛一人。 他仍立在垛口前,目光投向那片火光连成的平原。 雨在他肩上积成细流,顺著披风滑下,匯入脚下。 加伦要塞在夜色里静默无声,像一头疲惫却仍睁著眼的巨兽。 夜更深了。 外营的壕沟被冲成一道浑浊暗红的河。 一具具死尸漂浮在上面,被风吹得慢慢流动。 有几具兽人的身体漂到近处,士兵们用长枪挑开。 “別让他们叠太高!” “往下拖!” “用火油泼一层—再点一次!” 火油点著,橙红的火焰在雨里剧烈挣扎。 那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疲惫、污浊、眼中布满血丝。 却没有人退下。 几个年轻的士兵靠在墙根坐著。 他们的盔甲已经脱掉,只剩下破烂的皮衣。 一个人低声问:“援军真的会来吗?” 旁边的老兵没抬头,只是擦著刀:“会。” “要是他们不来呢?” “那我们就死在这。” “你说得倒轻巧。” “死的人多了,你我也不会例外。”老兵把刀放回鞘里,“別想太多,留点力气,明天他们还得来一波。” 几个人都沉默了,只听见外面的鼓声一阵紧一阵。 兽人的吼声夹著铁器的撞击声,从远处连成一条。 一个弓手探出头,雨水顺著他的兜帽流下,顺眼角滑落,他眯起眼望向远处,低声道: “他们—又在搬攻城塔。”” “哪一边?”有人问。 “南边。” “那就是我们这处了。” 那人咧嘴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乾笑,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没散。 “好啊—那咱就等著吧。”他终於憋出这一句,声音比笑容还要乾涩。 雨水顺著他的额头往下流,他伸手去抹,掌心全是泥,指缝间渗出细细的血痕,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別人的。 几个人低下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雨声和远处的战鼓一阵紧一阵地响著,像在替他们数剩下的时间。 塔楼上,卡洛仍未离开。 火光照著他湿透的披风,边缘不断地滴水。 他伸手擦了擦石垛,指尖沾著一层灰黑。 “东侧再撑不住,就撤进主城。』 副官惊讶:“那外营怎么办?” “让给兽人吧。” “可一旦让给兽人了,他们就能靠近要塞主城墙——” “墙能修,人死了就没了。” 他说完,抬眼望向东北方向。 风在雨里忽然转向,带来另一股不同的气味。 那股味道没有血腥,也不带焦油一一是火药。 他皱了皱眉。 塔楼的哨兵举起望镜,隔著雨幕望去。 “元帅——·那边,好像有光。” 卡洛抬头。 那是一点极远的亮光,在地平线上闪烁。 起初只是零星,继而连成线。 “是兽人的营火吗?”副官问。 “兽人的大营一直都在南边。” 卡洛摇了摇头。 “听。” 风声中,隱隱传来极轻的低鸣一一那不是鼓声,而是某种连环的金属震响。 像铁轮压在地上,伴著规律的轰击。 卡洛神情未动,低声说:“那不是兽人。” 他盯著那片光亮许久,才缓缓道:“无论是谁,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雨仍未停。 要塞的火光在夜中一闪一灭。 远方的亮光却在缓慢逼近,像被风推著前行。 没有人敢確定那是什么,但所有人都在看。 卡洛回身,披风被风掀起。 “去告诉所有人一—做好准备。” 风雨声愈发急促了,鼓声也在这一刻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平原的另一头,某种新的声音正向这片黑暗逼近。 黎明前的天色泛著灰白,云层低垂,像一张压在天地之间的幕布。 赤戟平原的风从南往北吹,卷著焦土的气味,带著一种令人发酸的腥甜夜雨在黎明前终於停下,但地面仍是一片泥沼。 兽人营地的火光没有熄灭,他们彻夜未休,此刻,所有攻城塔与投石机已重新排列完毕,矛林在湿气中闪著暗光。 下一刻,兽人战鼓再次敲响。 鼓声沉闷而密集,像是数万头野兽在拔足狂奔。 加伦要塞的墙垛隨之轻轻颤动,石灰自缝隙中落下。 “他们又要来了!” 塔楼上的喊声划破空气。 一整排弩炮旋转转轴,缓缓压下角度,铁弩矢上弦时的声响在雨后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卡洛依旧站在塔楼的垛口边,披风还没干透。 他没戴头盔,只是用手抹去脸上的水。 副官递上新的军令板,他扫了一眼,低声问:“西侧还有多少人能动?” “不到三个营队。” “南侧呢?” “兽人已经逼到最后一道壕沟,我们那边只剩下两个还保持著战斗力的营队了。” 卡洛没有应声。 远处的兽人攻城塔正顶著湿泥缓缓推进,粗糙的木轮陷在泥浆中,数十名兽人用力硬推。 他们身上的铁甲在晨光中一闪一闪。 攻城塔顶上架著木桥,那桥端已经伸出,隨时可以搭上人类方的城垛。 阿尔德里克站在东面城墙上。 当他看到那些攻城塔再次逼近时,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声:“又来了。” 身边的骑士问道:“还守吗?” “当然守。”他吐出一口带血的痰,“就算等不到援军,死也要战死在这城墙上。” 他举剑,高声嘶喊道:“弩炮,放!” 弩矢破空,划出低沉的呼啸。 两辆攻城塔在接近时被钉穿,兽人从断口滚落,跌落泥水中。 但后方的队列仍旧推进,推车兽人的咆哮一刻不停。 卡洛的目光在火光与浓烟之间游移。 就在这时,北方的地平线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不是鼓,不是雷。 那是一种连锁的震动,像铁蹄践踏大地的声音。 哨兵惊疑地探出半身,举目朝那方向望去。 晨雾尚未散尽,远方的丘陵被雾影覆盖,但在雾下方,能隱约看见一条灰色的线,正缓缓推进。 那线越来越宽,捲起的尘土在湿气里混成一团厚雾。 “元帅!”哨兵喊,“北边——-好像有动静!” 卡洛走过去,同样举目望去。 他凝视了很久,直到风向忽然转变,將尘雾向北推开。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黑底金狮鷲的旗帜。 他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低声吩咐道:“命令所有炮兵一一东南转位。 副官一愣:“元帅,您是说一” “东南转位!” 卡洛的声音在风中拉长,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整个城头的炮兵一阵骚动。 士兵们推转沉重的炮座,铁轮在石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火炮的口径缓缓对准平原的东南方。 而在东北方向上,轰鸣愈发清晰。 一列列黑甲步兵正沿著泥地推进,火炮车被驮马拖拽,铁靴与马蹄溅起的泥浆如雨落下。 最前方的骑士挥著骑枪,整齐地掠过地势较高的丘陵。 一一第七军团,已然抵达战场。 第七军团的旗帜在灰色的晨光中高高展开。 黑底金狮鷲,在风中猎猎作响。 兽人大军的东侧首先察觉异变。 数千名兽人战士刚刚列阵,忽听身侧方向传来连环爆响。 滚滚烟尘中,炮弹落地的衝击將泥浆掀上数丈高。 轰鸣接连不断,地面像被硬生生掀起。 数辆攻城车瞬间被这猛烈的炮击撕碎,碎木与兽人的尸体一同飞起。 一名兽人酋长怒吼著挥斧:“转向!北面有敌!” 可命令才刚刚下达,尚未来得及执行,第二轮炮击已经落下。 这一次,炮弹狠狠砸入兽人阵中,炮弹上铭刻的爆裂符文即刻生效,爆炸声连成一线。 整个大军东侧瞬间乱成一团。 卡洛登上塔楼,俯视著这场突变。 他没有露出笑容,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第七军团。” 副官喃喃道:“援军——终於来了。” 卡洛抬手:“传令全军一一准备反击!” 北侧平原上的烟尘间,莱昂正骑在马上。 一旁的的炮兵阵地正在进行第三轮装填,硝烟浓得呛人。 “號角手!”莱昂举起手。 “鸣令!” 燎亮的號角声划破空气。 那声长鸣从第七军团的阵列中传出,如同一道横扫的刀锋,冲向前方混乱的战鼓声。 隨即,炮火再度齐响。 “步兵推进!骑兵预备!一一把这些兽人砸碎给我碾碎!” 莱昂转身,高声向后方的军队下令。 数名旗手立刻应声,挥起军旗向前指去。 战马嘶鸣,铁蹄翻滚,泥浆被掀成浪。 骑兵们成楔形突击阵,骑枪前举,在烟尘中衝出。 迎面而来的兽人尚未来得及重整队列,就被重甲骑士们迎面狠狠撞来。 枪锋刺穿、盾牌崩裂,鲜血和泥混在一起飞溅。 “压上去!”莱昂嘶声高喊。 他自己也抽出长剑,带领身后的骑士们向前压去。 城墙上,土兵们看著这一幕,整齐地喊出声。 “援军到了一一第七军团来了!” 那喊声一层一层传开,在城头蔓延开来,疲惫的守军们纷纷重新振作起来。 弩炮再次装填,弓弦拉满,箭矢齐射。 卡洛的命令响彻整个要塞:“全线出击一一掩护友军!” 火炮、弩矢、步兵的吶喊混成一片。 加伦要塞守军与第七军团的战线终於在赤戟平原的中央匯合。 兽人被打得节节后退,壕沟被鲜血灌满。 攻城塔一座座倾倒,木轮在泥水里慢慢陷没。 莱昂勒住马,抬头看向城墙。 他看到那面王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翻卷。 然后抬剑向上,略略一举,以作致意。 卡洛同样在塔楼上举剑回礼。 他们隔著硝烟和战火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炮火声继续轰鸣,空气里充满硝烟的味道。 莱昂下令重整阵线,第七军团的步兵重新排成方阵,火枪手交替换线,形成新的前沿阵地。 而要塞內的守军也趁势向突击,与他们合併。 外营的阵地终於被重新稳住。 赤戟平原的炮声在午后渐渐稀疏。 兽人主力在连番多次的衝击都被打退后,终於开始后撤。 他们拖著残破的攻城塔和伤员,退回后方的大营之中,重新休整。 鼓声依旧在敲,但节奏已乱。 人类一方没有趁势追击。 炮手靠在炮座旁喘气,火绳已经烧尽,炮膛的铁壁仍在冒烟。 步兵在泥地里清理战线,尸体被堆成一道道掩体,用木桩固定。 地面被血水染成深红色。 脚踩上去会陷入软泥,拔脚时伴著吱嘎的声响。 有人倒在户堆旁,手里还著没发出的號角;也有人倚著予,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天光逐渐暗下。 平原尽头的兽人营地火光重新亮起,一条条烟线在风中升腾。 卡洛立在塔楼上。 他看著那片火光,冷声吩咐:“让步兵收队,伤员先入內。” 副官点头离开。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第七军团的先头骑兵从前方回撤,盔甲上满是血浆。 他们从溃烂的户堆间穿过。 莱昂策马居前,披风被火光映得暗红。 他没有直接入城,而是在要塞外的丘陵停下,环顾四周。 原本的壕沟阵地已被兽人推平,尸体、折断的枪、塌陷的木柵混成一片。 他下马,俯身拾起一面破旗。 那旗上是第一军团的徽记,早被血水染透。 “传信入城,”他对隨行的传令官说,“请卡洛元帅即刻移至城外指挥帐。我们需要一场会谈。” “是。” 暮色笼罩平原。 指挥帐被架在外营內,帆布被风猎猎掀动。 火把沿帐外排成一列,火光照出泥地上的深脚印。 莱昂站在地图前。 他仍未卸甲,肩甲上溅满乾涸的血斑。 火光映在他的面孔上,神情平静。 帐门被掀开,卡洛走进来,身后是阿尔德里克和几名德萨拉骑士团的大骑土。 他们的盔甲都布满了战痕与血污。 莱昂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诸位,辛苦了。” 没人说话。 雨夜之后的空气仍带著潮气,帐篷里燃著几支火把,火光在风中摇晃,影子在每个人脸上游走。 阿尔德里克只是拉开一把椅子,重重坐下,盔甲与木脚相撞,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莱昂取出一封金印信函,放在桌案上。 “这是陛下的命令一—” 他停了停,抬起头环视眾人。 “自今日起,此役由我作为最高统帅,全权指挥。瓦伦西亚各军团、德萨拉援军,以及阿尔特利亚远征军与联盟舰队,悉数听我指挥,不得违抗。” 帐內静得只听见火焰在啪作响。 雨水顺著帐壁滑下,滴落在泥地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卡洛上前一步,伸手取过信函。 印蜡在火光下泛出微光,金印的纹路清晰可辨。 他低头看了片刻,又抬起头,声音低哑而稳。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一直在此坚守?” “是。”莱昂答。 “联盟舰队多日前已自加文港启航,正溯维尔顿河逆流而上。若不出意外,五日之內便能直达维尔顿。” 阿尔德里克冷声道:“五日?若五日之后他们仍不至呢?” 莱昂抬头看向他,神色依旧平静。 “那就拖到第六日,第七日。无论如何,即便没有援军,我们也必须死守在这里。” 阿尔德里克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带著讥意。 “听起来更像遗言。” 莱昂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语气淡然,却有一股近乎冷酷的坚决。 “遗言也好,希望也罢,只要能贏一—我不在乎它叫什么。” 卡洛的目光始终落在桌上的地图上。 那幅被反覆翻阅的军图已经被水汽浸得起皱,赤戟平原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標记铺满了整片区域。 他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守?” 莱昂俯身,指节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南线。 “外营的最外围不再修復。那一线塌得太彻底,工事残破,短时间无法稳固,也守不住。 我们后撤一段,重布防线。以我带来的火炮为核心,依託阵地与防御工事。 东侧由第一军团的精锐接防,德萨拉骑士镇守西侧丘地,第七军团会负责防正面的防线。 我將布下三层炮兵阵地,对兽人实施远程压制。 他们若再攻一一就让他们尝尝炮火的洗礼。” “那如果他们分兵绕行呢?”卡洛问。 莱昂抬起头,声音平稳。 “他们不会。” “兽人主力已在此,他们要的不是占领几座城池,而是一场能决定命运的决战。 他们相信蛮力,相信血祭与屠杀,他们不会绕行。 更何况,赤戟平原以北也並非毫不设防,仍有不少要塞与堡垒,若他们冒险北上绕行,后路便会尽数暴露,整支大军都会陷入绝境。” 卡洛注视著他片刻,缓缓点头。 “那便照你说的办。” 他转身走向帐门,却又停下。 风掀开了帘角,外头的火光与雨声一齐涌入。 “我还有一吵梳题。” 莱昂道:“请说。” “若舰队延误,我们死守五日、七日之后,他们依旧没能拿下维尔顿一—那时该怎么办?” 帐內一瞬寂静。 莱昂的指尖在地图边缘轻轻摩,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光影起伏不定。 他语气平缓,却让人无从反驳,“那就叔要塞共存亡。” 他顿了顿,又道:“即便败,也要让兽人的主力隨我们一同埋在这片平原下。” 卡洛没有再问。 他只是微微頜首,低声道:“好。” 他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阿尔德里克盯著莱昂,笑了一下。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你真信得过阿尔特利亚的舰队?” 莱昂抬眼看向他,声音不疾不徐:“我信他们不会比我们更怕死。” “哈一”阿尔德里克轻笑了一声,那笑带著疲惫,“那可真是稀奇。” “因为他们也明白,”莱昂缓缓道,“若我们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阿尔德里克没有再说话。 他看著莱昂,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最终只是起身,戴上头盔。 金属扣合的声音在帐內清晰么起。 “德萨拉的骑士们,將从你的命令执行,统帅。”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沉亨,却没有停顿,帐內只剩莱昂一人。 火光隨风一阵颤动,照在地图上,赤戟平原上的那片红色墨跡像在隱隱流动。 莱昂站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鼓声再次么起。 风从缝隙灌入,带看雨后泥土叔血腥的气味。 他抬头,看向帐外那片火光连天的夜空。 鼓声沉闷、密集。 那不是退兵的节奏,而是新的集结。 第354章 血祭血神 第354章 血祭血神 雨在入夜后终於停了。 天穹下的赤戟平原依旧浸在厚重的湿气里,焦土冒著白雾。 血腥与焦油混合的味道在雨后並未被衝散,反而更加沉闷。 兽人营地內的火堆稀稀拉拉地燃著,火光把地上的积水照成暗红色。 几名兽人在拖运尸体,他们用粗铁鉤勾住尸首的肩骨,一具具地往外拖。 这些尸体大多没有完整的形状,有人用刀斧砍断残肢,把能用的武器卸下来堆在一处,剩下的被推入沟中。 那沟原是排水渠,如今却塞满了泥与血,有几具兽人的尸体被半掩在泥里,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旁边的看守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手中短刃顺势插入。 血溅在他脸上,他只抬手抹了一下,隨口骂了句听不清的脏话,转身又去帮著搬別的尸体。 再往里,伤兵的营帐密密麻麻,许多营帐被雨水和狂风打得东倒西歪,兽人伤员的豪叫此起彼伏。粗布缠在断肢上,很快又被血浸透。 帐內的空气腥热黏稠,混看药膏与烧焦的味。 偶尔能看见祭司的学徒穿行其间,用骨杖挑开帘布,將那些没了呼吸的兽人拖出去。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这种习以为常的麻木,比伤员的惨叫更让人心底发凉。 再远一些,是奴隶区。 那些人类被关在木笼里,身体瘦得只剩皮骨。有人靠在栏杆上,嘴里发出低低的喘息。 一名兽人守卫经过,隨手往笼子里踢了一脚。 “动一动,你们这些死肉。” 他的话没人回应。只有一个老人抬起头,目光空洞,嘴唇张了张。 守卫笑了一声,用斧柄敲了敲栏杆,又走开。 夜风越发大了,带著血腥味从平原上吹来。火堆被吹得摇晃,火星溅进泥里。 大营中央,一顶巨帐嘉立在一片黑暗中。 这帐由巨兽的骨骼支撑,顶端悬掛著烧著的油灯。火光把帐门照得通红,像一张正在呼吸的嘴。 营外的血誓亲卫一列列站著,盔甲上还带著乾涸的血痕。 一名狼骑兵从远处归来,浑身泥泞,盔甲上沾著不知是泥还是血的斑点。 他下马,在帐前单膝跪地。 “战主,”他低声道,“人类援军的情况已经大致摸清了。” 帐內安静了片刻。 隨后传出战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们有多少人?” 狼骑兵垂著头:“至少数万,人数不比我们少。他们有很多火炮—还有骑兵。” 帐內短暂地沉默。 火光在油灯中跳动。 紧接著是一阵“咔”的碎裂声一一那是骨杯被捏碎的声音。 片刻后,帘布被掀开。 战主走了出来。 周围的血誓亲卫们立刻单膝跪下,低头不语。 战主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没有多言,只淡淡道:“把族首们都召来。” 几名血誓亲卫立刻起身,快步离去。 战主则站在原地,望向远处的平原。 雨雾还未散开,火光透过雾气染成一层昏暗的红。 那一片红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看不见尽头。 他呼出一口气,气息在空气中化为一缕白雾。 “又来了”他低声说,“这片土地,总不肯就这么束手就擒。” 他转身走回帐內。 石制的王座摆在中央,座下铺著数张人皮。那是属下献给他的战利品,来自几名人类大骑士。 他坐下,双手扶著膝,长久地沉默。 外面的鼓声忽强忽弱,像是在等著什么。 风带著远处的尸臭灌进来,混著血与湿土的味,像潮水一样充满整个帐篷。 片刻后,第一名族首进来了。 是火斧氏族的塔哈格。 他走进帐时,脱下头盔,跪地行礼。 “战主。” 战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塔哈格把头盔放在身旁,目光落在战主脚边那滩暗红的血水上。 “又有狼骑死了?”他问。 “死的多了,”战主淡淡地道,“不差这一个。” 不久,枯木氏族的族首达尔贡也到了。 他带著满身血腥味,肩上披著一张发黑的兽皮,像是刚从尸堆里爬出。 他的目光始终低垂,嘴角却带著抑制不住的狞笑。 “伟大的战主,”他低声道,“血神在考验我们。只有血,才能让我们不败。” 战主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那笑声在帐內盪了一下,又自己消失了。 隨著铁鬃氏族的族首布洛卡、荒祭氏族的大祭司萨格等人相继进入,大帐內的空气愈发沉重。 火光照著他们的脸,每个人都带著不同的神情:愤怒、狂热、或是疲惫。 战主抬起头,扫视眾人,声音低沉:“人类的援军到了,北方的火光,你们都看见了吧?” 没人出声。 只有鼓声仍在远处响动,像是在回应。 他伸出手,指向帐门外的方向。 “他们有火炮,有骑士,有新的旗帜。我们的攻势又被逼退了。 告诉我,你们认为该怎么打?” 大帐內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火斧氏族的塔哈格第一个开口:“我认为该暂缓攻势。让战士们休整,修復攻城塔。 他们不是铁,也要喘息。” 枯木氏族的达尔贡立即冷笑,粗声道:“休整?我们要休整到什么时候?等人类的火炮把天都炸塌?血神不会宽恕这样的怯懦。” “血神——-血神一”塔哈格低声重复了一遍,嗓音嘶哑,“你除了『血”还知道什么?” “我不向血神祈求宽恕。”他沉声道,“我只关心族人的性命。” 达尔贡的笑声在帐內炸开:“族人的性命?死在战场上,就是他们的荣耀!” “荣耀?那是你饱饮鲜血时说的胡话。” 塔哈格回以冷声。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彼此对视。 火光在他们之间闪动,气息变得沉重而炽热。 战主终於开口。 “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石座上,目光从一人移到另一人。 “你们在这里吵得像两只爭食的狗。可我只看到一地的尸体。我们的敌人还活著,而你们在吵谁更勇敢。” “你们爭的,不该是谁对谁错。要么再攻,要么去死。” 粗大的手掌握成拳,骨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若不是这些北来的杂种,我们已经攻破那座要塞。现在,告诉我一一你们想怎么让血神再看见我们的力量?” 没有人回答。 帐內的火光忽明忽暗,雨后的风又灌了进来,带著血的气息。 战主缓缓转身,看向墙上悬掛的那面破旧旗帜。 那旗帜来自他们的旧界,布料早已发黑,上面印著不知名生物的头骨图腾。 他盯著看了很久,才低声道:“萨格。” 荒祭氏族的大祭司走上前。 他比帐內的所有人都矮小,背脊弯得像一张旧弓,浑身涂满暗红的符纹。 “战主,”他沙哑地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刻。” 战主的目光移向他:“你又想让我听你的那些祭文?” 萨格低声笑了笑:“不是祭文,是力量。血神从未离开,只要我们再献上一次鲜血,就能让他睁眼。” 战主没有动。 外面的鼓声忽然停了,像是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句话。 他抬起手,声音低沉。 “那就告诉我,萨格一一这次,你想献谁的血?” 帐內的火焰跳动不止。 萨格再度上前几步。 他那双被血染得发黑的手缓缓抬起,手腕上的骨串隨之作响。 “人类奴隶的血气太少了,战主。”他低声道。 “他们在囚笼里苟活太久,魂早就空了。那种血,只能换来一阵虚假的红雾,血神都不屑接受。” 火斧族首塔哈格皱眉道:“那你想用谁的血?” 萨格露出笑容,露出泛黄的獠牙。 “用那些更强的血一一属於战士的,属於失败者的,属於不配再踏上战场的兽人之血。” 帐內短暂地安静。 火光在他们脸上闪烁,所有人都看向战主。 只有达尔贡的笑声轻轻响起,带著一种野兽般的喜悦。 “我赞同。”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压抑看亢奋。 “我族有许多伤员,骨断筋裂,早已无法再战。他们的血仍在流,不如流给血神,赐给能战的兄弟。” 塔哈格猛地转过头,眉间的伤疤在火光中抽动。 “你想把自己的族人当牲畜?他们拼过命,冲在前方搏杀过,结果换来的是被剖心放血?” 达尔贡轻轻一笑,舔了舔嘴角: “死在战场上是荣耀,死在血神祭坛上更荣耀。血神不收懦夫,只收勇士。若连死都怕,那他们早就该被挑出去餵狼。” 塔哈格沉声道:“你嘴里的『荣耀”,和畜生没区別。” 达尔贡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他伸手,从身后拔出那柄扭曲的双刃战斧,斧刃上沾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你想质疑血神?” “我质疑的,是你口中的神。” 塔哈格的眼神越发冰冷: “若那真是神,为何我们的族人越打越少?为何我们离所谓的荣耀越来越远?他要的不只是敌人的血,还有我们的。” 达尔贡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那对疗牙咬得咯哎作响。 “我们来到伍片新世界,就是为了夺取它。血语要我们征服、用戮,而不是哀求存活。你若心里还念著那些旧界的屏弱,就滚回儿与尸体作伴!” “滚回儿?” 塔哈格赠笑,声音里带著冷意。 “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回l的路?那扇门早已被血封死。旧界早成灰烬。我们只能活在伍里一一但要靠理智,而不是靠疯狂。” 达尔贡的眼里闪著赤红的光。 他忽然上前,几乎与塔哈格鼻尖相抵,嘶声说道: “理智救不了你。只有血。只有力量。血语给我们新的世界,新的肉体,新的生机。 他赐予我们火焰与战爭一一而你,却想用犹豫儿回报他?”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火光照著他们的獠牙,影子在墙上交错,像两只要扑上去的野兽。 铁鬃氏族的族首读洛卡用拳头敲了一下桌案,赠声喝道:“够了。伍里不是让你们吵闹的地方。” 战主始终未发一言。 他坐在王座上,手指轻轻叩著扶手,敲击声与火焰的爆裂声交织。 直到那声音完全陪染所有人,他才抬起头。 “萨格,”他慢慢开口,“你要多少人?” 荒祭祭司弯下身,口气恭敬,却带著一丝隱秘的热切。 “至少要三千人的血祭,战主。要塞前的血泥已经吸饱了人类的尸血,但那血太淡,只有用我们兽人勇士的血,才能唤醒『”的注视。” 塔哈格赠声骂了一句:“疯子。” 萨格似乎没听见,继续兴奋地说道: “只要伍一次,我们的战士將被血气加持,它们会不知疲倦,伤口不再疼痛。血语將行走於战场,亲手撕裂人类的希望。到那时,伍场胜利就会属於我们。” 帐內仞入一阵陪抑的寂静。 火光映在战主的铁甲上,亮得刺眼。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染每一张脸。 “枯木氏族一一同意。”达尔贡率先你声表態。 “若血语愿要我之命,我也甘心被心流血——只要能换得力量。” “铁鬃氏族?”战主又问道。 铁鬃氏族族首读洛卡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僵硬,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赠声道:“若战主决心已定,我族必將听命。” “火斧氏族?” 塔哈格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直视战主,丞气平稳:“战主,我不反对献祭。但若连自己的战士都要放上祭坛,那伍场战爭已经变味了。” “你是在质疑我?”战主的声音有些阴沉。 “我只是在提醒你,战主。”塔哈格的丞气依旧沉稳。 “我们的族人早已伤亡惨重。旧界的那一场血祭,让我们的族人踏进伍个世界时只剩一半。现在我们又把他们的血拿l餵祭坛。等佤仗打完,我们还剩多少人?哪怕贏了,也会被耗空。” 达尔贡笑孙声来:“怕死的懦夫,永远也不配登上神的祭坛。” “我怕的,是没脑子的疯狂。”塔哈格冷声,“你们叫囂血语的名字,世血语不会餵饱你的族人,也不会让死儿的战士活回来。” 空气彻底僵住。 萨格的眼神变得阴暗,他俯下身,丞气像毒液般渗出: “血语不需要卑微的怀疑。怀疑是人类的丞言,不属於我们。” 塔哈格的拳头缓缓收紧,指节发白。 他没有继续说话。 战主忽然抬起手。 所有人立刻声。 他走下王座,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走到火堆前,俯下身,伸手起一把血灰。 那灰烬是战死兽人的骨粉,亜著血与泥。 他缓缓抬头,声音清晰地迴荡在整个帐中: “你说的没错,塔哈格。我们的族人死得太多。” 他停了一下,掌心的灰烬顺著指缝滑落,落入火中,发仆轻微的“嘶”声。 “可你忘了,他们为什么死。” 他转身,目光像刀刃般锐利。 “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软弱。旧界被焚时,是血语的恩赐让我们踏入新界;若没有血祭,没有那扇门,我们只能在旧界等待死亡的降临。你说族人死的太多?那就让那些不配再战的,儿换取能取得胜利的力量!” 他的声音在帐內炸响,火焰隨之猛烈地跳动。 空气似乎都被那句话震得扭曲。 塔哈格的脸在光影下隱入暗处。 他没再开口。 只有他身后的两名血誓亲卫赠下头,不敢看向战主。 战主重新站直身躯,伸手从祭司手里接染一把骨刃。 “萨格。” “在,战主。” “l准备吧。” 萨格低声应是,伏身跪地。 “血语將欢喜,战主。” 战主转身。 “l做吧。黎明前,我要看到血流成凡。” 风在平毫上呼啸。 夜还未退尽,天边泛出一抹青灰。 兽人营地的中央,一片宽阔的空地被清理孙来。地面被铲得平整,泥土被翻起,掺著血水,湿得发黑。 数十根粗大的木桩钉入泥地,横樑上悬著不吊的白骨和旗帜。 旗帜早已被血染透,风一吹,滴下的液体在灰烬上拉仆一道道暗红的痕跡。 在营地的外围,沉重的锁声此起彼伏。 人类奴隶们被驱赶著走了染来。 他们的眼语空洞,步伐迟缓,肩上披著湿透的破读,身上满是鞭痕。 几个兽人押著他们,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抽响。 “快点走!连死都怕?!” 一个押队的兽人怒吼,用脚踢不最前面的奴隶。那人不在泥里,挣扎了几下,被后面的人踩得趴不起来,渐渐没了声息。 血肉亜著泥浆,被陪成一团。 大祭司萨格站在广场中央。 他披著由白骨缀成的长袍,手中握著一根漆黑的权杖。权杖顶端是一颗头骨,被镶嵌在粗糙的金属环上。 他回染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名祭司。 “都准备好了吗?” “快了,大祭司。”一名祭司恭敬地回答道。 “亢弄错顺序,”萨格说,“人类在最外圈,兽人在內圈。血要亜在一起,血语要看到族群的献祭,而不是怜悯。” 他伸仆手,抓了一把泥,放到舌尖尝了尝。 “太淡。”他皱眉,“加点骨粉。” 几名祭司立刻照办,从篝火旁取来一盆烧成灰烬的兽骨粉,撒在泥上。泥土的顏立刻变深,冒你一股呛人的焦味。 塔哈格走染来。 他停在萨格身后,声音低沉:“你要杀多少人?” 萨格没有回头:“三千人。” “都是我军里的伤员?” “人类的血太淡,奴隶的血气早被抽尽。若要祭阵,必须要有生命在流。血语要的不是血,而是那一瞬间的热。” “那些伤者、那些不下的战士,他们的血最强。因为他们的怒气还在,因为他们的魂还没散。但样的血,才能唤醒血语。” 萨格丞调平淡,像是在谈论粮食。 塔哈格目光冷冷扫染那些被拖来的伤员。 有的兽人断了手臂,有的浑身都被绷带勒著。 他们被推到木桩旁,用粗麻绳绑起。 其中一名年轻的兽人还在挣扎,赠声吼道:“我还能战!我还没死!” 押他的荒祭氏族战士一脚端在他肚子上,將他端不在地。 塔哈格的眉头动了动。 “他们还活著。” 萨格终於回头,脸上带著一种诡异的笑。 “正因为他们还活著,他们的血才有价值。” 塔哈格的拳头缓缓捏紧。 “你在杀自己的族人。” “伍一切都是血语的意志。”萨格轻声道,“我只是传达的渴望。你该感到庆幸,塔哈格,要的不是你的血。” 塔哈格没说话。 他只是转染身,看向远处的战主营帐。 战主的身影在那里的火光中隱约世见。 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帐前,静静地看著伍一切。 他一动不动,盔甲在火光中泛著暗红的反光。 那是一种冷漠的注视,像在看一场必然的仪式,而非杀。 达尔贡走了过来,脸上还沾著未洗的血。 他看著那些被绑起来的伤员,嘴角微微上扬。 “真壮观。”他赠声笑,“看见了吗,塔哈格?他们流的血会让你我更强。但是赐福,不是惩罚。” 塔哈格的声音沙哑:“你连自己族人的痛都看不见了。” 达尔贡了一声:“痛?等你目睹到血语的恩典,你就不会再提伍个字。” 萨格举起权杖。 “开始吧。” 几名祭司走上前,点燃火盆。 火焰腾起的瞬间,青的烟雾翻卷著向上。 萨格高声喊道: “诸,血语已在天幕之上注视我们。 眾兽人的头颅齐齐赠下。 “旧界的灰烬中,我们以血为门,踏入此界。如今,血仍將为我们开路。” 萨格闭上眼,双手高举,口中念诵起赠沉的咒丞。 泥地上的血纹开始发孙微光,一圈又一圈蔓延开l。 人类奴隶们开始哭喊。 他们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像一群等待著被用宰的牲畜。 兽人伤员们也在咆哮。有人奋力挣扎,绳索却越勒越紧,血从皮肤下渗仆。 火焰愈烧愈高,照亮整个营地。 萨格的咒声越来越快。 那声音听不清具体的丞言,却带著一种毫始的节奏,像在召唤什么沉睡的东西。 “血语——.听我们的呼唤。” “血语——·赐下的怒。” “血语——·以血为桥,以骨为途——降临!” 几名祭司齐声呼喊,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 兽人们齐声吶喊,呼號著某个古老的名字。 “——血语!” “血语!” 呼喊一层一层传开,从中军到外营,整片平毫都被震得轰久。 声音像潮水一样翻滚,扑向天空。 大祭司猛然抬起骨杖,杖尖闪著暗红的光。 他赠声喝道:“献血!” 用杀开始了。 第一刀落下时,火焰瞬间暴涨,冲天而起。 血从俘虏的喉间喷你,流进地面的符文沟里。 那些符文仿佛被点燃,逐段亮起,光从脚下蔓延至阵心。 第二刀、第三刀·鲜血逐渐匯成河。 达尔贡跪在阵边,双拳捶地,浑身都被血气笼罩。 他喉咙里发你赠沉的嘶吼,像是在笑,又像在哭。 他抬起满是血的手掌,对著天空怒吼:“血语在看!血神在听!” 周围的兽人也跟著嘶喊。 狂信者们齐声高呼著那禁么的名號: “——血祭血语!” 他们的声音匯成一片,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火焰隨著呼喊一波波高涨,空气里瀰漫仆一种刺痛的热。 塔哈格仍旧站在原地。 风从火阵那边吹来,带著湿热的血腥味。 他能听见火里的爆裂声,那不是木头燃烧的声音,而是骨头。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 一个年老的战士被押上祭台,他临死前还在挣扎。 下一刻,他的脖颈被切开。 血光涌出,火焰更高。 战主始终站在高处,没有说话。 火光映在他眼中。 那是一种奇怪的光,不像火,而像血在流。 他看著那片火阵,语情平静。 没有怒,没有喜。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握拳。 仿佛要將那股升腾的热陪入掌心。 火焰燃了很久。 火焰的顏从红转青,从青转黑。 然后,火焰顺著血纹攀上云端,化作一道黑红的光柱。 所有的兽人都停下动作,眼中闪著狂热的光。 萨格睁开眼,仰头望著那光柱,露出一种近乎癲狂的笑容。 “他回应了。” 他抬起手,指向空中那道光柱。 “战主,血语在看著我们。” 战主微微抬头。 他的脸被火光映得赤红。 “那就让他看著我们胜。” 他转染身,声音赠沉而缓慢: “明日,继续进攻。” 火光在天际燃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亮,兽人营地的空气仍带著浓郁的血腥味。 那片举行祭祀的空地,如今成了一片血泥。血早已渗入泥土,踩上儿会发仆黏腻的声响。 木桩一根根倒塌,绳索残断,尸体被堆成一堆。人类的、兽人的一一血肉亜杂,再也分不清。 大祭司萨格仍立在毫处。 他一夜未眠,目光空洞,像在倾听什么只有他能听见的赠丞。 他低声喃喃,掌心轻抚著那根燃尽的权杖。 “血语已经饮足——·在甦醒。” 祭司们跪在他周围,身上沾满血跡,赠头不丞。 有的已经虚脱,连呼吸都显得断断续续。 萨格微微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兽人战士们。 他们正陆续聚集。 一夜的风雨洗l了他们身上的污泥,裸露的皮肤下,那些被血气灼烧的血管此刻隱隱浮起,像赤红的纹路。 他们呼吸急促,眼中的血丝深得像要滴你血。 有的兽人站在毫地发抖,像是寒冷,又像是六奋。 有人仰天发出低吼,那声音亜著痛苦与狂喜。 有人直接跪不在地,双拳砸在胸口。 “血语赐我怒火!” “血神听我咆哮!” “血语让我的血再燃一次!” 他们的声音一浪高染一浪,传遍整个营地。 塔哈格骑著一匹巨狼,从外圈缓缓驶入。 他望见那片狂热的景象,眉头深深锁起。 靠近时,浓重的血腥几乎让他作呕。 那股味道不只是血,而是一种混杂了腐败的气息。 他勒住韁绳。 一名属下迎上来,语情复杂。 “族首,大祭司说——祭祀成功了。” “我看到了。”塔哈格的丞气冷硬,“他杀掉的世不止俘虏。” 属下赠下头,不敢接话。 塔哈格走染那些被血可红的兽人。 他伸手在一名战士的肩上按了按,那名战士的肌肉在他掌下绷得像铁。 “感觉如何?”塔哈格问。 战士喘著粗气,眼中闪著近乎疯狂的红光。 “我能再杀十个!再杀二十个!血在我身里烧———我听见她在吼!” 塔哈格默然。 那种“烧”的气息他也感受到了。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难以言说的躁动。 兽人们的呼吸节奏几乎一致,齐整而陪抑。 但不是军纪的表现,而是一种集体的亢奋种被血气吞噬的六奋。 他回头,看到远处的营帐。 战主立在营帐外。 他看上儿沉稳,眼语冷冽,像在俯视整个平原。 塔哈格走上前,跪地行礼。 “战主。” 战主没有转身,只淡淡问道:“都清理完了?” “是。”塔哈格停顿片刻,“不染,族人中—有些异样。” “异样?” “他们太躁动了。像是喝了毒血。” 战主沉默了一瞬。 “血语的恩典从不会平静。”他赠声道。 塔哈格盯著他:“那若这『恩典”反噬我们呢?” 战主终於转染身。 他的目光冷得像铁,丞气不急不缓:“塔哈格,你在质疑语明的赐福?” “我质疑的不是语。”塔哈格缓声道,“是我们。我们已经打了太久。旧界的血祭、 跨界的仪式、但些年的征战—-族中世用的战士已经所剩不多。若再伍样牺牲下l,事使贏了伍一战,也不染是用尽余力换来的虚善。” 风从平毫上吹染,捲起灰烬与尘。 战主没有立事回应。 他注视著地平线的方向,那是加伦要塞所在。 染了片刻,他才开口。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人在减少。” “那你还一” “所以才要贏。”战主打断了他。 他向前一步,丞调陡然变得赠沉有力。 “塔哈格,听清楚。我们连回头的路已经被自己烧断。旧界的海都干了,山在崩塌,风里连骨灰都找不到生灵的味道。我们光了那里的一切,只为了活下l。你要我现在停下?” 塔哈格的嘴唇紧绷,却没有反驳。 “我们是被逐你的族群,”战主继续说道,“若不征服,就会再次灭绝。你想让族人的孩子在废墟里啃骨头?让他们的血在旧界的灰尘里乾涸?不。我们必须在伍里立足,在伍片大陆上扎下根一一哪怕要用我们的性命为代价。” 塔哈格静立良久,声音赠了下来。 “世伍是毁灭,不是征服。” “毁灭与征服本就是同一个词,只是胜者和败者的发音不同。”战主的丞气冷静,却让人无法反驳。 他抬头,看向天空。 天哲已亮,阳光从云隙中透仆,照在他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 “让血语看著我们吧。牺牲是代价。而胜利,则是鸣一的意此。” 塔哈格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走你几步,他停下脚,赠声道: “若伍是胜利的代价—愿您也记得,我们曾经的模样。” 他的话被风吹散。 营地激一侧,萨格仍在高唱著祭文。 战鼓再次响起,缓慢而沉重。 兽人们重新列队,拿起武器。 他们的眼语不再疲惫,不再亜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態扭曲的光一一兴奋、贪婪、 嗜血。 他们望向远方,人类的要塞就立在那里,宛如猎物。 鼓声渐渐加快。 枯木氏族的族首达尔贡举起战斧,斧刃映著朝阳。 “传令全军——准备进攻!” 一瞬间,所有鼓手同时加快了节奏。 那声音由缓变急,仿佛千万颗心臟同时跳动,越跳越快。 风掠染营地,捲起血腥与硝烟。 那股腥甜的气味在阳光下瀰漫,连空气都显你暗红的调。 战爭,並没有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副更拧的面孔。 它正迈入最为残酷的阶段。 第355章 火线与水路 第355章 火线与水路 夜色未退。 风从平原深处吹来,裹著焦灼与血的味道。 加伦要塞的城墙在这股风里轻微地震动。 远方的天幕之间,一道深红的光柱从兽人营地升起,笔直地贯穿了夜空。 那道光柱並非如火那般闪烁,而是稳定地流动,像液体从地底涌出,慢慢浸透整片天穹。 要塞中的守军几乎都看到了那道光柱。 他们站在城垛之后,沉默地注视著。 有人低声祈祷,有人握紧了长枪。 空气像是凝固的,连火把的跳动都显得迟缓。 那诡异的光照在他们的盔甲上,反出暗红的光泽,像是血在流动。 每个人都能闻到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一腥甜、黏稠,像是铁锈。 有人呕吐在脚边。更多的人只是木然地望著,不敢眨眼。 塔楼上,莱昂与卡洛並肩而立。 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他们远远观察著那片被血光笼罩的营地一一那里安静得反常,往常响个不停的鼓声也停下了。 “那是什么?”卡洛低声问。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仍盯著那道红色光柱。 “.—他们在祭祀。” “祭祀?”卡洛的眉头动了动。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莱昂收回视线,语气低沉:“我见过类似的光,在梦里。那不是火,是血在燃。” 卡洛沉默片刻,喉咙动了动:“血怎么会燃呢?” 莱昂看著他,眼神平静:“以前谁相信会有兽人这样的物种存在呢?” 两人再无言语。 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议论,有人说那是神的惩罚,有人说那是通往地狱的门。 “闭嘴!守阵地!” 直到一名营队长怒声呵斥,这些声音才渐渐消失。 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那道光柱始终未曾熄灭。 而在更远的平原深处,似有沉闷的鼓点在迴响一一下一下,间隔极长,像一颗巨大的心臟在地底跳动。 每一次震动,空气中都传来低微的共鸣。 土兵们说不清那是声音还是幻觉。 有哨兵前来报告:“敌营火势不减,似有大量人影在动。” 莱昂只点了点头。 他命令道:“全军戒备,隨时准备迎战。” 传令兵立刻奔向各处阵地。 一名年轻弓手靠在墙角,手指轻微颤抖。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肩膀,说:“別抖,那玩意儿离我们还远。” 年轻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可我总感觉———·那光,好像在看著我。”” 老兵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擦拭配剑。 到后半夜,光柱终於开始摇曳。 它由红转黑,像一根正在燃尽的巨型蜡烛。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空气仿佛更炽热了,风中的血腥味更重了。 血光渐暗。 夜,又一次归於死寂。 莱昂没有离开塔楼。 他望著那片彻夜未熄的兽人大营,低声道:“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应该就在明天了。” 卡洛转过身,看他一眼:“明天?” 莱昂微微点头:“明天,他们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火光从远方照来,映在他们的脸上。 那光暗红似血。 天光终於从东方爬起。 灰白的晨雾笼罩著整片平原。 雾气很重,远处的地形几乎模糊成一片暗影。 只有兽人营地的方向,还能看到残余的红光在雾中闪烁。 夜间的血色光柱已经消散,但天空仍旧昏暗。 连日来的火炮轰击早已將要塞前的地面震得不成形。 加伦要塞的塔楼上,岗哨交替时无人言语。土兵们的面色发白,眼圈发黑。 他们站在城垛后,用冻僵的手擦去头盔上的露水。 雾气里传来奇怪的声响一一断断续续,像无数个胸膛在同时喘息。 “你听到了吗?”一名士兵低声问。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只紧紧抓著弓。 那声音忽远忽近。 莱昂登上塔楼时,雾气正从平原上涌起。 他站在最前端,视线穿过雾层,望向敌营方向。 那片地方已经完全变样一一原本散乱的帐篷与战鼓阵,如今形成了一整片密集的阴影,像是一块挤压的黑色地毯,正缓缓向前移动。 传令军士快步爬上塔梯:“元帅,斥候还没回来。” “派出的几批都没回?” “是。昨夜到现在,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莱昂沉默片刻,语气平淡:“不用再派了。看样子,他们也回不来了。” 他抬头看向天边,云层下的光线微微发红。 这光不暖,顏色像血。 卡洛登上楼,神色疲惫。 “他们没有休息的跡象?” 莱昂点了点头:“没有。血祭之后,他们不需要休息。” “那我们呢?” “我们也不会有机会。” 两人对视,没人再说话。 晨风渐起。 平原深处的雾被搅动,开始翻滚。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震动从地面传来。 並非爆炸,而是脚步声。 塔楼的石柱在颤,吊桥的铁链轻轻晃动,发出“”的声响。 “他们开始动了。” 卡洛的话音还未落下,雾的那一头便亮了。 那是火光,却不是火炮的火光。 兽人营地的前列,成千上万的火把同时燃起,匯成一条赤红的线。 隨后,整个平原像被翻起的潮水。 雾气被衝散,密密麻麻的身影挤满原野。 他们没有列队,也没有鼓声或旗號的指引l,只是一味向前成片的兽人涌动,步伐杂乱却极快,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著。 从高处望去,那不像是军队,而像是-户潮。 “诸神在上啊” 塔楼上的年轻土兵喃喃出声。 卡洛抬手压制:“各阵地注意距离一一炮兵预备!” 莱昂並未动,他的目光一直盯著那股潮。 晨雾已被卷光,血腥味和灰尘混著风灌进要塞,他看见兽人前列的皮肤泛著非自然的红,许多人的身上还冒著热气。 就连他们身上那些粗糙的皮甲,也被撕裂得七零八落。 他们的眼睛全是血色,连呼吸都像在喷火。 “他们像是在燃烧—.”莱昂不禁低声说道。 鼓声从平原后方传来。 第一轮號角隨之吹响,低沉而悠长。 莱昂抬手:“炮兵—放!” 下一刻,大地轰鸣。 震耳欲聋的炮声从城墙上齐射,火光一线线划破空气,炮弹在兽人前阵中爆开。 泥浆与血雾同时升起,碎肉和石块飞溅。 可在那浓烟还未散开之前,新的兽人就已经从烟里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任何停顿。 既不躲避,也不散开。 就像浪头拍打岸堤,被砸碎一层,又立刻卷上第二层。 即便前排的兽人被炸成碎块,后排也直接踩著他们的尸体向前挤。 火光照出他们的面孔,那双眼晴像是空洞的,只剩血色在晃。 卡洛喃喃道:“他们疯了。” 莱昂握紧栏杆,指节泛白。 “疯了的敌人,才更可怕。” 他抬手,再一次下令:“第二轮齐射一—照准前列!” 炮声再度轰响。 硝烟笼罩大地,爆炸掀起的风直衝城墙。 但这一次,土兵们没再欢呼。 因为即便在那片烟尘之中,他们仍看到无数黑影在爬。 一些兽人被炸断双腿,仍撑著手肘前行。 他们的胸口还在起伏,口中流出的血顺著下頜滴落在泥里。 有的被火焰卷中,却一声不,只是继续往前爬。 莱昂沉默地看著这一幕,表情没有变化。 他只是低声道:“准备点燃前线的第一道火沟。” 这是昨晚连夜布置的防线。 那条火沟沿著战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暗影里,被掩盖的木油层在地底静静流淌,像一条潜伏的火蛇。 第七军团抵达后,工匠和士兵几乎没合眼,在夜里加急修筑防堑、铺设油渠、调整炮位。 第七军团不仅带来了援军,也带来了更多的火炮、炮弹与火油等战略物资。 身后的传令兵立刻应声,带著几人往下跑去。 下方的工兵早已守在沟边,火把点燃油线。 风忽然转了个方向。 空气里飘著火药与血的味道,混著浓烟,一切都变得黏稠。 片刻后,地面亮起烈焰。 轰一! 火线顺著沟渠蜿蜓燃起,烈焰骤然腾起,像一道张开的血盆大口。 滚烫的热浪衝上城墙,许多土兵被逼得后退。 火光映亮整个平原,兽人的前列瞬间被吞没。 有人发出撕裂的惨叫,火焰从他们的肩头、胸口、头髮烧起。 但他们並没有退。 那些被烧著的身影依旧在往前冲。 火焰中,兽人的轮廓扭曲变形。 有的举著燃烧的战斧继续奔跑; 有的身上著火,仍举著燃烧的长矛向前扑。 他们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驱动,不惧疼痛,不畏死亡。 “天啊——”塔楼上一名弓手难以置信地呢喃。 他射出的箭矢扎入一名燃烧的兽人身上,竟被火光吞没。 另一名士兵闻著肉被烤焦的味道,不禁乾呕著蹲下,被同伴一把拽起:“看著他们! 射!” 火墙照得天穹都是红的。 风捲起灰,掠过要塞的旗帜。 灰烬里有未烧尽的肉块,有骨头的碎片。 莱昂骑上马,从后方衝到前线,盔甲在火光中映出冷光。 “继续射击!”他喊道,“別停!” 弩箭、火枪、投石机再次齐发,火光连成一片。 炮弹在兽人群中炸开,烈焰与血交织成一场暴雨。 可那些燃烧的身影,还在动。 他们的脚步不稳,却仍在前行。 有的兽人甚至几乎被烧成焦炭,却仍伸手去抓壕沟的边缘。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一这不像是一支军队,而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户群。 烈焰的气浪翻涌著,连天色都被映成一片暗红。 壕沟两侧的防御阵地几乎被照得通亮,所有的阴影都被逼退,城墙脚下的石砖在高温中泛出暗光。 空气被烧得发烫,连呼吸都有了刺痛感。 但这燃烧的火线並没有让士兵们感到安全。 因为在这片烈火之下,兽人还在动。 那些被烧焦的身影仍在挣扎,他们扭动、扑腾、翻滚,身上的火油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燃线。 更可怕的是,有不少兽人被同伴从火里硬生生拽出来。 他们的皮肤像被撕开的兽皮,血与火混在一起,连筋肉都在跳动,却依旧在咆哮。 火墙被尸体压塌,新的兽人开始踏著燃烧的坑口继续涌入。 卡洛站在塔楼之上,脸色铁青。 他望著火线那头,声音低沉:“这些兽人都疯了。” 莱昂只是握紧了剑柄。 “即使是最彻底的疯狂,”他说,“也会在火中化为灰烬。” “点燃第二道火沟。” 命令传下。 很快,又一道烈焰腾起。 火舌扑向前方,把第一道燃尽的火线重新吞没。 “射手继续压制!炮兵调整角度!” 命令被接连下达。 在壕沟下方,兽人已经逼近到近处。 他们没有丝毫阵型可言,每一头兽人都在独自衝杀。 有人徒手攀爬城墙,有人挥著燃烧的战斧砸向石砖。 弓箭与火枪在城垛上雨点般落下。 金属与骨肉的碰撞声连续不断,像无数铁锤在空中击打。 有几头兽人衝上外墙,带著火焰一跃而起,被弩矢射穿胸口后仍向前扑倒,滚落时將几个守军拖下。 士兵的惨叫在下方传来,瞬间又被新的爆炸掩盖。 莱昂下令:“预备队上城墙一一稳住防线。” 传令兵在硝烟中奔跑,咳嗽著大喊命令,声音被风吞没。 炮兵阵地的火炮被烧得滚烫,炮身泛出暗红的光。 土兵们用湿布擦拭铁膛,却依旧烫得直嘶。 “水!” “没水了!” 有人掀开桶,里面只剩血和泥。 於是他们用自己的尿液浇灭炮口的火星,然后再装填。 火焰的热浪灼烧著他们的脸。 烟雾呛人,喉咙像在被砂纸刮。 但没有人停下。 他们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点火。 城墙另一侧,一名年轻军士举起弩弓。 他的手上早已被勒出血口。 他咬著牙,拉弦,放箭。 兽人被射中头部,倒下又被后方的同族踏碎。 他又重新上弦。 旁边的战友已经死在了城墙上。 年轻军士没有看他,只继续射击。 “弩矢用尽了!” “拿长枪上前!” 新的命令在城墙上传递。 步兵们举起长枪,靠著垛口刺向攀爬的兽人。 枪锋刺穿皮肉,血喷在他们脸上。 一名兽人衝上墙缘,抢起战锤砸下。 那一下重得像石块坠落,连垛口都震裂。 一名士兵直接被掀翻出去。 莱昂看见这一幕,立刻抽出长剑,从旁边一跃而下。 火光映著他的鎧甲,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 他著地的瞬间,长剑直刺兽人胸口,心臟直接被一剑贯穿。 兽人发出喉咙深处的咆哮,还未倒下,就被他一脚端出。 “守住阵地,不许后退!” 莱昂冷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混乱中依然清晰。 周围的士兵见他出现在前线,像是重新找回了旗帜。 莱昂拔出长剑,火光照著剑身上的血跡。 “以火为界,以血为誓一一守住阵地,一步不退!” 下一刻,前线士兵齐声应喊。 吶喊声压过了鼓声,压过了火焰的呼啸。 他们重新挺起盾,长枪在火光下排成枪林。 风吹动火焰,火舌沿著壕沟横卷而去。 黄昏时分,火光与暮色混在了一起,天与地都像被烧成了一片。 炮火的回音在平原上滚动,从早晨一直延续到现在,几乎没有过多停歇。 加伦要塞外侧的壕沟已经被鲜血填满,倒下的尸体堆成了不规则的土垒。 火油在泥水中漂浮,隨著爆炸又被点燃,形成一层层翻滚的火浪。 兽人依旧在冲。 他们的身影被火光映得通红,汗与血混在一起,皮肤裂开,血气蒸腾。 没有號角,没有指挥,只有一股盲目的向前。 火炮一门门轮番开火,炮兵的耳朵被震得失聪,嘴角流著血。 炮口灼红,炮车的铁轮陷在泥中,士兵用撬棍硬生生把它抬起来,再度推向前方。 “—继续装填!” 炮兵指挥官的嗓音嘶哑,几乎被爆炸声吞没。 塔楼上的卡洛抓著石垛,望向远方。 整片平原都在颤。兽人的浪潮一层压一层,像是永远不会停。 “他们·——从早上打到现在,竟然还没停。” 莱昂没应声。 他的视线穿过浓烟,看著那片血色的汹涌浪潮。 传令兵跟跪著跑上城楼,浑身都是菸灰和血。 “元帅—一!”他嘶声喊著,几乎喘不过气来,“外营第七、第二营队·已全线后撤!壕沟被填平一—” 他还没说完,远处一声爆炸响彻天际。外侧的阵地被掀起的火浪吞没。 莱昂的披风被捲起,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 “命令炮兵,继续掩护外营守军后撤。”他说。 “可炮兵阵地那边已经一” “我说,继续。” 传令兵愣了一瞬,只得重重点头,跟跪地跑下塔梯。 城墙下方,士兵们正在將重伤者往后拖。有人没了下半身,还在断口处抓著地面爬行医师提著桶跑来跑去,桶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浑浊的血浆。 有人喊:“火油用尽了!” 另一人回:“把尸体推下去!別让他们踏上来!” 一名士兵抬头看向莱昂,嗓音发颤:“大人,他们不怕火—-我们再烧多少,都烧不完。” 莱昂沉默片刻,只道:“那就用长枪与盾牌去挡。” 他俯视著下方,火线被尸体填平,兽人踩著焦炭不停地向上冲。 他们的嘴里全是低沉的嘶吼,有的已经没了下巴,有的半个脸被火烧化,仍疯狂地往前挤。 卡洛望著这幅景象,喉结上下滚动,低声道:“他们根本不是在攻城——-他们像是在被什么驱著往前送死。” 莱昂没有回答。 火光映得他脸色苍白,盔甲上满是灰与血跡。 传令兵再次跑上来,嗓音嘶哑:“元帅,今日伤亡已经被初步统计一一” 他拿著羊皮卷,手在抖。 “外营至少三千七百人阵亡,轻重伤者四千以上。损失五门重炮,后方火油库存仅剩三分之一.” 莱昂没有说话,只是在风中站著。 卡洛看著他,压低声音:“若是再这么打两日,我们就得退进城內了。” 莱昂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灰暗的天。 天边的云层被火光映红,那红色像在流动,仿佛天空也在燃烧。 他低声道:“有联盟舰队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消息。” 莱昂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仍盯著那片燃烧的平原。 炮声在远处迴荡,间或传来一阵阵兽人的咆哮。 他忽然问:“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几日?” 卡洛沉默。 “若有休整的时间,或许还能撑三日。”他低声回答,“若兽人昼夜不停地这样进攻也许只有两日。” 莱昂的手在栏杆上缓缓收紧。 “那就三日。” 卡洛抬头:“什么意思?” “我给他们三日。若三日內援军不至一—”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极轻,“我们就撤进內城,彻底放弃外营防线。” 卡洛盯著他。 “可一旦放弃外营,要塞沦陷得只会更快。” “我知道。”莱昂的声音很平静,“但再这样消耗下去,就没人可守了。”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向战场。 外营的火焰仍在燃烧,烈焰之中,兽人的影子一批又一批扑来,像无穷的浪潮。 “通知所有营队,”他说,“今晚不撤,阵地加固,不许有一人退后半步。” “是。” 卡洛还想再说,却被一声震天的巨响打断,又一处炮兵阵地被炸翻,火光照亮整片城墙。 空气中瀰漫著焦臭的烟。 莱昂抬眼,看著那片血色的天,喃喃道: “他们的神在催他们死。那就让他们尽情死在这里。 他重新拔出佩剑,剑身上反射著火光,像一道在风中颤动的光。 一那光,连同燃烧的天,一起映在所有人的眼里。 夜,再一次临近。 但火光,没有半刻熄灭。 加伦要塞的火光彻夜燃烧,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白热化阶段。 而在数百里之外,一片漆黑的水面正被打破平静。 维尔顿河。 这条自王国腹地豌蜓而出的外流大河,在战火中失去了昔日的寧静。 河水混著灰烬与血色,带著焦臭的气息,顺流奔向远方的海口。 两岸的林木早已被战火烧成枯桩。 然而今夜,逆流而来的,是一支整装待发的庞大舰队。 黑暗中,百余艘战船分列成阵。 梳杆高耸,帆索紧缚。 它们沿著维尔顿河逆流而上,桨声整齐。 甲板上,士兵们压低声音检查武器,弓弩手在夜里张弦。 “再往前三里,就是维尔顿。” 副官压低嗓音,在夜风里稟报。 旗舰“王冠之翼”號的甲板上,瓦伦西亚的元帅奥雷尔佇立在船首。 他的目光穿过薄雾,注视著前方那座隱在夜色中的城市。 维尔顿一一昔日是王国的繁华都会,如今是兽人的后方重镇。 他们在这里屯粮、筑营,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物资。 副官小声补充:“斥候来报,城北守备薄弱,南岸设有栈桥,但仅余几百兽人守军。 他们的主力,应该全都在北边的赤戟平原。” 奥雷尔的目光未动。 “信號確认了吗?” “確认。”副官低声答,“三次火光,间隔十二息。是约定好的暗號。” 沉默片刻,元帅伸手摘下手套。 冷风拂过他满是老伤的指节。 “.—.终於到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轻,却透著疲惫。 副官在他身后轻声提醒:“若能占下维尔顿,兽人的补给线与退路便会全数切断。” 奥雷尔缓缓点头。 “加伦要塞那边的勇士在用生命爭取时间,我们不能再拖延。” 他抬起头,朝远方的黑暗举起手。 “传我命令——全体舰队,备战。” 传令官立刻挥动信號旗。 旗语的影子在桅间闪烁,命令在舰列间迅速传递。 “第一批突击队,靠岸准备登陆!” “第二批待命,隨指令推进!” “第三批一—火炮覆盖准备!” 桨声隨之齐动,战船开始加速。 河水翻起白沫,船首破浪。 士兵们俯身抓紧缆绳。 有人在祈祷,也有人只是默默检查武器。 雾气渐淡,维尔顿的轮廓浮现出来。 这是一座沿河而建的城池,城墙早已残破,港区的桩桥倾斜,。 偶尔可见几名兽人巡逻的黑影,手中火把在风里摇晃。 “距离一里。”副官低声道。 “確认登岸点。” “北岸浅滩,水深不过半人。可以直接抢滩登陆。” 奥雷尔微微抬手。 “好。”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舰列。 百余艘船正逆流而上,梔帆如林。 “命令各舰船一—登陆部队先行,目標港区。弓弩手与炮兵紧隨其后,不许鸣鼓。” “是!” 令旗迅速下达命令。 几息后,前列船只的火炮口被掀开。 隨著一声短促的號令一“开火!” 轰一—! 炮声在河道间炸开,平静的夜色被撕裂。 火光照亮了维尔顿的城墙,炮弹坠入港口,掀起滚烫的浊浪。 兽人的巡逻队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爆炸冲飞,火光在岸上连成一线。 奥雷尔抬起手。 “全军听令—— 下一刻,他的手缓缓落下。 一登陆。” 铁锚鬆开,擼声震动。 河水被桨叶劈成一道道涌动的浪。 小艇一艘接一艘滑入河面。 士兵们跳上去,盔甲撞击作响。 奥雷尔站在船首,目光坚定。 “传令一—维尔顿港口,务必在黎明前夺下。” “若遇任何抵抗一—就地歼灭。” 第356章 血腥之夜 第356章 血腥之夜 【赤戟平原·兽人前线】 营地的旌旗被风掀起,沾著血跡的布面捲动著,发出乾涩的声响。 兽人的营帐围成一圈,最中央的大帐前,战鼓已停。 战主的血誓亲卫列立在入口。 一名骑著战狼的信使从远方疾驰而来。 他浑身是血,左臂无力地垂著。 靠近中军大营时,他翻身而下,跌倒在地,被两名血誓亲卫架著拖进了帐。 帐內的火盆烧得正旺。 族首们正聚集在一起,火斧氏族的塔哈格、枯木氏族的达尔贡、铁鬃氏族的布洛卡都在。 信使被推倒在地,胸口不断起伏,他的声音嘶哑:“战主——·维尔顿——后方的维尔顿城,被人类攻下了。” 帐中一瞬间陷入死寂。 火焰啪作响。 达尔贡猛地起身,拍碎身前的木桌:“胡言乱语!维尔顿在我们后方,有我族的驻军守护,整整三千战士!你敢乱报?” 信使没有抬头,只喘著气:“我亲眼看见——那条河上,全是人类的船。至少有百艘以上,旗帜不止一个国的——他们从下游逆流而上——一夜之间攻入城中。” 铁鬃氏族的布洛卡沉著脸,低声问道:“我们的舰队呢?” “—全毁了。沿岸的仓库被烧,我们的人连船都没来得及登上。” 帐中一阵低声的议论。 有人怒骂,有人发出低沉的咆哮。 塔哈格却只是微微眯眼,问道:“你確定那是人类的舰队?是人类的主力大军?” “是的。那是正规军。他们有战船,有重炮,从河面直接轰开了我们的防线。” 信使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抬头看著战主的位置,艰难地补了一句:“那座城———.现在已经沦陷了——连带著我们的食物也.... 帐內的光似乎暗了一瞬。 战主坐在高座上,身影被火光拉长。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微微抬起头,注视著火焰。 一瞬间,帐內所有的喧譁都安静下来。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映出深红的光。 他似乎在思索,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 外头传来风声,吹得帐门呼啦作响。 布洛卡低声道:“若维尔顿真的陷落,我们的后路就断了。” 达尔贡仍在怒吼:“谎报!那是血神的圣地,人类不可能踏进去!” 塔哈格则缓缓道:“不论真假,若河道被夺,我们再无补给。” 战主的目光缓缓扫过眾人,声音低沉:“够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都退下。” 族首们面面相,却无人敢多言,陆续走出帐外。 战主独自坐在高座上,长久不动,几名血誓亲卫原本候在帐角,此刻也被他挥手遣退。 “都出去。” 眾人离开后,帐中只余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战主盯著木桌上的物件,那是一块漆黑的水晶球,暗淡无光,却仿佛能吸走周围的亮色。 这正是血神的“信器”。 长期以来,它以幻象为他指引战事,预言胜败。 维尔顿的“平安”与人类舰队的“起航”一一都是从它这里传出的启示。 战主沉默地注视著它。 片刻后,他伸出手,掌心覆在那球面之上。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一路传上手臂,像有东西在血管里流动。 黑色的光晕开始从水晶球深处浮现,缓缓旋转。 他低声咕嘧道:“告诉我真相。” 光影陡然翻动。 在漆黑的球心,一幕幻像缓缓展开一血色的天空,海面燃烧; 人类的舰队不再西征落日岛,而是沿著维尔顿河逆流而上,旗帜在夜色中如火般热烈。 维尔顿的防线在炮火中崩塌,兽人仓皇逃窜。 那画面扭曲、模糊,却无比清晰。 战主的呼吸骤然停顿。 “你骗了我—” 他低声咆哮,声音像被火焰灼烧。 那水晶球的光忽然颤动,伴著一阵低低的嘲笑声。 笑声像从地底传来,混著不成形的语言一不是热烈的颂词,而是冷漠、疏离的呢喃。 战主猛然抬起拳头,一把將水晶砸在石桌上。 轰的一声脆响,黑色的裂纹瞬间爬满球体。 下一刻,碎裂的水晶流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散发出焦臭。 那液体流动著,像活物一样豌蜓爬动。 战主退后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火光映著那些裂纹,像无数的瞳孔在凝视他,他抬起脚,用战靴狠狠一踏。 碎片进裂,液体四散溅起,迅速渗入泥土。 火堆忽然“噗”的一声暗了一下,又重新燃起。 战主低头,长久地望著那片焦黑的地面。 火光映得他脸上的伤疤愈发深刻。 他喉咙滚动,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连我们,也只不过是你的棋子。” 帐外传来脚步声。 他缓缓抬头,看向帐门。 风吹起帘幕的瞬间,塔哈格正站在门外。 “战主,”塔哈格的声音低沉,“战士们需要你的指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战主沉默。 火光再次闪烁,他的脸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低声道:“召集诸族首。明日黎明一一全军出击,我要在黄昏之前站在那座要塞的城墙上。” 塔哈格微微一愜。 “明日?” “是。”战主的声音冷硬,“既然已无退路,就让这片平原化为坟场。” 他转过身,望向火堆。 火光映在他眼底,像深渊中的余烬。 “告诉战士们,”他说,“血神赐予我们的,不是恐惧,而是战死的权利。” 塔哈格望著他片刻,微微低头。 “遵命,战主。” 帘幕垂落。 帐內再次归於寂静。 战主缓缓坐下。 在他身后的地面上,那些黑色液体的痕跡,仍在一点点渗透进泥土,仿佛在滋长。 i1 战鼓重新响起。 兽人营地內升起新的火光,號令传遍全军。 一面面战旗重新竖起,风声呼啸,带著沙与血的气味。 他们正准备迎接一场无路可退的黎明。 当塔哈格传递完命令回到自己的营中时,已经到了深夜。 火斧氏族的营地靠近平原西侧,地势稍高,从这里能俯瞰整片大军的营火。 他抬头看著那些摇晃的火光,久久未语。 一名血誓亲卫走在他身旁,低声问:“战士们今晚都在磨斧,说是明早要第一批衝锋。” 塔哈格只点了点头。 “磨吧。”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让他们在磨斧声里冷静些。” 风从火堆间吹过,火星被卷上半空,闪烁几下,又迅速熄灭。 营地的气氛诡异得近乎安静。 有的战士坐在火边低声祈祷,有的举起酒袋,灌下一口,又默默放下。 塔哈格望著营地內的景象,转过身,命令自己的部下: “今晚的巡逻加倍,不许营內喧譁。” 血誓亲卫犹豫了一下:“是怕人类的夜袭?” “不是。” 塔哈格顿了顿,声音更低。 “风里有股味道——像血被煮开了。”” 血誓亲卫没再问,只是点头退下。 夜更深了。 远处的火光仍在燃烧,偶尔传来兽人低沉的咆哮声。 空气仿佛越来越燥热,连风都变得潮湿。 塔哈格站在自己的帐外,静静地听著营地內的声响。 他握紧手中的战斧,喃喃道:“血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不知什么时候,风忽然停了。 空气沉得发闷。 忽然,一阵骚动从营地另一侧传来。 “族首!有人在打斗!” 塔哈格立即站起身。 他迈过火堆,带著几名血誓亲卫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怒吼声越来越近。 他走到那片空地时,火光照出地上的景象。 几名兽人正扭打在一起,血已经流了一地。 他们赤裸著上身,皮肤下的血管鼓胀,眼睛通红。 一名血誓亲卫上前喝道:“住手!” 没有人停。 其中一头兽人甚至猛地咬住同伴的脖子,直接扯下一块血肉。 鲜血喷在地上,混著泥巴成了红黑色的浆。 那头兽人还在咀嚼著口中的血肉。 塔哈格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沉声命令道:“把他按住。” 血誓亲卫们冲了上去,用铁链將那头兽人套住。 另一头髮狂的兽人则被几人硬生生按倒。 他们拼命挣扎,手臂的肌肉像石头一样鼓起,铁链被拉得“嘎嘎”作响。 “怎么回事?”塔哈格问。 一名血誓亲卫弯腰检查:“他们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在搏杀甚至还—相互吞食?”” 塔哈格看著地上那一滩血肉,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血还热著。 “这些人都参加过血祭?” “是。”一旁的兽人战士低声回答道,“白天的时候他们还算正常。” 塔哈格起身,目光扫过四周。 火斧氏族的战士们围成一圈,个个都神情不安。 有人低声祈祷,有人握著武器,却不敢上前。 “听著,”塔哈格冷声道,“把所有出现这种状况的都捆起来。用锁链,不许用绳。” “若天亮之前还不清醒一—全部处死。” 他顿了顿,又说:“不许声张,谁敢在別的部族面前提起这事,拔掉舌头。” 一旁血誓亲卫点了点头,带人下去执行。 塔哈格站在原地,望著那些被捆缚的兽人。 他们仍在挣扎,有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有的喉咙里在咯咯作响。 血腥味越来越重。 风忽然又起,掠过地面。 火焰摇晃,照出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动。 塔哈格眯了眯眼。 这股躁动的气息不只局限於眼前这几名发狂者身上,他能感觉到一一它正在整个营地里蔓延。 不远处的枯木氏族营帐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嘶吼; 另一头,有火把掉在地上; 狼吠声响起,但又很快断掉了。 塔哈格转过身,冷声命令:“全营戒备。不得靠近旁边枯木氏族的营区。” 一旁的血誓亲卫一证:“是怕他们发现这事?” “不是。”塔哈格的语气平稳,“是怕他们也——.” 他没有再多说。 风吹得火光一阵乱闪,他看著那一团团晃动的火焰,神情越发冰冷。 半个小时后,火斧氏族的营地已经被彻底封锁。 发狂的兽人们都被抓了起来,锁在最外圈的柵栏里,身上满是铁链与粗绳。 他们在绳链中扭动,甚至试图用牙啃断铁链。 血从他们的嘴里流出。 塔哈格没有回帐內。 他站在柵栏前,手中握著战斧。 “这就是血神的恩赐吗?” 这声音极轻,淹没在远处的喧囂里。 风从平原东侧吹来,带著焦臭的气息。 枯木氏族的营区被大片火光照亮,血腥味在风里越来越浓。 达尔贡的帐篷前堆著祭祀用的骨盘。 火盆还未熄,血液在骨盘中凝成黑色的膜。 几名祭司盘坐在火边,口中低声吟唱。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嘶吼。 一名血誓亲卫闯了进来,单膝跪地:“族首,营里有人打起来了!” 达尔贡皱眉:“哪一营?” “第七战营!起先是几个人在爭酒,后来—后来他们开始扭打,甚至撕咬在一起了。” 达尔贡起身,披上盔甲,走出帐篷夜色里火光闪烁,营地远处的影子乱成一片。 怒吼声、咬合声、骨裂声混在一起。 当他们赶到第七战营时,地面已经被鲜血浸透。 成群的兽人纠缠在一起,撕咬、翻滚。 有的倒在地上抽搐,有的直接咬穿同伴的喉咙。 达尔贡一挥手,命令血誓亲卫上前:“都给我拉开!” 铁链甩出,火把被打翻,火星散落一地。 亲卫用长戟把几名兽人逼退,却没人敢靠得太近。 那些兽人眼睛发红,嘴角还沾满血沫。 其中甚至有一人咆哮著扑上来。 “杀了他! 长戟刺入胸口,血溅到地上。 那兽人却没倒,反手抓住枪桿,硬生生往前顶。 达尔贡亲自上前,一斧砍下。 斧刃嵌入颈骨,火光闪了一下,那头兽人彻底倒下。 空气里传来一阵嘶哑的笑声。 达尔贡转过头,却发现周围的狂化者都在盯著他。 眼神冰冷、空洞,却带著奇异的贪婪。 血誓亲卫们在他身后低声道:“他们在看您。” 达尔贡没回话,只是举起斧。 下一刻,那些狂化兽人几乎同时扑来。 身后的血誓亲卫们挡了上去,却在巨大的数量差距下被硬生生压倒。 有的被撕开胸口,有的喉咙被咬碎。 达尔贡抬起斧子不断地劈下。 战斧砍倒了数人,鲜血溅到脸上,他的视线瞬间模糊。 他退了半步,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一一那是血誓亲卫被一拥而上的狂化兽人撕咬的声音。 “退后一一!”他怒吼,可声音刚起,就被扑倒在地。 火焰映出一群身影扑在他身上。 盔甲被撕裂,铁片飞散。 血与火混在一起,像被倒翻的泥浆。 达尔贡仍在试图挣扎,仍在挥动战斧。 斧锋一次次砍入肉里,可每一次,都有新的手抓住他。 咆哮声重叠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夜。 营地另一侧,有兽人举起火把奔来,却在靠近时停下。 他们看著那片火光,看著一群狂化兽人压著族首翻滚。 没有人敢靠近。 火焰越烧越旺,空气灼烫。 有人扔出长矛,却被同伴扯住。 “没用了,”那人恐惧地低声说道,“他们已经不是我们的族人了。” 火焰映亮夜空。 撕咬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帐篷塌下。 碎裂的兽骨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风把血气吹向远方。 不远处的营地听到了动静。 火斧氏族的兽人站在柵栏外,看著那片火光在夜里膨胀。 血誓亲卫低声问道:“要去救吗?” 塔哈格摇头。 “这不是战斗。”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静静地看著那片燃烧的方向。 火焰下,枯木氏族的营地已经变成一片血海。 狂化的兽人互相撕咬,户体堆成山。 不久之后,那里的吼声全都停了,只剩下一片咀嚼声。 塔哈格看了很久,低声道:“这就是他们所崇拜的血神啊—” 拂晓前夕,兽人大营中央的战鼓突然响起。 鼓点杂乱,不似军令,更像某种恐慌的呼號。 风里带著火气,地平线那头的天空泛著暗红。 战主从营帐中走出,盔甲尚未扣紧。 一名血誓亲卫匆忙迎了上来:“战主,西侧的营地起火一一是枯木氏族的驻地。” 战主的目光在黑暗里凝了一瞬。 他没说话,只提起战戟,迈步往那片火光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兽人营地的秩序已全然不在。 有的战士赤脚奔跑,有的提著武器互相叫喊。 血腥味越来越浓,混著火油燃烧的焦臭。 他们转过一片帐篷时,迎面便是混乱的场景。 枯木氏族的营地已陷入彻底的屠戮。 无数狂化的兽人正在互相撕扯,成堆的尸体在地上滚动。 血誓亲卫抽刀上前,却被战主抬手制止。 “退开。” 他向前走去,风吹动披风,掀起灰烬。 一名狂化兽人迎面扑来,嘴里还滴著血。 战主的战戟横扫,金属击中骨头的声音乾脆而沉闷。 那头兽人被直接劈成两半,倒地后仍在抽搐。 几名未彻底失控的兽人躲在一侧,看著他,没有上前。 火光照著他们的脸,血从盔甲的缝隙里渗出。 “传令。”战主转过头,冷声道,“所有未受血祭者,集结在中营。凡受祝福而失控者一一全部捆起。” “是,大人。” 血誓亲卫刚要应声,一阵新的吼叫从后方传来。 那声音比先前更嘶哑、更近。 上百名狂化兽人从黑暗中衝出,眼中全是血色。 他们扑向战主所在的高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血誓亲卫立刻列阵,长戟刺出。 第一排狂化兽人被刺死,第二排又补上。 战主提戟前压,一击贯穿。 一头冲在最前的狂化者被钉在地上。 他抽回战戟,血液在铁刃上沿著纹路流下。 但紧接著,又一波狂化兽人涌上来,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们的力气比平常更大,连血誓亲卫的盾牌都被撞裂。 空气里全是粗壮的喘息声与骨折的声音。 战主怒喝:“稳住阵型!谁退一一死!” 他亲自冲入阵列,戟锋挥出时带著火光。 每一次斩击,都必定击杀一头狂化兽人。 血在地上匯成河流。 但无论杀多少,源源不断地狂化兽人仍在涌来。 火光照著他们的脸,每一张都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彻底的嗜血与疯狂。 “他们疯了。”一名血誓亲卫不禁喃喃道。 战主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 更远处的营地也乱了。 越来越多的狂化兽人开始衝进其他氏族的营区,撕咬、搏杀。 有几名酋长赶到,带著隨从。 有人高喊:“战主!他们疯了!得撤!” 战主回头,眼神冷如铁。 “撤?撤到哪去?” 那人哑口。 又一阵轰鸣从营后传来。 粮仓著火了,兽皮帐篷塌落,火舌在地面上爬行。 战主的手慢慢收紧。 他高声喊道:“全部结阵,守到天亮。” 酋长们互相对视,却没人再说话。 他们知道一一这命令已经没有意义。 几息之后,战主提起战戟,纵身骑上座狼。 火光在他身后翻腾。 “把清醒的人都带上,去中营。” “是,战主!” 他骑狼前行,亲卫们在后跟隨,穿过燃烧的营地。 路边全是尸体。 有的还在动,有的已经被啃得不成形。 风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旺。 不断有狂化兽人衝出火中,但又很快被战主一戟贯穿。 血誓亲卫们喘著气,有人嘶哑地说:“他们在自相残杀,整个大营都乱了。” 战主沉默不语,目光里只剩冷意。 他继续前行,直到前方那一片营火的尽头一那里原是战鼓所在的高台,如今已成废墟。 灰烬飞舞,鼓皮破碎,木桩倒塌。 十几具尸体倒在上面,胸口被撕开,心臟已经被吞食。 整座大营都陷入了混乱。 战主抬起头,看著那片血色的夜空,低声道: “原来这就是神的『祝福”。” 身后的血誓亲卫无人作声。 他们站在废墟前。 远处的火势仍在蔓延,映得整座大营都像是在燃烧。 夜色几乎被火光吞没。 塔哈格站在高地上,目光落在远方那片翻滚的火海。 那里原本是枯木氏族的营地,如今只剩燃烧的废墟。 火势蔓延到更远的地方,连战旗都被烧成焦黑。 空气里儘是咆哮声与惨叫,夹杂著铁器的撞击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一名血誓亲卫快步走到他身边,满身菸灰。 “族首,南侧也乱了。连铁鬃氏族和荒祭氏族的人都开始自相残杀了。” 塔哈格没有说话。 他静静看著火光中的身影一一那些狂化的兽人正互相撕扯,倒在地上又爬起来。 他们的身形庞大,皮肤裂开,血气从体內蒸腾而出,像雾一样在风里飘。 “他们都疯了。”一旁的血誓亲卫低声说道。 塔哈格的目光依旧平静。 “去把火斧氏族的所有战士都集合起来。 血誓亲卫迟疑道:“要去救他们吗?” “救?”塔哈格转过头,声音很低,“救谁?它们已经不算是活著的人。” 血誓亲卫沉默了一下,咬牙道:“那我们怎么办?” “撤吧。” 塔哈格缓缓地说出这个字。 “全营准备撤离,轻装前行,带走所有食物和清醒的战士。那些疯了的—-就让他们留下吧。” “向哪边走?” “东南。別走主路,避开其他氏族的营地。” 血誓亲卫点头,转身跑下高地。 不久,低沉的號角声在火斧氏族的营区內响起。 不是出战的號角,而是撤军的讯號。 战士们迅速收整,带上食物,检查武器。 有人回头望著火海,不敢出声。 塔哈格骑上战狼。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云层被火焰染红,像一面翻滚的血幕。 远处的战鼓声已经听不出节奏,只剩震颤的轰鸣。 “走。” 他一夹狼腹,铁蹄踏过被灰炽覆满的地面。 身后,火斧氏族的战士们无声地跟上。 他们列成一列长队,绕过燃烧的营地,沿著营地外的阴影前行。 风从背后吹来,带著热浪。 塔哈格回头望去。 后方的大营已经彻底沦为火海。 在火光中,他看见无数兽人的身影在互相扑杀,咬碎骨头,撕裂血肉。 有的倒下,又被新的同类压上。 那场面像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 一名年轻的战士忍不住开口:“大人,他们是我们的同胞———” 塔哈格没有回头。 “他们已经死了,在接受了血神的恩赐后就死了。” 那战士没再说话。 风里传来爆裂声,是兽人仓库里的油桶爆炸了。 火光照亮天幕,照亮半边平原。 行军队伍继续前进。 战士们的脚步沉重,却没人停下。 塔哈格走在最前。 他忽然转过头,对隨行的战士说道: “记住,从此之后,火斧氏族不再为血神祈祷,也不许再提它的名字。” 眾人沉默片刻后,再度前行。 夜色已经被火光彻底撕开。 赤戟平原中央的兽人营地已是一片火海。 无数帐篷在烈焰中塌陷,木桩爆裂,兽皮被烧成黑色的灰。 火光下,数不清的身影在翻滚、咆哮、搏杀。 战主的帐篷早已不在。 他带著血誓亲卫退到中营的高地。 那是全军最后尚能成阵的地方。 灰烬与火星在空中旋转,像无数碎屑在飞舞。 兽人们的盔甲全被烧得焦黑,面甲后只露出发红的眼。 一名兽人战士跪在他身旁,低声道:“战主,东侧的铁鬃氏族全灭了。枯木氏族的营火还在燃,没人活著出来。” 战主没有回答。 他望著前方一一那是一片翻腾的火海。 烈焰撕扯著夜空,仿佛要將天地一併焚尽。 狂化的兽人群从燃烧的营地中不断爬出,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像一股淌血的黑潮。 那些兽人的身躯,大多已不再完整。 有的半边骨骼裸露在外,肌肉焦裂; 有的胸腔塌陷,却仍在呼吸; 有的手臂被烧得扭曲,却仍紧握武器。 他们的嘴里流著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咆哮、撕扯、践踏彼此,却没有方向。 火焰映亮了他们的獠牙与眼白,那些眼中已没有神采,只剩下丧失理智后的疯狂。 空气中充满灼焦的肉味,连呼吸都像是在吞火。 即使是最悍勇的血誓亲卫也忍不住低声祈祷,手指紧武器,心臟在胸腔里急跳。 他们看著那群失控的同胞在烈焰中翻滚,心底生出的不是恐惧,而是茫然,战主抬头望向天空。 火光把云层照得通红,像一面翻滚的血幕,他缓缓抬起手,手指沾满血与灰。 “他们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这该死的血神恩典下。” 他的指节在空中颤了一下,隨即握紧成拳。 下方的混乱越来越近。 山下的混乱正在逼近。 狂化的兽人群正朝高地涌来,他们的脚步凌乱,却没有一丝犹豫。 咆哮声在风中连成一线,如同来自地狱的浪潮。 战主取下头盔,头髮被汗与血糊在额上。 他回头看著仅剩的百余名战士。 “献祭——燃烧———吞噬—他们说那是血神的恩典。” 他突然笑了,笑声绝望而悲凉。 “原来,是我亲手將兽人带入了绝境啊—..”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重斧,斧锋在火光中泛出暗红的光。 “既然如此一一他微微昂首,声音在风中迴荡,“那就让我来成为最后的祭品吧。” 他举斧前踏,脚下的灰炽被风捲起,下一刻,狂化的兽潮如崩塌的山海,怒吼著扑向高地。 天地震动,火与血混成一色,战主的身影被浪潮彻底吞没。 第357章 燃烧的终章 第357章 燃烧的终章 夜色已深。 加伦要塞的外墙被风吹得作响,火把在高塔上摇晃,光线被浓雾吞噬。 城垛下,巡逻的士兵踩著湿泥,靴底发出黏滯的声响。 號角声忽然在寂静中响起。 几名哨兵原本正靠著城垛小声交谈,被这突如其来的號声惊得一震。 有人抬头朝南方望去,半响,压低声音喊:“那是什么?”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点微光正在闪烁。 起初像是几处分散的营火,隨风忽明忽暗,可没多久,那光线便开始成片聚合,连成一条模糊的红线。 “火光?” “南面—是兽人营地的方向。” “他们营地內起火了?” “南边有火情!报告军团长!” 哨塔上的警铃声骤然响起。 驻守的士兵从各处跑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当莱昂赶到城墙上时,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卡洛和阿尔德里克隨后赶来。 “那是什么?” 卡洛抬头望著远方,脸色被火光映得微微泛红。 “他们的营地烧起来了?” 莱昂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垛口边,视线穿过夜色,望向远方。 那片火光越来越大,像潮水般蔓延开来。 片刻之后,鼓声传来。 是一连串低沉的鼓点。 节奏混乱,没有规律的节拍。 阿尔德里克皱起眉。 “他们在发动夜袭?可这距离—恐怕还在数里之外。” 卡洛已经转头看向莱昂:“要不要发动预备队?若是袭营,得提前准备好。” 莱昂仍旧看著远处。 远处的火海在他眼底反射出一点微光,表情没有变化。 “先等著。” 卡洛有些不安,低声说:“可这火势太快了我从没见过哪次夜袭是先点起火海的。” 阿尔德里克想了想,则说道:“也许是他们自己的阵地出了乱子。兽人可没什么纪律可言。” 卡洛闻言,摇了摇头:“哪儿有这么好运的事,恐怕是故意引我们出城的陷阱。” 莱昂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全线戒备,不出兵。让各营就地警惕。” 声音平静,不容置疑。 传令兵立刻应声,沿墙飞奔传令。 號角重新响起。 各处火把接连点亮,城垛上的士兵端起弓弩,目光都落在南方。 风从平原吹来,带著焦臭与血腥味。 起初还不明显,但很快变得呛人。 有士兵捂住口鼻,面色发白。 “像是肉被烧焦的味。” 一个年轻的射手低声说完,又立刻闭嘴。 莱昂抬头看著那片天。 火光此时已经烧亮了半个天幕,云被映成了暗红,像是被翻搅的血。 远处传来的声音忽然变了一一不再是鼓,而是惨叫。 那叫声断续、嘶哑,混著咆哮与怒吼。 城墙上的每个人都听见了,许多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阿尔德里克的手放在剑柄上,目光微动。 “这动静不像是在整军出发,倒更像是—” 他顿了一下,“发生內乱了。” 卡洛皱眉,仍然不安:“也可能是计谋,他们在用这种办法乱人心神。” 莱昂没有再说话。 他低下头,手指在城垛上轻轻敲了几下。 夜风吹乱了他披风的下摆。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不必动。若是夜袭,他们不会乱成这样。” 卡洛看著他:“那我们就这么看著?” 莱昂转身,目光扫过城下的士兵。 “守住阵地。” 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了一句:“这不像是他们要发动进攻的火。” 阿尔德里克抬眼望去,脸上的表情缓缓沉下。 “那像是什么?” 莱昂只是冷冷地看著那片远方的火海。 “我不知道。” 火光继续在夜色里蔓延。 浓烟翻滚著压向北方,空气里瀰漫的焦臭味越来越重。 士兵们在垛口间来回巡查,几乎没人说话。 有人小声嘀咕:“这火不会烧一夜吧?” 另一个人答:“鬼知道。也许他们真疯了。” 有人笑了笑,又立即收声。 从塔楼到外墙,所有火把的光都在这火海前显得微弱。 天空被兽人营地的火光彻底映红。 直到深夜,营地里的惨叫声与嘶吼声都没有完全停下,只是变得越来越小。 阿尔德里克往城墙下走了一圈,回来时神色微变。 “外营的斥候说,火光烧遍了整个兽人营地。整片平原都亮得像白昼。” 莱昂没有回答,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卡洛撑在墙边,目光始终未离开那火海。 “像是在焚毁什么。” 莱昂缓缓点头。 “是啊。” 他停了一下,语气极轻:“他们在焚烧自己。” 风又吹了一阵,火光在他盔甲上闪烁了一下。 眾人都沉默著。 只有鼓声在极远的地方迴荡,断断续续,像一颗疲惫的心臟还在跳。 夜色越来越深,火势始终未熄。 拂晓的雾很浓。 太阳尚未升起,整片赤戟平原仍笼罩在一层灰白的气息里。 风从南面吹来,带著一种奇怪的味道一一焦、腥、又微微发甜。 令人作呕。 加伦要塞的號角再度响起。 这是一种低沉的音调,不是警戒,而是召集。 莱昂披上斗篷,走出营帐时,雾气几乎漫到膝下。 士兵们正在清点武器,盔甲上沾满昨夜飘来的灰。 没人说话,只有皮带扣和金属环发出的叮噹声。 卡洛在外等他,神情凝重。 “斥候已经准备好,隨时可以出发。” 他压低声音补了一句,“雾太重,看不清远处。” 莱昂“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城垛望去。 那片平原上昨夜还燃著火,如今却只有一片灰色。 火焰大致已经熄灭,只剩烟在冒。 “派斥候南行,前后保持联络。” 莱昂顿了顿,“若半小时內没有返回,就不必再等。” “是。” 卡洛领命,快步走向校场。 马嘶声接连响起,骑兵斥候们列成两队,趁著雾色出发。 他们的盔甲、马蹄、旗帜都被雾吞没,很快没了踪影。 阿尔德里克走到莱昂身边。 “你真觉得,是那些兽人自己———?” 莱昂没有答,只轻轻吸了口气。 空气里混著烟尘和血的气息。 “等他们回来再说。” 两人並肩站在墙头。 风更大了,卷著灰烬往北推。 有几片焦黑的布料在风中翻滚,从平原那头飘到近处。 土兵伸手接住,手指一触,那布便碎成粉。 一路上不见狼骑兵的踪影,斥候们很快便抵达兽人营地。 前方的地势起伏不大,原本的防线、壕沟和营垒此刻全被烧没。 地面呈现出大片黑色的结块,像被高温灼蚀的石面。 脚踩上去,会发出碎裂声。 领头的小队长勒住韁绳。 雾中隱约露出几根烧弯的木桩,还有半截倒塌的战鼓。 鼓皮已经焦化,边缘还在冒烟,“天杀的————这都成什么了。” 一名年轻骑兵喃喃著,拿马鞭拨开地上灰。 下面露出一具兽人户体。 那尸体几乎看不出形状,皮肤被烧得捲起,露出黑红的肌肉。 嘴角仍保持咬合的姿势,牙齿陷在另一具尸体的喉咙里。 两具身体纠缠成一团,像是在死前互相撕咬。 领骑的小队长脸色发白。 “.全是这样。” 他环顾四周,几乎每隔几步就能看到相似的尸骸。 有的被砸扁在战车底下,有的整个人钻进了泥里。 远处有一面旗帜。 半截插在地上,另一半已烧成灰。 旗杆弯曲,旗面上还能辨出几道兽爪印。 骑兵们下马。 雾气贴著地面,一脚踩进去就溅起黑灰。 有人弯腰查看,“这顏色不对———像是被血泡过。”” “別动那些。”领骑的军士喝道。 “小心有毒的气,留意风向。” 他们一路深入。 越往里走,尸体越多。 那些身影大小不一,却都死得极惨。 有的被撕成两半,有的头骨碎裂,面目扭曲。 地面残留的血跡已凝成厚壳,踩上去像踏在石头上。 最中心处,是一片巨大的熔坑。 坑边的石头被烧成玻璃状,反射著暗红的光。 热气从坑底往外蒸。 即便隔著十几步,仍能感觉到灼热。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从队伍后方赶来。 他蹲下身,在坑口轻轻一刮。 “这不是普通的火。” 他抬起头:“像是某种奇怪的———反应。” 领骑的小队长皱眉道:“什么意思?” “我也不確定。”老兵顿了顿,“但这不是爆炸,是燃烧。是血燃烧后的痕跡。” 眾人面面相靚。 空气里瀰漫著热浪与恶臭。 他们沿著熔坑转了一圈。 一名骑兵在塌的祭坛残跡里找到一柄断裂的巨斧。 斧刃崩裂,柄上刻著某种未知的符號。 “看这尺寸—————恐怕是一位兽人头领的。” 小队长低声说完,又吐了口气,“连他们的头领都没逃掉?” 老兵摇了摇头:“別太早下结论。火里什么都能化成灰。” 他们没有再多停留。 几人把找到的旗帜和武器包好,带回要塞。 路上无一人说话。 风从身侧掠过,捲起的灰像是要粘在皮肤上。 等他们回到城下时,太阳已彻底升起。 雾正在散去,阳光黯淡无力。 莱昂在门口等著他们。 斥候翻身下马,將包裹呈上。 “报告元帅,我们去到了他们的中营。没有生还者,也没有俘虏。只剩遍地的尸体,和——一片焦土。”” 莱昂拆开包裹。 其中一面旗帜被烧成两半,兽纹模糊,只剩一抹灰黑。 他看了许久,才缓缓收起。 “命令传下去,”他说,“派人掩埋尸体,所有有疑似祭祀痕跡的地方,一併焚毁。” 卡洛在一旁低声问:“不检查原因? 莱昂摇头。 “检查能查出什么?这不是战术———反倒像是某种惩罚。” 他语气极轻,像在自言自语。 风吹起他披风的一角,带著灰烬扑向天空。 雾中的平原静得可怕。 只有鸟群被烟味惊起,从远处盘旋而过。 莱昂抬头,目光穿过晨光。 “清理完,就准备行军。” “行军?”卡洛异,“你要南下追击?” “也许不用追。” 莱昂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若真有人逃出去,恐怕也不剩多少了。” 风吹过要塞的高台,旗帜猎猎作响。 那旗上沾的尘灰,像永远洗不净的血。 中午的阳光苍白,映在灰烬上几乎没有顏色。 风停了。空气中像被焚化后的尘灰填满,连呼吸都显得乾涩。 莱昂的部队已经离开要塞,沿平原缓缓推进。 行军的队伍拉得极长。 队伍经过的地方,靴底都留下黑色的印痕。 没有歌声,也没有鼓点。 马蹄声与铁甲的摩擦声成了唯一的声音。 阿尔德里克骑在莱昂身侧,神情警惕。 “南边还在冒烟。” 他眯著眼,“那不是晨雾,是焦尘。” 莱昂未作回应,只用手抹了下口鼻。 空气中的气味已经变得浓稠,混杂著血与铁的腥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 他眼神沉著,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前方。 卡洛策马靠近,盔甲上覆了一层灰。 “有不少兽人的尸体散在外围,看样子是昨夜逃出来的。” 他说得简短,又补了一句,“多数都死在半路。” “被什么杀的?”阿尔德里克问。 “”..彼此。” 卡洛低声回答,语调里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有的到死都还在互咬,死状跟营地里一样。” 莱昂微微皱眉。 “听起来这些兽人已经失去理智了。” 他说著,抬手示意全军停下。 军令传下,整支部队顿时安静。 土兵们依次列队,炮车稳稳停住。 隨军的链金术师走上前,沿著灰烬查看地面。 焦黑的泥土裂出一道道缝,缝隙里还冒著余烟。 一个士兵蹲下,伸手摸了摸,“是热的。” 他缩回手掌,指尖被烫得发红。 链金术师掀起斗篷,低头看著地面。 “火温至少在三百度以上,”他沙哑地说,“不是普通焚烧能造成的。” “那是什么?”卡洛问。 “.—.不知道。” 链金术师犹豫片刻,“但这些户体体內的血像被点燃了。” “別胡说。”阿尔德里克皱眉。 “血怎么会被点燃?” 链金术师没有辩解,只抬头望向周围的景象。 “我也不信。但事实就在眼前。” 莱昂看了他一眼。 “別往深处去。让人把这些处理掉。” 他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谁也不要碰那灰。” 他们继续前行。 风再次起了,带著一阵腥甜的味道。 远处的平原上,黑灰被捲起,遮住半个天。 队伍在灰浪中缓缓移动,像行进在被烧尽的荒原上。 “这地方像座坟墓。” 卡洛低声说,“一眼望不到边。” “坟可不会冒烟。” 阿尔德里克看著前方,语气冷冷。 行至兽人中营旧址时,士兵们不得不停下。 地面隆起一片巨大圆形坑洞,周围的石块呈暗红色,仍散发热气。 那是熔坑的中心。 莱昂下马。 脚踩在地上,靴底微微陷入焦土。 他弯腰拾起一块碎石,石头边缘光滑,仿佛被火焰融化。 “连地都被烧透了。” 莱昂缓声说道。 “这是天遣。” 卡洛喃喃自语。 莱昂没回应,只抬手做了个手势。 隨行的士兵开始收拢残骸,將碎裂的武器堆在一处。 链金术师指挥土兵们挖坑掩埋,焚烧的火再次升起。 很多户体早已看不出形状。 有的嵌在焦壳中,有的只剩骨。 当火舌捲起时,灰烬被风送上半空,落在眾人肩头。 莱昂站在坑边,静静看了很久。 火光映在他脸上,表情没有波动。 “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 直至傍晚时分,兽人营地被初步清理完毕。 卡洛与阿尔德里克再次在营地中央匯合。 周围的地面已被重新整平,焦黑的痕跡被厚厚的土掩盖。 他们在这片废墟中对话,语气都显得低沉。 卡洛说:“既然他们全灭,那就该趁机追击逃走的残部。此刻不追,等他们重整旗鼓,又是一场恶战。” 阿尔德里克摇头:“太冒险了。谁也不知道逃走了多少人。兽人不是没有计谋,他们或许在引诱我们深入。” “你也看到了,”卡洛反驳,“那种死法,不是能装出来的。” “可他们还有没被烧到的部族。万一逃走的那些联合起来- — “够了。” 莱昂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他从火光里走来,披风被风扬起,灰烬从肩上滑落。 “我们不追。” 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卡洛迟疑片刻,仍忍不住道:“可是,若他们逃向南方一—” “奥雷尔元帅带领的援军正从南面的维尔顿而来。” 莱昂转头望向天边的暮色。 “我们不必急於动身。让士兵们好好休整。” 阿尔德里克轻声问:“你担心这火?” 莱昂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著远方,灰暗的天幕下,那一线烟雾仍在升腾。 夜幕再次降临。 加伦要塞外的平原陷入沉寂。 营火重新点起,士兵们安静地吃著乾粮,声音细微到甚至能听见风吹旗帜的颤动。 有人望向南方的黑暗。 火早已熄灭,可空气里仍有焦味。 那味道黏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莱昂走过营地。 行至最南侧时,他停下,仰望远处的天。 天上没有星。 只有烟雾尚未散尽,在云层间若隱若现。 阿尔德里克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我们贏了吗?” 莱昂静了片刻,才低声说: “或许吧。” 两天后的清晨。 天空明亮无云,赤戟平原终於显露出完整的轮廓一一这是一片被火与血洗净的荒地,连草根都化成了灰。 莱昂站在要塞最高的塔楼上。 灰色的视野一直延伸到天边,看不见任何活动的影子。 他沉默良久,直到阿尔德里克走上来,“前哨来报,”阿尔德里克轻声道,“南边的旗影出现了,是奥雷尔元帅的先遣军。” 莱昂只是点了点头。 “让奥雷尔元帅进城吧。” “是。” 阿尔德里克离开后,莱昂仍旧没有动。 他靠在石垛旁,盯著那条通向平原的土路。 那里曾经有过数万兽人的吶喊与鼓声,如今只剩一片空寂。 风从那方向吹来,带著焦土的味道。 到了中午时分,联盟援军陆续抵达。 他们的旗帜最先进入视野。 瓦伦西亚的第五军团、第六军团,以及阿尔特利亚王国的远征军。 整片平原被重新插满旗帜,像是在宣告最终的胜者。 要塞大门被缓缓开启。 奥雷尔骑在马上,银髮在风中微动。 他一眼便看见了立於城门前的莱昂。 “看来我来迟了。” 他下马,语气中带著一丝苦笑与好奇。 “战爭已经结束了?” 莱昂侧身让出道路。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奥雷尔的语气中带著难以置信的意味。 “我们在路上还看见了那片被火烧尽的废墟,那是你们干的?” “兽人確实是被火烧尽的。” 莱昂平静地说,“但这场火不是我们放的。” 两人一同走进要塞。 沿途的土兵纷纷让开,盔甲反光。 空气中仍有淡淡的焦味,飘荡不散。 奥雷尔脚步放慢,侧目看著灰般的城外。 “他们是撤退了?在撤退时自己把营地烧毁了?” “没有。” 莱昂的声音很轻,“他们烧毁了自己。” 指挥厅內,地图摊在长桌上。 各大军团的军团长、阿尔德里克大团长和阿尔特利亚远征军的统帅伯恩哈德都在场。 火盆燃著,光影在眾人脸上跳动。 奥雷尔放下手套,俯身看著地图。 “据我军前线斥候所报,兽人营地覆盖的范围几乎有十几里。全军覆没,尸体层叠,连大地都被烧裂。这是什么战法?” 无人作答。 莱昂站在火光边,神情平静。 “你们查明原因了吗?” 奥雷尔问道。 阿尔德里克答:“查过。没有任何军械残骸,也没有爆炸痕跡。像是他们自己放的火。” “他们自己放火把自己烧死了?” 伯恩哈德皱眉,怀疑地看向莱昂,“你们確定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莱昂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事。” 奥雷尔沉思片刻。 “也就是说,他们在一夜之间,自己化为了灰烬?” 莱昂缓缓抬起头,眼神微凝。 “是的。我们没有动手。连箭都没放一支。” 室內的气氛变得凝重。 所有人都默然无语。 火光在墙壁上晃动,像是在呼吸。 片刻后,奥雷尔嘆了一声。 “这不算胜利。” 莱昂看著火盆,声音低沉。 “这场战爭又哪儿有什么贏家呢?” 傍晚。 要塞上空的號角响起,宣告著这场赤戟平原会战的结束。 军官们照例举行庆典,按律要燃火、要奏乐、要宣读战功。 可气氛並不热烈。 士兵们聚在火堆边,低声交谈,更多的是疲惫和茫然。 烟雾还在城外的方向缓缓升起,像是那片焦土还没完全冷却。 夜里,风又起了。 莱昂独自登上塔楼。 远处的平原在月光下显得灰白。 火把的光顺著风晃动,映在他脸上。 阿尔德里克跟上来,手里拿著酒壶。 “德萨拉的骑士们会休整三日,然后北返归国。” 他停了停,“这场仗,算是贏了吧?” 莱昂没有看他,只是望著那一望无际的焦土。 “贏了?”他轻声重复了一遍,“也许吧。” “可他们的战士,全没了。这不就是贏了?” 莱昂转过身,神情平淡。 “不是我们贏了。” 他顿了一下,“是他们输给了自己。” 阿尔德里克沉默。 两人並肩站著,看著远处的风把灰尘一点点捲起,又落下。 夜色很深,火光渐暗。 城墙下传来士兵低声的笑语,却显得遥远。 风从焦土的方向吹来,带著隱约的血腥气。 莱昂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一场战爭结束了,可和平还没来。” 风从焦土的方向吹来,带著淡淡的血腥与灰烬气息。 他静立片刻,眼神有些空。 梦中父亲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那句未曾散去的警告像阴影一样盘桓心底。 如今,当这曾经不可战胜的敌人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覆灭,他反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那並不像胜利。 更像是在为某种更深层的黑暗,让出道路。 这一切甚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莱昂转身离开,塔楼上只剩火把在风中摇曳。 至此,赤戟平原的战事彻底落幕。 火焰熄灭,焦土无声。 所有倖存者都在庆祝,却没有人敢再提起,那一夜的火光从何而来。 风带著冷意,从南方吹过赤戟平原。 焦土的味道已经淡了,可灰尘仍在空气中飘。 这是一种不散的气息,混著铁与血的残余,让人分不清这是胜利的余温,还是死亡的气息。 三日的休整过去。 联盟的旗帜重新升起,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要塞外集结。 鼓声、號角、车轮声交织在一起,却没有往日的喧囂。 每个人都在动,但没有人说话。 他们在收尸,在修路,在重新布阵一一仿佛仍在等待著一个不存在的敌人。 莱昂立在高台上,看著那支庞大的队列。 盔甲反光,旗帜飘扬。 这是一支贏得战爭的军队,却没有欢呼。 奥雷尔从后方走来。 那位老元帅披著披风,脸上布满细纹,神情如常。 他停在莱昂身旁,静静望了片刻。 “你还是不肯休息。” 奥雷尔语气平淡,却带著一丝无奈。 “还有许多报告未来得及整理。”莱昂答,目光仍注视著远方。 “报告不会跑。”元帅轻嘆一声,“可人的精神若是断了,再牢的城也守不住。” 莱昂没有回应。 火光映著他的侧脸,眼底一片冷。 奥雷尔缓缓道:“赤戟之战,会被写进史书。可史书不会记下那一夜的真相一一世人只会看到『人类击败兽人』,他们不会知道,我们並没有贏。” 莱昂微微一动,声音低沉:“或许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是吗?”奥雷尔侧头看著他,“那你自己呢?你也相信那火只是巧合吗?” 莱昂沉默。 风卷过灰烬,打在他的披风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有些事,”他终於开口,“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奥雷尔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停了片刻,又低声道: “记住,莱昂一战爭的尽头,往往並不是和平,而是另一场战爭的开始。” 他走远了,脚步声被风吞没。 夜色降临。 加伦要塞的火把重新亮起,照得整座城如同在燃烧。 军营里有人在歌唱,但声音不高,带著疲惫。 工坊的铁锤声仍在,叮叮噹噹,一下一下,如同心跳。 莱昂走过廊道,推开房门。 桌上摊著那面烧焦的兽用旗。 他伸手,指尖轻轻摩著那块焦黑的布料。 灰粘在手上,抖落时发出细微的沙声。 他在烛火下站很久。 烛光摇晃,映出他肩头的阴影。 窗外的风吹动帘子,带进夜的伍意。 他低声道: “结束吗?” 无回答。 只有风,穿过残破的城垛,捲起远处的灰尘,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东边的天际微微泛白。 一只乌鸦从焦土上掠过,黑翼划开薄雾。 高在空中盘旋几圈,忽然俯衝,落在一具早已双枯的兽用尸首上。 尸首的胸口裂开,骨头间仍残留著一团凝固的黑色物。 那团黑色物在晨光里闪过一瞬微光,隨即暗下去。 渡鸦啄又两下,猛地展翅飞起,扑打著翅膀,朝北方的天际而去。 膏飞过平原,飞过要塞,飞向更远的阴影之地在那阴影的尽头,一股几乎不可察的低语正从地底传出。 细若尘埃,却在灰烬之下蠕动。 它无形无声,却像某种沉睡的存在正在甦醒。 风捲起,灰尘被带上天空。 火早已熄灭,但战场的余烬从未真正冷却。 赤戟平原,终于归於寂静。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一一新的战爭,已在暗处孕育。 第358章 亡者行军 第358章 亡者行军 【塞尔维安帝国北方·艾尔斯堡】 北方的风,总是比別处更冷一些。 那是从极北雪原吹来的风,裹著碎冰与砂砾,掠过冻得僵硬的山岭,再顺著宽阔的河谷一路南下。 当它抵达帝国北境的城市一一艾尔斯堡时,连石墙都被吹得发出低沉的声响。 城外的积雪已经结成厚壳,城內的道路上铺了一层灰褐色的霜泥。 街角的铁灯笼里燃著油火,火焰被风压得歪斜,映出巡逻卫兵踩著霜路行走的模糊身影。 南方的战事虽然激烈,但距离太远,消息传来的慢。 帝国北方的驻军早已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平静日子。 除了偶尔往返於边境的军报骑土,城里几乎没有外来的声音。 守备长官雷哈特上校的官邸建在內堡北侧,临近城墙。 那是一栋厚重的石楼,窗缝里塞满麻与兽皮,但仍挡不住寒风的渗透。 屋內的火炉烧得正旺。 雷哈特披看旧大擎,坐在长桌旁看看一封军报。 这封军报的纸张因为反覆摩而起了摺痕,上面写著几个字:“北境边防,七日未报。” 他的副官一一一个刚刚从帝都军事学院毕业的年轻人,正站在一旁,拿著羽笔犹豫地开口问道。 “长官要不要再派一批骑兵斥候去看看?也许上一支是被雪困住了。” 雷哈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拨了拨炉火。 火星被撩起,又落回去。 “被雪困住?”他语气很淡,“七天时间,连续三批斥候都一个人没回来?你觉得这是雪能解释的事?” 副官张了张嘴,没敢再说。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外面的寒风拍在窗上的声音。 雷哈特靠在椅背上,眉头深深皱起。 “写信吧。按照以往的格式,报往帝都军务厅。內容就写一一北境边防线失联七日,疑有变故。” 副官犹豫道:“只是通讯中断,就要惊动帝都吗?” “惊动也好,”雷哈特低声道,“反正也该让他们记起这地方还归帝国管。” 说罢,他伸出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他的旧习惯,每当有不安的念头时,他就会这样做。 片刻后,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士兵推门而入,脸上还带著寒霜。 “长官,北部哨站传来消息。今日还是没有收到灰岩要塞的消息。” 雷哈特抬眼:“连续几天了?”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他沉默地看著士兵半响,点头:“知道了。让哨站继续加派巡逻,每更换岗都要留书面记录。” 士兵应声而去。 雷哈特重新坐下。 他盯著桌上的那封军报,指尖在纸上摩。 “”..—.边防要塞不会无缘无故失联。”他低声说。 副官听见了,但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句话,他在过去几天里听雷哈特说了数次。 夜幕降临得很早。 雪又落了下来,风声一阵高过一阵。 城头上的火盆被风吹得“味味”作响,巡逻士兵一边哈气,一边互相嘟囊。 “真他娘的冷。北边诺德海姆那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熬的,听说那儿比这儿还冷得多。” “冷我倒是不怕,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另一人说,“就是最近太安静了。整整一周没消息,像是北边的人都被雪埋了似的。” “少说这些,”年长的队长哼了一声,“上头耳朵尖,听见又得扣餉。” 他们笑了两声,声音在风里飘散。 笑声刚落下,远处的荒原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那声音极低,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雪地里。 几人对望了一眼。 “你听见了吗?” “也许是雪崩。” “这天儿能雪崩?你糊涂了吧。” 队长皱眉,走到垛口边,眯眼往北望。 风雪太重,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一层淡红的光在云底隱约闪烁,像极光,又不像。 他心里有些发毛,回头吩咐:“去哨塔叫號长。让他派人再去听一趟。要真有动静立刻稟报。” 士兵立刻跑了下去。 那层红光持续了很久,像是融在雪里。 风吹得城旗猎猎作响,声音冷硬刺耳。 不久后,守备长官雷哈特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副官推门进来,额头上全是汗。 “长官,北边又出事了。” 雷哈特披上外袍,声音平静:“说。” “边境的驛站被烧毁了。” “什么?” “北部哨站派出的斥候刚回来,说在边境路上发现一处被彻底焚毁的驛站。整片雪地都被烧化,连石头都裂开了。” 雷哈特脸色微变。 “有尸体吗?” “有,但全都焦黑。辨不出是谁。只在灰堆里捡到几块残甲,是帝国制式的纹样。 2 副官放低声音:“他们说——像是被自己人烧的。” 屋里陷入死寂。 火炉的木柴“啪”的一声爆裂,火星进在地上。 雷哈特缓缓开口:“派人去確认。让他们带上医师,带上乾粮,多带几匹马。” “是。” 他看著副官离去的背影,良久未动。 外头的风再次拍在窗上,窗杨发出低响。 雷哈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枚银质徽章。那是他年轻时在边境部队服役时留下的纪念徽章背面刻著四个字:“边境永固。” 他看了许久,把徽章轻轻放下。 “.—但愿如此。”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天色灰白。 从北部哨站回来的斥候带来更糟的消息“长官,前往边境堡垒的三条山道全都被封死了。积雪塌方,还有—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什么气味?” “有点像———铁锈味,或者说———血腥味。” “有看到敌人?” “没有人,连只野兽的踪影都看不见。只有那股味道。” 雷哈特看著那名斥候,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转身走回屋內。 炉火已熄,只剩余烬。 他靠在窗边,看著天色一点点亮起。 远处的北风仍在呼啸,风中仿佛还带著某种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低语。 那声音若有若无,令人心烦意乱。 雷哈特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风声里,夹著某种诡异的律动。 夜色再度降临。 艾尔斯堡的钟声在寒风中响了三下,悠长、低沉,回音在街巷间来回折射。 这一夜的风比昨晚更大,卷著雪扑在城墙上,像在砸门。 雷哈特上校整夜没睡。 他披著厚毯,坐在案旁看军报。 烛火跳得厉害,火苗被风吹得倾斜,蜡油滴落在地图边缘,凝成一层浅黄的痕。 副官在旁边低声说:“长官,西北方向的信鸽塔那边—仍然没信號。” “几次了?”雷哈特问。 “连著第四夜。” “派去的斥候都没回来?” “是的。”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风雪一片灰白,灯影在雪雾间摇晃。 “照这个势头,绝不是风雪的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副官犹豫了一下,试探地开口:“长官,您怀疑———是有敌人入侵了?” 雷哈特没有马上回答,只慢慢站起身。 “敌人也要动员,要吃饭,要休整。若真有动静,按理说应该早有边防要塞的军报传过来。”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可如今什么消息也没有。” 副官默然。 外头风声嘶厉。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士兵推门进来,身上全是霜雪。 “报告长官,城门口的卫兵—抓到了一个人。” 雷哈特抬眼:“谁?” “看样子是—从北边来的逃兵。” 屋內的气氛顿时紧绷。 雷哈特示意:“带进来。” 那人被两个卫兵架著,衣甲残破,脸上覆著乾涸的血和灰,双眼呆滯。 “你是哪支部队的?”雷哈特问。 那人嗓子发哑,嘴唇开裂。 “..—.北境—灰岩—.要塞。” “灰岩要塞?”副官皱眉,“那是最靠北的要塞,失联了好多天了。那里———不是早该传信回报了吗?” 那人没有回答,呼吸急促,像是隨时要断气。 雷哈特示意侍从上前,递水。 那人喝了一口,却立刻呕出一口黑血。 副官脸色一变:“这血里———怎么还有灰?” 雷哈特的眉头皱得更紧:“继续说。” 逃兵的声音颤抖:“他们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我看见了火,自己人点起来的.” “自己人点的火?”副官不信地重复了一遍。 那人剧烈摇头,手在空中乱抓:不是火—————是————血————烧起来了———烧得———连雪都变成血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一阵痉挛,嘴角流出灰白色的沫子。 副官俯身察看,片刻后摇了摇头。 屋里没人说话。 雷哈特看著这具尸体,神情冰冷。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羽笔,在记录簿上写下几行字。 笔尖划过纸面时发出轻微的沙声。 副官低声问:“要不要派人去灰岩要塞確认?” “派。”雷哈特头也不抬,“一队斥候,十名骑兵,不要多。带上旗帜,不许轻进。 若见情况不对,立刻撤回。” “是。” 副官转身离开。 门再次被风推开,一股寒气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差点熄灭。 雷哈特没动。 他一直盯著那具尸体,目光缓缓下移一一那人掌心里,握著一块烧焦的军徽。 徽章上的帝国纹章已模糊,但仍能看出那枚鹰形印。 只是鹰的双翼被烧断了。 次日,风雪未停。 天还没亮,远处的地平线忽然泛起一丝红光。 起初极微弱,像是雪反射了晨曦,可那光越来越强,顏色也愈发深。 直到整片天边都被染成暗红色。 城头的哨兵惊得直起身:“那是什么?“ 旁边的人探头去看,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那光不动,不闪,也不像火。 “去稟报!”队长回过神来,喊道,“快去稟报!” 报信兵一路跑下塔楼,脚步声在石梯间迴荡。 当雷哈特赶到北墙时,天边的光已经烧成一线。 浓云被映亮,云底泛著血色,风里隱约能听见低沉的“咚一—咚一—”声。 “鼓?”副官抬头问。 雷哈特没答,只眯起眼,远远望去。 可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红。 他收回视线,慢慢开口:“不是极光。” “会不会是—·敌人的营火?” “营火能亮到天边?”雷哈特的语气里带著冷意。 他抬起头,盯著那片红光,许久没说话。 周围的士兵都在低声议论。有人说是雪地反光,有人说是神启,也有人说那是天谴。 副官忍不住上前:“要不要敲警钟?” 雷哈特思索片刻,摇头:“先別慌。若真是敌军,他们不会点著火等我们看。” 副官迟疑:“那要不要派斥候?” “派。” 他停顿了一下,“让他们绕行,不要走大道。白天出发,夜里不许点火。” “是。” 命令传下后,风雪又大了。 天边的红光仍在闪,像被风吹动的血。 雷哈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鸣咽声。 那声音极轻,带著一种低沉的共鸣。 士兵们纷纷抬头。 “那是什么声音?” “风声吧。” “可风哪会这样叫?” 雷哈特停下脚步。 那声音一瞬间又消失了,只剩风在雪中呼啸。 他抬起头,心中越发疑惑: “..—.风,也会哭吗?” 日暮时,风雪终於停下。 但天边那道红色的光,直到夜深都未散。 它静静悬在地平线上,像是在等待。 雷哈特整夜没再回房,只在城头守著。 副官劝他休息,他摇头:“等斥候回来再说。” 火盆的火熄了又添,天亮时仍不见人影。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北门传来號声一“斥候回营!” 雷哈特立刻下城迎接。 十骑只回来了三个,个个面色惨白。 “说。” 领骑的小队长行礼,声音发颤:“长官,灰岩要塞——没了。” “没了?” “整座堡垒成了灰。地面黑得像烧焦的铁,连石头都化了。” “尸体呢?” “有,但不全。很多都像是————自己消失了一样。” 雷哈特神色不变,语气缓慢:“那敌人呢?” “没见到。只有雪,和灰。” 四周一片静。 副官迟疑道:“那边境的防线——” 雷哈特抬手制止他:“別说了。” 他转过身,看著北方的天。 那片红光仍然在。 只是顏色淡了些,像是烧尽后的余烬。 他低声说:“他们不是被敌人击败的” 这一夜的雪下得很久。 风从北面来,呼啸著掠过山岭,带著一种令人不安的低鸣。 艾尔斯堡的烽火塔上,油火一阵高、一阵低,在风口处摇晃。 火光照著守夜士兵的脸一一他们的眼神都显得不安。 雷哈特上校站在城楼上,披著厚披风,眉间带著霜雪。 副官在他身后,手里捧著一份刚写完的急报。 这份急报要立即送往帝都,內容只有短短几句: 北境防线尽数失联,灰岩要塞无人生还。 敌军可能自极北而来。 艾尔斯堡已进入战备状態。 写完这封信时,副官的手有些抖。 雷哈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点头:“让信使立即送去帝都。” “是。”副官匆匆离去。 风更紧了。 天边的红光在这一夜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 但这种静,像是暴雨前的空白。 次日黎明前,號角声在北墙上响起。 但不是警號,而是斥候归营的信號。 几名满身雪尘的骑兵推开城门,马鼻喷著白气。 他们几乎是跌下马的。 领骑军士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大声喊:“敌军——敌军南下!” 雷哈特从內堡赶到城门前,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多少人?”他问。 军士喘著气:“数不清,长官。整片雪原都亮著火。” “火?” “是。像星海一样。” 雷哈特目光一凝:“是诺德海姆王国?” 军士点头,声音发颤:“他们的旗帜——全是诺德海姆的。可那规模—那规模不对“有多大?” “我们骑了一整夜,数不尽。到处都是火。连山坡上都有人。” 副官十分疑惑,低声道:“诺德海姆的人口撑得起这样规模的军队吗?” “除非他们是举全国所有士兵南下入侵了。”雷哈特冷声说。 屋外风声呼啸,捲起厚厚的雪尘。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士兵:“敲警钟,集合所有指挥官,马上进议事厅。” 半个小时后,內堡的军议厅被点亮。 火盆燃得通红,墙上掛著的地图被烟气熏得模糊。 数十名军官环立一圈。 雷哈特走进来,摘下手套,语气平静:“敌军正在向艾尔斯堡逼近。確认是诺德海姆王国的旗號。” 一名年轻的骑兵队长忍不住开口:“他们这是疯了?!” 他的声音带著明显的不信,“诺德海姆王国才多少人?他们竟敢主动入侵帝国?”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雷哈特看向他,“但他们確实已经来了。” 另一名年长军官问:“边境的要塞没有抵抗?” “边境要塞尽数失联,灰岩要塞的情况已被探明,无人生还。” “怎么可能?这就更不对劲了。” “是啊,”另一名资深军官插话道,“这些堡垒都有囤积的军粮和高墙重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沦陷了?” 雷哈特没有接话。 他只看著地图上的那条北境防线一一现在,这条线已经可以被视作不存在了。 “派斥候继续向北侦查。沿著旧雪道探查,確认敌军先头位置。” “长官,”一名骑兵军官急声道,“他们这样的规模,我们的斥候根本靠近不了!” “那就远远地看。”雷哈特语气不重,但压得全场寂静,“带齐装备,別死在雪地里了。” 他看向眾人,“其余人,回各自岗位。补给、器械、药物都清点一遍,不得有误。” “是!” 命令传下,眾人纷纷退去。 只剩下副官还站在一旁。 “长官,若真是诺德海姆举国而来———” “別说『若真』了。”雷哈特声音低沉,“他们已经来了。” 傍晚时分,北门外的风忽然停了。 那种停並不自然,像是整片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连城头上悬掛的旗帜都垂了下来。 “有情况!” 哨兵的喊声打破寂静。 远方的雪原上传来微弱的光。 起初是一线、然后两线、接著无数线。 风卷著雾,光线在其中晃动。 有人举目远望,下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 “长官·那不是极光— “那是什么?” “是火把。” 雷哈特登上城楼。 他一眼望去- 雪原尽头,密密麻麻的火点正向南移动。 火把连成片,成带,成无边无际的海。 风中传来鼓声。 沉闷、间断,却在层层雪浪间迴荡。 雷哈特看了很久。 他喃喃道:“他们带著全国的男人都来了。” 副官声音发颤:“不止如此您看那速度,那种整齐一一这不像普通的杂兵,就算是帝国最精锐的一线军团也不过如此了。” 雷哈特沉默了。 夜幕彻底降临。 艾尔斯堡全城戒严。 钟楼敲响,铁门落闸,街巷里传来奔跑声。 工坊的锻炉重新点燃,士兵搬运著长矛、油桶与弩机。 雷哈特在城墙上巡视。 每到一处,他都亲自確认守备人数与器械数量。 这种有条不紊的冷静,使士兵们稍感安定。 可北面的火海仍在逼近。 天边那片光已扩散成一整片血红。 副官追上来,喘著气:“斥候回报一一敌军军阵横跨二十里,其中还有不少攻城器械,在不断向我们推进!” “速度呢?” “很快—过不了多久就能到城墙下了。” 雷哈特抬头,望向夜色深处。 火光无边无际,映得雪地发亮。 他沉默片刻,说道:“他们不会停在外面。天亮之前,必然发起进攻。” 副官咽了口唾沫:“那我们——”” “命令全城戒严。弩机上弦,油锅备好。” “是。” 夜深之后,城头的士兵仍未合眼。 他们蜷在风口下,握著冻得发僵的长枪。 有人低声嘀咕:“这火光太多了,把天都照亮了,看著都晃眼。” “別看,越看越心慌。” “他们真打算全上?这都他娘的多少人?” “管他多少人,咱守不住也得守。” “是啊,跑也没地儿跑。” 一阵沉默。 忽然,远处传来第一声號角。 那声音低沉,却让所有人都一震。 紧接著,鼓声再起一不是远处一线,而是铺天盖地。 像有无数铁蹄在同时撞击著大地。 火光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从城头望去,整片雪原都被火照亮。 密密麻麻的诺德海姆士兵正从雾中走出。 他们身披覆著皮毛的战甲,步伐整齐一致,像是由同一个意志驱动的军潮。 雷哈特握紧了城垛的石边,指节发白。 副官的声音有些发抖:“长官诺德海姆人的军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整齐了?” 雷哈特没有回答。 他只说了一句话:“备战。” 然后转身,慢慢走下城阶。 “全体就位。等他们靠近再射击。”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 但士兵们依旧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慌。 下方的雪原上,火光正逼近。 鼓声一波又一波,像浪在推。 有人低声说:“他们走得太整齐了。” 另一个人接话:“整齐得不像人。” 没人再笑。 雷哈特登上塔楼。 他看著那无尽的火海,神情冷得像石。 “传我命令一一全军戒备。谁若后退一步,斩立决。” 副官挺直身体,大声回应:“是!” 號角隨即响起。 长弓手列阵,重弩手上弦,投石机的臂杆在雪中升起。 雷哈特仰头,看著夜色深处那无数火光,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爭。 这是一场能將整个帝国北境吞没的狂潮。 鼓声一阵比一阵急。 起初还能听出节拍,后来已变成一片连绵的轰鸣。 这声音透过雪原传来,像一场无形的地震。 艾尔斯堡的石墙在夜色里轻微颤抖,火盆的火焰被震得直跳。 风中瀰漫著焦味,是火把与燃油的味道。 副官低声匯报:“敌军距城已经不到两里了。” “所有人就位了吗?” “弩机已装填完毕,投石车待命。弓弩手部署完毕,外城壕沟已洒上燃油。” 雷哈特点头。 “很好。” 他自光仍盯著远方那片火海。 敌军的行列越走越近,雪地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红。 成千上万的身影在夜色里连成海,旗帜密得几乎看不出间隙。 有士兵在垛口上轻声咒骂:“这他娘的哪儿来这么多人,这人数恐怕能顶得上好几个帝国军团了吧?” 旁边的人狠狠推了他一肘:“闭嘴。” 没人再说话。 鼓声忽然一停。 这种静,比喧囂更令人室息。 副官靠近,低声说:“他们停下了。” 雷哈特的目光在黑暗中微微收紧。 他能看到最前排那些身影的轮廓一张张面孔苍白,眼窝深陷,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却看不出神色。 “他们在等什么?”副官问。 雷哈特没有回答。 又一阵鼓声响起,比之前更慢,这声音仿佛是某种仪式的节奏。 紧接著,整片火海开始移动。 副官咽了口唾沫:“他们—又开始前进了。”” “准备。” 传令兵拔出號角,一声低沉的鸣响划破夜空。 弩机绞动的声音隨之响起。 城头的士兵一齐上前,手指搭在弩机的扳机上,盯著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 风变得诡异。 它带著一股难言的腥甜味,像腐肉,又像血浆。 有士兵忍不住乾呕。 “再等一等,”队长咬著牙,“等他们进弩距再放。” “现在距离还有一—”副官进行判断,语气陡然拔高,“七十步!” 雷哈特抬手:“放!” 囊那间,城墙上的弩机同时轰响。 铁矢破风而出,带著短促的呼啸。 箭雨掠过夜空,划出一道道黑影,没入敌阵。 “命中!”有人喊。 可下一刻,城墙上的声音便夏然而止。 被射中的诺德海姆士兵倒下,又被后方的人踩过去。 他们不喊、不叫,只一味地向前走。 “再装填!”雷哈特命令。 第二轮箭雨发射出去。 前排的人再次成片倒下,可行列依然整齐,没有混乱,没有停顿。 副官的声音发颤:“怎么可能?帝国最精锐的军团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们简直像是没有恐惧与痛觉一样。” 雷哈特接过话,说道:“.—·就是像一群死人。” 副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鼓声再起。 这次更急,像是催促。 敌军已经逼近壕沟。 “点火!” 燃油点燃,火舌瞬间捲起。 赤焰在雪地上蔓延,映红整片天。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士兵们以为火墙能挡住他们,可诺德海姆的士兵根本没有停下。 最前排的人直接踏入火中,衣甲燃起,皮肉焦黑。 他们连惨叫都没有,只继续前行。 “天杀的,他们疯了!”一名弓手喊。 “稳住阵线!”队长怒吼。 被火吞没的士兵倒下,身后的又跨过他们的尸体。 那火墙在短短片刻內被尸体铺平。 火光在风中乱跳,像被什么吸入,又被吐出。 副官难以压抑心头的恐惧,忍不住说道:“长官,这根本就不是进攻,是送死!这些诺德海姆人疯了. 雷哈特沉默不语。 城墙的阴影下,风声呼啸。 肉被烧焦的气息混著雪雾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士兵们的呼吸越来越乱。 “他们根本就不会停下,”副官惶恐地说道,“这一战——-我们贏不了的。” 雷哈特看了他一眼:“闭嘴。” 鼓声又一次变调。 那种节奏古怪,像是在召唤。 敌军的后列突然加速,带著雪雾衝上来。 “投石机准备!” 雷哈特一声令下,重石被掀起,带著低吼般的破空声砸向敌阵。 轰鸣接连响起,石块在雪地上翻滚,砸出一片血雾。 然而那些倒下的身影又被新的士兵替代,仿佛没有尽头。 副官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风声淹没:“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雷哈特沉声道:“数不清。” 副官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发白:“可他们为什么一一为什么还在前进?那些人已经被射穿胸膛,腿都断了,还是在走——...” 他的语气里带著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长官,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哈特缓缓转头,目光冰冷。 “停止你的问题,少尉。” 副官一证,还想再说什么。 雷哈特的声音更低了些,却比风还冷:“你现在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课堂里向老师提问!”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前方那片灰雾。 “看清楚他们的脚步。这不是人群的混乱,也不是生者的畏惧一一这是死亡在行军。” 副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 整齐的脚步声依旧在逼近,沉稳、整齐、永无休止。 塞尔维安帝国虽然疆域辽阔、军力强盛,但北部边防自建国以来便从未被列入军事重心。 帝国的目光始终向南,南方富庶的平原、盐矿与河谷才是它真正的心臟所在。 北境荒寒、土地贫瘠,连粮草运输都要依赖南方供给。 对帝国议会与军部而言,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边陆,只是地图上无关紧要的空白。 並且在帝国的判断中,位於极北苦寒之地的诺德海姆王国,从来不具备真正的威胁。 他们的国土荒芜、人口稀薄,资源贫瘠,耕地不足以维持大量的常备军规模。 相比之下,南方的瓦伦西亚等国才是帝国的真正的对手一南大陆诸国的地区拥有肥沃的土地、成熟的工坊体系与充足的兵源,一旦结盟,足以形成能威胁到帝国庞大势力。 因此,在帝国的高层眼中,北方的冰雪王国不过是一道天然屏障,是寒风与群山筑起的防线。 他们更担心的是南方诸国联合进攻时的军队与火炮,而非北方雪原的斧与矛。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瓦伦西亚王国牵头组建诸国联盟,更是令帝国的战略天平彻底倾斜。 南方诸国的联盟匯聚了数十万大军,火炮、骑兵、舰队齐备,帝国不得不將绝大部分精锐军团调往南方以应对这股压力。 帝国的十三个常备军团中,有足足八个被部署在南方边境,另外三个则留守都城及內陆腹地。 至於北方一一在这片漫长而荒凉的边界线上,仅剩下两个军团维持名义上的防御,还被拉得极长,分散驻扎在边境的各个山口与要塞之间。 在这样的格局下,艾尔斯堡的存在几乎被遗忘。 它並非位於一线的军事要塞,也不是战略重镇,驻军不过数百人。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塞尔维安帝国的艾尔斯堡与瓦伦西亚王国的夜风堡有著异曲同工之处。 艾尔斯堡的守军缺乏补给,训练不足,连冬衣都要靠自己缝补。 在敌人数以万计的人海围攻之下,他们显得极其无力。 黎明前的最后一刻,號角声终於断了。 霄还在下,缓慢而沉重,像是天地都在哀悼。 城头的火光早已熄灭,风从破裂的垛口吹过,捲起残灰与血跡。 曾经坚固的石墙塌了一半,裂缝中还在冒著烟。 艾尔斯堡一一这座帝国北境的小城,已经不復存在。 风雪中,最后的吶喊早已湮没。 街道被血水浸成暗红,碎裂的旗帜掛在断裂的旗杆上,被风吹得无力地拍打。 雷哈特倒在城门的石阶前,盔甲破碎,剑锋折断。 他的手仍紧紧握著那柄只剩半截的长剑,指节发白。 副官趴在他身边,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 “长官—他们进城了。” 雷哈特没有回答。 他费力抬起头,望向北方的雪原。 那片原本纯白的天地,如今被无数黑影覆盖。 诺德海姆的大军正源源不绝地踏入城中,旗帜、鎧甲、尸体混成一片。 他们没有吶喊,没有欢呼,没有任何声音。 只是沉默著一步步前行,將燃烧的废墟与尸骸踏成碎末。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那些面孔毫无表情,像是一张张空洞的面具。 诺德海姆的士兵们列阵在废墟之间,他们的旗帜被风捲起,霜狼的旗帜隨风晃动。 没有凯旋的欢呼。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著,仿佛在等待什么命令。 风雪再起,吹动尸骸与盔甲。 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只有雪落的声音。 城內的喊杀声,终於彻底消失。 副官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们—太多了—” 雷哈特艰难地吐出一口血,喃喃道:“.到此为止了。” 风声呼啸,像是回应。 雪落在他的脸上,融化又结成冰。 他最后的视线里,那无尽的黑色军阵在火光的余暉中分开出一条路。 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从人潮中走出,脚步极轻,踏在血与雪之间,几乎没有声音。 那人的面上戴著一副面具,眼眶处空洞漆黑,火光在其中摇曳,如同无底的深渊。 他走到近前,缓缓停下。 风捲起他的袍角,露出袍下的冰冷金属纹路,像是某种符文在缓缓流动。 他静静地俯视著雷哈特。 良久,那面具下传出一阵低笑。 那笑声既不像人类,也不像兽人。 “到此为止?”那声音低沉、清晰,带著一种诡异的平静。 “”..—.不,勇士。你错了。”” 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在雷哈特面前停住。 “你的使命不会在此结束。” 那声音似乎来自风雪的另一端,带著不容抗拒的迴响: “吾王正在凝视。他將召集新的军队,重铸新的秩序。而你一—” 那双空洞的眼眶微微俯下,仿佛在直视他的灵魂。 “—一將为吾王率领的亡者大军。” 雷哈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已经断断续续。 面具人俯下身,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低如呢喃: “起来吧,人类的指挥官。你的使命———还远不止於此。” 风再度吹起。 火光在远方摇曳,映红了漫天的雪。 在这片焦黑的废墟中,灰烬被风捲起,又静静落下。 就在死寂的废墟中央,有什么动了。 一道身影,缓缓从血与雪中直起身来。 一一是雷哈特。 他先是微微抬头,像被什么从梦中唤醒。 破碎的盔甲在他胸前轻轻作响,披风早已烧成焦黑的碎布。 他没有立刻站起,只是跪在地上,双手撑在雪上。 风吹乱了他的头髮,带著焦灼的血腥气。 雷哈特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晴,本该早已失去光一一却重新亮起。 瞳孔深处闪著一抹暗红的光泽,像血在眼底流动。 他呆立片刻,眼神空洞,仿佛尚未理解自己身在何处。 风掠过他乾涸的唇角,带出一缕白雾。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仍满是灰与血。雪落在上面,立刻融化成水。 那水沿著掌纹流淌,像细细的血线。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 风中,有低语在呼唤。 那声音模糊、遥远,却又清晰地迴荡在他脑海中“起来吧———你的使命,还未结束。” 雷哈特的呼吸一滯。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北方。 那片被寒风覆盖的天地,正被一层暗红的光照亮。 不是火,也不是星。 那光自地平线后升起,如血流在冰下蔓延,照亮了整个雪原。 他眯起眼,眼底的血光隨之微微闪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片刻后,他站起身。 盔甲上的裂痕仍在冒烟,他的步伐却稳得可怕。 他迈开脚,朝南方走去。 脚下的雪被烧透,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吸气。 风在他耳边呼啸,夹杂著低沉的呢喃: “北境之门—已开。” 雷哈特的背影一点点没入雪雾之中。 天空的暗红愈发浓烈,像血在流淌,像某种古老的力量在甦醒。 第359章 凯旋与荣光 第359章 凯旋与荣光 赤戟平原战役已经彻底落下了惟幕。 数日前,这里仍是大陆上最残酷的战场。如今,只剩一片燃烧的废墟。 兽人仅存的主力在这一战中彻底溃败。 无数兽人战士在陷入疯狂后自相残杀,一夜过后大营內再无成建制的抵抗力量。 仅有少数倖存者逃向南方,沿途遗下他们的同族尸骸与破碎的號角。 瓦伦西亚的军旗被重新竖立在这片平原之上。 在这场足以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战役中,瓦伦西亚王国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第一军团与德萨拉的援军在正面顶住了兽人大军初期的主攻压力,连日战,阵亡近半。 第七军团在抵达战场后,接过压力最大的正面防线,承担了兽人在血祭后的狂暴衝击,连续数日,同样伤亡惨重。 赤戟平原的战爭已经结束,但空气里仍残留著硝烟与血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在整场战役结束后,瓦伦西亚的三位將领各自接到国王查尔斯三世的命令一伤亡最大的第一军团、第七军团与来自德萨拉王国的援军,先行北返卡斯顿整编休整。 由佰恩哈德统师的阿尔特利亚远征军同样隨行北返,以便商议下一阶段的盟军行动。 这是一支伤痕累累的凯旋之师。 与此同时,原本率领联盟舰队的奥雷尔元帅接过新的调令。 这位年长的统帅並未参与赤戟平原的主战一一他魔下的部队只是突袭了守备空虚的维尔顿城,伤亡较轻。 因此,瓦伦西亚王国的第五军团与第六军团,以及原本守备西境的第三军团,仍保持著相对完整的战斗力。 如今,这三支军团在国王的命令下一路南下,去收復那些曾被兽人占据的城市与村镇那曾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一一也是正在等待他们去光復的土地。 从赤戟平原到南境边境的数百里土地上,留下了兽人践踏的痕跡。 王国曾经的南境在这场战爭中彻底沦陷,如今,奥雷尔必须带著王国的军团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將它重新从兽人手中夺回。 赤戟平原的风依旧吹著,但方向已变,一部分人北返王都,带著疲惫与荣光; 一部分人继续南征,背负著秩序与重建。 战火的烟尘散去之后,大陆的局势正在悄然改写。 有人凯旋,有人启程;有人被铭记,也有人被遗忘。 近十万人的漫长队列从南向北,沿著王国要道豌行进。 族旗在风中起伏,像一条延伸至地平线的铁河。 瓦伦西亚的金狮鷲、德萨拉的白马徽、阿尔特利亚的银鹰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盔甲反射的亮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行列依旧沉默。 残疾者与重伤者並肩前行,许多人以木杖支撑身体,肩上缠著血跡未乾的绷带。 骑兵牵著负伤的坐骑,驮著断裂的枪刃和被破坏的旗杆。 沿途的许多村镇已经重新有了人烟。 逃难的人们陆续回到家园,站在路边,看著军队经过。 有人跪地洒泪,有人抱著孩子哭泣。 一个孩童伸手想递,却被母亲轻轻拉住一一朵落地,被铁靴碾碎。 没人说话。 凯旋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没有歌声回应,胜利的气息在风中淡去,留下的只有沉默与疲惫。 行军途中,伯恩哈德骑在队伍中段,披著一件被染红的披风。 他回头望了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战役结束了,”他低声说,“可看上去,我们谁都不像贏的人。” 莱昂握著韁绳,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胜利有时候太安静了,”他说,“像是被人刻意留出来的空白。” 伯恩哈德没有回应。 黄昏前,队伍停下扎营。 军队占据了一处废弃的庄园,残墙断壁间仍有焦黑的痕跡。 火堆燃起,后勤辅兵在井边打水,烟柱直上天空。 莱昂在外围巡视。 土兵看见他时会挺直背,但他只是点头示意。 风很冷,他的披风边缘被吹得翻起。 不久,伯恩哈德、卡洛与阿尔德里克也陆续来到火堆前。 莱昂与三人围坐,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 谁都没有先开口。 营外传来巡逻的號声,远处的马匹打了个响鼻。 良久,伯恩哈德低声道:“阿尔特利亚的情况不太妙。我收到国王的密信一一命我儘快回国,王国內部似乎又乱了。 卡洛挑眉:“叛乱?” 伯恩哈德苦笑:“这年头,哪一国不乱?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仗,人都打麻了。商路断了,粮价翻了数倍,沿海城镇儘是流民。若我再不回去,王都的情况恐怕都稳不住。” 阿尔德里克抬起酒壶,喝了一口,声音闷沉:“德萨拉也好不到哪去。国王让我带回阵亡者的遗骨,重整骑士团。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一一这场仗到此为止,德萨拉人不想自己的骑士再替別人流血了。” 伯恩哈德嘆了口气:“能理解。誓言终有尽头。” 阿尔德里克盯著火焰,轻声道:“可古老的誓言,只会在坟墓里显得庄严。” 话音落下,四人一时沉默。 火堆劈啪作响,风从破墙缝隙钻过,带起点点火星。 卡洛忽然开口: “这场胜利贏得太快。兽人不该这样败一一尤其是那些狂化的战土,仿佛自焚於战场。他们灭亡得太乾净,也太令人难以置信。” 伯恩哈德看向他:“你在怀疑什么?” 卡洛低声道:“怀疑没意义。只是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著走。” 莱昂抬起头,望著远处昏暗的夜空。 “或许事情並非是我们所见到的那样。” 伯恩哈德皱眉:“你的意思是?” “或许还有第三方势力参与,”莱昂缓缓道,“只是我们看不见它。” 火光映在他眼中,精芒一瞬即逝。 片刻后,莱昂收回目光,轻声补了一句:“但我更希望是我猜错了。” 火堆中传来一声闷响,火星爆散。 无人再言语。 伯恩哈德靠在石头上闭了闭眼,低声笑道:“以前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贏一场仗也会这样累。” 莱昂淡淡地说:“累的不是仗,是人。” 风从断墙间穿过,带著炭火的余温与灰尘。 灰尘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像一层寂静的雪。 眾人皆沉默不语。 翌日拂晓,雾气尚未散尽。 號角在营地里响起。 士兵们收拾行装,锅里的粥已见底,后勤兵倒上最后一点热水,把锅底的米汤分给伤员。 武器与盔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辐重车的轮子在泥地上碾出深槽。 队列再次启程。 旌旗在晨风中抖动,光与雾交织,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在山丘顶端投出一片淡金的辉光。 整支队伍仿佛化作一条沉默的河流,缓缓流向北方。 沿途村镇的人烟越来越多。 木门被重新立起,炊烟在屋顶升起,孩童从破损的篱笆后张望。 一位老妇站在路旁,手中捧著麦粒,口中念著古老的祈词;一个瘦弱的男孩抱著束,脚想递给士兵,却被马蹄声惊得退后。 落在地,被车轮压进泥里。 莱昂骑在最前,披风被风扬起。 他低声对一旁的凯尔说道:“让士兵们注意点。別让他们惊到村里的老人。” 凯尔点头传令,命令一声声延伸出去,队伍行进的节奏缓了几分。 阿尔德里克骑在他身侧,注视著两侧的景象。 “你们瓦伦西亚的人民,看起来比我们那边更镇定。” 莱昂淡淡应道:“战爭爆发快两年了,他们只是经歷得更多。” 阿尔德里克轻笑,却笑得有些乾涩:“那也太平静了。若在德萨拉,民眾早就点起籍火庆祝。” 莱昂说道:“那是因为你们的家园没有被兽人入侵,人民还能有力气唱歌。” 阿尔德里克了一下,没有再言语。 马蹄声与盔甲碰撞声在队列间迴荡,偶尔夹著几声伤员的咳嗽。 队伍穿过平原,行过丘陵,阳光在盔甲上流转,亮得像水波。 卡洛在后列指挥著士兵护送伤员。 “这些田地若能再耕,今年的秋收也许能补上王国的粮仓。” 卡洛看著两侧的荒地,对隨从说道。 隨从犹豫道:“大人,可南边还荒著。”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卡洛的语气平淡,“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属於我们的。” 他抬头时,前方旗帜已隱没在雾中。 阳光透过薄雾,照亮他们的长矛尖端,这一刻,仿佛所有伤痕都被光掩盖。 夕阳落下时,三军抵达王国腹地的第一座重镇。 城门新修,城墙上插满火把。地方官员与民眾早早在城外列队。 有人举旗,有人吹號角,当第一面旗帜穿过城门,號角声骤然高扬。 人群的掌声隨之响起,又很快被哭声掩过一一那是有人认出了亲人的面孔。 有的女人扑倒在地,有的老人颤抖著伸手去触士兵身上的铁甲。 士兵低下头,没有言语。有人试图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伯恩哈德下马,摘下头盔,静静看著这一幕。 他看见人群中同时燃起的火把与蜡烛,看见那一张张既悲伤又平静的脸。 “你们的王国,”他低声道,“连迎接生者,都像是在替死人送行。” 莱昂望著前方,声音平静:“因为他们迎接过的死者不比生者少。” 风从长街尽头吹来,吹乱了旌旗,也吹灭了几支蜡烛。 號角声远去,哭声在夜色中一阵阵散开。 两人並肩而立,一言不发。 火光映著人群的影子在地上晃动,像无数逝者在风中默然前行。 夜幕低垂。 三军在城郊扎营一一他们距离王都卡斯顿已经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了。 营地极大,火光一眼望不到尽头。 十万人的呼吸与低语交织在夜风里,混著炊烟的气味。 空气里带著一种压抑的平静,但却不是和平的安寧,而是尚未散去的战意。 莱昂照例沿营地外围巡视了一圈。 有几个年轻士兵围著火堆轻声交谈,笑声短促;更多的老兵只静坐在火边,目光沉著当他走到营地中央时,伯恩哈德、卡洛与阿尔德里克已在等他。火堆燃得正旺,灰烬被风带起。 几人围坐,影子在地上交错。 伯恩哈德抬头笑道:“来得正好,我们正说到你。” 莱昂坐下,解下披风。 火光映出他的神情一一疲倦、冷静,还有未散的忧虑。 伯恩哈德先开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彻底夺回南境?我听说奥雷尔元帅已经南下去清剿兽人残部了。” 莱昂低声道:“光復南境后,南境的秩序和防线还得重建,许多残余兽人还在在各地游走。” 伯恩哈德嘆息:“你还真捨不得那片焦土。” 莱昂淡然道:“那不是焦土,是我的家乡。” 阿尔德里克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声音低沉:“我的骑士死了近半,他们该回领地重整了。” 卡洛靠在一边的木桩上,语气平淡:“命运这东西太反覆无常。只要国王的一道詔令,我们就都得重新上战场。”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別忘了,现在的胜利,並不代表永久的安稳。” 伯恩哈德看了他一眼,问:“你还是在怀疑?” 卡洛目光冷静:“或许吧,我只是想不通。” 阿尔德里克轻声道:“也许是他们的神。” “神?”卡洛冷笑一声,“我见过太多自称为神的东西。但真正的神,怎么会索取信徒的生命?” 莱昂沉默不语,卡洛的话让他不禁想起了一些东西。 风从帐篷之间穿过,火焰晃动。 伯恩哈德打破沉默:“无论如何,我们贏了。许多人都还活著,这就够了。” 莱昂望著火光,声音平静:“伯恩哈德,你回去之后,阿尔特利亚王国打算如何?” 伯恩哈德摇头苦笑:“我也想知道。国王的信越来越急,只说国內动盪。也许等我回去,连王座旁的人都换了。” 阿尔德里克低声笑道:“你们至少还有王。我们的王快不行了,他的儿子还未成年。 骑士议会那些老傢伙在爭继承权,一个比一个虔诚一一可我见他们明明比商人更会算帐。” “人活得越久,算得就越多。”伯恩哈德淡淡说道。 卡洛转向莱昂:“那你呢?瓦伦西亚的救世主?” 他不禁打趣道。 “晋升、赐婚、公主、荣耀一一你现在已经是王国的大英雄了。” 莱昂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关心那些。我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你说的这些东西。” 卡洛嘆息:“当英雄也是有代价的。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莱昂没有回应,只伸手把火堆拨旺。火星飞起,在空中闪烁。 伯恩哈德笑了笑:“说到底,我们都是军人。有人为了国家,有人为了信仰,有人为了人民。” 阿尔德里克举起酒壶:“那就为了我们自己喝一杯吧。” 他喝了一口,又把酒壶传过去。 “在这场战爭中能活下来的,都该敬自己一杯。” 莱昂接过,饮下。 “替还活著的,也替死去的。” 火堆在风中爆出一声脆响,光亮一闪而逝。 无人再言语,只听远处传来夜哨的更鼓声。节奏沉缓,传遍整个营地。 夜色渐深,天空被云层遮蔽。火焰在风中摇晃,光线一点点暗下。 直到午夜,莱昂才起身。 披风滑落肩侧,他对眾人点头:“明日天亮后再行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卡斯顿的城墙了。” 伯恩哈德笑道:“那我得想想该怎么面对你们的国王。” “实话实说就好了。”莱昂淡淡答,“他是一位仁慈慷慨的君主。” 阿尔德里克轻笑:“实话啊—这可真是这世上最贵的东西。” 火堆劈啪作响,灰烬翻卷。莱昂转身离开,沿著帐篷间的小路走向营地边缘。 夜风更冷了。草叶带看湿气,贴在靴上。 他抬头望向天际,云压得很低,灰白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 这一刻,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新的风暴,正从极远的地方,缓缓吹来。 號角声在黎明前响起。 军阵开始前行,无数面的旗帜依次升起,旌旗上的纹章在雾气中展开一一瓦伦西亚的金狮鷲、德萨拉的白马、阿尔特利亚的银鹰。 阳光尚未穿透云层,旗帜下的军队宛若流动的潮水。 道路两侧,早已挤满了人。 他们从附近村镇赶来,从破败的屋舍、修復的街巷涌向大道。 有老人,有妇人,也有孩童。 他们静静看著这支从战场上归来的军队。 鼓声沉缓。 火枪队在前列开道,骑兵居中,辐重车与伤兵在队尾缓行。 行军的整齐脚步声击打著青石路,节奏缓慢而沉重。 莱昂骑在队首,披著黑色披风,盔甲上依旧留著战痕。 雾气在他身边流动,他没有戴头盔,只让风拂过额前的碎发。 行至王都南门前,他勒住韁绳。 南门外,王室的旗帜与仪仗已经列开。 温莎王朝的旗帜居中,其下站著一列身著白金礼甲的近卫。 他们两列排开,长枪笔直,盔面映著晨光。 號角再度响起。 国王查尔斯三世立於高台之上,身披深红王袍,头戴金冠,身侧隨同的是王宫大臣与近卫骑士。 在他的身后,王都的石塔与尖顶在晨雾中若隱若现。 莱昂缓缓上前,下马行礼。 他低声道:“陛下,瓦伦西亚第七军团奉命归来,报赤戟平原之捷。兽人主力已然覆灭,零星残部已溃逃入南方。” 查尔斯三世缓缓走下高台。 他年事虽高,步伐却依旧沉稳。 当他走近莱昂时,伸出手,亲自將他扶起。 “你带回了王国的荣耀,”国王的声音平和而深沉,“也带回了一个新的时代。” 他说著,拍了拍莱昂的肩。 这一幕,安静得出奇。 雾气中,周围的数以千计的士兵齐齐下跪,盔甲的金属碰撞声匯成一片。 號角再度吹响,鼓声隨之起伏。 查尔斯三世转身,向眾人举起手。 “诸位勇士,”他的声音被风带到每一处,“你们用鲜血捍卫了人类的尊严一一瓦伦西亚不会忘记你们!” 人群再度爆发出欢呼。 晨雾被声浪震散,阳光终於从云层破口洒下,照在王都的城墙与街道上。 旗帜翻卷,狮鷲的纹章被映得金亮。 鼓声继续,三军依次入城。 骑兵的马蹄敲击著石板路,队列拉得笔直。 伤员被民眾迎上,哭声与呼喊声交织在街巷间。 伯恩哈德骑在队伍中间,他抬头望著两旁的建筑一高耸的塔楼、窗台上的束、街角的神像。 他低声道:“真是一座光荣的城。” 莱昂没有回头,只淡淡回应:“也是一座流了太多血的城。” 阿尔德里克带著德萨拉的骑士们跟在最后,他们不习惯这样的喧闹,只紧紧握著长枪,目光笔直。 他们的盔甲仍旧残留著暗红的痕跡,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大道的尽头是王宫前的广场。 广场上铺著新石,正中央嘉立著一座尚未完工的纪念碑。 碑身被布幕遮盖,旗帜环绕。 当莱昂与眾人抵达广场时,钟声响起。 这是王都的大钟,自第二次战爭爆发以来,第一次为胜利而鸣。 查尔斯三世在阶上举手,宣告:“诸军凯旋一瓦伦西亚的狮鷲重归天空!” 礼炮齐鸣,鸽群被惊起,飞入天空。 伯恩哈德微微眯眼,看著飞起的鸽群。 他低声说:“你们的国王,確实懂得怎么让人忘记痛苦。” 莱昂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阳光洒在王宫的塔楼上。 城中所有的钟声此起彼伏,仿佛整座城市在为这场胜利合唱。 可在这热烈的声浪之下,莱昂心底的那种不安,却愈发清晰。 他抬头,看向那座仍被布幕遮住的纪念碑。 风从布的缝隙吹过,露出一角刻字一那是在战爭中牺牲的烈士名录,密密麻麻地排著。 莱昂注视著那一列列名字,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那里面,有太多他记得的人。 身后的军队在欢呼,人们在歌唱。 但这一刻,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那块碑,神情冷寂。 钟声持续了整整一刻。 整个王都都在颤动,街巷间的回音在石墙间层层叠叠。 太阳高高升起,阳光从云缝间倾泻而下。 礼仪官高声宣读凯旋令。 每一句话都在鼓声与號角的衬托下显得庄严无比: “为王国而战者,皆为王国之荣光!” “赤戟平原之捷,为瓦伦西亚开新纪元!” 旗帜林立,狮鷲的纹章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人群高举束,向凯旋的土兵拋洒。 鲜混著灰尘落在士兵的肩甲上,他们並未笑,只默默前行。 伯恩哈德、莱昂、卡洛、阿尔德里克並列骑行,驶入王宫之中。 两侧立著成列的卫土,长枪反光。 国王查尔斯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四人一一这是一种审视,又似亲切。 “瓦伦西亚、阿尔特利亚、德萨拉,”他开口时,声音在广场上迴荡,“三个国家的血在此交织成盟约,成为守护人类的长城。” 掌声再次涌起。 他走下台阶,先与伯恩哈德相拥。 “阿尔特利亚的勇士,你们替你的国王守住了誓言。” 伯恩哈德恭敬地低头:“荣幸之至,陛下。” 隨后他转向阿尔德里克。 “德萨拉的骑士从不食言一你们的剑锋,为南方带来了希望。” 阿尔德里克微微躬身:“德萨拉人以血守诺。” 最后,查尔斯三世来到莱昂面前。 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 王的目光沉静如深水,莱昂只是挺身,右拳轻抵心口。 “莱昂·维斯,”查尔斯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一切喧囂,“你率军南征北战,数次挽王国於將倾。你的名字,將同瓦伦西亚並存。” 莱昂低声道:“这是所有士兵的功绩,我不敢独受。” 国王微微一笑:“谦逊,是勇者最难得的美德。” 隨即他转身,举起权杖,朝眾人宣布: “以王之名,赐宴於宫! 鼓声再起,宫殿的金门缓缓开启。 乐声响起,军官们列队而入,旗帜翻卷,阳光照在盔甲上,流光闪烁。 胜利的仪式,至此完满。 王宫內的气息与外面不同。 火把与香料混杂,空气温暖而厚重。 红毯铺展,殿壁镶嵌著金边的旗帜。 军官与贵族分列两侧,侍从捧著酒盘穿行。 宫廷乐师在阶下奏起古老的凯旋曲。 伯恩哈德环顾四周,低声对莱昂道:“你们的宫殿比我想像得安静。” 莱昂淡淡回应:“因为喧囂的都留在城外了。” “是啊。”伯恩哈德笑了笑,“但真正的战场,永远不在外头。” 王座之上,查尔斯三世与数位重臣並坐。 他举起酒杯,声音温和:“勇士们,瓦伦西亚將永远记得你们的忠诚。” 他顿了顿,又缓缓转向莱昂:“尤其是你,孩子一一这一战的胜利,奠定了王国与联盟的根基。” 莱昂微微低头。 “陛下过誉了。” “不是过誉。”国王的语气带著一种篤定,“当所有人后退时,你前进。当所有人犹豫时,你选择坚信。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正是王国所不可或缺的。” 在殿中短暂的安静后,查尔斯三世放下了酒杯。 “因此,本王特下詔令一” 礼仪官立即取出捲轴,展开宣读。 “莱昂·维斯晋封为侯爵,特授予“王国守护”之称號,领南境三城之治,待南境光復后择地授封;並同时担任联盟最高统帅,统辖盟军诸部,维持大陆和平。” 殿內一阵低语。 那是贵族们克制的惊讶。 短短不到两年,从一名男爵之子到侯爵一一这样的破格晋升,几乎前所未有。 莱昂右手握拳抵胸,低头行礼。 “为国而战,是我的职责。” 查尔斯三世亲自走下台阶,为他戴上象徵荣誉的金环。 “愿你不辱此名。” 掌声响起。 伯恩哈德举杯笑道:“看来你们瓦伦西亚的大贵族们要多出一个难相处的同僚了。” 莱昂神情平静:“我从未打算同他们相处。” 阿尔德里克在一旁笑了笑:“你下次最好少说这种话,宴会有时比战场更险。” 伯恩哈德接过话,打趣道:“说不定这位新的侯爵大人还得习惯酒宴上的战斗方式。” 卡洛也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调侃,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他只是静静举杯,与莱昂对视一眼,然后低声道:“恭喜。” 莱昂回以微微一笑。 仪式继续。 查尔斯三世举起手,乐声再次转调,宫廷乐师奏起新的旋律。 “除此之外一” 国王的目光落在眾人之间,语气温和,却透著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为了让这份功绩不止属於战场,也属於和平,本王决定: 三个月后,瓦伦西亚公主薇拉与莱昂·维斯侯爵,將在王都成婚。” 殿中静了一瞬。 隨即,低语、惊嘆、疑惑一齐爆发。 查尔斯三世抬手,制止所有喧囂。 “此婚乃是王命。” 他的语调平稳,却有不容置疑的分量。 伯恩哈德挑了挑眉,对莱昂轻声道:“看来你不只是王国的英雄,还要成为国王的亲人了。” 阿尔德里克忍不住笑出声:“在我们德萨拉的骑士史诗里,只有传说里的英雄才能配得上公主。你这下倒真成了传说。” 莱昂神色未变,只是低声道:“我倒希望传说不必如此曲折艰难。” 卡洛也难得的笑了笑,轻声说:“提前祝贺你了,维斯侯爵。” 国王重新举起酒杯,神情庄重。 “诸位,让我们为战爭的终结,为新的秩序一一为了联盟,为人类的未来,共饮此杯金杯交错,酒香瀰漫。 眾人齐声回应:“为了联盟!” 掌声、笑声、乐声再次充满整个王宫。 一切都像是圆满的结局。 可莱昂却始终没有放下心头的忧虑。 他抬头,看向王座背后的壁画。 那是狮鷲展翼的图腾一金色的羽翼在火光中摇曳,仿佛在凝视著他。 夜幕笼罩王都。 宫殿的灯火仍未熄灭,酒香从层层殿门溢出,混著乐声与笑语,飘散在夜风里。 而在那笑声之外,阴影的另一侧,却正悄悄聚合。 宴会早已散去。 殿堂里的金杯倾倒在案几上,残酒顺著桌脚缓缓滴落。 侍者忙著收拾,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细微而轻。 莱昂走在长廊上。 他的披风被风掀起,靴底踏在石面上发出低沉的迴响。 两侧的烛火燃著,光影摇晃,长廊尽头通向王宫的外苑。 夜色浓得几乎没有星。 前方的柱影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侯爵大人还未歇息?” 莱昂抬头,看见卡洛倚在石柱边。 他已经卸下了盔甲,只穿著一件浅灰的外衣,腰间仍繫著剑。 他神情平淡,嘴角带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莱昂走近:“你倒是安然。今日这场封赏,换作旁人怕是要大醉一场。” 卡洛轻哼一声:“醉是醉了,只不过不是酒。” 他转身並肩而行,语气缓慢:“王都的酒太甜,喝多了让人噁心。” 莱昂看著他,没有插话。 两人走出长廊,来到宫苑的高台。 夜风吹过,远处的灯火如海,卡斯顿城的街巷在夜色中延伸,明暗交错。 从这里望去,那片辉煌的王都竟显得有些寂寞。 “我记得你不喜欢待在城里。”卡洛开口,“你之前一直喜欢待在军营里住。不过陛下这次倒是不容你推辞。” 莱昂淡淡地说:“国王自有他的考量。” 卡洛点了点头:“是。陛下要让所有人明白,这场胜利属於整个王国,也属於王室。 你的功绩会被写进史册,也是在巩固这份荣耀。” 他略微停顿,目光望向王宫的高塔:“王权需要象徵,而你与公主的婚约,就是那象徵的一部分。” 莱昂没有答话,只静静听著。 卡洛收回视线,语气依旧平静:“陛下信任你,也希望你信任他。王国如今的局势还未稳固,南境要重建,兽人要清算,局势动盪。” 他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还有宴会上的那些贵族,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贵族们笑著敬你酒,可他们在想的,是你手中的兵权,魔下的那几万士兵,和南境大量即將空出的领地。” 莱昂目光平静:“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卡洛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带讽意,反倒带著几分老將的疲倦:“你知道就好,每个人都得付出代价。” 他转身看了看夜色中高悬的狮鷲旗,声音低沉: “记著,陛下並非要约束你。他只是要让整个王国知道,战功与王权並立一一这才是和平的根。” 莱昂抬起头,望向宫殿的方向。 “我明白。”他说。 语调平缓,一如既往。 莱昂转过头,神情毫无波澜:“但其实这些东西,我都不在乎。” 卡洛沉默了。 半响,他轻嘆一声,语气少有地柔和:“你就是这样的人,难怪他们怕你。” 莱昂侧头看向他:“怕? “怕你不贪,不屈,不买帐。”卡洛轻笑,“对那些权贵来说,你这样的人才是最麻烦的。” 风声渐大,远处传来更鼓声。 卡洛背过手,缓缓道:“你知道吗?有些胜利,比失败更危险。因为失败只会让人绝望,胜利却让人开始盘算。” 莱昂沉声道:“所以你认为,已经有人开始盘算我了?” “他们早在捷报传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风捲起他们的披风,烛火在廊下摇晃。 过了许久,莱昂才问:“那你呢?你在盘算什么?” 卡洛笑了笑:“我?我在盘算什么时候能退休。” 莱昂盯著他,似乎想看出真意。 卡洛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拔开瓶塞,递了过去:“別那么看我。喝吧,比宫里的甜酒顺口。” 莱昂接过,仰头喝了一口。 那酒辛辣刺喉,却带著一丝熟悉的火气一一像行军路上那种粗糙的烈酒。 卡洛靠在栏边,低声说:““人们都愿意敬佩英雄,却不一定愿意与英雄同殿。” “我不想入殿,只想守住我想守护的一切。” “可他们不会信。” 两人对视。 卡洛看著他,神情复杂一瞬,隨即轻轻嘆了口气。 “很多事情,”他说,“往往身不由己。” 莱昂没有回应,只抬头望向夜空。 天色漆黑,没有星。 远处的钟声忽然响起,低沉悠长。 卡洛嘆息:“你要记住,战场是杀人的地方,而宫廷是等人死的地方。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莱昂独自站在风中。 他手里还握著那半瓶酒,瓶口晃动,散出淡淡的辛香。 披风在夜色中被吹得猎猎作响,金环在火光下反出一缕微光。 他回头望向王宫,那座金顶的高塔在雾中模糊一一像一座光亮的牢笼。 “身不由己”他低声道,语气平淡。 然后转身,脚步声迴荡在空廊里,渐渐远去。 第360章 胜利之夜 第360章 胜利之夜 夜色已深,王宫的殿灯仍未熄。 风从高处吹下,掠过石砌的拱门与长廊,带著酒香与余热。 宴会已经散去,残留的烛火在廊下摇曳,远处侍从的脚步声逐渐稀薄。 莱昂沿著迴廊缓步而行。 他经过一扇扇半掩的门,里面是未收拾完的餐具与金杯,空气中仍有浓烈的香料味。 他的神情平静,面无表情,只略微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一一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园在前方。 那是王宫的外苑,种满了银槐与蔷薇,石径两侧点著几盏灯,光线微弱。 他正欲离开,却看见前方露台的栏边,立著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薇拉。 她並未穿著白日的华服,只披著一件轻薄的斗篷,头髮鬆散地挽在肩后。 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映出淡淡的金边。 她似乎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却没有转身。 “宴会散得太快了。” 薇拉的语调平缓,像是在隨口说话。 “每个人都在笑,可笑声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莱昂停下脚步看著她,沉默片刻,才低声回道: “夜太长,笑也会倦。” 薇拉轻轻侧过头,注视他片刻,又轻轻走近。 火光映亮石柱,照出两人並立的影子。 她的衣角被风吹动,髮丝轻拂在脸侧。 “父王还在殿內,”她说,“他在与诸位大臣谈话,说要为明日的会议准备辞文。”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出来时,他让我去休息。” “那殿下怎么还没去歇息?” 薇拉微微一笑:“今夜太亮,睡不著。” 她说著,目光落向远处的城灯。 莱昂顺著她的视线望去。 下方是整座王都的灯火,成千上万的火点在夜色中铺开,连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一阵沉默后,薇拉轻声道: “他们都说今晚是王国最值得被记录的一夜。” 莱昂垂眼,看著远方的高塔。 “也许吧。” “那你觉得呢?” 薇拉的语气平和,没有质问的意味,只是一个轻淡的询问。 莱昂没有立即答话,指尖轻触手中的那瓶酒。片刻后,他抬头,视线落在那片灯海之上。 “胜利会被记录。”他淡淡地说,“但那些没被记录的,才是真正的代价。” 薇拉静静地听著。 “你说的是那座碑?” 她的声音极轻。 莱昂的眼神动了动,没有否认。 薇拉转过头,看著远处宫门的方向,那座仍被布幕遮住的纪念碑正好能看见顶端一角,隱约闪著微光。 “我也看见了那些名字。”她低声说,“一行又一行,刻得那么紧,好像生怕漏下谁。” 莱昂微微抬眼,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却没有回应。 “人们都在庆祝,”薇拉的声音更低了些,“白天的时候,我在塔楼上看见士兵入城。人们往街上拋,孩子们在喊。可那些士兵的脸上,没有一个在笑。” 风吹过她的斗篷,微微鼓起。 她的目光仍望著远方的灯火,像是在看一个被隔著的世界。 莱昂低声道:“笑不出来。” “为什么?”她转过头看向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是为死人铺的。”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可他们確实还活著。” “活著也是一种重担。”莱昂的语气平淡,“人一旦活下来,就得去替死去的人继续做事。去收尸,去修城,去听命令,去庆祝胜利。” 他顿了顿,手中那瓶酒晃了一下。 “胜利听起来很好,可那些留在泥里的,没人再提。” 薇拉看著他,神情柔和。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是静静地望著。 “胜利也是一种安慰吗?” 莱昂没有回答。风又一次掠过,灯火摇曳,照亮他微垂的侧脸。 薇拉看著他,轻声道:“你总是这样安静。” “今天的话太多了。” 她淡淡一笑:“那我就少说一点。 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凉台下的园一片静寂,只有风声在树叶间穿行。远处的宫墙高耸,灯影透过雾气浮动。 薇拉低下头,轻声道:“父王今天宣布的那件事—你心里是不是觉得不应该?” 莱昂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声音极低:“那是王命。”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却有一点黯淡:“可我不希望你因为命令而娶我。” 莱昂注视著她,目光渐渐柔和:“我也不希望有命令存在。” 薇拉轻轻吸了口气,转过头去。她的手在斗篷下微微握紧。灯光掠过她的肩,细微的颤动藏在阴影里。 风从露台尽头的圃掠过,带起细碎的瓣。烛光摇动,映在两人之间的石壁上,明暗交替。 薇拉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站著。 她的眼神落在那片灯海上,似乎在看,也似乎在迴避。 莱昂侧头看她一眼:“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睡不著。”她轻轻答,“今天发生的事太多。” 她缓缓转过身,看著他:“你被封侯,成为联盟的统帅,又要娶我。別人都替你高兴,可你却一句话都没多说。” 莱昂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擅长在这种场合说话。” 薇拉微微一笑:“可在战场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信服。是不是只有在宴会里,你才会觉得自己无处可放?” 莱昂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栏面,让那冷硬的石感从指尖传开。 他看著远处的宫塔,声音低缓:“这不是属於我的地方。” 薇拉注视著他:“可从今天起,你属於这里了。” 他没有否认。 两人都安静了。 风拂过廊下的烛火,火焰细微地颤动。 薇拉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带走:“父王对你寄予厚望,可他也在防著你。” 莱昂的目光略微动了一下。 她继续道:“我听过那些传言,贵族们都在议论你一一他们怕你兵权太重,怕你的名字太响。” 莱昂平淡地说:“他们怕得对。” 薇拉微微一愜。莱昂语气仍旧平稳,却带著那种难以言说的冷静。 “他们该怕。”他低声道,“因为我不属於他们的圈子,也不打算去討好谁。王命可以让我戴上金环,也能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一切。我不在意。” 薇拉看著他,轻轻摇头:“你不能这样想。” “那要怎么想?” “至少要学会让他们以为你在意。” 莱昂沉默不语。 薇拉向前一步,近到能看清他眼中的微光。她的语气柔和下来:“你不必改变自己,只要学会藏一点。” 她抬起手,替他理了理金环,那细小的金属在烛光下反射出柔光。 “你看,”她轻声说,“它在光里很好看。” 莱昂看著她的手,没有躲开。 “我更喜欢你在战场上的样子,”她顿了顿,语气极轻,“那时候的你很真实。” “战场上的我,不该被喜欢。” “可那才是你。”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错。时间仿佛被风拉长,烛火在一阵轻响中摇曳。 薇拉缓缓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平静:“从今以后,你要面对的不会是敌人,而是那些笑著的人。这不比敌人的刀锋更安全。” 莱昂低声道:“我寧可再打一场仗。” 薇拉轻笑了一声:“我相信你也会贏,只是——-那样的胜利,不会让你快乐。” 她转过身,背对著他。 “我不希望荣誉变成你的伽锁。”她的声音在夜里很轻。 莱昂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没有作声。风吹动她的髮丝,映著远处宫墙的微光。 烛火燃到尽头,发出一声细响。夜色在两人之间沉了下去。 时间一点点推迟,宫苑的灯火只剩下零星几盏。远处传来更鼓声,微弱而规律。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也有一种沉静的氛围。 薇拉依旧背对著他,视线落在远处的灯海。那片光看似无尽,却始终与他们之间隔著高墙。 “莱昂,”她终於开口,语气很轻,“如果没有今晚,你会怎么回答我?” 莱昂没有立即回应。风从他们之间掠过,带起披风的角。 他看著她的背影:“我会说一—我愿意。” 薇拉转过身来,表情微动,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那光只停了一瞬,便被她轻柔的笑意掩去。 “那就好。”她轻声说道。 她走近一步,伸出手,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襟。动作很慢,也很小心。 烛光照在她的指尖,显得微微发亮。 “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个元帅了。”她的声音柔和,带著几分近乎无意识的悵然。 莱昂低声回应:“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元帅。” “可现在,”薇拉说,“你已经不能只做士兵了。” 莱昂抬起头,望著夜空。 这一刻,他的神情是平静的,却似乎带著某种压下的情绪。 “我在战场上杀敌,是因为必须。可在这里一—我不懂该怎么做。” 薇拉注视著他:“那就学著去做。” “为了什么?” “为了我。”她的目光略微一颤,“也为了你自己。” 莱昂沉默。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回音在夜空中散开。 薇拉看著他,声音更轻:“你不该总是一个人扛著一切。哪怕只是今夜,也该有一刻是属於你自己的。” 莱昂垂下视线,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枚金环上。火光映著它,金色反射出微光。 “今夜属於死者。”他低声说。 薇拉了愜。 她轻轻吸了口气,语气更低:“你是不是还在想著他们?” 莱昂没有否认。 “他们的名字在碑上。那些人,我每一个都记得。他们比我更该听到这钟声。” 薇拉慢慢走近,声音几乎低到耳语:“他们不会责怪你。” “我不怕他们责怪。”莱昂平静道,“我只是怕他们被忘记。” 风吹过,枝摇动。她看著他,眼神里有一瞬的酸涩。 “他们不会被忘记的。”她轻轻道,“你在这,就代表他们还在。” 莱昂没有回话,只是缓缓伸手,为她拢起被风掀开的披风。 薇拉看著他,语气更轻了些:“莱昂,你不是石头。” 他微微转头。 “父王说你是王国的支柱,是英雄,是守护者。”薇拉停顿了一下,“可我不希望你只是那些称呼里的影子。” 莱昂注视她,光线温柔,映出她眼里的亮。 薇拉向前一步,靠在莱昂的怀里。 “我记得你曾说过,王国需要秩序,需要信念。” 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可若连你都被这场胜利压得喘不过气,那信念要由谁守著?” 莱昂静默片刻,回答:“信念不该由我一人守。” 薇拉微微抬头:“可若你不在,他们会散。” 她的声音极轻,却没有颤。 “有时候,人也该为自己留下一点。” “你是他们的方向,也是我的。” 他看著她,神情中第一次有了鬆动。 “殿下一”他开口,却被她轻轻打断。 “別那样称呼我。”薇拉说。 “在你面前,我只是薇拉。” 两人都没有再动。 莱昂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她的发。 薇拉没有避开,只是抬起眼。 火光映出她颈侧细微的光。 “我不怕被牵进你的命运。”她说,“我只怕你会在其中失去自己。” 莱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神情柔和,灯光映在她眼底,仿佛有一层薄雾。 他忽然伸出手,像是出於本能,为她理好被风吹乱的髮丝。 薇拉没有闪避,只是抬头望著他。 两人之间隔得极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不必假装什么,”她轻声道,“在我面前,不需要。” “薇拉——.”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中透著一股久违的脆弱和不安。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他停在她头髮上的手,手指紧扣,仿佛是想通过这种触感,確认对方的存在。 她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某种深藏的情感,这种情感让莱昂无法忽视。 他不自觉地倾身向前,动作缓慢却坚定,似乎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关紧要。 只有她,和她的目光。 薇拉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她依旧不退缩。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视线与他的距离逐渐缩小,直到两人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然后,是她低低的呼吸声,轻轻地拂过他的耳畔,带著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她的唇,近在尺,仿佛每一秒的停顿都在等待著某种契机。 “莱昂——”她的声音有些硬咽,却没有迴避,反而仿佛在鼓励他。 话音未落,莱昂终於没有再犹豫。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颊,低下头,温柔而坚定地吻住了她。 这一刻,周围的火光仿佛都黯淡了,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在这一吻中找到了共鸣。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疑虑,在这个瞬间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和深深的依赖。 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不再是物理上的,莱昂感觉到薇拉的温度,也从她的触碰中感受到她的坚定与柔软。 她的唇温暖,带著他从未体验过的平静和安慰。 当他们终於分开,莱昂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人依旧保持著那份亲密的距离。 空气中瀰漫著温柔的气息,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我会守护你,也会守护王国。”莱昂低声说,语气坚定,却带著一丝柔软,“不论前路如何。” 夜空中,王都的灯火依旧如海洋般波动,仿佛在诉说著这座城市不眠的繁华。 而此时,远处的钟声最后一次响起,沉缓、悠长,迴荡在整座王都的上空。 一一胜利的夜,终於彻底安静了。 第361章 盟誓与歷史 第361章 盟誓与歷史 清晨的阳光透过王宫的高窗洒入,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大理石的地面。 空气中瀰漫著薰香的气息,宫廷侍从忙碌著清理餐具与布置会议桌,宫殿內的气氛异常紧张,今天,这场在王宫举行的御前会议將决定瓦伦西亚王国以及南方诸国联盟未来的走向。 大殿內的长桌上,已坐满了各国的代表。 德萨拉王国的骑士们穿著象徵荣耀的战甲,神情严肃; 阿尔特利亚王国的使节们低声交谈,面容沉稳: 亚文公国的代表则显得异常急切,眼中带著期待与一丝志志。 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座上的查尔斯三世身上,等待著国王做出关键的决策。 查尔斯三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稳坐在王座上,手中的权杖轻轻敲打桌面,隨著这声音的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各位,”国王终於开口,他的声音充满威严,“今天我们匯聚一堂,討论未来的路向。” 大殿內的气氛更加凝重。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会议的开始。 “首先,我將宣布一项决定。” 查尔斯三世顿了顿,目光环视了在场的每一位代表,“诸国联军一一正式解散。” 他的话语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代表们纷纷低声交谈,显然这一决定並不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但仍旧让不少人感到惊讶。 国王没有急於继续说下去,他耐心地等著代表们平静下来片刻后,他继续道:“德萨拉和阿尔特利亚的军团將择日返回本国。瓦伦西亚王国將继续担当起联盟的领导角色。” 德萨拉的代表眉头微,他的嘴唇紧闭,没有立刻发言。阿尔特利亚的代表则显得更加谨慎,虽然他们的新王卢西安已表態过几次,但仍显得十分保守。 他们清楚,南方的局势並非简单的战后和平。 “然而,这並非意味著我们的合作结束。” 查尔斯三世话锋一转。 “今天,我们將签署《盟约续誓文》,確立未来將长期维繫的南方诸国联盟。联盟將依然保持,成为我们共同应对未来挑战的坚实后盾。” “阿尔特利亚、德萨拉、亚文—” 他一一扫视每个国家的代表,“各国的军团虽然將各自归国,但诸国之间的合作与援助仍將保持。任何危机,任何威胁,我们都会一同面对。” 这句话让在场的各国代表稍微鬆了口气,显然他们並不愿看到南方联盟分裂。 阿尔特利亚和德萨拉虽然有自己的考虑,但都明白,如果这个联盟能继续维持下去,对他们来说也无疑是一种有力的保障。 “不过,”国王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我们必须认识到,虽然兽人已经被击败,但联盟的威胁並未消失。” 这句话再次让在座的所有人神色一紧。 “北方的威胁已经越来越严重。塞尔维安帝国拥有强大的常备军,而他们最近大举调兵至边境线,明显是在为日后的战爭做准备。”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代表,“我们不能对北方的威胁掉以轻心。瓦伦西亚王国將继续作为联盟的主导国,稳固联盟的防线,確保我们的合作无缝对接。” 阿尔特利亚的代表此时终於开口,语气依然冷静: “陛下,阿尔特利亚王国刚刚才经歷了战爭的创伤,我们仍然需要在恢復期间得到支持。您所说的援助,对於我们是不可或缺的。” 查尔斯三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的处境,我深知。阿尔特利亚王国將在接下来得到来自瓦伦西亚的全面支持。无论是物资援助,还是財政补贴,瓦伦西亚都会提供帮助。” 阿尔特利亚代表低下头,心中已做决定。 王国虽然在北方的边界上未必完全站稳脚跟,但此时的选择,显然是继续与瓦伦西亚为盟,而非独立求生。 此时,亚文公国的代表表现得尤为积极。 亚文大公早在兽人战爭结束前便看清了局势的严重性。 作为一个小国,亚文公国的力量並不足以自保一一只有依附於强国,才可能在风暴中安然无恙。 “陛下,亚文公国愿意全力支持瓦伦西亚王国,”代表毫不犹豫地表態,“弱小本身就是最大的原罪。我们已经看清了很多事情,瓦伦西亚王国才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 查尔斯三世听后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底。 “那么,”他转向德萨拉王国的代表,“贵国的態度呢?” 在场的德萨拉代表沉默片刻,轻轻嘆了口气: “我们並不否认塞尔维安帝国的威胁,也並不反对继续合作,但我希望在联盟中,德萨拉能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希望仅仅成为某个大国的附庸。” “德萨拉的援助,瓦伦西亚將永远铭记。”查尔斯三世略微停顿,“对於德萨拉的忧虑,我理解。你们不愿过多捲入政治纷爭,但你们的军事援助是值得我们感谢的。” 在兽人战爭中,德萨拉王国是南方四国中唯一没有被兽人入侵本土的国家,其国力和军力保存的也最为完整,因此他们较为独立的態度与谨慎立场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內。 这时,会议的气氛稍微放鬆了些,討论的焦点也转向了接下来的部署。 “在未来,”查尔斯三世继续道,“我们必须稳固联盟诸国的协防与合作,確保一旦北方的威胁逼近,南方诸国能够迅速联合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代表: “接下来,我將宣布瓦伦西亚王国內部的整顿与未来战略。” 查尔斯三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他继续扫视全场:“我们將开始逐步裁军,王国的常备军將不再维持目前的规模。” 这个消息瞬间在会议厅內引起了微妙的波动。 查尔斯三世轻轻一笑,似乎察觉到在场人们的疑虑,他没有急於解释,只是继续道: “兽人的主力已经基本被全歼,敌人已经战败,王国不再需要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来应对外敌。” 这些话语让在座的代表们稍稍鬆了口气,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事计划显然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安全感。 然而,莱昂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心中却有著更深的疑虑。 他並不认同国王的这一观点,虽然他了解战爭结束后要重建民生的急迫性,但对於可能隱藏的威胁,依然心存担忧。 他终於站了起来,声音坚定: “陛下,兽人並未完全灭绝,其背后可能仍有其他的阴谋存在。我不认为现在就可以裁军,我们应当继续保持警觉,观察是否有其他异变出现。” 查尔斯三世转头看了莱昂一眼,眼中並没有怒意,反而带著一丝淡然的笑意。 他缓缓道:“莱昂,胜利者需要秩序,而不是恐惧。” 他顿了顿,接著继续:“王国需要恢復生產,重建家园,而不是被无尽的恐惧与战斗所拖累。” 莱昂没有再反驳,心中的不安却依旧难以消散。 他轻轻嘆了口气,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权衡是否应继续发声。 查尔斯三世並未注意到莱昂的沉思,他继续宣布接下来的计划: “在战爭结束后,瓦伦西亚王国將不再维持如此庞大的常备军。” “首先,王国的第三军团、第五军团和第六军团將合併为『南境光復军”。由奥雷尔元帅带领,继续执行南方的重建任务,直到彻底將所有残余的兽人赶到安沙尔荒原。” “至於第一军团,在经歷了卡斯顿保卫战与赤戟之战后,已经损失惨重。目前只剩下一万多人,但仍將继续留守王都,负责卫成任务。” 查尔斯三世继续说道,“但第一军团將不再补充新兵,裁员將成为我们未来计划中的一部分。 直到南境彻底光復后,才会从南境光復军中抽调兵员补充第一军团的缺员。” 在座的代表们听后都有些反应,阿尔特利亚的代表轻轻交换了眼神,德萨拉的代表则显得有些疑惑,莱昂则一直保持著沉默。 “另外,第七军团也將不再补充兵员。”查尔斯三世继续道,“毕竟,战爭已经结束,国家的重建才是当务之急。” “那么,瓦伦西亚王国的常备军將会大幅裁减?” 德萨拉代表终於开口,声音平稳,但眼中依旧有些难以掩饰的疑虑。 “这是为了经济重建,还是出於对现有战爭態势的评估?” 查尔斯三世的目光停留在德萨拉代表身上,冷静地回应: “这是必然的,德萨拉的使者。兽人战爭已经结束,儘管北方的威胁依旧存在,但我们不能继续维持如此庞大的常备军。王国需要裁军发展,改善民生。” “未来,我们將不再召集新的兵员补充常备军。”国王淡淡地继续道,“各军团的现役土兵数量將不会再增加。我们將以现有兵力,进行战略调整,未来將会进一步缩减军团数量。” 这一决策无疑让阿尔特利亚与德萨拉的代表都有些惊讶。 莱昂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他看著查尔斯三世,终於又忍不住站起身来,声音坚定: “陛下,我还是认为裁军的决定似乎过於仓促。兽人战爭的结束,並不意味著我们已完全消除所有威胁。北方的塞尔维安帝国已经调动大量兵力驻守边境,我们依然未曾得到明確的情报。” 他顿了顿,神情显得有些沉重:“我担心,北方的局势,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急於裁军,可能会让我们处於一个危险的境地。” 查尔斯三世微微抬头望向莱昂:“你是我最优秀的指挥官,莱昂,你总是这么谨慎,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忧虑。” 他微微一笑,“但我相信,南方的稳定只需要一个短暂的时段。你也会有机会继续承担更多的责任。” 莱昂看著国王,心中依然无法平静。 他知道,查尔斯三世之所以做出如此决策,必然有他深思熟虑的原因,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並不是时候。 “我明白。”莱昂终於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也请陛下考虑,暂时保持一定的警惕,不急於解散军团。” “警惕是必要的,但恐惧无用。”查尔斯三世的话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秩序和重建,而非再次捲入无休止的战斗。” “如果再度发生战事呢?”莱昂的语气依旧不肯放鬆。 “如果再度发生战事,”查尔斯三世的语气轻缓,却透著坚定,“南方诸国的联盟將是我们最强大的屏障。” 他看向在场的各国代表:“我相信,新的联盟体制將保证我们的和平与安全。” 莱昂看著国王那张坚毅的面容,最终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並没有再爭辩。 国王的决策早已做出,而自己在其中的意见,也许只能起到些微的调整作用。 会议继续进行。 隨著查尔斯三世宣布了接下来的安排,会议室內气氛逐渐恢復平静,各国代表继续討论具体的军事与外交细节,而查尔斯三世则向他们详细介绍了国內的整顿计划。 德萨拉和阿尔特利亚的代表儘管没有再提出异议,但在莱昂的心中,这场会议的背后,依然藏著无数的不安。 查尔斯三世接著开始討论国內的整顿计划,他的声音充满了决断:“第一军团和第七军团的精锐將留守在王都和王国腹地,维持王国的安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代表:“我们需要重新定义王国的军事力量,最大限度地恢復民生。” “民生重要,但军力不可忽视。”德萨拉的代表终於再次开口,语气略显犀利,“我们同样关心北方的安全问题。如果过快地削减军队,是否能应对可能的突发威胁?” 查尔斯三世面无表情地回应: “德萨拉王国,你们的支持瓦伦西亚將永远铭记。正因如此,你们才能在此提出意见,但我依旧坚持裁军的方向。战爭已经结束,我们需要重新恢復秩序。没有人会挑起新的战爭,北方的威胁,也不会在短期內爆发。” 莱昂的目光微微闪动,心中却並不完全认同国王的看法。 战爭后的平静常常是最危险的时刻。即便目前北方的威胁尚未迫近,但这並不意味著塞尔维安帝国会坐视不理。 查尔斯三世转向在场的其他代表:“我们需要的是和平的秩序,而不是永远活在恐慌中。” “那么,贵国南境的光復,”阿尔特利亚的代表终於发话,他的语气略带沉思,“我们將如何配合这些调整?” 查尔斯三世略微点头:“南境的光復需要来自各国的支持,阿尔特利亚王国的重建也需要我们共同援助。各国將提供所能给予的帮助,而瓦伦西亚王国也可以协助各国在边境建立新的防线。” 会议室內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打算,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代表们,他们各自清楚自己国家的未来方向。 查尔斯三世目光一转,看向莱昂:“你作为王国的英雄,也应明白,胜利者的责任,不仅仅在於击败敌人,更在於带领人民走向繁荣。” 莱昂低下头,语气平淡:“我明白。” 他知道,眼下的局势,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履行自己作为王国守护者的职责,而对於未来,他心中的迷雾依旧未散。 会议的气氛渐渐回归平静,查尔斯三世最后宣布:“那么,今日的议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工作,將交由各国代表共同落实。我们需要凝聚一切力量,共同应对未来的挑战。” 隨著最后一句话的落下,会议的气氛终於稍显鬆弛。代表们纷纷起身,向国王行礼,会议开始逐渐解散。 然而,莱昂的心中,却依然不能平静。 他知道,虽然眼前的任务看似完成,但王国的未来,並不像眼前的阳光那么明亮。 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格洒入,光辉透过雕的窗框投射在王宫的地面上。 王宫內的空气充满了静謐与温暖,与刚刚结束的御前会议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会议上的严肃气氛仍旧蒙绕在莱昂的心头,而此时,他的步伐也显得有些沉重。 虽然会议已经结束,瓦伦西亚王国的局势尚未稳定,但莱昂心中的不安仍未消散。 最近的种种决策,尤其是关於裁军和王国未来方向的討论,令他心绪不寧。 战爭虽然结束,王国的困境却並未完全解决。 但现在,莱昂有一个目的一一他正前往王室链金术塔。 昨日的宴会上,威廉王子曾邀请他前去一趟,表示有事要商议,莱昂快步走过王宫的走廊,走到链金术塔的门前,门口的古老符文似乎在阳光下微微闪动,散发著一种神秘的气息。 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迎接他的是威廉那熟悉的微笑。 威廉穿著一身链金术师的长袍,眼中带著一抹聪慧的光芒。 他正在桌前翻阅一份捲轴,看到莱昂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资料,走了过来。 “莱昂,你来了。”威廉的语气温和,带著几分轻鬆,“正好,我有一些事要与你商量。”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威廉的实验室。 这里充满了链金术的气息,墙上掛著链金符文的图纸,桌面上摆放著各种奇异的玻璃瓶和药剂。 每一寸空间都透露著威廉对链金术的热爱和追求,“殿下,有什么事?”莱昂走向桌子,隨意坐下。 威廉则望向了他腰间的配剑一一那正是“黎明之锋”。 “这把剑——”威廉微笑著看向莱昂,“我认为,既然你身为王国的守护者,身边的武器也应该与之相匹配。我想,或许是时候对这把『黎明之锋』做些强化了。” 莱昂一愣,隨即明白了威廉的意思:“强化?” “是的。”威廉点点头,语气显得有些兴奋,“这把剑虽然已经是王室铸剑中的极品,但隨著魔潮的復甦,链金符文的技艺也在不断进步。我想,我们可以在这柄剑上施加一些新的符文,进一步提升它的力量。这样,剑在你手中的威力,也將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莱昂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低头看著那把掛在腰间的剑:“但它已经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了,殿下,真的有必要做这些改变吗?” 威廉微微一笑,眼中透露出一股自信: “黎明之锋不仅仅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它还承载了荣耀。我能感受到,这把剑还有更大的潜力。作为一名战土,你肯定能感知到,隨著链金符文的改进,这把剑將会变得更加致命。况且,时代在变,技术也在进步。就像你一样,莱昂一一只有不断进步,才能应对未来的挑战。” 莱昂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拜託你了,威廉。” 威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放心吧,莱昂。这柄剑將会更加完美。 莱昂將佩剑解下,交到威廉手中,目光略微一沉:“不过,威廉,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威廉將剑仔细端详,似乎在想著怎样处理,“你说。” 莱昂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关於一些古老的歷史。” 威廉的眉毛轻轻挑起,显得有些意外:“古老的歷史?” 他放下手中的剑,看向莱昂,有些惊讶道,“我以为你对这些事並不感兴趣,莱昂。毕竟,你的心思通常都在战场和士兵上。” 莱昂轻轻摇头,语气平淡:“这次不同,我需要一些答案。”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室藏书中,是否有关於古典时代的歷史记载?” 威廉微微皱眉,似乎对莱昂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些许困惑: “古典时代的歷史?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记载非常稀少,大部分古籍早已失传。” 他想了想,语气略显无奈,“不过,作为古老的温莎家族,王室確实保存了一些遗留下来的书籍,其中包括一些链金符文的记录,但至於歷史方面的记载,数量就少得多了。” 莱昂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你是说王室確实有关於古典时代的资料?” 威廉点了点头: “是的,儘管保存下来的部分不多,很多已经破损不堪,但还是有一些古老的书籍保留了下来。不过,大多数內容都与链金术、符文以及魔法技术相关,但关於歷史的部分——” 他顿了顿,微微嘆了口气,“这些內容就少得多了。” “王室的藏书太多,有些东西也確实不容易找到,特別是已经破损的古籍。虽然有一些资料,但因为藏书散乱,整理得不太系统,要找起来並不容易,可能要一段时间。” 莱昂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轻轻点头:“我明白,王子,我不急,只希望你能帮我找一找,能找到任何线索都好。” 威廉转过身,看著莱昂,眼中带著一丝好奇。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对莱昂的要求產生了兴趣,语气中带著几分探询: “你向来不太关心这些歷史问题,今天为何突然对古典时代的歷史產生了兴趣?莱昂,你究竟在寻找什么?” 莱昂沉默了片刻。 “关於精灵一族的记载,以及——精灵一族的最终去向。” 第362章 雪原上的噩梦 第362章 雪原上的噩梦 寒风肆虐,雪在空中飞舞,空气中透著一种刺骨的寒冷。 塞尔维安帝国的四个军团正在北境的这片荒凉土地上艰难行进。 土兵们的步伐沉重,气喘吁吁,沉默地穿行在漫无边际的雪原上。 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著这片土地上的孤寂。 儘管严寒已经侵袭了大多数士兵的身体,但他们的队伍依旧保持著惊人的整齐。 士兵们的步伐几乎同步,盔甲上的雪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沉默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这种整齐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而是源於塞尔维安帝国数十年前的军製革新。 在当时,塞尔维安帝国面临著来自周边国家的威胁与內部不稳定的局势,因此他们开始意识到,只有拥有一支精锐、职业化的军队,才能够保证帝国的稳定与长治久安。 在此背景下,塞尔维安帝国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军事改革,彻底废除了过去依赖召集民兵和短期军事动员的制度,而將军队建立为一个完全由经过严格选拔的职业士兵组成的常备军。 每一名士兵都需接受长时间的严苛训练,不仅要具备足够的体能和战斗技巧,还要培养坚定的意志和出色的纪律性。 这样的军事制度革新,逐渐让塞尔维安帝国的军队成为了大陆上最为职业化的军队。 然而,塞尔维安帝国的强大不仅仅来源於军队。 作为艾瑞斯大陆上最强大的人类国度,塞尔维安帝国拥有最广袤的疆土,几乎横跨了整个大陆中部与北部,从冰雪覆盖的极北到温暖的南方,无不属於帝国的疆土。 正是这样广阔的疆域,给予了他们丰富的资源和强大的经济基础,让他们在世界舞台上屹立不倒。 而这一切,也成了塞尔维安帝国傲慢的根源。他们的强大让他们不容忽视,帝国的军事力量和经济繁荣让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去蔑视任何威胁。 但这种傲慢也使他们越来越难以理解其他国家的困境和局势变化。 塞尔维安人总是认为,自己的力量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而不愿去承认世界的复杂性和不可预测性。 就连瓦伦西亚王国的军事改革,也是借鑑了塞尔维安帝国的成功经验,然而在这个基础上,查尔斯三世的决策却更加保守。 他明白,瓦伦西亚的国力与塞尔维安帝国相比,仍然有所差距,因此王国的军事改革虽然有著帝国的影子,但仍需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进行適度调整。 正因如此,在兽人战爭爆发之前,瓦伦西亚的军队与塞尔维安帝国相比,依旧存在差距。 在兵员的总数和军团的整体规模上,瓦伦西亚依然落后於塞尔维安帝国。 帝国的强大,源自於其极为成熟的军事制度,以及在面对外敌时能够迅速调动的战斗力。 正是因为有了这场改革,塞尔维安帝国的军队才能在这片雪原上保持如此严谨的步伐。 即使是在极寒的环境下,士兵们依然能以完美的队形行进,显示出帝国军队强大的纪律性和战斗力。 马尔科是骑兵中的一员,年轻且身形高大。 他穿著制式皮甲,眼神向身边的步兵队伍望去,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你们的速度也太慢了。” 他从高处俯视著下面的队伍,语气带著一丝嘲弄。 “你也可以跳下来走试试,看看能不能比我们更快。“ 身边的一位步兵有些无奈地答道,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马尔科笑了笑,“看你们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 说完,他加快了马匹的步伐,向前驶去。 旁边的步兵队列中,另一个士兵摇了摇头,低声嘆息道:“这一路走得连水都不剩了,能不能早点找到个地方休息。” “休息?”马尔科反问道,“你当我们是来这里度假的?”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似乎带著些许不耐,“这次北上不是去找沙滩和烈酒,而是为了灭掉敌人。雪原里的战斗,谁敢掉以轻心?“ 这番话让周围的士兵都沉默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更加凝重。 前方,帝国大军行进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生命跡象,只有冰雪覆盖的荒野和偶尔呼啸而过的风。 空气中的寒冷如刀锋一般刺入皮肤,连士兵们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队伍中的指挥官並未发表过多的言论,他们的脸上只有从容与严肃。 作为帝国的精锐军团,他们自然清楚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尤其是从帝都接到的紧急命令。 儘管一路上天气严寒,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但他们心中清楚,他们不能停下脚步,必须儘快抵达。 前方,几名骑兵停下了马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名中尉骑马了过来,目光凝视著前。 “传令兵传来了消息,北境的防线已经完全失守。“ 一名骑兵低声说道,表情严肃,“据说,艾尔斯堡以北的城堡和要塞都已经沦陷,敌人的兵力远超我们的想像,初步估计也至少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中尉轻轻皱起眉头,心中產生了不小的疑惑,“这不可能,诺德海姆的军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那只是一个荒凉的国度,他们根本无法维持如此庞大的常备军。” 骑兵並未回应,轻轻勒紧了马韁。 他们所有的疑虑,都无法改变眼前的局势。 边境失守的消息如同一记沉重的钟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家心中都清楚,诺德海姆的这次进攻绝不仅仅是一次边界衝突,而是对帝国北境的全面侵略。 “马上通知军团长。”中尉说道,语气带著丝急迫,“命令全军加快进速度,不能再拖延了。” 隨著命令的下达,整个队伍的步伐再度加快了。 每一名士兵都开始更加紧张地调整自己,默默忍受寒风的侵蚀,期盼著能早日抵达战场。 就在不久之前,帝国高层依旧沉浸在对南方战爭的忧虑中。 瓦伦西亚王国与其他南方王国的联合力量让帝国的战略重心完全倾斜,他们几乎没有意识到北方的威胁会如此突兀。 “南的局势不容忽视,我们必须集中兵应对南四国联盟的挑战。” 一位高级將领在军部议会中表態,语气坚定,“即便北方的边境发生了一些骚乱,我们也不必过於担心,诺德海姆王国不可能对我们构成真正的威胁。“ 然而,隨著消息的不断传来,帝国逐渐意识到,他们高估了北境的守备,低估了诺德海姆的威胁。 艾尔斯堡沦陷后的短短数日內,整个帝国的北境防线几乎完全崩溃,而诺德海姆的军队仿佛一头狂奔的猛兽,衝破了一道又一道帝国的防线。 “调集四个军团,北上迎敌。” 皇帝奥古斯都最终下达了命令,面容严峻,声音低沉,“不管诺德海姆发了什么疯,他们都必须付出代价。” 儘管帝国对诺德海姆的威胁估计过低,但在造成的损失已经不可忽视的情况下,帝国最终决定进行北上反击。 四个常备军团被集结,这不仅是一场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更是帝国自信与骄傲的象徵一他们认为,仅仅只需要十三个常备军团中的四个,就足以轻鬆击溃诺德海姆王国的大军。 然而,彼时仍然没有人意识到,这绝非只是一场常规的战斗,而是对未知力量的挑战。 帝国的军队继续在冰雪覆盖的广袤荒原上缓缓行进。 马尔科与其他骑兵快速骑行,偶尔在队列的侧面转身,观察著队伍的整体情况。 “停下!前面有信號烟雾!”突然,一名骑兵高声喊道,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这支队伍的指挥官立刻命令停下,几名军官迅速集合在一起。 他们的脸色也显得有些沉重,显然他们知道,前方的情形可能並不如预想的那般简单。 “前方发生了什么?”一名上校问道。 骑兵报告道:“我们看到了信號烟雾,应该是斥候发出的,可能是前方有敌情。” “如果是敌人,我们应该立刻准备迎击。”上校冷静地说道,“调整阵形,准备迎战。” 隨著命令下达,帝国军队的步伐变得更加紧凑,骑兵与步兵的阵形开始紧密配合。 大家都知道,虽然诺德海姆的军队並不足以构成威胁,但这片雪原本身也极其危险,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决定战爭的走势。 不久后,前方的信號烟雾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帝国军队小心地接近,战斗的氛围在空气中悄然升温。士兵们紧握武器,隨时准备迎接敌人的攻击。 然而,当他们接近前方时,却並未看到预期中的诺德海姆军队的严密阵形。 相反,远处的雪原上,似乎有人影不断跃动,逐渐显现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儘管这些身影看上去並无异样,但它们的动作却格外怪异,极为机械,毫无生气。 士兵们不禁放慢了脚步,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他们——不动了?”一名士兵低声道,眼中带著疑惑。 风吹动雪,空气中寒冷的气息渗透了每个人的骨髓,但士兵们却忽然感到一股不协调的温暖。 儘管身上覆盖著层层霜雪,那些身影依旧笔直地佇立在雪原中,面容苍白,却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寒冷的影响。 士兵们交换著眼神,一种不明的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那——那是什么?“一名年轻的士兵哆嗦著问,语气中透露出不安。 “不清楚.“上校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盯著远处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未曾言明的忧虑,“保持警惕。” 隨著距离拉近,那些身影逐渐清晰,终於暴露了真相。 它们不再是活人。 “这些——是死者——”另一名土兵喃喃道,声音低沉且颤抖,“他们——復生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名士兵声急促,满脸困惑与恐惧,“死——怎么可能还会动!” 土兵们停下脚步,空气中的紧张感愈发浓烈。 那些尸体依旧在做著僵硬的动作,依靠著某种诡异的力量支撑著它们的存在。 眼前的一切让人感到难以理解,眼前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敌人,而是某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帝国军队的步伐瞬间停滯,土兵们的视线聚焦在眼前这些“敌人”身上。 儘管他们曾在训练中面对过种种战斗,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们难以置信: 这些尸体从雪地中走出,面目模糊,皮肤苍白,目光空洞无神,却依旧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缓缓向他们逼近。 “做好战斗准备!”上校的声音严肃,虽然他心中也充满了疑虑,但还是强装镇定,“不要慌张,照平时的训练执行!“ 然而,隨著亡者接近,战斗的局势迅速变得混乱。 帝国士兵的第一波攻击並未奏效,刀枪剑戟穿透尸体的肌肤,却並未让这些不死者有任何反应。 这些復生的亡者似乎並不会像正常的敌人那样倒下,反而在受伤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前行,向他们源源不断地扑来。 “顶住!不管怎样,给我顶住!”一名指挥官吼道,但他的声音在恐惧的士兵们听起来显得格外无力。 士兵们很快就开始乱作一团,他们砍下敌人的四肢,但这些不死者依然能挣扎著向前爬行。 尸体被击倒,並没有就此彻底死去。 那些被砍倒的敌人以近乎不可能的方式爬行,空洞的眼神中闪烁著幽蓝的光。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一名士兵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手中的长矛几乎要从手中滑落,“他们还是人吗?这些根本不是人!” “冷静!听我的命令!”上校的声音中已带著一丝急促,额头的冷汗不断渗出,“它们的头颅似乎是唯一的弱点,摧毁它们的头,砍掉每一个头颅!” 儘管命令被下达,士兵们的心態却依旧没有好转。 他们挥舞著武器,一刀一刀地砍下这些亡者的头颅,血与雪交织,但每当一个亡者倒下,周围却立即涌现出更多的亡者。 这些冷酷无情的尸体,仿佛是永不消失的噩梦,源源不断地从周围的雪雾中浮现出来。 这些敌人似平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砍不完。 它们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浮现,渐渐地將士兵们包围了起来。 “不可能!”一名士兵低声嘶吼,双手握紧刀柄,愤怒与恐惧交织,“怎么杀不完?!” 土兵们越砍越快,却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斩下一个头颅,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被消耗。 但眼前的敌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像是被某种黑暗的力量召唤出来,源源不断地涌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更让人绝望的是,在这样混乱的战场,根本无法保证每一个敌人的头颅都能被精准摧毁。 “坚持住!他们除了数量之外一无是处。”上校大声指挥著,语气愈发急促,他的眼神中已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连他自己也开始心生疑虑:这种情况,我们该如何解决? 隨著敌人的不断逼近,士兵们开始感到无尽的疲惫与恐惧。 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像是在做无用功,身边的尸体层层叠叠,尸体的鲜血与雪混合,四周瀰漫著腐尸的恶臭。 “它们——怎么会这么多!”一名士兵的声音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我们被包围了!” 他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上校看到眼前士兵们的崩溃,急忙高声命令:“集中攻击它们的头颅!全体士兵,解决掉这些迟钝的尸体!“ 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命令已经不足以支撑士兵们的士气。 甚至他自己的心底都渐渐升起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 他知道,一旦士兵们的士气完全崩溃,他们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绝境。 正如初次遭遇兽人时的瓦伦西亚士兵,甚至更加糟糕。 兽人,儘管凶狠异常,仍然是有形可见的生物。 它们的力量和体魄虽然远超常人,但在某些方面依然可以用常理来解释。 可这些亡灵,却是彻头彻尾的违背自然法则的存在。 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腐烂的肉体在风雪中摇晃,任由刀剑与弓箭横扫,却始终不倒每一击的伤害似乎都被无情地吞噬,只要头颅没有被摧毁,就永远也不会倒下。 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人感到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压迫。 即便帝国的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面对这样完全不合常理的敌人,他们的优势也逐渐被侵蚀。 士兵们的心態逐步被对这股恐怖力量的无解感所吞噬。 隨著战斗的持续,一些眼尖的士兵在混乱中注意到,原本被尸潮吞没的死去战友,竟然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那些死去的帝国士兵,依然穿著生前的盔甲,面容苍白,眼中没有一丝生气一他们也成了不死的怪物,像是被某种黑暗力量重新召唤回到这个世界,开始朝著自己的同胞发起攻击。 这一幕,让不少士兵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心头的恐慌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 许多人愣在原地,根本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死去的战友,他们曾与自己並肩作战的士兵,现在却成了最可怕的敌人,冷冷地向自己走来,带著一股死亡的气息。 “那是——我们的兄弟?”一名士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低声道,他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我们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另一名士兵急促地回答,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双手紧握著剑柄,但他却似乎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都看到了一样的景象:那些曾死去的战友,不管他们是谁,都被无情地拖进了这场可怕的噩梦。 他们没有情感,没有灵魂,只有机械般的步伐,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直扑向他们的同伴。 士兵们的心中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有士兵低声问道,眼中满是绝望与不信,“这些是死去的敌人?还是我们——我们自己的战友?“ 他们曾在不久前与这些人並肩同行,但现在,这些曾经的同袍却成了不死的怪物,反过来对他们发起了最恐怖的攻击。 这种无法理解的反转,让他们的理智几乎崩溃。 “这——怎么可能?”一名士兵的声音颤抖到极点,他眼神空洞,“死了的——怎么还能復生?” “不能打下去——不能——”一名士兵喃喃自语,眼中逐渐失去光彩,“我们怎么打?它们不死,永远也不会倒下——“ 恐慌蔓延开来,许多士兵已经开始丧失斗志。 他们的步伐变得犹豫,握著武器的手开始颤抖。面对这些曾经的同胞变成的怪物,他们失去了所有对胜利的信心。 “振作起来,他们只是行动迟缓的尸体,被破坏了头颅一样会死,不要畏惧!” 上校看著士兵们逐渐崩溃的神情,急切地大声指挥。 然而,他的命令在士兵们听来,显得那么无力。 即使是最精妙的指挥,在这些復生的死者面前,也无法再激起任何士兵的战斗欲望。 士兵们的心態崩塌了,战斗的意义在他们心中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曾经的勇气与荣誉,在这些不死怪物的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只能死在这里吗?”一名士兵绝望地看著远方,眼中没有希望,只有死寂。“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每当一个战友倒下后不久,新的尸体便会从雪地中爬起,继续向他们扑来,仿佛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撤退!”终於,在无法应对的情况下,上校下令撤退,声音中夹杂著明显的无奈与恐惧,“立刻撤退!” 然而,隨著撤退命令的下达,帝国军队的阵型彻底崩溃了。 那些復生的亡者在背后紧追不捨,帝国军官们儘管试图稳住阵型有序撤离,但他们的周围已被不断復生的敌人所堵住,彻底陷入了围困之中。 帝国军队的撤退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逃亡。 士兵们带著恐惧和不安,背对著敌人四散开来。 战马的嘶鸣声、铁甲的碰撞声和士兵的喊声混成一片,空气中瀰漫著一种令人室息的绝望。 “保持阵形!”一位指挥官高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在狂风中几乎被淹没。 看著士兵们纷纷乱作一团,他的面容彻底变得苍白。 “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士兵们完全陷入混乱了!”另一名指挥官急切地回喊,手中的战刀在空中挥舞著,但眼中的恐惧明显溢於言表。 隨著诺德海姆亡者大军的逼近,帝国军队的阵线越来越不稳。 那些行尸逐渐包围了大部分帝国部队,土兵们本能地向后退去,但復生的亡者却总是在他们退却的路径上出现,恍如梦魔一般,追逐著他们的每一步。 “快!往左边撤!”上校指挥著自己的部队尝试改变撤退路线,但他看著眼前如潮水般涌来的亡者大军,心底渐渐涌起一股无力感。 “这数量——难道整个诺德海姆的人都变成这种怪物了吗?” 许多士兵目光空洞,不再听从指挥,或者乾脆丟下武器,转身向远处逃去。 战场的混乱已然无法逆转,帝国士兵们的恐慌已经完全传染开来。 “前方有路,快走!”一名士兵拉著同伴的手,急促地奔跑,但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眼中闪烁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力。 身后的死灵步兵已经迫近,除了那些四肢损坏的亡者外,大部分亡者依然能够行动自如,速度並不比这些穿著盔甲的帝国士兵慢多少。 “我们得停下来——再逃下去的话,死的会更多。” 一名年轻的步兵低声说道,心中的恐惧被他儘量压抑。 “就凭你个?听我的,快!” 另外一名士兵拉著他一同狂奔,试图带领队伍继续撤退,然而无论他如何奔跑,身后的亡者大军就像阴影一般,始终跟在身后,迫近的脚步声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雪原上的大雾与战场的混乱让人无法理清方向,土兵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散开,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但无穷无尽的亡者军队逐渐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 无论他们逃到了哪儿,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这些恐怖的不死怪物。 大多数士兵心中的恐惧难以抑制地蔓延开来,吞噬了他们最后的理智。 “他们到底是什么?”一名精疲力尽的士兵瘫倒在雪地上,目光呆滯,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那些人—.”旁边的另一名士兵同样满是绝望地低语,“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不是应该死了吗?可是它们——它们怎么又站起来了?怎么还——” 声音在雪地上迴荡,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曾是战友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给帝国士兵带来了比任何武器都更加沉重的心理压力。 除非被破坏了头颅,否则那些亡者根本就不会停止行动。 “它们——是不死的。”另一名士兵终於明白了,这就是敌人的力量。 他的嘴唇微微发白,汗水沿著脸颊滴下,但他依旧紧握著剑柄,儘管这一柄武器已经无法再让他安心。 “快!快点撤!都快走!去后方!” 上校大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急迫,但他心中的焦虑已经无所遁形。 曾经他对自己麾下的这些精锐充满信心,但此刻,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士兵们的嘶喊声不断传来,脚步声混杂在彼此的喘息中,犹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嚎。 茫茫大雪让一切都变得模糊,原本井然有序的撤退计划已经被无情的亡者大军撕裂成碎片,土兵们的身影在冰雪中逐渐消失,队伍的末端被越来越多的死者吞噬。 “我们必须要重新集合!”上校看著四散的队伍,突然意识到情况已经无法挽回,“所有人集中!快!” 但无论他如何呼喊,士兵们的撤退並未按照命令执行。儘管他们身上的盔甲依旧闪烁著帝国的荣耀,但此刻,他们心中的恐惧已让他们失去理智。 曾经的冷静与纪律,如今都被不死的敌人彻底瓦解。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一位年长的战士低声说,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他已经感到自己的双腿开始打颤。 “它们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杀也杀不尽,逃也逃不过。” “没办法了——”另一名士兵的声音哽咽,他拼尽全力想要跑,但双腿却越来越沉重,“我们死定了——” 战场上,亡者的沉默与士兵们的绝望呼喊相互交织,最终,逃亡的士兵们在无情的追击下渐渐失去了声息。 帝国士兵最后的抵抗在这一片冰冷的雪原中彻底消失。 帝国军队的骄傲与荣耀,在这场噩梦般的战斗中破碎,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带著最后一丝未能完成的使命。 第363章 帝国之冬 第363章 帝国之冬 塞尔维安帝国北境的冬季,一向漫长而冷冽。 今年的寒意,却比往年更早到来。 在北方边境遭到诺德海姆王国入侵的消息传回帝都之后,帝国先后向北方调遣了四个整编军团,总兵力超过十万。 这原本是一支能够横扫一国的力量:装备精良,纪律严整,几乎匯聚了帝国三分之一的精锐。 按照预定计划,他们將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北境,並在数周內彻底平定诺德海姆王国的入侵,以恢復帝国在北方的统治秩序。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 先锋军团在北方冰原全军覆没,紧隨其后的另外一支军团也惨遭重创,剩下两支军团也在连续数场接战后狼狈而逃,帝国的整个北方防线被彻底撕裂。 逃回来的士兵们声称,敌军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支“活死人”组成的庞大军团。 他们不惧寒冷,不畏伤痛,无论白昼或者黑夜,都能无休止地进攻。即使被斩断四肢、贯穿胸膛,仍旧能够站起继续战斗。 这並非夸张的形容。 虽然逃回来的士兵们大多言辞混乱,却一致明確了同一件事:帝国士兵们在战场上,亲眼见到了阵亡的同袍重新站起,转身对著他们发起攻击。 前线的將领们在混乱的撤退中尽力组织反击,但这些战线很快便被无尽的尸潮所吞没。 第一军团残部退向山地时被大雪阻断,仅余不足一万人成功突围;第二军团在克伦平原上遭到包围,惨遭全歼;另外两支军团见势不妙,被迫向南退守霜冠山谷。 至此,整个帝国北方已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沿途的城堡与驛站都在短短数日內失去联络,边境城市一个接一个被不明势力吞噬。难民潮自北而南蔓延,沿途村镇纷纷弃守。 霜冠要塞因此成为唯一尚可倚仗的防线。 这座古老的要塞依山而建,东西两面皆为陡峭山崖,唯一的通道是一条狭长山谷。 帝国军方的高层判断,若能据此死守,或可阻断敌军继续南下的道路,为后方贏得重新集结的时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於是,所有残余的部队都被命令集中於此,依託地形构筑新的防线。 至此,北方战局暂时陷入僵持。 但在战报抵达帝都的那一刻,整个帝国的中枢瞬间为之震动。 没有人曾想过,整整四支帝国精锐军团会在初次接战时便瞬间溃败。 没有人相信,以铁纪著称、装备精良的帝国军团,竟会被一个原本弱小的北方王国击溃。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些来自前线的报告中,竟反覆出现一个听上去荒谬的词汇—亡者。 按照这些报告的描述,诺德海姆的军队中已经不再有活人。 所有抵抗者、所有被俘虏的士兵、所有在战斗中死去的民眾,都在短时间內变成了行走的户体。 它们沉默无声地向南移动,像潮水一样吞噬一切。 北境的雪仍在下,风势更烈。 在那无边的白色荒原上,只剩下漫长的寒夜一以及,一支向南沉默推进的亡者大军。 当北境传来的战报抵达塞尔维安帝国皇都时,宫廷已入深夜。 雪仍在下,天穹低垂,寒气从殿外无声渗入。 使者带著冰霜未化的军报跪在宫门前,战靴上沾满泥雪。守卫没有让他多等,命人直接將军报送入皇宫。 半个小时后,宫殿深处的火光骤然亮起。 厚重的帷幔被掀开,殿门被侍卫推开时,金色烛台的火焰在空气中摇曳,照亮了皇帝奥古斯都·维雷利安阴沉的脸。 他看著眼前摊开的军报,神情一动不动。文书上甚至还溅著血跡。 侍从低著头,不敢出声。 整间大殿里只听得见烛火的微响。 良久,皇帝终於开,声低沉:“这是谁写的?” “陛下,是第一军团统帅西蒙·奥尔巴赫的亲笔。”內侍跪下答道,“信使於两日前自霜冠山出发,沿途换马,星夜兼程方才送达。” 奥古斯都的手指在文书上停顿。字跡潦草,句句染血,但其中的內容却异常清晰: 第一军团损失惨重;第二军团全军覆没;敌人是能行动的死尸,无惧伤痛,不知疲倦;阵亡者再度起身;唯有摧毁头颅方能彻底杀死。 大殿內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片刻后,皇帝抬起头:“召帝国大臣入宫。” 钟声在宫中响起,低沉而急促。 这是紧急召集的信號,只有在国境被攻破或帝国元帅阵亡时才会敲响。 半个小时后,枢密厅的门被关上。 三十余名身著黑金制服的帝国高官依次落座,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压抑的沉默。 火盆的热气驱不散他们眼底的阴影。 奥古斯都坐在王座上,没有开口。 他身旁的御前大臣瓦尔特朗轻声宣读了那份战报。 读到“亡者军团”一语时,厅內响起一阵低低的窃语。有人忍不住抬头,神色难以置信。 “荒谬!” 帝国军务总监第一个站起,语气冷硬。 “陛下,属下不怀疑军情,但所谓死者復生』之说显然是出自士兵的谣言。北境之败,应当只是军心动摇、补给失衡的结果。我们或许確实遭遇了失败,但怎能归结於什么亡者?” 他的话引起数人附和。 財政长官轻咳一声:“確实,若真有此物,帝国的史册上不可能只字未载。” 一位帝国將军摇了摇头,低声道:“也许只是极寒致幻—士兵们目睹同袍惨死,误以为尸体动了。” 奥古斯都没有发言,只是用指节轻敲桌面。那节奏沉缓而规律,像远处传来的鼓声。 直到所有声音都停下,他才缓缓抬起头。 “你们的意思是—我的军团,十万铁军,在初次接战便瞬间溃败,完全是因为所谓的寒冷』和幻觉』?” 无人敢出声回答,议事厅再次陷入寂静。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刃般扫过眾人。 “第一军团损失惨重,第二军团全军覆没,第三、第四军团也被迫后撤。帝国北境已经连成一空白,而你们却告诉我,这全都是幻觉?” 他怒极反笑。 有人压低声音:“陛下,也许是败军心乱,谎言,“败军的藉口?”皇帝缓缓起身。 “若真是如此,他们为何都不约而同的编造同一种谎言?” “难道你的意思是,帝国军情处也和前线的元帅们串通起来了吗?” 这一刻,他的声音不再愤怒,而是极度的冰冷。 “我可以容忍失败,但无法容忍愚蠢。” 这句话之后,厅內寂静如死。 一位大臣试图缓和气氛:“陛下,或许可以等更多情报確认。北境天气恶劣,消息传递极慢,或有误报” “误报?”奥古斯都转头,目光锐利,“你要我等著北境的城镇一座一座被误报淹没?” 大臣低下头,不敢作声。 就在这时,厚重的厅门被急促地拍响。 侍卫长立刻抬头,皱眉看向门口。按规矩,任何人不得在皇帝议事时擅自闯入。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个披著风雪的身影被两名近卫半拖半扶著闯进大厅。 那是一名皇室密探肩上还带著结成硬壳的霜雪,靴底泥泞未乾。 他跪倒在地,气息急促:“陛下——请恕我冒犯!北境一有紧急情报,必须立刻呈报!” 奥古斯都微微抬手,示意近卫退开。 “说。”皇帝的声音低沉。 密探抬起头,声音乾涩:“陛下——诺德海姆—已不復存在。” 大厅的烛光微微颤了一下。 “怎么说?” “我——亲眼所见。”密探的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 “越过永冻之墙,一路北上,诺德海姆的城镇如今尽皆一片死寂。居民、军人、贵族——无一生还。街道上,行走的都是尸体。没有呼吸,没有言语,只是——在机械地行走。“ “你说行走』?” “是,陛下。他们像是在模仿生前的行为,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 皇帝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继续说。” “我们潜入到诺德海姆王都附近时,发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尸海。到那里时,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人,只剩我和另一名同伴逃出。但他”密探顿了顿,神情恍惚,“他为了掩护我——燃烧了自己。” “燃烧?” “是,陛下。他自己点燃了身上的火油——那火照亮了整片雪原。那些尸体停了一下,好像在看他。” 大厅陷入死一般的静。 谁也没有说话。 奥古斯都的手指轻轻摩挲著王座扶手,指节绷得发白。 半晌,他问:“数量。” “无法计算。”密探的声音几乎是喃喃,“少则数十万,多则百万。一眼根本望不见尽头,漫山遍野——全是密密麻麻的黑潮——” “—你確定?” 密探抬起头,面色惨白,眼神里透著一种被恐惧掏空后的茫然。 “陛下—”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属下以性命担保—现在攻入帝国北境的,只是他们的先锋部队。“ 他艰难地咽了口血腥的唾沫,声音几乎化成呢喃: “他们真正的大军——根本还没有出动。” 皇帝沉默了半晌,最终摆了摆手。 密探被侍卫搀扶下去。 厅內只剩沉默。烛火照在每个人脸上,都带著浓重的阴霾。 奥古斯都的手掌缓缓收紧。 他低声道:“传令召亨特大师,立刻前来。” 侍卫立刻领命离开。 片刻后,厚重的殿门再度开启。 风雪被捲入大厅,一个身披深蓝长袍的老人快步走来,腰间悬著链金徽印与象徵皇室师身份的银制刻盘。 “陛下。”他俯身礼,呼出的气在寒气中化为白雾。 奥古斯都没有回应,只抬手示意侍从將之前那份染血的军报呈上。 “你亲自看看。”皇帝的声音平静,却藏著不容拒绝的威压。 亨特大师取下手套,指尖略微颤抖,缓缓展开那份军报。读到中段时,他的面色一点点变了,眉心紧锁。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低沉:“陛下—若这份军报无误,这確实不像是凡俗灾疫。尸体能在失去生命后继续行动,这意味著有外力在操控灵质一那是禁忌之术。” “亨特师,”奥古斯都盯著他:“我想知道,真的存在这样的物种?” 老人沉默了许久,终於开口:“在皇室留存的古典时代文献《死之编年》 中,確有记载。那时人们称其为“不死者』,亦或者亡灵,但在古典时代末期,末代的亡灵之主已经被光明教会彻底封禁。若现在真的再次出现了亡灵.”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皇帝的目光冰冷。 “那就证明—我们的敌人,不是人类。“ 亨特大师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 “陛下,根据《死之编年》中的记载,军报上的出现的这种亡灵,应该是最底层的亡灵生物,称为行尸。 没有痛觉,不知疲惫,不惧死亡。唯一的弱点是头颅,只要头颅被摧毁,就好彻底死去。” 他的声音愈发低缓。 “这种下级亡灵不存在智慧,没有思维,行动也极为迟缓,战斗力极弱。即使是普通的农夫,只要能鼓起勇气,也能用草叉將其刺死。” “但若数量庞大到铺天盖地·若真如军报所言,达到数十万、甚至是百万之眾那就不是灾难,而是一场以吞噬整个大陆的浩劫。” 他的神情愈发凝重,忧虑之色溢於言表。 这一刻,议事厅內连烛火都似乎暗了一分。 奥古斯都没有说话,只盯著那份军报。 半响,他站起身。 “我想,”他语平淡,“帝国该准备迎接场真正的战爭了。” 奥古斯都走到地图前,那幅巨大的北境军图上,原本標记著四支军团的红色旗標已被一一取下。 他伸手指向那条贯穿南北的山谷线:“霜冠要塞这里是帝国北境最后的屏障。若此地失守,亡者大军便会从北境直接踏入帝国腹地。” “陛下,”一名大臣迟疑地开口,“若真如亨特大师所言,敌军不死不休,我们是否应当一 “派援军?”奥古斯都打断他,“我会即派出禁卫军团北上驰援。帝国的荣光,不会允许我们再退一步。” 他转过身,神情冷峻:“若他们真是亡灵,那就让他们在霜冠要塞的城墙下重新归於沉寂。“ 一句话,彻底斩断了议厅里残存的犹豫。 “霜冠要塞一 一是北境最后的墙。墙若倒,帝国北门尽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眾人。 “从今起,举国动员。” 一名年长的老臣下意识地动了动嘴角,却被皇帝的目光压了回去。 奥古斯都继续道: “南方的诸军团,立刻北调。西境与东境各抽调一半主力,只留下地方守备。帝国的粮草、马匹、箭矢、铁甲,全数优先供给北线。“ “陛下,”財政大臣艰难地开口,“如此调度,南境的商道与边贸恐將停滯,税银短缺一,“边贸若断,可以重开;疆土若失,便不可再得。” 奥古斯都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像被冻住。 他略一顿,转向一旁:“传我的命令,从帝都的禁卫军团抽调两万人即刻北上,由军团长格雷戈尔率领,並担任此战的总司令,统辖所有军团。“ “告诉他,”皇帝的语气缓慢,“这是帝国的命脉。若霜冠要塞失守—他便不必回来。” 这句话落下后,议事厅无人作声。 火光摇动,照出眾人僵硬的神情。 奥古斯都回到座位,沉默片刻,开口道: “同时,封锁消息。”奥古斯都接著说,“不得让亡灵』的传言在民间传播。若有造谣者,军法处置。” “可是陛下,”一位大臣忍不住低声道,“既已確认北境之灾存在,这消息迟早会泄露。若人们不知情,恐民心,“民心?”皇帝转过身去,语调仍然平静,“他们若知道真相,明早帝都就只剩哭声。你要我听那个?” 大臣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再发出声音。 奥古斯都转向记录官,声音冰冷。 “传令各部,將本令刻为血令—由朕亲笔签名。” 记录官犹豫刻,问:“血令——確要以血印签署?” “是。让每名军官记得,这不是命令,这是誓。” 他从怀中拔出短剑,毫不迟疑地在掌心划开。血滴沿剑锋流下,落在捲轴上。 “以此为印。” 鲜红的血跡渗入羊皮纸,缓缓扩散成深色的纹路。火光照著那行字,像是燃烧的符咒。 “这份命令,”皇帝缓缓道,“天亮前必须送出。所有军团、所有守將,都要明白一件事—” 他停顿刻,光如刀:“帝国不会退缩,更不会畏惧。” “谨遵您的旨意。” 眾人低头行礼。 夜已近黎明。 宫殿的火光尚未熄。 天穹低垂,厚重的云层压在穹顶上方,似乎永远不会亮。 皇帝奥古斯都站在寢宫外的长廊上。风从走廊尽头吹来,捲起雪屑,擦过他披著的深色斗篷。 远处的钟楼传来第三次报时,低沉而绵长。 太子阿尔布雷希特是在这一刻被召进来的。 他披著未及整束的长袍,靴上带著雪,神情尚有一丝惊愕。 门外的侍卫轻声通报后,便躬身退下。 “父皇。” 奥古斯都回过身。火光照在他脸上,那双曾经冷峻的眼睛里掺著密布的血丝o “阿尔布雷希特,”他缓缓道,“你可还记得前些天,隨我阅兵时的那片旗海?” “记得。”太子声音微低,“那天风很大,旗帜从广场一直飘到外城。” “嗯。”皇帝点了点头,光微垂,“如今那四个军团,已经有半都没了。” 太子闻言,神情骤然僵住。 奥古斯都转身,走回殿內。 壁上的烛光照亮一张铺开的地图那是整片帝国北境。 “北方的战火烧得更旺了。”他轻声道,“而我们——离那火只剩几座山。” 太子走近几步,声音略显迟疑:“父皇,只要將帝国各地的军团北调,霜冠要塞依然有险可守——或许,局势仍可稳住。“ 奥古斯都没有立即答话。 他伸手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指尖停在霜冠要塞的位置上: “稳?你以为霜冠备塞仁稳得住?若那些死去的士兵真会再次起身——城墙再高再厚,也只是坟墓的石盖。” 太子闻言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死者復生?” 奥古斯都抬起头,神情阴沉。 “不错。”他缓缓道,“敌人——不是人类。” 太子怔在原地。 皇帝走到地图触,伸手取起那封染血的军报,摊开在桌案上。血痕早已乾涸,√跡却专清晰可辨。 “他们是来自诺德海姆的亡者』,军报上写得很详细。尸体仁行、仁作战,刀剑刺穿胸膛也不会倒下。唯有斩断头颅,才仁让他们彻底死去。“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丈特大师已证实了一这不是谣言。这是亡灵,一种存在於古典时代的邪恶物种。“ 太子的脸色一点点发白:“可——这怎丫可仁?死人怎会復生?” 奥古斯都盯著他,目光锐利:“在帝国的史册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敌人。可他们如今就在北境。那些原本属於我们的士兵,现在可仁也站在那支亡者军队里。” 火光映在地图上,像一片缓缓蔓延的血色。 “他们不畏寒冷,不知疼痛,不会退缩。” 他顿了顿,语气低而冷:“这场战爭,已不是人与人的战爭了。” 太子低下了头,拳头在披风下紧握。 片刻后,他问:“那我们——备怎丫办?” 奥古斯都的目光从地图上久开,缓缓落到他身上。 “南方。” “—南方?” “瓦伦西亚。”皇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空旷的仞內,“他们號亜南方诸国联盟的领袖。若我们再拖,等亡者越过霜冠备塞,北方的雪也备落在他们头上。” 太子证了瞬,隨即意识到亲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求援?”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只在沉默中伸手取过桌案上的信函,那是刚刚签署的文捡,尚未盖印。 他注视著封信函,神情平淡,却带著疲惫。 “你明日一早便启程,”他缓缓说道,“率使节团南下瓦伦西亚。告知查尔斯三世北境的雪,不止是帝国的灾。” 太子抿了抿唇,迟疑地开口:“父皇—·南方诸国一向对我帝国戒企,他们未必哲意出兵。” “他们会的,查尔斯三世绝非愚蠢之辈。”皇帝的声音没有起伏,“若他们不信,那就让他们来亲眼看看。” 阿尔布雷希特沉默刻,点了点头:“我明白。” 奥古斯都转过身去。 “此行,你带一队皇家骑士隨行。带上外交旗帜与国印。直接去瓦伦西亚的王都。” “我明白了,父亲。”太子再次应声。 “出发前,你会见到帝国的未来。”奥古斯都的声低得乎听不清,“若你仁带回援军,帝国或许还有希望。 若不仁—你將见证帝国的终焉。“ 阿尔布雷希特缓缓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眼神中狭过一抹微光:“我欠尽我所能。” 奥古斯都没有再言语。 他只伸出手,在儿子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去吧。”奥古斯都淡淡地开,“在天亮触准备好切。” “是。” 阿尔布雷希特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奥古斯都静静站在原地。 他乐著外头渐远的脚步声,伸手按了按额角,似乎想驱散什丫沉重的思绪。 半晌,他抬头望向窗外。 夜色沉沉,天幕灰暗,风雪从北方无声地涌来,將王都整个吞没。 钟楼的长鸣在雪中迴荡,回声穿过层叠的仞墙。 黎明,专未到来。 第364章 北方的信使 第364章 北方的信使 冬季的卡斯顿,天总是灰的。 连著下了几日的细雪,城墙与街巷都被盖成一片浅灰的顏色,空气里瀰漫著冷意。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长,雪落得早,却迟迟不见回暖。白日里偶尔能透出一点光,也很快被厚重的云层吞没。 来自北边的寒风吹得厉害,旗帜在塔楼上猎猎作响。 卫兵们披著厚重的披风,靠在门楼下取暖,脚边的火盆只剩一层暗红的炭灰。 这座王都在战后的恢復得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快。 街道上重新有了许多商贩的叫卖声,与马车穿行的轆轆声混在一起,虽依旧冷清,却少了些之前的萧索。 只有那座新砌的石碑提醒著人们,战爭並未过去多久。 清晨,王城的大钟刚刚敲完第三下,北门的瞭望塔上便传来號角。 一阵低沉的铜声在城中迴荡。 巡逻队长抬起头,眯著眼看向远处。 冬雾间,一列长长的车队正在缓缓靠近。 那些骑士披著深色的披风,盔甲上覆满了冰霜,旗帜垂下,顏色暗得几乎辨不清。 “是塞尔维安帝国的纹章。”副官低声说。 他认出了那面旗银底黑鹰。那是塞尔维安帝国皇室的標誌。 消息很快被送进王宫。 很快,车队抵达卡斯顿北门。 卫兵列队迎接,长矛端正,披风被风捲起。 走在最前方的骑士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因长途跋涉而显得苍白的脸。他下马时,动作略显僵硬。 “我们来塞尔维安帝国。”他向守门军官奉上印书。 “奉奥古斯都陛下之命,求见瓦伦西亚国王查尔斯三世。” 守门军官翻看文书,点头示意隨从上前,低声道:“请稍候,王宫已派人前来迎接。” 皇太子阿尔布雷希特缓缓抬头。 他身形略显削瘦,眉目间带著明显的疲惫,但举止一丝不乱,带著一种帝国贵族惯有的冷峻自持。 风雪打在他披风上,他並未避,只是静静等著。 不远处,王国的骑队已出城迎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领头的是瓦伦西亚的近卫骑士长,身披金边盔甲,语气恭谨:“陛下已得知阁下的来访,命我等引阁下入宫。请隨我来。” 阿尔布雷希特点了点头。 “我们路途遥远,途中多有劳顿,若能让他们暂时休息” 近卫骑士长答道:“陛下早有吩咐,王城西侧的府邸已备妥,我会派人引路。” “多谢。” 皇太子顿了顿,又看了看周围。 街道两侧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远远地看著这支异国来的队伍,低声议论,有人猜测这是新的盟约,也有人窃窃私语“帝国的人怎么来了”。 队伍穿过主街,沿著石板路向王宫行去。 瓦伦西亚的骑士们骑在前方,手中握著长枪,神情平静。 阿尔布雷希特偶尔抬头,视线掠过那些陌生的建筑一雕的门窗、整齐的广场、旗帜上金色的狮徽。 他略微收紧披风,没有多言。 行至王宫外广场时,雪停了。 云层被撕开一条缝,灰白的天光落下,將整片石阶照得泛白。 广场上早已列好迎接仪式。 国王未出,威廉王子代表王室进行迎接。 阿尔布雷希特下马,与王子握手致意。 “殿下,久闻大名。”威廉王子语气平缓,“陛下稍后將在王宫会见阁下。旅途劳顿,请先歇息。” “贵国的诚挚令人感激。”阿尔布雷希特微微頷首,“只是时间宝贵,我此行带有父皇的亲笔信,希望能儘快面呈陛下。“ “信请转交给我们吧。”威廉王看向他隨的侍官,“陛下会在议政厅等候。” 刻沉默后,阿尔布雷希特缓缓开:“那么,请带路吧。” 王宫的大门在午后的光下缓缓开启。 殿內焚著薰香,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木脂气味。金色的穹顶在火光下闪烁,王室近卫们在门口一字排开。 阿尔布雷希特迈入殿內,靴底的雪在地毯上化成一小滩水痕。 他脱下披风,交给隨从,整了整衣袍。 查尔斯三世坐在王座上,神情冷静。 他並未起身,只微微抬手,示意来客上前。 “塞尔维安帝国的皇太子。 ,他的声音沉稳,语气既不冷淡,也无过分的客气,“瓦伦西亚王国欢迎你的到来。” 阿尔布雷希特向前一步,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陛下。 我奉父皇之命,作为塞尔维安帝国的使者,前来向递交紧急军情与请求。北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灾厄。“ 大殿一阵轻微的骚动。 查尔斯三世抬手,示意眾人安静。 “请讲。” 阿尔布雷希特取出隨身的封函,双手呈上。 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稳:“北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灾厄,帝国北境已经全面沦陷。 我们面对的敌人——並不是人类。“ 殿中气氛微微一滯。 几位大臣互相交换了眼神,有人皱眉,有人低声私语。 查尔斯三世的神情没有变化,只道:“请继续。” “我们將其称之为——亡者。”阿尔布雷希特略顿,像在斟酌措辞,“那些亡者—— 他们不惧寒冷,不知疲惫,不畏痛楚。被斩断四肢仍可行走。死去的人也会化作其中一员。帝国曾派出四支整编军团前往,却在初战之下便一触即溃。如今,那支无边无际的亡者大军仍在向南推进。” 短暂的沉默后,威廉王子低声问:“那更北边的诺德海姆王国呢?” “已不復存在。”阿尔布雷希特答,“整片王国化为了一片死域,诺德海姆人恐怕都已经沦为了那些不死怪物——” 殿內再次传来低语。 查尔斯三世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他思索了片刻后,只回答道:“此事重大,我会与诸臣共议。 殿下此行辛劳,暂请在城中休息,明日我会召见联盟各国使者,共同议定此时,届时再行答覆。” 阿尔布雷希特抬头,似欲再言。 查尔斯三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平静而有。 一瞬间,年轻的皇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5 他退后一步,微微躬身。 查尔斯三世站起身,缓缓转向隨的侍卫:“送殿下下去,好安置。” 语气温和,却无任何情绪的起伏。 当帝国使团退下时,大殿內只剩烛光摇曳。 查尔斯三世看著那封帝国的文书,目光停留片刻。 “亡者—”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语调平淡。 “这世上,总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灾厄。” 夜幕降临时,卡斯顿的宫殿仍灯火通明。 厚重的天幕压在城上,风夹著雪末拍打在窗上,远处钟楼的声音一下一下传来,回音悠长。 大议厅內,烛光高燃。 长桌铺著深蓝色的绒布,十余名王国重臣分列两侧,威廉王子坐在国王右手,而莱昂则坐在左侧,肩上披著象徵元帅身份的黑金军袍。 查尔斯三世手中拿著那封文书,指尖微微摩望,眼神却落在火盆的光焰上。 “如果一切属实,那么那位殿下的言辞並不夸张。” 军务大臣先开口,语气谨慎,“信中提到的霜冠要塞,是帝国北境的最后屏障。若真如他所言,北境只剩霜冠要塞,那么帝国北方的防线便已几乎尽毁。“ 財政大臣皱了皱眉:“但所谓亡者—这未免太荒唐。我们见过蛮族、兽人,甚至还有所谓的魔潮復甦,可死者行军—这听起来还是太让人难以想像。” “也许是他们的比喻,”另一名老成的大臣接道,“说不定只是暴动民军或某种感染症。帝国人向来喜欢夸大其词。” 威廉王子看著他们,神情平静:“在兽人最初入侵时,你们也是这样怀疑的吗?” 诸大臣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空气又陷入安静。 查尔斯三世放下那封文书,语气淡淡:“塞尔维安帝国请求援助,理由是亡者入侵。 他们希望我们立即號召联盟诸国出兵北上支援。” 他顿了顿,缓缓道:“你们觉得呢?” 军务大臣沉思片刻:“陛下,北伐需要至少一段时间的调度准备。王国南线的战事尚未完全结束,南境尚未光復,各地也还在重整。若此刻仓促起兵,只怕后勤难以维繫。” “更何况,”財政长官接上,“我们才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如今国库空虚,粮草也所剩无几。联盟各国现在都在休养生息,我们一旦动员,盟约诸国未必跟进。若帝国虚张声势,岂非白白自耗国力?” 查尔斯三世听著,未作表態。 烛光映在他脸上,轮廓被拉得极长。 莱昂静静坐著,一直没有发言。直到此刻,他才轻轻抬头。 “陛下,”他的声音沉稳,“我不排除帝国夸大其词的可能,但这件事不该当作笑话,兽人的前车之鑑依旧历歷在目。” “若亡灵確有其事呢?”他看向眾人,“如果我们今天笑了,几个月后,那些亡者站在卡斯顿的城门外,我们又拿什么笑?“ 厅中气氛微微紧绷。 有人低声道:“莱昂元帅,这只是设想” “设想便已经足够。”莱昂的语调不高,却坚定有力,“任何设想,只要后果无法承受,就不该被忽视。“ 眾人纷纷將目光转向他。 “若真如信中所说,霜冠要塞已是北境的最后防线,那么帝国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莱昂继续道: “我曾见过兽人攻城,也见过他们崩溃。若亡者真如描述的那般无惧死亡、不知疲倦,那么他们的威胁,將远在兽人之上。若帝国彻底崩溃,亡灵將一路南下,到达人类世界的腹地。” 他语气平静,却让厅內的火光都似乎黯了几分。 “若真如此,”財政大臣皱眉,“我们出兵又能如何?能令帝国的十万大军都触之即溃的敌人,瓦伦西亚派一支远征军就能战胜了吗?”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转向地图。 “能不能战胜,不是我们在这里交谈就能决定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但若帝国倒下,我们將失去最后一道屏障。那时,亡者南下,战火就会直接在王国的本土上燃烧了。” 威廉王子点头道:“我赞同莱昂元帅的看法。” 查尔斯三世轻轻叩了叩桌面。 那微小的声响让眾人同时止语。 他缓缓起身,语气平静:“我不会因恐惧而仓促出兵,也不会因怀疑而无动於衷。帝国的求援,我们会认真对待。“ 威廉王子轻轻点头。 “陛下的意思是——”军务迟疑著问。 “先查明真相。”查尔斯三世淡淡道,“凡事,先见而后信。” 他转身走到地图前。 那是一张绘製精细的大陆地图,帝国疆域与瓦伦西亚国界以红线分明。 烛光照在地图上,映出山脉和河谷。 “我们不能只凭帝国一纸文书,就把王国將士的性命押上去。“ 国王声音低沉:“我会派出一支使者团,前往帝国北境,实地確认灾情。若亡灵属实,再出军团;若不然,便以外交援助为主。” 军务大微微俯:“谨遵陛下之令。” “使者团需儘快出发。”威廉王子道,“至少在帝国完全崩溃之前,我们需要拿到確切的消息。” 查尔斯三世点头:“我会亲自挑选人选。今晚就定。” 说完,今又回到座位。 哲光在今眼底跳仇,今缓缓乗口:“帝绵太子带来的消息虽然混乱,但我相信亡灵的存在。就像当初的兽人入侵一样—世间总会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灾厄。” “只是”伶看了看眾,“我们要对灾厄,但不能被灾厄嚇得失去理智。”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今放下捲轴,语气平稳:“会议结束。” 眾臣起身行礼。 夜已深,宫灯一盏盏灭去。 查尔斯三世仍未离乗议厅。 威廉王子替他披上斗篷,低声道:“父王,帝绵太子那边,我让人安排在西苑。” “嗯。”查尔斯三世看著窗外的雪,“奥古斯都这次倒显得真诚,把皇太子都派来做使者了。” “也可能是无计可施。”威廉答,“今们的態度比我开的要软。” 国王微微笑:“若亡灵真的存在,再傲慢的绵度也会学会低头。” 威廉沉默片刻:“那您真的信了?” 查尔斯三世泻有立刻回答。 今走到窗前,推乗半扇窗。冷风卷著雪屑灌入,烛焰被业得一阵摇晃。 “我信。”伶淡淡地说,“因为经歷过兽人的教训。” 今又顿了顿,目光望向远,“但相信与出兵,是两回事。” 威廉微微頷首:“您打算派谁去北方?” 查尔斯三世泻有立刻答,只是缓缓道:“要一个睿智稳重的人,一个能看透真偽的,一个能从军事角度判断亡灵威胁的人。” “莱昂?”威廉轻声问。 查尔斯三世转过头,看著子,神平静:“你也这样?” “除了伶,我开不到更合適的人。大陆名將,知晓魔潮,又抗击过兽人。若见到了所谓的亡灵,今自然能分辨真假。“ 绵王略微沉吟。 “好,”伶低声道,“明日召他进宫。” 风声从窗缝间掠过,带起烛焰轻颤。 查尔斯三世关上窗,神情如常,只淡淡道: “这一次,希望我们还能有时间去確认。“ 夜更深了。 宫城外的风雪仍未停,城墙上的火把被业得左右摇晃。守夜的卫兵缩在披风里,铁甲在寒风中泛出暗光。 王城西侧的使节宅邸灯哲通明。 这是专门留乍外使的居所,院落不大,却整洁安静。廊下悬著油灯,哲光摇曳,將石阶映成一片昏黄。 莱昂从军务厅出来时,脚下的雪几乎没过靴沿。 今泻有回醉,而是描著卫兵指的方向,走向那座宅邸。 院门半掩,风一便轻轻摇仇。 门內传出低声的说话声,语调带著帝绵特有的捲舌音,断断续续。 莱昂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身披斗篷的年轻卫士出来,神情有些警惕。 “瓦伦西亚王绵第七军团统帅莱昂,请產面见殿下。” 那卫士怔了一下,隨即恭敬行礼,侧身让路。 屋內生著哲。 哲光照在挥重的壁毯上,炉台边放著一张展乗的地图。阿尔布希特皇太子正俯身在桌前,神情专注,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 “莱昂阁下。”他放下羽笔,起身相迎,“我听说您是查尔斯绵王最倚重的將领。能在此见面,是我的荣幸。“ 莱昂轻轻頜首。 “荣幸谈不上,只是职责所在。” 阿尔布希特微微一笑,伸手恆意他入座。 “请坐。这路顛簸,除了路上的风雪,倒还未见过別的客。” 莱昂坐下,顺势把手靠近哲盆。哲光映在伶手指间的挥茧上,映得淡红。 两人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殿中,殿下带来的消息—足够震撼。”莱昂先乗口,“但也让许多人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阿尔布希特抬起眼,声音平静,“若你见过那种情形,就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哲焰中,“士兵被咬断喉咙,却还能站起来。马匹倒下,尸体被啃食一空。这些不是传言。“ 莱昂泻有立刻回答,只轻轻呼出一口气。 哲光在伶眼底闪了闪。 “我听说,你们帝国最初派遣了四个军团北上。”伶缓声道,“如今还剩下多少?” 阿尔布希特微微低头:“人数只剩不到一半。” 莱昂財头一仇,神色依旧冷静:“也就是说,伤亡过半。” “是的。”皇太子伸出手指,轻轻敲著桌面,“根据前线的將士匯报,那些亡灵不知疲倦,不知畏尿。你杀了一百个,就会有两百个站起来。杀了一千个,雪地上很快又会满是尸体。我们的人死得太多,后来—连死去的战友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扑向你。“ 莱昂沉默。 哲光在壁上的铜饰间闪烁,映得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你见过这种敌人吗?”阿尔布希特问。 莱昂了:“泻有。但我见过兽人。” 皇太子低声笑:“兽人至少还会喘息。” 短暂的寂静之后,莱昂换了个姿势,语气依旧平缓:“殿下,陛下会派出使者团北上考察,確认灾情。之后再定出兵。” 阿尔布希特抬起头,神情微微紧:“考察?” 莱昂点头:“这是绵王的决定。毕竟联盟各绵刚经歷战爭,丹力疲惫,若仓促北伐,只怕引发连锁崩溃。“ 皇太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明白绵王的顾虑。只是时间不会等。” 今抬手指向地图,“亡灵的军团在推进。若伶们变过霜冠山谷,帝绵的平原地区將彻底暴露。再往南,就离瓦伦西亚的边界也不远了。” 莱昂看著那条线。 那是一道狭长的山谷,被墨笔深深划出,標著“霜冠山谷”。 “陛下已作出安排。”莱昂道,“在使者团出发的同时,瓦伦西亚会准备粮草与仇员准备。只要確认威胁属实,联盟的援军就会仇员。“ “可若等你们確认完,一切都已晚了该怎么办?”阿尔布希特语气中带了少许抑制不住的焦躁。 伶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態,轻嘆一声,声音放缓:“抱歉。我不是质疑你们绵王的智慧。只是——” 莱昂看著伶,泻有插话。 “只是”他微微顿了顿,语气低沉下来。 “帝绵北境已然全面沦陷。那些亡者的军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南推进,沿途城镇尽毁,烽哲连成一线。“ 阿尔布希特抬起头,眼神中透著深深的疲惫与焦灼。 “我心中忧虑的,不只是边境的失守,而是整个帝绵的存亡。那支军队泻有疲倦、泻有恐尿,连死亡都无法阻止伶们前行。每一个被伶们吞泻的地方,明日就会转化出更多的亡者。” 伶深吸一口气,语调略显沙哑:“若换作你,眼看著自己的疆土一点点被黑暗吞泻,你也难以保持冷静。“ 屋內陷入长久的沉默。 炉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莱昂缓缓乗口:“我相信殿下说的。” 阿尔布希特略有些意外:“真的吗?” 莱昂平静地看著哲焰:“在赤戟平原,我见过数以万计的兽人自相残杀。那时我也以为,类不会再面对那更可怕的事。可如今看来,我错了。” 伶说著,起身,將手背在身后。 “陛下已决定派出使者团,前往帝绵北境查明真相。明,我会主仇请缨带队。” 阿尔布雷希特怔:“你?” “我曾率军对抗兽人的入侵,也对魔潮復甦之事有所了解。若要评估威胁,我比任何文官都合適。” “那不是动通的战场。” “我明白。”莱昂淡淡道,“但我得去看。” 今停顿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中。风雪仍未停歇,整个王都都笼罩在一层冷白的冬雾里。 “这件事,终究该有人去看个楚。若亡者的传闻属实—·那我们离灾难,也不过隔著一座山。” 今缓缓收回视线,语气低而坚定:“既然要去,总得去得早一点。等风雪再大一些,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皇太子看著伶,半响,神情渐渐缓和。 “若真如此,我会尽力协助,与阁下同行。” 莱昂略微点头:“那再好不过。” 屋外的风声更大,木窗被业得发出咯吱声。 阿尔布希特拿起酒壶,倒了两杯,推乍莱昂一杯。 “塞尔维安的酒,不如贵国的麦酒烈。权当暖身罢了。” 莱昂接过,轻抿一口。酒不烈,却冰得刺喉。 “你们的酒,味道像雪。”今淡淡道。 阿尔布希特笑了笑,语气里透著一丝苦涩:“北境的水也是冷的。每一滴,都从雪里化出来。” 伶停了一下,目光落在远处的哲光上。 “若有机会,下次请你喝帝都的酒。那的春天北境更长,还有。” 莱昂看了看他,神色平静。 “那就等到春天。” “希望还有春天。”皇太子轻声说。 屋內再次安静。 哲焰渐渐低下去,红光映在今们的脸上,像两个人影在冬夜的墙上对峙,又似彼此的倒影。 不知过了多久,莱昂放下酒杯。 “明早我会去覲见陛下,请產带队北上。殿下若有要交付的信件,可以一併转交。” 阿尔布希特点头,从书案下取出一封挥信,封蜡尚未乾透。 “这封信可用於证明你们的身份。到了边境,出但此信,帝绵军队不会拦阻。“ 莱昂接过信,轻轻頷首。”那我就此告退。殿下也该休息了。“ “你不再留会?” “我习惯早起。”莱昂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阿尔布希特轻嘆一声,泻有再挽留。 “愿诸神与你同在,莱昂阁下。” “若诸神真在,今们应先看顾北方。” 说完这句,伶披上斗篷,推门而出。 风立刻扑面而来,雪屑打在披风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阿尔布雷希特站在门口,目送伶背影渐远。 风从门缝间钻入屋內,业仇桌上的地图,纸页翻起,露出那条深黑的山谷线——霜冠要塞。 哲焰轻轻跳仇,映得那条线仿佛在暗中延伸,厚至整个大陆的尽头。 第365章 灰雪之途 第365章 灰雪之途 寒风从北方群山的缝隙里穿过,捲起漫天的雪粒,打在铁甲与皮革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天地之间没有顏色,只有灰与白。 远处的山像被雾吞没的巨兽,轮廓模糊。 队伍沿著冰冻的山道前行,像一条延绵的灰线。 马匹吐出的白雾在风中立刻被吹散,輜重车碾著雪地前行,车轮被冻得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兵们將披风紧紧裹在身上,气息在呼出的瞬间便凝成霜。 这支队伍大约有五百余人。 他们从瓦伦西亚一路北行,如今早已越过国界,快要进入塞尔维安帝国的北方。 他们从卡斯顿出发时,人马整肃;此刻已经被风雪磨去了锋芒,只剩一种麻木的坚韧。 土兵的行列蜿蜒而行,偶尔有车辙陷入雪坑,几名帝国骑兵会策马上前,拽出沉重的货车,再继续前进。 没人说话,只有靴子踩雪的声音。 走在队伍最前的是莱昂。 他披著一件黑金大氅,手握韁绳,眉间覆著一层淡霜。 那柄熟悉的佩剑垂在腰侧,剑鞘上结了一层冰。 身后的瓦伦西亚骑士沉默跟隨。 在他身侧,是塞尔维安的皇太子阿尔布雷希特。 这位帝国的继承人穿著深红底金纹的披风,马匹的鬃毛被雪覆得一片苍白。 他虽显得有些疲惫,但坐姿依然端正,目光始终盯著前路。 行进了半个小时后,皇太子收紧韁绳,减缓了速度。 风势略小,他侧过身,看向身旁的瓦伦西亚元帅。 声音透过呼出的白气传来,被风吹得发散。 “莱昂阁下—我们大概已经进入帝国的北境地带了。”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雪幕里看不清太阳,连方向都模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 过了刻,他才低声回道:“再往前,过了那山口,就是霜冠要塞了吧?” “是啊——”皇太子的语气里带著一丝怀念,“小时候,我听父皇说过,霜冠山脉像一道天然的城墙。可如今看来,它更像坟场。,莱昂的目光依旧望著前方,淡淡应道:“要塞的北边,確实埋著帝国的半壁江山。”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情绪。 但皇太子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拉了拉披风。 风雪忽然大了一阵,两人的声音都被吹散。 马匹打著响鼻,蹄下的雪被捲起。 几名护卫策马赶上,重新拉紧队形。 黄昏前,队伍停在山道边的一处旧驛站。 这驛站早已无人驻守,木樑半塌,屋檐下掛著成串的冰柱。 士兵们卸下行李,生火取暖。 炭火劈啪作响,烟混著雪气在风中飘散。 莱昂下马,把马韁交给侍从,拍了拍坐骑覆霜的颈部。 他站在原地,目光掠过被雪埋住的残墙。 阿尔布雷希特走过来,摘下手套,揉了揉僵硬的手指。 “真冷,”他嘆道,“我在帝都也见过雪,可那里的雪是白的,不是这种顏色。” 莱昂淡声道:“灰雪,风里卷著灰土。或许是被烧尽的村子太多。” “我注意到了。”皇太子环顾四周,眼神有些沉。 “沿途的村镇,几乎都被烧毁。甚至连教堂都一样。 是谁下的令?我不认为是帝国皇帝。“ 莱昂轻声说道:“亡灵不需要教堂。 但这些火,应该是人点的。 也许是军队,也许是逃兵。 有时候,人会很快放弃家园。” 皇太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头,似乎在听风的声音。 风从废墟中穿过,带著一种低沉的呜鸣。 “我原以为,像这样的灾难只应该在传说里。”他慢慢道。 “可如今看来,那些故事都太温和了。没有吟游诗人会写真正的噩梦。” 莱昂侧目看他。 “吟游诗人写的故事,总会留一线希望。” 阿尔布雷希特苦笑了下:“你倒像是亲歷过噩梦的。” 莱昂没有笑,他只是把披风往上提了提,让寒风不那么容易灌进脖领。 天色暗下来时,驛站里已经亮起了几堆火。 土兵围著火堆取暖,手里的木杯里装著热酒,混著冻干肉。 一名帝国骑士从粮车上卸下木桶,踢开冰封的盖子,取出酒分发。 他们低声说著笑话,试图掩盖心中莫名的紧张感。 莱昂坐在靠墙的位置,手里拿著一个薄薄的本子。 这是他在出发前,从威廉王子那里借来的古籍抄本,上面记载了关於精灵一族的信息。 书页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用指节压著角落,仔细看那行潦草的古语。 “艾尔希恩森林—光之遗地,银黎之息——” 那字在光下隱约闪烁,像被掩埋的记忆。 他抬头望向天际,灰雪还在落。 他想起了一场不久前的梦—梦里,一个声音对他说,“往北,越过山脉,那里有答案。” 他没告诉任何人。 也不打算告诉。 阿尔布雷希特这时走了过来,在火堆另一侧坐下。 他拍打披风上的冰屑,手掌摊开在火光前。 火光映在他手上,被冻得发白,毫无血色。 “莱昂阁下,”他低声道,“你怎么看这场灾难?” 莱昂微微抬眼:“灾难从不分国界。 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你们的王国也在担忧吧?若亡灵真南下,瓦伦西亚的防线能撑多久?” 莱昂沉默片刻:“若他们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可怕或许撑不了多久。 但至少,会有人留下至最后一刻。” 皇太子听完,轻轻嘆息。 “一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诺德海姆人突然疯了。帝国派了四个军团北上,將军们甚至还在爭功。 可当第一支军团失联,第二支军团只逃回来一小半人我们才发现,敌人根本就不是人类。 他们不吃,不睡,不说话。 白天行军,夜里也行军。 像——雪原深处爬出的梦魘。“ 莱昂把书合上,抬起头:“后来呢?” “后来?”阿尔布雷希特苦笑,“后来我们剩下的两支军团没敢再靠近,只能一路后撤到霜冠要塞。” 他顿了顿,伸手拂了拂盔甲上的雪屑,声音低了下去:“逃回来的士兵说,那场战斗只持续了半天。“ 火堆里的木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半天。”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像是在確认什么,“他们说雪原上四面八方都是数不尽的尸体。战友倒下了,又很快重新站了起来。“ 莱昂静静地看著他,没有插话。 阿尔布雷希特似乎在等待回应,却又没能等到。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空:“士兵们说,弓箭射穿他们的喉咙,他们照样能走;长枪把他们钉在地上,他们挣扎著拔出来;只有砍掉头,才能让他们真的停下。” 火堆旁的眾人面色有些发白,火光在他们脸上闪烁不定。 没人出声。 风又大了起来,掀动帐篷,火焰被吹得歪斜。 莱昂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慢慢伸出手,將柴火拨回中心。 火光再次稳定。 他的指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两下,问道:“那些不死者的数量有多少?” 皇太子抬眼望向他。 “无边无际,没人能数得清,”他摇了摇头,“有的说十万,有的说几十万。反正看过去,整个雪原都在动。白茫茫的一片,你根本分不出那是风雪,还是在走动的尸体。“ 莱昂没有回应。 他静静看著火焰跳动的光。 阿尔布雷希特沉默了一会,低声补充道: “根据王室密探传回来的情报——·整个诺德海姆王国,都已经彻底化作了亡者之国。” 他停顿片刻,似平在斟酌用词:“他们说,从北境的永冻之墙到王都霜钟城,再到沿岸的村镇,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跡象。城市还在,房屋也在,但街上只有尸体在行走。没有火光,没有炊烟。“ 火堆旁的氛围了凝滯下来。火光映著每个人的脸,都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阿尔布雷希特抿了抿唇,语气更低:“即使诺德海姆地处极北,人烟稀少,人口数量在大陆诸国中垫底。但也至少有三、四百万人口。如果这数百万人全都成了亡灵,那么——”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嘆了口。 这一声嘆息几乎被风声掩没。 莱昂没说话,只伸手拨了拨火盆,木柴发出乾裂的声响。火光重新旺了些,却驱不散眾人的心底的寒意。 深夜,火堆烧得只剩炭灰。 雪落在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士兵们在风声中昏睡,巡逻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浅印。 远处的山谷中,隱约传来一声长啸,不知是风啸,还是兽嚎。 莱昂独自坐在残墙下。 他又一次翻开那本抄本,目光落在一段模糊的文字上: “—大陆之北,光息之林。 精灵以灵火封界,远避尘世之灾。“ 另外一页描绘著古典时代的地图,线条古旧,许多地名已在今日的疆界中找不到踪影。 莱昂以炭笔在旁註上记號,將今日行程与地图相对比。 根据路线推算,“艾尔希恩森林”应该在霜冠要塞以北两百里左右的位置,紧邻昔日诺德海姆王国的南境边界。 他抬头,看向北方的黑暗。 风从那里吹来,带著隱约的寒声。 “若精灵一族真留存至今,”他心中想道,“他们或许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东西。” 火光在他眼底一闪即逝。 ===== 黎明时分,队伍开始整备。 马蹄的踏声、铁甲的摩擦声、皮带扣的碰响混在一起。 土兵收起帐篷,將篝火踩灭。 中午前,队伍重新上路。 雪更厚了,輜重车几乎陷在雪里。 帝国的嚮导走在最前方,身后跟著四名护卫。 他们腰间掛著小铃,风吹过,叮噹作响。 皇太子阿尔布雷希特骑在前排。 他披著厚重的狼皮披风。 但风依然钻进披风,吹得他神色发僵。 莱昂骑马走在他的侧后方。 经过的路两旁,是枕清空的村落与荒废的牧场。毫屋的屋顶塌了一半,墙壁枕雪推得歪斜,门板上掛著结冰的麻绳。 这些都是仓促撤离的痕跡。 嚮导抬起手,指著前方的一座小丘说:“那边原本是林塞镇』,是餐境商路的並经之地。现在嘛_” 他摊了摊手,“只剩毫头和风了。” 阿尔布雷希特没有应声,只微微侧头看了眼那边。 “他们的时候很急,”他轻声道,“但也许更多人来不及。” 他指的是霜冠要塞以餐地区的人。 嚮导沉默了。 行至下,天光稍亮了一些。队伍短暂停在一处山腰休整。 土兵们生火取暖,马匹在雪地里刨食。 莱昂在火堆旁静坐,手里拿著一块粗糙的乾粮,层没吃。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岭上c 仗太子走过来,拂去肩上的雪,语气比昨日轻了丁分:“阁下,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说吧。”莱昂没有抬头。 “你们王国——真的打过兽人?”阿尔布雷希特问得直接。 莱昂个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打过。” “那些兽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在帝都时听过许多传言,有的说他们像野兽,有的说他们力大无穷,还有人说他们皮哲是绿的“ “都对。”莱昂的语气仍旧平静,“他们有青绿色的皮哲,像硬化的皮革,眼睛发红,喜欢使用战锤或巨斧。力量强,速度快。一个兽人能轻易击败两三名人类士兵。” 阿尔布雷希特皱了皱眉:“那真是噩梦。” 莱昂看著光:“噩梦至少会醒。” 仗太子听懂了这句话的意味,却没有接。 沉默良久,他换了个话题:“这些亡灵,你觉得会兽更辆吗?” 莱昂没有立即回答,只静静地看著火焰燃烧的形状。他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声音层更低了些。 “兽至少是活著的物。” 阿尔布雷希特嘆了口气,伸手搓了搓冻僵的指伶。“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只是疯子的传言。”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也许—这一切都会枕阻止,也许帝国的力量足以守住餐境,也许那些死人只会徘徊在冰原上,不会继丐南下。”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就轻了下去,像是自己也不信。 莱昂抬起头,望向他:“可战爭从来不是靠祈祷停下的。” 仗太子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阁下的话总是这么让人不安。” “我只是很早就学会先设想最坏的结果了。”莱昂低声说道。 两人沉默片刻。风从山谷那头资来,火光枕资得摇晃,雪屑在光线中飞舞。 阿尔布雷希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披风价得更紧一些:“再一天,就到霜冠要塞了。那边可比这更冷。” “冷不冷无所谓。”莱昂说,“要的是能看清楚。” 仗太子挑了挑眉:“看清楚什么?” 莱昂看了看手中那本枕风卷开的古籍,又望向餐方灰白的天线,语气缓慢:“看清楚,我们要面对的东西究1是什么。” 他没有再开口解释。 到了傍晚,前方传来號角。 一名骑士策马回来,声报告:“前面发现驻地光,应该是帝国的哨岗。” “还有哨岗?”莱昂问。 “是的,阁下。”那嚮导擦了擦冻红的脸,“那是霜冠山谷的外岗。再往前走半天,就能抵达要塞了。“ 皇太子轻轻点头,神色间似乎鬆了口气。 他对莱昂道:“看来你们终弟可以亲眼见到帝国餐境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莱昂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策马前行。 夜色將近,风层越来越冷。 前方终弟出现了丁簇火光,在雪原的尽头若隱若现。 靠近后,能看到一圈简易的木桩围成半圆,外面掛著帝国的黑鹰旗。 火堆旁站著一小队帝国士兵,身上披著厚厚的皮毛。 他们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从南方来,警惕地拔出武器。 “帝国的士兵们!” 阿尔布雷希特策马上前,声音在风里枕资得零碎。 “是我—阿尔布雷希特!” 对方愣了一下,隨后几平同时马膝跪地。 “殿下?!” “別礼。”仗太摆了摆,“我不是来检阅军队的。” 他翻身下马,走到火堆旁。 “你们驻守在这里多久了?” “十三天了,殿下。”那领头的中尉回答,“我们奉命观测餐方动向。” “有新的消息吗?” “没有,殿下。餐边——太安静了。” 仗太子皱眉,个向莱昂:“听见了吗?太安静了。” 莱昂没有立即作声。 他走到营地边缘,远远望向餐方。 夜幕下的山脊一片漆黑,没有火光,没有声响。 风资过时,雪粒在空气里打著旋,仿佛那一整片黑暗都在呼吸。 “那些亡灵没再南下推进?” “是的,阁下。”领头的中尉答道,“前线侦察丁次,都没发现活动。” 莱昂回头,目光在黑鹰旗上停了一瞬。 那旗帜枕风扯得猎猎作响,布面上的图案在火光中像黑影般跳动。 仗太子拍了拍中尉的肩膀:“去吧,让士兵注意戒备。 明早我们还要继丐餐上。“ “餐上?”中尉吃了一惊。 “殿下,前方就是霜冠要塞。越过霜冠要塞,就是那些东西了——您真的要去?” “不是我,”皇太子语气平缓地纠正,“是他们。莱昂阁下与使节团要前往霜冠要塞,,c 中尉犹豫了下,还是低头应命。 “遵令。” 夜深,风声渐止。 莱昂站在营地外,望著餐方的雪线。 火光在他背后摇曳,他的影子枕拉得极长。 皇太子走近他,披风被风掀起半边。 “怎么还不休息?” 莱昂没有回头,只回了一句:“你不也样吗?” “说的也是。”皇太子笑了笑。 “也许我不该说这些。”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谨慎。” 莱昂回答道:“其实我此行,不只是为了亡灵。” “那还为了什么?” 莱昂的眼神仍望著那片风雪。 “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仗太子沉默了半响,轻轻点头。 “愿你真能找到。” 他个身离开,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莱昂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火光在风中一点点暗了下去。 夜空无星,雪色苍茫。 餐方的黑暗安静得像一口井。 风从井底资来,带著细微的低语声,像远处有人在呼唤又像,是梦里的回声。 = 风在山谷间呼啸,像沉睡巨兽的喘息。 山势愈发陡峭,雪原在此褪成灰白,岩壁裸露在外,风將积雪资成锋利的形状。 从远处望去,霜冠山口像一道断裂的灰门,门后便是帝国餐境的最后防线霜冠要塞。 队伍沿著石道行进。道旁的毫桩上掛著帝国的旗帜,黑底银鹰,枕寒风资得猎猎作响雪枕踏成久冰,输重车的车轮碾过时发出低沉的呻吟。 土兵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化成白雾,又枕风资散。 他们不说话,连咳嗽都小心压著,仿佛怕惊扰什么。 仗太子阿尔布雷希特骑在最前。 他披著深红披风,神色凝重,目光始终盯著前方的那座要塞— 高墙之上插著帝国的旗,火把在风中一闪一闪,像是枕冰雪压制的心跳。 “这就是霜冠要塞。”他终弟开口。 声音被风掩去一半。 “从这里往餐,就是地狱。“ 莱昂策马靠近他,目光平静地望著那方向。 “地狱有多大?” 仗太子抿了抿嘴角,回答:“整个诺德海姆王国,再加上帝国餐境那么大。” 两人並骑前行。 抵达要塞外时,天色灰暗。 风资动吊桥上的铁链,发出低沉的“哗啦”声。 城墙之上,守卫们早已看见来客,火把一盏盏亮起。 很快,厚重的城门在铁索牵引下缓缓升起。 积雪从门缝中枕挤出。 此接他们的,是要塞驻军的总司令格雷戈尔。 这是个肩膀宽厚的中年男人,披著沉重的钢甲,头盔上覆著霜。 他站在门楼下,目光冷静。 “殿下。”他行了军礼,声音带著沙哑。 “霜冠要塞恭此仗太子,以及瓦伦西亚的使节团。“ 阿尔布雷希特下马回礼,神色一如往常的沉下。 “格雷戈尔元帅。你看起来比我想像的要冷静。” “因为我们没有別的选择。”格雷戈尔说。 他抬头望了望城外的雪,“若不冷静,又能怎么样呢?” 莱昂在一旁打量这位帝国元帅。 他注意到对方的鎧甲边缘布满了划痕,有的地方甚至枕重新钉补。 这是经年作战的痕跡。 进了要塞,土兵们把马匹牵入內廊,炉火在石拱下燃烧。 丁名士兵正搬运燃油罐,神情木然。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僵硬,像是已经习惯死寂的日子。 格雷戈尔带著两人进入要塞议厅。 厅內点著长长的盆,墙上掛满战旗。 桌面上摊著餐境的地图,墨线交错,標示出已沦陷的城镇一寒丘城、寂谷堡、白河镇、萨洛城。 “这些地方失守多久了?”莱昂问。 “半个了。”格雷尔答,“在那之后,他们就停下了。” 莱昂眉头微皱:“停下?” “是。那些亡灵”他停了停,像是仍觉得这个词有些难以启齿,“他们攻陷寒丘城后,就在原地停滯了,没有继丐南下。 派出的斥候都这样回报。偶尔有探子看见他们在移动,但没有越过那条河。 “那条河?” “寒丘城以南有一条河,现在成了界线。“ 格雷戈尔的语气低沉,“像枕什么力量勒令不许越过一样。” 仗太子思索了片刻,在一旁开口道:“这么说来。整个餐境,像枕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住了。” 莱昂望著地图,指今在那条河线上停了一下。 “你们派过人渡河去看过吗?” “派过。”格雷戈尔摇头,“回来的没有丁个。 他们说—那边没有声音,没有风,也没有鸟。 像是整个世界都死了。“ 格雷戈尔个头看向二人,目光复杂:“你们来之前,我们都以为他们隨时会继丐推进。 现在他们不动,反而让人更害怕。“ 莱昂抬眼看了他一瞬。 “沉默的敌人,比嘶吼的敌人更可怕。” 丁名帝国军官在角落稳相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格雷戈尔缓缓开口:“阁下远道而来,我便直言了。 霜冠要塞防线暂时无事,但若亡灵进一步南下,我们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亡灵不会疲箱,但我们的士兵会。 这就是区別。“ 莱昂沉默了片刻:“那也不得不守。” 仗太子靠近桌边,低声问:“亡灵確实没有再推进?” “没有。我们每天派斥候侦查,仕旧静止。” “太不自然了。” 阿尔布雷希特抿了抿唇,“就像是在等待什么。” 莱昂微微抬头,看向地图餐边的一角。 那里有一片被墨跡模糊的区域。 他指了指那一带:“那是什么?” 格雷戈尔低头看去,回答:“艾尔斯荒原,再往餐,,他略微迟疑,“好像是一片森林。” 莱昂没有抬头,只轻声问:“那片森林,现在可有人踏足?” “没人去。那地方太偏僻了。”格雷戈尔说。 莱昂目光盯在那片区域上。 不久,格雷戈尔让人送上酒与食物。 士兵在外头的走廊走动,盔甲碰撞声不断。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天色已经昏暗。 “你们若要留宿,营帐我已安排好。”格雷戈尔道。 莱昂看著那张地图,缓缓答:“我们不会久留。” “阁下的意思是?” “我椅要亲眼看见亡灵。若他们真停在餐方,我要亲眼去看。” 格雷戈尔抬头,眉头一皱:“这是送死。” “也可能是活路。”莱昂语气平静。 “只靠猜测,什么也確定不了。我们的战略,不该在对未知的恐惧上。” 仗太子轻声道:“莱昂,你的仞责只是確认威胁,不是孤身涉险。亡灵若真再次推进,我们在这里就能看到。你不並冒险。” “我知道。”他抬眼望向阿尔布雷希特,“但我不是去送死。只是要看清。”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若只凭他们不动』,我们就当作危机已经解除,那等他们再次南下时,谁来担这个罪责?“ 格雷戈尔沉默。仗太子也没有说话。 莱昂看著地图,手指轻轻敲在桌上:“况且——我还有別的理由。” “什么理由?”阿尔布雷希特问道。 “若他们能停下,就说明他们並非无意识。” 格雷戈尔看了他一眼:“阁下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们在等待。” 莱昂抬起头,语气平下:“我椅要確认他们停滯的原因,也许能找到一些別的线索。 我们並须掌握敌人的更多信息,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仗太子抿了抿唇:“我们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没人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或许是在等命令。”莱昂低声道。 这句话让屋內的气氛更冷了一些。 没人再说话。 刻后,阿尔布雷希特抬起头,缓缓嘆息道:“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莱昂轻轻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带少量护卫餐上。確认亡灵停滯的原因。” “你要几个人?”格雷戈尔问。 “越少越好。” 莱昂回答得乾脆,“我不是去和亡灵战斗,人多也没有意义,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格雷戈尔皱眉,层没再劝。 他只是低声说:“餐境现在极度危险。你若真要去,至少带上帝国嚮导。他们熟悉地形。” 莱昂点头:“那就这样。” 三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仗太子轻声说道:“你真不该去那里。” 莱昂的神情没有起伏,只回了一句: “即使那里真的是地狱——我也得去看一眼。” 夜深,议厅的火渐渐单了。 风吹过门缝,带来细小的雪屑。 远处传来號角声那是巡夜的讯號。 莱昂走出厅门,抬头看向城墙上方。 霜冠要塞在风雪中矗立,像一座沉默的坟。 灯火枕雪吞没,只剩微弱的光在灰暗里闪烁。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雪在掌心融化成水。 冷意渗入皮,直到骨里。 “艾尔希恩森林——”” 他低声念出那名字。 寒风掠过,像回应,又像嘲笑。 天亮时,风雪又起。 灰色的天幕低压在山口上方,雪落得比昨夜更密,风声层奇异地轻。 像是一亨厚幕笼罩著整座要塞,使一切声音都枕吞没。 当莱昂走出营帐时,天已经泛白。 整个霜冠要塞枕雾包围,城墙上的火炬在风雪中摇曳。 士兵列队送行,铁靴踏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格雷戈尔將军已经在门楼处等候。 他披著盔甲,整个人像一块冻铁。 “莱昂阁下,你已经准备好了?“ 莱昂系上披风扣,淡淡答道:“差不多了。” “你还是打算出发去北边?” “是的。”莱昂应道。 “餐面没有补给,也无安全据点。连我们最精锐的斥候都不敢过弟深入。』 “我知道。” 格雷戈尔注视了他丁秒,终弟道:“若你遇到——那些东西,便及时退回来吧。” 莱昂点了点头。 “我会的。” 格雷戈尔又递来一个小皮袋:“这是火油与符文石。帝国链金院的產物。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命,但或许能起些作用。“ 莱昂接过,郑重地束在腰间。 “我会记得你的好意,格雷戈尔阁下。” “別记我的好意。”格雷尔冷声道,“记得回来就。” 仗太子站在一旁,披风枕风资得猎猎作响。 他目送莱昂翻身上马,终於开口:“愿诸神庇护你。 如果餐方还有光,希望你能看见它。” 莱昂握紧韁绳。 “——北若真有光,那也多半是在烧。” 说完,他拨马向前。 护卫队缓缓隨之而动。 輜重车被留在要塞,只带最轻便的器械和乾粮。 雪雾之中,队伍的轮廓一点点模糊,最后只剩黑影在灰白间消散。 仗太子站在原地,直到他们消失在山道尽头。 风资起雪,掩去了足跡。 格雷戈尔低声道:“殿下,您真让他去了?” 阿尔布雷希特的目光仍望著那片白茫茫的远方。 “拦不住的。他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谁都拦不住。” 格雷戈尔眯起眼,低声道:“——这人,是真敢往地狱里走。” 仗太子沉默片刻,低声回道:“也许吧。 可若他真找到什么——也许我们这些活著的人,还有什么新的希望也说不定。” 风从山口资下,旗帜拍打在城墙上。 灰色的雪落在他们肩头,很快又枕新的雪盖住。 雾气翻滚,霜冠要塞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第366章 霜冠以北 第366章 霜冠以北 风雪呼啸不止。 白昼几乎与黑夜无异。 灰濛濛的天穹低垂著,雪在空中飞掠,打在人们的盔甲和披风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马的鼻息在寒气里化成白雾,又被风吹散。 队伍沿著山道北行。 这是霜冠山脉以北的一条古道,早在帝国建立之前就有人走过。 “再往前,就该到没人管的地方了。“ 走在最前的帝国嚮导收紧披风,声音被风吹散,“我们离寒丘河只有几十里了。”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莱昂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等回应,又像在劝他。 莱昂只是轻轻点头:“继续。” 嚮导嘆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拨了拨韁绳,脚边的雪被马蹄捲起,像溅开的灰尘。 风势越发强,大雪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队伍不得不排成两列紧靠著前进,护卫低头掩面,只露出一线视野。 天色在傍晚前就彻底暗了下去。 前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几根黑影像旗杆,又像被折断的树。 等他们靠近,才看清那是残破的军旗。旗面早被撕碎,只剩几缕布条在风里摇晃。 地上散著盔甲的碎片,半埋在雪下。 有人下马去查看。 不多时,一名护卫弯著腰回来说:“是塞尔维安帝国的士兵。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 他抖了抖手,掌心的手套上沾著一片残甲,“他们的胸口都被掏空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挖走。” 嚮导沉声说道:“是北线的第一军团士兵,这里快接近寒丘河一带的战线了。再往北,跨过寒丘河,就彻底是亡灵的地界了。“ 有人在队伍里低声骂了句脏话。 莱昂下马,蹲下身拨开积雪,露出一匹马的尸体。胸腔被洞穿,里面空无一物。 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那杆旗银鹰的残纹还在,布面上凝著厚厚的霜。 “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他问。 嚮导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至少也是半个月前了。“ “全灭?” “逃回来的寥寥。” 莱昂起身,拂了拂肩头的雪。 “掩上吧。” 土兵们低声应了一句,弯腰去埋那些尸体。雪太硬,铲不开,只能堆几层遮在上面。 有人提起把想点燃,却被莱昂制止:“这里的风雪能把吹灭。” 风又起了。 那几面破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一支无形的军队在列阵。 他们重新上马,继续向北。 雪越下越大,天与地之间的边界再也分不清。 前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只剩下马蹄的声音。 直到夜幕完全压下来,嚮导才指了指远处的高地:“那边能挡风。今晚就在那儿。 j 他们在一处山坳驻扎。 火被藏在石后,用兽皮包著燃料,才勉强烧起来。火光暗红,映得眾人的脸半明半暗。 有人蹲在火旁,用刀刮著冻肉,有人拿著水袋捂在怀里。 没人说话,只有风在外头呼啸。 一匹马突然嘶了一声,几个人同时抬头,手都摸上了剑柄。 “没事。” 嚮导探头出去看了看,“雪把树压塌了。” 眾人又安静下来。 火焰跳动,照著一圈盔甲的反光。 有护卫压低声问:“阁下,明天我们真过河吗?” 莱昂坐在一块石头上,披风搭在身上,听到这话,只抬了下头。 “当然。” 那名护卫顿了顿,又道:“听说过河之后——就是那些东西了。” 莱昂看著他,没有回答,只道:“早点睡。” 土兵“嗯”了一声,靠在石壁上。 风往石缝里钻,发出轻微的啸声,火光被吹得晃动。 有人低声咒骂著天太冷,有人悄悄摸了摸护身符。 过了许久,莱昂还没睡。 他靠在岩石上,眼睛半闭半睁。火光映著雪一层层落下,覆在他身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阁下,有人!” 一个士兵掀开兽皮帘,声音有些慌乱。 “有一道人影,从北边跑过来了!” 莱昂起身,握紧剑柄走出营地。 风吹得刺眼,火把被吹得几乎熄灭。 雪地上,一个人影正从远处跟跑而来,披著一件白色斗篷,几乎与雪融成一体。 那身影走两步便倒下,又挣扎著爬起。 几名护卫立刻举起长枪。 “先別动手。”莱昂开口,声音很平稳。 他缓步走近几步,风把雪卷到脸上,冰冷刺痛。 那人影终於在不远处停下,倒在雪地里。 护卫警惕地举起长枪戒备,一个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我不是亡灵。 求你们——救我。” 那是个女人。 她的头髮沾满冰屑,脸色苍白,唇色发紫,衣服上染著已经结成硬壳的血跡。 莱昂蹲下,伸手在她鼻前探了探,仍有气息。 他对身后的士兵道:“抬进营里。” 火盆前,女人被裹上毛毯,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咳。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火光,又看见围著她的一圈人。 护卫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的眼睛很亮,像是冰。 她的声音微弱:“我不是敌人。” 莱昂俯下身,语气平静:“你从哪来?” “萨洛——萨洛城。“”她的声音颤抖,“我和家人逃亡——被亡灵袭击,只有我活下来。”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著疲惫与谨慎,“我在雪里走了两天,几乎找不到路。,1 有低声嘀咕:“萨洛?那离这儿得有上百——” 轻轻点头:“是——我路往南,想找——找活。” 她的手还在发抖,声音时断时续:“他们都死了。我的父亲,我的弟弟——都死了。” 莱昂沉默片刻,取过水袋递给她:“喝一点。” 她双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更低:“我以为我会冻死在外面。” “你运气不错。”莱昂淡淡道,“遇到我们了。” 莱昂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路上没遇到过其他人吗?” “路上——我见到过几队。他们也在逃。但后来都不见了。” “可能冻死,也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莱昂目光微敛。 “你叫什么名字?” “艾琳娜。”她轻声说,“我从北来,现在——也不知往哪去。” 火光照著她的脸。她看著莱昂,忽然低声说:“你们是——士兵?” “算是。” “你们要去哪里?” “北边。” “那里还有活人吗?” 莱昂看著火光,没有答。 片刻后他说:“我会让你在我们这里暂时待著。等风小了,我们再说。” 她怔了下,像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轻声道:“谢谢。”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如今北境能遇到活——已经不容易了。” 莱昂只是点头:“你先休息。” 说完转过身,对旁的兵道:“留两个人守夜。” 士兵点头退下。 火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些暗红的炭灰。 外头的风声更远,雪仍在下。 女人靠著石壁,裹著毯子,目光落在莱昂背影上。 夜很长。 风在外头呼啸,偶尔灌进来一阵,把火焰吹得一颤一颤。 护卫们裹著披风守在石壁边,有人靠著枪睡著了,有人一动不动地盯著火。 寒气从盔甲缝隙透出来,渗进骨头里。 莱昂没有睡。 他坐在火堆另一头,披著厚斗篷,手里拿著那枚格雷戈尔赠的符石。 那石头在火光下反著微弱的红光,像心臟的跳动,又像快要熄灭的火烬。 他看了一会儿,把符石收进怀里。 火光映著那名女子—艾琳娜。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仍在发抖。毛毯裹在身上,只露出半张脸。 她似乎察觉到莱昂在看她,抬起头,轻声问:“阁下不休息吗?” “我习惯守夜。”莱昂答。 艾琳娜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发哑:“听说土兵都得习惯不过这地方,比战场还难熬。” 莱昂淡淡道:“战场不会一直这么安静。” 她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是啊。死人不会说话。” 火光在两人之间摇动。 艾琳娜低头,看著自己冻得发白的指尖,又抬头望著外头的雪。 “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她轻轻说,“白天看不见人,夜里看不见路。天和地都是白茫茫一片,走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也变成雪的一部分了。“ 莱昂问:“那你为什么往南走?” “往南,总觉得能遇见活人。”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方向。只是一直。” “你说你从萨洛城逃出来的?“莱昂问。 “是。” “那城是什么时候陷落的?” 她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大概——半个月前吧。那天夜里我们听到城北传来喊声,像打雷一样。等天亮,街上就有那些——死人了。” 她没有说“亡灵”两个字。 莱昂没追问,只道:“你见过它们?” 艾琳娜抿了抿嘴,点头:“我见过,也听过。” “听过?” “它们不会喊,但会哭。”她的声音几乎是耳语,“那声音很远,像风。你分不清它是哭还是在笑。”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她的影子在石壁上颤了一下。 护卫们都没插话,连呼吸都轻了。 半晌,莱昂才开口:“它们停下来了。你知道吗?” 艾琳娜抬起头,神情瞬间空白:“停下?” “寒丘河以北,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她似乎没听懂,声音很轻:“你是说——那些亡灵没继续往南走?” “是。”莱昂平静地说,“它们不动了,像是在等什么。” 艾琳娜沉默。 火光映在她眼底,闪了一下。 她忽然问:“那你们为什么还往北去?” “我们要看它们为什么停下。” “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她语气並没有讥讽,只像是在陈述事实。 莱昂没有回答,只转头看向外面。雪在黑暗里无声地落下。 他低声说:“我不信死路这种说法。世上没有地是只给死的。” 艾琳娜看著他,嘴角微微动了动:“阁下真奇怪。大多数人都往南跑,你却独往北走'' o “也许是因为我想知道,別人在逃避的,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只把毛毯裹紧。 火渐渐小了,护卫添了些木料。 风又灌进来,吹得火星在空中乱飘。 艾琳娜忽然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莱昂。” “莱昂——”她轻轻重复一遍,像在记。 莱昂没有答。 她笑了笑:“你不太会安慰人。” “我不是来安慰人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看看北边变成什么样了。”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没再问。 外面传来风声,像是极远处有人在哼歌。 艾琳娜下意识地握紧毯:“那是什么?” “风声。”莱昂说。 “听起来不了。” “你还想听什么?” “想听人说话。”她笑笑,“哪怕隨便聊几句。这样我就知道事己还活著。” 莱昂看著她会,声平缓:“那你说吧。” “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都行。” 艾琳娜低头笑一下,语气放鬆些:“那——你有家人吗?” 莱昂沉默刻,道:“有。力算没有。” 她抬眼看毫:“意思是?” “有吨。” “抱歉——” 艾琳娜沉默,火光照著她的侧脸,神情安静得近乎平和。 吨很久,她轻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让我留下。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冻死。“ 莱昂看著火焰,没有回应。 他伸手拨瓷拨炭灰,让火重新旺了些。 火光伶新亮起来,映在艾琳娜的眼底。 天將亮时,雪仍没停。 风小一些,云层压得很低,灰白的天空里武出一点微光。 护卫起身准备马匹,嚮导收拾乾粮。 艾琳娜站在火堆旁,披著那件白斗篷,神情恍惚。 她抬头看著北方的山口,低声道:“那里——真有路可走吗?“ 莱昂扣好披风的扣带,回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她转过身,望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莱昂没等她开口,只向护卫点≥下头:“出发。” 风再度捲起雪。队伍今新列成两列,缓缓前行。 艾琳娜最后回望一眼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 火光一闪一闪,很快被风吹散。 灰白的天幕下,二十几匹马缓缓消失在雪中。 风停。 天依旧灰,但比前一天好迄许多。雪了是落迄太久,变得温顺,不再拍打人的脸。 荒原一片白茫,天地连成一线。只有马蹄和脚印的痕跡在后方延伸,蜿蜒消失在远处o 队伍减慢瓷速度。嚮导走在最前,手里的盪杆探著路。 冰层下隱约能听到“咔咔”的声响,是冻土在挤压。 几名护卫低声交谈,语调压得极低。 有人说风静得不了真的,有人说雪下得太久,不吉利。 力有人只顾著拉紧披风,什么都没说。 艾琳娜骑在一匹灰马背上,裹著那件白斗篷。风一吹,斗篷的边缘飘动,与雪几乎没区別。 她的坐姿很稳,眼神平淡,了是早习惯瓷这样的寒冷。 护卫偶尔会多看她几眼,眼神复杂。有人怀疑她,有人同情她。她都没理会。 莱昂走在队伍最前。 毫披著黑色大氅,腰间掛著那枚符石。那石头在日光下已看不出亮光,了块普通的红玉。 毫偶尔低头看地势,偶尔抬头望天。 嚮导小心翼翼地问:“阁下,咱们真的还要继续往前走?再往前,就要到寒丘河。”” 莱昂道:“还要再往北。” “可——那都是亡灵的地盘。” “正因为如此。” 嚮导张张嘴,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嘆瓷口气。 “您是贵客,咱只管带路。可要真遇上那些玩意儿,能不能回去,可就看命。” 莱昂没回答。 队伍在冰原上行半日。午后,天光更淡,雪反著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忽然,前方的嚮导勒住韁绳。 “停下!” 马蹄声渐止。 眾人抬头,只见远处的雪地上,零零散散地立著几根铁枪一枪尖朝下插著,了坟碑。 再近些,可以看见散乱的尸体: 有的被雪埋到半腰,有的倒在马鞍旁。 盔甲裂开,缝隙里结著冰。 那些尸体的姿势奇怪一有的跪著,有的仰著头,嘴巴张著,像是临死前在喊。 艾琳娜放慢呼吸,低声问:“这些——是什么?” 莱昂策马上前几步,蹲下查看,手指拨开积雪,露出铁盔上的徽章。 那是塞尔维安帝国的银鹰。 “塞尔维安帝国的士兵。” 毫站起身,语气平静。 嚮导神凝伶:“看来毫们就是寒丘河防线的兵。” 莱昂目光扫吨地面。 护卫上前查看。一人皱著眉道:“这些人——被砍得乾净。血全都冻结,连一点腥味都没有。“ 另一个补了一句:“更怪的是,他们的马都死在同一方向。像是在往同一个地方跑。 ,' 风从尸体间吹吨,带起碎雪。 那些盔甲的缝隙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了是有人在呼吸。 艾琳娜低声问:“我们——还要继续前吗?” 莱昂望著前,缓缓点头:“吨河。” “吨河?” “嗯,过河。” 护卫对视一眼,没人反对。 毫们是第七军团的老兵,已经习惯,莱昂说“走”,毫们就走。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队伍绕吨那片战场。 雪被踩得发出沉闷的响。 有人偶尔回头,总觉得那些尸体的姿势变。 但回头看时,又一切如旧。 越吨冰原,前方便是寒丘河。 河面早被冻成一整块。 风吹吨,能听见冰层下沉闷的隆响。 莱昂让人绑好韁绳,依次牵马吨河。 走在中途时,忽然传来一阵“咔”的脆响。 一名护卫脚下的冰层塌陷半尺,黑水冒出。 毫急忙抽身,踩上旁的冰面。 黑水里漂著一只手臂冰冷僵硬,皮肤灰白,指甲已经裂开。 那护卫声,后退几步。 艾琳娜捂住嘴,脸色发白。 莱昂看了一眼那条手臂,伸手拔剑,轻轻一挑—那手臂顺势沉了下去,冰层伶新合拢。 “別慌。”毫语气平稳,“只是尸体。。” 队伍继续前行。没人再出声。 吨了河,毫们踏上另一侧的岸。 雪比先前更厚,连石头都看不见。 空气似平变咨,冷得不事然。 风不再呼啸,只剩沉静。 连马的喘息都听得清楚。 嚮导走在最前,忽然停下,声音发乾:“阁下你听见恣吗?” 莱昂握紧韁绳,静听。 一远处,有一种奇异的摩擦声,了铁甲拖在雪上,又了许多人在慢慢挪动。 队伍齐齐止步。 那声音越来越近。 雪地的尽头出现一团阴影。 阴影在抖动,了雾气,却带著节奏。 护卫们拔出≥剑,整齐地往前一列。 莱昂抬手,示意保持队形。 片刻后,阴影终於清晰。那不是雾,而是一群人—或者说,是一群“曾经的人”。 他们身穿塞尔维安帝国的盔甲,眼窝空洞,动作缓慢。 盔甲上的徽章还在,但顏色早被血锈染黑。 毫们的脚陷在雪里,一步步朝这走。 雪在他们脚下没有声音。 嚮导倒吸口凉,声音颤抖:“是毫们——亡灵——” 莱昂拔剑。 长刃出鞘的声音,在静寂里清晰刺耳。 “列阵。” 护卫们迅速行动。 弓弩被抬起,剑与长枪闪著寒光。 寒风吹起眾人披风的缘。 莱昂的目光很冷。 毫低声道:“瞄头,射击。” 一排弩矢呼啸而出。 那群亡灵被射中,身子一顿,几具倒下,但更多的仍在往前挪。 毫们没有痛苦的喊叫,力没有怒吼。只是继续向前。 莱昂拔出盪剑,轻声道:“近战。” 护卫们齐声应下,雪被踏碎,铁靴一齐衝出。 毫们与亡灵正面接触的瞬间,雪与灰屑在半空中溅起。 战斗持续得並不久。 亡灵的动作笨拙、迟钝,完全没有战术配合。 毫们的悠量不弱,却失去人的意志。 更何况,这些护卫並非普通的士兵。 在南方,战爭让人类付出咨惨伶代价。 数以万计的士兵葬身战火,无数领地被夷为焦土。 血战的残酷几乎消灭瓷所有软弱的性命,可同样却力逼出瓷另一批人。 正是这场强度极高的战爭,让南方诸国拥有许多真正的百战精锐。 那些能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士兵,往往在极限的战斗中突破桎梏,觉醒为正式骑士o 於是,当兽人退去,瓦伦西亚、阿尔特利亚、德萨拉的军队中竟比往昔多出迄数以千计的骑士。 毫们的悠量不是在学院里训练出来的,而是从尸堆里磨出的毫们身上每一道伤疤,都是军功的印记。 如今南方诸国的军队里,正式骑士比例,早已远超塞尔维安帝国。 帝国有辉煌的军事制度,却没有经歷残酷的血战。 而莱昂身的这些人,早已习惯在血与泥里廝杀。 毫们都是瓦伦西亚第七军团中的精锐。曾经在卡斯顿的城外死战,力曾在赤戟平原与兽人浴血廝杀。 对这些从兽人战爭中活下来的老兵而言,亡灵这样的敌人更了是一种迟缓的恐怖,而不是无法战胜的存在。 恰恰相反,这些慢吞吞的下级亡灵,远比那些疯狂嗜血的兽人更容易对付。 唯一的障碍,是恐惧。 只要心头那一点恐惧被压下,这些行动迟钝的行尸,就成不堪一击的废物。 於是,毫们以精准的攻击收割著敌人。 长剑的交错声短促而清脆。 被斩下的头颅在雪中翻滚,落地后再力不动。 亡灵的尸体一具具倒下。 不到半刻钟,战场上便只肺下寂静。 风吹起,雪今新盖在尸体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吨。 莱昂收剑。 雪落在剑刃上,融成水,顺著刃口滑下。 毫站在那群尸体间,低头看著一具倒下的亡灵。 毫没有说话,只是盪久地看著。 即使早已听闻,甚至在情报中无数次確认过亡灵的存在。 可当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生物时,那种违背生命常理的二象,仍让人心底泛起一丝迟疑。 这些东西原恆是人。 他们曾经有名字、有声音、有呼吸。 如今却在这片雪原上以另一种姿態存在,了被时间遗忘的残影。 “塞尔维安人的確没说谎。” 莱昂的呼吸在寒气中化为白雾,缓缓散去。 毫抬起头,望向远方那片寂静的雪原。天地无声,只有风在掠吨仿佛连大地恆身,力在为这些死者保持沉默。 周围的护卫没有言语。 雪地上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莱昂蹲下身,拨开盔甲上的雪,那尸体的脸已经全无血色,眼睛仍睁著。 冰冷、空洞,像是看著天空。 毫望咨片刻,伸手合上那双眼。 艾琳娜骑在不远处,静静望著毫,似在思索,又似在审视。 莱昂的目光落向北方,那里的天色更暗,远处的云堆在地平线。 那是一种沉今的灰了火山灰,又了沉睡的风暴。 毫望咨许久。 “我们继续前浪。” 嚮导迟疑道:“阁下,现在就已经有亡灵出现,再往前的话——” 莱昂平静道:“那就更该去看一看。” 毫拨马向前。 雪雾中,二十余匹马再度成列,缓缓没入风中。 那些死去的亡灵被留在原地,雪一点点盖上毫们的身体。 天的云压得更低,风又开始刮。 艾琳娜回头看瓷一眼那片战场,目光停在被雪掩埋的银鹰徽章上,她的唇轻轻动动,似乎在呢喃什么,但声音被风捲走。 队伍渐行渐远,雪原上今新只肺一片灰白的空寂。 夜幕降临得极快。 灰色的天幕一寸寸塌下,雪原上的光线被吞噬。风声力隨之变得深远。 他们在一处结冰的山凹处间扎营。 火焰被挡在石后,燃烧得小心翼翼。火光照不远,只能照亮几周围的面孔。 护卫分成两班守夜,轮流浪食。 干肉硬得咬不动,冻得了铁。有人拿匕首削著,一点一点地啃;有人只喝雪水,懒得费劲。 艾琳娜坐在火灭,披著白斗篷。她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盪,映在岩壁上。 她没吃东西,只拿著一只杯子慢慢接雪。 莱昂站在火堆外,手还握著剑。火光映在他的剑鞘上,泛出一层暗色的红。 风灌浪斗篷,衣角微微摆动。 艾琳娜抬眼望著亳,轻声问:“阁下打算明天力继续北上?” 莱昂点咨点头。 “那里的亡灵更多。” “或许吧。” 她有些意外:“你不在意吗?” 莱昂平静地答:“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火光在毫脸上跳动。 艾琳娜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笑咨笑。 “你不了士兵。” “那了什么?” “了牧师,或者讲师。总能说些奇怪的话。” “打吨仗的人都能说些奇怪的话。“ 艾琳娜低声笑一下。 “我见过的士兵可不会都想往死地钻。” 莱昂没有回答。风从火堆旁掠吨,火星被卷得乱飞。 她停顿片刻,又道:“你们南方的军队——真的打贏吨兽人?” 莱昂抬起头,看著远处的黑暗:“是。” “听说那场仗打恣很久。” “不算很久。” “力听说—你们死很多。” “很多。” “那——你们是怎么贏的?” 莱昂没有立刻答。 火光在毫眼中闪动,毫了是在回忆,又了只是隨口道:“因为没有地方再能后退。 我们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背水一战。往后是死,往前力是死。那时候,人们就会学会往前。“ 艾琳娜沉默刻,轻声道:“原来如此。” “你不信?” “我信。只是觉得,听起来不了胜利。” “战爭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胜利。”莱昂淡淡地说。 护卫们在另一边低声交谈。 有人提到赤戟平原的事。 毫们低声说笑著,笑声里带著一点惫的倦意。 艾琳娜侧头看吨去,眼神若有所思。 她轻声问莱昂:“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 莱昂看著火,点头:“是的。” 她又问:“他们都经歷过兽人战爭吗?” “都经歷吨。” “难怪毫们一点都不怕亡灵。” “还是怕的,只是嘴上不说。” “你力怕吗?” 莱昂看她一眼,语气平静:“怕,每次都怕。” 艾琳娜似平愣咨下,没想到毫会这么回答。 “那为什么还继续往北?” “因为害怕力没用。” 火焰在毫们之间跳动,发出轻微的啪声。 艾琳娜看著那火,忽然道:“在萨洛城沦陷的那天,力有很多士兵。毫们一开始力不怕,可后来——都死。” “你见到?” “见到迄。夜里,街上全是火。我们躲在地窖里,看著毫们在街上打。那些亡灵一点一点地逼近,毫们砍倒一个,又上来两个。到最后,毫们事己力都从地上站起来。“ 莱昂静静地听著。 艾琳娜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我就跑。再后来,连跑都跑不动。风里全是哭声。不是人哭,是风在哭。“ 火光映著她的侧脸,眼神平静,却没有焦点。 莱昂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不知道。走著走著,就没人恣。只有雪。” 护卫那安静下来。 雪在外头继续下,风声越来越远。 半晌,艾琳娜忽然抬头:“莱昂。” “嗯。 ,“如果亡灵真有意识——它们为什么要杀?” 莱昂的手轻轻按在剑柄上,语气缓慢:“因为它们已经不是人≥。” “可它们曾经是。” “那不伶要。死的,就和活著的已经分开。” 艾琳娜盯著亳,眼神带著一点探询。 “那——面对这些亡灵,人类真的还有胜算吗?” 莱昂沉默片刻。火光映在毫眼中,了刀刃的反光。 “死者能復生,就同样能再被杀死。” 艾琳娜凝视毫刃久,低声笑一下。 她没有再问,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雪夜里没有星。 火光照亮她的脸,那肤色几乎与雪一样白。 风再次吹起。 火焰一瞬间变得暗淡。 艾琳娜伸出手,拢瓷拢披风。 “天快亮。”她低声说。 莱昂看著远处的雪线,淡淡回答:“还早著呢。” 毫们之间没有再说话。 火堆燃到尽头,只肺一层暗红的炭。 不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音在风里被拉得极盪,了从另一片世界传来。 雪落得更细。 黎明前的荒原,了一张被霜覆盖的白布。 没人知道前路还要走多远,力没人问。 莱昂转身,把斗篷裹紧。 “天亮就走。” 护卫们应一声,沉闷低哑。 艾琳娜静静地看著莱昂,脸上的神情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在犹豫,又仿佛在等待。 夜色愈发浓今,风在冰原上盘旋,带著细微的呼啸,吹灭火堆旁最后一簇红光。 风再次掠吨,捲起几缕雪,將她的发梢吹散,力掀动莱昂的斗篷。 营地陷入昏暗,只能辨出模糊的轮廓。 雪一点一点堆起,在毫们的脚、盔甲上、鞍具上,积成一层细白的尘。 护卫们沉默著,各事调整姿势,靠在石后,偶尔有金属的轻响,又很快被风掩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雪继续下著,一片接一片,落在毫们肩头、发间、剑上,直到一切都被覆上一层无声的白。 第367章 永冻之森 第367章 永冻之森 雪已经落了三天三夜。 风在白茫的平原上游走,像是在追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天空与大地连成一片,灰得没有层次。马蹄陷入雪层,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队伍一路北行。人和马都被冻得发抖,盔甲上结著厚冰,披风被冻得发硬,风一吹就像碎铁在碰撞。 走在最前的嚮导戴著毛皮帽,眼睛被霜糊住,时不时要伸手去擦。 “阁下,”他压著嗓子喊,声音被风吹散,“再往前,地势就该转高了。那边就是——那片林子。” 莱昂骑在一旁,披著黑色的大',兜帽盖得很低。 雪沫打在他脸上,他也懒得去擦。 身后的士兵骑著马,一言不发。呼出的气成了白雾,转瞬间便被风带走。 他们在沉默里前进,像一支从雪里生出来的队伍。 又走了半刻,前方的白色渐渐起了变化。 地平线不再平整,出现一排灰影。 那是一片森林但和南方常见的森林完全不同。 这些树像是被风雕刻过,枝干弯曲、盘绕,像无数双扭曲的手从雪地里伸出来。 有的树干在半腰处裂开,裂缝里结著厚厚的冰,仿佛有人从里头挣扎出来又被冻死。 风一吹,冰层摩擦,发出低沉的呜声,像是呻吟。 嚮导勒住马,迟疑地停下。 他回头,脸色有些发青:“阁下,这里就是永冻森林。” 莱昂的目光落在那片灰白的阴影上。 天色正慢慢暗下来,林子的轮廓模糊得像一片灰雾。 风从那里吹来,却带著一种奇怪的寂静没有呼啸,只有极轻的、几乎听不出的颤动声。 “永冻森林?”一名骑士低声重复。 他年纪不大,鼻尖冻得通红,“真有这地方?” 嚮导舔了舔嘴唇,语气里带著一丝不安:“北方人都这么叫。老人们说,那林子里住著冰下的灵,没人敢进去。哪怕野兽进去了,也不会再出来。” 另一人哼了一声:“你们北方人还真爱编故事。” “你爱不信就不信。”嚮导冷冷回道,“可我爷爷年轻时带过商队往北运盐,走错道,误进林边。到最后,整队三十多个人,回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从那之后,他甚至在夏天都不敢靠近这边。“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前方那一片雾气,“再往前,就没人敢扎营了。风在那地方是活』的。” 士兵们面面相覷。 没人再笑,也没人再问。 莱昂看著前方,沉声道:“重新整队,保持距离。继续前进。” 他话音落下,嚮导嘆了口气,骑士们则依次应声。 他们重新排列,靠得不远也不近,彼此之间都留了条退路,隨后整支队伍缓缓迈入林中。 风渐渐小了。 雪层在树林下变得鬆软,马蹄陷得更深。 枝椏垂得极低,偶尔有冰块落下,砸在头盔上发出钝响。 艾琳娜骑在队伍最后,身上的白色斗篷几乎和雪融成一体。 她侧头看向前方,视线越过一排士兵,落在莱昂的背影上。 那披著厚氅的身影在风中笔直,似乎完全不受寒冷的影响。 她的目光停了很久,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出声。 林內的光线诡异地柔和,像被雾过滤。 阳光被厚雪与树冠隔开,整个世界变成灰与白的交织。 偶尔从高处飘下的雪粒,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像一层细尘。 时间在这片安静里拉得极长。没人交谈,只听得见马蹄陷进积雪中的声音。 傍晚时分,他们终於穿过外围的第一片密林。 眼前是一片略显开阔的洼地,地面被冻得发亮,远处的树根下闪著细微的光。 “。”嚮导指著那微光,“你看那。” 莱昂策马靠近。 那些光点一开始像反光的冰晶,但当他走近,才发现它们並非是冰,而是自发闪烁的微光—柔弱,却有节奏。 一开始只有两三个,很快越来越多,在树根和冰面之间闪烁,好像无数只萤火在地上爬。 那光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照得雪地发出幽幽的反光。 “这是什么?”一名士兵小声问。 嚮导的手在发抖,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乾:“別看那些光。那是死人的路標—是亡魂走的道。“ “胡说。”有人低声骂。 “信不信隨你。” 嚮导避开那片光,不敢再靠近,“传说中,每一处光,都是死在这里的灵魂留下的。 有人说,只要有活人经过,他们就会醒过来。“ 没人再说话。 莱昂目光平静,只是看了片刻,便转向眾人。 “就地扎营,不要靠近旁边的树林。“ 没人反对。 他们都累了,也不想继续在这种地方往前。 选好地方后,眾人开始搭帐。 雪太厚,得先剷出一块平地。 土兵们卸下行囊,清理地面。雪被铲开,露出一层冻得发亮的土。 木柴在火里劈啪作响,火光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火堆升起的时候,林中的光点似乎远了一些。 空气中重新有了温度,雪被烤得融化,发出轻轻的嘶声。 火光把眾人的脸照亮,疲惫、麻木,又带著一种警觉的僵硬。 没人笑,也没人閒聊。 他们吃著硬得几乎咬不动的干肉,用雪化的水衝下。 有士兵小声嘀咕:“这鬼地方,连火都烧得不旺。” “风不对。”另一个低声说,“这火烧起来就像被吸著。” “少说话。”莱昂抬眼,语气平稳,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人立刻闭嘴,只留下火在燃烧的声音。 艾琳娜靠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边。 她的手伸向火,手指细长,却极其苍白,没有血色。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双眼反出微弱的光,像寒冰里折射出的月光。 “莱昂阁下,你不觉得这片森林在呼吸吗?”她轻声问。 莱昂正在擦拭剑刃,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 “这太安静了,死气太重。” 艾琳娜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但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怕这种东西的人。,莱昂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接话。 风又吹了起来,带起火星。 艾琳娜抬头看向他,火光映在她的眼底,柔和得有些不真实。 “你不该带他们来。”她语气平静,却带著一丝难辨的意味。 莱昂望著火堆,低声答道:“回头的路更危险。” 艾琳娜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莱昂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哪里不一样?” “他们害怕的时候,会退后。你不会。”她说得很慢,“你只是更安静。” 莱昂没有作声。火光在他的盔甲上跳动,亮与暗交替。 夜色越来越深。 就在火堆快燃尽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嚎叫。那声音起初细微,隨后越来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 所有人都抬起头。 嚮导的脸色发白:“这里怎么会有狼?” 莱昂起身,抬手示意。 “警戒。” 护卫们纷纷起身,握紧武器。 树影在远方晃动,传来“咔嚓”的脆响,像木头被折断。 眾人屏住呼吸。 声音再度传来—那不是风,也不是雪塌。 是某种极重的脚步,从林子深处传来,一下一下,像在踩碎冰。 树枝断裂,发出闷响,声音由远及近。 雪在颤动。 嚮导脸色煞白,低声说:“有——有东西过来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棵巨树后的阴影忽然晃动。 下一刻,一头庞然的白影破开树丛。 那是头比马还高的怪物,通体覆著白霜,形似熊,却有四根獠牙自下頜伸出,眼眶深陷,口鼻间喷著冰雾。 它一出现,空气里的温度骤降。 “这是什么怪物!?”嚮导惊恐的声音响起。 莱昂拔剑。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结阵!” 骑士们迅速列阵。巨兽怒吼著衝来,雪被掀起一片,火堆被气浪熄灭。 “隨我迎敌。” 莱昂向前迎了上去,剑刃划出冷白的弧光。 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跟上。 巨兽发出怒吼,猛地挥爪拍下,一名骑士直接被拍飞了出去。 莱昂脚下一滑,借力转身,剑光从下往上斩出。 金属与肉的摩擦声刺耳,血溅了出来,下一刻便瞬间凝成了冰晶。 巨兽嚎叫,四肢乱踢,雪被掀起成片。 两名骑士趁势夹击,从左右同时刺入。 兽爪划破空气,带出一道冰风。 莱昂向前一步,双手握剑,从颈口斜劈下去。 刃口深入骨缝,血光一闪。 那巨兽僵了一瞬,巨大的头颅被斩落,砸在雪地上,发出闷响。 血流在冰上蔓延开,瞬间冻结成一层晶片。 战场重新寂静。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土兵们喘息著,一个个摘下头盔擦脸上的霜。 没人说话。 他们在看著那头怪物的尸体,仿佛怕它还会再动。 莱昂收剑,站在兽尸旁。雪落在剑刃上,融成水,又顺著刃口滑下。 “继续戒备。”他平淡地说。 嚮导颤抖著点头,退到火堆旁。 火光重新点燃。 士兵们围上前,確认四周无其他动静。空气里瀰漫著血的味道,却被霜雪迅速掩去。 艾琳娜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 火光映在她脸上,她的眼底闪著淡淡的蓝光。 她看著那具倒下的庞大尸体,嘴唇动了动,几乎是无声地呢喃: “这片土地——在甦醒。” 风掠过树梢,捲起雪尘,火光摇曳。 莱昂转过头,只看到她低垂的眼,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雪夜一片漆黑。 林子在远处静静地嘉立,像一堵沉默的墙。 雪依旧在下,一片接一片,无声地落在那具巨兽的尸体上,很快把它掩埋成一个新的雪丘。 风又起,又止。 所有的声音都被埋进雪里,只剩空气在缓慢地呼吸。 他们就这样靠近著这片古老的森林 仿佛正走向一场等待已久的梦。 === 黎明来得很慢。 雪在夜里又落了一层,覆盖了营地四周的血跡与脚印。 火堆燃到最后只剩黑灰。风一吹,那些灰便被卷了起来,像是在四处逃散。 士兵们一早起身,默默收拾营地。手指被冻得僵硬,动作笨拙,火堆烧出的热气也只能让他们的指尖短暂回暖。 霜牙巨兽的尸体被拖到一旁。那具庞大的身影此刻已被半层冰雪掩住,形状仍清晰可见。 嚮导钻出帐篷,看了一眼四周,脸色沉了沉。 “,”他来到莱昂身边,低声说道,“夜里又塌了几棵树。林子——比昨天近了些。” 莱昂顺著嚮导指的方向望去一昨夜扎营时,那几棵最靠外的树原本离他们至少有二三十步,如今树影却几乎已经贴到了营地边。 莱昂只说了一句:“收营。继续前进。” 嚮导抿紧嘴,点了点头,却掩不住神情里的不安。 队伍重新列队,向森林深处继续前行。 隨著一路深入,天色更加昏暗。 阳光几乎被枝叶完全挡住,只剩下从高处落下的散光淡,白,冷。 雪被压在树根与岩石间,脚踩上去会陷出深坑。 树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枝条交错成穹顶。那感觉就像走进一座有顶的巨大大厅。 每个人的呼吸都带著雾,雾在寒气里飘得极慢。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走在最前方的嚮导忽然停下。 “大人。” 他皱著眉,抬起手里的指南针。 那枚小圆盘里的指针在乱转,绕了几圈后又骤然停住,然后再度抖动。 “坏了?”莱昂问。 “—不,不是坏了,”嚮导摇头,喉咙有些发乾,“它在乱跳,这里的磁力——乱了。” “什么意思?” 嚮导抬头望著上方那片灰暗的天穹,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这林子不对劲,连太阳都照不清楚。连磁石都迷路了。” 后方的士兵们交换了眼神,没人再说笑。 莱昂沉默刻,语仍然平静:“再段。只要沿著脊,就不会完全迷路。” 嚮导咬了咬牙,把指南针收好,低声道:“可这林子里——死过太多人。进去的人,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但我们已经进来了。”莱昂说。 嚮导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行。 他们再度出发。 雾气越发浓,树木一棵比一棵巨大。 艾琳娜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抬起头望著那些巨大树干。 这些树於直径大得惊人,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 树的表面还覆盖著层层冰皮,阳光照上去反出冷光,像石头。 树根交错在雪下,踩上去时会塌陷,陷入空洞。 风从树林间吹过时,会发出低低的鸣声,像人在耳边嘆息。 有士兵低声咒骂:“这地方——鬼都不愿来。” 另一个接话:“也许鬼就在这。” “闭嘴。”前排的骑士喝道。 声音一出,林子竞迴荡起微弱的回声像是有人在模仿他们的语调,隔空重复了几遍。 “—闭嘴—闭嘴—嘴。” 几名士兵浑身一紧,几乎下意识將手伸图剑柄。 图导脸色惨白,喃喃道:“听见了吗?这林子——会说话。” 莱昂只是望著前方那一片灰雾,神色平。 “继续。” 这两个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雪底。 图导嘆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 他们走了很渴。时间在这片雪林里失去了意义。 突然,前方的仂图变了。仂从地下吹出,夹著一种古怪的声音起初像仂吟,仔细听腔像人声,轻得几乎让人怀疑那只是幻觉。 “听到了吗?”一名士兵压低声音问同伴。 “什么?” “那声音。” 另一个人没答,只业手闪了闪前方。 那儿的雪地上,露出一个圆弧的形状。雪被风吹散,显出埋在底下的石头。 图导走过去,业脚拨开上面的雪。 那是一张脸。 石质的,冰冷的脸。精雕细刻,眉目修长,表情安。 图导的呼吸停了一下,继续|外刨。更多的石块显露出来一肩、手、堆曲的肘,丐势像跪著。 再旁边,还有几具相似的。有人伏地,有人抬手,表情都极为细致。 雪在久们眼窝中融成了细小的静线。 莱昂下马,走近几步。 那石像的耳尖微微上翘,像传说中精灵的形態。雪被久拂开后,可以看见眼眶下竞有两道细细的纹路,从眼角延伸到颊上—像泪痕。 冰层在久手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一名士兵问道。 没人接话。 艾琳娜从马背上下来,走近几步。 她站在久身侧,神情专注地看著那些雕像。 莱昂到察觉她的异常,问道:“你见过这种雕像?” 艾琳娜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不確定。” 她的手闪在空气里划过那些冰纹,似乎想要触摸,却腔止住。 “这些雕像看起来很古老。”她低声说,“也许是来帝国建前的时代。” 艾琳娜抬起头,望向那无边的雪林。 雪还在下,细得像灰。 “也许,”她说,“这片森林就是久们的也。” 莱昂没有回应,只转身示意队伍继续。 黄昏时,仂雪忽然加大。天色还未暗,雾就先浓了。 久们在一片略为开阔的地方停下,搭起营地。 士兵们的动作比前一夜慢了许多。弓弦因坟气鬆软,马匹吃不下饲料,偶尔发出低低的喷气声。 莱昂巡视完营地,才在火乍旁坐下。 嚮导缩在另一处火堆旁,手握那枚已无作业的闪南针,嘴里小声念著祷文。 “大人,”从忽然抬起头,声音低而急,“或许我们真的不应该进来。” 莱昂没有回答,只將一根柴推入火乍。 艾琳娜坐在不远处,靠著树干,静咨望图人。 火光在她眼底企动,像被困在冰下的光。 黑夜很快降临。 不知过了多渴,周围的林中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雪被踩碎的声音,极有节奏。 守夜的士兵抬头:“,外好像有。” 莱昂握住剑柄,低声道:“別动。” 那脚步声停了。 片刻后,又响起。 不远处,树影摇晃。一个模糊的影子企过,速度极快。土兵举弓,却不知道|哪瞄。 “是野兽?” 没人回答。 夜仂忽然捲起,火焰被吹得倾斜。火光里,几片雪在空中旋转。 久们等了很渴。 远处传来一阵狼嚎。 不同於普通的狼,那声音更低、更厚。 士兵们立刻握紧武器。 雪雾中,一双蓝光企动。紧接著,更多的光仫出现,一双腔一双。 “狼。”莱昂低声说。 可那绝不是普通的狼。 当那些身影从雾里走出时,眾人几乎同时吸了口冷气。 它们几乎不比人低矮多少,比起兽人的座狼都还要更大一圈,浑身毛色雪白。 每只狼的额头上都有一道仆蓝色的纹路,像燃烧的符文。 呼出的气结成霜雾,凝在獠牙上。 冰灵狼北境传说中的个兽。 “列阵!”莱昂一声令下。 声音刚落下,狼群从雪雾中扑出。 它们奔跑时几乎不发出声音,只留下一连串被划开的雪。 骑士们立刻结阵。 有人举起弓弩瞄准,箭矢呼啸著射入狼群。几只倒地,血溅出后立刻被冻住。 其余的狼见状便从侧面绕行,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莱昂拔剑迎上。 一头狼猛扑上前,他抽剑迎上,剑刃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光,斩落了那狼的头颅。 血溅出一瞬即结成冰,落地碎裂。 开下一刻,腔有三只狼同时扑来。 战斗在林中爆发。 土兵们的呼吸急促,盔甲在摩擦中发出低响。 狼群来势汹汹,却没有咆哮,只有一阵阵低沉的喘息。 一名士兵被咬中肩膀,痛得闷哼。 另一人赶上前,一斧斩下,將那狼的头劈成两半。 冰屑和血静混在一起飞溅,空气里瀰漫出一股腥寒的味道。 莱昂的剑光企过,精准地切落一只狼的头颅。 久脚下踏雪无声,动作冷瓷、迅速,像一场早已预演好的杀戮。 战斗持续了很渴—或者只是看似漫长。 最后一只冰灵狼被刺穿心口,倒在雪地里。 它的身体抽搐几下,双眼的蓝光一点点黯淡,直到彻底熄灭。 四周腔安下来。 士兵们一个个沉默著清理武器,呼吸在寒气中拉成长长的白线。 没有欢呼,也没有鬆气。 久们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这些倒下的个兽,像是在看什么无则解释的事。 莱昂收剑,走到被划开的狼尸旁。 这些狼的血是蓝的。 “它们是从哪来的?”有人问。 “这里。”莱昂闪了闪脚下的雪,“或许它们就生活在这林子里。” 土兵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图导靠在树上,大口喘气:“我早说过,这鬼地方——不是人该来的。“ 莱昂没有回应。 久抬头望图林子的更仆处。 树影重叠,仿佛一道仆不可测的门。 艾琳娜从后方走近,手里拿著绷带。 “你受伤了。”她低声说。 莱昂这才低头看,久左臂有一处被狼爪划开,血已经冻成红黑色。 “没事,小伤而已。”他说道。 莱昂抬手想拒绝,却被她轻轻按住。 “別动,让我来。”艾琳娜的摧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这地方太冷,血会凝在伤口里。” 她跪下,从一旁的士兵手中取过药膏和布条。 她的动作很轻,却非常熟练。 包扎的动作细致,绷带缠得均匀,力道恰好。 药膏带著一股淡淡的草香,与空气里的血腥味混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学过医术?” “学过一点。”她低声道,“以前有教过我。” “谁?”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她说得极轻,像在敘述天气。 “你们南方人都这样吗?”艾琳娜一边低声说,一边替久包扎,“明明知道前面是险路,还是要拼命1里闯。” 莱昂没有回答,只任由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目光迄迄落在她身上。 她的闪尖冰凉,触到他腕上的伤口时,带著寒意,却让人愈发清醒。 火光映在艾琳娜的脸上,光影柔和而沉。 她系好最后一圈布带,抬头的瞬间,眼中的光与焰交织在一起,恰好与莱昂的视线相遇。 莱昂这时才发现,她其实生得极美。 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光,眉眼清秀而安,鼻樑的弧线柔和,唇色浅淡。黑髮被雪雾打湿,贴在颈侧,微微捲起。 这是一种未经修饰的美,带著北方特有的冷意,腔不显疏离。 艾琳娜轻轻一笑,那笑意淡得几乎融进夜色,却让人莫名心底一紧。 一时间,远处的仂声都仿佛今去,只剩火焰轻轻燃烧的噼啪声。 没人再说话。 火焰噼啪燃烧,雪依旧在下。 雪下了整整一夜。 到天仫时,天空依旧灰白,云层压得极低。仂不大,却冰得像刀。 久们离开营地,沿著一条几乎被雪掩没的小径前行。 这条路极窄,勉强能容一匹马通过。 空气中充满湿冷的味道。 队伍越走越慢。雪层变得越来越仆厚,几乎要没到人的大腿处。 马腿很容易陷入雪中,行动迟缓且消耗体力,土兵们不得不下马步行。 有人咳嗽,有人嘀咕。声音都不大,很快被风雪吞掉。 莱昂走在最前。 图导几次停下,回望身后,神情有些恍惚。 “。”他低声道,“咱们真的还!北吗?” 莱昂没有回头,只问:“怎么?” “雪越来越仆了。再1前,马都走不动。我们连火都点不著,这样走下去,恐怕——” 他没有说完。 莱昂只淡淡地应:“我知道。” 图导张了张嘴,嘆了口气。 “至少给大家一个盼头吧。” “只要能找到那件东,就是盼头。” “什么东西?” 莱昂只是看著前方,没有回答。 雪雾越积越厚。 艾琳娜走在后方,听著久们的对话。她的披仂边缘沾满冰毅,发梢上也掛著霜雪。 “你要找的,”她忽然开口,摧温缓,“到底是什么?” 莱昂回过头。她的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下半张轮廓。 “我必须確认一件事。” “確认什么?” “確认希望是不是在这里。” 艾琳娜微微一笑,仿佛听见了一个孩子的答覆。 “希望?”她重复了遍,“你確定它在这?” “我不確定。” 她轻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头?” 莱昂的目光依旧平:“回头也没有別的路。” 艾琳娜没再问,只在仂中侧头看久。 一瞬间,她的眼神里企过一丝温柔的怜悯,像是看明白了久心底的什么。 .. 久们走到中午,积雪仕於变浅了,前方的树木突然稀疏了一些。 一处半掩在雪下的石丘出现在视线里。 “等等。”图导停下,挥手示意眾人避开。 雪被仂一层层吹走,石头的纹理渐渐显出轮廓那是几面残破的墙,像被岁月吞噬的遗蹟。墙上刻著些模糊的痕跡,细遮而复杂,线条蜿蜒。 莱昂走上前,业手抹去上面的霜。 那些刻痕洲一看像文字,但仔细看腔不像。笔画纠缠交错,仿佛是符號,却带著某种规律感。 人皱眉,业手闪轻轻描过其中一条。冰冷的触感让人闪尖微微一颤。 艾琳娜靠近,蹲下身仔细看。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一团雾,落在石面上,立刻被冻成一层薄冰。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你见过?”莱昂问道。 艾琳娜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摧。 莱昂没有再追问,只从腰间取出短刀,在石壁上刻了一道记號。 “留下痕跡,以防迷路。” 久收刀时,目光仍停留在那些符號上。 艾琳娜注视著,眼神若有所思。 “你相信传说吗?”她忽然问。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 “那你为何而来?” 莱昂抬眼,摧气平淡:“因为我听见了呼唤。” 艾琳娜的神情微微一变。 “谁的呼唤?” 莱昂看著远方的雾色:“还不知道。” 她没有再问。只是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在无声地念著什么。 风从林深处刮来,带起雪屑。 傍晚时,们扎营在遗蹟旁。 土兵们业断枝搭起临时的防仂棚。火乍燃起,烟直上。那味道混著湿木的焦气,呛得人眼酸。 莱昂脱下盔甲,坐在火乍旁,正检查自己左臂的伤口。 “还疼吗?” 艾琳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蹲下身,坐在莱昂身旁。 “习惯了。” 她笑了笑,“你果然不像会喊疼的人。” 莱昂没有回答。 她腔补了一句:“开疼的东西,不定只有伤。” 莱昂看图火乍。火焰捲起,映得两人影子在雪地上交叠。 空气安了很渴。 艾琳娜將披仂裹紧,侧头看著那乍火。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摧气像在喃喃:“在这么冷的地方,还要继续|前走—你到底在找什么?” 莱昂没有抬头:“答案。” “什么的答案?” 他看著火焰,轻声道:“关於这片世界的过去。也许是关於精灵的,也许是关於亡灵”' c 艾琳娜的眼神动了动。 “你相信精灵存在过?” “他们留下的记载太多,不像虚的。” 艾琳娜笑了笑,没再说话。 仂从林外掠来,吹动火焰。雪被捲入火乍里,发出细微的“滋”声。 莱昂伸出手,重新把火拨旺了些。 “休息吧。明天早继续。” “好。” 艾琳娜靠近了一些,轻轻倚在他肩上。莱昂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要起身,却被她轻轻拉住。 她抬起头,声音里带著一丝哀求:“太冷了,让我靠一会丫,就一会丫。” 莱昂看著她,神情里透著一瞬的迟疑,仕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坐著,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火光在两人之间摇曳,仫与暗交错。艾琳娜的睫毛上还凝著细雪,隨著呼吸轻轻颤动。 她合上眼时,嘴角带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夜里,仂停了。 火乍的光微弱地企烁著。远处的树林里偶尔传来轻微的“喀嚓”声,像冰层裂开,腔像是谁在远处走动。 莱昂睁著眼。 他的剑就放在手边。 火光映出周围的一片雪,白得毫无生气。 久没有睡。 在这无声的夜里,他能听见艾琳娜平稳的呼吸。那声音极轻,却清晰。 雪落得更遮了,掩住了一切痕跡。 关於章节重复 关於章节重复 实在抱歉,昨晚本来是半夜拿移动端的作家助手在修改新发章节的內容,不知道怎么就给重复又发了一章出去,今天下午看评论才注意到。 我晚点会把重复那章的內容重新修改一下,变成新章节的內容,读者老爷们到时候刷新一下就好了,实在抱歉。 第368章 雪夜的告白 第368章 雪夜的告白 进入永冻之森的第四天清晨。 天色依旧灰白一片,雪又厚了一层。 营地外的树枝上垂著一条条冰棱,风一吹,便互相碰撞,发出叮叮的碎响。 队伍行进得越来越慢。马蹄陷进雪层里拔不出来,许多輜重已经被丟弃。 士兵的呼吸带著雾气,一走一停,动作显得迟缓。 嚮导走在最前,他的脚步忽然停住。 “大人。” 他声音低哑,“前面有东西。” 莱昂上前几步,拨开低垂的枝椏。 那是一处狭长的坡地,积雪厚得没过小腿。雪下隱约露出一些灰褐色的影子。 几名士兵走上前,蹲下拨开雪。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是一具人类的尸体早已乾枯,皮肤紧贴在骨上。全身被黑色的藤蔓缠绕,藤从嘴鼻钻入,穿出胸腔,缠在四肢间。死者的姿势像在挣扎,却被束缚到极限。 风吹过,藤条微微摆动,像是活著。 旁边又有几具尸体露了出来,排列凌乱,有的已经半埋,有的仰面朝天。每一具的表情都不相同,却都在痛苦中僵死。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淡淡的甜味,像是植物腐烂的气息。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士兵捂住口鼻,声音发颤。 嚮导蹲下查看了一下,隨即后退两步,脸色发青。 “是寄生藤。”他说,“一种只长在死人身上的藤。可这地方的——好像不一样。” 莱昂没有说话,只看著那具离他最近的尸体。藤蔓沿著颈骨盘绕,一直钻进喉咙深处。 “多久的尸体?” “几个月,或者更久。”嚮导回答,声音干哑,“我见过这种死法,但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密的。” 他抬手指了指一具穿著残破帝国盔甲的尸体。那鎧甲上刻著的徽章,已经被锈跡和泥土掩去,但形状依稀可辨。 “帝国人。” 没人再说话。 士兵们都下意识后退几步,生怕那藤蔓突然动起来。 莱昂沉默片刻后,下令道:“绕开这里。” 他们绕过那片坡地。脚步声在雪上显得极轻。谁都不再说话,连咳嗽都忍著。 天色渐暗。 他们在一处低注地扎营。 风被树冠挡住了,雪落得很细。土兵们围著火堆取暖,谁也不笑,气氛很沉默。 嚮导蹲在火堆旁,手握著那枚早已失灵的指南针,盯著火光发呆。 “我年轻的时候以为人能战胜一切,”他突然说,“可在这里——连磁石都不能告诉你该往哪走。” 没人接话。 艾琳娜坐在另一堆火边,披著白斗篷。她静静地看著火焰,脸被映得半明半暗。莱昂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不时扫向外围。 “今晚两人一组守夜,轮流换岗。”他低声说。 士兵们依次点头。 夜色一点点吞没树林。 火焰燃得很小,光线照不出多远。只有雪反射著微光,像一层薄薄的灰布盖在地面上。 午夜。 风忽然停了。 这种寂静让人不安。连树枝的摩擦声都没有,只剩下雪轻微落下的声音。 守夜的士兵缩著身子靠在火堆旁,耳朵冻得发疼。 忽然,他听见了什么。 是极远处传来的“咚——咚——”声,像是地底深处的心跳,又像有人在拖著什么沉重的东西。 “听到了吗?”他低声问另一人。 “什么?” “声音。” 另一个人侧耳去听,眉头皱起。 “—確实有声音。” 他们都下意识地握紧武器。 那声音越来越近。每一声都震得雪轻轻抖动。 “莱昂大人!”守夜士兵压低声音喊。 莱昂立刻睁开眼。 他起身,走出帐篷。火堆的光照在他脸上,他抬手做了个手势。 “熄火。” 士兵立刻动手,火堆被覆上雪熄灭。 一瞬间,营地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们屏息站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突然—“咔嚓”一声。 是树断裂的声音。紧接著又是一声,距离更近了。 地面轻轻颤动。 一匹马忽然嘶鸣,声音尖锐得刺耳。 “安静!”一名士兵低喝。 但为时已晚。 那匹马像是受了惊,猛地扬起前蹄,挣脱韁绳,雪被踢得满天乱飞。 士兵扑上去想抓,却只抓到一把空。 马嘶声里带著惶急,它衝进林中,蹄声在雪地里连成一串,越来越远。 “该死!”那名士兵骂了一声,拔腿要追。 莱昂抬手:“別去。” 士兵僵在原地,呼出的气化成一团白雾。 林子的深处静得可怕。 那匹马的蹄声在雪地间逐渐减弱,最后只剩远远的一声闷响像是坠入了什么。 风停了几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大人,你听——”有人压低声音。 莱昂侧耳听著,雪林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不是风,也不是野兽。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许多脚在雪里缓慢拖行。 嚮导的脸色一下变白。 “这不是马。” 莱昂的手已经搭上剑柄,声音极轻: “列阵。” 士兵们立即握好武器,靠成半圆形。 雪雾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缓慢,却带著压迫感。 “谁在那里?”莱昂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阁下——在那边。” 嚮导的手指在发抖。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吼叫。 树枝齐齐晃动,一团庞大的黑影从林中衝出。 那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它披著残破的鎧甲,头歪向一侧,嘴巴被藤蔓撑开。它的四肢被黑藤贯穿,皮肤下鼓动著扭曲的枝条,像被提线牵著的木偶。 它的脸半是枯木,半是干肉,嘴张开时露出漆黑的洞。 “天啊——这是什么?” “藤蔓在动!” 紧接著,更多的尸体从林中钻出,数量越来越多。它们的动作僵硬,脚步沉重,极其诡异。 “结阵坚守!”莱昂喝道。 骑士们迅速结阵,火光被重新点起。火焰一亮,周围的景象令所有人呼吸一滯无数具尸体被藤蔓牵著,从四面八方逼近。还有些藤条在雪上爬行,末端有细小的尖刺,像蛇舌在空气中试探。 “怎么这么多?!”有人忍不住叫喊道。 莱昂一剑劈开一条藤蔓,黑色的液体溅在雪上,立刻结成一层暗紫的冰。 “退后!守住堆!把靠近的藤蔓都砍掉。” 他指挥得极快。 剑光在夜里一闪,斩断藤枝。 一名士兵一不留神被藤蔓缠住脚踝,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拉倒在雪里,隨后被拖往周围的黑暗之中。 那藤蔓顺著盔甲缝钻进去,士兵的惨叫响起,但渐渐便没了声息。 “小心那些藤蔓!” 嚮导拔出长刀大喊道,可可话音刚落,便立刻被一根藤缠住脚踝。那藤蔓猛地一扯,把他拖进黑暗。只有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迴荡在雪林里。 “点火!”莱昂喝令。 土兵们掷出火把。火焰落在地上,藤条被烧得捲曲,但这些火光並没有使它们退缩,反而让它们愈发狂躁。 那些尸藤魔的躯体燃烧著,却依旧向前,身体在火中扭动,散发出焦臭的气息。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不能就这样待下去,后撤,往外突围!” 莱昂高喊道。 士兵们边退边打,火光乱闪。 有人举起火把,甩出油液。火焰在雪地上爆开,短暂地照亮整片营地。 莱昂提剑衝锋,艾琳娜紧紧跟在他身边。 突然一根藤条缠住了她的斗篷,但她的动作极快,立刻割断。 但另一根从侧面抽来,她一时没躲开,被缠住手臂。 莱昂转身,长剑直劈。 藤蔓被斩断,溅出一阵青黑色的汁液。 他一只手抱住她的腰,把她推上马。 “別回头。” “那你”艾琳娜的声音在风里颤抖。 “抓紧。” 莱昂也跃上马背,手中长剑横扫,逼退一片尸藤。 火光在他身后闪烁,映出一片混乱的光影。 “向外突围!” 周围不断传来士兵的喊杀与惨叫声。火焰被风卷得东倒西歪,一瞬间,整片林子都被照亮。 艾琳娜伏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却像是没有察觉身边的危险。 她抬起头,凝望著莱昂,目光专注而寧静,仿佛周围的混乱都与她无关。 火光掠过她的脸,映出眼底一抹极浅的光,柔和而难以言说。 马蹄扬起雪雾,火光在他们身后闪烁不定。 ====== 当他们衝出那片林时,夜色已经彻底笼罩。 风卷著雪在耳边呼啸。树木的影子在雾里一闪一灭,像无数扭动的手臂。 艾琳娜回头看,营地的火光在远处若隱若现,最终被风雪吞没。 “我们好像走散了—”她低声道。 莱昂没有回头。 艾琳娜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成水。 她伸出手,轻轻擦掉那水珠。手上却是冰凉一片。 他们的马继续前行。四周一片白茫茫,分不清方向。只有他们的呼吸和马蹄的声音在世界里迴荡。 风带著血的气味,从身后慢慢散开。 雪还在下。 空中瀰漫著白雾,天地仿佛被一张薄纱笼罩。没有声音,没有顏色。只有雪在落。 莱昂和艾琳娜骑著同一匹马,穿过一片起伏的山林。 马蹄深陷,走几步便得停一下。雪太厚,路的痕跡早被掩去。 他们什么都没说。 风从他们身边掠过,又消失在无边的空白里。 过了很久,艾琳娜轻声问道:“我们迷路了?” 莱昂的呼吸在寒气中变成白雾:“嗯。” “回头也找不到他们,对吧?” “是。” “那现在呢?” “往北。” 艾琳娜低声笑了一下。 “你现在还能分得出哪是北?” “不能。”莱昂答,“但总得往一个向。” 艾琳娜向他贴得更近了,停在极近的距离。 她的唇擦过他耳侧,呼吸温热。 “那如果这个方向是错的呢?” 她柔声问道,语气里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莱昂的肩膀微微一紧,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 “总也比留在原地好。“ 艾琳娜的笑意在风里散开,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嘆息。 ====== 雾越来越浓了。 他们经过的每一棵树似乎都长得一样:扭曲、枯黑、覆著霜。 雪从树枝上滑下,落在他们身上,带著一阵微凉。 艾琳娜忽然抬头,望向远处:“那是什么?“ 莱昂顺著她的视线看去。 雾中隱约有暗影,一块巨石突兀地立在林间,像被半埋的残墙。 他们靠近。那是一处天然的岩洞,入口被冰封,只有狭窄的缝能挤进去。 莱昂跳下马,走上前,用剑刃敲了几下。冰层碎裂,发出乾脆的声响。 “这里能避风。”他说。 他牵马进洞,將火点燃。 火光在石壁间跳动,照亮一片粗糙的岩面。岩洞不深,但足以容得下两人。 艾琳娜脱下披风,靠在石壁旁。火光映著她的面容,显得苍白而柔和。 她看了莱昂一眼,轻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莱昂正在擦剑,没有抬头:“你运气好。” “若真的只是运气,”她笑,“那我寧愿一直有它。” 火焰在她的瞳孔里晃动,映出一点暗金。 “我真庆幸能遇见你。” 她靠近火堆,把冻僵的手伸到火上。 指尖细白,指甲微透,像透明的玉。火光映在上面,透出一层淡红。 “你的手冰得厉害。”莱昂说。 “我天生就体寒。”艾琳娜答,“不止是手。”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莱昂看著火堆,没有再问。 他们沉默了一会。 火堆轻轻爆出声,燃出的焦木味在洞中瀰漫。 艾琳娜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进这片林子?” 莱昂的声音很低:“为了確认一些传说。” “是因为最近出现的亡灵?” 莱昂点了点头。 艾琳娜的神情变得奇异。她注视火焰,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你相信精灵还存在?” 莱昂沉默片刻,低声道:“只要有希望,我就想试一试。,艾琳娜看著火焰,没再说话。 半晌,她忽然轻声道:“其实——我有些羡慕你。“ 莱昂抬眼。 “为什么?” “你有方向。”她说,“无论走到哪,你总有要去的地方。“ “这是职责,不是方向。” “职责也好,方向也罢,”她目光柔和,“至少比那些没有目標的人强。” 莱昂看著火,没回应。 火焰在燃,柴木啪地一声炸裂。 那一瞬间,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柔、寧静,却又像掩著什么东西。 艾琳娜突然微微一笑,隨后嘆了一口气:“其实你不该来的。” “因为危险?” “危险只是表面。”她抬头望著他,“有些地方,会让人忘了该往哪走。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走。” 莱昂的目光与她交匯。火光在他们之间闪动。 “你是在提醒我?” 艾琳娜摇头,语气温柔:“只是善意的劝告。”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 外面传来一阵轻响,像雪塌的声音,又像远处有什么在移动。 莱昂本能地握紧剑柄。艾琳娜却只是微微偏头,听了片刻,缓缓收回视线。 “不理会。”她轻声道,“那是森林在呼吸。” 莱昂注视著她,眉间带著一丝探究。 “你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艾琳娜笑了笑,却没回答。 莱昂忽然开口:“你怕我吗?” “怕你?”她轻轻一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你看起来——像是在藏著什么。” “藏?”她抬头,眼底的光忽然暗了些,“也许我只是太久没遇见一个不会害怕的人。” 火堆发出一声轻响。 艾琳娜伸手,缓缓將一截燃尽的木柴拨近火心。火焰重新跳起,照亮她的面庞。 “莱昂,”她低声说,“你不像他们。” “怎么说?” “他们畏惧死亡,但你却不一样。”她的语气极轻,“你看待死亡的方式——更接近我。” 莱昂盯著她。片刻后问:“你见过很多死亡?” 艾琳娜的嘴角动了动,笑意微弱:“我一直活在它们中间。” 风又吹进洞里,火焰摇曳。 她说著,慢慢靠近火堆,坐到了他身边。披风滑落,她颈侧的肌肤白得像雪,带著一缕清淡的香气。 “你怕我吗?”她学著莱昂先前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地问了出来。 “怕你?”莱昂没有动,回答也同样和她如出一辙,“为什么要怕你?” 艾琳娜低头看著火,声音轻微:“因为我也许並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你是什么样?” 她抬起眼看向他,火光映进瞳孔,却没有一点温度。 她的语气几乎像梦吃: “你要找的东西,其实从一开始就在你身边。” 莱昂的手缓缓搭在剑柄上。 艾琳娜看见了,却只是轻声说道:“別紧张,我不会伤你。至少——现在不会。“ 她移开目光,看向火焰。 火光映在她的眼底。 “你是我见过最与眾不同的人,”她轻声说道。 “哪里不同?” “甩圣洁,纯粹,乾净,甩不像是应该存在於这个世上的人。” 她伸高手,指尖轻触他的脸颊。那触世冰凉,像雪落在肌肤上。 “真奇怪,”她喃喃道,“我竟然——想留下你。”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让她的指尖停在那儿。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 她笑了笑,神情平静得近乎温柔,却藏著一点难言的悲伤。”別力怕,我会告诉你一切。“ 洞口吹来一阵风,雪被捲入,火焰隨之抖动,映亮她的侧影—这一刻,她的轮廓柔和,却不再像是凡人。 她的瞳孔深处燃起一线光亮,却並不是火光的映照,而是一抹幽蓝,静静燃著。 莱昂的剑在那光下微微一颤,寒意顺著金属蔓延。 洞外的雪越下越密,风掠过山谷,低沉得像在嘆息。 整片森林都静了下来,仿佛在倾涛他们的呼吸。 第369章 光与夜 第369章 光与夜 洞口的风不知何时停了。 火焰燃烧得平稳,却失去了温度。 热气一点点消散,空气凝著冷意,仿佛在暗处潜伏的某种气息终於甦醒。 莱昂的呼吸在昏暗中清晰可闻,每一次吐出的雾气都在火光里短暂闪烁,像被压抑的思绪。 他抬起头。 对面,艾琳娜仍坐在火旁,双膝收在斗篷下。 火光映著她的面庞,唇色微淡,眼睫被热气打湿。 那双原本总是平静温柔的眼睛一此刻却有一点异样的光在其中浮动。 不是金色,也不是褐色,而是一种淡得几乎透明的蓝。 那光极浅,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可一旦注意,就像陷入深水。 火焰在她瞳中映成碎影,光在里头分裂,仿佛折射出另一个世界的夜。 莱昂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本能地感到那蓝光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不是似曾相识的错觉。 更像是某个极久远的记忆片段被突然唤起,却又模糊得几乎辨不出形。 艾琳娜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她抬头,嘴角缓缓弯起,笑意轻淡,几乎听不出情绪。 “你终於想起来了吗?” 莱昂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即回应。 火光在她的眼底一闪一灭,那抹蓝光在黑暗中愈发明显。 他注视著她的眼,那目光让他感到一种深层的不安。 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神,更像是同时在注视过去与未来。 艾琳娜的手缓缓抬起。 她的指尖掠过火焰,那动作像是在拨弄水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火焰竟没有灼伤她的皮肤。 反而在她指尖凝结,火焰冻结成一层蓝色的冰晶,沿著她的指节缓缓爬升。 火光隨之被削弱,洞里骤然变暗,光线冷了下来。 “其实,”她低声说道,“我们早就见过。” 莱昂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握著剑柄的手微微用力。 他低声问道:“见过?” “在梦里。” 她轻轻一笑,像是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火焰的亮度在一瞬间黯淡下去,只剩那冰蓝的微光在跳。 艾琳娜缓缓站起身,披风鬆开,沿著她的肩滑下,落在石地上。 空气骤然变冷。 火焰被无形的风压低,焰心细细抖动。 “你以为那只是梦吗?”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气里没有情绪,像在平静地提醒一个迟钝的学生。 “那不是梦。那是我跨越时间的投影。” 她走到火堆前。火光投在她身上,照亮她的肩、颈与鬢髮的轮廓。 那光在她周围扭曲,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 一瞬间,她的轮廓不像实质的身躯,更像光的幻影。 “你在战场昏睡时,我呼唤你,”她低声说道,“让你看见真实。” 莱昂的视线落在她的双眼上。艾琳娜的声音与那夜的梦境重叠,片段破碎地闪过脑海阿伦斯坦要塞的夜,炮火、血雾、昏睡、梦中的神秘存在。 在那个梦境中,他听到一个名字,那名字像光一样,曾指引他拯救了王国。 “你就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 艾琳娜抬起眼。 一瞬间,她的神情平静,光线在她的瞳孔深处聚拢。 她轻轻开口,如同念诵咒语,声音缓慢而清晰: “吾名为—瓦萝拉。” 那名字在空气里散开的一瞬间,火焰骤然收拢,蓝光自她的掌心溢出,照亮了整个洞穴。 那光像是海潮,席捲四壁,照亮岩壁上的冰纹。 空气中传出低沉的嗡鸣,似某种古老的语言被重新唤醒。 莱昂怔在原地,心臟骤然收紧。 脑海像被利刃割开,角落中的回忆一闪而过那时,他奉国王之命率领第七军团驰援亚文公国,在阿伦斯坦要塞与兽人陷入僵局。 一夜的梦境之中,出现了自称为“末代精灵女王”的存在。 她告诉他王都被围的消息,並为他开启了一道传送门。 那道门让他跨越千里,带著第七军团成功为王都解围並拯救了王国。 这场战役,最终成了决定兽人战爭胜败的分界点。 而那位梦中的存在,如今正站在他眼前。 他的嘴唇微微发乾,低声喃喃道:“原来——你就是瓦萝拉。“ 艾琳娜—不,瓦萝拉微微一笑。 “是我,梦之尽头的守望。”她的声音在洞壁间迴荡,像从远处传来,又像在耳畔低语: “梦是我的门,而你,是能听见它开启的人。“ 她静静地望著他。 火焰在她身后化作蓝光,冰层的光纹流动,如同海底的潮息。洞外的雪声渐渐远去,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 这一刻,洞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风不再吹,雪也不再落。 莱昂张口,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有那光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照亮两张脸一个是人类的骑士,一个是超越凡世的存在。 光与影在石壁上叠合,燃烧著,像一场即將被点燃的神话。 火焰彻底熄灭,只余那层淡蓝的辉光在洞中浮动。 冰壁上映出柔和的反光,映著她的身影静止、清冷,仿佛与那冰层是一体。 莱昂没有说话。剑仍在他手边,却失去了必要的重量。 瓦萝拉轻轻抬手,掌心的光晕微微扩散。 她语气平缓:“你之前所见到的,只是我在梦中的形象。” 她举起手,指尖轻轻一挥。 洞壁上的冰层忽然泛出波纹,一层一层地扩散。 那些波纹像水,又像光的涟漪。 蓝辉流转其中,渐渐拼成一幅模糊的画。 画面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座城市。 银白的高塔,屋顶弯成优美的弧线; 桥樑在空中相连,跨过一片深邃的湖水。 雾从湖面升起,將一切笼罩在苍白的光中。 塔尖的符文闪烁著微光,却似奄奄一息。 莱昂定定地望著那光影。 那座城市看上去宏伟,却寂静得异常。 他低声问:“这是——?” “艾尔希恩。” 瓦萝拉缓缓转头。那名字从她唇间吐出时,空气似乎隨之振动。 “精灵的最后圣城。” 她的目光落在那光影上,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这里也是我族的最终归宿。 在神明退去的时代,我们曾以为自己能守到最后。 但我们错了。” 她抬手,轻轻一划。画面隨之推进。 湖面下,隱约能看见无数静止的身影他们仿佛在沉睡,髮丝与衣袂隨水漂浮。 在他们的额头上,各有微光闪烁,如星沉入湖底。 他们都在那。 瓦萝拉的声音无波无澜,“我的族人。 当以太枯竭,灵魂开始腐烂,神明的光熄灭之后,我便以女王之名让他们入眠。 他们的灵魂在水下流转,安静而纯净。 那一夜,我为他们唱了最后的祭歌。“ 莱昂的手指收紧。 他看著那片水光,像在看一座墓。 瓦萝拉继续道:“可我一个人醒了。” 风忽然又起。 雪从洞口涌入,吹散了部分光影。 洞內的火焰原本已经熄灭,但在下一刻,她抬手轻轻一指,火光便重新燃起,却成了蓝色。 “当灵魂无处归宿,总要有人去承接。” 她转身看向莱昂,语气平静,目光深远,像隔著无数岁月。 “我以王族之血为契约,继承了这份职责—让死亡有序。“ 她说得很慢。 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像在刻下碑文。 “我原以为这是暂时的。只需几十年,亦或者上百年,只要以太恢復,他们便能重新归来。 ——但世上的以太却一直没有恢復。“ 她的手垂在身侧,手指轻轻蜷曲。 “於是,我成了他们的唯一记忆。” 莱昂低声道:“你——是精灵的末代女王。” 她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我的確是精灵一族的末代女王——或者说,曾经是。” 洞外的风在此刻变得更急,吹得雪如灰尘一样飘入。 火光被风压成一道细线,她立在光影的边缘。 “精灵的时代早已结束。” 她说得很慢。 “我的族人一个接一个沉入无光之海,只有我被留了下来—去见证末日。,她缓缓抬起手。掌心的皮肤下浮现出一道符文。 那符文像纹路,又像伤口,从掌心蔓延至手腕。 它亮著,发出微光。 “当诸神沉默,大地的秩序开始崩坏。 灵魂回不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我便重建了它们的归宿。” 莱昂眉头微皱,手指在剑柄上轻轻一动。 “归宿?”他问,“你是说” 瓦萝拉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光彻底变为冰蓝。 那一瞬,火光都被她眼中的光所掩。 “是的。” 她轻声答道,语气平淡,近乎冷漠。 “我是死灵之主。” 隨著这句话落下,洞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雪声、呼吸声、火焰声,都被这句话吞没。 瓦萝拉的神情没有波动,语气像是在陈述天气。 “但这只是我的诸多名讳之一。”她微微侧过头,“我掌管那些找不到方向的灵魂,让它们静下。 我让它们不再哭喊,不再腐烂,不再飘荡。它们化为永夜的一部分,安息於此。“ 蓝光从她的身体周围扩散出去。 火焰被逼退,空气变得透明。 她的身影在光中变得模糊,仿佛一层流动的雾。 “於是亡者们也开始称我为—永夜女王。” 风从洞外灌入,带著远方雪原的气息。 火堆的余烬被彻底吹灭,雪飘进洞中,化作白雾在她周围缠绕。 她立於风雪之中,衣袂无风自扬。 这一刻,她的存在似乎与世隔绝。 蓝光在她周身环绕,宛如一圈静默的光环。 她的髮丝在光下泛著银色的微光,神情平静,既不像生者,也不像死者。 “我既是终结,”她低声道,“也是开始。 我曾经是精灵的遗民,如今也是死亡的始祖。” 她的声音在洞中徘徊,反覆折回,如同吟诵。 她摊开手掌,一点光浮起。 那是一团微小的火种,蓝得近平透明,光脉一闪一灭。 “这是灵魂的火。”她轻声道,“凡死者皆要经过它。 我让他们在夜中安息,不让腐败蔓延至永夜。“ 莱昂抬眼,注视那光点。 它的光落在他脸上,冷得像霜,却没有任何温度。 瓦萝拉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 “若没有我,他们会腐化,会迷失,会永远痛苦。” 她停顿片刻,又道:“但我阻止了这一切。我用自己的时间,换来世界的沉默。” 她的目光与莱昂对视。 那眼神像深海,平静、无边,又令人发寒。 “在诸神的秩序崩塌之后,”她缓缓说道,“死亡,成了唯一仍需遵循法则的领域。” 她的神色平静,近乎庄严。 “而我—便是这法则的延续。“ 这句话落下时,洞中彻底静止。 似乎连风声也在倾听。 莱昂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他感觉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被冰结。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没有声音。 火焰的味道、雪的味道、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全都混合在一起,变得模糊。 瓦萝拉的手指轻轻一合,掌心的光灭了。 她的声音平淡:“现在,你明白我为何存在。” 洞內重新陷入沉寂。 雪落的声音被放大,变得缓慢、漫长。 火堆冷却的灰烬上,微光闪了一下,又彻底熄灭。 莱昂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头,看向她那目光里没有敬畏,也没有恐惧,瓦萝拉注视他,眼神从平静重新变得柔和。 “所以,莱昂,”她轻声说,“你终於该明白,你所追寻的精灵踪跡,从一开始就在你身边,只有我,也只剩我。“ ==== 洞口的风声重新涌了进来。 雪从外面被卷进来,顺著岩壁滑落,在火堆的灰烬上铺开一层薄白。 莱昂缓缓直起身,盯著那层渐渐被掩埋的灰烬。火灭得太快,就像生命被抽走的最后一口气。 他开口时,声音带著嘶哑:“所以——亡灵之灾,是你造成的?” 瓦萝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头。她注视著洞壁上逐渐暗下去的光,神情平静,仿佛在听一首遥远的乐曲。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意味。 “灾厄?” 她反问,“你是这样看待它们的?” 她缓缓向前走,脚步无声,雪被她踏过后又慢慢合拢。 “莱昂,你曾在北境见过那些亡灵。” 她的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莱昂静静看著她,没有说话。 她又开口:“那些徘徊在冰原上的死者,你以为他们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带嘲讽,听起来甚至温柔,“他们不是被诅咒,也不是被操纵。他们只是——没有归宿的灵魂。” 莱昂终於开口问道:“没有归宿?” 瓦萝拉缓缓转身。 “死亡本该是秩序的终点。”她说,“灵魂在生与死之间轮迴,记忆归於静止。 可当神明陨落之后,通往轮迴的门被封。 他们的灵魂没有去处,只能滯留。 他们在痛苦中腐烂,最后化为你眼中所谓的“亡灵』。” “亡灵?不。”她轻声说,“这是自然的延续。” 莱昂的手微微收紧。 他的眉头微动,语气更低:“可他们在行军、在杀人。那些尸体死而復生,焚烧城市,毁灭生者的家园。这也是自然的延续?“ 瓦萝拉笑了笑,笑容淡得几乎没有温度。 “你见过它们,”她轻声道,“你也见过那些活著的人飢饿、贪婪、猜疑、背叛。哪一个更像灾厄?” 莱昂没有立刻反驳,只缓缓呼出一口气。 “生者的恶,不该由死者来审判。” 她轻轻一嘆,像是对这句话感到有趣。 “可生者早已不懂如何审判。” 她的声音像风掠过湖面,冷却平静。 “你在寻找它们为何停下的原因。”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它们之所以停在北境,不是因为畏惧,不是因为败退—而是因为我。” 洞內一时寂静。 “所以——是你让他们停了下来?” 莱昂抬头,那双蓝色的眼瞳在他视线中如冰中之火,安静而危险。 瓦萝拉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平静。 “是。”,“为什么?” 瓦萝拉看著他,慢慢抬手。 她的手指在空气里轻轻一划,岩洞外的雪忽然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无数细碎的蓝焰,在雪林之间燃起。 它们没有热度,只是静静地悬在半空,像无数灵魂在呼吸。 “因为我在等。”她轻声说。 “等什么?” 瓦萝拉的语调並不神秘,只像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 “我让他们停在边境,不进,也不退。 他们等待—等待世界自己决定,是要继续腐烂,还是乾净地死去。” 她抬起眼望著他,嘴角露出淡笑。 “我在等待它选择。你们口中所谓的“生存』,不过是更慢的腐败罢了。一个垂死的世界,连死都不配有秩序。“ 她的语气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剩一种近平怜悯的冷静。 “你知道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吗?”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几乎有一种哀伤,“被恐惧、渴望、谎言围成的火堆。“ “你们跪著祈祷,哭著杀戮。火熄了,就点燃它取暖,又被它的烟呛得睁不开眼。” 莱昂的眉头更紧,呼吸在寒气里化成雾。 “那你的世界又是什么呢?”他问道,“这死寂的雪?这又算什么?” 瓦萝拉望著远处的林海。 那里的树木全被霜包裹,静止不动。 风吹过,只有冰的碎响。 她轻声回答:“我的世界——不需要声音。,语气平稳,却带著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意。 “我的世界——不喧囂,不腐烂,也不哭喊。” 瓦萝拉看了他一眼,笑意又浮上唇角,带著一种温柔的冷意。 “我的世界是夜,”她说,“但夜不会欺骗你。它从不承诺黎明,也不会掩盖腐朽。它只是让 一切回归沉默。 在静止中,万物平等。没有痛苦,没有欺骗,也没有希望。一切都在沉睡,直到该醒的时候。” 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就是你要的救赎?”他问道。 瓦萝拉微微一笑:“救赎?不,我不救任何人。” 她转过身,眼底的蓝光岭著雪色。 “我只让死工回到它该在的位置。 生者从未理解—死亡不是惩罚,而是秩序的修復。“ 风从她身后吹过,髮丝被掀起,轻轻拂到她的唇边。 她微微垂眸。 “他们早已没有了归宿。”她轻声重复,“他们的世界已经崩塌。我只是—替他们守著最后的门。” 她转过身,向洞外望去。 风雪在她的背影后铺展开去,远处蓝光无数,像海潮一般起伏。 “我並不恨人丕,”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几乎听不出情绪,“你们只是太吵,太执著地活著,太害怕终结。” 她侧头,瞥也莱昂一眼,眼神淡淡的,像在看一个意外仍存活的生物。 “我从不杀生者。死工不需要伸手,它只会等待。而当你们的世界自己走到尽头,我会接住它。” 莱昂的声音低世些,越发沙哑:“所以你要让死工替我们决定?” 瓦萝拉转身,脚步轻轻踏过积雪,走回他面前。 她的长髮在风中轻轻摇动,蓝光在发梢流动,如同被冰封的波纹。 “死亡从不决定,”她平静地说,“它只收拾残局。” 一阵沉默。 洞外的雪越下越密。 风卷著雪雾掠过山谷,像低语的海浪。 瓦萝拉抬起手,悬心的光一点一点聚拢,化为一团微弱的蓝焰。 “莱昂,你以为生者』与死者』有界限?” 她缓缓合悬,那光在她掌心脉动。 “界限早就消失世。死上不过是另一种延续。” 她看著他,语调平缓:“莱昂,你看得比他们远,却仍然执意走向他们的尽头。你明明该理解我。” “也许。”莱昂的声音很低,“但理解並不意味著认同。” 瓦萝拉的嘴角微微一动。她没有再辩,只是轻声笑世笑。 “你是第一个敢和我这样说话的人,”她低声道,“也是第一个我不想杀的人。” “但你会明白的—等腐朽吞没你的世界时,你就会明亏。” 莱昂没有回应。 他只是站著,手悬按在剑柄上,抬起头看著她。 “生与死,本无差別。只是你们还在挣扎,而我,已经安静世太久。” 莱昂沉默片刻,再度开口问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何还要等?” 瓦萝拉的神色没有变化。 她只是缓缓地、几乎轻不可闻地答世一句: “因为我还没决定,这个世界是否还值得留下。” 她抬眼看著他,神情寧静得近乎神圣。 “或许,它还值得。” 她顿世顿,眼神盐和一些:“因为还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莱昂微微皱眉:“我这样?” 瓦萝拉缓缓向前走,贴近莱昂。 “你与他们不一样。”她的声音盐软,像在耳边轻拂,“你的灵魂没有腐败,也没有恐惧。纯净得——几乎不像凡人。“ 莱昂的手在剑柄上轻轻一动。瓦萝拉的目光隨之落下,看世一眼他的手,又抬起头。 “你握著剑,就像握著哲运。”她轻轻一笑,“但那哲运早就被神明遗弃了。” 莱昂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我见过太多的人,”瓦萝拉继续道,“他们在光明里腐烂,在信仰里哭泣。可你的灵魂” 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微微抬手,指尖在半空中轻轻划过,似乎想触碰他的脸,却又停在半寸之外。 “你的灵魂,是顏,是光。“ 莱昂没有答话。 瓦萝拉的声音极轻,带著一种不真实的柔和: “那不是为仇恨燃烧的顏,也不是为生存燃烧的光。那是意志的顏。它不温暖,也不灭。” 她立在莱昂面前。 “我在等你,莱昂。” 她的眼神一点点亮世起来,几乎是在低声呢喃。 “等一个能看见我、能理解我的人。” 她又走近一步,近到呼任可闻,声音变得更轻: “我想让你留下。” 莱昂的呼任微微一滯:“留下来做什么?” 她的唇角扬起,笑意若有若无:“做平衡的执行者。” 她的话语像丝线般缠绕在空气里,带著某种危险的温盐:“让生与死高新归於秩序,不再被神明与国王的谎言玷污。” 莱昂静静地听著,眉头几乎没有动。 洞外的风声一点点仞下去,空气里的冷意越来越浓。 瓦萝拉摊开手悬,悬心泛出微光。 那光在她或肤下流动,像液体般缓缓燃烧。 “我可以让你超越时间,”她的声音轻盐,却带著深渊的引诱,“不再衰老,不再陷入迷梦,不再看见愚昧的战仂。“ 她一步步靠近,直至影子与他高叠,唇角贴在他的耳侧。 “你不需要继续痛其,不需要背负那些逝去的名字。” 她抬起手,缓缓在他胸前停下。 “我可以让你在变恆中停留,只要你並意” “与我一同,”她低语,“让世界安静。” “安静?”莱昂高復了一遍。 他微微后退世一步,开口道:“你要救世界,还是只想让它安静?” 瓦萝拉微微一怔,隨后笑世。 “那有什么区別?”她轻轻反问道。 莱昂垂下眼,声音平稳:“有区別。” “安静,是死工的语言。”他轻声道,“而救,是让人仍能呼任。” 瓦萝拉没有立刻回应。 她看著他,那神情忽然淡世。 “你以为你的呼任能改变什么?丕的王国?神的背影?还是那些早就被遗弃的誓?” “我不知道。” 莱昂的声音很轻,“但只要我还活著,我得继续呼任。” 他顿世顿,继续道,“若人丕的世界註定腐朽,那也该由人自己去死,不该由死人来决定。” 瓦萝拉沉默世很久,笑意缓缓消散。 她抬起的手慢慢放下,目光在他永上停留。 她注视他,眼底露出一丝微弱的光,却不像愤怒,更像一种难以言说的寂静。 风在洞口掠过,带起雪雾,从两人之间穿行。 “你拒绝世我。”她的语气里没有情绪,只是平淡地陈述。 莱昂没有回答,只微微握紧世手中的剑。 瓦萝拉微微垂首,闭了闭眼。 “原来光也会拒绝夜。” 她再矩抬眼,神情已平復。”你拒绝我,也拒绝世救赎。“ 莱昂的手仍搭在剑柄上,但那动作並不带敌意。 他只是低声说:“若救赎要以死为代价,那它就不该被称为救赎。” 瓦萝拉看著他,唇角再次微微弯起。 那笑没有温度。 “你在教我区別善恶?” “不是,”莱昂平静地答,“只是必须有人记得生死有別。” 风声再一矩灌辈洞穴。 蓝光在他们脚边慢慢山去,只剩雪的开色还在。 瓦萝拉静静望著莱昂,那双眼瞳里仍岭著光不是顏光,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带著难以名状的温度。 “我曾以为你会是第一个並意留下的人。” 莱昂没有回答。 半晌,瓦萝拉犬於动了。 她缓缓转身,步伐极轻,靴底压在雪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你很安静。” 她的语气温和,像是在隨口评论天气。 “多数人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早就开始祈祷,丞者逃跑。“ 莱昂的回答也平淡:“我只是在听。” “在听?”她轻笑,笑意像缕雾,“你以为你听得懂吗?” “也许不懂。”他抬头,光平静,“但我在努力试。” 听到这句话,瓦萝拉的眼神盐和世下来。 “你和他们不同。”她轻声说,“你不问为什么我存在,不问我想要什么,也不恐惧。 “你知道,即使在数百年前的黄金时代,我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莱昂微微抬头。 “我见过太多的人,”瓦萝拉继续说道,“他们的灵魂在神的名义下腐烂。可你不同。你仍在丫里前行,却不问出口在哪。” “你太洁净,太接近我想像中的光。”她的声音极轻,像在自言自语,“也因此,我嫉妒你。” “我恨你。”她又加世一句。 瓦萝拉缓缓走近,他能听见她的脚步在雪上发出的轻响。 那声音细微,像心跳的回音。 她抬手,指尖轻触他的。那触感极冷,几乎没有温度。 莱昂一动不动。 “莱昂,在我眼里,你不属於这个时代,”她轻声道,“若我能留下一个例外』,那应该是你。” 他看著她,神情没有变化。 瓦萝拉的手指沿著他的下頜滑到颈侧,动作极轻,像在確认他是否仍然是活著的。 她的气息贴得更近,带著一丝清香。 “莱昂,”她轻声唤他的名。 “那如果我告诉你,”她在他耳畔低语,“前路尽头没有光呢?只有我,只有变夜。,她的话带著一丝冷意,却又像是爱人的抚摸。 莱昂的喉结轻轻动世一下,仍未出声。 瓦萝拉微微侧头,靠得更近,髮丝滑过他的颈侧,带著冰冷的香气。 “你可以让我停下,”她的声音盐得几乎不像人语,“只要你握住我的手”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他的胸口,顺著衣料滑到心口的位置,停也片刻。 “答应与我一同前往永夜。” 她的唇轻轻掠过他耳侧,带著一阵凉意,却让人几乎分不清那是吻还是呼任。 “在那里,”她轻声呢喃,“不会再有战仂,也没有痛其与背叛。“” 她抬起头,眼神与他相接,笑意极浅,却带著某种致的温盐。 “握住我的手,”她的声音低低的,语气温盐得几乎让人错以为那是祈求,“我会让你见到一个没有痛其的世界。” “我可以让你在静止的世界里看到黎明的形状—变远不会消山的那种黎明。” 她的声音轻若呢喃。 “在那里,没有战仂,没有痛其,也没有背叛。 时间停在黎明之前,世界交不再醒。 你不再需要战,也不必记得死。” 莱昂的眼睫微动。 他看著她,视线与她交匯。 那双眼近得几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光。 “峦夜。” 他低声言復。 那声音带著一点嘶哑。 瓦萝拉微微一笑。 “是的。变夜。” 她抬起手,手指轻轻抚过他的永颊。 那一瞬,她的指尖似乎在颤抖。 “我可以给你安寧。” 她的声轻得像嘆息,“只要你愿意闭上眼。” 洞赔的光一点点聚拢。两人的影在地面上叠合,蓝色的辉光照出他们之间的每一寸距离。 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额前。 两人的呼任交织在一起。 风在洞外绕行,却进不来。 莱昂伸出手。 那动作极慢。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悬心。 瓦萝拉的唇边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可在下一瞬他抓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剑柄。 利剑出鞘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像是黎明前的第一缕光。 寒气在两人之间扩山。 顏焰被风撕裂,光反射在洞壁上,短暂又刺眼。 空气被劈成两半,雪屑被震起,在蓝光中漂浮。 瓦萝拉的眼睫颤世一下。 她没有闪避,站在原地,静静地看著那一缕光。 嘴角仍带著微笑。 “果然,”她轻声说,“你比我想的更像光。” 她的声音温盐到近乎仏惜。 洞口的风骤然大世,雪捲入洞中,顏灰被扬起,像无数碎光。 剑锋在两人之间停住。 作为个人实力站在大重顶点的传奇剑圣,莱昂此刻却丏握剑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即便倾尽全力,那柄剑也无法再向前分毫。 风掠过,剑身上的寒光岭入瓦萝拉的瞳孔,那蓝色的光被剑的锋芒分成两半。 她抬眼看他,神情里没有愤怒,反而带著一丝复杂的微笑。 “你犬究还是拒绝世我。” 瓦萝拉伸出手,主动触碰那剑锋。冰冷的锋刃割破她的掌心,鲜血无声滑落那血不是红的,而是银蓝色的光。 她似乎还想再触碰他的,却最犬放下世手。 “我该高兴,”她轻轻说,“因为你是人不最后的光。也是我现在还无法拥有的东西。” 她微微一笑,眼底的蓝光一点点熄灭。 “所以,这一刻,我会记住。” 风重新吹进来,雪一阵阵捲起。 瓦萝拉退后一步,手仍在滴著光。 那光落到地上,渗进雪里,化成一点点蓝焰,迅速燃开。 “光,总会拒绝夜。” 她抬眼看著莱昂,神情寧静:“但你知道个,光也会熄灭。 她轻轻一挥手。 剑身上的寒霜消散,蓝光高新笼罩世整个洞穴。 瓦萝拉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回音仍在空中迴荡: “去连,骑士。记得,是我让你活到黎明。” 她最后的轮廓在雪光中散开,化为无数碎片般的蓝尘,飘向夜空。 莱昂的剑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身体一阵剧烈的晕眩。 风声在耳边旋转,洞中的光线模糊成一片亏。 莱昂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下,高言地砸在雪地上,剑斜斜地落在他手边,剑尖半埋在雪里。 呼出的亏气断断续续,像被夜色掐住世喉咙。 一切声音渐渐远去。 风的怒號被隔绝,寒冷变得迟钝。 只有一种微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他耳畔低语那声音轻、山、几乎没有形。 “_—睡连。” 光从雪的缝隙间渗进来,亏得刺眼。 他想睁开眼,却像被厚重的梦压在地底。 又是一阵风。 雪从洞顶落下,打在他的灭上,冰冷得像一记轻盐的悬摑。 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世。 那不是现实的光,而是一场幻象。 无数蓝色的光点漂浮在半空,像灵魂被吹散后留下的碎片。 它们慢慢聚拢,在风中旋转,勾勒出一张模糊的面孔。 瓦萝拉的声音从那光中传来,温盐而遥远。 “等你明亏生者的渺风时,你会回来。” 莱昂的呼任微微一顿。 那声音仿佛从他记忆的深处传来,又像直接从梦中落下。 “我没有杀你,”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笑意,“因为我要你看见—当光被吞没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光的形体开始山开,化作细碎的尘屑。 她的影像一点点消失,唯独那双蓝色的眼仍停留在半空。 “去连,骑士。黎明会到,但它並不属於你。” 光彻底碎裂。 洞口的雪忽然灌世进来,將那最后的亮色掩埋。 世界高新陷入寂静。 第370章 永夜將临 第370章 永夜將临 世界一片灰白。 他像在雪中沉睡。 没有方向,也没有时间。 偶尔有些声音远得像隔著整片冰原传来。 那是火焰爆开的细响,也可能只是心臟在胸腔里艰难地跳动。 冷气一点点渗入骨头。 他试著呼吸,却发现空气也带著冰屑。 某个瞬间,呼吸里忽然混进一丝温度。 像有人在他身旁放了一盏火。 温度极微,却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著。 他睁开眼。 世界仍旧一片朦朧。 天板低矮,梁木上覆著一层薄霜,霜沿著石缝结成线,像白色的脉络,静静地伸向黑暗的角落。 他试著转头,视线里出现一盏油灯,灯芯烧得极细,火光颤抖。 灯旁放著几瓶药剂、几卷绷带,还有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汤。 空气沉闷,带著炭灰与药草的味道。 莱昂想起身。 肩膀刚动,胸口便传来一阵迟钝的疼。 疼痛没有立刻消失,而是顺著脊背一点点往下扩散,像一条冰冷的线。 他放弃了。 只能继续躺著,目光落在那盏油灯上。 火焰像是唯一还在动的东西,除了它,连空气都显得静止。 屋子很小,墙上贴著裂开的石灰,角落堆著未燃尽的木柴,木屑散了一地。 窗上蒙著厚厚的帆布,外头透进一点模糊的光那不是阳光,而是雪反射的亮。 雪似乎从未停过。 窗外传来轻微的风声,像有人在外低语。 炉火已经熄灭,灰烬中偶尔闪著一点暗红的光,隨著风的缝隙呼吸。 莱昂试著抬起手,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肌肉里传来一阵迟钝的酸痛,像是经过漫长的寒夜。 他张了张嘴,喉咙乾涩,发不出声。 在进阶成为绝阶骑士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虚弱的感觉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那是一个年轻的军医,身上还带著药草的味道。 对方走近时,看见他睁开眼了,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您终於醒了!”那军医的声音带著意外的颤抖,中碗几乎脱落。 莱昂微微眯起眼,光线刺得他头痛。 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哑声音:“——水。“ 军医手忙脚乱地去拿,倒出半杯温水,扶著他坐起。杯口碰到唇边,水顺著乾裂的唇角渗下去,他只喝了两口,便咳得厉害。 “您別急著说话,我、我得去通知他们。”那人显然十分慌张,放下水杯便往外跑。 莱昂本想抬手示意,却只是手指微颤。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靠在床头,盯著那扇半掩的门。脚步声远去,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这间屋子並不宽敞。 墙面是粗糙的石砖,几道裂缝里嵌著冻霜。 莱昂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心跳仍然沉重。这种虚弱感不似受伤,更像是被抽空。 他闭上眼,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雪的气味那是永冻之森的味道,冷得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门外传来几声脚步,沉而稳。接著是门轴的摩擦声。 “—殿下,您小心台阶。” 声音是低沉的男声。紧接著,一阵寒气隨门缝涌进来,压得火光一暗。 莱昂缓缓抬头。 进门的两人,一个披著黑色军袍,胸口的金质徽章在火光里闪烁;另一个年纪稍长,头髮灰白,肩上披著厚重的披风。 前者是塞尔维安帝国的皇太子阿尔布雷希特。 后者,则是霜冠要塞的总司令一格雷戈尔。 阿尔布雷希特看到莱昂清醒过来,脸上那层压抑的急躁在一瞬间散开,带著真切的松□气:“莱昂,你终於醒了。” 他走得很快,几乎瞬间便跨过了半间屋子。 “我们还以为.”他欲言又止,笑了笑,又换了个语气,“你真会挑时机,整个要塞的人都在为你祈祷。” 莱昂看著他,喉咙还有些发紧,只能微微点头。 格雷戈尔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 那双灰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极冷,他的目光在莱昂身上扫过,像是在確认这具身体是否真的是活人。 “你能认出我们么?”格雷戈尔开口,声音低沉。 莱昂的唇动了动,答得很轻:“——当然。” “很好。”格雷戈尔点了点头,走近两步。他的戒备没有完全散去,只是压在了神情深处。 莱昂环顾四周,喉咙的疼痛逐渐平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这是—哪?” “霜冠要塞。”阿尔布雷希特替他回答,语气温和些。 “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我们让军医昼夜在你身边看护。” 莱昂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霜冠要塞?我——不是在——”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住。那一段记忆像被雪掩埋。 他抬起眼,看向两人,目光迟疑:“我记得是在北边——森林—一个岩洞里。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格雷戈尔垂眼看他,语气比方才更沉重:“你確实是在霜冠要塞外面被发现的。三天前,傍晚时分,守军在城下见到一匹马一从北边跑来。背上驮著个。” 莱昂缓缓抬头,有些疑惑:“———匹马?” “对。”阿尔布雷希特接过话,语气里混著几分难以置信,“那匹马正是你的坐骑。 你离开要塞时骑著的那一匹,没人想到它能自己回来。你就趴在它背上,昏迷不醒。若不是那匹马带著你回来,我们根本没可能找回你。” 莱昂沉默了许久。 他记得那匹马那是他从瓦伦西亚一路带来的战马,性子极稳,曾在赤戟平原立下过功。可那片冰原——它不可能是凭自己穿越回来的。 他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格雷戈尔看著他,语气里有著压抑不住的疑问: “莱昂,你们离开要塞已经几乎半个月。向北去了那么久,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你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屋內再次陷入安静。 火光摇曳,映在他脸上,带出那种被雪光洗净后的苍白。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闭上眼,像在寻找某个模糊的声音。指尖微微颤动,像要攥紧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格雷戈尔没有再说话。 他站在床边,目光冷静,像是在等一个足以解释一切的答案。 莱昂沉默了很久。 他感觉体內有种不对劲的空洞感,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迟钝。 那不是单纯的疲惫,也不是伤势。 他缓缓吸,尝试调动骑之。 —没有反应。 平日里如海潮般澎湃的力量,此刻沉得像被冻结的河流。 他再次试著凝聚那股熟悉的气息,却只感到胸腔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某种东西在锁住他的力量。 他垂下眼,声音低哑:“—我的骑士之力,消失了。“ 这句话让阿尔布雷希特的眉头一下拧起。 “消失?你的意思是,,莱昂摇头,声音断断续续:“不是彻底失去—更像是——被封印了。就像锁在身体深处。” 他说著抬起手,指尖在颤。那只手曾经能轻易举起双手重剑,如今却只是连抬起都觉得吃力。 格雷戈尔皱眉,侧过身去看了一眼军医留下的记录板。 “军医確实说过,你的体徵不对劲。”他语气冷静,“没有外伤,身体却极虚弱。像是某种消耗可身体並无创口— ,,阿尔布雷希特抬起头:“我们派人查过你的坐骑行跡。那匹马一路自北方奔来,蹄上有冻伤的痕跡。它是拼著命跑回来的。若不是那匹马,你恐怕已经葬身雪中。”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莱昂,你离开霜冠要塞以后,在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莱昂的目光仍然低垂,盯著自己的掌心。 那掌心上有一圈浅浅的印痕,像是伤口,却没有血痂。 他似乎在犹豫,片刻后才轻声道:“——我不太確定。最后的记忆——是一片光。“ 格雷戈尔微微眯起眼。 “光?” “很强的光。什么都看不见。”莱昂语速很慢,“还有风声——好像有人在呼喊。但我分不清是谁。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格雷戈尔沉著脸,没有再问。那神情像是在权衡真偽。 阿尔布雷希特倒是轻嘆了一声,语气比他柔和得多:“你昏迷的时候,还说过几句梦话。军医听不太清,像是在喊什么人的名字。” 莱昂的喉结轻轻动了动,没出声。 “也许只是噩梦。”阿尔布雷希特补了一句,声音低下去。 火光映在墙上,几缕影子摇晃。格雷戈尔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皮帘。外头雪还在下,风掠过窗缝,带来一阵细碎的冰霜。 他转过身:“你离开要塞往北后,一直没有消息。若不是那匹马回来,我们会认为你们都死了。” 莱昂抬起目光,声音很轻:“其他人呢?” “没有任何踪跡。”格雷戈尔语气冷硬。”巡逻队往北搜了三十里,什么也没有找到。“ 莱昂沉默。 阿尔布雷希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也许他们还活著。北方的雪线很广,风一吹,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没找到人並不代表——” 莱昂抬起手,打断他,语气平淡:“殿下,不必安慰我。” 阿尔布雷希特一时无言,只嘆了口气。 格雷戈尔依旧站在窗边,双手背在身后。 他看著外头的雪幕,忽然问:“是谁將你放上那匹马的马背的?” 莱昂的眉头微微一紧,似乎在努力回想。片刻后,大脑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头,呼吸有些急促。 “我——不记得了,”他低声道,语气里带著一丝痛苦,“但那匹马,不可能自己穿过数百里雪原回来。“ “確实不可能。”格雷戈尔语气冷静得近乎无情,“寒丘河以北连我麾下最精锐的斥候都进不去,风雪能把人冻死。你能回来—要么是神跡,要么是什么別的东西將送你回来的。” “格雷戈尔。”阿尔布雷希特低声唤了他声,似是提醒他语气。 但格雷戈尔並未收敛,只是微微垂首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们得知道真相。” 莱昂看著他,神情仍然平静,只是声音显得更迷茫:“我若能想起来,我早就说了。 '' 屋內又陷入沉默。 火光的亮度渐渐暗下去,墙上影子被拉长。 阿尔布雷希特重新坐下,从桌上取过一只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莱昂。 “你先休息。別急著想那么多。格雷尔的话太直,但他没別的意思。” ,莱昂接过杯子,手指轻轻碰到瓷沿,水晃了一下。 “我知道。”他说。 喝了一口,喉咙的疼痛缓和些。 “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阿尔布雷希特抬眼:“你指的是什么?” 莱昂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上。 外头的夜色深沉,风声像在低鸣。 片刻后,他轻声道:“那股力量还在——我能感觉到。” 阿尔布雷希特怔了怔:“那股力量?” 莱昂点头,指尖轻轻按在胸口:“我的骑士之力。它没有消失,而是被什么东西封在体內。就像冰冻的河流。它还在流动,只是暂时被封住。” 格雷戈尔回过头来:“如果真如此,那说明你接触了某种能压制超凡力量的存在。”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你在北边,到底遇见了什么,竟能封禁一名绝阶骑士的骑士之力?” 莱昂的神情微微一变,却没有回应。 他只是低下头,指尖在床沿摩挲。 空气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阿尔布雷希特看了看他们两,缓缓起身:“够了,格雷戈尔。今晚先別再问了。” 他走向门口,停了停,又回头看向莱昂,语气放得更柔和一些:“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能回来就好。其他的事——等你恢復好了再说。“ 莱昂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门被推开,一股冷灌进来,焰轻轻晃动。 阿尔布雷希特踏出门去,脚步在走廊的石地上迴响。 格雷戈尔没有立刻离开,仍站在原地,像在思索什么。 他过了许久才说:“莱昂,等你身体好些,我会再来问你一些问题。“ 语气平稳,却带著一种隱约的不信任。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 门再次被合上。 屋里只剩下莱昂一人。 火焰燃得微弱,风声在墙外游走。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在火光下闪著微红的光泽,像是血色,又像某种残余的能量。 他试著再次引动那股熟悉的气息。 体內的骑士之力仍然在沉睡,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有某种迴响,在身体的极深处,正缓慢地跳动。 那不是死亡的寂静,而是被压制的生机。 他低声呢喃:“——封印。” 屋內只剩火焰的噼啪声,雪光透过窗缝映在地上,淡得几乎没有顏色。 夜色更深了。 窗外的雪依旧没停,丙吹在石壁上,传来细碎的低鸣。火焰在炉里燃得不稳,光影断续,映著莱昂的面孔,时明时暗。 他靠坐著,身上盖著厚毯。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那种沉稳的节奏,不需要看就知道是谁。 果然,格雷戈尔推门进来。 他没有穿披丙,肩上落著几片雪,手里还拿著一份封蜡未开的文书。火光映在他侧脸上,带出一丝阴影。 “打扰了。”格雷尔低声说,把轻轻关上,“殿下已经回去休息。” 莱昂点了点头,目光仍个著火。 格雷戈尔走近几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之间著一张矮桌,上面葵著一只铜壶,壶亦还冒著余温。 短暂的沉伶之后,格雷戈尔轻丼一声:“军医说,你醒来时呼吸不稳,亨温比常人低一度半。” “嗯。”莱昂淡淡应了一声。 “他们担心是长期暴露在极寒贫造成的损耗,可我觉得不像。”格雷戈尔说著,抬眼看他,“你亨內的骑士之力的兆在消失。至少在我们观察的这几天里,你的力量越来越弱。” 莱昂轻声道:“它在沉睡,不是消失。” 格雷尔没有刻反驳,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莱昂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声音极轻:“我需要时间。还有—我要离开。” “去哪?” “南方。” 格雷戈尔神此一变:“你要回南方?你伟醒,身亨这么虚弱,恐怕连盔甲都穿不动。 你要回去干什么?”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落在火焰里。 火光在他瞳贫摇曳,像在映出什么遥远的影像。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北方的雪,不会停。”他缓缓开亦,声音低沉,“我在那片森林深处,看见的东西——不是丙雪能掩盖的。“ 格雷戈尔皱起眉:“什么意思?” 莱昂沉伶片刻,像是在权衡词句,“那片森林並非死地。它在呼吸,在扩散—” 格雷戈尔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沉伶片刻,压低声音:“你是在说——亡灵?” 莱昂抬起头,哲他对视。 “我不兆定。”他轻声说,“有些事,我暂时想不起来了—” 格雷戈尔没有再说话。沉默里只剩火声和丙声。 片刻后,他把那份带来的文书葵到桌上,手指在封蜡上轻轻按了一下。 “前线的报告。”他语气很淡,“北边的第四哨站昨天失联。前线传来的军报说,那区域的丙向在改变。像是——场暴雪正从冰原深处涌来。” 莱昂低头看著那份文书,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在岩洞里昏迷之前,”他低声说,“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光。白得刺眼。然后整乍天都变黑了。” 格雷戈尔没有作声,只是紧抿著嘴。 莱昂继续道:“那光不是正常是火光。更像是——某种被释放的东西。它毁灭,也唤醒。”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止住,像是再往下说就会触到某种危眠的记忆。 格雷戈尔静静看著他,终於开亦:“你认为,那光哲你亨內的封弓有关?” 莱昂抬眼,微微点头:“我能感觉到,它在我亨內乗下了印记。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他抬起右手,火光照在掌心,隱约可见一层极淡的银色熊理,像冰晶般延伸至腕部,又在皮肤下隱去。 格雷尔的眉头几乎皱成线:“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莱昂声音很低,“但从它出现在我掌心起,我的骑士之力就陷入了沉睡。” 屋內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噼啪作响。 格雷戈尔缓缓呼出一亦气,声音低沉:“莱昂,我不太能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但你得明白霜冠要塞现在是塞尔维安帝国北方最后的防线。若你要离开,我希个知道原因。” “——原因?” 莱昂闻言证了证。 隨后他看向格雷戈尔,神平静:“因为这道防线,很快便將不復存在。 ,格雷戈尔的神情僵了几秒,像是没听瞧。 “—什么意思?” 莱昂抬起眼,火光映在他眸底。 他字顿地说道:“永夜將临。”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丙声。 格雷戈尔盯著他,眉间的肌肉缓缓收紧。 “永夜?” 莱昂没有解释,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雪正斜著落下,丙卷著冰粒敲在窗框上。那片白茫茫的夜色里,远处的山影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种死寂的。 他低声道:“这並非是一句比喻。” 格雷戈尔没有再追问。 他站起身,整了整披肩,声音低沉:“我会把这句话传达给陛下。但希个,这只是一场梦。” 莱昂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頷首。 格雷戈尔走向门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最好保重。要塞现在需要你清醒的头脑,而不是沉浸在幻象贫。” 莱昂没有再看他,眼神落在火焰上。 格雷戈尔最终转身离去,门轻轻合上。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一层暗红的炭。 屋內的阴影伍长,丙声穿过墙缝,带著细碎的雪粒落在地上。 莱昂静静地坐著,右手垂在膝旁。那掌心下的银色纹路在火光消逝的瞬间,闪烁了一下,又归於无声。 他低声呢喃:“——永夜將临。” 声音极轻,被丙吹散,消失在黑暗里。 第371章 死者復生 第371章 死者復生 在赤戟平原的决战结束之后,兽人战爭几乎可以宣告结束,这场持久而血腥的战爭终於迎来了它的终结。 兽人在这场战役中损失惨重,几乎丧失了所有的主力部队,仅剩一些零散的残余兵力。 儘管少部分兽人依靠逃脱或隱匿得以苟存,但它们已无力再与人类诸国展开正面的对抗。 即使將所有倖存的兽人战士加起来,数量也最多不超过两万,並且还分散在各地,彼此之间缺乏有效的联繫与组织,完全无法再形成能够威胁人类王国的战力。 更何况,在赤戟平原决战之后,瓦伦西亚王国迅速採取了行动。 南境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瓦伦西亚王国不再只是处於防守状態,而是立即展开了全面的光復行动。 王国三大军团经过调动,被整编为了南境光復军,兵力整整达到十几万人之多,还都是经歷过兽人战爭的精锐老兵。 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令瓦伦西亚王国在南境的光復行动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 南境的各个重要城镇、城市以及堡垒,很快便重新落入了瓦伦西亚王国的掌控之中。 哈卡尔要塞,这座曾经南境最重要的要塞,也同样如此,被南境光復军成功收復。 光復南境的战斗並不艰难,因为兽人早已在决战后丧失了组织和抵抗意志。 在哈卡尔要塞重新落入人类手中后,南境光復军留下一支部队在要塞驻守並进行修復工作。 此时的哈卡尔要塞,已经被战火摧残得千疮百孔,原本坚固的墙壁上布满了深深的裂痕,城內的设施也在激烈的战斗中被破坏殆尽。 修復工作迅速展开,工程兵纷纷投入到修復要塞的工作中,力求儘快恢復它的防线功能。 与此同时,光復军的其余部队並没有停歇,依然在各个区域积极搜寻那些逃散的兽人残余。 兽人的战败並不意味著这场战爭的结束,残余的兽人部队依然分散在南境的各个角落,伺机反扑。 只有彻底消除这些残余力量,王国南境才能恢復长期的和平与安稳。 因此,土兵们继续深入南境的森林、荒原与山区,追缴那些溃散的兽人。 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逐渐恢復了对內的控制与稳定。 就在莱昂刚刚从霜冠要塞中甦醒的同时,遥远的南方,瓦伦西亚王国的南境,也正经歷著一场变故。 夜色深沉。 哈卡尔要塞南边的丘地上,风在荒草间盘旋,厚重的云层遮住月光,一片漆黑。 这片土地,曾经战火纷飞,现在却只剩下死寂。 城外的旧战场已经被岁覆盖一土丘上长出草,折断的矛柄早被锈蚀埋入泥中,只有风偶尔会揭开一点尘土,把这些陈旧的伤痕露出来。 然而,即便在这死寂中,仍能隱约感到某种压抑的气氛,仿佛大地还未能完全安息,曾经的血腥与痛苦依旧在土地中潜伏。 夜风中,两名夜巡士兵在城外缓慢走著,披风被风鼓得猎猎作响。 “这地方晚上真不安稳。”前面那名士兵低声嘟囔,手里举著油灯,灯火在风里摇得厉害。 “你还惦记这里之前打仗的事?”另一名老兵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都多久了,那场仗也该让它过去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继续朝著前走去。 背后,年轻的士兵紧跟其后,显得有些不安。他今晚才刚刚加入夜巡队,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周围的荒野。 “老哥,这地好像太安静了。”年轻士兵试图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他停了停,又往一旁土丘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前这里打完仗,埋尸体的地就在那坡上吧?听说和兽都埋在起了。” “嗯,一起的。估计是尸体太多,都在一堆,分不过来,索性就挖了个大坑一起埋进去了。” “真可怜,据说守城的那位统校也是个英雄,死战不退,抱著兽人的酋长从城墙上一起跳了下去。他的墓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应该是和其他人埋在一起了吧。但王国不会忘记这些在战爭中牺牲的英雄一听说王都的纪念碑上也有他的名字。” “那也算没白死。” 他们说到这里都沉默了。风一阵阵地吹,脚下的尘沙被卷上来,拍在盔甲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要塞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一团昏黄的光。 两人走过乱葬坡时,火光忽然晃了几下,照见土坡上有条裂缝。 “——你看那边,”后面的士兵停下,皱著眉。 “什么虫子挖的洞罢了。” “这洞太深了,不像。” 他蹲下去,用长矛拨了拨。土层鬆动,碎石滚落,隱约露出一段骨头。 两对视了眼。前面的兵咂嘴道:“又塌了。最近下雨多,也不奇怪。” “我去告诉队长,让他们明天派人来修。” “。咱快吧,这鬼地怪渗的。” 他们继续往前。 可就在背影渐远的那一刻,土缝中传出一声极轻的“咔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紧接著,又一声—骨头摩擦。 风停了。 荒原安静得连草叶的响动都没有。 几缕磷蓝的光在土中亮起,沿著裂缝一点一点扩散。 坟丘的土缓缓隆起,像被什么从下顶著。 泥块滑落,露出一截手臂,是兽人的,皮肤灰绿,指甲如鉤。那手挣扎著,抓破地面,抓出第二只手—然后是头盔。 盔下的脸早已腐败,眼眶里燃著一团跳动的蓝光。 它发出低沉的气声,像风吹过空洞的管道。接著,另一处坟丘也开始鬆动,第三处、 第四处— 几平整个山坡都在微微颤动。 死去的兽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泥土中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咆哮,也没有互相攻击。 只是低著头,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牵引,一步步踏出泥土。 附近的乱葬坡也开始震动。 一只锈蚀的护手从土中伸出,紧接著,一名穿旧瓦伦西亚盔甲的士兵尸体挣扎著爬出,还未完全腐败。 他拄著断枪,慢慢直起腰。 那蓝色的光也在他眼里亮起。 要塞的警钟忽然响了。 “北边岗哨有人报告,说看到要塞外有光!” 城墙上,要塞守备长官急匆匆赶来,手里还提著盏油灯。 “光?火光还是什么?” “看不清——说是蓝的,像鬼。就在乱葬坡那边。” “这大半夜的谁敢去那边点火?” “我让人去瞧了,还没回来。” 长官皱著眉:“再派两个,骑快马去看看。” 一名年轻士兵应声,牵马出了城门。 风越来越大,雪灰似的尘屑扑面而来。远处荒野的幽光,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扩大。 骑兵的马蹄踏在泥上,传出黏稠的声响。 他翻过一个低坡。然后愣在原地。 山坡下,数以千计的身影在移动。盔甲在月光下闪著微弱的光。 他们缓慢而整齐地前进,像是在行军。 “—什么人?” “不,这些——这些是尸体。“ 骑兵喉咙发乾,喃喃自语道。 “回去—快回去— ,他还没说完,前方一具尸体忽然抬起头。 那双燃著蓝光的眼睛与他对上。 下一刻,亡灵兽人弯腰拾起地上的残破战斧,发出低吼。 马嘶声响起。骑兵转身狂奔,尘土被马蹄捲起。 可远处山坡上,那数以千计的身影也隨之缓缓移动他们在追。 城墙上的哨兵看见那一幕时,整个人都傻了。 “诸神在上啊,那是什么——兽人?是兽人!一大片天啊,他们——他们怎么没有头髮,皮肤都是烂的!“ 警钟声再次响起。要塞內部点起火炬,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登上城墙,拉弓上弦。 箭雨射向黑暗,一些箭矢插在亡灵身上,发出闷响,却丝毫没能阻止他们的脚步。 “该死的,他们没有知觉吗?” 尸体们仍旧前行。被射中的晃了晃身子,隨即又重新向前。 “射腿!射腿!让他们走不动!”长官大喊。 风声中夹杂著断续的喊声与弓弦响。 蓝光一点点逼近城下。 有人点燃火油罐扔出,火焰落在那群亡灵中,烧起大片焦烟,可他们仍继续前行,甚至连脚步都没停。 “他们不怕火吗?” “不知道——他们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才知道。” 几名士兵喘著气,又把一罐火油拋下去。 烧焦的味道瀰漫开,熏得人作呕。 长官看著那一片翻滚的火海,手却在颤抖。 他回头,对身边的士兵低声道:“去,快去!派信使告诉奥雷尔元帅,就说—兽人復活了。” “復活了?” “——是的,全都復活了。“ 士兵愣了愣,什么也没再问,只转身跑下城墙。 风又一次掠过荒原。 火光下,那些被烧得焦黑的亡灵仍在缓缓前行,身体表面的灰烬一层层剥落,露出体內闪烁的蓝焰。 夜色中,哈卡尔要塞的鼓声被敲响,沉闷而急促。 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登上城墙,叫喊声与盔甲撞击声交织成一片。 在高塔上眺望的哨兵忽然看见更远处的地平线,更多的的蓝光正一点点亮起。 那不止是一处墓地,而是整片大地都在復甦。 风捲起,带来久远的血腥气。 “他们都回来了。” 哈卡尔的夜,被蓝色的光彻底染亮。 【瓦伦西亚王国南境·维尔顿】 维尔顿的夜,比哈卡尔要塞更安静。 这片土地曾是兽人战爭中尸体埋葬第二密集的地区。 在兽人入侵瓦伦西亚王国的初期,这里便爆发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守城战,紧隨其后的是一场令所有人心头髮冷的大屠杀。 作为昔日南境的第一大城市,维尔顿城原本拥有超过十万的人口,在兽人入侵的风暴中,这座城市不仅成了战爭的焦点,也聚集了大量的难民。 城墙上的抵抗坚韧无比,但即便如此,隨著兽人攻势的汹涌而至,守城的士兵与市民依然没能抵挡住这场灭绝性的屠杀。 在守城战的惨烈过后,维尔顿的破城大屠杀隨之上演。 兽人和人类的刀枪剑戟在狭窄的街道上交织,鲜血如潮水般涌动,死亡的气息瀰漫整个城市。 人类士兵、平民与难民无一倖免,尸体遍布街头巷尾,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死亡的阴影中。 最终,在这场屠杀中死去的人类士兵与平民加起桶几乎逼近十万人。 城中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的气味久久不散。 隨著后续瓦伦西亚王国南征军团的到桶,战斗也並未结束。 赤阳骑士团为报仇雪恨,展开了悲壮的渡河之战,誓言要將这片被兽人践踏的土地重新夺回。 但很遗憾的是,赤阳骑士团中的大团长令蒙在这场战斗中英勇牺牲,绝大部分骑士团成员也同样未能倖免,几乎所有的精瓷骑士都倒在了这片战场上。 紧接著,旷日持久的维尔顿巷战爆发,人类与兽人双方为控制这座被鲜血染红的城市,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隨著战爭的结束,维尔顿城外,埋葬尸体的坑穴乗经无法再容纳更多的亡者。 兽人战士的尸体在这里甩並埋葬,数量接近两万,而人类的阵亡人数更为惊人,死者中既有为国捐躯的士兵,也有无辜的平民与难民,总数乗超过十五万人。 並且包括团长雷蒙在內的赤阳骑士团大部分精锐骑士,也同样长眠於此,成为了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的无名亡者。 风从平原尽头吹桶,穿过城外那片乱葬原,事起甩阵回音。 墓丘层压甩层,密得像连绵的波浪,而更多的则是散乱的乱葬坡。 城墙上的守卫靠在火盆边打盹。火星在风里闪了两下,很快熄灭。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著去添炭,却听见远处传桶“嗒——嗒——”的声响。 像是什么海物在撞击地面。 他刷起头,眯眼看。 风事起甩阵灰雾,视线模糊。他只看到地平线那边,似乎有点光一淡蓝的光,甩闪用闪。 “这大半伍京桶的光?”他小声骂了甩句,正准备喊同伴。 就在这时,光的数量多了。先是十几处,然后几十处,最后布满了整片视野。 那些光在移动。 “嘿!你们看外头!”他衝著旁喊。 “什么事?” “那边有光!” “?这半恆谁会在荒地上点?” 另孔个士兵走上桶,还没说完,就愣住。 两人企视了几秒。 “我去叫队长桶。””去吧——我看著。” 风又吹桶,事著甩股异味。那味道有些奇怪,不像是血,更像久湿的锈铁散发出的腥臭味。 他皱著鼻子,喃喃道:“难不成有人去刨坟?” -可其实坟乗经自己动了。 乱葬原中央的土层突然塌陷,接著甩阵震动,像地底的气息在甦醒。 碎石翻滚,泥土鼓起。 成百上千双手从地里伸出,乾枯、断裂、指节嶙峋。 那些手指在空中乱抓,像溺水的人在试图抓住空气。 尸体甩个接个地挣扎了出桶。 先是兽人,他们的皮肤早被时间侵蚀成灰褐色,眼窝深陷,却仍戴著那种皮革头盔。 紧接著是人类一穿破烂的盔甲、胸口刻著旧徽记的士兵,还有甩同被埋的平民。 他们都没有叫喊,只是无声地从土层下爬出。 风停了几息,隨后又起。 蓝色的光在所有尸体眼中亮起,像甩片星亏在翻腾。 城墙上,队长赶桶,神情疲惫:“怎么回事?京桶的?” “不是火,是——是什么別的东西。好像有人在动。” “荒地上京有人?” “我也不清楚,我刚才看见,有影子在往城这边桶。” 队长拧著眉,眯眼看向远处。 恆色之下,那片荒原的起伏像是波浪在涌动,蓝光此起並伏。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乾。 “吹號,集合守备。” “要不要派人去查?” “去?去干什么?你真想半恆跑去坟堆里?” “—那不去了。” 几人企视,无人再说话。 號角声在伍里迴荡。 城內的士兵被叫醒,带著半梦半醒的表情跑上城墙。 有人打趣说是不是盗匪,有人笑著回:“这地方现在连羊都没几只,谁桶偷?” 还有人问:“是兽人回桶了?” “兽人?他们早就死光了。” メ很快,笑声就停了。 他们口中那群早就“死光了”的兽人,正从乱葬原那边走桶。 他们的脚步整齐,手上还握著早乗锈蚀的战斧。仁进的过程中,盔甲上还会掉下些碎片。 风吹起他们破裂的兽皮甲,如果忽略掉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跡,这场面看起桶就像甩亍昔日的兽人大军。 有人紧张地咽口水。 “他们——他们是在列阵吗?””谁知道。也许只是在走。” “这方向是—朝我们桶的。” “放箭!”队长下令。 弓弦声接连响起,箭雨划破伍空,落入亡灵群中。 几具尸体被射倒,又爬起。箭矢穿过他们的胸膛,没入泥地。 火油被点燃,火焰映亮他们的脸张张腐烂的脸。 蓝光在里闪,像冰在燃烧。 尸潮中传桶铁器相互摩擦的声音。 甩匹马的骸骨从尸潮中走出,骑在上面的是一具披重甲的骑士。 他身上事著赤阳骑士团的纹章盾面上,赤阳的徽记依旧清晰。 “赤阳——那不是我们的人吗?” “他们早死了。” “那他们现在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 亡灵骑士跨上那具骸骨战马,缓缓举起长枪。 隨著他的动作,周围无数亡灵士兵也刷起武器。 那动作整齐得像甩个人。 城墙上的士兵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城內的灯火,再转头时,亡灵军已经逼近城壕。 亡灵兽人们走在最前方,肩並肩前仁,就像旧日生前那样衝锋。 他们沉三地仁军,向著城墙不断逼近。 个年轻兵忍不住喃喃道:“我爹也埋在城外。” 旁边的老兵听见,嘆了口气:“那你该祈祷別让他到你面前桶。” 话音刚落,孔阵冷风掠过城墙。 风中事著一股腐烂的味道。 老兵刷头看著那些正在逼近的亡灵,手却在轻轻颤抖。 “诸神在上啊——我们能撑到天亮吗?”他说。 “——也许天不会再亮了。”年轻的那人答道。 最前排的亡灵乗踏入壕沟。 土兵们往下泼油,箭矢接连射出。 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腐烂,看不出神情。 热浪扑上桶,火焰映在盔甲上。 亡灵在火中穿仁,躯体焦黑,却没停下。 有具尸体被彻底点燃,它边冒烟,边试图继续前行。 “再射!射它们的头试试!” 有人大喊。 箭矢破空,射进亡灵的眼窝,那蓝光闪了两下,终於熄灭。 短暂的安静之后,更多亡灵爬上桶。 “它们的头是弱点,射头!” “射头有用!” “那就都瞄头!” 喊声混乱。队长刷手示意压下,没人理会。每个人都在拉弓、再拉弓。 火光照得他们的脸通红,汗顺著下巴不断往下流。 恆渐渐过去,天边的云被烧成暗红。 亡灵还在不断出现,从地下、从坟丘、从旧河床,甩波接甩波。 他们越过火堆,踩著焦土前进。 队长靠在垛口喘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维尔顿城外埋的人都爬出桶了吗?” 身边那年轻士兵点点头,眼神空洞。 “你说,他们为什么乳直走,一直往这边桶。” “也许——也许他们还记得城在京。” “记得?记得干嘛?” “回家。” 没人再说话。 城內的钟声忽然响起。 风把钟声带出城外。 亡灵们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虱下。 有几个刷起头,锐佛在听。 蓝焰在他们的眼中晃动,像是记忆的残片在翻涌。 下甩刻,他们又重新开始前仁。 復甦的亡者,再次回到了生前的战场。 赤戟平原,辽阔无垠。 这片广袤的土地,成为了兽人战爭中埋葬尸体最密集的地区,没有之甩。 这里不仅是无数战士死於非命的战场,更是古典时代结束以后最为惨烈的甩场决战的见证地。 兽人战爭的最终决战便爆发在这土地上。 在这场决定大陆格局的战拣中,兽人派出了五大族的联军,整整七万余名精兽人战士。 而人类甩方,也集结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军力,包括瓦伦西亚王国的四个主力军团、德萨拉王国的眾多骑士团和数万徵召步兵以办阿尔特利亚远征军在內,足足超过二十五万人。 两亍庞大的军队在这片平原上碰撞,战斗的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尤其是由於兽人方血祭导致的疯公,战斗变得更加残酷,兽人们的公暴被血祭引发的力量彻底激发,最终自我毁灭。 儘管火斧族的族首塔行格凭藉著敏的直觉事著族人办时撤退,避免了全军覆没,但其他的兽人亏族却未能如此幸运。 这场战拣最终以兽人的惨败告终,足足六万多名兽人战士在赤戟平原上亜命,尸体堆积如山,遍地是兽人的遗体。 这甩场决战无论从规模、激烈程度还是牺牲人数桶看,都是空前绝后的惨烈。 而同样,人类方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战死在赤戟平原上的人类士兵也丝毫不比死去的兽人少。 况且,赤戟平原上並非只爆发过这轧场战拣。 在更早甩些的时候,令纳德王子曾率领瓦伦西亚王国第二军团在此与兽人赤焰万族展开过甩场血战。 儘管王子勇敢事领军团迎击敌人,但这场战斗最终还是以惨败告终。 在这甩战中,战死的士兵同样超过三万人,赤戟平原的土地上再次埋葬了无数的尸体。 也就是说,如今赤戟平原的每甩寸土地都沾染著血跡,埋葬著六万多名兽人的尸体,和超过十万名战死的人类士兵户体。 並且,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最为强大的兽人个体一战主。 风捲起荒草,尘土飞扬,沉寂如死。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冰冷的恆风。 原本苍的草地早乗被战爭的血腥染成了赤色,如今甩片死气沉沉。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地面突然微微颤动。 最初,这种震动几乎无法察觉。只是几片鬆散的土壤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潜伏在深处,等待著破土而出。 隨著震动的加剧,孔股阴冷的气息从地下涌上,渗透过土壤。地面开始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这片死寂的土地锐佛在感知到某种黑暗的力量,开始慢慢復甦。 然后,隨著甩声轰鸣,土壤开始裂开。 深埋在大地下的尸体被甩股无形的力量召唤著,从沉寂的土壤中挣扎而出。 甩只巨大的手,事著腐烂的肉体和破碎的盔甲,从土壤中缓缓浮现出桶。 那只手臂异常强壮,青紫色的血管早乗暴露在外,指尖的爪子弯曲、扭曲,锐佛久未活动的户体在努力挣扎著站起。 接著,另甩只手紧隨其后,从土中伸出。它的动作缓慢而沉重,但依旧事著甩种无法忽视的威压。 隨著这两只巨手的伸出,整具尸体开始缓慢地从地下爬升。 这是具庞大的兽人尸体。 战主的眼窝深陷,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但它的存在却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巨大的身体渐渐站直,手上依然牢牢握著乳把战斧。 隨著它从土中完全爬起,四周的尸体也开始復生。 那些早乗腐烂的兽人战士,或是人类士兵,无甩例外地从沉睡中甦醒。 它们的动作不再灵活,肢体如同木偶般被无形的线索操控著,缓慢、沉重地站起。 隨著战主的復生,更多的尸体紧隨其后,土壤逐渐裂开,越桶越多的亡灵从大地中浮现。 它们的身体被战斗和岁月腐蚀,皮肤腐烂,骨骼裸露,但它们却依然保持著某种本能,朝著同个方向前进。 这些尸体的目光空洞,步伐沉重,却又充满了死后的压迫感。 它们的行动沉默无声,逐渐匯聚成甩股庞大的队伍。 在这些亡灵中,兽人战主的身影尤为显眼。 它是復生的首领,它的復生锐佛事著某种无形的力量,指引著其他尸体。它举起那把破斧,动作缓慢却赛定,锐佛在指挥这亍復生的军队。 隨著它的举动,亡灵们开始缓缓移动。 它们的步伐没有任何节低,然而它们却以种无声的三契,向著远方的方向前进。 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死寂的步伐。 亡灵黑潮,正在迅速扩张。 无声的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再次醒桶,而这股死气,锐佛是这片土地的新生。 赤戟平原,再次被死神的气息笼罩。 0. 恆风堡,这里原是瓦伦西亚王国南方的边境城堡,孤零零地矗立在安沙尔荒原的边界上。 在兽人入侵前,虽然南方並无外患,但这里也常年驻扎著甩亍连队的守军。 这里同样也是兽人入侵瓦伦西亚王国时遭遇的第一座边境城堡。 从外面看,这座古老的堡垒乗几乎被遗弃。 曾经的赛固堡垒,如今只剩残乍断瓦。 这座城堡,曾是莱昂的父亲,理察·维斯驻守的地方,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场战斗的见证。 理察死於此地,他的头颅被甩名兽人酋长砍下,事到了维斯堡,也成为了莱昂企父亲最后的见状。 风从四面八方吹桶,穿过破碎的城门,吹进乗经无法奏挡寒风的墙隙。 地面上杂草从生,沾满了腐败的土壤和尘土。 甩切都被时间慢慢吞噬,似乎没有生命的气息,只剩下腐朽与寂静。 然而,这种寂静並非自然。 这甩伍,恆风堡的土层开始悄然动盪。 那是长时间沉睡在地下的力量重新觉醒。 微弱的震动从地面传桶,像是深藏在地下的力量重新开始呼吸。 夜风堡外的墓地中,甩道裂缝从土里裂开,像某种无形的力量被释放出桶。 理察·维斯的尸体,从那里缓缓升起。 这不是甩具完整的尸体,而是甩具无头的白骨尸体。 时间的侵蚀乗经將曾经的英勇骑士的肉体腐化殆尽,剩下的只是断裂的骨骼,几乎完全失去了生前的模样。 盔甲早乗腐朽、破裂,装饰和纹路乗经完全脱落,骨骼的表面被岁月侵蚀成了灰白色,呈现出死寂的白骨。 曾经的威风和英气乗经消散,留在这片废墟中的是甩具不完整的遗骸。 理察的无头尸体缓缓站起,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儘管没有头颅,他的骨架依旧高大挺拔,锐佛残缺不全的躯体依然蕴含著某种威严。 隨著尸体缓慢直立,周围的死寂气氛愈加浓重。 理察的枯乾的骨指轻轻触办到地面,发出令人不適的“咔咔”声。 骨骼裂开,腐化的跡暴露无遗,每甩次的动作都伴隨著骨头的摩擦声,锐佛整个尸体都在无声地呻吟。 理察並没有急於仁动。 周围的空气中瀰漫著腐朽的气息,死寂的墓地显得格外寧静。 他站立片刻,锐佛在整理自己復生后模糊的记忆。 忽然,他微微低头,凝视著周围的大地,或者说,凝视著大地下那些埋藏的尸体。 隨著理察的凝视,墓地的另一侧开始发生变化。 甩具具尸体,在黑暗中微微震动,锐佛被某种力量唤醒。 首先是甩个士兵的手指,缓慢而笨拙地刷起。接著,另甩具尸体也开始蠕动,骨骼轻微的碰撞声在伍风中传开。 周围的尸体开始微微颤动,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著一样,逐渐从地下挣脱出来。 每具尸体的动作都如同被机械操控,步伐缓慢而沉重,充满了死气与腐败。 然而,在理察的復生影响下,这些尸体並不像普通的亡灵那样漫无目的地仁走。它们的动作高渐协调,锐佛有某种三契在它们之间產生。 理察站在原地,注视著甩具接甩具从土中爬起的人类士兵尸体。 这些士兵曾是瓦伦西亚王国的勇士,他们的英勇和忠诚在生前或许是无与伦比的,但如今,他们只剩下腐烂的尸体和復生后的存在。 他们的双眼空洞无神,身体僵海,却在理察的引导下,高渐站成甩排,锐佛接受著某种无声的命令。 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的停顿,理察事领著这些復生的亡灵,缓缓离开墓地,向北方迈进。 身后,尸体们步伐甩致,动作笨拙却有条不紊,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高步走向远方。 腐朽的气息在空气中瀰漫,死者的脚步声在寒风中迴荡。 他要去找回他的头颅。 这场復生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