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母后,我太想进步了》 第1章 河西有虎入长安 长安。 十一月,大雪。 清晨,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就已经在城门外等候多时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些人的穿著和举手投足间露出的彪悍气势,以及他们的打扮,大多是扎著幞头,身著深色衣袍,脚下穿著军靴,骑著战马。 这些人显然是军中武夫,而且是相当精锐的那种。 在他们中间,则是有一辆马车,外围被封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是谁。 为首者身材魁梧,面容硬朗,分明不是唐人的相貌,看向面前的长安城时,却面露思念之色。 旁边的小城门缓缓开启,一名校尉领著十几名身著甲冑的兵卒迎过来,大老远的就开始打招呼,显然与前者认识。 “听说李敬玄在河西摔了个狠的,真真是个废物,但黑齿兄却能率勇士夜袭敌营,至少给我们大唐军旅挣回了点顏面,让天子......天下人知道,不是大唐將士无能,是选出来的主帅窝囊。” “此话休要在此处提。” 回答他的那个魁梧大汉,名叫黑齿常之,是百济人,但他说话时却带著些许大唐西疆才有的口音。 他这次也正是在河西立了功劳,受朝廷加官,升了三品官,做事却依旧如以前一样谦逊谨慎。 校尉笑了笑,和黑齿常之又閒谈了几句其他的,才指著队伍里的那辆马车问道:“此车之中,莫非是河西珍宝乎?” “我一介匹夫,哪里有什么珍宝能带到长安来?” 黑齿常之领著校尉走过去,对著车轮轻轻踹了一脚,里头竟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仔细听,里面好像还有呼吸声。 “车中难不成关了一头大虫?” “是有一头大虫在里面。” 黑齿常之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按著车厢,漫不经心道:“里面的人是我部下,军职不过队正;当时我率军夜袭敌营,他那个队恰巧攻入了一处敌军极多的地方,也恰巧给我吸引了许多吐蕃人过去,我才能夜袭得手。” “那他......” “他队里的其他人全部战死,他一个人抢了一匹马,杀了出来。”黑齿常之说到这里,忍不住讚嘆一声:“这混帐回到我面前的时候,腰间还悬著三颗头颅,自称射杀了七人。” 校尉咦了一声,愕然道:“那这人是条汉子啊,关起来作甚?” “因为事后,李敬玄恨我出了风头,故意按住军中餉粮,不给我部下里面战死的人发抚恤钱,自然也没给这混帐手下战死的那些人发。” 黑齿常之语气一冷: “这廝后来趁李敬玄外出射猎的时候,在林子里摸黑射了他一箭,正中肩头。” 校尉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是为了军中同袍出头,但一个小小的队正居然敢去刺杀主帅,这也太不把朝廷规矩放在眼里了。 虽然隔著一道车厢,但校尉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疯戾狠辣的老卒。 军中有这样的同袍是好事,但上头却最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刺头。 “那这匹夫是个祸害啊,你把他带到长安来干什么,想要引火烧身?” 校尉心里有些嘆息,但正是因为他在天子脚下当兵卒,才越发知道规矩的重要性。 头顶那些贵人,也是最看重规矩的,你黑齿常之才升官,就敢巴巴的带著自己的手下到长安来求情,你算什么东西? 黑齿常之笑了,抬脚又踹了踹马车。 “这廝姓武。” “那又怎么了,耶耶还姓李......”校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顿时恍然。 他看向车厢,顿时面露羡慕。 “天后也姓武......难怪。” ...... “你要记住了,天后娘娘也姓武,她兴许愿意帮帮你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 黑齿常之正嫻熟的往茶汤里加上各种佐料配料,同时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著裘衣的青年人,略有些瘦削,看上去面容英武,但手上和脚上都有镣銬铁链束缚著。 看著黑齿常之端著一碗茶走过来,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兄长可否给我换一碗?” “你他娘的喝茶还这么多要求。” 黑齿常之和这个青年人显然不仅仅是对外所说的上下级关係,虽然是骂,但还是回头又舀了一碗清茶,看样子很清楚青年的喜好。 看著在自己面前忙碌的黑齿常之,青年人在心里嘆息一声。 他名叫武安,上辈子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警察,半年前因为下水救了两个人,自己最后因为没有力气上岸,被活生生淹死;睁眼之后就到了大唐的河西,做了一名普通兵卒。 因为死了一次,所以他对这辈子还算乐观,希望能活的顺心如意一些。 “原身”曾经是河北人,应朝廷的“猛士詔”应徵入军,隨后跟著李敬玄远征河西。 再之后,他虽然清楚意识到很难靠著所谓文才武略在当下迅速提升阶级,但还是儘可能地利用仅有的资源,学了不少刀剑弓马的本事,也迅速升官做了队正,拉拢了一票弟兄。 因为年轻,身强力壮,又做了个小军官;日子,勉强还算舒服。 而其他那些什么所谓的歷史名將名臣,自己一个都没碰见;就算是这么一个黑齿常之,那时候跟自己一样,也是苦哈哈的中层军官,还受人排挤,舔了也没用。 但武安毕竟没有熬到军中“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主帅李敬玄將兵十八万,武安这个队正手里只有几十號人,硬生生看著战况如他所知的那般,在李敬玄的微操下兵败如山倒,最后,便是被迫跟著黑齿常之夜袭冲营。 自己的几十號兄弟,有人是死战不退,与吐蕃人同归於尽,有人则是为了掩护自己,力战而亡。 武安垂下眼帘,压抑住思绪,但那一夜的营中大火仿佛又从他眼底烧起,越发猩红。 “抚恤钱,我会先从自己的俸禄里掏出来,再跟其他人借一点,应该就够了,到时候你拿著钱,送到你手下的那些家里人面前。” 黑齿常之放下茶碗,看了一眼武安身上的那些镣銬。 他咳嗽了一声,沉声道: “你也別谢我,当时在吐蕃人营中,是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次把你的救命之恩给还了,事后要是遭到你的牵连贬官,我也无所谓,反正不欠你的。” “多谢兄长。” “外面的药汤应该已经熬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可別给你冻病了。” 黑齿常之轻嘆一声,起身去端药。 “消息已经送入宫內,成与不成只看明日回信。” 武安当然明白对方的复杂心情,在心里暗嘆一声。 他这时候也有些感动,直到黑齿常之端著一碗药汤回来。 “大郎,来喝药了。” 武安:“......” 黑齿常之看著低头喝药的武安,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弄死李敬玄,我也想。” 武安低下头接碗,声音平静:“我一介匹夫,他一个世代公卿......大不了以命换命。” “但你得记著一件事。” “兄长请说。” “你这条命,是你那几十个弟兄替你殿后死战换来的,”黑齿常之抬手按在青年的肩膀上,语气郑重道:“你以后不仅要活,还要好好活,你懂吗?” 青年放下药碗,碗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懂。” 第2章 入宫了 清晨的阳光仿佛透过冰冷的殿门,直接在寢殿中央盘旋,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宫女今日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屋內布置好了一切。 当她坐起身准备穿衣服下床的时候,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女官的声音立刻从帐帘外面传入。 “娘娘,早食已经备好。” “知道了。” 女人淡淡应了一声,殿內早就生起了暖炉,所以就算是披著单衣赤足下地都不觉冷。 她下了床,看见一名过分年轻的女官跪伏在外面等候,等后者抬头的时候,女人轻轻咦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 “婉儿先前受娘娘教诲,受益匪浅,自愿来服侍天后娘娘早安。” “呵......你祖父上官仪是个不听话的,偏你这个孙女,倒是生的比他乖巧许多。” 年轻女官单薄的身子轻颤起来,却跪伏的更低。 “家祖无知,奴婢愿意替他赎罪。” 仇人的孙女,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女人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心情就好了起来。 昨天她和丈夫吵了一架,后者嫌弃她召回来的那几个外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在朝堂上惹是生非,私底下还收受贿赂,被人捅到了自己面前。 做了四年官,什么政绩都没有,现在又闹这一出。 丟人。 女人很气,但又没办法。 自己那几个侄儿外甥,除了为首几个还算聪明,能在朝堂上勉强呼应一下她,帮著攻訐一些大臣,但一个个確实都能力有限。 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当皇后难,当大唐的皇后更难。 人家大汉皇后卫子夫有个兄弟叫卫青,有个外甥叫霍去病,偏偏到了我这儿全是废物点心。 她坐在榻上,一边等著外面的宫人端著热水进来洗漱,一边低头看著跪伏在地上的女官解闷。 好看的人留在身边,看起来也养眼。 长相,是人最容易也是最不容易拿到的优势,年轻女官显然是个美人胚子,而且现在已经略略长开。 就算只是跪在那儿,只让人看到一点侧顏,但配上瘦削单薄的身子,便散发出我见犹怜的气质。 “今日有什么事?” “昨日夜里,有人往宫內递了消息,说是左武卫將军黑齿常之带了一个犯罪的兵卒入京师,自称请天后娘娘裁决。” 女人愣了一下,倒不是对这事感兴趣,只是有些好奇。 她知道黑齿常之是个敢冲阵的悍將,但后者肯定不会连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既然敢拿这事往宫內递,便肯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问题不在於黑齿常之,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兵卒是谁?” “据说是姓武,河北人氏,十九岁;年初应猛士詔入军,出征河西,与黑齿常之一同攻打敌营,有军功,据说受到主帅李敬玄欺凌,此人后来刺杀其军主帅李敬玄未果。” 年轻女官说的极为详细,但女人皱眉听著,只听到了其中“有军功”三个字。 “是姓武么?” “是,听说叫武安,您要看看黑齿常之写的信吗?” “宫內私下传递外臣信件,这事不好。” 年轻女官跪伏在地上,默默听著女人的自言自语,她毕竟还年轻,心里微微替那个兵卒可怜了一下。 一条命,应该就这么没了。 “虽说是外臣,但毕竟是本宫看著从小长大的侄儿。” “欸?”年轻女官抬起头。 女人嘆息一声,揉了揉眉头。 “他啊,比其他几个爭气,也要脸,之前流落在河北,不愿求富贵,今年没想到应徵入伍了,替朝廷出征,倒是个好孩子。” “天后娘娘仁慈。” “唉,毕竟是家里人,替本宫收拾一下,本宫要去见陛下。” “婉儿遵命。” ...... “你有救了,宫里方才派了个宦侍过来,传你入宫。” 黑齿常之推开房门,武安早就睁开眼睛坐在那儿,见黑齿常之要过来解开自己的镣銬,下意识提醒道:“得戴著。” 毕竟是小道具。 你要是人模狗样的走到皇帝面前,没准皇帝都要先觉得你不顺眼。 “先把你解开,洗漱打扮一下,要不然一嘴隔夜的臭味到宫內,衝撞了陛下和天后,你死都得先捱一遍千刀万剐。” 两个男人洗漱很快,隨后便是穿著。 黑齿常之仿佛对这种事情乾的得心应手,在武安里面披了两件內衬保暖,外面则是罩著一件破破烂烂的裘衣,上面隱隱还沾有血跡,好在没有异味。 “面圣不是小事,穿著打扮都得仔细点。” “谢兄长。” “別叫我兄长,我只是在还你的救命之恩,闭嘴吧。” “还有一件事。” 武安缓缓道。 他看著面前这个貌似粗鲁的魁梧男人,终於忍不住问道:“如果这次失败了,我们会如何?” “你呢,是个屁都不算的底层小卒,先是刺杀上官,现在又有欺君之罪,浅浅判你个千刀万剐吧。” 黑齿常之慢悠悠道: “我还能將功抵过,最多是回到河西继续从军便是。” “那李敬玄?” “你放心,他家里有人在朝堂,他自己也得圣眷恩宠,最多是因为这事被小小的贬个官,然后过几年官復原职,该干嘛还是干嘛。” 黑齿常之看著武安的表情,心里马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道: “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但这天底下对於我们来说,几时有过公平? 你当然可以觉得不服气,但你在朝堂上有人吗? 人家李敬玄是几代公卿,你是什么出身?” 武安默然。 自己如果爬到一定位置上,前世知道的那些歷史和知识才能真正发挥作用,而作为一个底层兵卒,自然是什么都干不了。 回到古代,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 很简单的道理。 武安默默的攥紧拳头,虽然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强壮,心里却逐渐蔓延出一种无力感。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没有哪一天能比的上今天让他更渴望权力。 上辈子只需要做好分內之事,一生平安幸福; 但这辈子若是不往上走,那就是待在底下等著人来踩你。 凭什么! 宫內的宦官就在外面等著,黑齿常之有官身,所以可以听旨,而武安是罪囚,宦官嫌天冷,懒得再等一个罪囚出来,所以直接给黑齿常之说了口諭。 “你別犯浑。”黑齿常之警告道,然后轻轻鬆鬆把他提了起来,转身去开门。 隨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外面晨曦的光芒瞬间扑面而来,武安忍不住眯起眼睛,等適应光线后,他看到了外面的院落。 昨晚一夜大雪,整个世界都覆盖在一层洁白无暇的冰冷之中。 在那几个明显是宦官的人身侧,还有一名身著锦袍,面容阴鷙的胖子。 他看到武安时,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隨即就走过来,当著其他人的面,缓缓道: “本官武承嗣。” 武安正要躬身施礼,却看见对方主动凑了上来。 武承嗣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我们武家,还有你这么个野种?” 武安微怔,像是被武承嗣的这个下马威给嚇到了。 隨即,他也抻著脖子,凑到武承嗣耳边。 后者有些意外,下意识侧耳听著。 武安:“你娘没说你耶耶去哪了吗?” 第3章 天后之侄 武承嗣就是个不喜欢被人教训的紈絝子弟。 当初天后的母亲杨氏曾在女儿显贵后设宴邀请这些晚辈,席间老人家也是好面子,自矜女儿做了皇后,所以说了几句场面话,希望晚辈们跟著顺嘴奉承两句。 但这些晚辈们反倒是大多不屑,甚至有人开口说是靠著祖上之功才有今日的官职爵位,跟皇后有什么关係?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可见这些武氏子弟的心胸到底如何。 武承嗣不喜欢被骂,所以他刚上前一步,就被武安一脚踹到了地上。 后面的宦官嚇的两眼睁大,黑齿常之大吼一声:“周国公是来帮你的,你要干什么!” 他假意去地上搀扶武承嗣,实际上是暗暗控住后者的手臂,不让武承嗣踹回去。 经过了这么一番闹腾,几名宦官也不敢再拖延,呵斥了几句之后,就想赶紧带人离开,而武承嗣这时候又发狠要杀人,庭院里很快闹成一团。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阵脚步声和其他动静,武安看向外面,眼神微冷。 黑齿常之同样皱眉。 他们都听到了甲冑和兵刃的摩擦声。 片刻后,几名甲士走进来,先是示意宦官和武承嗣都靠边站,紧接著,武安眼前一亮,看到一名身著白色锦衣的年轻女官缓步走入庭內。 瓜子脸,皮肤白腻,眼眸明媚如秋水,气质冰冷,俏生生的站在庭院中,与他遥遥对视一眼。 可惜有点瘦。 年轻女官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面容桀驁的青年,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有些讶然,继而开口道: “天后口諭。” 顷刻间,庭內甲士俯首,宦官和武承嗣全都躬身施礼,武安和黑齿常之跟著躬身拱手。 “天后说,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但是因为头风不能见外臣,所以此事全部由她来管。” 武承嗣脸色一冷,但抬头时已经变成了笑脸,他看向女官,眼里闪过一丝惊艷,隨即諂媚道:“回稟天后娘娘,臣这就把这个小......” “天后还说......” 年轻女官有些厌恶这个胖子,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武安,嗓音清脆: “武承嗣这个废物东西比不上你弟弟一根毛,立刻带著你弟弟入宫见我,要是敢让他受委屈,本宫扒了你的皮。” 武安挑挑眉头,心里迅速思索起来。 他和黑齿常之仔细谈过这方面的事情,武安刺杀主帅未果,按罪当斩,但他和黑齿常之利用姓氏做文章,想要回京城博一条出路。 昨晚黑齿常之刚投递消息进去,没想到宫內那位今早就有了反应。 真快啊。 他缓缓抬起头,盯著那名年轻的女官,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旁边的武承嗣已经气的有些面容扭曲,他知道天后这几句话透露出的意思,但他还是很不高兴,心里不大愿意配合。 如果这个野种见面就討好自己,自己也不是不能帮忙,但你像死人一样冷著脸,还敢骂我,你也配认这门亲? “天后有旨,速速入宫。” 年轻女官吩咐一声,几名宦官连忙起身,绕开武承嗣,去扯落在武安脚边的铁链。 “哗啦啦......” 武安被他们扯的踉蹌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裘衣又撕裂了一些,样子狼狈不堪,年轻女官默然看了片刻,再度呵斥道: “这人既然是天后娘娘的亲眷,还用镣銬锁著干什么?” ...... “娘娘,此人確確实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身为兵卒,胆敢刺杀一军主帅,若是不杀了他,恐怕將士们心里不服啊!” 一名身著緋色官袍的年老官员站在阶下,仰头看著坐在御榻上的中年美妇,神情肃然。 “言重了吧。” 中年美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此外,李敬玄已经托人上奏此事,说是黑齿常之私通吐蕃,泄露军情,以至於军中机密被吐蕃人知道的一清二楚,最终才导致全军覆没......” “住口。” 年老官员不得不闭上嘴,皱眉站在那儿。 “李敬玄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庸將,朝廷给了他那么多兵马,哪怕是十万头猪,吐蕃人也杀不过来,但他反倒是能把那么多將士兵甲给败的乾乾净净。” 其实唐军虽然败了一场大的,但也並未全军覆灭,因此她算是故意给这事情定了性。 中年美妇沉默片刻,问道:“这奏疏,陛下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 “说没说话?” “陛下说,胡闹。” 中年女人向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消失,只剩下平静。 “带人吧。” ...... 虽说男人入宫的时候不一定要割掉小哥哥,也不一定要蒙面,但该有的忌讳確实得有。 在武安面前的是一座宏伟的宫门,隨著开启,仿佛盛唐的气息也在他面前真正甦醒。 天可怜见,自己过去大半年不是赶路,就是军阵杀伐,真正看过的古代富贵人家生活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古代最大的“富贵人家”向他敞开了大门。 如果说先帝大半辈子都在励精图治厉行节俭,那他的儿子就是享受了大半辈子的皇帝生活,穷奢极欲倒也不至於,但他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 但同时,他也不完全是一个昏君,至少有著皇帝应有的素质。 武安在思索的时候,旁边的宦官推了推他,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同时低声警告不许抬头。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迴廊和宫闕,终於,武安在一处大殿前停下。 “奴要进去通报,还请稍待。” 宦官隨口道了一句,武安却注意到他的用词,心里悄然鬆了口气。 宦官的脚步消失在殿內,武安没有抬头去看,而是低著头,看到一双精致到仿佛不染尘埃的靴子落在自己旁边。 “脱衣服。”年轻女官在他身旁说道。 “啊?” “你是天后娘娘的亲眷,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进去拜见她,在宫里,处处都要守规矩的。” 年轻女官抱著一身宫中禁军的服饰,武安见她没有恶意,便试探著问道:“还请姊姊见教,天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闭嘴。” 年轻女官把衣服推到他怀里,生硬的教训道:“宫里要守规矩,不该你问的,不能问。” 说罢,她转过身去,似乎是不想看武安换衣服。 武安坦然站直身子,在大冷天脱下身上看似破烂实则保暖的裘衣,然后换上那身质地舒適的衣服。 听到衣服落地的声音,年轻女官下意识看了过去,隨即又抬头,看到武安一手挽起长发,戴好头冠。 他做了大半年战卒,也打过几场仗,虽然长得清秀,可眉宇之间仿佛天然流转著一抹桀驁,在外人看来,便是无可挑剔的英武之相。 很好看。 “哼!” 一声冷哼从旁边传来,武安眯眼看过去,赫然是才被自己教训过的武承嗣,目光阴冷的看了这边一眼,嘴唇微动,仿佛在骂著什么。 隨即,他迈步上台阶,进入殿內。 年轻女官立刻收回目光,低头不语。 武安没有再回头去看旁边的年轻女官,而是抬头看向殿门处,一名老宦官捏著嗓子道: “天后口諭,召故太庙令武士让之孙、果毅校尉武安覲见!” 武安一愣,自己只是个队正,这是还没见面就升官了? “谢恩吶,武校尉。” 台阶上的老宦官挑起眉头,很是不悦道。 武安心里想起了河西军主帅李敬玄的丑脸,想起了自己那些同袍战死的样子,最后,脑海里闪过的,则是刚才武承嗣的目光。 他对著殿门躬身施礼。 “臣,多谢天后娘娘厚恩,愿为天后娘娘效死!” 第4章 狗叫 长安的天气不算好,所以歷史上李治和武则天夫妻俩经常出门巡幸行宫,或是直接去东都洛阳。 如今冬日將至,阴冷潮湿的寒气从地面蒸腾而上,专门往人骨髓里钻; 可如果天后娘娘出手再阔气一点,隨意打赏个大將军或是公主什么的,武安並不介意自己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撅高屁股,然后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没过片刻,一名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宫人走出殿门,呼唤武安入內。 在武安进去之后,武承嗣看向面前那名颇有些可人的清纯女官,轻笑道:“此人前倨后恭,当真如犬一般。” 女官瞥了他一眼,片刻后,她居然开口道:“此犬爱叫,確实有些惹人厌了。” 武承嗣嗯了一声,颇以为然的点点头,等到女官抽身离开后,他脸色忽然一变。 ...... “你可知道,你们这些话究竟在骂谁?” 长长的书案后面,跪坐著一名衣著奢华的中年美妇——唐初名后长孙氏尚节俭,与太宗文皇帝又是结髮夫妻,一生相敬如宾;而武氏则是以色娱人,前半生充分詮释了什么叫看脸的世界。 或许是上了年纪,原本过分盈余的艷丽容貌开始沉淀出真正雍容华贵的气质。 她眼角鱼尾纹尚且不多,蜂腰肥臀笼在华美的衣著之下,眉眼里带著让人下意识想要亲近的笑意。 宫中规矩大,男眷几乎不可能入內,但所有规矩在天后面前形同虚设。 她说的话就是规矩。 天后端详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神情先是恍惚,如同见到故人,继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毫无掩饰。 武安沉吟片刻,对著她再度躬身。 “恕侄儿愚鲁。” 听到“侄儿”二字,天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她不喜欢繁琐的规矩和套路,利益才是最直接的交流方式。 这个孩子明白她的心思,直接跳过了双方话里带话疯狂暗示拉拢给台阶的所有步骤,这一点,让她很喜欢。 天后开始期待这个孩子能更聪明一点。 於是没有任何寒暄和前戏,她开始耐心的讲解起来:“李敬玄自幼便是陛下的伴读,而后一路升迁,直至位列公卿,拜相封爵,乃至於將兵十八万出河西拒敌;这些自然不是他的本事,而是陛下的洪恩。 相比之下,你不过是一介走卒匹夫,再走八辈子也走不过他。” 看著面前的俊朗青年,她平静道:“现在,他又上表说先前战败,並非是他的问题,人证物证罪证俱在......只要你一死,他依旧是朝中文韜武略皆在的重臣,而陛下依旧是用人得当。” 她顿了顿,忽而又补充道:“现在奏疏一上,朝野上下有不少人,都同意他的话,要杀了你。” 武安神色平静,大唐当朝最显贵的大臣开始动用权势人脉想要弄死自己,这当然是因为自己先前差点弄死了他。 李敬玄有的是人脉和地位,再加上他和皇帝的这层旧情,他將罪责全部推到底下將士的身上,不仅是在给自己找补,更是在给皇帝找回顏面。 人家是圣天子,用人必然得当,如果天子用人做事出了差错,那当然不是用人有误,而是事情本身出了问题。 李敬玄nmsl......武安默然,他沉默片刻,坦然道: “侄儿流落在外多年,今朝只想为战死同袍爭一个公道。” 天后嗤笑一声。 “一个东西如果要靠爭,那看的就不是公道人心,而是看你的手段!民间为了一亩田地尚且能爭出人命,在官面上,顏面二字最为要紧。” 她轻叩桌案,示意武安抬头。 武安於是再度看向面前这个虽然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对方此刻却如长辈一般,语气一转,毫不留情地训斥道: “你和黑齿常之说的这些话,便是在忤逆圣明,汝等有几个头,几张嘴,敢这样说话?” 见武安沉默不语,她语气再度和缓下来。 “此事,就这样了结了吧。” 仇,也就忘了吧。 出乎天后的意料,这个看上去锋芒毕露的青年並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失態,只是似乎有些疑惑。 “侄儿当时一时愤怒,在河西公然射了李敬玄,难道他能忘了此事么?” 这句有些不恭敬的反问,却让天后眼里的神采越发明亮,她沉吟片刻,继续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李敬玄也是朝中重臣,知道轻重,你既然是本宫侄儿,过几日自会为你恢復身份,到时候谅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奏疏一事,本宫自可以压下。” 她说的没错,武安变成了她的侄儿,也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身份低贱的小卒,李敬玄自己掂量掂量,也会明白跟他打擂台的人已经从武安变成了武后。 天后盯著武安寒潭般平静的眸子,心里却越发期待。 长安男子最喜少年意气,走马斗犬赌博狎妓都是平常事,甚至於一时激愤杀人的例子,每年都有不少。 如果面前这个青年只是为了一道避风港便能拋弃先前的仇恨,那就等於是有奶便喊娘,根本不配在这长安城里站稳脚跟。 天后又不是实在没人可用,如果青年真是这样的人,她最多是豢养在底下当个后手閒棋,却绝对不会当成晚辈去培养。 在她的注视下,武安微微摇头。 “同袍对侄儿有活命之恩,李敬玄於侄儿有难解之仇,若再见到李敬玄,必杀之。” 天后脸色一寒,呵斥道: “本宫没想到你这般不识抬举,也懒得再跟你多说什么了,来人!” 先前那个把武安从外面一路带到宫里的年轻女官从外面走出,隨后,一直在外等候的武承嗣也跟著走进来。 看著似乎已经生气了的天后娘娘,年轻女官不由得一怔,武承嗣却在心里暗喜。 果然,这个粗鄙匹夫根本上不得台面,不到三句话,就触怒了天后。 他想了想,立刻看向天后,急切道: “宫外方才又送入八份表奏,都是请杀叛贼之言,陛下说,让人把奏疏送过来,请天后娘娘好好看看。” 天后站起身,身上慈祥仁爱的气质缓缓收敛,满是凌厉。 她盯著武安,一字一句道: “既然李敬玄和诸多大臣都上疏说你有罪,本宫自然也不能包庇,到时候让大理寺查办......这几日你哪儿也不用去,周国公武承嗣在永寧坊有一套宅子,你给本宫滚到那儿,每日不许出门,只许读书,换换你的猪脑子!” 武承嗣愣了一下。 天后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身上,武承嗣心里苦,只能硬著头皮道:“侄儿......臣马上就去清扫宅邸。” “滚。” 天后挥了挥手,声音有些疲惫。 武承嗣心里一急,下意识喊道:“娘娘,臣带来了那些表奏,都是三省和各部大臣的......他们就在宫外等著,说要替李敬玄爭一个结果,若无结果,他们绝不离开。” “哦......” 天后看向他,微微蹙眉。 武承嗣连忙趁热打铁,提醒道:“娘娘,他们毕竟是朝中大臣啊,此话说出去,会不会太伤了他们?” 武安在旁边冷眼看著他们,无意中对上了那个年轻女官的视线,两人都一愣,隨即避开各自视线。 “呼......” 天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向武安,淡淡道:“果毅校尉。” “侄儿在。” 武安立刻躬身施礼。 天后扫了他一眼,当著年轻女官和武承嗣的面,纠正道: “外人面前,你见本宫,当自称臣。” “臣明白。” “传口諭。” 她指了指外面: “站在外面等候回復的,有一个算一个,跟著周国公一起滚。” 第5章 实话 李敬玄的人脉,武安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那些身著朱紫官袍的大臣们,包括武承嗣在內,当著他的面,在周围禁军和宫人宦官们的注视下,他们坦然地在地上一字排开,头排头脚排脚,开始朝外滚。 年轻女官对这一幕似乎见怪不怪,她开始领著武安朝宫门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道: “如果我是你,这时候便不会再触怒娘娘。” 武安在后面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心里却无多少杂念,只是嗯了一声。 听到声音,年轻女官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认真道: “你现在应该著意討好天后,好言好语,把这段亲给续好。” 在她看来,既然天后说有这段亲,那便是真的,所以武安应该做到他自己的本分,当一个老实本分的晚辈,等著天后隨时取用。 武安没从对方言语里察觉出恶意,便微微頷首。 “多谢指点。” 但他这副温吞水的样子,反而让年轻女官蹙起眉头,问道:“我听说你在河西的时候,杀了很多吐蕃贼奴?” “是有这回事。” 年轻女官有些不相信,看了武安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对方刚才在殿外换了一身新衣服,现在浑然不像什么爭勇斗狠的武夫,而是一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公子。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等皮相,让人根本联想不到尸山血海的场景上。 “我送你去永寧坊,你先在那儿好好安顿。” 她心里轻嘆一声,忽然主动道:“我姓上官,名婉儿,日后便是我替你传递宫中消息,你需记住我叫什么。” 武安再度打量著这个身形偏瘦高的瓜子脸女官,嗯了一声。 宫內的路又长又绕,有上官婉儿在前头领路,同时不断地低声指点,武安只管低头嗯嗯敷衍,他能感觉到,上官婉儿身上的气场似乎一直紧绷著,时刻不敢松垮下来。 不过武安此刻心里並没有和她多说话的心思,只是想著那一排齐刷刷滚出去的大臣们,默默想著自己似乎又被迫多得罪了一些人。 但好在,虽说挨了几句训斥,但武安明白自己已经搭上了天后娘娘的船,至少算是有了个上升的平台。 以后究竟是仙人指路还是老树盘根,只能看人家天后娘娘想怎么摆布自己了。 武安心里暗嘆一声,只可惜自己这个果毅都尉的名头,看上去是升了官,但手底下一点兵卒都没有。 经歷了长时间军伍的武安对这一点很没有安全感,他只知道,若是在军中没有一帮子亲兵给你撑腰,你就算顶个大將军的头也没人鸟你。 武安默默的想著,自己得往上爬,不仅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同袍,更是为了自己的將来。 所以......李敬玄上表要求诛杀武安,反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不怕事情闹得太大,怕的是事情闹不起来,因为现在自己不只是求脱罪,更是求立功。 武安一边走,一边慢慢的和上官婉儿套话,后者也不是傻白甜,说到一些敏感话题便自动停下,但武安也得知了一些较为隱秘的消息。 外人都觉得陛下和皇后恩恩爱爱,但隨著近些年来皇帝头风等小病癒发严重,有不少政务的裁决处置权都直接落入了天后手中。 武安对歷史上这段过往的记忆较为模糊,但他很明白,一个人开始尝到权力的滋味后,他绝对不会欲拒还迎,而会大喊著我可以我还要。 天后应该是想要更多权力的。 所以自己能不能想办法推一推她? “今日是天后仁善,没有与你为难。”上官婉儿走在前头,这时候又提醒道:“你不要觉得她好说话,或者是把她看的太......” 一个蠢字,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意思点到为止即可。 武安应了一声,这时候两人已经来到宫门外,那儿站著一名眼神清亮的中年人,身著绿色官袍,微胖,鬢角显白。 看到两人,他主动走上来,开口道: “此人可是河西兵卒武安?” 上官婉儿打量对方片刻,忽而开口道:“天后已经召见过他,认了侄儿,责令他在永寧坊禁足读书,至於他什么时候应当去大理寺,天后自有吩咐。” 老者摇摇头: “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论他是不是天后娘娘的亲侄儿,朝野上下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本官过来,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问个大概,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上官婉儿回头看了一眼武安,立刻道:“在这儿问便是。” 老者也跟著看向那个神情平静的青年,仍是摇摇头。 “他得跟本官去一趟大理寺。” 上官婉儿应该是认得这人,终於忍不住道:“天后自有裁量,还请狄御史不要自作主张。” 武安心想著李敬玄这个狗东西人脉確实是广,自己才入宫不到半天,人家的杀招就已经接连不断地递了过来。 就连御史都来了。 过会儿自己假如被强行拉到大理寺,岂不是要玩一出黑暗の监禁,然后被拷问的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要说出来? 武安打量著这个看似身材干巴巴的中年官员,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底牌都没有,如果实在不行,只能现在立刻回去抱著天后的大腿喊救命了。 “呵......” 老者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年轻女官只是故作凶狠,实则虚的很,像是一只齜牙咧嘴的小猫。 他看向武安,负手而立,淡然道: “本官狄仁杰,乃是当朝侍御史,今日请你过去,並不是审案,而是请你喝杯茶,有些话要问你。” 狄仁杰? 武安刚才知道女官名叫上官婉儿时,只是有些讶然。 但听面前这个中年官员自称狄仁杰时,他心里一动,仔细地端详著对方。 片刻后,他微微頷首。 “小人早就听说过长安狄公,为官公正清明,既然是官面上的问话,小人不敢不去。” 上官婉儿在一旁皱起眉头,倒不是觉得武安擅自说话肆无忌惮,她很明白,像这个青年一样的人,都不过是小人物,其实是没有自由选择的。 就像自己一样。 “我要去告诉天后娘娘。”她语气冰冷。 狄仁杰点点头,看著上官婉儿转身飞快离开,转而看向武安。 “本官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绝非良善。” 他神情带著一种我已经看穿你的气势,隨即用陈述句补充道: “你杀过很多人。” 这老傢伙確实有点眼力......武安沉吟片刻,承认道:“曾满手子孙血。” 狄仁杰:????? 第6章 黑暗の刑罚 据说大理寺是一个创造人间悲剧的地方。 武安本身胆量足,狄仁杰带他来官衙后堂喝了一杯茶后,隨即就把他领到了一个类似於地牢一样的地方。 一道道火把照亮了狭窄的过道,阴暗处苔蘚丛生,低低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宛如一头头饿鬼在地狱里徘徊......武安打量著周围,他对这些地方其实没有太多的恐惧,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景象看的太多,人也就漠然了。 他时不时看向狄仁杰,后者亲自拿著一只火把走在前头带路,又往底下走了一层,停留在一处牢门前。 武安和狄仁杰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交流,狄仁杰似乎也懒得再表现出什么仁慈或是威严的態度,他在某种程度上和天后的態度有些类似,很喜欢“跳步”。 “先前有一个官员犯了罪,他的妻子知道內情,却不肯招供。” 狄仁杰在旁边淡淡道:“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没办法让她开口,因为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本身无罪,上面也有人护著,不能对她用刑。” 这是什么意思? 武安默默想著,这是在暗示我以后如果不想被关在这儿用刑,就得找个硬邦邦的后台? 都说歷史上狄仁杰有君子之风,现在看来怎么有点出入? 不料,狄仁杰却问道:“对於这种人,你有办法让她开口么?” 武安猜不出来狄仁杰话里暗含的意思,於是照著他的话思索片刻,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想进去? 狄仁杰微微皱眉,吩咐旁边的牢子拿来钥匙,但在开门的时候,他特意叮嘱道: “绝不可对她无礼。” 牢门打开了,武安並没有闻到某些不可名的浊臭气味,淡淡的潮湿腐烂气息扑面而来,隨之,借著火光,他看到一个衣著质地极好的妇人蜷缩在墙角。 发质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有些散落,面相长得相当不错,看上去应该是二十多岁已为人妇的年纪......衣著整齐,確实没有被用刑的痕跡。 听到声响,她怯怯地抬起头,看上去很是惶恐。 牢房內很乾净,除了这个妇人和旁边用於睡觉的简陋“床铺”,別无他物。 武安不懂刑罚之术,但他也能看出来,这女人分明是个胆小的,那些牢子差役稍微一嚇唬,就能让她吐出消息来吧? “上面有人说了,绝对不许逼供,亦不许用刑,所以只能等她自己开口。” 狄仁杰在旁边轻声道。 武安从他手里接过火把,没再去看那个脸色悽惻的妇人,而是照了照这间狭窄的牢房。 “我听说狄公断案如流,难道您也没办法?” 狄仁杰笑了笑:“身份二字,重逾千斤。” 武安说道:“我有办法让她招供。” 这话一出口,蜷缩在地上的妇人看著他的眼神顿时变成了恐惧,想像著自己被这个青年滥用私刑逼供的场面,身子顿时颤抖起来。 旁边的牢子这时候则是插嘴道:“好大的口气。” 狄仁杰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这个“有罪”的青年,他早就听说了边关上传回来的事,如果接下来没有任何紕漏,李敬玄留在朝堂上的人脉就足以碾死这个小虫子。 小虫子,能挣扎成什么样子? “水。” 武安乾脆利落地回答道,如果上官婉儿站在这儿,应该就可以意识到,武安在她面前那副老老实实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牢子没有动身,狄仁杰挥挥手,前者只能去倒了一茶杯的水来。 “太少。” 无奈,牢子偷偷翻了个白眼,直接和另一个同伴提了一桶水过来,里头还飘著一个木头舀子。 他们把这一桶水放在那个妇人面前,武安隨即就示意他们离远一点站在门外別动。 狄仁杰也跟著站在外面,看著武安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和动作,他心里越发好奇这廝想干什么。 至於说牢房里面的妇人,狄仁杰也確实有些没辙,但不代表他会一直没办法,只是想借著机会,试探试探这个青年。 武安蹲在妇人面前,轻声问道:“你在这儿被关多久了?” 妇人看著他俊朗却透露出几分阴鷙的面孔,下意识低下头,低声道:“一日有余。” 武安站起身,走到水桶旁边,舀起一捧水。 狄仁杰下意识就以为他要用水泼人,当即想要开口警告,但下一刻,武安只是又將一舀子的水倒回桶中。 “哗啦啦......” 水声在牢房內响起,有些刺耳,妇人不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顿时露出几分哀求。 “哗......” 武安面无表情地重复著取水倒水的动作,妇人想要站起身,又似乎是腿脚软了,两腿紧紧绞在一起,终於用带著哭腔的声音哀求道:“我说......我都招!” 空气里,此刻悄然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气味。 站在外面的两个牢子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愕。 那个妇人这两日內可是著实让人发愁,毕竟上头又要结果,又不许用刑,这可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难道这位是狄公特意请来的高手,会施法? 狄仁杰沉默不语,听著妇人在里面嚶嚶哭泣的声音,终於吩咐道:“带她去写供状。” 两个牢子离开了,只留狄仁杰和武安两人面对面站在牢房中。 狄仁杰皱著眉头,忍著空气里的酸涩味道,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既然此女是贵妇,平日里必然养尊处优,就算性子胆小,但肯定知道轻重,如若她知道外头有人保她,那她只需要做到闭嘴就行。” 武安话音未落,狄仁杰就微微頷首,示意他直接说结果。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他指了指旁边的水桶。 武安咳嗽一声:“你们关犯人的时候,不给马桶吗?” “马桶......是何物?”狄仁杰问道。 “净桶。” 狄仁杰眼里露出一丝恍然,武安继续补充道:“憋了一天一夜,只要听到水声,肯定都会忍不住的。” “也正因为是贵妇,所以她绝不可能忍受得了在几个男人面前尿......” “好了,你不用说了。” 狄仁杰阻止了武安危险的发言,他觉得这个青年很聪明,只是思路多少有些异於常人了。 简直秀的他头皮发麻。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好好商量。” “小人洗耳恭听。” 狄仁杰走出牢房,站在外面看著他,平静道:“我可以帮你扳倒李敬玄。” 第7章 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武安不急著说什么“真的吗那我可以给您当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毕竟自己就算是做狗,也得是当皇后娘娘的狗,狄仁杰的狗舍,他还看不上。 尊严有时候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有时候只不过是价码之一。 自己才离开宫城,就被狄仁杰一路拉到了这儿,武安心里早有猜测,他觉得狄仁杰和天后之间肯定有些牵扯。 狄仁杰见他沉默不语,便缓缓道: “十几年前,曾有上官仪帮天子起草废后詔,奈何皇后闻知,寻至天子处,厉声詰问,於是天子舍上官仪,使得宰相上官仪、陈王李忠、左威卫大將军等人或死或流窜。” 这段歷史,武安当然知道。 但对於现在两人的地位而言,狄仁杰这话,等於是把足以杀头抄家的“机密消息”告诉了他。 这里面透露出的意味,几乎就等於是狄仁杰承认了某些东西。 见他依旧沉默不语,狄仁杰眼里当即露出一丝讚赏,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现如今,李敬玄作为天子心腹,將兵十八万,屯兵河西,这里面的曲折,你可明白?” 十几年前,朝政的大权开始缓缓滑到皇后手里,十几年后,天子心腹掌兵西征,这里面难道也有夺权的关联? 武安默默思索著。 “现在,我要说你得去做的事情。” 狄仁杰负手而立,轻声道:“说那么多官位曲折,怕你听不明白,所以直接告诉你......当朝宰相,郝处俊,你要咬住他。” 武安思忖片刻,直接开口问道: “我与此人並无仇怨,为何要咬他?” “你这不是为自己做事,而是在为天后做事。”狄仁杰似乎根本不怕武安出去乱说,继续道:“郝处俊与李敬玄等人相交默契,至於怎么攀扯到李敬玄身上,你自己去想。” 武安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周兴来俊臣等人。 如果真这么做了,就算成功,自己以后不是成为天后用完即扔的白手套,就是彻底沦为孤臣。 嗯......孤臣跟舔狗差不多,只能当时爽一下,不得长久。 不过,自己还需要在意以后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武安抬起头,问道:“李敬玄和郝处俊都是当朝公卿,一人在外为帅,一人在內为相,受天子重用,而我只是一介果毅校尉,无权无实。” 非不敢,实不能也。 “你去跟天后要。” 狄仁杰回答道: “百骑里面的兵卒,她可以直接调动,你带著这些人去搜检罪状,只要一成,立刻密报天后,其他人会接手你的事情。” 百骑是什么? 武安脑子里似乎並没有相关印象,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李敬玄毕竟是天子心腹,而我先前又確实是......” 不等他说完,狄仁杰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轻笑一声:“谁跟你说,李敬玄依旧是天子心腹的?” 武安微微皱眉,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另外......” 狄仁杰开始领著武安朝前走,声音从前头传来。 “虽说本官现在觉得你很聪明,但你应该不会乱说什么吧?” 武安正要回答,狄仁杰便补充道: “你也不想,你战死同袍的那些家眷受人欺侮吧?” ...... “你也不希望你的母亲,再在掖庭里受苦吧?” 天后问道。 “奴婢......不敢。” 上官婉儿跪伏在地上,轻声道:“武安此人虽然鲁莽,却也聪敏,奴婢窃以为,狄御史擅自將他带走,此举太过冒失了,如若有人检举给陛下,说......” “本宫教你,做事要安安稳稳,不要乱。” 天后站起身,她身上只披著一层薄衫,威仪却浓郁的仿佛能扑面而来,狠狠镇压在上官婉儿的身上。 片刻后,她放弃了继续训斥,而是抬脚踹了踹上官婉儿。 “罢了,这次就听你的吧。” 啊? 上官婉儿愕然抬头,却听天后有些伤感道:“他毕竟是本宫的侄儿,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狄仁杰是有分寸的,不会为难他。” “你替我去永寧坊瞧瞧,他这时候肯定已经在那儿了,” 天后顿了顿,从旁边拿起一枚银色鱼袋,直接丟到上官婉儿面前。 “帮本宫带点礼,去安抚安抚他。” 上官婉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著那枚落在自己面前的鱼袋,片刻后,心里涌起一股如蒙大赦般的感激。 ...... 离开了大理寺,狄仁杰答应会代为帮忙照顾那些同袍的家眷,隨即安排马车,把武安一路送出了皇城,直奔永寧坊。 外面天色已晚,將近宵禁,驾车的小吏出示大理寺的身份信物,在各处畅通无阻。 武安想著事情,直到马车停下,大理寺的文吏掀起车帘,客客气气地询问他住哪儿。 “额......周国公的宅子?” 永寧坊內部占地不算很大,文吏很快就带他找到了地方,看著宽敞大气的府门,前者眼里闪过一丝羡慕,隨即告辞离去。 听说歷史上白居易曾被人嘲讽过“长安居不易”,其中可见长安的房价之昂贵。 但隨著近些年来“二圣”不常住长安,东都也成了“天子脚下”的强力竞爭者——东都的房价开始暴涨,长安的房价依旧不降。 武安站在门口犹豫片刻,隨即敲响了门,里面迎出来的管家显然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所以並没有发生什么莫欺少年穷的事情,一切吩咐安排,全都客客气气。 包括武承嗣养在这里的两名侍妾,也都出来拜见了武安,怯怯唤著“见过大郎”。 看到武安的脸和衣裳遮不住的魁梧身形,显然比白白胖胖的武承嗣好了无数倍,两个姬妾眼波盈盈,似乎流淌出水。 武承嗣是个好人啊,就是脾气差了点。 武安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只是感慨道。 听说这个时代权贵根本不会把姬妾当人看,若是朋友关係好的,甚至会互赠姬妾。 只是武安没有羞辱武承嗣的兴趣,赶走了她们,只是让人准备饭菜,吃过后,就坐在武承嗣的书房里想著事情。 这儿布置的很典雅乾净,桌案上並无什么机密文件,只有笔墨纸砚。 “现如今,我有两种办法可行。” 武安拿过一张纸,磨墨后,提笔写起“思路”。 “要么是高筑墙广积粮,暂时放弃爭斗,老老实实刷天后的好感......不过配上今日的所见所闻,我能感觉到天后这一系似乎有点急著想要夺权,苟发育未必可行。” 他沉吟片刻,又继续写著。 “那么,就是配合狄仁杰今日说的这些消息,帮天后去咬人,只要成功,我的路就会走得很快,而且未来绝对比武承嗣那些真正的武氏子弟要更得她欢心。 但是我很奇怪,我以前还觉得狄仁杰是谦谦君子,但今日看来,他早就跟天后眉来眼去......” “哆哆哆......”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武安把面前的纸凑到烛火上,烧的乾乾净净,把灰烬吹开,才不紧不慢道: “谁?” 外头这时候传来了熟悉的女声,带著浓浓的疲惫和异样情绪。 “天后教我来安慰你。” 武安推开门,上官婉儿正站在外面,一身白衣,亭亭玉立。 第8章 那我问你 武安把门朝旁边推了一点,示意上官婉儿进来。 “天后娘娘,要我將此物交付给你。” 上官婉儿直接递来物件,是一枚银白色鱼符,阳刻百骑二字。 她没在这儿坐下,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屋內的陈设,隨即便提出告辞。 “符信收好,你这几日且在此处读书,天后娘娘......” “我明日还想入宫,与天后娘娘谈谈。” 上官婉儿蹙起眉头,打量著对方,片刻后微微頷首:“我会替你询问,如果娘娘恩准,到时候我会到这儿带你走。” “嗯......” 狄仁杰的暗示给了武安一些头绪,他开始逐渐把所知的歷史和现在的所见所闻结合到一起。 他试探著从上官婉儿这里套话,对方避开了一些话题,但也给出不少武安想要的信息。 看著面前的年轻女官,武安忽然意识到对方只不过是个少女,却已经在跌跌撞撞地学习勾心斗角的技巧,而且运用的越发得心应手。 她应该也在套取自己的信息。 “你说当朝宰相郝处俊?” 上官婉儿没有察觉到武安的眼神,而是对他的询问认真想了想,道: “这消息也有些要紧,几年前天子在宫中病痛,有意放手让天后全盘接手朝政,是郝处俊等人先后上疏諫阻,其中便是郝处俊言语最为激烈,只是......此人性情清平刚正,从无劣跡。” 有威望,有能力,又清廉,出身名门,几乎就等於在身上套了一层层钢板,让人无从下口。 但他和天后不和,而且还是那种政治上的仇怨,那就等於是死仇。 隨著上官婉儿的淡淡敘述,武安对朝中的一些人和事情的了解程度越发熟悉,但没过片刻,上官婉儿忽然起身,告辞道:“宵禁已开,我得提早回去。” 武安眼神微动。 按道理说,唐朝这时候隨著宵禁一开,宫中也同样是绝对禁止入內,但上官婉儿却敢说自己要回宫,那就等於是她身上也有天后赐予的手令一类的东西。 天后的权势,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我送您出去。” 武安跟著起身,送她出门。 上官婉儿登上马车,隨著车轮声渐远,马车的轮廓消失在黑暗中。 武安负手而立,看著远处的巷子口,眼里倒映出深沉的夜色,眼神深邃。 “特意送个鱼符给我......” ...... 翌日,宫中。 天后一如既往起的极早,上官婉儿和几名宫人陪侍在旁边,地上则是跪著两个女人。 如果武安在这儿,就能立刻看出,这两人分明是武承嗣的那两名侍妾。 “他没碰你们?” 其中一女抬起头,战战兢兢道: “郎君只是將自己关在书房內读书,除了偶尔出来閒走,询问一些话,並未多说什么。” 年轻人贪恋美色才是常態,尤其是仇人家的女眷,搂在怀中细细享受,堪称人生一大乐事。 而他却没有。 难不成还真在读书? 上官婉儿看著天后倒映在铜镜內的面孔,心里揣测著后者正在想什么,天后这时候淡淡开口道: “知道了。” 几名宦官在殿门处停下脚步,同时有人开始通报,天后看了一眼梳理好的髮髻和妆容,心里轻嘆一声。 “稟告天后,陛下今日头风復发,令人將三省文书转递至此,要一日之內全部批覆。” 天后嗯了一声,同时挥挥手: “都滚出去。” 上官婉儿站在原地,她知道滚的人不包括自己,几名宫人和宦官们如蒙大赦立刻离开。 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后名义上虽然不是“君”,奈何天下皆知朝中有二圣,早有雌威压倒雄风。 “都是要杀他以儆效尤的摺子......” 天后隨意看了几份,头也不抬地笑道:“当年你祖父上官仪挑拨天家,满朝亦是如此逼迫,恨不得能食其肉寢其皮呢。” 上官婉儿一言不发,缩在袖子底下的手紧了紧。 “算了,再怎么试探,也探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如放手让他做做事。” 天后放下毛笔,问道:“他来了没有?” ...... “来的人不少。” 宫城大门外,站著几名大臣,都是上了年纪且披紫色官袍之人。 满唐一朝,官袍服紫为尊。 几名年老的大臣显然彼此熟识,打著寒暄,同时隱晦的试探著口风,在他们身旁不远处还孤零零地站著一名青年,穿的衣服质地不错,看上去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大臣们偶尔看他一眼,猜测著这人或许是哪个年轻宗室子弟,今日想要入宫打打秋风? 没过片刻,宫门开启,里面有宦官出来喊官职姓名,一个一个的放人进去,等到了最后一名老者的时候,宦官却止住他。 “还请稍缓,天后还没说要见你。” 老者微微頷首,脸上无喜无悲,真的站在那儿。 没过片刻,他再次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青年,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孤零零的站在这儿。 老者心里难得有了几分同情之意,主动开口道: “汝亦要入宫?” 青年愣了一下,看到他身上的紫色官袍时,立刻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小子,拜见尊长。” “无须多礼。” 老者嘆息一声,讚嘆道:“倒是见到了个懂事的少年,和你一比,那个才回长安便搅的满朝风雨的罪囚,真真是不当人子。” 青年似乎有些疑惑:“罪囚?” “你没听说过?”老者一挑眉头,这句反问倒是惹起了他说话的兴趣,忘了再去追问这青年的姓名家世。 “小子这几日奉长辈之命,在家中读书,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老者听的心中愈发喜欢,微微頷首: “读书是好事......那罪囚便是个不读书的匹夫,边关逞凶斗狠也就罢了,偏偏还妄图谋害上官,不能得手,便又回朝诬告上官。” “竟有此事么?” 青年微怔,忍不住问道:“既然这人是个低贱的匹夫,小子窃以为,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情,像这种下贱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冒犯贵人的吧?” “確实只是个粗鄙下贱的匹夫。” 老者沉吟片刻,淡淡道:“至於说事情,难道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尊卑二字,以下犯上,便是大逆。” 青年很是理解的点点头,问道:“可若是,当真是有什么冤屈的事情呢?” 老者愣了一下,疑惑道: “李敬玄是什么人,他一个匹夫又是什么人;李敬玄能抢他什么,还是贪他什么,这道理怎么都说不通,因此只能是那个匹夫妄图以诬告求富贵。” 青年恍然,点点头。 “小子明白了,还未请教,您是......” 老者沉吟片刻,心想著这年轻人回到家中,如果对父母长辈说自己姓名,必然能引起满座惊愕诧然。 堂堂当朝宰相,能屈尊与一个年轻人这般交流,可见胸怀。 【什么,你可知道这三个字,便是当朝宰相的名讳!】 一想到那场面,老者也忍不住挺起胸膛。 “本官姓郝,名处俊。” 他抬手指了指宫內。 “听闻昨日天后逼令数名公卿以不雅姿势离开宫廷,此举大为不妥,因此本官今日想著与几名同僚,一同入宫进諫。” “进諫?”青年眼里露出崇拜的神情。 “嗯.....諫杀贼子。” 郝处俊满脸都是坚毅之色,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日后,你辈亦当如此。” 这时候,宦官又过来领人,出乎郝处俊的意料,宦官也示意那名青年跟上。 见到这一幕,郝处俊忽然想到了一开头的问题。 第9章 咬 外臣面见宫中女眷,尤其是见皇后,一般都不会太过频繁。 但对於如今的大唐而言,天子因为小病小疾不断,常年摆烂,皇后几乎就已经成了常务副皇帝。 殿外站著一排排身材魁梧的禁军甲士,重甲悬刀,眼神漠然地看著进来的大臣们。 看到他们身上的甲冑,武安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如果当初在河西,他和手下將士们都有这么一身重甲,绝对足以杀穿包围过来的吐蕃兵马。 郝处俊此刻已经绕过武安,在殿门处站定,与几名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对著殿门朗声道: “下官郝处俊,请见天后,面陈利害之事!” 上官婉儿走出来,目光看向他的时候有些讶然,郝处俊一下子就有些不喜起来,因为他从这个女官眼中分明看出了笑意。 本官是为大唐天下奏事,岂是你这个无知女流之辈所能耻笑的? 他一抖官袖,再度高声道: “侍中郝处俊,请面陈奏疏!” 声音在殿前传递开来,在他身侧的一名名大唐臣子站直身子,先后开始报出自己的官职名姓,声音如同浪潮,撼动面前的大殿。 然后,居然有人直接高声道: “天后直接从边关召回谋反武夫,此举,有违大唐律法!” 上官婉儿听著他们的喊声,目光越过这些大臣,看著站在他们身后的青年。 目光里,她的笑意缓缓收敛。 天后的权势並不是稳步高涨的,尤其是数年前许敬宗等大臣去世,天后这边不少位置露出了缺口,却又苦於后继无人。 上官婉儿一开始心里很高兴,觉得天后有了个得力臂助,但千迴百转,最终还是绕不过这人的身份问题。 如果这人真是天后的侄儿,在边关射了李敬玄,除非前者射的是太子,要不然也不过是自罚三杯的问题。 只可惜,大家都很清楚,这人绝对不是。 而天后的行为,也一下子就从包庇晚辈变成了直接挑战整个朝堂。 她要贸然提拔起一个通敌谋反的匹夫,用他来攻击当朝宰相! 天子多疾,皇后擅权。 贞观年间有魏徵, 如今几十年后,也有他们,在撑起大唐的规矩。 在他们的詰问声里,殿脊顶端安坐的几头狰狞檐兽,此刻仿佛睁开了眼睛。 眼里,倒映出嗜血的怒意。 一道瘦瘦的身影,终於出现在了殿门处。 年老的宦官来到上官婉儿身侧,眼神在底下漠然看了一圈,喊道: “皇后娘娘口諭,詔武安入殿。” 老宦官深吸一口气,当著一名宰相数名当朝重臣又惊又怒的注视中,声音因为过高而显得有些嘶哑,一字一句: “大唐天后娘娘詔,宣故太庙令武士让之孙,当朝天后之侄,大唐河西振威校尉、果毅都尉武安,入殿奏事!” 几名大臣眼里都闪过不敢置信的神色,脸色阴沉下来,愕然抬头,狠狠地盯著那名死太监。 这是挑战? 这是宣战! 武安...... 郝处俊心里闪过一丝迟疑,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到有人经过自己身边。 那名在宫门外对他唯唯诺诺极为恭敬的青年,此刻缓步来到大殿前的九重台阶底下,对著站在上方的老宦官躬身施礼。 “臣在。”他沉声道。 经歷过战场杀伐,再大的场面也抵不过尸山血海,此刻,武安很清楚自己该用什么姿势。 同时,他又明白了一些东西。 在他身后, 郝处俊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在后面死死盯著那名青年。 羞恼和暴怒同时在他心里交织混杂,就算他平日里被同僚赞为谦谦君子,此刻也无法压抑越发粗重的喘息。 与几名同僚的愕然不同,郝处俊一想到刚才的简短交谈,就羞愤地恨不得直接在这大殿之前自尽! 他生平修身养性,但多年养出来的温润性子,在今日全然破防。 “慢!” 他一挥长袖,抬头怒斥道:“此人是罪囚,却在长安城內锦衣玉食,公然出入宫中,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放纵,本官要立刻將他捉拿进大理寺官狱.......” 老宦官看向他,瘦弱老迈的腰杆一挺,声音也开始带著居高临下的睥睨气势。 “左相若是觉得天后说的话不称心,大可以再去求见陛下,让天子来裁决公道!” 郝处俊立刻闭上嘴,脸色阴沉地低下头。 老宦官伸手示意。 武安开始缓步登阶。 与昨日不同,今日在他背后,有百余名甲士漠然站立,有数名混跡在大唐真正统治阶级之中的大臣正咬牙切齿地看著他,其中,甚至有一名宰相。 他经过老宦官,站在殿门处没动。 上官婉儿转身入殿,片刻后走出,再度开口传召。 殿內。 陈设一如昨日,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原本著装奢华的中年美妇,今日穿著更为端庄隆重了些,髮簪环髻,大袍宽袖,上身披著御寒的雪白狐裘,一片洁白,却散发出慑人寒意。 她似乎没听到殿外的吵闹,只是抬手示意武安过来。 武安走近几步,跪坐在她面前。 “昨夜在周国公府中,吃住可好?” “臣吃住皆好。” 天后微微頷首,端详著武安英武的面孔,再度问道: “外面的话,都听到了没有?” “字字句句,谨记在心。” “本宫本来想著,让你安心读几年书,各处多看看学学,將来总能有一日,能让你放手做事,自个去寻个將来的路。” 说到这儿,天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谁能想到,他们连这点时间,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本宫,反倒是处处咄咄逼人。” “可怜本宫一个无知的妇道人家,在宫內日夜殫精竭虑,满朝文武,却都对本宫如临大敌。” 她看向武安,有些不忿道: “本宫入宫多年,在世亲人所剩无多,想著为你爭一份富贵前程,却也被他们阻止,现在甚至还想要你的命!” 武安默然听著,虽说他很清楚这些话都是带著目的,可刚才在外面的一幕,却让他对面前的妇人改观了很多。 他沉默片刻后,並没有说什么附和討好的话, 而是抬起头,声音嘶哑道: “臣乃故太庙令武士让之孙,奉詔征战河西,血流漂杵,今向大唐天后娘娘检举...... 河西十八万军兵主帅李敬玄,通敌谋反,收受吐蕃主帅论钦陵贿赂,私下与吐蕃人勾画边界,分割大唐疆土; 另有大唐左相郝处俊,收受李敬玄重贿,在朝中煽动同僚,恶意上告,妄图以权独断朝纲......” 他沉默片刻,对著天后跪伏下来。 “臣,恳请天后,裁决!” 第10章 登门 天后目光微凝,继而露出的並非严肃,而是一抹慈爱。 她对这个刚回家的侄儿,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著百骑司出三十甲,隨你外出......”她顿了顿,补充道:“便宜行事。” 那道可以调动百骑司的鱼符,昨夜就送到了武安的手里,天后不怕他无法號令下属,但还是有些担心道: “百骑乃是御前亲卫,大多为驍勇之士,你需小心带领。” “臣明白。” 天后微微頷首,抬手指了指外面。 “去告诉他,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武安心里涌起一种士兵下令军犬去咬人的既视感,而这是双方都在“疯狂跳步”的后果。 排除了礼贤下士、拉拉扯扯、暗示交流等诸多繁琐步骤,便只剩下如同机器一般的简单流程。 功劳送进去,奖赏吐出来。 事情就在这儿,要你对付的人就在这儿,你能解决前者,那我就给你好处。 武安站起身,再度躬身施礼,但天后却轻叩桌案,淡然道: “赐甲。” 旁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几名宫人合力抬出一只巨大的托盘,而上面呈放著诸多物件——这是一整套重甲。 武安正要动身,上官婉儿从他身边经过,来到托盘前,有些吃力的捧起甲冑,准备帮武安披甲。 武安看到甲冑的时候眼里就闪过一丝精芒,走过去推开上官婉儿。 手指在冰冷的甲片上拂过,他眼里闪过一丝痴迷,隨即开始熟稔的穿戴甲冑。 他在河西从军半年,除非特殊情况,甲冑兵刃平日里都是不放在士卒手边的。 每逢战事开启,中军才会下令开军中仓库分发甲冑。 將卷旌旗,卒披铁甲,皆死战向前。 披甲......杀人。 武安穿上甲冑后,身上那股子憨厚的气质就彻底消失不见了,光亮透过窗台,照在甲冑表层,映出一片寒光。 宽肩熊腰,魁梧的身形极好的撑起了这身甲冑。 上官婉儿默默地端详著他,心里忽地有些发寒,想起了先前听到的传言。 武安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宫人手里接过兜鍪,转身出殿的时候,天后在他身后开口道: “果毅都尉。” “臣在。” “你姓什么?” “臣姓武。” 武安的声音愈发乾脆。 ...... “荒谬......荒谬,你们这些官奴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郝处俊看著那名老宦官,沉声道: “今日不见到圣人,本官绝不离去。” 他在朝中为官数十年,亲眼见证过太宗皇帝的贞观盛世,也见到了当今天子羸弱到居然让区区皇后同分江山社稷的悲哀现状。 郝处俊认为自己代表著大唐最明智最正统的那一脉官员,而后者,自始至终忠於大唐,绝不向区区妇人低头! 老宦官也不恼,机械重复道: “陛下昨日头风復发,现如今正在延请名医诊治,若是左相实在要见,也只能等明日或是后日再来。” 站在天后的殿前喊著要见天子,就算你是堂堂左相,也不配喊这些话。 郝处俊眉头皱的更深,旁边几名大臣厉声呵斥道: “阉奴,汝敢对左相如此无礼!” “明日上疏三省,且看这朝廷的规矩是不是尔等阉货写的!” 更有甚者,一时气急,竟然奋袖登阶,想要衝上去殴打年老的宦官,所幸被旁边的甲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老宦官一脸安详的看著他们吵吵闹闹,耳朵忽然动了动,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甲冑鳞片的摩擦声伴隨著脚步声一同传出,片刻后,高高的台阶上方,忽然有一片阴影笼罩而下。 郝处俊怔怔地看著上方那道身影,苍老的脸上满是惊愕。 “她......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如此放肆?” 看著底下忽然安静下来的几名紫袍大臣,武安心里忽地闪过一丝快意。 他开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天后,其权势,已经足够担得起“二圣之一”。 武安从腰间取出那枚银色鱼袋,高举起来: “百骑司听令!” 顷刻间,庭院里的百余名甲士全都转身面对著台阶上的那道魁梧身影,抬手,躬身,施礼。 “奉天后命,开御厩,调三十甲出宫,隨我办事!” 武安隨手一指,立刻就有数十名甲士走出队列,站在他的面前。 “噠......” 武安缓步走下台阶,一步步声音清晰,直至再度来到郝处俊他们面前。 他抬头端详著这个老者,轻声道: “下官,见过左相。” 郝处俊皱著眉头,冷冷吐出二字:“匹夫。” 他原本有些佝僂的腰身开始挺直,在一身黑甲的青年面前负手而立,淡然道: “飞鹰走犬,不过是壮年得宠幸,若是老了,难免兔死狗烹之结局; 不过,本官並不是在提点你,因为你这个无知的匹夫根本就不明白,家国为何物,天下公道为何物!” 吐蕃入寇,十八万唐军將士血战河西。 而你这个匹夫,却在这时候回长安,死咬著唐军主帅李敬玄不放。 郝处俊確实是君子作风,除却最开头的失態,他开始慢慢回到先前那种沉稳的气场之中,沉声道: “不管你有什么冤屈,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本官要告诉你的是,你只是一介寻常武夫,而李敬玄出身赵郡李氏,当朝为相,出关为帅,如若他出事,边关十八万將士究竟该怎么走,归谁统帅?” 他一挥长袖,怒声道:“你也是河西出来的,难道你就不会为你的那些同袍想一想,想一想他们如果没了李敬玄怎么办!” 你为什么就不能闭嘴? “为什么......就不能顾全大局一点?” 郝处俊的声音有些疲惫了。 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道理吗? “你觉得本官在仗势欺人,觉得本官逼著你不放,但本官要告诉你,不是的。” 他盯著面前的青年,认真道: “本官虽然与李敬玄相契,但今日之事,並不是为他,本官,向来公私分明!” 面对他言之凿凿的质问,武安不置可否地听著,隨即往郝处俊跟前凑了一些。 武安並不愤怒,只是淡淡说道: “本官现在要去左相府中搜查谋逆罪证,还请左相带路。” 第11章 兄弟,兄弟 车轔轔,马萧萧,队伍出城。 回到长安的第三日,武安领著数十名甲士走出皇城,同时还有脸色阴沉的郝处俊,策马跟在身后。 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家里会被搜出什么“谋逆”之物,这不仅是因为他多年为官谨慎,也是因为他自负无愧於这大唐天子赐予的左相身份。 自己是当朝宰相, 又有谁敢害自己? 他没有再去劝说武安,后者却忽然开口道: “我曾在河西历经大战,亲手格杀贼奴数十人,最后一场,隨军夜袭溃围,身边同袍死尽,只有我提头回营。” “难道在郝公您眼里,我的军功,比不上失地惨败的李敬玄?” “我大唐以军功立国,”郝处俊避开武安的眼神,看著前方,平静道:“但能安国定邦的,只有规矩二字。” “明白了。” 武安点点头,催马前进。 郝府离皇城不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坊內。 当二十余名百骑司甲士纵马入坊中时,立刻被周围巡街的金吾卫士卒拦下。 长安十二卫兵马,金吾卫负责巡视城池,包括宵禁。 数十上百的甲士从各处赶来,聚在坊门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郝府是左相府邸,若无手令,不许......” 武安掏出那枚银色鱼袋,冷冷道:“我奉天后命,还请不要为难。” 在他面前的金吾卫校尉刚想说什么,武安直接催促胯下战马往前一衝,两侧人群慌忙让开,百骑司的二十余骑跟著纵马冲入。 马蹄声践踏著街面,引起无数人目光的震颤。 隨著战马停下,武安根本不在意身边甲士或是热切或是兴奋的目光,只是抬手指著前方。 “仔细搜!” 下一刻,郝府的朱色大门轰然打开。 看著那些下马闯入自己家里的甲士,郝处俊骑在马上,终於握紧了拳头。 欺人太甚! 他深深看了一眼站在自家大门门口处的青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等到明日早朝,本官便可杀你。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现在,由你去闹! ...... 狄仁杰站在殿门处,看向身边的周国公武承嗣,二人互相见礼,寒暄几句,亲切的仿佛多年好友。 两人背过身时,狄仁杰笑容温润,武承嗣眼里则是闪过一抹不屑。 后者忽然开口道: “狄公可听说了这几日的事情?” 狄仁杰笑容不减,有些迟疑:“何事?” 长安坊市里时常传说狄仁杰断案如神,没想到今日也有消息不通的时候,武承嗣心里轻哼一声,隨意道: “那个河西匹夫的事情。” “哦......似有耳闻。”狄仁杰探究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只是略听说过,不知道周国公怎么看?” 他只不过是个...... 武承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勉强笑道: “他与我是亲人团聚,连天后都认可了,我自然应该高兴才是。” 狄仁杰赞同的点点头。 “既然是天后说了,那必然是真的,下官虽未见过此人,却听说此人是个勇將,立过军功,也算是个不错的了。” “什么勇將,不过是个犯了罪的小卒,巴巴的逃回来想要攀亲戚而已。” 武承嗣下意识道: “照我看,他到这儿来也不过是侥倖捡了一条命,勉强有资格趴在脚下当狗而已。” 狄仁杰缩在袖子里的手捻了捻,他打量著武承嗣的神情,发觉后者隱隱有些得意,再听语气,武承嗣似乎確定对方根本不可能被重用。 反过来说,他是確定自己能压得住那个名叫武安的“亲戚”。 狄仁杰心里轻笑一声,並没有去套武承嗣的话,试探他到底有什么底牌,只是跟著附和了几句,不经意间就让武承嗣又多骂了武安几句。 “他武安就是个......” “周国公说得对。” “狄公您是不知道,那个小崽子,我都恨不得......” “周国公所作所为確实不错。” 老宦官过来带人,示意他们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殿,对著伏在龙案上批阅文书的身影躬身施礼。 “拜见天后。” “侄儿拜见天后。” 天后放下笔,抬头看著他们,目光落在狄仁杰身上。 后者会意,匯报了几件不怎么要紧的朝事,武承嗣在旁边低头听著,一开始还觉得正常,但慢慢的,他就发觉狄仁杰提到了一个人。 “奉天后口諭,昨日与武安面谈,他已尽知之。” 狄仁杰缓缓补充道: “臣观之此人,貌似刚烈过人,实则性情隱忍阴鷙,睚眥必报。” 狄仁杰和武安已经见过了? 旁边的武承嗣身子抖了抖,想起自己刚才对狄仁杰说的那些话,原本白胖的脸,此刻居然明显苍白起来。 天后坐在龙案后默默听著。 她一开始其实是真心想要凡事缓缓图之的,好好培养一个晚辈,让他在朝中起势,稳固根基,才能帮自己做事。 但现在看来,凡事只能顾得了当下,就算看得到將来,谁又会去在意? 杀鸡取卵,饮鴆止渴,皆是如此。 “他方才已经奉命去搜查左相府邸私宅了,只要找出收受贿赂的罪证,即可查办。”天后说道。 听到这话,狄仁杰语气一顿,很是平静道:“方才殿外与周国公一谈,他亦是觉得娘娘所作所为並无差错,好剑,总是需要磨礪的。” 天后目光顿时移动,武承嗣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他平日里喜好搜罗珍宝奇玩,收受金银,但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老银幣。 天后已经明显露出了重用那人的態度,武承嗣清楚她的性子,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阻拦,或者是有了类似的表现,天后绝对不会留下他这个隱患。 只要狄仁杰把刚才那些话全部说出来,天后肯定会这么做。 狄仁杰看向他, 他看向狄仁杰。 “狄公......” 武承嗣的眼神有些幽怨,他並没有想到,其实狄仁杰只是在先前听出了他言语里流露出的得意,便不动声色地挖了个坑。 “你有话便说,盯著他做什么?” 天后冷冷道。 “这......” 武承嗣心里有些痛苦,他根本摸不清狄仁杰的態度,但又不敢赌,只能憋屈道: “侄儿,侄儿其实找到了左相家眷大肆收贿赂的罪证,正想献给天后娘娘。” 他露出一丝被迫营业的笑容: “侄儿......只是想给兄弟做点事,帮帮他。” 第12章 太平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艷阳天,但当朝左相的府邸中却阴风阵阵。 后世公司部分若是来一个新人,老油条们不到几天就能把后者信息摸的乾乾净净,但对於现时的大唐来说,百骑司上下只是知道有武安这么一个人,没人敢互相嚼舌头议论。 看著缓步走过来的黑甲青年,甲士们在沉默中向两侧散开,眼里带著些许不信任。 看著就是个小白脸的样儿。 他先前在外面虽然表现出了果敢的一面,可抄家这个活儿,要是没个熟手帮衬,还真是干不来。 郝处俊的府邸占地很大,且不说他是当朝左相,便是论起出身,他平日里的生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三十名百骑司甲士,看似气势汹汹,实则还站不满一个院子。 用他们来整人,就好比是牙籤搅大缸,且不说穿透力如何,本质上根本捅不死人。 武安抬头看著面前不知道几进几出的巨大宅院,心里明白自己只能拿到这点人手。 “搜检书房,臥室、后宅等处......” 武安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先让后宅女眷全部避开,今日之事,本官会入宫全部稟明天后......但凡擅自侵犯女眷以及私藏財物者,死!” 甲士们神情终於肃然起来,武安走到他们面前,手落在腰间的刀柄上,身上一股凌厉的气势顷刻间宣泄而出。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处,身著紫色官袍的郝处俊一脸阴沉地站在那儿。 “郝府上下,但有反抗者,杀!” 百骑司甲士的动作很快,而且所有人几乎都透著一股聪明劲儿,该问的抓人问,该搜的地方一个不落,留下武安和郝处俊站在外面看著。 郝处俊轻轻嘆息一声,目光逐渐平和,像是看著毛毛躁躁的晚辈,淡然道: “武都尉,你现在可满意了?” 青年仿佛没听到,郝处俊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声。 武安只是抬起头,望天。 他可以確定自个最多在郝府里面找到一点可疑或是“违禁”之物,但真正能一下子弄死郝处俊的罪名,还需要接下来慢慢搜寻。 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他就不需要再跟郝处俊废话,免得被后者反过来握住什么把柄。 等了片刻,他懒得和一个老傢伙在这儿多站,他招招手,喊了两名甲士过来看守郝处俊,仿佛怕他跑了,隨即直接迈步进入屋內。 看著身边的两名兵卒,郝处俊的脸色再度黑了几分。 书房。 几名甲士正在里面搜检,看到他来了,立刻对他躬身施礼。 “见过都尉。” 武安应了一声,嘴里询问著,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儿放著几卷书。 旁边有一名甲士主动帮忙打开,其中一卷书纸质泛黄,首页上写著“郝诗录”三字。 神特么好诗录......武安思忖片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郝处俊自个写的诗集,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挥手示意另外几人去其他地方搜,自己坐在书案上慢慢的翻了起来。 没过片刻,他拿起毛笔,沾了沾砚台里未乾的墨水,在上面圈圈点点起来。 ...... 郝府外面的街上,此刻已经被彻底清空场地,先前主动过来阻拦百骑士卒的金吾卫,现在正自发地斥退人群,仿佛在替谁清场。 没过片刻,一架奢华马车驶入街面,在郝府大门前停下。 一名身著青色锦衣的青年踏下马车,在兵卒的引领下快步进入郝府。 郝处俊正站在门口,一见到锦衣青年,他眼里顿时露出几分动容,隨即居然瞬间老泪纵横。 “您......您怎么来了?” “郝公,可是出事了?” 锦衣青年长的颇为俊秀,虽然本就皮肤白腻,但明显能看出有些纵情声色的虚白。 青年握住郝处俊颤抖的手,安慰了几句,隨即看向里面,目露不忿: “里面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妄为?” 虽然没有打砸之声,但后宅里妇孺的哭声却是隱隱约约一路传到前门,颇为淒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殿下......” 郝处俊本就憋闷,这下子悲从中来,哭诉道: “今日若非殿下来,臣明日便去昭陵前哭诉冤屈,天后居然让一介戴罪匹夫搜检我的府邸,我这当朝公卿顏面何在!” 戴罪匹夫? 锦衣青年心里有些疑惑,他只是忽然听说左相郝处俊要被抄家了,所以急急忙忙赶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听郝处俊这么说,他连忙义愤填膺道: “他一个小小匹夫,今日敢贸然搜检左相私宅,明日便敢反.......你说,是天后让他来的?” 郝处俊含泪点点头。 锦衣青年脸上的关切顿时消散了大半,只是站在那儿看著。 郝处俊擦了擦眼泪,眼底毫无悲意,见到锦衣青年不再询问,他心里顿时涌起失望。 没过片刻,锦衣青年觉得站在这儿有些尷尬,对郝处俊敷衍了一句,隨即看向那两名站在旁边的百骑司甲士。 “好好看著,別鬆懈。” “喏。” 他说话的时候恰好迎上郝处俊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郝处俊:“......” ...... 武安正在低头看著诗文,手里时不时圈点一下,忽然抬头看向门口,看到了一名神情冷漠的锦衣青年。 一袭青衣,肩头披裘。 后者的目光同样递过来,眼里倒映出黑甲青年的身影。 “方才外面的百骑司甲士跟我说,你是奉天后之命来的。” 几乎是对视的第一眼,锦衣青年就確定这人不可能是武氏子弟,出身卑微生活优渥的武氏子弟们,大多表面张扬內心卑猥。 武安俊秀英武的面孔,让他眼前一亮,可前者的眼神如刀,刺的他隱隱有些不適。 “阁下是什么人?” 武安不动声色地合上诗集,看向对方:“本官是天后亲赐果毅都尉,姓武,名安。” “姓武?” 锦衣青年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 他走到武安跟前,微微挺直腰杆。 “在下虽无官身,但听说今日之事,奉主之命,特来查看,在下姓王,名勃,字子安......” 锦衣青年说到这儿,脸上笑容隱去,眉眼间隱隱有些睥睨之意。 “我主,便是当朝东宫。” 东宫......太子? 武安倒不是没听过王勃二字,但算算时间,怎么都对不上,而且...... 他拱拱手,客气道:“原来是东宫门下行走。” 东宫行走? 锦衣青年觉得这个名头很有趣,他试探著问道:“郝公是朝中重臣,若是武兄今日在这儿搜不到什么,回去之后,只怕是难以交代吧?” 话音未落,他眼神落在武安手里的那捲书上。 武安坦然递出,当著他的面翻了几页。 “郝公確实是朝中重臣,文思颇佳,在下只看到这卷诗集,见猎心喜,打算带回家看看。” 如果是黄袍玉璽之类的物件,那刻意的味儿未免也太浓了。 可是,一卷诗集能对当朝左相有什么威胁? 锦衣青年本意上还是希望略作斡旋,至少不能让郝处俊真的被“搜出”什么东西,见面前的黑甲青年似乎无意於加害郝处俊,便也放下心来。 几句话之间的功夫,锦衣青年就已经略略猜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毕竟自己这几日虽然一直在东宫,不怎么知道外界波澜,但总是能听到旁人提起几个人名。 身为皇子,这点必要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 “搜完了?” 他抬手指了指外面,询问道:“武都尉过会儿应该要入宫奏事吧?” “不如一起?” 武安並无犹豫,坦然当著他的面把那捲诗文收好,跟著他走出去。 百骑司甲士们得到命令,陆续从各处走出,重新在庭院里列队。 锦衣青年打量著他们,很快就察觉出这些兵卒竟然无一人私藏財物,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讶然。 郝处俊本想开口招呼,但下一刻,他就看见锦衣青年居然抬手揽住武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那声殿下,硬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出门后,百骑司甲士们翻身上马,锦衣青年先是登上马车,与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人说了几句话,才撩起车帘,示意武安上来。 武安掀起车帘,里面传出一股温暖之意,紧接著,他看到在锦衣青年身边,坐著一名鹅蛋脸的少女。 少女眉眼如画,眼眸明亮,身著素色裙裳,肩头披著黑色大氅,极好衬出了肌肤的白腻,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捏她可爱的小脸。 但武安忍住了。 锦衣青年看著武安,心里篤定他对天家家之事知之甚少,所以指了指少女,介绍道: “这是在下的妹妹,闺名倒也不好告诉你,只是她曾出过家,那时有个道號......” 他顿了顿,说道:“太平。” 第13章 果毅都尉的赏 盯著人家的女眷看並不礼貌,尤其在对方还是贵女的前提下,武安只是默默多看了几眼。 “王兄既然在东宫,可有任职?” 他开口问道。 锦衣青年明显愣了一下,隨即若无其事道:“不过是个文吏,替殿下记事。” “那,可知道当今朝堂如何?”武安直接问道。 他坐在那儿,態度谦恭:“我才回长安,承蒙天后慈恩,忝受官职,恳请王兄多少教授一点见识。” 东宫里面处处都是规矩,难得有人这么请教自己....... 锦衣青年心里有些好笑,心想著不知道这位武氏子弟若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到底会有多震惊,他想了想,隨意道: “你既然是天后亲侄,那也不用多管朝局如何,一切听天后娘娘的吩咐便是,规规矩矩,不要犯错。” 如果武安体內確实流著和天后一样的血脉,那他大概確实会这么做。 不掺和当今混乱的朝局,安安心心等个十几年,等到武氏权势巔峰的时候,他也能顺势沾染富贵,安安稳稳的站在最高处。 但他现在不仅是要报仇,更是要往上爬,武氏子弟的身份不知道能用多久,天后现在又似乎是急著看到结果。 自己能等吗? 似乎是看出了武安的心思,锦衣青年笑著问道: “是不是心急了?” “王兄说的是,下官承蒙抬爱,急著想做出些功劳,报效朝廷。” 武安盯著对方,正要继续套话,锦衣青年这时候却忽然道:“你若是想要功勋,那倒不如我回去之后稟明太子,让你去东宫效命,这路子可好?” 就算是武氏子弟,是天后家眷,但若是能有资格服侍储君的话,相信很多人都会直接拋弃前者的身份。 天后的光景,兴许也只是一时繁盛,而跟著储君一起走,那才是光明大道! 要知道,现在的李敬玄就是当年的皇子伴读,从起点开始就已经註定了將来的高度。 哪怕现在天子对他的態度可能已经不如往昔,明面上,大家依旧是好哥俩。 锦衣青年端详著武安的神情,后者却毫不犹豫道: “下官才微学浅,能替天后奔走已是幸事,不敢奢求什么。” 锦衣青年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依旧自信,如果自己露出了本来身份,这个青年必然会又惊又喜地拜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现在自己虽然用了其他人的名字,但依旧是以东宫的名义进行招揽,而这个武安,竟然还拒绝? 这种被拒绝的滋味...... 他脸上笑容淡了一些,也顺势没有再去向武安讲解当今朝堂如何的义务,而坐在他旁边名叫“太平”的少女,则是一直用好奇的目光看著那个黑甲青年。 直到马车停下。 “我这才想起来,我只是东宫一个文吏,不能擅自入宫,” 锦衣青年懒洋洋地指了指外面。 “还请武兄自便吧。” 武安注意到了他掩饰的不满,道了谢,居然真就直接离开。 锦衣青年脸上露出了鬱闷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纳闷道:“母后从哪找来这么一个不识趣的呆子?” 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少女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剎那间,仿佛整个车厢里都明媚起来。 她声音清脆,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兄长的小心思: “你分明就是觉得人家没有上赶著答应,伤了你面子,就这还是太子呢,一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 少女寥寥几句,刺的锦衣青年脸上发红,却又无言以对,默然片刻,只能恨恨道: “唉,算算年纪你也快要嫁人了,到时候不知道是哪家才俊,能受得了你这张嘴。” “哪有急著把妹子嫁出门的兄长,” 少女嗔怪道: “比起我,兄长还是要好好做人,坐稳自己的东宫才是。” 锦衣青年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些,想到刚才那个黑甲青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东宫里又不差什么人才,不是本宫缺他一个小卒,是他不识抬举。” 有他这个太子当主子,那个黑甲青年日后自然是平步青云。 但若是没有,呵呵...... ...... “你嘴里说的,都是实话?”天后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 武安將那捲诗文掏出来,旁边的老宦官当即伸手接过,提起来抖了一下,然后才呈递到天后面前。 天后翻开来看了一会儿,目光在笔墨圈点的那些字句上停顿片刻,嘴角微微勾起。 “昔日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有你武安文字定罪,也可以算是有古人之风了。” 在天后身侧侍立著的上官婉儿,闻言顿时心里一颤,听出了其中淡淡的讥讽意味,心想著这莽夫胡说八道,肯定是拂逆了天后的心意。 毕竟,下属的手段太过阴狠,上司看到之后,必然也会记在心里。 但这时候,武安抬起头,沉声道: “赵高当年服侍的是二世皇帝,臣服侍的是二圣,臣的心里,唯有忠诚!” “是么,呵呵。” 天后不置可否地丟下那捲“郝诗录”,淡淡道:“此法现在不可行,容易坏了规矩。” 武安来之前心里就有所准备,他也没奢望第一天就能找到什么,但既然出来做事,你就肯定得拿出一些成果。 就好比摸鱼的时候也要用力敲键盘, 至少,要让领导意识到你在做事。 这是態度问题。 天后摊开手,上官婉儿立刻识趣地呈递上另一卷书,天后接过,轻轻丟在桌上。 “啪。” “拿去。” 老宦官將书卷递到武安手里,后者接过,隨意翻开看了看,发现是一些记录好的人名、籍贯、事情,包括一批具体的钱粮物品数目。 而其中,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人名贯穿其中。 郝处俊。 “明日早朝,你进献此书,当朝陈奏郝处俊罪状。” 天后轻叩桌案,示意武安抬头看向自己。 “今夜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话。” “喏。” 武安没有立刻起身告辞,而是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哦?” 武安抬起头看向天后,恭敬道:“今日百骑司诸多兄弟跟著臣出去公干,劳而无功,臣惭愧,请天后娘娘赐予一些財物,臣想拿去做人情。” 说的这么直白? 站在天后身侧的上官婉儿吃惊的看著他,天后却笑了起来,手里把玩著那本“郝诗录”。 她漫不经心道:“可以,不过,这本书本宫要留著看看。” ...... 殿外,数十名百骑司甲士站在台阶上,看著那名黑甲青年领著几名宦官走下来,后者手里都捧著箱子。 武安挥挥手,宦官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把箱子放到地上,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铜钱。 天边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落日慷慨地將余暉洒落到满箱子的铜钱之上,顷刻间,每个人眼底都倒映出光彩。 “今日辛苦诸位公干,这些,是本官替你们向天后娘娘求来的赏赐。” 武安捡起一把铜钱,隨即鬆开手,让甲士们看到铜钱从自己指缝里哗啦啦的流淌而下。 “跟著本官,替天后娘娘好好做事,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武安亲手打开了最后一个小箱子,里面装著数十颗莹白色的珍珠,让那些甲士的眼神隨著珍珠在箱子里乱滚。 “来领你们的赏。” 第14章 袜子(求追读) “娘娘,那个武安一分钱都没给自个留下,全赏给外面的百骑司兵卒了。” 上官婉儿说道,刚才看到外面那一幕的时候,她心里满是惊愕,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敬佩。 敢在天后的寢宫外面公然撒幣收买人心,这胆量...... 天后正饶有兴致地翻著那捲诗文,闻言,头也不抬:“听说河西那一战,是他的数十个同袍替他断后死战,换他一命生还,现在看来,这又是他的一个本事......能驭下。” “婉儿有一事不明。” 天后微微頷首,示意她可以问出来。 上官婉儿道:“奴婢觉得,娘娘对他似乎也没多大期望,却总是愿意在他身上投注,时常把大事丟给他做,难道不怕他坏事吗?” 天后认真想了想,淡淡道:“兴许是除了武承嗣之外,武家確实没有能扛起担子的子弟了。” 当你一开始的期望值就很低,后续反而更可能会不断地收穫惊喜,因为你遇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超过了你的预期。 “现在好比是打磨一块璞玉,每打磨一寸,便多出一寸的欢喜。”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给了他多少?” “铜钱三百贯,珍珠六十颗。” 天后示意上官婉儿过来,轻声说了几句,上官婉儿有些吃惊,但还是立刻起身离去。 看著她单薄的背影,坐在龙案后的天后露出了一丝笑意,打心底觉得,这个小女孩倒是比她的祖父要乖巧很多。 殿外。 “多谢武都尉赏!” 士卒们领了赏赐,眼里都闪过感激之色,哪怕他们身为百骑司兵卒,待遇优渥,但今日手里拿到的財物,也著实是太过丰厚了些。 別说他们今日实际上只是去郝府转了一圈,並没有得罪左相; 就算武安任凭他们在郝府里面劫掠,每个人能抢到的財物,也肯定没有前者赏赐的多。 “肃静。” 武安开口道。 顷刻间,在他面前的三十名甲士全部闭嘴,恭恭敬敬地看著他。 武安盯著他们,目光和每一个兵卒短暂接触,又看向下一个人。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徐徐道: “谢天后赏。” 武安挥挥手:“诸位可以回去休息了。” “喏!” “喏!” 等百骑司的兵卒们列队离开后,上官婉儿来到他身边,武安注意到她身后有几名宫人,手里都捧著箱子。 “姊姊,这些是?” 武安故意没再用尊称,而是换了个称呼,脸上却仍是客气之色。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道:“娘娘听说武都尉將財物都赏赐给將士了,所以又赐下三百贯铜钱,六十颗珍珠。” 刚才武安一分钱都没留下,將那些財物均分给所有人,但现在,天后又直接给出一笔同样数目的赏赐。 他一分不亏,既赚了这么多財物,又得了百骑司的人心。 饶是武安,此刻也不由得愣住,直到上官婉儿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 他对著殿门郑重地躬身一礼。 “臣,多谢天后娘娘厚恩!” ...... 入夜,马车仍然驶入永寧坊。 悬掛著“武府”的巨大匾额,似乎也没必要因为换了个主人而去另外替换,反正,它的新主人也姓武。 另外,武承嗣似乎也没有派人来接走那两个美貌侍妾的打算,默许她们留在了这儿。 两个侍妾当然不知道武氏子弟之间的是非曲直。 但从她们的角度来看,她们从今日,嘴里吃的饭身上穿的衣服都要仰仗那个年轻人,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用最下流的方法去表示尊重。 夜色已深。 当上官婉儿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冷眼看著那两个衣衫凌乱的妇人匆匆忙忙离开了武安的书房,因为太过慌忙,其中一女脚上的罗袜甚至都跑掉了一只,露出白腻的脚丫,一路跑远。 最后,武安那张原本英武现在却显得有些可憎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我本来对你今日的事情还心生敬佩。”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拉开门,从武安身边走进书房里。 嗅著里面的脂粉香味儿,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教训道: “长安少年就应该去做大事,立大功。 你今日才有些发跡,晚上便玩人家的女人,这不是意气风发,而是得意忘形。” 武安笑著点点头,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上官婉儿跪坐在书案前,姿势端正的无可挑剔。 武安关上门,见她正自顾自地翻阅著桌上的书信,前者的目光却落在后者身后——略有曲线的腰臀底下,隱隱露出一只裹著白色罗袜的小巧玉足。 武安有些好笑,这女孩仿佛养成了每夜都要过来走一趟的习惯,应该是天后教她来的? “天后让我来,教你明日在早朝上该怎么说话。” 武安在她对面坐下,认真道:“那就请姊姊赐教。” 上官婉儿除了说话的声音像个女人,语气和用词都带著刻意,故作老气横秋,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个小插曲后,她的提醒和警告更加严厉。 武安只是默默听著,时不时提出一个明显是认真思考后才能提出的问题,弄得上官婉儿也渐渐忘了刚才的事,认真和他商量起一些细节。 最后武安起身送她到门口,看见落在门口处的那只白色罗袜,她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说了声“不必送”,便拂袖而去。 “呵......” 武安收回目光,有些玩味地看著地上的那只罗袜。 隨即,他走过去,蹲在它面前,看了片刻后,伸手捡起。 指尖,轻轻捻了捻。 罗袜的质地,很一般,但却意外的乾净。 如果那两个侍妾是武承嗣养的外室,那她们罗袜的质地应该会更好一些。 武承嗣是个好色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就算是给女人多买几件好看上等的衣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女色上的享受。 人的神情言语可以偽装,衣服也可以换著穿,但这些较为私密之物,寻常人是不会考虑到的。 但,真正让武安看出端倪的,是因为这只罗袜,和上官婉儿脚上穿的袜子质地极像。 嗯......但这样判断也不正確,除非能亲手摸一下,他才能確定两只罗袜用的布料一致。 他拎著罗袜,缓步走入书房之中,將它放在桌案上,盯著它陷入沉思。 那两个侍妾,是宫里出来的女人。 ...... “娘娘,婉儿今夜去的时候,武安正在......” 上官婉儿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略说了一遍,但她却看到天后笑了起来。 “没想到,他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啊? 上官婉儿一呆,身为女官她不敢质疑天后的话,但身为女子,她的拳头已经有些硬了。 她已经在心里给武安打上了好色之徒的標籤。 天后淡淡道:“他不可能知道那两个女人的真正身份,所以,你站在他的位置想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婉儿愚钝......想不明白。” 天后嘆息一声:“拋开她们本来的身份不提,那府邸上下都被本宫赐给了武安,而武承嗣又没派人把她们接走,如果接下来武安不接纳她们,那两个女人在府中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露出一丝追忆,淡淡道:“他是个有善心的好孩子。” 第15章 顛倒黑白(求追读) “郝处俊与其同乡,私下收受贿赂......” 武安皱眉看著手里的簿册,如果明日早朝顺利,这簿册上面记录的人至少有一大半要抄家流放。 “某月某日,郝处俊同乡主动捐助绢帛金银若干,前者为其申报朝廷,天子大悦,赏官......” 武安思索片刻,提笔在簿册上面写了“卖官鬻爵滥用圣恩”八个字。 双方的关係如今简单明了,郝处俊要杀武安,武安就没有道理再不还手。 都说你在朝中是君子,可在我面前,你只不过是个偽君子。 將簿册完完整整看了两遍,外面夜色愈发深沉,武安吹熄烛火,和衣入睡。 没过片刻,他忽然惊醒,下意识伸手探入枕下,摸出一只匕首,坐起身看向门口。 那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狭长的人影,姿势古怪。 苍白的月色从外面透入,隱隱照亮了其面庞,分明是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外面这时候冷的厉害,但她身上衣裳不多,甚至可以形容为不著寸缕。 “什么人?” “奴......妾身袜子掉在这儿了,所以想回来捡......” 妇人低著头跪在门口,似乎是想要趁机爬进来,武安却冷冷道:“滚出去!” 她只得离开了,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今日还要上早朝,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態,武安有些烦躁的重新躺下,默默闭上眼睛,儘可能地多睡一会。 等到他早上起来时候,两名侍妾一人端著梳洗用的温水和巾帕,另一人则是一边吸鼻涕,一边放下食盒,同时哀怨的看了武安一眼。 不管是谁在冬日晚上披著薄纱衣行於走廊之中,都难免著凉。 吃完早饭,武安出门,入宫。 天后不在寢宫中,接待他的是上官婉儿,她看上去已经忘了昨夜的事情,不厌其烦地叮嘱各种事项。 “侍御史最喜欢揪人过错,你到时候只需要见人便拜即可,毕竟谁都知道,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武夫,你身后又站著天后,没有谁敢真的和你为难。” 武安立刻对她躬身施礼。 “下官见过姊姊。” 上官婉儿被他弄得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剎那间竟然有点娇憨的意味,可隨即又变成冷冰冰的模样。 她冷冷道: “武都尉该把心机用在正道上才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拜我有什么用?” 武安认真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姊姊日后肯定是要往上走一走的,出人头地,乃是必然之事。” “啊,我?” 上官婉儿的目光有些茫然,低声道:“走到多高,才算高呢?” 她没有等武安的回答,隨意岔开了话题,匆匆逼著武安赶紧换衣服。 一名宫人正准备给武安戴上头冠,但是笨手笨脚的一直戴不好,上官婉儿示意前者走开,自己从后面挽起武安的头髮,动作熟稔地替他琯起髮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弄好了戴的,她又低头仔细抹平了武安身上衣服的每一个褶皱。 终於,她后退一步,看著面前身著青色官袍的英武青年,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上朝之后,说话需三思,凡事自有天后娘娘替你做主。”她叮嘱道。 ...... 早朝。 朝堂上並不是几百个京官乌泱泱的跪在那儿,山呼万岁。 唐朝约束官员的规矩还不算太过分,寻常早朝到场的也不过是各部门的头头和一些主要官员,其次也就是些许有急事上奏面陈的大臣。 倘若你是宰相或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官员,照例是要赐座的。 殿內富丽堂皇,在外面看上去极为空旷,当武安被宦官领进去的时候,才意识到里面已经站了数十名大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隨即移开。 放在后世,这几十人,便是一个国家的实权统治阶层,一举一动,或者哪怕是一句话,都能给某些地方带来一场地震。 在这里面,有人是替李敬玄摇旗吶喊的,也有人是心里暗暗盼著李敬玄被这场风波直接拍死。 就好比是后世的宿舍四个人之间能建六个群,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的厉害,当面笑嘻嘻,背后玩心机。 “陛下不能视朝,由天后代之。” 老宦官嘶哑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回去,大家对这种情况並无异议。 武安在后面默默听著,一直没听到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反对的话,心里终於彻底意识到,当今的朝局已经有大半落入天后手中。 郝处俊,赫然就和几名紫袍宰相坐在前头,当所有人都看向天后的时候,只有他们仍旧凝视著武安,仿佛知道今日的主演究竟是谁。 呵...... 郝处俊心里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龙案,缓缓起身。 “臣有奏,此人名为武安,乃是河西叛卒,不知是谁在暗中庇护,致使此人居然堂而皇之站在朝堂上,想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诬告。” 他看向天后,面色无悲无喜,淡然道: “臣请杀之,以儆效尤,而后再加以彻查!” 在他身侧,两名紫袍大臣居然都跟著站起身,躬身施礼。 “臣附议。” “臣附议。” 紫色官袍,再加上坐在郝处俊身边,意味著他们要么同样是宰相,要么就是三省內部的高官。 一瞬间,等於是三位宰相同时发难,他们根本无所谓露出自己的反对態度,因为龙案后面坐著的,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个女人。 今日的事情,本来就是她不占理。 皇帝称病不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加上近些年的一些事情,使得天后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重。 几年前,更是闹出了二圣同天的荒唐事情,更荒唐的是,这事儿居然被很多朝臣默认下来。 必须得打压,必须得遏制这股歪风邪气! 天后眼神清亮,冷冷地看著那三名巍然佇立的紫袍宰相,而这时候,一名名大臣开始挺起腰杆,走出队列,站在他们的身后。 “臣附议。” “以下犯上,乃大不敬,臣附议!” “臣附议,不可使得诬告之风行於当世,若无证据,一介匹夫擅自攀扯公卿,朝廷顏面何在?” 几乎是顷刻间,这场本就暗流汹涌的早朝,此刻开始掀起轩然大波。 一道道洪流,仿佛在无形中衝撞著整座朝堂。 巍峨的大殿,仿佛也在此刻颤抖起来。 郝处俊听到身后那些声音,一时间几乎动容。 这,便是人心所在! 只有少数几名大臣站在原地没动,看著那些义愤填膺的同僚,目露玩味。 “证据......” 天后看到这阵仗,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看向站在人群后方的青年,开口问道: “果毅都尉,你若无证据,是不能诬告当朝公卿的。” “臣有证据。” 一声沉稳的声音响起,那些正在咆哮输出的大臣不由得一怔。 身著青色官袍的武安掏出袖中的簿册,高声道:“臣有左相郝处俊以及李敬玄私通敌国、卖官鬻爵、横行乡里等诸多罪状,臣,请杀郝处俊以及其同党,以谢天下!” 第16章 圣人 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坐到位置就能立刻拥有权力的道理,就算是皇帝,在位当傀儡或是直接被废掉的例子也不少。 天后掌握朝堂的路子主要是三条:皇帝放权、自己做事攒功绩威望、以及......掀翻所有与自己不对付的朝臣。 郝处俊其实並不是一个很好的打击对象。 因为就他现在的年纪而言,最多三年之內,他必然会告老致仕,再加上他本身的名头和威望也不低,硬敲掉他反而显得天后过分小心眼,算来算去得不偿失。 天后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自己的侄儿身上。 但凡是能让她改变心意的事情,其根本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 用武安一个小卒兑掉郝处俊这个左相,让朝堂提前三年空出来一个宰相的缺口,自己大可以再安排其他人顶替上去,充实自己手下的派系。 她正在默默思考的时候,底下大臣纷纷转头看向武安,一个个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汝不过是河西走卒,还敢在这儿妖言惑眾!” “依本官看来,所谓证据,需得是人证物证俱全,拿著一本簿册就敢告御状,谁知道是真是假?” 一时间,眾人或是驳斥,或是阴阳怪气,武安平静地看著他们。 这种情况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內,朝堂上所有人根本不会看对错,只看各自的立场。 有人在叫,也有几个人沉默不语,武安並没有武断地揣测那几个不说话的人就是天后一党,只是將他们的面孔记下。 他举起册子,冷冷道: “所谓是非,下官只愿交给天后娘娘查看,让圣人来评断这册子是真是假!” 武安朝前走了几步,怒视著他的人群略微退开了些,有人本想鼓动其他同僚衝上来直接殴打这个青年,但看到武安官袍遮掩不住的魁梧身形,不由得望而却步。 这青年身著青色官袍,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一股凶悍的气息。 那名与武安有过数面之缘的老宦官来到他面前,伸手示意,前者当即双手奉上。 天后接过册子,只是略微翻了几页,原本冷静的面容陡然变化,先是惊愕,然后是失望、茫然、不敢置信等诸多神情依次交错。 “混帐东西!” 她一巴掌把那捲簿册拍在桌上,缓缓起身,凌厉的气势直接压迫下来,整个大殿內顷刻安静下来,隨即,先前还敢肩並肩反驳她的那些大臣们,立刻躬身施礼。 天后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拿起那捲簿册的手,微微颤抖。 “朝廷养官多年,竟然养出了这么一头硕鼠!” 郝处俊霍然抬头,他如何不知道天后说的肯定就是自己,但他直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后会选择在这时候整办自己。 “啪!” 天后直接將那捲簿册丟下来,眸子里满是煞气,一字一句道: “左相,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郝处俊看著落在自己脚下的簿册,没有伸手去捡,而是看向自己身边的同僚们。 他们的声音已经迅速平息下来,这时候,居然没有人抬头回应郝处俊的目光。 武安在后面冷眼看著这一幕。 但下一刻,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郝处俊甚至都没有捡起那捲簿册,只是摘下官帽,继而跪伏下来,声音嘶哑道: “臣,乞赐骸骨还乡。” 这就认输了? 武安有些愕然,虽说郝处俊没有认罪,但当朝跪下来说“我想死在老家”,基本上就是默认了自己出局的下场。 如果郝处俊认输,接下来就可以从他身上打开局面,然后顺势牵连到李敬玄等人身上。 这时候,他却又听到天后冷笑一声。 “陛下劳碌,群臣自当勉之,没想到有些人趁著天子不视朝,不想著鞠躬尽瘁,反倒是在这儿挖大唐的根基。” 她盯著跪在地上的郝处俊,淡淡道:“大理寺卿,好好查他。” 一名大臣当即出列,没敢去看跪在地上的郝处俊,只是对著天后躬身施礼。 郝处俊要完了,郝家也要完了。 眾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隨即听天后继续发怒道: “都滚去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这偌大朝堂难不成每一件事都要本宫来耳提面命么?” 眾人不语,一名紫袍宰相低头捡起簿册,与旁边的几名大臣隨意翻了翻上面写的內容,默然无语。 那名紫袍宰相开口道: “左相在朝中多年为官,劳苦功高,如今只是一念之差,不能全部否定其功劳,还请天后开恩。” 从一开始的声援,再到现在直接一口认定了郝处俊的“罪过”,紫袍宰相自始至终面无表情,过渡的极为自然。 武安当然明白这些大臣为什么忽然全部改了口径,那捲簿册上记录的当朝大臣可不少,就算你的名字不在上面,但又不是不能再添上。 天后沉默片刻,怒意渐渐散去,重新坐回龙案后面。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紫袍宰相抬起头,淡淡道:“臣以为,当责令有司追回所有贿赂,同时大理寺与刑部立刻开始追查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之人......郝处俊,当剥除官职爵位,以儆效尤。 此外......果毅都尉武安本是河西走卒,擅自脱离军伍,流窜回长安,虽检举有功,但刺杀上官、越级告状皆是事情,功不抵罪,亦当严惩。” 天后眯起眼睛,反驳道:“既然检举是实,武都尉尚且可以戴罪立功,等到此案查清楚,再看看他身上究竟是功多还是罪多。” “可是......” “那现在就开始审郝处俊,问问他到底收了谁的贿赂?”天后问道。 紫袍宰相沉默片刻,他换了个切入点,说道: “郝处俊虽然有罪,但武安亦非无辜,若不惩罚,就算不能让朝野內外信服,河西军中將士们必然也会觉得朝廷软弱,此乃大忌。” 他的態度很明確。 郝处俊可以走人,但这个坏了官场规矩的武安也不能留下——官场上丟了一个左相,天后丟的只是一个马前卒,其实还是后者划算,但官场上的大家都需要一个面子。 我们也得有个台阶下。 武安站在后面默默听著,他心里也清楚,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算好的了,接下来,自己可能会被重新左迁,甚至是抹去这几日得来的官职。 但相应的,李敬玄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了。 自己一个武夫,换掉一个宰相,一个军中主帅,相当於是象棋里的过河卒一连吃了对方两个马。 不亏,真的不亏。 他在心里轻嘆一声,等著预料之中的回应。 “你说什么......” 天后看向他,有些疑惑道: “本宫刚才没听清楚你的话,薛符超,你敢不敢当著本宫的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殿內,当即陷入一片死寂。 名叫薛符超的紫衣宰相,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心里满是懵逼。 为了一个隨手可以丟弃的小卒,天后居然这般不顾顏面了? 第17章 奖励 都说富贵险中求,但那是愣头青小青年才会做的事情,大人物们做事总是有很多棋子,他们交锋的方式就是吃子和落子。 但忽然有一天,一个人开创了新的玩法。 他看向棋盘,然后伸手举起了棋盘。 天后看向愣在原地的薛符超,重复道:“薛公,还有什么要说的?” 薛符超头上忽然开始往外冒冷汗,他发觉朝堂上这时候一片安静,大家心里肯定都在权衡利弊,而本应该是今日主角的郝处俊跪在那儿,仿佛生根了一样,一言不发。 说好了今天让我来打辅助,怎么现在是我在前头顶伤害? 他后退一步,放弃了继续输出。 ...... “今日早朝还算顺利。” 天后脸上露出笑容,她頷首示意武安坐近一些,仔细地端详著后者。 “一晃这么多年,也长大成人了。” 武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当领导开始和你谈感情的时候,其实更多的还是对方在主动为某些事情铺垫。 “永寧坊那儿,住的还熟悉么?” “回姑母的话,侄儿没住过那么好的宅子,因此有些惶恐。” 不居功自傲,反而还谦虚谨慎起来了,这就叫懂事。 天后顿了顿,脸上反而露出满意之色,她轻声道:“坐过来一些,让姑母好好瞧瞧你。” 武安忽然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些野史和正史,心里有些犹豫。 自己毕竟长得很好看,试问这一点谁不知道? 但隨即,他还是低著头起身,来到龙案面前坐下。 片刻后,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覆上他的侧脸,轻轻摩挲著,同时还有天后温和的声音传来。 “抬头。” 武安抬起头,第一次这般靠近地看著如今大唐最尊贵的女人。 淡淡的脂粉香味传来,並不让人觉得浮华气息太重,反倒是越发的生出一股嚮往,渴望被这个女人攥在手里,细细地嗅著她石榴裙带起的香风。 权力不只是男人先天的chun药,更是女人后天的媚骨,对周围人有极强的吸引力。 天后看著似乎有些发愣的武安,她嘴角刚勾起一抹笑意,却驀然看见武安眼圈红了。 温热的眼泪流淌到纤细的指头上,天后並没有鬆手,而是抹了抹对方脸上的泪痕,诧异道:“怎么了?” “孩儿自幼丧母,孤身流落在外。” 武安用力吸了一下鼻涕,哽咽道:“我见到姑母,如同见到生身母亲一样,孩儿斗胆......若姑母恩准孩儿能每日过来问安,孩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想谈感情,那我就把感情谈到极致。 天后,可是能做我母亲的女人啊! 看著泪流满面的英武青年,天后缓缓收回手,淡然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读书,这几日不用你再出来做事,若是有事,我会让上官婉儿去告诉你。” “母亲说的对,孩儿知道了。” 听到母亲二字,天后也愣了好一会儿,良久后,她微怒道:“在宫內就算是称呼也要守规矩的,外人面前,你得称我天后。” “孩儿谨记在心。” “去吧。” 武安起身离开,天后坐在那儿静静的看著他的背影,闭上眼,再睁开时,只看见上官婉儿站在自己身侧。 “婉儿。” “奴婢在。” 天后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道:“他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吧?” 上官婉儿不语,只是看著殿外的天空逐渐昏暗下来。 ...... 夜色已深。 当上官婉儿过来的时候,武安还坐在书案后面,他只是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少女,仍旧低头读书。 “天后说,大理寺和刑部正在审问郝处俊,等过几日,要你亲自带兵登门,抄没郝处俊家產。” 郝处俊的家,武安是去过的,就算前者官声不错,但生活待遇上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所以不会出现歷史上那种兴师动眾最后却只有一个“家无余財”的结果。 后人一看史书,也能砸吧出一点味道来,也许天后不在乎这点身后名,但武安是需要帮她照顾到的。 武安放下书卷,轻轻頷首。 “你还真的在读书?”上官婉儿隨口问了一句。 武安回答道:“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精思子自知。” “你还会写诗?” 上官婉儿一下子惊讶起来,除却最开头两人相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现在越来越容易在武安面前露出少女娇憨的一面。 这是放下心防的表现。 而且,在大唐会写诗,就好比在后世会单手开法拉利,都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能力。 “嗯嗯。” 武安丝毫不觉得脸红。 上官婉儿盯著他,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郑重道: “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如果你愿意教我,我不会把你的回答透露出来,我也会告诉你一些消息。” 武安心里笑了笑,他知道上官婉儿前不久成了天后的贴身近侍,如果有她帮忙传递消息,自己也能多一条极好的消息渠道。 他还以为要慢慢攻略,没想到人家主动提出了py的要求。 “你想问什么?” “我......”上官婉儿顿了顿,轻声道:“你这几日说话做事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著。” “我想跟你学,怎么说话做事。”她说道。 想学啊,我教你啊......武安沉吟片刻,缓缓道:“自然可以,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消息。” 上官婉儿没有意识到社会的险恶,抿了抿唇,轻声道: “你走之后,天后在替你考虑娶亲之事,说要给你许一门亲。” 古人的婚姻嫁娶,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天后既然成了武安的长辈,肯定会自然而然地考虑到这件事。 但武安心里转念一想,天后未尝不是在刻意给自己设置软肋。 只要你有父母,有妻儿,难道还愁做不成牛马? 见武安一直坐在那儿沉吟不语,上官婉儿顿时急了,催促道:“现在该你教我了。” “我听说你一开始是河西的兵卒,虽然有功,但刺杀了军中主帅,还能安然无恙地一路到长安,现在更是几天之內就扳倒了一个宰相,认天后做了长辈......” 这个本事,上官婉儿是真心想学。 “我当然可以教,可是你这个消息,对我好像没什么用啊。”武安摇摇头,发出了白嫖的声音。 上官婉儿顿时有些怒了,她又不傻,正想要理论,却看见武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 “不过,如果你把你的袜子给我看一眼,我可以考虑。” 第18章 试探 上官婉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惯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因为她全家上下都是皇后的仇人,但在几年后,那些异样的目光里面除了厌恶和疏远之外,还多了覬覦和贪婪。 但她很早就意识到,美色不是自己的要害,而是武器。 在武安的注视下,她伸出一只脚,裙裳底下露出了精致的脚踝,目光顺著往下,可以看到小巧的足弓被罗袜所包裹,微微蜷曲。 “算了吧。” 武安忽然开口道,他已经彻底確定那两个侍妾就是从宫里出来的女人,放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大概率是监视。 天后並没有表面上那样慈爱,不过就算是武承嗣那些正儿八经武氏子弟的身边,应该也有类似的存在——天后平等的不信任所有人。 上官婉儿却没有停下动作,而是仍然作势要脱下袜子。 “脏。”武安说道。 上官婉儿:“......” 她收回脚的时候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低头整理著裙角,淡淡道:“你在河西玩过女人吗?” “河西那边没有女人,只有牛、马和羊。” 当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时,上官婉儿霍然抬头看向对方,武安嘆了口气:“那些牲畜在关键时候也可以是军粮。” “呕......” ...... 武安偶尔会离开永寧坊去附近閒逛一圈,这时候府邸內的护卫或是下人就会自发跟在他身后,表面上看仿佛是一群忠僕。 武安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也不点破,遇到要钱的地方就让他们上去结帐。 据说长安城內可以容纳百万人口,武安確实看到了隨处可见的喧闹人群,除了街面上的高头大马和牛车,熙熙攘攘的街道和坊市总有一些角落,滋生著穷人和乞儿。 但他们肯定不会在想到大唐威加四海的时候挺起胸膛,武安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对活下去的渴望,而这种神情在战场上很常见。 当一个人以活下去为目標时,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大郎,別靠近他们。” 跟在他旁边的下人提醒道:“那些人惯会坑蒙拐骗,身上又脏的很,会得病的。” 武安没有回答,而是蹲在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面前,但大块裸露的地方並不显得魅惑,冻疮隨处可见,在这寒冷的冬日尤其触目惊心。 女人抬起年轻的面孔,漠然的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却又强行想要挤出討好的笑容。 周围的几名乞儿看到了武安身上衣服料子的质地,原本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围拢过来的心思一下子就熄灭了,他们清楚看到,这个青年腰间还悬著刀,脚上穿的是官靴。 每一个朝代都会推翻前朝,但永远无法解决乞丐。 关中的某些问题在此刻已经露出端倪,其中最要命的就是缺粮。 长安是京城,所以可以理所当然的要求全天下人给它供血。 饶是如此,当今天子也终於开始不情愿地面对现实,每次缺粮严重的时候,他会带著一群大臣和宫眷离开关中,去洛阳度过一个安稳富足的新年。 唐人骄傲和固执的性格在长安城內体现的淋漓尽致,朝廷依旧没有颁布政令予以解决,所有来自於民间的诉求都被视为大逆不道。 武安最先想到了漕运,其次就是效仿前秦王猛进行改革,重新恢復关中的水土,又或者是施行诸如开源节流的方法,但最终,他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李敬玄因为私怨,隨口就能抹去数十上百人的战死抚恤,而天子则是装著不知道看不见,对民间的疾苦无动於衷,依旧去修他的道。 某种程度上,两人倒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在关中开始越来越频繁面对粮荒问题的时候,朝廷下令徵募十八万兵马和大量的民力奔赴河西,各种规模的战斗在边疆爆发。 如果说这种战爭对於国家的整体利益而言是必要的,那为什么要派李敬玄这种废物主帅去统筹全局? 如果说这场战爭没必要,那耗费的粮草和钱財,又能填饱多少人的肚子? 武安向后摊开手,示意给钱,那名下人却低声道: “郎君,她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让她別抱著心思,早点痛痛快快死了。 您赏她钱,马上就会被其他人抢走了,这些刁民生来就是这个命,您算是心善,可您能救几个呢?” 武安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今年出征河西的时候,朝廷派来的大臣说我们杀人,是为了保护身后的黎庶,现在黎庶就在跟前,我为什么要不管?” “这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吃不饱饭的人,小人知道您仁慈,但就这个帐目粗粗一搂,您看您能负担得起几个?” 那个下人已经有了些年纪,虽然说话都是带著小心和討好,但態度明確。 看到武安缓缓站起身,没有再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下人连忙侧过身子,准备让路。 “那就先从这个开始救。” 武安头也不回道:“把她带回永寧坊,让她吃饱饭,找个差事干。” 下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招呼身边同伴搀扶起衣衫襤褸的女人。 武安停下脚步,他面前就是长安城的东市。 扑面而来的声浪几乎將这儿与外界分隔成两个世界——张灯结彩的商铺、叫卖的小贩、当街卖艺的各国胡人,以及享受著这些热闹氛围的无数唐人百姓。 武安站在那儿沉默不语地看著这一幕,如果没有看到那些蜷缩在墙角的人,他现在的心情也会很愉快。 自己如果真的能弄死李敬玄,报了仇,但以后又要做什么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几个裹著香囊的锦帕砸到了他怀里,武安下意识抬头,看到了远处有两个裹著裘衣大氅的年轻女子对他微笑示意,略矮一些的那个,更是对他招著手。 唐人女子一向大胆,而她们的衣著明显是富家或是官家女子,身后隱隱有隨从跟在身后。 武安並没有將她们和刚才的女乞儿做对比,只是同样微笑示意,收起了香囊,拱拱手,转身离去。 ...... 驛馆。 下人点起了暖炉,温暖的气息还没充满整个屋子,黑齿常之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吩咐准备饭食。 “没想到你还真活著出来了,我还听说,过些日子,那位当朝左相就要遭大罪了,到时候,应该可以牵连到李敬玄身上吧?” 他问道。 武安点点头,没等黑齿常之笑出声,他就道: “我要你帮个忙,派几个心腹,帮我把那些战死同袍的家眷搜罗一下;如果家中有父母兄弟的,就帮我多补一份抚恤钱。 如果家中只有孤儿的,无论男女,都帮我送到长安来。” 第19章 杀无赦 “你想干嘛?” 黑齿常之多年前开始,就是百济国的將领,等到百济国被大唐军队攻灭后,他也就来大唐又做了个底层將领,今年靠著战功,才被升了一个大段。 掌兵多年,他很清楚“收养义子”究竟是个什么操作。 这是一个相当致命的把柄,但反过来说,那些“义子”,也必然会对你保持相当的忠诚,等於是好处坏处五五开。 “你现在不如老实点,老老实实把那位天后娘娘伺候好。” 黑齿常之劝武安当一个乖巧的舔狗。 “你在河西也不过就是个队正,没靠著军功当上个裨將,如今在这长安城里,你出身寒微,不苦熬个几十年,你还想带兵?” “天后让我后日带百骑司去查抄左相府邸。” 黑齿常之惊了一下,他赶快提醒道:“这是把你当刀,用完就扔了。” “我觉得不像。” “我愚蠢的弟弟啊......” 黑齿常之嘆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人家是多尊贵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今日,你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年轻点,你想想人家能图你什么。” “可是早朝的时候,有人说要罢免我的官位,她当著朝堂上所有人的面,骂的那个人狗血喷头。” 黑齿常之沉默片刻,抬起头诚恳道:“大郎,你自己说,为兄待你如何?” 都说亲兄弟,明算帐,但有时候战场上的这种同袍之谊,確实能超过血缘强制带来的关係。 当武安离开驛馆的时候,黑齿常之亲自送他出来,同时说了自己已经將家眷安置到长安城的某座坊內,请武安有空去看望看望嫂子和侄女。 黑齿常之接下来仍然有高升的空间,又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很有必要维持好这段关係,所以武安把分寸把握的极好,心想著明天就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 逛街、买零嘴的都是下人的钱,武安算算自己身上身上还有三百贯和几十颗珍珠,不过珍珠不大好立刻折算。 这些钱至少有一大半要到那些战死同袍的家眷身上,再把那些孤儿接过来也要销不少...... 武安心里涌起了一股对金钱的虔诚和渴望,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內,他专门找了唐律,研读里面的相关法律条文。 上官婉儿在期间来了几次,她身上的穿著在武安看来越来越接近於男人——白色云纹的圆领袍衫,官靴,瀑布般的长髮用发冠束缚在脑后,身上披著一件大氅,倒像是个清秀的少年。 不过她说这是女官该穿的衣服。 天后能允许她换掉宫人的服饰穿上女官的服饰,这意味著越来越信任上官婉儿。 武安又白嫖了她一些消息,知道郝处俊被大理寺严刑逼供也没有吐出多少消息,更不跟攀扯到其他人,所以朝堂上又有人开始替他奔走,试图说服天后就此罢手。 天后当然是无所谓的,能扳倒郝处俊对她来说算是意外之喜,至於说李敬玄,她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后一句是上官婉儿无意中说漏了嘴,武安试图从她嘴里套出更多的话,上官婉儿便要求他教自己怎么在宫里对付看不顺眼的女官,武安就不说话了。 “明日早时,等宫门打开之后,我就带你入宫,领取兵甲,到时候有金吾卫的兵马和刑部差役,由侍御史狄仁杰等人率领,你单独领百骑司的兵卒在旁边跟著。” 如果这次再让武安带队抄家,整个官场就等於是被天后左右脸各抽一个大耳刮子,朝堂上的反弹会很强烈。 “其实也不会有其他事了,依我看,等这件事情做的好了,天后娘娘必然会一心一意栽培你,官职,权柄,到时候一样都少不了,兴许还能替你说来一个世家女的亲事呢。” 天后的態度很明確。 財富,事业,白富美......只要做好事情,应有尽有。 上官婉儿坐在书案后面,一边帮武安写名帖,一边问道: “喂,你知道自己到时候要去干什么吧?” ...... “你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別太绷著。” 狄仁杰在他耳边轻声道。 此时天光大亮,街道上站满了甲士,郝府大门洞开,正有文吏和兵卒不断地涌入,里头传出了清晰的哭声。 武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甲冑,微微点头,狄仁杰似乎还想继续说话,低声问道:“听说早朝的时候,天后当著其他人的面骂了薛公?” 薛公就是薛震,字符超。 武安只记得他是三省高官,应该也算是宰相。 三省便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简单来说就是朝廷的首脑机构,位置高於六部九监。 “是。” 狄仁杰沉默片刻,笑意盈盈道:“等今日的事情做好了,过几日,大郎可有时间来本官家中小酌一杯,顺带著,也介绍几位相契的朋友。” 狄仁杰向你发起了py邀请。 武安正愁没法拓宽人脉,立刻点头答应,狄仁杰和他寒暄了几句,隨即又看向其他官员,面露笑容。 中年时期的狄仁杰和周围人的关係似乎都还不错,不管是谁都有话题聊,穿著緋色或是青色官袍的官员们彼此笑谈拱手,眼里满是看到朋友的欢喜。 但他们好像又都成了瞎子,对那些被押出来的下人和女眷们看都不看一眼,任凭他们在旁边哭哭啼啼经过。 就在大家正在热切交心的时候,远处似乎出现了什么骚动,打断了大人们的谈话。 武安招了招手,一名百骑司兵卒当即小步跑到他身边,低声道:“都尉?” “那儿怎么回事?” “是几个大臣,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宗室老人,正拦在外面,不许刑部差役押解人犯。” 武安眯起眼睛。 人群外。 一抹紫色的官袍显得分外扎眼,但除此之外,在他身边的那些老者和中年人都只是身著常服,可他们站在那儿,硬是没有人敢上前喝退他们。 因为里头有天家的宗室。 一名身著黑色裘衣的老者上前一步,对著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高声道: “本王,李元嘉。” “是韩王。”狄仁杰站在武安身侧,低声道。 如果说其他宗室也就算了,但韩王是太宗皇帝的兄弟,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哪怕是天后过来都得持晚辈礼。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辈分大过天。 “左相之事尚未查清,三省尚未明確传递詔令宣告罪状,大理寺和刑部凭什么擅自过来查抄郝府?”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李元嘉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富家老者,但说话时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一股子威势,至少对於那些仅是討口饭吃的普通差役而言,这种大人物,他们根本招惹不起。 “都滚!”李元嘉再度上前一步,斑白的鬢角隨风扬起。 一时间,押解人群的队伍真的开始慢慢后退,甚至是隱隱散开。 周围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刚才还在谈笑的那些官员们也都低下头,没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名正言顺带人过来抄家的。 天子的叔叔梗著脖子说这事不对,就算是天子本人也得陪著笑哄几句。 狄仁杰站在原地,对於这一幕,他倒也没害怕,只是眼里露出几分无奈。 这突如其来的事儿,真的不好解决,人家明摆著就是卡著这个时间点出现,目的明確。 眼见著对面那群官员都蔫了,韩王李元嘉也没再落他们面子,沉吟片刻,缓缓道: “先请诸位將这些家眷重新安置回去,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朝廷大臣家眷,贸然牵出,有损朝廷体面,等本王即刻入宫启奏天子,再行......” “但是天后说了,今日將郝处俊家眷全部缉拿到案,一个也不许放过。” 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响起。 李元嘉眯起眼睛,看到人群散开些许,一名黑甲青年缓步走出,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本王,李元嘉。”他再度重复道。 武安开始觉得这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老头,似乎很像是后世某些一遇到事情就喊爸爸的紈絝二世祖。 你是谁的兄弟,你是什么官爵,跟我有什么关係? 天后或许真的要对这个长辈保持敬意,但当她事后问起来:韩王到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自己回答说在跟其他人一起装怂滑水。 难不成天后还会考虑到武安確实没有那个资格出来撑场面? 她只会觉得不高兴。 你可以事后让领导帮你擦屁股,但你不能让领导现场丟面子。 领导要看的,是態度啊。 “本官果毅都尉武安,奉天后命,缉拿郝府家眷,今日到案,一个也不许放过!” 韩王李元嘉有些怒了,他身后的那些官员也跟著上前一步,但隨即,武安的手彻底握紧刀柄,头也不回地低吼道: “大唐百骑司將士何在!” “在!” “在!” 一道道甲士的身影横穿过金吾卫和刑部差役的队伍,开始先后站在黑甲青年的身后。 紧接著,让周围人群越发惊骇的场面出现了。 面对著一位大唐亲王和诸多当朝重臣,那些甲士直接开始抽出佩刀,冰冷的刀光倒映在所有人的眼里,杀气悍然宣泄而出。 武安缓缓抽出佩刀,雪亮刀身倒映出他嘴角的讥讽笑意。 隨即,他举刀直指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的韩王李元嘉。 “百骑司听令,奉天后命捉拿朝廷要犯,阻拦者,视同谋逆,杀无赦!” “喏!” “喏!” 一道道咆哮之声,当即在他身后响起。 第20章 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 这些百骑司的小兄弟们,是真的给面儿啊。 虽然武安很清楚身后有不少人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但是在战爭杀伐这一层面上的经验,在场能比得上自己的人,还真没几个。 战场上,双方並不是亮武器装备或者秀一下段位,对方就能嚇的跪地称臣,而是正儿八经的攻战、衝锋、陷阵、拔营。 每一个操作,每一个失误,都会带来大量人命的伤亡。 相比之下,武安忽然觉得今日的衝突有些可笑。 韩王李元嘉或许是在遵循著某种官场潜规则,出来亮一下身份,大家各自识趣。 但他没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如果武安不扳倒郝处俊,就没法把罪责牵连到李敬玄身上。 如果不弄死李敬玄,那死的人,就要变成武安了。 更何况,他本就是从敌营中杀出来的悍卒,性子根本不可能太过於温吞。 “敢拦我的,都是想要我死啊......” 武安轻呼出一口气,悍然举起长刀,周围人当即响起一阵阵呵斥或是劝说之声。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黑甲青年和身后那批百骑司的兵卒都是疯子,一旦那柄刀挥下,天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衝杀过去! 李元嘉的神情僵住了,心里除了不敢置信,更是涌起一阵无能狂怒。 他是太宗文皇帝的兄弟! 当年玄武门一役,太宗皇帝平叛时杀了两个亲兄弟,从此以后对剩余的那些兄弟便极为优待,这个习惯,也被当今天子继承了下来,明面上对宗室还算是不错的。 “本...本王......” “本官敬你是宗室亲王,但现在本官奉的是詔。” 武安高声道: “天后詔令之前,谁敢阻拦!” 周围的大臣和文吏们都惊呆了,只有那些金吾卫的兵卒,在看著那名黑甲青年挺拔的背影时,心里开始涌起一股高山仰止的崇敬。 同为武夫,心里自然而然地会更喜欢那些飞扬跋扈的人物。 “退下!” 韩王李元嘉抿了抿髮燥的嘴唇,他不想退,不管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天家的顏面。 要是自己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顶不住一个小小匹夫的呵斥,自己的这张老脸得往哪儿搁? 武安毫不犹豫地挥落长刀,身后的百骑司兵卒们一时间气血上头,根本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他们眼里开始闪烁起狂热之情,很多人已经开始准备向前衝杀。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平常是还算理智的,可这时候,那个黑甲青年的一举一动,都在疯狂撩拨他们的神经。 武安是真正在战场上带过兵的,光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就足以让那些武夫折服。 匹夫,一群匹夫! 李元嘉在心里咆哮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觉跟著自己並肩站过来的那些同辈和晚辈官员们,居然已经退到了人群里面。 李元嘉:“......” 他看了武安一眼,冷哼一声,缓步退入人群中。 一场衝突,顷刻之间消弭。 “都愣著做什么,继续羈押人犯,清点人数......” 武安收起刀,对著身后的金吾卫兵卒们喝道:“但凡缺了谁,回去之后,全部上报朝廷,说是因为韩王阻拦才走丟了人犯!” 见他们都看著自己,一脸小迷弟的崇拜,武安有些不耐烦,看向人群里一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中年人。 “此乃天后旨意,听到了没有?” 正在吃瓜的中年將领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下意识道:“末將明白。” 这他娘的是条疯狗啊。 李元嘉站在人群中听到武安的喊声,麵皮狠狠抽动了一下,隨即转过身,愤怒道:“本王要去见天子!” ...... “天子头风,不见外臣......哦,是武都尉啊,快进来。” 老宦官一见到是武安,老脸顿时如菊一般绽开,笑容亲切。 他拉著武安,边走边说道:“以前见著武都尉,便觉得宫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现在看来眼光不错,武都尉果然是个大才。” 嗯? 虽然武安觉得这句拍马屁有点过了,但他还是能从老太监的语气里察觉出一点东西。 不用他开口,老宦官就主动透题:“天后娘娘知道武都尉当街喝退韩王,夸讚您是武氏的猛將苗子,將来在战场上面对敌酋,也必然可以擒王杀將,有大才!” “天后娘娘谬讚了。” 武安心想著自己那位姑母虽说有意表现出亲切,但绝无可能当眾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自己是晚二十年出现在她面前,那时候正是天后称帝,武周开国,武家已成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她到时候怎么说都行。 除非就是借著老宦官的这张嘴,有意给自己释放出一点信號。 老宦官停下了脚步,武安抬头仰视著面前的宫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殿门处,上官婉儿正站在那儿,老宦官笑呵呵地从她身边经过后,她忽然开始对著武安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她和武安其实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政治盟友,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正经关係。 相处短短几日,还都是武安从她身上白嫖各种消息和好处。 但这个少女心里显然还有一些懵懂的天真,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敢提醒武安。 老宦官的脚步声响起,上官婉儿的脸色一下子恢復漠然,手垂在身前,变成了先前居高临下的冰冷模样。 武安抬起头,看见老宦官脸上毫无笑容。 “天后说,不孝子武安,速速给本宫滚进来。” 武安之前见过,那些所谓大臣因为天后的一个滚字,就真的一个个滚出了宫,但现在他注意到的,却是“不孝子”三个字。 这语气,很像是后世的老母亲被自家熊孩子气急了,骂一句这死孩子。 滚,是不可能的。 武安把自己的神情调整到惊愕和惶恐,缓了缓心情,跟著他们入殿。 “啪!” 一个瓶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边上,摔的粉碎。 天后著一身红衣,看上去没有往日那般端庄肃穆,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则是让她看上去也远没有往日那般慈爱。 “本宫让你出去学做事,你这畜生,出去做了什么?” 她死死盯著武安,每一个字都像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 “韩王李元嘉那可是大唐宗室亲王,你居然敢在大庭广眾之下羞辱他,你將朝廷和宗室顏面置於何地?” 武安直接跪伏下来,落手的时候儘量不著痕跡地避开碎片,直接跪在满地瓶的“尸骸”之中。 “姑母息怒。” 看著就这般乾脆跪在瓶碎片里面的青年,天后也愣了一下,火气陡然熄了不少,但还是冷冰冰道: “方才韩王入宫,惊动了陛下,现在已经派人来问此事了! 他那边,最多明日便要听到回復,你自己说,本宫怎么救你?” 如果在街上是天后嚇唬了韩王,后者去天子那边哭诉,天子兴许还会帮著老婆再骂一遍。 但武安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天子真想查,必然可以查得出来。 就算他真是武氏子弟,这次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旁边的上官婉儿竖起耳朵听著,一听到天子二字,也有些惊了,下意识多看了武安一眼。 再不看,以后就看不到啦。 “孩儿认罪!” 出乎意料,武安喊道:“只是孩儿第一次奉姑母之命做事,那韩王忽然冒出来要阻拦,孩儿不怕得罪韩王,只怕完成不了姑母交代的事情,这才一时鲁莽!” 他一口一个孩儿,听的天后皱起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別趴在那堆渣子里装可怜,站起来说话。” 她重新坐回到书案后面,嫌弃道:“少耍弄嘴皮子,你且说,本宫到时候怎么跟陛下交代,难道要说本宫教导晚辈无方,以至於他居然敢去得罪宗室亲王?” “孩儿不知道。” 武安说道,联想到老宦官在来之前说的话,再加上天后现在截然相反的態度,这中间要是没鬼才奇怪。 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聪明”。 孩子在外面犯了错,正常家长都是在外人面前儘可能包庇孩子,但回家之后,別说是骂,就算是打一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天后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在桌上。 “混帐!” 上官婉儿在旁边眼睁睁看著天后的火气明显又涨了一波,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如果眼神可以当耳光用,她这时候能把武安的小白脸给抽烂。 兄弟,你可憋说了! “孩儿真的不知道,听姑母的话有什么错,难道韩王殿下的意思是孩儿不该听您的?”武安问道。 “罢了,本宫这次给你个机会。” 天后深吸一口气,轻叩桌案:“本宫给你准备几样礼物,你趁著天色还早,立刻去拜访左金吾卫將军裴居道,请他帮忙。” 这人是谁? 武安心里迟疑,脸上立刻点头应下,恭恭敬敬道:“请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侄儿去了。” “快去快去。” 天后嫌弃的挥了挥手,但在她身旁的上官婉儿却发现,她嘴角处分明勾起一丝笑意。 刚才不还是喊打喊杀的吗? 一时间,上官婉儿看看她,又偷偷看著武安,赶紧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离开大殿后,上官婉儿跟了出来,说是天后的旨意。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武安开口问道:“请姊姊暗示一下,裴居道是谁?” 现在倒是知道客气了......上官婉儿轻哼一声,回答道:“左金吾卫將军裴居道之女,便是故太子之正妃。” ...... 大理寺地牢的某处牢房內。 床榻整洁,桌案书籍齐全,环境甚至可以说是乾净,但对於早已习惯优渥生活的郝处俊而言,这儿只能称为简陋。 但他还是席地而坐,借著烛火,默默地看著一卷书。 没过片刻,门口处脚步声响起,郝处俊抬头看去,认出了面前的老者。 “罪臣郝处俊,拜见大王。” “你先坐吧。”韩王李元嘉看到他的样子,有些不忍,隨即安慰道:“你放心,最多明日,那贼子定然要被天子发落死罪,到时候,你也能被放出来了。” “唉......” 郝处俊轻轻嘆息一声,迎著韩王不解的眼神,他有些无奈道: “那贼子身后必然是天后在撑腰,罪臣已经知道大王的好心,但是......” “她不过是个皇后。” 韩王冷冷道:“趁这机会,落一落她的面子也好,让她知道分寸。再说,在这事上面,別说是她一个区区皇后的面子,天底下还有谁能压得过本王的脸面?” 自己,可是天子的亲叔叔! 第21章 父爱如山 唐高宗年间,最初嗣立的皇太子名叫李忠,在朝堂廝杀中被废,隨后唐高宗又立自己和武氏的长子李宏为太子。 数年前,太子李弘因故猝死,其弟李贤被立为皇太子,朝野皆赞其贤。 太子妃裴氏因为出身河东裴氏,其父在朝中也算略有地位,所以並未出家,而是被其父接回家中供养,不见外人。 裴府之中住的人不多,除却家主裴居道每隔几日都要去当值,或者是重要日子必须要著官袍上早朝,一家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团聚,其乐融融。 再加上裴家家风颇善,持家仁慈,下人婢女们也都肯用心做事。 园里,立著一名身材颇有些丰腴的年轻妇人,幸亏冬日著装厚实,牢牢箍住了胸口和后腰的丰盈之处,腰间系带则是裹著纤细腰肢,行走间,自有一股未亡人的娇弱气质流淌而出。 但她身上穿著的,並不是简单的唐人贵女服饰,除却身外罩著的白麻布衣之外,额前束著白色麻布条,仿佛抹额一般绕至脑后,隱没在稠密乌黑的青丝里面。 髮髻则是在脑后高高梳起,样式名为“丧髻”,更像是后世女人常梳的 妇人往前走了几步,默默看著庭院里凋萎的枯枝,她目光扫了一圈,才看见一丛隱没在角落里的明艷红梅,眼里露出淡淡的欢喜。 门厅处传来脚步声,年轻妇人下意识看过去,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左金吾卫將军其实並不是什么显赫的武职,裴居道身上倒是颇有些文人的儒雅气质,走近几步后,有些心疼道:“前几日从西市给你买了些话本之类的小书,要是觉得烦躁,也可以瞧瞧去,外面冷,不要冻坏了。” “女儿不冷。” 年轻妇人淡淡问道:“父亲今日出门公干,事情可还顺利?” “反正为父也就是去走个过场,只是今日確实曲折颇多,倒也有趣,过会儿讲给你听听。” 裴居道想起了今日在街面上,那个黑甲青年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凌厉的语气,当时还有些发楞,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拋开事情本身的性质不谈,那个青年的性格,当真是果断凌厉至极,是个人才。 裴家出了个太子妃,本身地位特殊——最特殊的一点在於,太子还暴毙了。 因此裴家可以享受天家赐予的特权,却又不用承担任何义务。 外界的风风雨雨,根本吹不进来,所以有些忌讳也同样无需顾忌。 若是有机会,裴居道还真想见识见识那位姓武的年轻都尉。 裴居道收回思绪,打量著她的穿著,嘆息一声: “太子已经去了要有三四年,我裴氏也不是寒门,更不用靠你一个孩子维繫天家的这道关係,就算为夫服丧,现在算算时间也早就过去了,何苦这样?” 太子死了好几年,女儿现在还是执意为他穿著丧服,旁人还以为是他裴居道强行逼迫。 如果裴氏女一直这样服丧,为故太子守寡到老,这在当下也算是一种美谈。 但唐人民风奔放,本就不羈小节,裴氏又是高门大户,本就不屑於藉助这种方式邀取天家欢心,要是裴氏女日后又被嫁给了谁,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居道当然不乐意女儿一辈子守寡。 年轻妇人痴痴的看著那丛迎风傲立的红梅,听著父亲的话,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候,一名婢女从外面走进来,在裴居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姓武......皇后家里的人?” 裴居道皱起眉头,从婢女手里接过名帖,看见上面貌似娟秀实则遒劲的墨跡,顿时眼前一亮。 “这武安,写的字倒是不错,见见也罢。” 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女儿,吩咐旁边的婢女:“看好大娘子,再看一会儿便带她回房去,不要让她著凉了。” 唉...... 如果能让女儿重新快乐起来,他这个父亲什么都愿意做。 裴居道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寒风吹在他的脸上,吹的他打了个喷嚏,转身离去。 ...... “武贤侄的字倒是不错。” 裴居道打量著站在面前的黑甲青年,正要寒暄,忽然眉头一皱。 男的,黑甲,好看。 嘶...... 今日郝府门外的那一幕,似乎又在他脑海里重演。 尤其是黑甲青年拔刀向前的狠戾之气,仿佛又在此刻扑面而来,只不过,这一刻正面承受的人从韩王李元嘉变成了自己。 “武都尉?” 换掉甲冑穿上常服的裴居道,见武安似乎没有认出自己,便主动开口解释了一下。 武安先前揪著一个中年人问他听没听到自己的命令,那个人,居然就是裴居道。 闻言,武安也有些无语,谁能想到隨手抓过来的摸鱼党,居然就是面前这位。 “晚辈多有得罪,还请裴將军海涵。” “不敢,不敢。” 裴居道对武安所知不多,对方既然是天后的亲侄儿,明面上还是要客气一些为好。 双方分宾主落坐,不等裴居道发问,武安就立刻取出礼单,双手奉上。 “侄儿向来敬仰裴公才学,心嚮往之,这些是侄儿给裴公的见面薄礼,还望裴公笑纳。” 裴居道接过来一看,面色微紧,勉强笑道:“这礼物,未免也太重了。” “裴公见笑,” 武安没有任何掩饰,直接道: “伯父之女曾为故太子妃室,太子又是天后长子,因此算起来,令女亦可算是晚辈长嫂。 实不相瞒,侄儿过来,是想请伯父看在这点亲人情面上,帮侄儿一个忙。” 真要计较起来,裴氏女应该算是姑表嫂一类的称呼,但武安直接称为嫂子,无形中拉了一波关係。 裴居道对他的初印象还不错,虽然察觉到这一点,却也没开口更改,而是思忖片刻,直接递迴礼单。 “既是亲眷,日后自当往来,所以也无需见面礼,免得惹人笑话。 此外,贤侄要我帮忙,只怕不是什么小事吧?” “听说伯父在朝中位高权重,如果是小事,侄儿自然不敢来浪费叔父的时间,实在是不得已了,只能舔著脸来找伯父看在这点情面上,高抬贵手罢了。” 武安没有收回礼单,而是淡淡道: “这些財物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伯父上下打点,侄儿就算是再不识抬举,也万万不敢用这些財物污了伯父的人情。” 武安舔的姿势让裴居道很受用,脸上不知不觉中也多了些笑容,捏著礼单摆了摆手。 “哪有位高权重,都是他人说好听话罢了,就算是金吾卫里面,我说的话也算不了什么。” “可是伯父的话若是在宫里,那便是一字千金了。”武安张口就来,狠狠的拍裴居道的马屁。 他三言两语之间,就试探出裴居道虽然是武官,但性情更像是个文人,吃软不吃硬。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情?”裴居道缓缓道。 “实不相瞒,侄儿今日得罪了韩王,他去陛下面前说侄儿的话,要治罪。” 就你白天那个浪催劲儿,想不得罪人都难......裴居道心里呵呵一笑,面上装出沉吟不语的模样,似乎有些为难。 女儿和天家之间,確实是有些情面在的。 裴居道虽然看不上这种人情,但那毕竟是女儿这几年苦苦服丧守寡换来的,更何况那可是当今天子的情面,用一次,就少一次,何等珍贵。 我,为什么要给你用呢? “算......”他轻轻將名帖和礼单放下,正要开口拒绝。 “侄儿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武安说道: “侄儿曾蒙姑母厚恩,赐下一副晋时王右军遗作,听说伯父喜爱字画,便顺路送了过来,还请伯父帮忙看看,这遗作究竟是真是假。” 遗作,是真的,也是天后才给的。 武安其实一点都不想把它用在这儿,但现在看来,不给不行。 王羲之遗作...... 裴居道倒吸一口冷气,当即道:“这事可不小,快快取来看看,免得侄儿拿到假作,受人矇骗可不好。” “那之前的事?” 裴居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武安挑挑眉头,以为自己还是说错话得罪了对方,却听裴居道对外面的婢女喊道: “快去把大娘子喊过来,憋在房中太久也不是好事。” 然后,他又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贤侄,快把王大家遗作请过来。” 第22章 踩她的脸! “侄儿是外臣,现在不大方便见嫂子吧?” 武安本能地问道,他不討厌跟女人往来,尤其是上官婉儿这些看似城府颇深实则老实巴交的少女。 但裴氏女是故太子的女人,这方面有忌讳,最好別沾边。 “既是亲人,见见又有何妨?” 武安站起身来,客气道:“侄儿想来嫂子准备妆容衣著也要些时间,恰好趁这间隙去外面取来王羲之的那副字,到时候再行拜见。” 裴居道只觉得这青年处处捧著自己家,说话確实是谨慎,却又不至於低到諂媚的层次上,让人听著很舒服。 王羲之的遗作是一件礼物,价值远超过那些財物,但却没写在礼单上。 武安已经在心里预备好了答案,但不知道裴居道是没想到这一层,还是直接忽略了这个细节问题,並没有多问。 在他离开后,一袭白衣便悄然走入房间內,有些无奈道: “以往不是没有人想著通过字画亲近我们家,为何父亲今日便守不住心思了?” 你不懂,王羲之的字画不是普通的字画,它是那种很特別的...... 裴居道訕笑一声,示意女儿坐下,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为父生平並无大志,靠著门荫入仕,做了这么一个將军,养得起一家老小舒舒服服过日子,已经心满意足。” “那......” 年轻妇人好看的蛾眉皱了起来,她对父亲的做法有些不解。 “那副字画,不是这个武安能拿出来的,他背后要么是武家,要么是天后,我们不怕得罪......但最好別得罪。” 裴居道顿了顿,补充道: “我们家,固然和天家有一份情面,但天后难道是那种跟你讲情面的人?” 如果说裴家有什么事求到天家那边,人家肯定会帮忙,这是情面的正確用法。 但如果皇帝或是天后有什么事情求到裴家,你还敢用所谓过往情面来拿乔,那就是在找死。 这玩意,本质上和免死金牌差不多,永远不可能用在名义上该用的地方。 年轻妇人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武安,算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她缓缓道: “这人倒会说话,往年东宫的那些宾客里面,也没几个像他这样识趣的。” 她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小女孩,往年在东宫里耳濡目染,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因此她能看得出来,对方多少有点“向下兼容”的意味。 父亲觉得自己可以拿捏对方,但实际上全程都被人家牵著鼻子走。 父女俩偶尔聊几句,各有各有的心思,裴居道除去些许不好意思之外,更多的还是有些高兴——女儿一直闷在后宅也不是好事。 没过片刻,外面响起婢女的通报声,紧接著一身黑色袍衫的武安重新踏入屋內。 他神情温和,面容儒雅,一袭黑袍与跪坐在桌案前的那身白衣诡异的相映成趣;这人看上去像是个翩翩公子,但说起话来如同刀剑鏗鏘,眉宇间流转著一抹睥睨。 武安对著跪坐在桌案后的父女俩躬身施礼。 “侄儿见过伯父。” 他又看向面前的年轻妇人,目光在她身上稍微停顿片刻: “臣,拜见......皇太子妃。” 年轻妇人听到这个称呼,几乎是瞬间想要落泪,自从太子故去,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 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露出了客气僵硬的笑容,用后世的话来说,她常年缩在家里,已经养成了“社恐”的性子,见到外人难免有些不习惯。 她囁嚅了一下嘴唇,勉强挤出两句应付的话。 武安笑著坐下,只是和她简单聊了几句,年轻妇人苍白憔悴的面孔上,悄然晕开一抹血色。 ...... “真是稀客啊。” 被一道道帷幕遮掩的龙榻上,传出懒洋洋的声音。 韩王李元嘉只是站在不远处听著,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失礼而露出半点不喜。 但说起武安的时候,就算是他压抑的再好,也还是忍不住愤懣,添油加醋了几句。 他说天后故意指使这小贼衝撞本王,打的不是本王的脸,而是天家的顏面。 “这是天后的原话?” 隱没在帷幕后的男人依旧是那副没精神的腔调,韩王李元嘉这时候却熄了火,没有说“是的”。 暗示归暗示,但你要是真的说出口,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就隨时可以砸到你头上。 “呵呵......” “陛下,那小贼著实跋扈,不过是低品武官,便敢当街动兵......自太宗文皇帝以来,一直优待宗室和大臣,现在不说天后的事情,便是这小贼,如若不及时敲打一二,又怎能对得起太宗皇帝临终前的嘱咐?” 穿过一道道帷幕,可以看到一名神情慵懒的中年男人正臥在榻上,他听著韩王絮絮叨叨的说话,有些好笑道: “那朕怎么听说,明明是天后已经下了明詔提人,而你却和几个大臣私下说好,一同当街阻拦差役和兵卒,不许押解人犯。 现在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她刻意过来踩你似的。” 李元嘉顿时身子一颤,他听出了对方言语里的不满,当场把身子伏在地上。 就算是李元嘉是宗室亲王,根本不用混官场的那些人情世故,但这时候也能清楚的判断出来。 郝处俊,是肯定救不了了。 天子居然对天后专擅用权等事毫无异议......韩王李元嘉想到这里,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我真傻,真的。 这件事背后,极有可能不是天后在借题发挥打击报復,而是出自皇帝的要求! 但自己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的要求,要是空著手回去,只怕顏面和威望都要狠狠折损一层。 没奈何,韩王李元嘉跪在地上,立刻道: “臣只是觉得武氏子弟近日有些过分跋扈,且不说周国公等人贪財好色,便是这武安,亦是桀驁之辈。不管怎么说,他今日也是当街呵斥辱骂了臣,还险些对臣动刀兵。” 韩王虽然是天子的叔叔,但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无可奈何了。 这事我不再插手,但你也得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惩罚一个小卒也不是难事。 天子在龙榻上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嗯了一声,淡淡道:“这孩子確实有些不像话。” “召他入宫,朕要当面责罚他,再派人用廷杖打,让他几个月下不了床,叔父可满意了?” 想起那个青年的跋扈嘴脸,李元嘉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却还是跪著,欲拒还迎道: “臣知陛下仁慈,不如此事便算了吧?” 皇帝没有再说话,侍立在旁边的小宦官冷冰冰的开口道:“圣人说话,便是天宪,能容你更改么?” “臣有罪,臣有罪......” 等离开大殿后,外面正有人在等他,赫然便是那位名叫薛震的紫衣宰相。 “事情如何了?” “圣人说话,便是天宪。”李元嘉冷笑,压低声音道:“他一个臭走卒,这次就算是把天后娘娘请过来,也救不了他这顿皮肉之苦。” “只是打一顿?” 薛震默默想了想,忽然道:“你我还要在这儿等他过来,看著他被用刑......倒不如趁这天后也没办法包庇他的机会,再给他一脚,让他先挨打,再丟官。” “要不然算了吧?” 李元嘉很是善解人意:“让那匹夫吃点苦头也就够了,你可別得罪了天后娘娘,得罪不起啊......” “得罪她?” 薛震微不可察的轻笑一声,讥讽道:“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年轻妃嬪,在如今的天子面前,任谁也没那资格去劝阻今日之事,我们就是要她狠狠丟个脸!” 第23章 天子一怒 歷史虽然是螺旋上升的,但每一个时代,都有其新生的事物。 二圣同朝,在几十年前是一个大逆不道的词,但如今却已经成为共识。 可纵然如此,不代表大家要接受。 作为李唐家的忠臣,自然是要推翻妖后,辅佐天子,在史书里添上盪气迴肠的一笔。 他们看似如同孩子斗气一般的举动里,却隱藏著极强的目的性。 如果有人较真起来,他们也只会说是那个匹夫无礼;自己么,最多是作为长辈失德,却不至於沦落到谋反等罪名里面。 皇帝一声令下,宫里的禁军和宦官直接登门抓人,据说是在这小子刚回家的时候就逮住了他,直接一路带回到宫中,准备用刑。 旁边两名兵卒正送武安往前走,他抬起头,就看到两个站在宫门处正对自己微笑的老东西。 薛震:(?? ̄) 李元嘉:?(?)? 武安以前一直觉得,那种將主角打倒至跪地然后对著前者发表长篇大论的反派很愚蠢,但自从某次之后,他就意识到这么做確实很爽。 他不否认这些站在大唐权力高层的官员们的智商。 所以仔细一想,如果他们在明面上,把仇恨集火到自己身上,也就意味著他们只是在“欺负”一个匹夫,而不是在跟天后较劲。 事后就算有人较真起来,也抓不到他们的严重过错。 相反,如果天后因为自己这么一个人微言轻的晚辈和他们一群公卿对著干,不懂事的,反而是前者。 “武都尉来啦。” 薛震温和的頷首示意,故意看了看武安身后:“没带其他人来?” “这哪能呢?” 李元嘉接过话头,淡淡道: “这儿是宫中,寻常人一辈子也来不了几次,武都尉可別只顾著张望了。要知道,宫里可是有人专门查这个的,老夫提醒提醒你,免得你不想看脚下的路。” 你俩怎么不去天桥底下说相声呢......武安仿佛没看到他们,迎面有宦官迎上来,喝令他们闭嘴,然后才领所有人入內。 等人都走了之后,宫门处只剩下守门的禁军兵卒,见大人物们都走了,几个兵卒碰头说点閒话。 他们先是羡慕了一番百骑司的兄弟们,说他们先前拿了好多赏赐,又感慨一下那位姓武的都尉,虽然为人好,奈何得罪了不少人。 “要我说,他这次挨打,至少要有半年不能出来了。” “確实可惜了,这次没人能救他,不过听那二位的话头,倒像是不想罢休似的。” 几名兵卒都有些同情,但这时候,忽然有人开口道:“有人来了。” 一队宫人领著一名身著“孝服”的年轻妇人走过来,为首的宫人验明身份后,禁军询问道:“这位是谁?” 不等宫人开口,那名年轻妇人就平静道: “烦请通报,故太子之妃裴氏,求见陛下。” ...... “你叫什么?” 唐代的规矩没有那么大,武安有官职在身,不用跪著听话,但他知道,坐在帷幕里面问话的,应该是站在当今天下权力巔峰的男人。 他一道詔令,就能从天下徵调十八万大军,让无数唐人儿郎前赴后继地奔赴沙场。 皇帝...... 如果武安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成为了太子,他大概不会对面前的人有任何反感。 但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飢饿和战爭。 眾所周知, 当今天子修道,不修仁。 “臣是故太庙令武士让之孙.......果毅都尉,武安。” 天子对他的自我介绍似乎没什么兴趣,反而是抓住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无字?” “臣自幼习武,不通文事,更兼自幼没有爷娘长辈管教,所以无字。” “那朕帮你取一个,如何?” 男人的声音自始至终平静,隔著一道帷幕,他自顾自道:“朕替你想了两个字,你可自择。” “第一个,是思顺,第二个......叫子镇。” 武思顺,武子镇? 武安腹誹一句,觉得难听。 皇帝的这个话头倒是不难猜,问题在於,这两个“字”已经直接代表了两种路,如果换成天后来问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 可是自己与天子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暗示性极强的问题。 再联想到最近和今日的事情,武安心里忽然有了个极大胆的猜测。 狄仁杰曾说过,李敬玄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天子宠信,如果说天子想要名正言顺地踢走李敬玄,那他肯定会著重注意郝处俊的案子。 “臣选子镇。” 听到青年的话,天子无声的笑了笑,隨即开口道: “你今日得罪了朕的叔父,朕过会儿要罚你,让人打你廷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等对方开口,他就补充道: “朕知道,皇后对你可是宝贝的紧,不仅是把周国公的宅子赐给了你,这几日还频繁召你入宫说话,这些事情,也都是有的吧?” 武安默默思忖著,没有立刻回答。 “让薛震和韩王都进来说话吧。” 两个老东西一进来就看到武安正站在那儿,这时候,帷幕后的天子又淡淡开口道:“这几日为什么要频繁入宫,天后到底指使你做了什么事,不妨一字一句说给宰相和韩王听听。” 武安还没说话,薛震和韩王两人的眼神就亮了起来,心知自己这把赌对了。 咦? 皇帝这是要借题发挥了? 不愧是天子,简简单单就拿捏住了天后暴露出来的要害。 先前不是他们不想往天后身上泼脏水,只是看过太多人的悽惨下场,根本不敢。 只是近些年来天后的脾气和手段越发收敛,再加上天子今日这句话,他们顿时像是闻到血腥味儿的鯊鱼一样。 “说吧,武都尉。” 韩王李元嘉淡然道:“外臣不得擅自入宫,你几次去天后娘娘那边,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薛震立刻毫不留情地追加一句:“若是情理之中,陛下自然不会责罚,但若是......呵呵,陛下也不会宽恕。” 听著他们的话,武安沉默片刻,抬起头,缓缓道: “臣近日回到长安,有故太子正妃裴氏,央及臣將故皇太子之物送入宫中,供天后追思爱子。” 啪! 帷幕里面仿佛有人猛然起身,下一刻,一只手掀起帷幕,武安也终於看到了当今天子的真面孔。 皇帝身著黄袍,样式看上去却更像是道袍,虽是中年,却依旧英俊,让人仿佛能追忆起当年太宗皇帝的几分英姿。 近些年来,当今天子在朝政上逐渐荒废,但他毕竟是太宗文皇帝的儿子,身体里流淌著杀伐果断的血脉。 更不用说,他本来是大唐天子,在位多年,威凌四海之上。 天子要赏谁要罚谁,那都是理所当然,没人敢心生不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里满是杀意,死死盯住武安。 如果说朝臣之间相互攻訐,甚至是天后和那帮大臣之间爭权夺利,这些都还在天子的容忍范围之內。 但他绝不允许有人拿自己死去的儿子说事! 薛震和韩王在旁边看著天子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寒而慄,但却都低下头没敢说话。 “追思......爱子?” 他声音嘶哑的问道,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像是在为后面的杀人做铺垫。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宦官小步走过来,凑近几分,附著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天子愣了一下,神情数次变化,最终恢復平静。 “外面风大,让她进来说话。” 谁? 薛震和韩王看到天子脸上的怒意居然在迅速收敛,不由得一愣,他们心里反过来开始涌起不好的预感。 轻微的脚步声从殿门处响起,哪怕是宫里最死板的宦官,这时候也在门口热情伺候著,恨不得自己跪在地上,让那位年轻妇人把自己当地毯一路踩进来。 就算如此,他们这些睚眥必报的阉奴也是甘之如飴。 她本就该高高在上。 如果故太子李弘没死的话,她以后或许就是大唐的皇后。 名门之女,天家之妻。 而这些,隨著太子的故去,开始沉淀出更深的意味。 李弘是当今天子和天后的第一个儿子,最受器重,宠爱最深。 所以可想而知,几年前当天子知道自己长子暴毙的消息后,那颗常年修道愈发坚硬无情的心,似乎也悄然裂开了无数缝隙。 身著孝服的年轻妇人缓步走入殿內。 她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公公”,再看著那两个都是身著紫色官袍神情僵硬的老者。 最终,在天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说话的时候,她上前一步,直接走到武安身侧,然后对著天子跪伏下来。 “臣女,请陛下恩准,乞为故太子殉葬。” 只是这一句话,天子的神情就陡然全部消失,他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旁边想要开口的韩王闭嘴。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武安是臣女的表亲,这几日恰逢他回京,因此央求他將一些太子的身后之物送给他的母后,没想到武安因此被人刻意滋事,將罪责按到他身上......” 年轻妇人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对著天子轻轻道: “臣女惶恐,但亦知这不是他的过错,而是臣女冒失,不知道宫內已经不能传递故太子的遗物了,竟然惹得几位宰相如此穷追猛打。 所以,臣女请陛下......赐死,以彰罪过,让朝野安心。” 殿內,顷刻间陷入一片死寂。 天子张了张嘴,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但看著跪在面前的年轻妇人,再看看她身上穿的孝服,一股子憋了很久的怒火,开始在他眼底烧起。 “薛震。” “臣......在。” “郝处俊,死了没有?” “回陛下的话,他还在牢中,没......” 天子背过身,黄袍衣角摇曳,他缓步走到龙案后面,拂袖坐下,然后看向两名身著紫色官袍的老者。 他淡淡道: “那你就和他一起死吧。” “陛下......” 韩王李元嘉这时候看情况不对,硬著头皮想开口劝阻,但天子居然抬起手,直接把龙案上的玉砚砸了过来。 啪! “身为宗室,帮助外人挑拨天家!” 天子的声音嘶哑低沉,却让人更加恐惧,此刻没有什么皇叔和皇侄,只有冰冷到极致的君臣纲常。 “再多说一个字,永远圈禁!” “果毅都尉何在!” 他吼道。 “臣在。” 武安看了一眼旁边身子微微颤抖的年轻妇人,心里有了算计,对著龙案后的天子躬身施礼。 “你没有错。” 天子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 “替朕......抄没郝处俊和薛震的家,抄了他们!” 第24章 公私分明 儒家讲究一个三纲五常,其中便有君为臣纲。 作为皇帝,是不应该对臣子和宗室这样暴虐的,这样一来很容易被手下的史官们集体上春秋笔法。 但,皇帝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没有人能真正约束他。 宫內的事情后续如何发展,武安是不知道了,裴氏女也被留在宫中,据说天后正在那儿安慰她。 天子和天后到底想干什么,武安只感觉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暂时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武都尉,请著甲。” 几名宦官將他领到一处小殿里,隨即合力捧起甲冑,恭恭敬敬地请武安配合。 殿门处,当武安身著黑甲缓步走出时,却发觉先前统领过的百骑司甲士们正列队站在外面,而且人数明显比之前要多出一倍。 至少得有六七十人? 据说百骑司是天子的骑军扈从,所以这次大概是天子的直接授意。 当武安走出来的时候,那些甲士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他。 旁边的老宦官以为这个黑甲青年会胆怯,正要开口帮他压一压场子,但武安手按在腰间刀柄上,迎著那些甲士的目光开口道: “汝等首领是谁?” 当即有两名甲士出列,身材健硕神情漠然,各自报了姓名出身,都是羽林军校尉一类的官职,手底下各自统率数十人。 一个叫张武,神情憨厚,另一个叫梁信,眼神冷漠。 “见过都尉!” 虽然明白这些人应该已经提前被人告知要做什么,但武安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色鱼符,出示给他们看。 “此乃天后所赐百骑鱼符,凭此符信调动百骑,汝等可来查验。” 张武闻言,当即要伸手取过去看,梁信却后退一步,对他拱手道:“小人不敢。” 听到后者的话,张武的手一顿,尷尬的笑了笑。 梁信看上去就是冷冰冰的样子,全然不近人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先前那次,就是他奉命带兵跟著武安,知道后者底细,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若无其事地看著同僚一上来就在上官面前干了蠢事。 意识到这枚鱼符代表的是天后,两名校尉乖巧地如同鵪鶉,武安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越过两人,高声道: “百骑司听令!” 他顿了顿,没有说什么许诺或是命令,简单道: “出发!” ...... 御厩里出了八十匹战马,兵卒们各自翻身上马。 校尉梁信亲手牵来一匹黑马,故意当著那些百骑兵卒的注视,对著武安拱手道:“请都尉上马。” 兵卒们神情各异,那些领过武安赏赐的兵卒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张武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平日里还算相契的梁信,今日舔的未免太过。 队伍出发后,他看了一眼策马走在前头的黑甲青年,转头对著旁边的梁信轻声道: “他这次可是去抄宰相家的,到时候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你还敢往他跟前凑?” 百骑地位特殊,明面上算是天子亲军,根本不需要去舔一个暴发户。 梁信瞥了他一眼,居然认可道:“多谢兄长关照,我也只是想著和他有个点头之交,不说以后多条路子,能把今日的差事办好就行了,哪里敢亲近他?” 张武听到对方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数十名披甲骑兵公然走在街上,有些金吾卫和巡街兵卒过来盘问过身份后,反而会主动帮他们在前头清场。 郝府。 当一行骑兵浩浩荡荡抵达这儿的时候,还没下马,就能看见郝府大门上贴著封条,里头住的郝府家眷才被全部押解走,但武安只是过来走个过场。 他摩挲著战马的鬃毛,抬手指向郝府大门。 “砸。” “武都尉。” 张武开口问道:“府內已经无人,若是公然砸门,破坏刑部封条,事后怕是会被追究。” 他身边响起了马蹄声,梁信直接策马向前,身边跟著几名百骑兵卒,几人下马后毫不犹豫地合力撞在门上,轰然撞开大门。 “刑部已经將人犯全部押解出去,但郝府之中说不定还有违禁之物,” 武安策马经过张武身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张校尉,带著你手下这帮兄弟在外面等候,我和梁校尉进去搜,很快就出来。” 张武正想继续说话,却被对方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寒。 百骑都是左右羽林军数千人中选拔出的精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但现在却硬生生被对方的眼神压没了气势。 走入几重宅门后,梁信迎了上来,低声道: “都尉,可要做点手段?” 武安有些讶然对方的殷勤,自己现在的位置特殊,其实连暴发户都算不上。 堂堂皇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和请裴氏女帮忙就骤然改变心意。 人家肯定是有所图谋,抄灭郝处俊和薛震满门都必然有相当的政治考虑。 为了威慑朝堂? “做吧。” 武安微微頷首。 百骑司出身的兵卒们先是从郝处俊的书房里搜出了一块不知名的玉璽,规格和样式都符合规矩,但上面隱隱有刻出的字跡,每一个都堪称大逆不道。 紧接著,又是一些所谓帐簿、珍玩,作为收受贿赂的证据。 这些东西倒是不难找,郝处俊平日里就是文人习性,喜好收藏这些东西,郝氏家大业大,再加上他左相的身份,家里的私藏確实有些奢华。 “都尉。” 梁信再度来到武安旁边,说道:“府中的財物,还有后宅大门的封条,我没让兄弟们动。” 武安想了想,其实这次抄家,他和这些百骑司兵卒完全可以中饱私囊,狠狠赚上一笔,而且这属於“合理收入”的范畴,哪怕是朝廷事后都不会追问。 郝府跌倒,大家吃饱,所有人都有的分,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分歧。 但这笔钱太过不乾净...... 武安正要开口,梁信却咳嗽一声,提醒道:“不是小人和兄弟们想要钱,但是这次抄家,是陛下御口亲言。” 一如造反时身上没沾到血, 皇帝吩咐下来的事情,你要是不做绝,反而在其中畏手畏脚,你这假惺惺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你派几个人,立刻將违禁之物送入宫中。” 武安指了指桌上的几件物品,补充道:“你再喊张武进来,今日在郝府搜刮到的財物,就说是我的见面礼,你分四,他分六;话,给我说的漂亮点。” 故意给自己分少? 梁信清楚这位武都尉不是傻子,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要替他去向底下兵卒们传达好命令。 “你不生气?”武安问道。 “小人今日公干,所有事务,只听都尉吩咐。” “今日回宫之后,我会再赏你们一笔钱財。” “多谢都尉恩赏!” “但过会儿,我们还要去薛公的府邸吧?” 武安沉吟片刻,隨即,他说出的话,哪怕是梁信都霍然抬头,只觉得毛骨悚然。 “去薛府之后,让张武带他的兵先入府,薛府但凡有阻拦者,即视同谋逆......尽诛之。” 第25章 杀人诛心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张武嘿嘿笑著,虽然他的体格比梁信要健壮许多,但却充分詮释著什么叫脑子里都长著肌肉。 宫里,其实很喜欢任用这种脑袋一根筋的兵卒,因为真正碰到事的时候,这种兵卒不会动什么小心思,反而会併肩子上。 武安也很喜欢这种莽夫,但他不喜欢有人处处跟自己对著干,这会让他的事情变得很难办。 你要公事公办? 郝府里面私藏不少,张武也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財,兜里揣的鼓鼓囊囊,手下的兵卒什么都没做,便跟著喝了口头汤。 相比之下,梁信和他手下的兵卒们不仅要辛苦製造“违禁之物”,搜刮半天找到的財物,还要分出大头给对面。 他们倒是没有太多怨恨。 毕竟几天前,武安才赏过他们一大笔財物,顶头校尉梁信又给了暗示,大傢伙还能忍著点。 当武安翻身上马,下令准备出发去薛府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数十名骑兵里面,顷刻间就隱隱分成两拨,各自面露不善。 “张校尉,请你派人去通知金吾卫,封锁薛震府邸所在的坊,閒杂人等,今日不准擅自出入。” “喏。” 拿到了一笔钱財,张武总算是没有再提出他的那些意见,直接让人去办事,自己策马跟在武安身侧,低声道: “请问都尉,过会儿去薛府,是否也是这般过程?” 旁边的梁信適时开口,不咸不淡道:“方才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们进去做的事,现在总得轮著来,过会儿,该你手下的人进去做事了。” “去便去。” 张武察觉出梁信话里的不善,心里暗笑,他知道自己刚才分的多,梁信八成是嫉妒了。 薛府。 当武安一行人抵达的时候,金吾卫已经將此地封锁起来,就连周围的街上都是一片清冷。 冬日难得的阳光洒落在街面上,却並无半分温度,隨著百骑兵卒们一个个翻身下马,甚至都不用武安下令,张武便直接抽出佩刀,高声道:“破门抄家!” 抄家的旨意,是没有的。 皇帝在盛怒之下说出的口諭,事后当然可以不认帐,但当今天子应该还要点脸,不至於连这盆脏水都要人帮著喝下去。 可武安不得不提防一手,就算不是为了防著天子,也是为了天后假如愿意救自己,后者可以用这个藉口切入帮忙。 门口慌慌张张想要关上大门的下人直接被两名甲士撞翻在地,下一刻,后续的甲士便极为默契地开始用绳索捆住他们,上去就是一人一嘴巴,那些下人当即不敢再胡乱询问。 隨著大门破开,更多的兵卒冲入府中,顷刻间,就有叫喊声传出,仿佛整座府邸都在此刻活了过来。 武安莫名想起了其他人看到自己时最喜欢说的两个字:匹夫。 按照这种进程来看,杀人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张武这种人,一旦碰到意料之外的情况,必然会通过武力来解决问题。 “都尉,陛下说的是抄家,会不会太过了?” 梁信看著武安平静的脸,小声提醒道,武安却嘘了一声,淡淡道:“陛下没有额外吩咐说只准抄家,不许杀人。” 梁信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在百骑司里面已经是相当大胆激进的性子,但相比於面前这位武都尉,自己的那些阴暗心思,连人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武安活动了一下手腕,天边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倒映在他的眼底,一片猩红。 他莫名想起了上辈子小学时候写作文最喜欢用作结尾的一句话。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你想断我生路,那我就杀你全家又如何。 但这时候,他看到武安忽然皱起眉头: “听说你们百骑司將士都是羽林军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好手,在我看来,这张武也不过如此。” 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府邸,不耐烦道: “他进去这么久了,本官,怎么还没听到薛家的哭声?” ...... “武安,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从不会与人结仇。” 天后说道。 裴氏女正跪坐在她跟前,脸上泪痕未乾,似乎是才哭过。 天后也不忍心见到儿媳妇如此悲慟,都是从那个年纪走过来的,作风一向狠辣的天后,语气难得温柔了许多。 两人都跪坐在一张书案旁边,大殿內並无其他人,刚才天子发怒之后,天后便过来带走了裴氏女,前者也没再派人,仿佛对之后的事情懒得再去过问。 “你也是一样,本宫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天后握住裴氏女的小手,轻声唤道:“音儿,你日后若是无事,大可以入宫来说说话,本宫也想他,但你毕竟还年轻......” 音儿是年轻妇人的乳名,她的名字叫裴韵,小字知音。 天后难得有这样的好心。 当看到一个和自己当年同样明媚的年轻女子,却要为一个死去的男子守寡终生,哪怕那个男子是自己的长子,天后也还是认真道:“你为他守孝三年,已经足够了,不必再穿这身衣服。” “我......” 裴韵欲言又止,眼神里闪过一丝难过。 自己虽然是裴氏女,但古代女子能再嫁出去的也少,若是隨意许嫁,也不过是政治联姻,恐怕嫁的人家门第也远低於自家,日子不会好过。 与其被人当作挑来拣去的货物,倒不如守住名节。 她低头沉默不语,天后挽著她的小手,摩挲著白腻的手背,忽然问道: “你觉著,武安此人如何?” “这......” 裴韵愣了一下,有些摸不透对方的心思,轻声道:“看谈吐,倒像是个谦谦君子,尚可......” 天后低头把玩著她的小手,裴韵纤细修长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越发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想一想对方是自己的婆婆,心里终於有了几分亲切。 可隨即,天后凑近几分,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本宫给你再做个媒,如何?” 裴韵愣了一下,耳朵根子顷刻间红了,憨憨地抬起头看著天后。 但她又不傻。 不等天后继续说什么,那名平常替她吩咐事情的老宦官就走到她身侧,低声急促说了几句。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 天后皱起眉头,冷冷道:“这儿没有外人,你直说便是。” 没奈何,老宦官直起身子,道: “武都尉直接去大理寺,传了旨意,说是要绞死郝处俊以及才下狱的薛震。” “......” 裴韵听到这句话,檀口微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天后沉默片刻,缓缓道:“好消息呢?” 老宦官犹豫了一下:“郝处俊和薛震,兴许是没法再报復他了。” 天后:“啊?” ...... “怎么,这就没话说了?” 武安摆摆手,他站在郝处俊跟前,低下头看著对方,淡淡道:“与君相识,自当送君上路,郝公且一路走好。” 郝处俊抬头看著面前的黑甲青年,自己与他交锋不到数日,居然就已经沦落到这种下场。 多年官场浮沉,郝处俊很清楚,对方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真正要办死自己的,应该是他背后的那位。 但如果仅止於此的话,对方却还借题发挥,把另一名宰相也送了进来。 薛震。 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郝处俊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他默默低下头,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武安的背后是天后,天后的背后,定然是当今天子了。 若无天子撑腰,她哪来的胆子和权柄敢做出这些事情来? 他垂著头,沉吟不语,旁边的薛震却开口道: “黄口小儿,就知道狗仗人势!” “放心......二位今日都可以脱离牢狱之灾,本官是来执行陛下口諭的。” 武安对薛震的骂骂咧咧並不介意,他站直身子,旁边火把的光亮照在他的甲冑上,仿佛有未乾的血跡兀自在上面流淌,倒映出一层血光。 一股鲜血味,在牢房里瀰漫开来。 两人都抬起头,郝处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薛震却立刻站起身子,直到现在,他都相信天子就算是在盛怒之中也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无非是让自己丟个脸,吃个教训。 “二位,可以上路了。” 薛震一愣,他终於听出了武安话里的意思,他嘴角囁嚅了一下,有些艰难道: “你不是说,送我们......脱离牢狱之灾?” 武安后退一步,拱手作礼。 “下官,特来请二位宰相登天,那不就是脱离牢狱了。” 薛震:“......” 郝处俊这时候再度抬头,忽然不紧不慢道:“是口諭么?” “不错。” “根据薛公所说,陛下只是让你抄家,没让你杀我们。”他缓缓道,脸上再度恢復了波澜不惊。 “陛下说,抄没你们全家,你们两个,难道不是你们家里的人?” 武安看向旁边似乎又要跳起来的薛震,安慰道: “薛公放心,你家里的人但凡是拒捕的,都已经被百骑禁军当场格杀,尸首送至刑部,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弔在东西二市,供人观看。” 薛震的眼睛直接红了。 “陛下確实没有多说什么,但......本官现在就是把你们杀了,陛下再把我杀了,然后,天后会帮我杀了李敬玄,到时候便是三个大唐宰相陪我一介匹夫上路。” 武安捻了捻手,看著苦笑的郝处俊和又怒又悲的薛震,脸上露出些许感慨。 下一刻,他问道: “你们两个老东西,不会真以为我会给你们陪葬吧?” 不等他们回答,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武安便自顾自道:“天后,自会帮我脱罪,而你们,和你们的家族,都会永远背上罪名。” “无耻!” 郝处俊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冷冷道:“有天后这样的妇人,当真是国家不幸。” “可是,李敬玄当初坐失战机,致使多少將士战死沙场,他现在只需要被稍稍贬官,然后过几年还能继续做官,满朝文武还都替他说话遮掩,他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一样?”武安反问道。 “我只是把你们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你们怎么还生气了?” 武安懒得再废话什么,他对著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送二位宰相上路。” 梁信领著几名兵卒走进来,看著面前面露颓废的两个老者,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但下一刻,他就拿起一根绳索,亲手勒住了郝处俊的脖颈。 第26章 一刻也没有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悲伤,立刻赶来的是...... 郝处俊倒下了。 梁信看向薛震,挥了挥手,旁边两名百骑兵卒立刻上前,牢牢钳住这位老者的双臂,梁信再度拿著绳索上前,勒住薛震的咽喉。 绳索,骤然收紧。 地牢里光线昏暗,火光摇曳,墙上倒映出几个动作僵硬的人影,片刻后,在那些影子中间,有一个影子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仿佛在无声的哀嚎。 隨即,那个影子软软的栽倒下去。 “死了,都死了。” 梁信声音沙哑。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正在胸膛里疯狂擂鼓,在他过去二十七年的生涯里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能亲手处决一名......不,两名,两名在几天前还站在大唐权力巔峰的宰相! 疯了,真是疯了。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黑甲青年,与自己明显不同,对方甚至还有閒心思蹲在尸首前试探鼻息。 按照武安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敌人倒地之后他未必有空余去斩首,但肯定会朝著对方身子里再补一刀。 武安看到了梁信脸上如丧考妣的神情,心里猜得出来,对方八成以为自己也成了张武那种“替死鬼”。 但由於先前和武安有了利益关係,他就算是不做这些事情,事后也一样得跟著遭殃。 “就算生前再怎么位高权重,死到临头,原来也还是这副样子。” 武安掰过郝处俊的脸,轻轻拍了拍。 后者直到被活生生勒死,他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神情才终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大的疑惑和惊愕。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神情僵硬的梁信,后者也在低头看著尸首,不过看上去他更希望此刻被勒死的人是自己。 “武都尉。” 梁信深吸一口气,目光看著地上,惆悵道:“我得先回去了。” “回去?”武安似乎在笑。 “回家去收拾一点细软,准备上路。”梁信语气有些绝望。 “跟我说说,为什么你真敢杀他们?” “......下官在来之前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已经收了您的赏,事后是脱不开关係的,与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 梁信咬咬牙,声音嘶哑: “倒不如先杀两个宰辅,到时候一块上路。” 自己死之前,还能拉两个宰相下去,太值了。 但真正动手了之后,他就又回到了贤者时刻,开始反思。 谋杀宰相,不是流放就是砍头啊。 “感觉如何?” 武安指了指地上的尸首。 梁信沉吟片刻,默默点头。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河西去杀吐蕃人的將军,让他们像狗一样死在你面前,那种感觉,会比现在更爽。” 梁信只是苦笑一声。 武都尉背后是天后娘娘,再怎么样也是有情面在的,现在他又一下子帮忙弄死了郝处俊,天后肯定是会帮忙保底的。 至少能保他不死。 “放心,出了这道门,这两人的死,都算在我头上。” 武安在来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他转身往外走,却看见梁信站在原地。 “怎么?” “都尉,您是要......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 虽然梁信的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可还是本能地希望对方真有这么“善良”,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深吸一口气: “下官这几日得了您不少赏赐,下官愿意担罪,还请都尉代为照顾下官的家小......” 不等他说完话,武安就打断道:“你什么身份,也配担这个罪名?” 梁信:“......” 虽然他觉得武都尉是好心,但这话说出来,真的是太伤人了啊。 “你这种人能担什么罪呢?”武安一边领著他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道:“你跟张武其实没什么区別。” 梁信沉默不语,有些心寒。 “但你確实比他聪明。” 梁信一下子抬起头,心里,居然可耻的闪过一丝感动。 “今日你们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放纵张武在薛府杀人,更不明白我为什么急著要弄死这两个老傢伙,觉得我只是为了泄愤?” “下官不敢......” “你是不是也想不明白,天子明明说的只是抄家,並未发落他们,我们也没拿到明詔,只是听口諭办事;” 武安缓缓道: “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梁信当然明白,他囁嚅了一下嘴角,缓缓道: “事后,陛下可以不认帐,说抄家之事是底下人擅自揣摩上意,自发为之。” 梁信之所以今天对武安这么殷勤,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到时候可以借著武安的门路,彻底傍上天后这艘大船。 “不错,抄家事小,天子隨口一推,就能推到其他人身上,他的目的也能达成......无论我们会不会被追究,今日这把柄就会牢牢握在天子手里。” 要是以前,梁信是无论如何不敢对同僚议论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自从跟在武都尉身后做事,每一天的经歷都在不断刷新他的下限。 脚下的牢房里,还躺著两具当朝宰相尚有余温的尸首呢。 就算武安现在说皇帝那方面不行了,梁信也敢接这个话茬。 “但现在,我们把两个宰相的家给抄了,把他们两个人都给杀了,如若你是外朝臣子,骤然听到这事,你会怎么想?” 梁信认真思考了一下,缓缓道: “他们会不信这是几个宫中禁军能干和敢干的事情。” 武安微微頷首,在地牢的出口停下脚步,清新的夜风吹拂过他的脸庞,武安吐出一口浊气,淡然道: “如果我们只是规规矩矩抄了个家,就算外人知道这是天子授意的,但事情毕竟还在可以容忍的范畴內,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我们抄了家,一口气杀了两个当朝宰辅,这要不是天子的命令,谁会信? 几个小兵卒,臭丘八,敢擅自冒著杀头流放的风险干这种事,他们和当朝宰相能有什么仇怨? 就算是信了,满朝文武也绝对不会放任这件事情被含糊过去,因为他们会害怕,下一个被这样对待的会是自己,所以他们会闹。 但当今天子肯定不会低头认错,他也有借题发挥的理由,而且如果今日认错,把我们交出去,就等於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皇帝,是不能错的。” 梁信认真想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有些头疼。 能不能直接说结论啊。 “接下来,天子要怎么平息朝堂上的怨言?” 武安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那就是继续用我,去压他们,证明天威是不能触犯的。” 等这件事平息之后,武安绝对会被天子清算。 但反过来,他现在会安全到极致。 谁敢说要打他的屁股,那就等於是要打当今天子的脸! “可是......” 梁信犹豫了一下,他想明白面前这廝居然已经开始算计天子了。 但皇帝就是皇帝,要是任性起来,把你们两边杀个精光又如何? “这不是还有个张武兄弟嘛,我们是奉詔杀有罪的宰辅,他是擅自劫掠宰相私宅,屠戮大臣家眷。” 武安淡淡道: “大错不能认,小错不可犯,到时候把他推出去,当作天子和大臣们相互妥协的一个契机,到时候天子就更难对我们发作。” “可是,那毕竟是大唐天子啊......” 武安嘆了口气,淡然道:“薛震现在明面上是挑拨天家,与天子结怨;郝处俊几年前进諫阻止天后扩张权势,天后难道会很高兴吗?” 一个与天后有仇,一个与天子结怨。 你要说不是你们夫妻俩指使的,谁信呢? 如果这次事情引出来发声的大臣越多,天子和天后就越不能退缩,一旦软弱下来,他们的权势和威望都会受到打击,他们越不能退缩,武安就越安全。 “你且想想,我为什么要一口气杀两个?” ...... “他好端端的,杀一个郝处俊不就够了,非得再加上一个薛震,他疯了不成,这让本宫怎么保他!” 天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胸膛气的不停起伏,上官婉儿跪伏在她面前,脸色苍白。 裴氏女才被安置到一处寢宫內,今夜就住在宫中,这事她也不能听。 宵禁已开,外面宫城也已经封锁,想要送人进来,只能靠城头放绳索提篮,把人吊上来。 所以天后现在最多是派人私下去各处打探动静,暂时没办法把那个混帐拉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也不知道陛下睡了没有,若是知道这事.......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她有些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官,此刻直接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原来天后娘娘这次也救不了他吗。 殿內,一主一仆各有心思,但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名替天后奔走的老宦官出现在殿门处,手里捧著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呈放著一卷旨意,一套武弁和袍衫。 “娘娘,陛下口諭来了。” 天后的手在袖中陡然握成拳头,片刻后缓缓舒展开。 要来了么?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晚辈,现在看来,这人,是真保不住了。 天后眼眸里神色平静,心思却有些杂乱,她看著托盘上放著的那捲旨意,目光里终於露出一丝不甘。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神情阴翳起来。 自己,得接受事实。 “陛下口諭,果毅都尉武安为人质朴本分,从左相等人府邸查出诸多大逆不道违禁之物,搜查有功......赏赐兵符一块,锦衣一件,官职不改,令其暂任百骑司下府折衝都尉,统领百骑,继续追查!” 天后:“(゜p゜)” 上官婉儿:“or2” 两个女人此刻都愣住了。 第27章 有的兄弟,有的 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官衙內部庭院里,狄仁杰身著鲜红官袍,负手而立,冷冷道: “百骑司所属,全部放下刀,自己滚去牢內,但凡私逃者......自己清楚下场。”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环顾一圈,缓步走到武安面前。 “卸甲!” 武安没有犹豫,他看到在狄仁杰身侧还有几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员,看向自己时都面露不善,当即在狄仁杰面前摊开双臂,做出仿佛要抱抱的动作。 隨即,张武和梁信一左一右走过来,帮他解开甲冑的系带,然后將各个部件逐一卸下。 退后的时候,张武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官员,梁信当即轻咳一声,两人先后解开腰间佩刀,却没有放下,哪怕是张武这时候也紧盯著武安的后脑勺。 武安解下腰间佩刀,递给狄仁杰,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示意。 “去刀。” 隨即,张武和梁信都把佩刀丟在地上,身后跟著响起一连片的佩刀落地声。 “还请大理寺,给本官的这些手下供给饭食。” 武安的目光从狄仁杰身上移开,抬手,指天。 “今夜天寒地冻,还请供给炭火......我们百骑司也是给陛下当差的,宫內尚未传出定论,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狄仁杰微微皱眉,周围的几个红袍官员更是有人怒斥道: “狂妄!” “连你在內,所有人都得一块儿下狱,明日等待上奏陛下,將尔等明正典刑!” “够了。” 狄仁杰开口道,尚且有人气愤的想要开口,狄仁杰看向他们,淡淡道:“他们说有陛下的口諭,此事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將他们好好羈押,不要走失了人即可。” 他回头瞥了一眼武安,声音高了一些: “本官要亲自审问果毅都尉,烦请诸位將其他人先带走,供给饭食。” “炭火。”武安提醒道。 你一个犯人还这么囂张,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红袍官员们气的手脚冰凉,大理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区区果毅都尉都敢在他们面前狗仗人势了。 等什么时候有了结果,一定要把你这个小婊砸摆弄出十八种姿势。 只可惜狄仁杰说的没错,这些人都是百骑司出身的兵卒,又自称有天子的口諭,那......难道说? 可是,天子又不是疯了,怎么想都不可能让一群兵卒直接过来弄死牢里的这两位啊。 那是两位宰相,又不是两只鸡! “照他说的做。” 狄仁杰微微頷首,他现在只是在大理寺里兼任了一个官位,本职已经变成了侍御史,平日里又有资歷威望,说话还算有份量。 就算在场有官职比他高的,这时候看不清楚形势,也不愿意贸然出来趟浑水,冷哼一声,开始吩咐旁边的文吏带人离开。 狄仁杰找了个不大的房间,推开门,侧身让武安进来。 武安打量了一下房间,心想著过会儿怎么糊弄狄仁杰。 对方的性格或许与歷史上记载的有所出入,但脑子肯定是没得说,所以武安虽然有所计划,也需要和狄仁杰好好商量一下,把计划的不足给补全。 一关上门,狄仁杰就快步走到武安面前,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同时开口。 武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狄仁杰脸上露出笑容,讚许道: “你做得很好......什么想法?” ...... “他到底在想什么?” 武承嗣看向面前的中年美妇,寒声道: “他原本不过是个边军出身,侥倖翻身的罪官,凭什么借著娘娘的名头耀武扬威啊?” 你们几个蠢货仗著本宫的名头耀武扬威了那么久,也没看你们谁帮本宫杀了郝处俊啊。 天后心里一冷,摩挲著手里的茶盏,淡淡道:“不管如何,天子那边吩咐他去抄了两人的家,查出罪证是实,反......亦是实。” 私藏违禁之物是为了收藏,还是为了造反,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他有什么好的? 武承嗣心里是真的很不服气,不说別的,就算是上次找到了郝处俊的“罪证”,全程也都是他在努力。 结果武安一过来就捞了个现成的功劳,轻轻鬆鬆升了官。 明明是我先来的。 武承嗣和他的那些堂兄弟或是亲兄弟前些年对这个姑母不是很恭敬,但隨著四年前皇后变成天后,其权势开始在朝中逐年水涨船高,彼此已经到了需要相互呼应的时候。 武承嗣有恃无恐,天后也就他们这些亲眷,除此之外还能找谁去? “姑母......” 天后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心平气和道:“这是宫里,称呼给本宫放敬重点。” “天后娘娘,” 武承嗣咬咬牙,跪伏在地上。 “陛下修道养心多年,向来与朝堂群臣相安无事,现如今骤然发生此事,等明日消息传开,必然是骇人听闻,朝野震动,到时候陛下必然会顺应群臣意思,直接將其抹去。” “所以......” “所以,本宫现在就得急急的和他划清界限,去请陛下將他杀了?”天后问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武承嗣在心里嘟囔一句。 “倒也不是如此,只是......是该表明些態度,不能让此事的风波,沾染到您身上。” 天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继而仿佛控制不住,笑容愈盛。 她虽然已经是中年,但由衷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居然露出一丝与身份极不符合的柔情,让人看的心里一动。 “你说......皇帝会害怕大臣非议,从而顺应他们的意思做事?” 难道不是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 天后收敛了笑容,似乎是在追忆什么。 “他当年做过一件事,那时候满朝文武几乎无人同意,当时还有大名鼎鼎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出面反对,都未能扭转他的心意,那件事,一样闹的极大,最后也是群臣反过来顺了他的心意。” “什么......事?” 武承嗣觉得姑母的语气似乎很愉快,於是壮著胆子问道。 天后看向他,展顏一笑:“他要娶我入宫。” 武承嗣沉默片刻,有些纳罕,心想著武安也不是什么绝色小娘子,怎么可能惹得天子衝冠一怒为红顏? “你还太年轻。” 天后点评了一句,见武承嗣訥訥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气。 “他只是看著年轻。” 还有一句话,她留在心底,只当是笑话。 武安看著年轻,这城府和算计倒像是活了两辈子似的, “本宫现在才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强杀那两人。” 天后沉吟片刻,缓缓道: “你说,有没有办法再给他施点恩?” 武承嗣心里苦,但他还是不得不回答道:“娘娘,您近日赏赐了他太多太多財物,此子常年流落在外,一时得到太多,未必会感激......倒不如,示以亲情,善加笼络。” 这倒是说的像人话了。 天后微微頷首,顿了顿,缓缓道:“明日早时,本宫让太平去大理寺看看他。” 太平殿下? 自己那个可爱的小表妹? 武承嗣一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第28章 杰哥,不要啦 “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狄仁杰走到武安身边,顺手放下一碗汤麵。 “大理寺会做饭的那个厨子前天死了,晚上只有汤饼吃......別想那么多了。” 狄仁杰本来想拍拍武安的头,但想了想,手落在对方的肩膀上。 “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 狄仁杰正要坐下,听到这两个字又看向他。 “这么......青年才俊啊。” 武安微微摇头,显然不是很愿意再谈起这个话题,於是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吸溜麵条的声音一时间响的有些密集。 武安已经在军中待习惯了,所以吃东西根本不会考虑细嚼慢咽,但狄仁杰也是如此,可以推测对方应该常年忙於公务......兴许有点胃病? 以后若是登门拜访,可以考虑再附上一张治胃病的药方和药材,其他人肯定会觉得这是冒犯,但以狄仁杰务实的性子,八成会欣然收下。 狄仁杰將筷子轻轻放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武安,安静地等著他吃完。 过了一会儿,武安同样落筷,狄仁杰淡淡道:“你刚才说的那个计划,我觉得行不通。” “其实不难的,” 武安看著桌上的两个空碗,漫不经心道:“很多人都喜欢吃饭,但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刷碗,因为就算不觉得累,但用过的碗会很脏。” “普通人,最后也还是会把脏碗刷乾净,但富裕恣意一些的人,甚至会把脏碗直接丟掉用新的,不管怎么样,没人会留著一只已经脏掉的碗。” 天底下哪有这么浪费的? 狄仁杰微微皱眉,但他能听出武安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忧虑以后会被清算。 “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成百上千万户臣民,如果知道自己能为天子效力,哪怕明知是死,也有的是人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我在河西已经死过一次了。” 武安懒得跟狄仁杰探討这种生命的意义,开门见山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接下来的事情怎么看?”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你是想让本官帮你想想后路?” 狄仁杰沉吟片刻,居然真的回答道:“现在这两人一死,朝堂上明日就会山崩地裂,上奏要杀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鯽,但其中不少人极有可能会借题发挥,藉机讽斥天子。” 讽,是劝諫的意思。 前代最出名的諫臣叫魏徵,后半辈子只有那张嘴是活著的,但这不代表他死了之后諫臣也就此断代。 “但他们越是如此,就越容易把事情搞复杂,这件事明面上本就是薛、郝二人不占理,接下来一步步走审讯走刑罚,也大抵是个销官流放的结局,但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 一个只是进了大牢两天,一个是当天下狱,就被人活生生勒死。 “天子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后退半步,”狄仁杰陈述道:“不过等这件事了结,他也不会再留著你这种大逆不道之徒。” 他这两年在大理寺审了万余件案子,其中流程无非是这样:开案、抓人、审问、定罪、处刑、结案。 “但是依我看......凡事都不是非黑即白,天子越討厌你,反而可能会越欣赏你,只看他愿不愿意再用以前的脏碗吃饭了。” 狄仁杰指了指面前的两个空碗,回应了武安刚才的比喻。 越討厌,越欣赏,这六个字確实不衝突——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领导太过畜生,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他足够畜生,他或许也坐不到那么好的位置。 武安沉吟片刻,问道:“你分析了这么多废话,能直接说结果吗?”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微微頷首。 “办法倒是有,就是怕你不敢做。” “您先说。” 他抬起手,隔著桌案指了指武安身上的某个部位。 “阉了吧。” 他客客气气道: “自己把自己阉了,对所有人都有交代,陛下和天后到时候肯定会重用你的,宫里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武安一言不发地看著他。 少做点梦,现实一点吧......狄仁杰觉得这个青年终於被自己说破防了,有些愉悦的轻笑一声,阴阳怪气道: “不想割也能理解,没准明日还有个公主亲自来大理寺看你,说要下嫁给你呢。” “睡吧。” 他站起身,拍拍武安的肩膀,后者反问道:“我睡哪儿?” “一起睡。” ...... “你再说一遍,什么公主?” 狄仁杰站在门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隨著十一月即將过去,天气越发寒冷,说话的时候嘴里都在往外喷白雾。 站在门外的文吏搓了搓手,嘴里开始喷白雾: “狄公,外面確实是来了一位殿下,大理寺里六品以上的都过去拜见了,您也赶快去吧。” 狄仁杰一向聪慧的脑子,这时候居然有些没转过弯来,问道:“公主来大理寺做什么?” 文吏的目光绕过狄仁杰,落在他身后,赫然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正在边穿衣服边打哈欠的英武青年,后者虬结的肌肉上隱隱可见许多伤痕。 文吏看看他,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狄仁杰。 “她说,天子赐了一些御物给武都尉,要武都尉立刻出来接旨。” “天子赐了什么?” 武安穿好衣服走了过来,不过文吏似乎不敢说太多,只是对他匆匆道了句赶紧过来,便立刻抽身离去。 “你先去吧。” 狄仁杰在他身旁说道。 “不行,睡了一晚上,嘴里有味儿,得先洗一下。”武安搓了搓手,问道:“哪里有水?” 狄仁杰看著武安动作利索的刷牙洗脸,默默地思索著那位公主来这儿的目的,终於忍不住道:“差不多就行了,千万別让殿下等你,只是不知道,她一早就过来,到底是想表明个什么意思。” 虽然还不知道来的公主是哪一位,但归根结底依旧是天潢贵胄,而且还是代替皇帝过来“赏赐”,这意味可太明显了。 狄仁杰眼里闪过一丝精芒,如果顺著这个细节推测,那么也就可以推断出,皇帝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 距离下一次早朝还有好几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许多官员一旦知道此事,定然会有所考虑。 毕竟,除了那些脑壳发淤或是想要出名的諫臣,大部分臣子,不会贸然选择与天子对著干。 这么一想,如果群臣的反应不至於让皇帝极度愤怒,那到时候他心情好,可能也会看在武氏子弟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武安一马。 “你倒是运气好。” 想到这里,狄仁杰忍不住摇摇头,心里对这世道的认知又清醒了几分。 武安整理好衣服和冠冕,对他微微頷首:“善良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狄仁杰:“???” “呵呵,你先想著怎么让那位殿下高高兴兴的离开吧。” 狄仁杰摇摇头,嘆了口气: “她总不可能是真过来下嫁给你的,少做梦了。” 昨夜一起睡了个觉,两人的关係也亲近了不少,言语上彼此都不像先前那般客气,狄仁杰一身红袍,武安一袭青衣,一边说话一边离开后院。 狄仁杰一边往前走,心里默默想著,这位殿下是否还带了什么天后的话要传达给自己。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前衙大堂。 大理寺的官员们不至於跪著听训,但一个个都透露出客气殷勤之色,目光里倒映出一个正坐在桌案后喝茶的宫装少女。 少女是鹅蛋脸,眼眸大而清亮,肤质粉雕玉琢,上身是明黄色窄袖上襦,下身是绣金边云纹红裙,里头裤子穿的是什么顏色暂且看不到。 她的肩头上罩一领白色狐裘,外搭青色披帛,仪態端庄。 面对外臣时,她的脸上少了隨意,多出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但要是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出些许刻意和紧张。 “侍御史狄仁杰、果毅都尉武安,在外请见殿下。” 门口站著宫人,这时候开始通报。 “见。” 她放下茶杯,声音清脆。 公主倒是没怎么在意狄仁杰,当武安一进门的时候,她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是之前见过的那位。 武安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位跪坐在书案后的年轻公主,目光最先落在她髮髻里造型奢华的金饰上,然后才是脸,最后,慢慢往下。 確认过眼神,你是太平公主。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后者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隨即避开。 “诸位都退下吧,侍御史和果毅都尉留下。”她清声道。 大理寺的官员们本就不想在这儿伺候公主,一听这话,各自躬身施礼,赶紧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摸鱼。 大堂內恢復了安静。 年轻公主饶有兴致的打量著武安,朱唇轻启: “在说陛下口諭之前,本宫还要问一句......武都尉,是否已与他人许过亲事,是否已有娶亲?” 站在旁边的狄仁杰一愣,心里开始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夜睡懵了,现在实际上还是在做梦。 武安看了狄仁杰一眼,认真道: “下官並未娶亲,亦未许过亲事。” 年轻的公主点点头,学著自己母后的语气,故作平淡道: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了。” 狄仁杰站在旁边,嘴角轻微抽搐起来。 年轻公主这才注意到他,轻轻哎了一声,沉默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本宫的不是,倒是疏忽狄公了。” 狄仁杰站直身子,正要回答,却听到少女越发歉然道:“本宫第一次出宫传旨,做事有些参差,还请狄公先出去。” 她指了指那名英武青年。 “本宫有些话,要和他私下说。”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躬身施礼:“下官暂退。” 他和武安对视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是嘲讽。 別啊。 武安在心里喊著,虽然这位年轻公主长得很好看,但武安不希望这时候节外生枝,有狄仁杰在旁边兜底,自己也能轻鬆些。 第29章 优秀的僚机 对方现在是以公主的身份来见自己的,之前又听过,她的道號是“太平”。 武安自然立刻联想到歷史上权势滔天的那位公主,只不过对方现在看来还太过於青涩稚嫩。 直视公主,明面上是较为冒犯的事情。 他没有再去细看,而是垂下眼眸,认真观察著脚下的地板。 只是,如果面前的少女就是太平公主,那......当日在马车里邀请自己去东宫做官的“王勃”,其身份必然是一位皇子。 除了暴毙的故太子李弘,太平公主的亲哥哥尚有三位在人世。 那位是谁呢? 好难猜啊。 “武都尉,” 太平公主终於开口了,声音很是清脆动听,语速略快。 “本宫奉口諭,替陛下赐你一些物件。” “臣,多谢陛下厚恩,多谢公主殿下奔走之恩!” 太平公主清了清嗓子,一名老嬤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武安微微抬头,感觉对方的眼神里带著些警惕和提防。 他客气的笑了笑,因为那位老嬤嬤的个头,居然只比自己略矮一些。 太平公主坐在那儿,就像是缩在她庇护下的一只小鵪鶉。 老嬤嬤手里托著一只盘子,里头放著一块暗金色鱼符,以及一身黑色锦衣,武安伸手接过,再度道谢。 事情,就结束了? 就这? 武安还想著为什么太平公主在开头忽然问自己婚嫁之事。 试问谁不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但问题是,他总不会自恋到觉得堂堂公主一见面就开始疯狂倒贴自己。 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太平公主缓了缓语速,平静道: “本宫还替天后带了话;天后说,若是无事,这几日多带些礼物去裴將军府上还礼,不可疏忽礼节。” 这个是当然。 武安心思转动,只是低头看著手里的暗金色鱼符,其样式与先前天后赐下的那枚银色鱼袋相同,只是质地更沉,做工古朴,阴刻“百骑”二字。 太平公主居高临下的看著他,再度开口道: “陛下口諭,武都尉抄检罪臣有功,赏赐鱼符锦衣,暂任百骑下府折衝都尉,统领百骑,不得有误。” 百骑司,现如今到了自己的手里? 其实到现在为止,武安都不是很清楚这个百骑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不妨碍他清楚自己手里开始拥有了一些权力。 天后赐予的校尉、都尉,其实都只是虚职,哪怕是那些受他调动的百骑兵卒,也只是听从天后之命,而不是听从他的官职权力。 而现在,自己居然一下子攥住了百骑司。 武安在河西的时候不是小卒,而是低层军官,看似没啥区別,实则早就有了一些带兵的经验,也善於笼络手下,如果...... 这时候,端坐在他上头的太平公主见这傢伙居然在发楞,秀眉微蹙,不喜地轻咳一声。 “武都尉。” 武安抬起头,和书案后的年轻公主对视。 “谢恩。” 她平静的说道。 “臣谢陛下大恩,谢公主殿下厚恩!”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帮本宫把狄公请进来。” 太平公主轻呼一口气,等武安出去后,旁边的老嬤嬤低声提醒道:“殿下,娘娘说,传过旨意之后,要儘早回宫,不可在外面逗留。” 原本目光严肃端庄的太平公主,小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垮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轻声道:“母后有意让他娶裴氏女,本宫过会儿要让他帮忙送裴姊姊回府,帮他找点机会,这也是母后的意思。” 好像確有其事......老嬤嬤迟疑了一会儿,她也算是天后的心腹,服侍多年,略微能猜到一点对方的意思。 “那......送完人就得回宫。” “本宫知道啦。” ...... 武安並没有立刻离去,他左手提著那套锦衣。 那块代表百骑司兵权的鱼符,则是被他握在右手里,慢慢盘著。 与他不同,狄仁杰仅仅是在里面说了几句话就走出来,神情早就恢復了先前的淡然,甚至有些严肃。 “殿下说,让你立刻去大理寺的官衙门外备马驾车,要你亲自送故太子之妃裴氏回府。” 啊,我? 武安立刻问道:“那本官留在大理寺里的那些百骑司兵卒,也都该放了吧?” “不错,他们过会儿就会拿回兵甲,一道隨行护送。” 狄仁杰看不透武安眼里的神色,缓缓嘱咐道: “我看今日这事有些不同寻常,这位小殿下乃是天后亲女,对你八成是带著考校之意,你沿途不可怠慢,小心迎合即可。” 狄仁杰现在虽然喜欢嘲讽自己,但该提醒的话,是一句都没落下。 这种官场上的前辈其实最为难得,算是提携前程的贵人。 武安嗯了一声,直接穿上那套锦衣,然后从狄仁杰手里接过佩刀,重新系在腰间。 长的皮相倒確实不错......狄仁杰心里嘀咕一声,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些新旧伤痕,有些连他看的都有些触目惊心。 可想而知,在长安少年郎们热衷於走马斗鸡的时候,这个青年已经在河西血战过不知道多少场。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相处时只会看到他脸上的温润谦逊。 但若是狄仁杰这样多年为官的人,则是能看出这廝的手段和心性早就在战爭中彻底淬炼出来,只要假以时日,未来的前途堪称远大。 武安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看向狄仁杰,对他极为郑重地施了一礼。 “多谢狄公数次提点之情,如若不弃,安愿拜公为兄长。” 这场合说这话,有些过於尷尬了。 但不远处还有一些宫人在看著他们,不知道那位殿下什么时候也要出来,总得给武安留点面子。 狄仁杰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些许愕然,片刻后,只能点点头。 等武安离开后,一名与狄仁杰相熟的大理寺丞来到他身侧,有些不忿道:“那廝敢擅杀公卿,这次就算他能掀起再大的风浪,满朝文武也能硬生生给他压回去。” 你们想压的,真的是一个区区匹夫么? 狄仁杰伸出手,在空中摊开,嘆息道:“今日的风,实在是太大了。” “风大天寒,这冬日不知道又要吹死多少人。” 大理寺丞回答道。 狄仁杰一向体恤民间,这时候却微微摇头,在朋友有些茫然的目光中,轻声道: “可若是抓住这股风的人......” 他看向阴翳的天空,平静道:“就能上天了。” ...... “殿下,您有事找下官?” 武安策马靠近了牛车,心里吐槽著有马车不用,为什么堂堂公主会坐牛车。 虽然走得稳,但速度未免也太慢了。 车厢里,立刻传出了太平公主有些压抑的声音,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武都尉,你动动脑子,沿途那么多摊点,你还不赶紧去买些好玩好吃的,送给太子妃,孝敬孝敬她,好好谢谢她帮你的事情。” “哦......” 武安不是傻子,先前听太平公主询问了婚嫁之事,现在又这样说,当即反应过来,心里嘀咕著自己跟这位前太子妃能扯上什么关係。 可是,这位太平公主殿下,难不成是想帮自己勾搭上太子妃? 周围的小摊商贩,在队伍来之前就已经被清空赶走。 但既然是太平公主的吩咐,武安翻身下马,领著几个兵卒走入路边的一家店铺中,掌柜看见这个黑甲青年领著几名甲士走过来,立刻面露討好。 “多谢將军赏脸,这儿的东西,您今日隨便拿。” 钱还是要给的。 武安正要掏钱,身后的梁信主动掏出一袋铜钱,放在桌上。 武安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隨意挑出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开口道:“这些东西各自要两份。” “是......” 掌柜连忙答应下来,没敢碰那袋钱,转身要去准备,但这时候,武安又开口道: “算了,给我准备三份,再准备一份零嘴,多弄点,不差钱。” 三份? 梁信在旁边听的有些纳闷。 如果说送了那位太子妃一份,也不能少了公主殿下,就算人家不要,这面子是得补足的。 至於说零嘴,那位太子妃肯定不要,公主殿下也不能收,那是送给谁的? 原来都尉还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梁信默默点头,记住了这个小细节。 第30章 你是想抄我家,还是想抄点啥? 如果一个人说自己喜欢人妻,那肯定会引来其他人的鄙视。 但如果一个人说自己喜欢未亡人,大家当然可以表示理解。 毕竟,她已经成了寡妇,我不能再让她守活寡。 武安对裴氏女並没有太多偏见。 毕竟,那是故太子的老婆,堂堂太子妃。 再说,她脸又长得那么好看,又有著衣裳都遮不住的丰腴身材,该挺翘的地方像山峰沟壑一般存在著,站著坐著,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武安和上官婉儿说过河西没有女人只有牛羊战马,其实並不完全是开玩笑。 大唐的战爭机器完全开动之后,军队里连战卒带辅兵,满打满算十几万人往上,军队里的异性就是牲畜,同时又因为和吐蕃开战,生存在两国边疆地带的外族部族被迅速碾碎。 现如今的唐军,尚且还有很多初唐军队时期的作风和习性,军队里的森严军令约束著每一个人,同时很多唐军將领又在自发维护著这套规矩,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那些部族里的女人,只有极少数会被送到高层將帅跟前,能流到军中中底层的都是极少数,而且所有女人都不会在军中逗留很久,哪怕是主帅李敬玄都不会在自己帐中留女人。 拜倒在出身高贵的唐人贵妇的石榴裙下,並不是太过可耻的事情,兄弟们能做到的只有祝福和羡慕。 但绝对没人会对异族女人露出半点同情。 武安有自己的目標和规划,哪怕是在混乱的战爭时期,他很多时候都能克制住欲望,但他归根结底是一个身材健硕极为强壮的青年,並非太监。 梁信在知道这位武都尉並未娶亲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他是真的以为后者出身武氏,是天后血亲。 而在同样的年纪,有些官宦人家的紈絝公子哥儿,可能都已经弄大了身边好几个婢女的肚子。 “这是本官孝敬太子妃的,还请递入。” 武安领著身后几名骑兵策马赶上了队伍,牛车的车厢前头坐著两名婢女,见到武安过来,她们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盯著这个面容俊朗的黑衣青年看了片刻,左边的那位表示想要进去询问一下太子妃的意见。 但下一刻,两颗珍珠便落入她们怀中,於是右边的那位婢女一把按住了同伴,起身从武安手里接过包裹好的零嘴,直接送入车厢里。 没过片刻,她就掀起车帘。 “大娘子说,多谢武都尉。” 小婢女声音软软的,好奇地打量著武安,眼睛眨都不眨。 “劳烦跟太子妃说一声,” 武安勒住想要走快的战马,淡然道:“最多再过两个坊,便是裴府,还请太子妃不要焦急,下官会一直都在旁边的。” 虽然说此太子妃非彼太子妃,时隔数年,现如今的太子早就换了个人,但还真没人会仔细计较这个称呼。 小婢女眨了眨眼睛,再度转身进去通报。 车厢內,裴韵正坐在里面,听到“太子妃”三字时一阵恍惚,片刻后抬头看向外面,仿佛能隔著一道车厢看到那个黑甲青年的脸。 原本天后对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裴韵心里又愕然又不情愿,她听说过那些武氏子弟的作风到底有多荒唐,又有哪个女子真会喜欢这种纯粹的政治联姻? 小婢女还在看著她,裴韵点点头,轻声道:“看来他还是挺守规矩的,也知道敬重。” “长的也好看。”小婢女提醒道。 “你要死啊。” 裴韵轻啐一口,纤细的指头抵住小婢女的额头,把她轻轻推出车厢。 她低头看著那些散发著淡淡香味的包裹,犹豫片刻后,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 ...... “武都尉,你买的也太少了吧。” 车厢里,传出太平公主不满的声音,虽然大家彼此之间多了一道车厢,但她仿佛放下了先前装出来的矜持。 “你就买这么几样,本宫也没法帮你判断太子妃到底喜欢什么物件,这样,你再去多买一点好玩的,吃的就算了。” 如果说故太子李弘是天子和天后最宠爱的长子,那作为幼女的太平公主,则是承受了他们毫无保留的怜爱。 宫里的食物,自是不可能差到哪儿去,相比之下,民间的零嘴对她自然没有半点吸引力,反倒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更让她感兴趣。 儘管那个老嬤嬤用很不满的眼神瞪著武安,后者还是当没看到,让老嬤嬤帮忙递把手,將新买的一堆玩意送到车厢里。 舔一舔太平公主,也是为將来做铺垫嘛。 等她以后长大了,自己岂不是又多一条皇家的人脉。 队伍终於抵达裴府,武安翻身下马,隨著车帘掀起,他能感觉到一道好奇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自己身上。 左金吾卫將军裴居道很快就迎了出来,但这次他只是示意女儿先进去,然后看向面前的黑衣青年。 虽然不是黑甲,但黑色锦衣上的纹路仿佛加重了青年身上的威严感,裴居道並非是真正的武夫,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竟然有些心头髮寒。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赫然便是那捲王羲之的遗作。 “此物珍贵,本官思之再三,赏玩的已经心满意足,现如今该物归原主。” 武安负手而立,微微抬手示意,跟隨在身后的数十名百骑司甲骑同时勒住战马,一道道巨大的身影倒映在裴居道眼中,他的眉头开始悄然皱起。 “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这遗作也只有伯父能与先人共情,若是让它又回到侄儿手里,长久不见天日,它难道不会觉得委屈?” 武安轻轻拍了拍裴居道的手,不著痕跡地把那捲遗作按在裴居道怀里。 “还请伯父不要见怪,侄儿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和伯父商量一下。” “这儿,不大方便说话吧?”裴居道问道,他说的是那些百骑司的甲骑,以及太平公主乘坐的另一架牛车。 在那么多人面前谈话,再怎么样都轻鬆不起来。 这阵仗,倒像是过来抄家的。 武安对著梁信和张武两人吩咐几句,让他们先带兵护送太平公主的车架回宫,然后又亲自去太平公主的车架前说了几句,先前那些送的小玩意儿应该是送对了,太平公主不仅没怪罪,反倒是让他碰到事就差人入宫奏报。 车厢里传出她故作老气横秋的声音。 “裴居道是太子妃的父亲,本宫倒是知道他喜欢什么,你替本宫再去买些东西来,本宫就告诉你。” 武安现在確实没空,而且身上带的钱不多,在刚才已经用完了。 他询问对方有没有钱,太平公主沉默片刻,立刻很大声的吩咐回宫。 母后已经吩咐过了,把裴姊姊送回去就得回宫,她一直是最听母后话的乖孩子。 原来是个喜欢白嫖的公主......武安在心里嘆了口气,转身跟著裴居道进了裴府。 两人分宾主坐下,片刻后,房门打开,裴韵亲自领著一名婢女过来奉茶,隨即告辞离开。 她身上没有再穿那身“白孝”,髮髻也变成了寻常仕女的髮髻,斜插一只银步摇,一顰一笑间顾盼生辉。 另外,她的衣著顏色虽然仍旧素净,样式却比之前的要好看很多,穿在身上,裙带飘飘,如同仙子凌波而去。 裴居道看著已经换了服饰的女儿,低头欣慰的喝了一口茶,却听见武安这时候问道: “伯父手里能调动多少金吾卫的兵马?” “噗!” 对方茶水喷出,武安微微侧头躲过。 “你要干嘛?”裴居道顾不上擦身上的茶水,惊恐起来。 他不是没看出女儿衣著上的变化,以及这个黑衣青年偶尔流露出的些微神情,但现在,裴居道心里只剩下浓浓的惊骇。 本以为你是贪恋我女儿的美色,没想到你馋的竟然是老夫! “晚辈其实只是想討教一点经验。” 武安一看到对方的神情,就知道裴居道肯定是误会了,毕竟这个时代问兵权,和后世成年人之间问工资差不多,满满的都是忌讳。 “其实晚辈今早奉詔统领百骑司,深感人手不足,所以过几日打算向天后娘娘申请,从各处调派精锐充实手下,扩充百骑为......千骑。” 第31章 武都尉,我们是不是有些太曖昧了 歷史上,百骑司的进化过程依靠了至少三代训练家......皇帝。 武周时期,中宗时期,玄宗时期,都分別有大规模的提拔和扩充,到了玄宗时期,当时的百骑军队已经成为万骑,直接在北衙之中占据两个位置。 彼时,北衙六军与南衙十六卫,遥遥形成对峙。 但现在,真正维护整个长安乃至於京畿地带的,依旧是十二卫兵马治下的府兵。 爭取到天后的支持不难,借著当下风波的机会扩充一波作为天子亲军的百骑司,本质上还是在增强她的势力。 而且她甚至不用承担任何风险,最多是出点钱,真正干活又卖命的人是武安。 哪怕是一举杀死两名宰辅的后患太大,她实在护不住,后续也可以拋弃武安,直接將扩充后的百骑司重新攥在手里。 白嫖的快乐,谁都无法拒绝。 裴居道有些捉摸不透这个青年的心思,自己靠著门荫入仕,这么多年也算是稳扎稳打,坐在金吾卫將军的官职上,油水不算少,足以让他舒舒服服的养著一家人。 相比之下,这个青年的晋升速度其实已经打败了大唐官场上八成以上的人。 从一个戴罪之身,再到如今的果毅都尉...... 裴居道听见青年缓缓道:“陛下已经任我为代百骑司下府折衝。” 折衝都尉? 又升了? 裴居道平寂多年的心思忽然有些躁动起来,倒不是羡慕嫉妒,他很清楚,官场一向讲究四平八稳,这样的晋升速度必然会有代价。 “金吾卫的兵力,还有部署那些,肯定是不能跟你细说的,虽然这些数目算不上绝密,但毕竟涉及到规矩。” 裴居道想了想,忽然问道:“这是天后娘娘的意思么?” 武安笑了起来: “这事虽然不是什么绝密消息,但现在是不好跟您明说的。” 看似是他拿裴居道的话反过来搪塞对方,实则是因为天后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武安要把整件事计划铺垫的差不多了,才会正式跟天后开口。 武安无意於打探金吾卫的內部结构,而是开始认真请教一些掌军方面的规矩,包括长安城內各处兵马的巡查时间和出入位置,武安一一记在心里。 这些东西其实也不好一个个拿出来说,但武安有折衝都尉的身份打底,就算裴居道不肯说,前者去请教其他人也一样能得到回答。 而且官位的上升也意味著天子和天后的同时看重,裴居道无心权势,但也不会贸然得罪这样的人物。 武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並没有再閒谈,故意忽略了仍旧放在桌案上的那副王羲之遗作,起身告辞。 裴居道捡起那捲遗作,正要说话,却听见武安开口道: “多谢伯父今日浪费时间陪侄儿说这些,提携之恩感激不尽,侄儿昨日又搜罗到一卷抄谱,据说是晋人谢安所作,不知道是真是假,倒是送过去,与伯父一起赏玩。” 晋代的,谢安的? 裴居道咽了口口水,武安直接起身告辞。 该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就得去找天后,赶紧把扩充百骑司的事情落实下来。 不管天后以后会不会过来摘桃子,自己手里的兵权,反正会顺理成章地高涨一波。 手里有兵,才能安心。 出门的时候,他抬头看见裴韵著一袭白色荷纹的裙裳,正站在庭院中赏,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裴韵正看的出神,骤然一惊,白腻的脖子下意识缩了缩,成熟美艷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少女般的不知所措。 “武......都尉?” “见过太子妃。” 裴韵抿了抿唇,淡然道: “东宫有主,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 “下官,见过裴大娘子。” 她嗯了一声,眼波在武安身上流转,轻声道:“武都尉的好心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下官只是想感激大娘子昨日出言相救之恩。” 裴韵咬了咬嘴唇,她昨日亲耳听见天后说这个黑衣青年乾净利落的弄死了两个当朝宰辅,深感武安的手段狠戾,有些害怕与这样的武夫来往。 但是面对面站著,她却又有些不信。 这样温柔俊秀的青年,不可能做出那般骇然听闻的事情吧。 “昔日在东宫的时候,太子曾和我说过,春早谢,夏易折,秋太悲,唯有冬梅倔强可爱。” 她凝视著那丛白梅,轻声细语道: “四季更替,不知道武都尉喜欢什么时候的?” 我当然喜欢有钱......武安沉吟片刻,缓缓道:“巧了,下官也喜欢梅。” 陪著裴韵聊了几句,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些,还想继续往下聊,武安果断告辞离去,没有半点纠缠的心思。 果然还是个毫无雅趣的武夫么? 裴韵有些愕然,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黑衣青年毅然离去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一袭白衣,再度孤孤单单地站在庭院中。 ...... “你说话啊!” 上官婉儿坐在桌案对面,脸色有些不喜。 “你昨夜怎么不在家。” “我在大理寺和一名侍御史睡了一晚上。” “那你真去杀了那两个......”上官婉儿小嘴张开,一时间忘了端著的架子,比划著名手,有些语无伦次:“那两个宰相,真被你杀了?” “亲手勒死,如假包换。” 武安看了她一眼,道:“倒点水。” 上官婉儿哦了一声,正要倒水,却忽然放下杯子,问道:“你知不知道天后娘娘准备给你许哪一家的亲事?” “我又不像你,是天后娘娘身边的心腹,我哪能知道?” 上官婉儿听到心腹二字,却没露出什么高兴表情,沉默片刻后,忽然道:“今夜没什么要说的,我要回去了。” 武安知道她不高兴了,懒得哄,直接开口道: “我今天在街上特意给你带了些东西。” 上官婉儿正要起身,闻言又坐下,嘴上冷冰冰的:“我是宫中女官,不能私下收外臣的贿赂。” “我也没钱,送不了你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零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买了一些。” 武安拿出几袋用油纸细绳包裹好的零嘴,放在她面前。 上官婉儿瞪著他,狐疑道: “你忽然送我这些干嘛?” 武安嘆了口气,定定看著她。 “我们唐人最喜女子丰腴,你却长得这么清瘦,在宫里的日子,应该过的不怎么样吧?” 他避开上官婉儿的目光,把玩著手里的毛笔,漫不经心道: “你也知道,我现在乾的都是刀尖上走路的活计,一个不慎,可能你哪天就看不见我了。” 上官婉儿心头一颤,想起了昨日自己跪伏在天后面前时候的心情。 自己,昨日真的只是惋惜少了个同病相怜的人吗? 她眉头一拧,脸上恢復漠然,只是伸手去拿那几袋零嘴,但下一刻,武安的手直接按在她手背上,牢牢按住。 上官婉儿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瞪他,触电般的想要缩回手,但武安只是不满的哼哼道: “你想白吃?” “你鬆手......” “先说好,你今晚要帮我再写几幅字,我要拿去送人的,你得帮我写好看点。”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鬆手。” 武安鬆开手,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冒失,上官婉儿只觉得心臟跳的激烈,訥訥地收回手,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片刻后,笔墨都已经备好,上官婉儿第一次觉得有些握不住笔,头也不抬地冷声道:“要写什么?” 武安沉吟片刻,缓缓吟哦道:“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上官婉儿的笔锋顿住,呼吸一滯。 片刻后,她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颤巍巍的问道:“只有半首,下面呢?” “下面?” 武安眉头一挑:“下面没了啊。” 上官婉儿盯著他,心里涌起一股咬人的衝动。 第32章 小惠小利(六千字大章,求追读求票子) 抄袭,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可如果在生存压力的前提下,道德问题確实得往后排一排。 上官婉儿知道武安才到长安不久,身边认识的人物无非是黑齿常之那种粗鄙武夫,根本不可能忽然写出来一首诗,所以她停笔的时候问道:“你读过书?” “以前小时候,家里人还在的时候,爷娘了不少束脩,请人给我启蒙。” 武安故意露出一种感慨的神情,淡淡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上官婉儿自然不好意思再去细问,只是提醒道:“若是娘娘知道你读书识字,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武安微微摇头。 “娘娘最喜欢提点我的一句话便是让我多读书,但如果她知道我早就读书识字,她只会觉得被愚弄了,等我把这半句诗送出去的时候,娘娘一旦知道,还请姊姊说,是我想討好裴大娘子,所以央求你帮我写的。” 他把几袋零嘴推到上官婉儿面前,笑道:“至於我读书识字的事情,请姊姊替我保密吧。” “替你......” 上官婉儿目光忽然一凝,气结道:“就靠这几袋吃的,你想骗我替你做多少事?” 字也写了,还得替他保密,消息被他套的半点不剩,最可恨的是,刚才连自己的手都被他摸了! 上官婉儿抓起那几袋零嘴,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去。 看样子,她还是挺喜欢这些吃的...... 武安摩挲著手指,低头看了看那副字,不得不承认,虽然上官婉儿的实际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几岁,但人家的书法的確过硬。 只可惜,自己的人设就是鲁莽且心狠手辣的武夫,不到关键时候,这“人设”是不能轻易变动的。 他起身看向窗外,眼里倒映出一片星河皎皎。 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翌日。 府內的两名侍妾早就在外面等著服侍了,武安昨日穿了一日的黑色锦衣在她们手里又变得整洁乾净,武安便將昨日买的几盒胭脂水粉送给了她们,引得她们一阵欢喜道谢。 马车已经备好,一如既往地载著武安入宫。 沿途出示百骑司的符信,最终在宫门外等候,那名老宦官匆匆赶来,领著武安入宫。 “每次都是您带我入宫,辛苦了。” 武安不著痕跡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玉扳指,老宦官没拒绝,手一缩,玉扳指便消失不见,他隨即笑的更热情了些。 “武都尉这几日小心些吧。” “怎么?” “这几日事多,陛下头风又发作了,天后娘娘昨夜在他身边服侍了一夜未睡,现在还倦著呢。” 说著,老宦官竖起一根指头: “今夜早时,宫里拖出去了一个道士的尸首,说是针灸无用,天后下令用了三百廷杖,所以这人没熬得过去。” 这句话里面信息量较大,武安默默思索片刻,问道: “头风,是因为这几日的事情?” 要是皇帝太过於反感,那武安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策略,免得弄巧成拙。 这话问的其实相当大胆,等於是在刺探宫中消息,但老宦官只是轻轻摇头,道:“河西快马传报,说......李敬玄贸然麾军出击,中途粮道遇袭,折损过千,前军二万人粮草悉数焚灭。” 战报上,应该有更多的內容,但老宦官並没有继续说下去,武安低头沉吟不语,思索著这点消息。 当下与唐军对垒的吐蕃军队主帅名叫噶尔·钦陵,也就是俗称的论钦陵,统兵能力极强。 在武安离开河西前夕,黑齿常之和其余少数唐军將领率军冒死夜袭,击溃了吐蕃军队的包围圈,唐军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而且因为唐人本身军队兵力依旧充足,丧失了大片土地控制权的唐军反而有机会更全面的重新组织兵力,每一座城池和烽堡里面都屯驻有大量的战卒和辅兵,导致吐蕃人一时间再难以前进半步。 现在李敬玄八成是想用一场胜利为自己洗白,但坐在他对面的吐蕃人毕竟是论钦陵,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战机。 对於武安来说,唐人所爱戴信仰的,他未必能会报之同情,但唐人所切齿痛恨的,武安反倒是很容易感同身受。 自己毕竟也在河西廝杀过。 如果黑齿常之在自己身边,应该能分析出更多东西,武安只能尽力思考自己能藉助这事拿到什么好处。 李敬玄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自己能不能借这机会,把他永远踹下去? “武都尉?” 老宦官轻轻唤了一声,他指了指殿门:“奴,就先进去通报了。” 武安点头道谢,没过片刻,老宦官便重新出来,唤他入內说话。 天后背靠著一道屏风,果然正面露疲倦之色,打著哈欠。 抬头看见他来了,示意身边的人都出去,不过等武安跪坐在她面前后,她语气倒是轻快了起来。 “你从河西回来,那边战况究竟如何?” “臣在河西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知道阵中血战,不解敌我两军兵情。” 天后轻哼一声,隨手扔过来一卷文书,不紧不慢道:“不管对不对,本宫都要听听你的看法。” 文书上,写的是战报。 武安低下头,默默看了片刻,装作文化有限的样子,看的很侷促,但最终还是放下文书,缓缓道:“娘娘想听什么方面的话?” “隨你说。” 你的朋友李敬玄在河西战败了,现在需要你来安慰他,接下来请不限题材,写出一篇约八百字的小作文。 “臣这几日听娘娘的话,读了一些书,也向狄公以及黑齿常之等人请教过类似的话。” 武安组织了一下措辞,说道: “自从先前吐蕃吞併吐谷浑等族,势力越发膨胀到青海一带,边关烽火四起,才有当今天子下猛士詔,不拘出身,徵募天下十万余健儿奔赴河西,其中便包括臣。 臣与李敬玄虽有私怨,但他毕竟是天子亲授帅印任命之人,先前也並非全然败绩,亦有少数胜仗......只是如今可见其冒昧。 但是臣想说的,並非是李敬玄一个人,而是河西的问题。” 武安深吸一口气,他要儘可能地表现出一个粗鄙武夫的“见识”,既要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又要让对方有挑刺的地方,这口活儿著实有些难度。 “河西並非全然是荒芜不毛之地,草土丰沃,往西可以蓄养海量牲畜,出產战马;往北连通安西,往南则是作为大唐南方的屏障,隔绝吐蕃和南蛮的联繫。 吐蕃本是从微末中崛起,靠著松赞干布一人统一,其后继者又有禄东赞等大臣,现如今更是有论钦陵,靠著苦寒之地一路挣扎过来,必然心性凶狠贪婪。 黑齿常之也对臣说过,论钦陵此人知兵之甚,不亚於我大唐贞观年间的诸多將领。” 只是大將。 要是再夸张一点的描述,应该是凌烟阁里的將帅,只不过武安摸不清天后这时候的心思,不敢试探。 “所以......” 武安在天后冰冷的注视下,居然开口道: “李敬玄在朝中素有人望,政事得体,本就常年熟悉文事,不通武功,骤然来到河西统军,对手又是常年熟悉河西等多处地形且善战的论钦陵......他兵败,其实情有可原。” 天后盯著他看了片刻,嘴角微微勾了勾,发出一声嗤笑。 “油滑。” 武安垂下头,安静的听著。 “啪!” 另一卷战报落到他面前,天后收回手,有些讥讽地笑了笑。 “连你都知道,李敬玄兵败其实在情理之中,但偏偏......他三日前战败之后,吐蕃人居然也反过来中了他的圈套,河西军一战阵斩三千余吐蕃战卒,现如今这胜报和败报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送到,就连陛下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李敬玄还能打贏? 傻“嗶——”克高手? 战报上的內容不多,但该有的消息都有,包括时间地点人物,武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又觉得荒谬。 首先,我们都知道李敬玄在带兵方面就是猪。 游戏里可以通过开掛和氪金变强, 但猪,是永远不可能在挨打中进化成人的。 况且论钦陵作为善战的主帅,更不可能轻易“丟子”,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就是他在主动“弃子”。 弃子,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比如说,让李敬玄这头猪有机会继续坐在河西军的主帅之位上,吐蕃接下来能从这里面攫取到的利益,简直不要太多。 “您的意思是......” 武安语气一顿,沉声道:“臣的意思是,这朝中是否有人私下替吐蕃人传递消息?” 吐蕃方面能做出这个决策,也就意味著论钦陵对李敬玄和大唐內部的情况较为熟悉,所以细作几乎是必然存在的要素。 难道接下来要让自己查案?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朝中的郝薛谋反案尚未查清,闹得太大,总得让他们彻底消停下来。” 如果想让一堆火熄灭,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旁边再生一堆火。 氧气烧完了,火也就灭了。 还是要搞党爭那一套吗......武安沉吟片刻,立刻道: “臣这几日已经在竭心尽力的查办各处,搜寻消息,但是......常常苦於人手不足,百骑司的人力实在是太少,放到整个长安城里溅不起一滴水。” 天后正要说话,武安却不等她回答,继续道:“臣斗胆,请天后娘娘酌情增补百骑人手,就算是暂时增加,也能让事情更快的出结果。” “本宫,要考虑考虑。” “侄儿真的已经尽全力去做事了,乞姑母恩准。” “若是从其他地方调动人手,自是简单,但你偏要扩充百骑,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百余人难道还不够你使唤?” “回姑母的话,百骑司校尉张武,先前擅自引兵入薛震府中,自行劫掠財物,残害犯官家眷,所作所为已经超过唐律限制,连带著他身边一干兵卒都要定重罪,有司必定会上奏严惩,以儆效尤。 所以侄儿粗粗一算,百余人现在竟然只有半数人无罪,到时候便只有五十多手下,恐怕事情太过难办。” 天后有些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问道: “你想怎么做?” “姑母,侄儿窃以为,百骑的人手太少,不如將其扩充为千骑,从河西出征健儿以及十二卫府兵中抽调精锐士卒,扩充宫內亲军扈从,亦可为天后娘娘上心办事。” 天后神情微动,只是沉默片刻便微微頷首。 “本宫允你增补人手之事,但明面上尚且不好立刻从各处抽调人手,这是要三省行文同意的......” 武安马上就道: “河西那边可抽调一部分精锐回来,一是作为朝廷审讯李敬玄的证人,二来,也可以顺便被任命做事——都是从河西回来的將士,对朝廷的忠诚毋庸置疑。” 天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盯著武安。 “对谁的忠诚?” “河西那边回来的兵卒,到时候会听谁的?”她继续问道。 见武安不回答,天后嘆了口气,耐心道:“虽说你知道读书学习了,但这点小心思,难道真以为本宫看不出来?” “臣......” “你无非就是想要经营自己的那点手下势力了,”天后捻了捻手指,目光落在垂著头的黑衣青年身上,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有本宫站在你身后,你还要经营什么?” “侄儿,只是想更好的为朝廷效力,不敢有半点私心。” “最好是这样。” 天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听起来依旧在讥讽。 “这事,就这么著吧,本宫会帮你从十二卫中抽调一百精锐,至於河西那边,本宫也会让人帮忙,快的话兴许半个月,那些人手就能到......但本宫最多一个月后,就要看见你的结果。” “侄儿明白,侄儿一定会提早办好。” 武安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 “侄儿告辞。” “慢著。” 天后敲了敲桌案,语气里多出一抹责怪。 “你的钱还够用么?” “还有些。” “昨日给公主了不少吧?” “臣为殿下钱,心甘情愿。” “临走时再带一些去,此外,也不要再给本宫身边的人送钱了......” 天后从袖中拿出一只玉扳指,赫然就是刚才殿外武安塞给老宦官的那一只。 她拿在手里,让武安看的清清楚楚。 “就算是送东西,也要知道该送给谁,婉儿那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可怜孩子,长得也不差,也不见你送点胭脂水粉討好人家,更不用说裴府那位了。” 武安听到某句话,心里一动。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上官婉儿根本就没有把自己送她零嘴的事情告诉天后,这丫头,还真的替自己守住了秘密。 他立刻回答道: “侄儿谨记在心,多谢姑母教诲。” “做事仔细点。” 天后隨手將那枚玉扳指拋给对方,看著武安离开。 她在桌案后静坐片刻,轻嘆一声,隨即起身绕到背后的屏风后面。 屏风后的床榻上,赫然臥著一名身著黄色圆领锦袍的中年人,面容俊朗,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他身底下並非寻常人常用的木枕瓷枕,而是数个用绸缎织造的软枕。 饶是如此,他似乎还是微微皱眉,似乎睡的不是很舒服。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看了一下,又重新闭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天后在床榻边跪坐下来,抬手轻轻揉著男人的太阳穴,替他缓解。 全天下,能让她这般伏低身份伺候的,永远只有一个男人。 “这孩子心性倒是不坏,还知道考虑大局。”她轻声道。 男人淡淡道:“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做事又瞻前顾后,处处算计,只是心性比武承嗣那几个蠢货要好的太多,至少知道承谁的恩,吃谁的饭,该对著谁摇尾巴。” 这话听著没有恶意,天后笑起来,有意无意道: “都是大唐臣子,再怎么样,也是吃陛下的饭,受陛下的恩,若是忘恩负义了,抹去便是。” 男人哼了一声:“朕倒是想抹李敬玄,谁知道就连吐蕃那个论钦陵都在帮他,一个私通外贼的狗东西,兴许养著这个武安几十年,最后都能比他识抬举。” 天后不语,只是垂首替他揉著头。 片刻后,男人终於有些舒服了,觉得头疼缓解了些,这才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妻子疲惫的面孔。 他默默地看著,忽然开口道: “那毕竟是你的侄儿,就算不能像武承嗣那几个蠢货一样封公封爵,该给的东西,也不能太少了些。” 天后微微摇头,轻声细语道: “不能让外臣觉得陛下偏心,他一个小孩子,多吃点苦,也能磨练心性。” “你自己太小气,还说要磨练他?” 男人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著白腻的手背,最终嘆息一声:“千骑的名头倒也响亮些,先给他补足五百人吧......朕倒不是怕他手里骤然握了那么多兵,一下子权利慾薰心。 朕只是怕他又像李敬玄那样,给他机会也不中用。” 天后垂首,轻轻蹭了蹭丈夫的手,亲昵道:“陛下仁慈。” “哪有媚娘你仁慈,专心守著朕一夜,困不困?” 天后摇摇头,就算是有其他心思,但为皇帝守夜,也是她这个皇后的本分。 那些所谓名医郎中,哪能比得上她体贴。 男人重新闭上眼睛,片刻后,似乎是有些不忿道:“太平昨日回来,倒是很喜欢这廝似的,说了好几次。” ...... “想死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武安问道。 书房內,站著两名身著常服的高大男人,看面容是梁信和张武。 武安盯著张武的脸,沉默片刻后,冷冷道: “擅自杀害犯官家眷,侵吞財物......如若不是本官在天后面前替你求情,你的狗头现在早就吊在东市示眾了!” 张武囁嚅了一下嘴唇,他倒是想说,自己的行为不是也得到你的默许了么,但武安说的郑重其事,张武也不敢回嘴。 毕竟要是惹这个上官不高兴,人家只要回去跟他姑母说这个小老弟不听话,天后要弄死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同为百骑出身,人家天天隨意出入宫禁,但自己站在天后面前,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武兄......” “叫我武都尉!”武安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是,都尉,下官知错了,下官真的知错了!” 张武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站在武安面前瑟瑟发抖,丝毫没有当日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架势。 梁信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低眉顺眼,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好了......这事也不能太怪你,下次就不要再犯了。” 武安嘆了口气,自顾自倒了一杯冷茶,头也不抬地缓缓问道: “张校尉,梁校尉,我这里有两张果毅都尉的告身,自己照著格式填了,我明日帮你们送入宫中。” 哪怕是冷静如梁信,这时候也霍然抬头,眼里露出一丝渴望。 告身,就放在桌上。 梁信伸手拿起一张,张武犹豫片刻,也伸手去拿,却发觉武安的手正按在上面,同时脸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张武就算是再傻,这时候也慌了心神,连忙高声喊道: “下官以后一定隨时隨地只听武都尉的话,下官发誓,再也不敢自己胡来了!” 武安盯著他看了片刻,缓缓鬆开手。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样客气。” 两个大汉死死盯著手里的空白告身,张武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你们两个,今日开始立刻替我打听一些消息,我已经跟天后说过了,从今日起,百骑扩为千骑,持千骑令牌者,若当月无需值守宫中,每日可在四个时辰內自由出入宫禁。” 武安摩挲著手里的暗金色鱼符,缓缓道: “让兄弟们好好做事,该给的东西,本官不吝赏赐。” “下官替兄弟们,多谢都尉!” “嗯......” 武安开口道: “我要知道,这几日出入李敬玄府邸上所有人的名单和去向,越详细越好,如果是出身普通毫无关係的,直接拿下。” 梁信和张武同时对他躬身施礼,抱拳沉声: “喏!” 第33章 不好!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的是李敬玄这种大族出身的当朝公卿。 如同郝处俊薛震那些人一样,能多次出入李敬玄府上的,基本上都是和他同等地位的人,如果忽然有一个身份低下的人可以出入其中,那自然是大有蹊蹺。 但究竟要怎么查,这也是个难题。 “咕嘟嘟......” 清冽的茶汤被倒入碗中,一双纤细却粗糙的手捧起茶碗,將其恭恭敬敬地放在武安面前。 跪坐在武安面前侍奉饮茶的並不是府上那两个侍妾,而是一个身著素色綾袄的少女,肩头罩著一袭羊皮裘衣,穿的厚实,却能看出身材过分纤弱。 当日武安逛街的时候遇到这个女乞儿的时候,她缩在角落里都快要冻死了。 武安將她捡回家,又让人请郎中过来看视,倒也没什么脏病或是恶疾,只是手脚满是冻疮,虚的像刚出生的小猫,可怜巴巴。 现在梳洗乾净,穿著正常服饰,看起来倒也白净清纯。 下人和府內的管事都有些不理解,以自家郎君这条件,不说是要多多国色天香的女子来伺候,就算是出钱买几个乾乾净净的小娘子回来当婢子也是绰绰有余。 他们只能將这理解为某种“雅趣”。 “主人,” 少女开口道:“府上那两名侍妾,昨夜偷偷在后院小门那儿往外递东西,似乎是几张纸。” “嗯。” 武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早就知道府上这俩可以任凭自己把玩的女人有猫腻,八成是天后安排的人,不过自己现在没有动她们的必要。 少女跪坐在他面前,见武安瞥了一眼砚台,立刻抬起手攥住墨条,开始磨墨。 这几日她显然已经熟悉了自家主人的一些习惯,而且学得很快,知道怎么迎合。 “主人今日要出门吗?” 她將砚台放好,又在旁边装满冷水的铜盆里洗乾净手,继续跪坐在武安身侧。 “我有个事情要问你。” 武安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道:“你当日所在的那块地方,大概有多少像你一样的?” 少女眼里有些讶然,但还是认真想了想。 “约莫数十人吧。” “这么少?”武安有些诧异,那地方人流量很大,说难听点,养活更多的乞丐不是问题。 少女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了几分: “回主人的话,天太冷,就算是有吃的,也容易冻死人,再者......那些乞儿之间,也会互相廝打抢东西,下手比清街的官差们更狠。” 这方面,官府基本上是不管的,彼此就算是再多內斗打死一些人,官府反而求之不得,因为这反而降低了治安压力。 不是说他们不懂得不团结。 偌大一座长安城,很难想像底层到底藏了多少污垢,大小帮派鱼龙混杂,但也都是一些红著眼睛熬死命的穷苦人,各有各的规矩,团体之间的小义气是有的。 但再大一些的“义气”,就算是有人有这个心思,也很快就会被官府察觉,派差役狠狠扑灭。 这些乞儿,大多是京畿和陇右一带的流民亡户,所以哪怕是长安城里的平民百姓也极为厌恶他们,甚至会主动向官府检举。 从这些乞儿之间获取消息,並不是什么稀罕事,稍微有点脑子的官府差役都会主动发展一些“线人”,至於说狄仁杰那种层次的官员,必然能直接联繫到一些头目,把持著高效的消息渠道。 武安默默转动著心思,这时候,少女低垂著头,轻声道:“奴以前也是长安良家女,適逢饥荒卖了祖產还族人的债,爷娘仰药毙命,奴苟活了下来,不到一月便流落街头,每三五日得些残羹,侥倖不死。 若非郎君搭救,奴......” “我知道你是良家女。” 武安写著字,头也不抬道:“长得白净,身上没病,当时却快要饿死冻死在一堆乞儿中间,身上还有廝打后的伤口。” 就算是以他前世的职业也很清楚,女乞丐就像是路边的野猫一样,是很容易怀孕的。 在古代这时候,尤甚。 少女眼里开始蒙上一层水雾,用湿漉漉的眼睛盯著对方,觉得自家郎君当真是通情达理且温柔。 武安放下笔,手放在少女凑过来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所以你要记住,是谁给你饭吃,是谁让你穿上暖和的衣服,是谁让你......又活得像个人一样。” 他的手停住,捧起少女的脸庞。 “给我记住了,好不好?” ...... “武都尉吩咐下来的话,要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张武抬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里倒映出数十名壮硕大汉的身影。 这些人都是百骑司所属兵卒,虽然今日身上没有甲冑,仅仅是腰间佩刀,但各自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冷煞气,仍然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或坐或立,彼此间沉默不语,桌上烛光摇曳,照出一道道巨大的身影映在墙上,如同怪兽。 在窗外,寒风咆哮著路过,送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张武看著这些手下,心里安定了几分,皱眉思索著今夜要办的事情。 他和梁信等人这几日一直领著手下探查李敬玄的府邸和几处私宅,详细记录了大量的信息,现在便是动手逐一抓人审问的时候。 其实要的也不是什么明確罪证,最后就算是捕风捉影,也能匯聚成满满一盆脏水,泼在李敬玄身上。 这几日,张武领著人手已经扫荡了好几个小帮派,今夜便是最后一个。 根据消息,这个小帮派里有几个人,据说和朝廷的某些大人物有联繫,其中便有李敬玄府上的人。 丰安坊,东街,某处角落里。 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中,但除了张武和他的手下之外,还有一些衣著简朴的汉子也从漆黑的角落里跟了出来,手里握著锋利的短兵。 有人会被迎面而来的风势碾碎,自然也有人想要顺势乘风而上。 如果说永寧坊里的国公府算是地段极好毫无缺点的宅子,那么丰安坊里的这座小宅院则是可以被称之为“物美价廉且安静,適合养生”,反正卖房的人完全可以睁著眼睛说瞎话。 这座小宅院的主人法號惠安,据说是附近寺院里面负责收贷的僧人,膘肥体壮颇有福相,据说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让几位女香主捨身布施。 他的几名同伴让他出面买下这座小宅院,几个人时不时都会在这儿住一阵子,各有各的勾当。 砰! 外面开始砸门的时候,惠安慌忙推开了怀里的女人,也不怕冷,摸著一件单衣便翻窗跳了出去,轻手轻脚地落在外面地上,动作无比熟练。 官府也不可能在这大晚上的时候出公差抓人啊。 难道是有人想要趁夜色黑吃黑? 他心头泛起疑惑。 这时候,一道道呵斥声和喊叫声从外面的院落里传来,惠安听的清清楚楚,里面有自己同伴的哀嚎声,片刻后便又传来垂死挣扎的声音,他凝神听了片刻,竟然又听到对方交谈的声音。 几句之內,惠安便听出,似乎是一个叫武都尉的人,正下令清剿这儿。 不管了,得逃走! 惠安连滚带爬,通过一扇隱蔽的小门逃出宅院,下一刻便来到外面街上,往日最害怕招惹到衙门差人的他,这时候却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巡街金吾卫的身影。 为了方便隨时隨地逃走,他的小宅院坐落在坊的边缘位置,只要翻过一道墙,便是坊外的大街。 在他身后的宅院里,已经彻底没了动静,惠安不禁生出一股极大的恐惧,来不及兔死狐悲,就看见街道另一头亮起了许多火光。 但下一刻,在他身后开始响起动静,惠安居然在此刻爆发出极强的动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一幕足以成为他余生梦魘的一幕。 一名大汉从黑夜中缓步走出,手里提著两颗晃晃悠悠的人头,鲜血,正顺著脖颈的截断面一滴滴浇在冰冷的地面上,氤氳出热气。 在他身侧,正不断地有黑影走出,风雪在他们身边悽厉哀嚎,仿佛是才死去的那些亡魂被迫跟在他们身边。 大汉冷漠的目光扫了过来,惠安打了个寒颤,三步並作两步慌忙窜逃出去,在他眼里开始倒映出一名名金吾卫甲士的身影。 “什么人!” “站住,宵禁时候当街行走,拿下!” “救命,救命啊......小人是良民,后面有人要杀人!” “怎么回事?” 一名身著甲冑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惠安判断出他是这群金吾卫的首领,当即跪在地上哭喊道: “小僧是附近寺庙出家的僧人,今夜受施主邀请来她家里做一场水露法事,没想到方才有强人入家中,杀了施主和小僧的同伴......” 他似乎已经嚇昏了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著,一边目光不受控制地飘著。 “不要慌。”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继而在那名金吾卫军官的身侧,出现了一名样貌英武的黑衣青年。 他蹲在惠安面前,轻声道:“说仔细点,到底怎么回事。” 惠安看见对方的面容,心里颇有些安慰,犹豫了一下,当即道:“小僧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小僧只听见那些强人一边杀人,一边说著是什么武都尉教他们这么做的,小僧......” “哦,武都尉。” 黑衣青年嗯了一声,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还听见了什么?” “小僧......小僧临逃走的时候,还看见那些强人抓住了那个女施主,强迫她取出积蓄多年的金子。” 如果在后世,惠安的行为属於在关键时候能洗白多少黑钱就洗白多少,他知道被金吾卫逮到之后,有些事很难遮掩住,但如果能骗过他们,自己依旧是那个人畜无害的俊美和尚。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自己回去之后,一定多给佛祖抄几千遍经卷。 “哦,竟有此事么。” 那一整队金吾卫士卒,都已经开始在原地列阵预备,更是有人取出军弩,开始瞄准前方死寂的夜幕。 看到这一幕,惠安有些心有余悸的想著:自己至少活下来了。 “放心,你没事了。” 惠安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个黑衣青年。 自己遇到好人了啊。 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有些惊恐的回过头。 脚步声开始响起,在他们的注视下,一道道身影从黑夜中列队出现,很多人身上都带著大片的血跡,沾粘在身上,其中为首者腰间更是悬著几颗头颅,兀自嗔目张嘴,仿佛还在哀嚎。 “就......就是他们!” 惠安的一身白肉在寒风中战慄起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冻的厉害,他抱住旁边黑衣青年的大腿,慌忙道:“贵人救我!” “就是他们,他们就是那些贼子!”惠安发出了正义的声音! “放心......” 黑衣青年拍了拍他的光头,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抹笑容,仿佛胸有成竹。 惠安原本略有些安定的心思,接下来却像是打桩一般,猛然夯到了最深处。 他本以为会看到官府差人和强盗的正义火拼; 但下一刻, 那名腰间悬著几颗头的大汉居然走了过来! 那些金吾卫居然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大汉来到他们面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禿驴,隨即对著那名黑衣青年恭恭敬敬道: “稟告都尉,下官特来请罪,兄弟们动手有些慢,被走漏了一个。” 都......尉? 惠安心里的那股不妙的感觉,开始越来越强烈。 第34章 夜袭(求追读) 都尉? 惠安僵硬的脑子,正在僵硬的运转著,他抬起僵硬的头看向黑衣青年,眼里开始瀰漫起绝望之色。 “张都尉,虽说是雪夜,兄弟们都有些辛苦,但这次的教训,务必记住了。” “下官明白。” 黑衣青年微微頷首,道:“在他家里有没有搜出和那人相关的物件?” “没有,其余几人也都审问不出来消息,当场便停审了。” 黑衣青年闻言,低头看向哆嗦著的禿驴。 “惠安?” “回贵人的话,正是小僧。” “你和李府上的人是什么关係?” 闻言,旁边的金吾卫首领居然直接走远,甚至捎带著其他金吾卫士卒也跟著离开,现场,彻底被“张都尉”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人接管。 惠安明明是跪坐在冰冷的泥地里,听到这句话,头上居然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小人......小人和李府的管事之女,有私情。” 黑衣青年微微皱眉,旁边的张都尉立刻亲自动手。 “啪!啪!” 一连给了三个耳光,惠安的眼神清澈起来,继续道:“李府次等管事胡大威之女胡氏去岁来庙里进香,小僧和她一见如故,因此勾搭成奸。” 黑衣青年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气,如果是这种关係的话,这个死禿驴肯定不会知道任何重要消息。 如果惠安偷的是李敬玄的夫人,或许还有可能多知道一些东西。 “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什么消息?” 黑衣青年耐心的问道:“比如说,李府里面其他人的。” “小僧知道。” 惠安囁嚅了一下嘴角,低声道:“李府里面那个姓刘的小妾,私底下偷了男人,府里没有其他人知道。”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寞。 黑衣青年再度嘆气,惠安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仿佛失去多年的秀髮在这一刻即將开始重新生长。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惠安恐惧的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黑衣青年抬手指了指旁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金吾卫。” 黑衣青年凑近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 “就连金吾卫都要给我们放风,你最好想清楚点,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大半夜兴师动眾的过来找你。” 找我......是因为李府的事情? 惠安咽了口口水,他依旧在普通平常百姓的范畴之中。 但是相比於其他人,他靠著势大力沉,结交了不少女香客,从她们口中得知李府最近有些不太平,似乎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 沉默良久,他抬起头,嘴唇哆嗦著说了几句。 黑衣青年直起身,满意的点点头。 “你很好。” “小僧不敢......” “旁边已经有人把你的供词记好了,过会儿,会有人帮你画手印的。” 供词? 黑衣青年站起身,缓缓道:“本官姓武,名安,蒙天子亲赐,忝任折衝都尉。” 惠安愣愣的看著他,一股冰寒之意,悄然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 “这天,真是冻死个人!” 黑齿常之狠狠打了个喷嚏,隨即示意武安继续往下说。 “那等他说完之后呢?那个禿驴下场如何了?” 武安抿了一口茶水,平静道: “此人替寺庙放贷收利钱,时常诱骗良家,仗势欺人,所以,我问完话之后,就將他杀了。” 黑齿常之倒是不觉得杀人是什么大事,只是轻哼道: “像这种人,就该丟雪地里,直接冻死才好。” “他虽然有罪,但毕竟不该我来审,我私底下做这些事情已经坏了规矩,上面的人不管,也是因为杀的人都是流民和乞丐......” “好了好了,嘮嘮叨叨那么多。” 黑齿常之叩了叩桌案,淡然道:“河西那边情形有变,我今日听说李敬玄前次败了一场,后来反而又是一场大胜,只怕朝野上下又要找机会帮衬著他了。” 他盯著武安,沉默片刻后才道: “要不然,我们先罢手吧。” 有些话,同为男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黑齿常之觉得武安的性命来之不易,况且他平常做事看似冷静,一到关键时候却如同失了智一般肆意莽撞,今日这个消息,只怕对武安心里头衝击不小。 他已经做好了武安愤而起身质问自己的准备。 “如果你不高兴,你现在就可以骂我两句,但你回去之后,看到天后一定要恭恭敬敬的,不要再露出半点对李敬玄的敌意。” 可是出乎黑齿常之的意料,武安只是低头思忖片刻,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你说......你今日才听说这个消息?” “对。” 但是先前天后將那两封战报递过来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黑齿常之已经看过”。 武安默默將这个细节记在心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我现在得到了天后的准允,扩充宫中的百骑司,从各处选拔精锐好手,暂时全部听我號令。” “缺人用?” 黑齿常之立刻反应过来,想了想,道: “我听说百骑是从左右羽林军里挑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精锐,如果按照同等条件去选,真给你弄出个『千骑司』出来,我倒是不觉得是他们对你太过优待,只是你自己想想......” 他沉默片刻,补充道: “你我在军中的时候,如果上官打算让你去陷阵冲营,肯定会先给你吃一顿好的,然后对你开出极好的条件。” 见武安沉默不语,他再度提醒道: “我听说朝廷让李敬玄做主帅,是听了朝中一位大人物的建议,实际上就是打算让李敬玄过去犯错的,然后藉机惩治;现在照你这么说,只怕朝廷是还有其他的打算了。” 一个边关小卒,反口咬死李敬玄已经是极限,如果想让他做得更多,那自然就是要把前者扶持起来,和朝中的另外势力打擂台。 就算是输了,这边也不过是丟了一个小卒。 黑齿常之的意思很清楚,天后和武安之间到底有没有血浓於水的亲情,没人比他们俩更清楚。 “为兄先前是靠著裴公的关係,然后才能將那封信送入宫中......” 黑齿常之顿了顿,有些遗憾道: “裴公,便是洮州道大总管裴行俭,他也是看在我的份上,那次才愿意帮我递这个信。 只可惜你和他没有任何关係,要不然,如果有他在关键时候帮你说话,不管宫里那位许给你多少虚的名头,到最后统统都要变成实的。” 裴...... 武安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他也是出身河东裴氏?” “对啊,大唐名门之后啊。” 黑齿常之有些感慨,如果大唐五姓七望里面也有一个姓黑齿的大族,自己大概就不用再在边关上拿命死拼军功了。 “我记住了。” “记住了有啥用,”黑齿常之翻翻白眼,提醒道:“你又不认识姓裴的,还是赶紧收收心思,好好想著怎么討好他。” “可是,万一我真的能和裴公......” “別想太多了。” 黑齿常之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 “裴公早些年做官的时候就和天后有仇,你就算是成了,他也没法长久护著你,最多让你多沾点光,让別人动你的时候多掂量掂量。” “你与其琢磨这些,倒不如想著赶紧去结交一些聪明有见识的朋友,有他们帮忙想办法,你这个夯货才能在这长安城里站稳脚跟。” 武安默然片刻,轻轻点头应下。 ...... 当夜,武安照例和上官婉儿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彼此试探著深浅,偶尔也能互相敞开胸襟说话。 上官婉儿大部分时候都冷著脸,渐渐也能在武安的揶揄下,或是气恼,或是不经意掩嘴一笑,平日里端著的矜贵架子,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低声道:“郎君,外头有客人。” “都快要宵禁了,谁这时候过来?” 武安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对方手里有天后赐予的符信,又是一个人,自然可以在夜间隨意往来。 除非是朋友,要不然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在宵禁即將开始的时候拜访其他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宫內来人。 “那人叫什么?” “那人自称是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主事,周兴。” 第35章 一起睡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武安觉得这不好,所以他请上官婉儿先离开了,然后他才整理了一下书房,起身去迎接客人。 周兴这个人,因为起初没有通过科举,所以起步官职並不高,他在武周时期以酷吏手段出名,也正是在武周时期开始真正发跡。 武安知道,周兴这个人不只是坏,他本身还精通大唐律令,博学多才,就算是在武周一眾酷吏中间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只是因为出身微末,他在官场上常年处於被打压的状態,性格逐渐偏激,变得睚眥必报。 现在他选择在宵禁前过来拜访,这个时间段颇有深意,显然是希望能与国公府的新主人多谈一会。 武安穿好衣服准备起身迎接,但片刻后,他停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內的暖炉,直接將身上的裘衣脱下扔到旁边,然后才开门。 “带我过去。” 朱红色的大门外。 雪飘飘,光线昏暗,有一匹瘦削的老马不停动著蹄子,鼻腔里喷吐出白汽,冻得浑身哆哆嗦嗦。 而在它身侧,站著一名面容瘦削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鬢角却已经有了几分斑白。 他正默默站在大门前,忽然愣了一下,发觉那匹老马正用头拱著自己的手,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你饿了?” 周兴揉了揉它的头,有些歉然道:“这几日的閒钱都拿来给人家买礼物了,等明日再给你多买些草料吃。” 老马哪能听得懂人话,一个劲儿的拱著主人,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让周兴想起了自己。 他抿了抿嘴,裹紧身上的麻布衣。 隨即,周兴又抬起头,盯著面前仿佛从未打开过的朱红色大门。 看门的小廝没收他准备好的钱,只是答应替他通报,隨即便关门回去了。 等到现在,周兴才恍然察觉到自己肩头已经落满了雪,但大门里面仿佛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他下意识抖了一下,用僵硬的手扑开积雪。 “呵......” 周兴笑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他不確定是否又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隨即便是那名小廝的声音,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语气里满是慌张。 “郎君,你这样是要冻病的啊!” “吱呀......” 在周兴发愣的时候,大门霍然打开,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站在那儿,身上只穿著一件单衣。 “请问周主事......阁下可是周主事,快请进来吧。” 周兴看了一眼青年的脸,仅凭这张脸便確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有些迟疑道:“您这是......” “让周主事见笑了。” 武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憨厚笑容,在周兴愕然的目光里,直接握起他的手。 “方才在书房中刚准备歇下,一听说周主事在外等候,这才赶紧起身,也是出来的太著急......” 不等周兴说什么,武安就顺带出下一句话。 “您看,外面天冷,我身上也没穿衣服,我们去书房里说话吧?” “好......” 周兴轻轻吐出一个字,他看见那名小廝直接將自己的老马拽进门。 哪怕是国公府的庭院里,似乎都比门外的世界要暖和一些,小廝顺手拿起一把菜叶勾引,老马看都不看主人一眼,屁顛顛的跟了上去。 “周主事?” 周兴回过神来,连忙道:“武都尉不必多礼,周某虽然痴长几岁,但也不敢这般劳烦称呼,在下姓周,名兴,忝为一部下司主事。” 两人在书房內坐下,暖炉的余温让狭窄的屋內如同春日,稍微坐一会儿便让人忍不住敞开胸襟。 周兴先前本以为武安是故作姿態,但自己毫无名声,又无多大官职,凭什么值得人家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 人家是天后的亲侄儿,堂堂折衝都尉,却能这般抬举自己一个小官。 想到这里,他看向武安的眼神里多出一抹感激。 武安让婢女去烧茶,片刻后,等茶水奉上,他亲自起身为周兴倒茶,后者越发受宠若惊,这可是他在官场上人情往来时从未有过的待遇。 “这么晚了,周兄还特意过来拜访,不如今夜就住在这儿,让本官好好招待一二。” 武安对周兴来的目的绝口不提,后者又觉得这位武都尉是猜出了自己的来意,故意用热情好客来搪塞,心里不知不觉有些羞惭。 但下一刻,武安话锋一转,陡然问道:“周兄这般急切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实不相瞒,在下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想著提前过来,提醒都尉一下。” “哦?” “先前河西主帅李敬玄先败而后胜,朝中风声一转,又有不少人替他奔走经营......” 周兴说到这儿,迎著武安的目光,缓缓道: “包括三省之內,已经有不少官员准备联名上奏,请杀都尉,以谢天下。” “嗯。” 武安倒是没有露出什么讶然的表情,对他而言,自从杀了郝处俊和薛震之后,他对所谓的朝堂袞袞诸公便再没了敬意。 你有家世,我有唐刀。 “另外......” 周兴迟疑片刻,补充道:“有人说,这几日武都尉私下带兵在城內屠戮平民,暴虐百姓,他已经获得人证物证,明日便要向朝廷上奏此事。” 武安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消息,他確实不知道。 武安心念一转就想出了几个解决办法,但基本上都要靠著天后或是其他人的势力,这样一来,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这点局面,瞬间又会变得极其被动。 “此事我已经知道,既然周兄过来,想必一定有办法,还请周兄教我。” 武安说话尽显粗人本色,插入话题之前毫无润色。 但周兴却觉得这人语气真挚,而且言语和回应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反而觉得很是舒服。 “岂敢岂敢......” 周兴贴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武安认真听著,隨即想到什么,便继续询问。 周兴也不当谜语人,耐心的回答著。 武安问得越多,周兴脸上的神情就越自然,一句接一句,有条不紊地回应。 “明日该怎么做,我已经明白了。” 武安说著话,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他本就想要费心笼络周兴,没想到对方也是这般配合。 就好比是拍拍屁股就能会意的自己换姿势,彼此之间都带著老司机的默契。 不过,仅仅是这一件事,还不足以搭建起牢固的利益同盟。 武安也不希望直接把双方关係变成最低级的利益往来,外面总要套一层感情,里头才好放下廉耻做交易。 就好比是刚开头肯定要哄她说你丈夫在外只知道打工赚钱不愿意陪你说话更不明白你的感受,然后她感动地说是啊是啊,两个狗男女才能顺理成章勾搭成奸。 不对...... 武安微微皱眉,这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周兴垂下眼帘,默默喝著茶,准备等著对方送自己出门,或是继续客套閒谈,然后对方出於顏面考虑,留自己住一晚。 武都尉今日的回应,已经超出了周兴的预料,再多的许诺和保证,周兴虽然很想要,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处於被动的一方,所以绝对不能在人情往来上跳步。 武安这时候开口道: “周主事今晚就不要走了吧?” 他指了指安置在书房內的软榻。 “一起睡吧。” 第36章 你总能让我眼前一亮 据说大汉昭烈帝和他的两个兄弟当年也是经常一起睡觉的,我看这周兴也算是眉清目秀...... 武安深吸一口气,开始疯狂回忆故太子之妃裴氏的容貌,终於確定自己的取向並没有出现重大失误。 一大早,周兴便离开了,怀中带著几套衣物和些许財物。 至於他的那匹老马,因为天冷,暂时留在国公府上照顾,武安另外送了他一匹母马。 武安说这是朋友之间的礼物,如果周兄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可以多来府上说说话,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 周兴回赠了他一包上等茶饼,据说价值不菲,是京城里某户精於茶道的大户人家私下做的,只送亲朋好友;周兴还是加了不少钱,才从其他人手里买了一些。 两人临別时,语气亲切的如同蜜里调油。 古人似乎就喜欢这个调调,他们才不会想歪,想歪的请去面壁思过。 想到这里,武安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始回忆裴氏的俏脸。 今日还要入宫见天后,他拋开杂念,开始思考今日要说些什么。 千骑司的筹备已经开始,天后那边给予的后续帮助,多的有些出乎意料,武安本能地开始怀疑起自己对天后权势的认知又有了错误。 按理来说,就算大唐物力人力丰厚,但这种涉及到宫內禁军且规模超过数百人的兵员调动,是根本瞒不住朝廷上下的。 如果现在是晚唐,大家就算知道了也懒得说。 但现在依旧可以算是初唐时期,贞观之治时期的老臣尚且还有一些留在朝中,看似当今天子在由著性子的败家,实际上依旧有足够多的人兜底。 大唐,仍旧蒸蒸日上。 武安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无形中发力,一会儿让自己上去,一会儿让自己下来,弄得自己不上不下相当难受。 “算了,还是入宫吧。” ...... 天后现在对武安每日入宫“请安”有些习以为常了。 宫中的女眷按理来说,一旦入宫,一辈子也见不了几回亲人。 但天后身份特殊,越是近几年,越是没人再敢给她上规矩。 在她身边,自然也不会有蠢货敢说出什么“太子殿下都没这武安来的勤快”之类的话,不管是对天后对太子,这话都是大逆不道,而且现在更不能对著武都尉说这句话。 人家杀两个宰辅跟杀鸡一样轻鬆,事后还能到处跑,你的头难道比那两个宰辅的更耐砍? 宫人们没几个能看清事情底下的本质,但她们会近乎本能般的趋炎附势,以换取上升的机会。 看武安在自己面前躬身施礼,天后止住思绪,淡淡道: “听婉儿说,昨夜有个司主事到你府上拜访?” 上官婉儿其他的小事或许会有所隱匿,但將这些事情上报是她的本分,就算不说,也有其他人会告诉天后,到时候她就要遭殃了。 武安微微頷首,应了一声。 “他要做什么?” “侄儿今日来,正是要和姑母说这件事。” 天后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头,嗔怪道:“若不是有事,你也不会天天往本宫这儿跑了。” “侄儿今日过来,看望姑母是其一,送礼物是其二,这事情也只能排第三。” “礼物?” 武安拿出周兴送自己的那包上等茶饼,他在外面说是送给天后的礼物,没人敢查。 但这玩意八成入不了天后的眼睛,天后只是嗯了一声,旁边的上官婉儿立刻冷著脸过来拆开包裹检查,又隨意选了一块茶饼,轻轻捏碎一点,放在嘴里嚼著。 武安看到她清冷的眸子下一刻就弯了起来,但不是在笑,而是差点被茶叶苦哭了。 她嚼了片刻,將茶叶缓缓咽下,面无表情道:“娘娘,茶叶无事。” 天后反倒是微微蹙眉,轻轻拍了拍上官婉儿:“这是本宫侄儿送的东西,以后不要这般了。” 她直接指了指其他的茶饼。 “去煮茶。” 等上官婉儿离开后,天后才又道:“这是崔家的茶,听说只送朋友,你是怎么拿到的?” “侄儿侥倖所得,听说这茶能安神,想著姑母先前给陛下守夜,何等辛苦,所以今日便想著送过来孝敬姑母。” 闻言,天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话糙理不糙,她已经习惯了武安的人设,话虽然说的不够漂亮,但该有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 人设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你如果平时很文明,关键时候忽然冒一句脏话,其他人只会觉得你很装。 但如果你平时就说话不过脑子,衝撞上司凌辱领导,哪天你忽然对她们客气起来,她们反倒会不习惯。 相比那几个又要站著又要把钱挣了的侄儿,这个武安,实在是让她越来越满意了。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感觉到他的態度。 “今日走的时候,帮本宫顺路送些东西去裴府。” “侄儿记住了。” 天后这才点点头,问道:“你今日过来想说什么事情,早些说吧。” 武安將周兴昨夜过来的话略作刪改,重新说了一遍,天后没等他说完,便直接道:“这个事情,本宫知道了。” “郝处俊和薛震在狱中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自尽身亡,大理寺最近几日要开始审问他们的家眷,你也跟著过去听,就当是替本宫听著。” 天后慢条斯理道: “朝中的事,有本宫替你顶著,你自己去各处多学多看,以后总有你自个站起来的时候。” “那......侄儿要不要做些什么?” “你能做什么?” 天后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等审问的时候,有狄仁杰帮你保底,到时候你抄他的便是。” 哦,直接安排学霸坐旁边给自家的晚辈写小抄冲成绩是吧? 武安就喜欢这种长辈。 等他离开后,上官婉儿这才捧著一碗热茶回到殿內,跪坐在天后身侧上茶。 “你觉得他如何?” 天后忽然问道。 上官婉儿神情平静,似乎是思索片刻后,才轻声道:“此人性情贪婪阴狠,不好豢养。” “你们都觉得他狠?” 天后接过茶碗,开始往里面加佐料、药材、肉脯、奶浆...... 她拿起旁边的银签子搅拌均匀,看著里面变了顏色的茶汤,眼里露出些许满意。 “在本宫看来,他虽然是武夫出身,拿得起刀,看著敢杀人,有时候,却反倒是太善良了些。” 上官婉儿在旁边低眉顺眼道: “此人是白衣出身,又在河西征战一年,原来的性子就令人作呕,养成了匹夫习性,做事更令人生厌。” 天后放下茶碗,下一刻,直接抬手將滚烫的茶水和许多茶料泼在上官婉儿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本宫的侄儿?” 茶水顺著衣服滴落下来,幸亏是冬天,衣服穿的厚实,没有烫到皮肉。 上官婉儿立刻跪伏在地,一言不发。 天后放下空空的茶碗,到头来,一口都没喝。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的年轻女官,而是若有所思道: “原来是沙场上养起来的心性,这也能说得通......那这么推断的话,他原来的性子,应该是太过善懦了。” ...... “我知道你实际上不会用刑审问,到时候我会带著你审问犯人,你在旁边要是看不懂,也別当场问,看著就好。” 狄仁杰看向武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侧那个青袍官员身上。 “这是你朋友?” “是在下至交,尚书省吏部考功司主事周兴。” 九品的小芝麻官......狄仁杰脸上倒也没露出什么鄙夷神情,只是頷首致意,温和道: “只可惜你不是刑部官差,要不然,也能来听听大理寺是怎么审问犯人的。” 周兴有些兴奋地看著面前的狄仁杰,见对方客气,连忙点头附和。 “下官確实一直想向狄公学习刑讯之法,今日確实是有些遗憾了,日后狄公若是赏脸,下官一定专门请教。” 周兴没有再说什么,和武安简单聊了几句,便识趣离开,去大理寺门外的马车上等候。 “你怎么和这人扯上关係了?” 狄仁杰看著他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微微嘆了口气。 “你和他是什么关係?” 武安想了想,回答道:“昨夜同床共寢。” 狄仁杰:“???” 第37章 握手,言和 自己前脚才跟武安说过,让他多结交一点有用的朋友,结果人家转头就跟这位周主事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这种行动力,狄仁杰是佩服的。 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周兴这个九品小官似乎並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 他满怀深意的提醒道:“长安城里有数十万民户,青年才俊无数,比河西那等荒芜之地要繁华无数倍,武都尉可千万別一时看了眼睛。” 唐人之中的青年才俊,除却大傢伙彼此抬场面吹捧的成分,大部分人確实都有各自的特长。 譬如最近在长安城里名声鹊起的武安武都尉,便被人誉为凶神,其名,可止小儿夜啼。 武安听得出狄仁杰提醒的意思,但他还是摇摇头,淡然道:“朝廷能动十八万人去爭河西,军中的英雄人物我也没少见到。” “回答的很好。” 狄仁杰讚嘆了一声,一边领著武安向前走,一边笑著问道:“天后娘娘跟我说起你的时候,说你没读过书,没想到这么懂分寸,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某,只是为了报私仇,然后娶几个漂亮老婆,日后儿女双全,富贵一辈子。” 狄仁杰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满:“一字不改?” “一字不改。” “可是別人都会说,做官是为了天下生计,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 “那是他们下贱,说一套做一套。”武安毫不犹豫道。 “那你呢?” “我要快意恩仇,功成名就,娇妻美眷。”武安憨憨道。 狄仁杰的脚步停住了,他看著官衙里面的一道道门,目光跟著深邃起来。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努力了。” “想要的东西多並没有错,但得到它们之后,你到时候就会想要其他的一些东西了。” “想要更多的娇妻美眷?”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如果说一开始觉得这个武都尉是在跟自己装傻,但现在,狄仁杰有些確定身边这位確实就是个铁憨憨了。 “你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吗?” “下官略有耳闻。” “他们在审薛震和郝处俊的家眷,让他们吐出更多的信息,从而方便朝廷定罪。” 狄仁杰淡淡道: “只不过,到现在还有人想要保住他们,不同意大理寺动刑。” 说到这儿,他看了武安一眼:“如果这些人不愿意给出口供,那你的事情,就要一拖再拖,甚至是......” 武安心领神会,反问道:“所以要想办法审?” “还记得本官和你第一次见的那个贵女么?今日同样如此,不可隨意加刑,只能询问,而且还要让那些犯官家眷吐出一份令人满意的口供来。” 这一点,近乎於不可能。 不过武安还是道:“下官最近才认识了一位对大唐律法极为熟悉的朋友,他在讯问犯人一道上,同样颇有心得。” “不会是那位周主事吧?”狄仁杰笑道。 “巧了,是他。” “但是让一个六部底下的小主事参与大理寺的审问,这里头可不合规矩。” “下官保证,如果让周兴去审,八成能有个结果出来。” 今年距离歷史上周兴发跡的时候还差了几年,但周兴的阅歷实际上也不差这几年的过渡,只不过这段时间无疑大大加重了他的嫉妒和诸多负面心理,让他后来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去做出诸多恶行。 武安不懂周兴,他只是理解周兴不顾一切想要往上爬的心思。 “今日这事情不只是对你重要......不过,倒也不算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想来无非是去走个过场而已,本官心里自有把握。” 狄仁杰隨意道: “既然你打算和那位周主事结交,倒不如借著这事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 “啊,我?” 周兴有些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大理寺文吏,后者官品只是比他略高一点,態度却格外倨傲,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周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起身跟上,等到他被文吏带入一处厢房中之后,便看到了狄仁杰和武安等人。 见到武安,他的心思才安定下来。 狄仁杰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微微頷首,隨即整理了一下官袍,领著所有人动身。 大理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荒唐的流程——所谓的犯官案主已经被提前处决,而负责审案的官员们还得绞尽脑汁替他们合理定罪,既不能损失朝廷威严,又不能得罪犯官生前的那些亲朋故交。 如果说官场上都是世態炎凉,那倒也未必,因为活著的人总要做点样子遮羞,哪怕只是隨口一句说情的话,落在底下人耳中都能变成狮子吼。 那几名负责审问的大理寺官员还在满面愁容的商量,这时候,外面有人喊道: “狄公来了!” 大家都霍然抬头,狄仁杰的本事,不仅仅体现在一年之中成功断案一万七千余件里面,最难能可贵的是结果几乎挑不出任何差错。 官员们都迎接了出来的,在门口迎著狄仁杰,赶紧嘘寒问暖;后者介绍了一下武安和周兴,但大理寺的官员对他俩兴致缺缺。 一个是无名之辈,另一个更是给他们狠狠增添工作量的,能有好脸色才怪。 “狄公。” 一名官员小声道:“魏公等人先前要么是亲自来,要么是派人来过,给那些犯官家眷送了衣物吃食。” 虽然那些大臣没替牢中的犯官家眷们说话,但这举动已经表明了一些態度。 “去看看吧。” 狄仁杰开口道。 一名文吏立刻主动走到前头带路,穿过官衙,领著一行人进入大理寺的地牢之中。 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环境让人根本无法分辨白天黑夜,有些犯人只是在这儿关上几天,甚至不用拷问,精神都会面临崩溃,只求赶紧说出点什么。 哪怕是出去领死,也比留在这个鬼地方发霉发臭强上百倍。 那名文吏举著火把,在几座牢门前停顿下来,低声给狄仁杰说著一个个犯人的底细。 武安跟在后面默默地听著,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犯人之所以能让大理寺上下忙的焦头烂额,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有人不许他们吐露消息,应该也是给出了相当的许诺。 牢里的犯官家眷们,有很多人应该都知道自家的家主已经死了,也知道是谁杀了家主。 所以无论是出於仇恨还是为了接下来的生存考虑,他们都不能松这个口。 除此之外,就是有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官府也没有拷问他们,所以他们连一份供状都写不出来。 你问了我三天三夜,问我认不认罪......你倒是告诉我该认什么罪啊! 狄仁杰神情肃然,逐个看了那些蜷缩在牢房里的人,隨即吩咐“开庭”,但武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几名地位较高的犯官家眷被带到堂內,一名大理寺官员这时候凑到狄仁杰身边,低声问道:“狄公可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总不能屈打成招吧?” 狄仁杰反问道,官员愣了一下,这回答明显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 武安在旁边默默看著狄仁杰,后者手里不住的把玩著一只玉佩,可见心思杂乱——不准用刑,只能审问,在这之前还给了犯人们私下串供以及和外界沟通的时间。 这能审出结果才有鬼。 武安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周兴,后者也是微微皱著眉头的样子,迎上武安的目光,他想了想,低声道: “武都尉,让大理寺里的这些虫豸们审,怎么可能审的出结果呢?” 仿佛是应了他的话,一名大理寺官员见那些犯人还缩著头不想老实回话,当即呵斥道:“当堂这位,乃是侍御史狄公,奉天子詔专门审问汝等,但凡有所问,汝等不可隱匿!” 这时候,堂下的那些犯人们之中,有人忽然高声喊道: “狄公,小人有冤情,小人家是冤枉的!” 隨即,那几个犯人都一连声喊著冤枉,有人更是在这时候上前一步,对著狄仁杰跪伏下来,一时间痛哭流涕,求他帮忙做主。 狄仁杰虽然没被这场面嚇到,却也是微微皱眉坐在那儿,想著该如何应付。 片刻后,他抬起手制止了旁边几名想要代替他呵斥回去的大理寺官员,缓缓起身,对著几名犯人朗声道: “本官奉天子詔清查案情,既然汝等喊冤,那本官定然会依据汝等所述,合理查案。” 这话说的,听起来像是狄仁杰被那些喊冤的话给架住了,不得不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再继续往下审。 但下一刻,狄仁杰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武安,开口道: “这位是折衝都尉武安,先前曾奉命查抄薛、郝二宅,现在,你们就把冤情告诉他,让他记下来,到时候呈递给朝廷。” 大堂內,这时候忽然安静下来,几个犯人都愣住了,抬头看著那个神情冷漠的黑衣青年。 一股寒意,也在他们心里猛然腾起。 如果说他们一开始看到狄仁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 咦,他在这儿?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坐在狄仁杰身边的黑衣青年姓甚名谁时,他们心里想的就变成了: 他,怎么也在这儿? 有人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官声极好哪怕是在民间也有不小名气的狄仁杰,又看了一眼在他身旁的那个黑衣青年,几乎是大喊道: “小人认罪!” ...... “他们就这样认罪了?” “是。” 裴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明显是有些想笑的样子。 娇俏的未亡人脸上明媚起来,如同阴翳散去后的天空,放眼望去一片清纯,让人看了之后心旷神怡。 武安適时的拿出天后先前要他转交的东西,这才是他明面上过来拜访的目的。 裴韵收下东西,道了声谢,隨即亲自起身,从旁边的茶锅里舀起茶汤,灌入茶碗中,跪坐在桌旁,捧起茶碗递给武安。 “武都尉请用。” “裴大娘子无需这般客气,下官比大娘子要小几岁,如果大娘子不嫌弃,唤一声阿弟即可。” 裴韵微怔一下,见武安的俊脸上泰然自若,似乎没有调戏之意,便笑著点点头,认真道: “阿弟。” “裴姊姊在家若是无事,可来弟弟的国公府上走走。” “日后再说吧。” 裴韵虽然早就知道了天后的意思,身上也没再穿那身孝服,但有些东西总是堵在那儿,某天忽然没了,还真让人不適应。 眼下,面前的青年只是让她不討厌,但真正要论起婚嫁,她还要再看看。 “还有......” 裴韵轻轻咳嗽一声,忽然道:“我听父亲说,朝中有很多人看不惯你的作为,要上奏疏杀你。” 她温润如水的眉眼里终於有了波澜,倒映出青年满不在乎的面孔,裴韵纤细的眉头顿时蹙起。 “你平日里要谨言慎行。” 连裴韵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语气这次郑重了许多,跟著又补充了一句: “我听说河西是个苦寒之地,你在那儿已经受了够多的苦楚,侥倖回到长安是你的福分,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从小到大都受人宠爱的裴韵,虽然有著成熟妇人的风韵,骨子里却依然有著少女般不諳世事的天真烂漫。 武安微微摇头: “愚弟未曾主动得罪过任何人,姊姊信么?” 裴韵轻嘆一声,她在某方面很敏感,能察觉到青年言语里的轻微抗拒。 “我当然信。” 她说道:“我只是觉得阿弟是个很善良的人,只要你好好帮天后娘娘做事,娘娘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就不用再去做那些事情,只要熬到一定年纪,朝廷就会让你坐在该做的位置上。” “是么?愚弟知道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隨即不约而同地伸手去舀茶汤以缓解尷尬,所以他们的手碰在了一起。 裴韵的小手很软,让武安忍不住握紧了一些,手上的老茧磨蹭到娇嫩的皮肉,未亡人的俏脸上开始腾起一抹红云。 ...... “难得在这冬日里还能看到这么美的夕阳,老夫已经诗兴大发了。”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道道骑兵的身影从沉沉暮色中出现,在他们身后,无数旌旗呼啸而来,仿佛无形中颳起睥睨的罡风。 他们身上的甲冑在落日余暉中倒映出惊人的寒芒,胯下战马雄壮,迎著耳畔的寒风发出一声声嘶鸣。 队伍之中,一名老者掀起车帘,看著面前的长安城,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不过还没等他欣赏多久,他就忽然捂住肩头,面露痛苦,重新坐回马车之中。 想起当日在林中射了自己一箭的那名兵卒,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深吸一口气,隔著衣服轻轻揉著伤口。 这时候,幕僚从外面掀起车帘,送来了笔墨,看到老者忍痛的模样,他嚇了一跳,赶紧钻入车厢,扶起老者。 “李公,您没事吧?” “无妨......” 老者吐出一口浊气,淡淡笑了笑: “老夫只是忍些疼痛而已,那小子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四处求告无门,居然打上了告御状的主意......他吃的苦头必然是老夫的百倍,一想到这,老夫只觉得肩头上的痛楚便减轻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幕僚,自顾自道: “老夫明日入宫面圣。” “您是要......” “呵呵,不是说,那小子是天后的侄儿么?” 老者讥讽地笑了笑: “只要他识相,老夫到时候给他一个言和的机会,又有何不可。” 第38章 和解 百骑司扩充成千骑司的消息並没有大范围流传,只是宫中居然出了一道詔令,要求长安十二卫府兵选拔精锐冲入宫中禁军。 外界人或许觉得这是宫內禁军的人手又不够用了,更何况临近年关,宫內上下事情太多,往外多要些人手也是正常的事情。 原本百骑司就有百余精锐甲士,现在一下子扩充了將近五倍,武安这个所谓的折衝都尉,也勉强算是有了与官职相配的兵权。 十二月,天降大雪,路有积冰。 武安顺路去大理寺取口供,过会儿要送到宫內给天后过目。 官衙內,依旧是狄仁杰见了他,请他喝杯热茶再走。 “大理寺內积压的案件越来越多,大多是劫掠杀人抢粮之案,有时候一整日都要判杀人。” 狄仁杰饮了一口热茶,忍不住嘆息一声。 武安问道:“朝廷为什么不放粮賑灾?” “朝廷的粮食,自然有它的用处。” “可我听说,昨夜洮河道大总管李敬玄回京,数十名亲朋好友为他买下东市酒坊,行人但凡称贺大捷,便送一杯酒水。” 青年语气冰冷:“这么多酒水,要用多少粮食才能酿出来?” 听到对方的话,狄仁杰脸上的云淡风轻骤然消失,有些疑惑道:“你今日去东市了,还是其他人去东市跟你说的?” “河西大捷,长安满城欢喜,这有什么听不到的?” “你的消息未免也太过灵通了些。” 今早东市才开始送酒,现在不过是中午,狄仁杰也是才从其他同僚那里听说,现在武安居然直接当面说了出来。 狄仁杰放下疑心,再度嘆了口气: “听说洛阳那儿的上阳宫已经快要建成,要么是今年年底,要么就是明年年初,天子与天后必然出关东行,巡幸东都。” “那关中一带的饥荒,就不管了?” “把你话里的意思收一收,要是对其他人这么说,你是要死的。” 狄仁杰警告了一句,认真道:“在其任,做其事,你若是没那个能力去管,就不要教其他人去管。” “下官受教了。” 狄仁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到窗户旁边,负手而立,武安跟著走过去,站在他身侧。 “你比起武承嗣武三思那几个武氏紈絝子弟,已经好出太多。” 狄仁杰头也不回的补充道: “但如果你不是天后的侄儿,不管是本官还是其他人,都绝对不会高看你哪怕一眼。 你若是太过善良,那便是一条懦犬,若是凶狠,也不过是恶犬,说来说去,都是任人驱使的命。” 这话说的未免也太伤人了些,武安挑挑眉头。 “有个家世出身,確实是极好的事。”狄仁杰继续道。 “这不是好事。” 狄仁杰回过头,有些意外道:“光是家世二字,抵得上你半辈子辛苦拼搏,为什么不是好事?” “因为天底下,没有家世的人才是大多数。” “但你也是有家世的,你的家世就是天后娘娘的亲眷,你为什么要共情那些没有家世的人?” 武安迎著狄仁杰的目光,只是平静道: “我本河西一武夫。” 狄仁杰没有说话,眼里却有笑意渐生。 武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狄仁杰又不紧不慢地回到桌案后坐下,头也不抬。 “你该回去了。” ...... 李敬玄回长安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城,翌日,天子下詔命其入宫面谈,据说君臣相得。 是日,有数十名大族子弟包揽长安东市酒坊,称为李公大捷所贺,所以今日东市之內酒水的销他们全包,又有百余文人同时进诗,其乐融融。 “青海一战全溃,承风岭顿兵不前,两万前军粮秣尽丧,困守连营......现在不过是侥倖杀了几千个贼奴,他便赶紧回朝,打算把身上的虱子给挠掉?” 黑齿常之抓起酒杯仰头饮尽,隨即重重放下。 辛辣的酒水,冲的他眼神发红。 “贤弟,我曾经是百济人,承风岭夜袭血战一场,跟著我到大唐来的家族子弟战死四名,同乡亲信死伤十多人,亲兵战死过百! 现在这承风岭的承字,反倒成了他李敬玄乘风而上的乘风岭!” 武安替他倒满酒水,缓缓道: “兄长何鬚生气,我本来以为他会在河西多呆一年,现在他急著回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到时候,和他拼个性命又不是难事。” 黑齿常之苦笑一声,抬著醉眼打量面前的青年。 “我......当年也是你这般。” 当年,百济国破灭。 苏定方等大唐將帅领著唐军连破三国,只有百济郡將黑齿常之等极少数人领著残兵边走边打,到最后甚至又积攒起数万兵力,意图和唐军决战,最终眼见復国无望,才不得不解兵投降。 “国家亡了,我却替敌国效死,將士死了,我还不能替他们討还公道。” 黑齿常之嘿然冷笑起来,抬手叩著桌案。 “你觉得对不起那些为你死战殿后的同袍兄弟,而我,又何尝不是对不起那些跟著我冲入敌营的部下!” 黑齿常之和武安之间,有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在军中招募敢死之士,趁夜袭营,这事情,其实是提前上报过的,黑齿常之后来也因此得到了一批甲冑和精锐。 “我们抓到那个吐蕃將军时,我还记得李敬玄派来的人要我们守在原地,等李敬玄再派人过来接收。” 这样一来,袭营的大半功劳,自然就顺理成章地被李敬玄划拉过去。 黑齿常之吐著酒气,有些快意道: “当时那些贼奴疯了一样衝过来,从四面八方围拢,你当时一刀剁了他那个亲信的狗头,又一刀剁了那个吐蕃將军,李敬玄吃了个哑巴亏,只能用卡餉钱的小手段噁心我们。 现在看来,什么狗屁宰辅,不也就是个心思狭隘的文犬。” 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外面轻叩书房的门,唤道:“郎君,有客来了。” “谁?” “那人自称,是洮河道大总管李公帐下文吏,希望见见郎君。” 武安和面前的黑齿常之对视一眼,嗯了一声。 “见。” 书房內的酒味太大,儒生打扮的男人一进来就掩住鼻子,仿佛嫌弃的不行,仅仅是站在门口。 屋內,两个男人都同时抬头看向他。 一瞬间,仿佛屋外的寒风陡然大了许多,疯狂的往人骨髓里钻。 文吏打了个寒颤,有些不自然地躬身施礼。 “请问,哪位是武都尉?” “我。” 武安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拿起酒壶倒酒,先给黑齿常之满上。 “在下是李公的门客,今日,特来替李公邀请,请武都尉今夜去教坊司一醉方休。” “这不好吧?” 武安晃著手里的酒杯,淡淡道:“我射过李公一箭,他反倒是请我去教坊司玩,这是什么意思?” “相逢一醉忘恩仇,李公为人豁然大方,知道武都尉也只是一时愤怒。” 男人拱手,侃侃而谈道: “昔日汉时有李敢因私仇报復卫青,卫青却能替他隱匿罪过,此乃是宽宏大量之意,现如今,李公亦是做此想,知道武都尉是军中勇武之士,现如今更是天后宗亲,同朝为官,自当合力报效朝廷。 些许私人仇恨,李公不在意,武都尉也不会太揪著不放吧?” 武安没有说话,文吏又开口道: “先前承风岭一役中战死的將士,李公愿意代为向兵部以及三省上疏,皆请赐三倍犒赏,抚恤其家眷。 武都尉先前所立军功极多,李公亦愿意上疏向朝廷荐贤,武都尉依旧可以回河西屯驻,再过两年封个镇將,也不成问题。” 外头的寒风,从文吏身侧呼呼刮入。 屋內暖炉的气息消散了许多,只有热好的酒水入口,才能带来一丝温暖。 桌案旁边,黑齿常之不语,只是提起酒壶,替武安满了一杯,两人虚敬一杯,同时饮下。 见他们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文吏的脸色终於难看起来。 舌根压了压酒水,喉咙里一阵辛辣,武安放下酒杯,平静道: “这礼物,我不敢收,我只要一样东西。” 文吏抬起头,连忙道:“武都尉但有所请,李公自然是无所不允。” 武安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李敬玄的族谱。” 第39章 没有牺牲大到无法接受,没有背叛小到可以容忍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那武安是何等莽夫,但本宫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莽。” 天后从上官婉儿手里接过一支簪子插入髮髻,语气里看似是责备,实则带著笑意。 自从那个文吏离开国公府之后,武安索要李公族谱的事情就传遍了全城——李公不计前嫌甘愿和解,匹夫大放厥词毫无悔意。 武安的名声本就不好:天后党羽、武氏凶犬、残害忠良,暴虐百姓。 “外头的那些话哪里说的是他,分明是在暗斥本宫网罗党羽,纵容族中子弟为虐。” 天后站起身,环佩叮噹,一袭紫色华服將威仪和柔美融合的极好,她开始缓步向殿外走去,上官婉儿立刻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早朝。 龙案后方,同时端坐著天子和天后,群臣在下山呼万岁,各自出列陈奏事情。 最后的压轴,自然是身著紫色官袍的李敬玄出列,上奏河西战事。 李敬玄在朝中被人赞为“国士之风”,昨日一整天与朋友痛饮狂欢,今日居然能稳稳站在朝堂上,令人不得不佩服其涵养。 但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有替薛震和郝处俊上疏,而是自始至终都在陈奏战事。 “自去岁吐蕃背盟,犯大唐疆土,天子以大军託付,臣以忠贞相报;十八万將士,大举貔貅,血战一载.......” 李敬玄红了眼眶,对著两人高声道: “此战吐蕃败退撤军,我大唐虽胜,亦有无数儿郎血洒沙场,臣请陛下降詔,抚恤战死將士。” 闻言,天子顿时皱眉。 开战,而且是国战,动用的不只是河西本地驻军以及后续徵募的十多万军队,更多的消耗来自於规模庞大的辅兵和民夫队伍,每一日的钱粮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今年好歹是有了个“大捷”,明面上吐蕃也派人跟著李敬玄来长安要求和谈。 史官就算是清楚这里面的蹊蹺,最多利用春秋笔法阴阳两句,但还是会在史书上记下这一刻: ......是岁吐蕃犯边,帝下詔徵兵,使李敬玄將兵十八万战於青海,再败而胜,是岁吐蕃遣使入长安请和。 吐蕃使者,这时候就在殿外等候,只要李敬玄陈奏事情完毕,天子有了回答,前者就能顺势进来拜见大唐皇帝,呈递吐蕃国书。 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著,片刻后,天子淡然道: “战报,兵部早就给朕呈递上来了,朕看过,知道將士们血染沙场之苦,但大总管说这些话之前,朕还听其他人说了一些话,所以,朕现在很疑惑。” 有几个大臣忘了殿中礼仪,愕然抬头看过去,立刻被旁边的几名御史记下了小动作。 但更多的大臣根本不在乎事后的问题,很多人打起精神,连忙仔细听著。 雍容华贵的天后漠然坐著,在她身侧,天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著底下的臣子们。 “朕並非怀疑大总管的话,只是,朕真的很怀疑,朕修道多年,为国家为朝廷为天下百姓祈福,到头来究竟得到了什么,为什么朕这般苦心,朕的臣子,却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几乎是瞬间,朝堂上包括几名原本是坐著的紫衣宰相,全都站起身,对著那名身著龙袍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边坐著的女人,躬身拱手。 “臣有罪。” “臣有罪。” 看著这些瞬间转变为惶恐状態的臣子们,中年男人笑了,缓缓吐出几个字。 “朕,惶恐。” “朕很害怕,如果有哪一日你们不再骗朕了,是不是因为到了那时候,朕对你们来说已经没用了?” 朝堂上仿佛飘起一阵彻骨寒风,不少身子骨老弱的臣子,居然有几个当场就跪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天子嘆息一声,很多大臣的身子再度一颤。 “来,宣折衝都尉武安入殿,你们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武安,这个名字在群臣心中並不陌生。 如果说天后之前秘密把这个匹夫召入长安,试图替他开罪,这是大家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 但接下来,这条疯狗居然一日之內同时咬死了两位当朝宰辅,这事情未免过於骇然听闻了。 但最让人心寒的是,接下来朝中百官对此人群起而攻之没有半点效果,这人竟然还能活蹦乱跳到今天? 在禁军的带领下,一袭青色官袍缓步踏入殿中,不少大臣转头看向他,眼里带著不加掩饰的寒意。 武安心里很清楚,这倒不是各位“大人们”养气功夫太差,而是对於自己这个小小的都尉,人家確实没放在眼里。 李敬玄已经回朝,而且就站在他们面前,权衡利弊之下,是个人都知道这时候要站在谁那边。 哪怕是天子这时候態度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们觉得,应该是另有原因。 李敬玄当年可是天子的书房伴读,这份情面,是根本抹不掉的。 “臣武安,拜见陛下。” “武子镇,你来告诉朕和诸位大臣,河西的战况究竟如何?” 李敬玄听到这话,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猛地一挥长袖。 “有朕,来给你做主,不管是什么事,你给朕说出来。” “臣离开河西之前,主帅李敬玄接连错失战机,以至於敌酋大军掩杀之际,李敬玄手足无措,致使六军败绩,死伤无数,最终困守承风岭。 丙寅夜,臣本营主將黑齿常之於军中募敢死之士,臣与同乡数十人应募,连同黑齿常之手下五百余人,趁夜袭营,血战一夜,焚灭吐蕃连营,蹶其將主,斩其旌旗,大军之围方解!” 李敬玄冷冷听著他的话,见武安並没有在这其中添油加醋,不由有些愕然,心想著难不成这廝实际上是同意和解了? 天子也皱起眉头,冷冷询问道: “可是朕听说,有人在边关蓄意剋扣將士的钱粮和抚恤,包括先前袭营有功的五百余將士里面,也有战死將士的抚恤被扣住不发,可有此事?” “陛下,” 武安抬头看向龙案后的男人,高声道:“臣觉得,这些將士根本不需要那些抚恤!” 喊声仿佛又一次惊醒了整座大殿,大臣们不顾礼仪,面面相覷,包括李敬玄在內,都全然是一副懵逼到极点的样子。 这廝,难道是真的在替我说话? 很多人都怀疑自己这一刻在做梦——极力想要掩饰自己过失的李敬玄在替將士们索要奖赏,而曾经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的匹夫,现在却说那些和他一同血战至死的將士不需要? 而天子脸上更是露出怒容。 “將士们是奉朕之命,在河西死战到底,武都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说这种话!” “如果你今日再说不出让朕满意的话,那你就可以下去了。” “臣在告退之前只需要说一句话。” 武安缓缓站直身子,这一刻,他身上穿的仿佛不是青色官袍,而是一身涂满鲜血的甲冑。 他似乎又站在了当日大火冲天的营寨之中,身边同袍死尽,唯有腰间流血的头颅和背在身上的大唐旌旗,提醒著他该往哪儿走。 “他们对陛下的忠诚不需要奖励,忠诚本身,就是陛下最好的奖赏!” 第40章 奸佞,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李敬玄在回京之后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在东市和他的亲朋好友们大摆筵席,不管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是路过的平民百姓,都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一杯酒水。 那股子就算是老了也依旧放荡不羈的名士之风,当真是油然而生。 他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替那些护送他回京的百余名河西军精锐铁骑向朝廷索要赏赐,让朝廷给那些骑兵封赏。 据说当年王翦奉命带著秦军灭楚之前,曾经接连不断地派出使者向秦王索要各种赏赐,为的就是让秦王彻底信任自己;或许在李敬玄看来,他现在的种种行为同样是在给自己营造出一条条退路。 武安也確信李敬玄的所作所为必然有其深意,毕竟拋开他在河西的那几场败仗不谈,李敬玄先前在朝中可是能稳坐宰辅之位的,满朝文武全都是他的朋友和人脉,手段不会差到哪儿去。 朝堂,而且是初唐时期的朝堂。 政治上的廝杀充满了从玄武门里流淌出的血腥味儿,所以人们无所谓谁在朝堂上的声音更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总会有最后一种方法可选。 老臣们在昭陵前痛哭流涕,而更年轻的那些只会聚集在玄武门前,等著亲自去问出一个是非对错。 李敬玄看著那个站在朝堂上掷地有声的青年,心里忽然有些恍惚,他觉得如果在河西被刺杀的人不是自己,或许自己也会觉得这个匹夫配得上唐人的勇武,而且足够有趣。 自己甚至会在同情之余,选择帮他一把。 但现在被刺杀的人正是自己,所以这朝堂上,究竟是谁会因为同情而去帮助这个武夫?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天子。 天子看向那个青年,眼里流露出的神情让李敬玄立刻回忆起了以前的某些时候,可皇帝是不会轻易失態的,除非他自己需要让其他人看到他的態度。 “將士们为了大唐的一土一地战死边关,现在却有人拿他们的死,来跟朕討价还价?” 天子的眼眶红了,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吐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天下百姓,將他们的父亲、兄弟、儿子......交给朕,那朕便是他们的儿子兄弟父亲,朕如果信了某些人的话,我如何对得起那些將士,如何对得起太宗文皇帝留给朕的子民!” 当武安说话的时候,他是在栽赃,但皇帝说话的时候,后者的话就是陈述。 李敬玄囁嚅了一下嘴唇,不仅是他,整个朝堂上都重新安静下来,大臣们像是大热天立在枯田里的一根根枯苗,耷拉著脑袋,毫无动静。 他们心里是不服的,但他们不敢,因为当今天子在多少年前刚即位的时候,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可以广开言路的帝王。 当年太宗文皇帝留下来辅佐天子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他甚至还是天子的亲舅舅,可是,他后来的下场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在本朝,“魏徵”是活不长久的。 当天子这么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逼著站在这儿的文武百官做出选择,他不需要也不会容忍有谁来犯顏直諫。 李敬玄沉默片刻,缓缓摘下官帽,直接对著那张龙案跪伏下来。 “臣有罪。” 他的眼底满是苦涩。 是了,自己早就该记住,当今天子是不会同情任何人的,更不会顾念旧情。 如果他突然表现出了某些態度,那就意味著他要的东西更多。 ...... “今日早朝,你说的那句话很好,朕很喜欢。” 天子看著跪坐在台阶下的青年,眼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欣赏。 “天下人,自当忠於大唐,忠於朕。” 而对於他们来说,忠诚本身就是最好的奖励。 只有自私的人会特別喜欢听到这种话,但天子表现得很慷慨,他开口道:“朕从皇后那里听说,她有一个很有才干的晚辈,朕已经老了,太子和你这样的后起之秀,都是大唐的將来。 朕多病,汝等,当......勉励之。” “陛下万岁长青,小人惶恐。” 天子立刻纠正道: “你已经是五品都尉,见朕,自当称臣。” “臣记住了。” “很好。” 殿內恢復安静,武安虽然能感觉到上方的男人在不紧不慢的观察自己,但他心里很平静,甚至在想著离开这里之后,要不要再去跟自己亲爱的姑母表个忠心。 当今这个时代,確实会有很多人因为天子的一句褒奖,而去慷慨捐躯赴死。 可现在自己手里的那点权力来自於哪里,武安记的清清楚楚。 而且,如果说李敬玄是害死自己那些同袍的罪魁祸首,那究其根源,究竟是谁在明知道李敬玄不通兵事的前提下,还把他往河西派的? 见底下那名青年真就是安安稳稳坐在那儿,天子终於再度开口道: “李敬玄的这件事,朕会给出一个交代。” 旁边的几名宦官听到这话,有人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心里早已经满是惊骇。 作为皇帝,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被记下来的,包括他今日说的这些带有极强倾向的话。 “呵呵......民间富贵人家在年关將近的时候,都会杀猪宰羊庆祝来年。” 天子发出一声轻笑,有些自嘲道: “而朝廷临近年关,竟然一下子倒了三个宰相,难道真的是朕太过昏庸,硬生生在朝堂上养出了三头猪?” “陛下没错。” 武安抬起头,声音渐高:“是陛下一次又一次太过仁慈,让他们忘了自己的本分!” “臣武安四岁便没了父亲,家母抚养臣至六岁时病死,临终前告诉臣说,君即尔父......其实,全天下黎庶,皆如臣一般,视天子如父,是为君父! 可喜的是,当今君父,亦视天下子民为己出,全天下父子相得,才有当今大唐的蒸蒸日上!” “呼......” 听到武安的这几句话,天子的眼里终於露出几分动容,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今日只是打算收尾的谈话,竟然也能有这般惊喜。 这样的话被史官记到小本本上,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功绩”! “你......继续说。” 见武安不说话了,天子欣喜的提醒道。 “你告诉朕,先前郝处俊薛震一案,除了他们两人,究竟还有谁在其中捣鬼。” 郝处俊和薛震两位当国大臣一日之內同时死在狱中,使得朝野上下震动,但他们毕竟已经死了。 哪怕是猪,这时候也能清楚看出来,天子的目標只剩下一个。 可是武安跪坐在那儿,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脑海里倒映出自己当初第一次抄检郝府时,自己在郝府外面碰到的那个青年人。 他自称名叫“王勃”。 他的身边带著他的妹妹。 王勃是当今太子李贤的潜邸旧臣。 那个妹妹的道號是“太平”。 那个青年人,则是在替当时已经被下狱的郝处俊奔走。 也正是因为这个青年人的態度,才使得朝中很多大臣在这次风波里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甚至是冒著没看清当今天子態度的风险,直接开始站队。 “回陛下的话,” 武安沉声道: “臣当初在搜查郝府的时候,曾被太子当面训斥过。” 第41章 哎哟,你干嘛 在古代,大不敬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一如“离间天家”这四个字,只要说出来,那便是你的问题。 但如果你说的对呢? 所谓“离间”,也就成了检举,成了揭发。 父子之间尚且有血脉牵连,但君臣之间,只有对错。 “擬詔,扩百骑司为千骑营,拜果毅都尉武安为千骑折衝都尉兼本营镇將,赐金鱼符,许四方通行。 诸处若见符信......如朕亲临!” 这尼玛绝对是锦衣卫吧? 武安听著老宦官抑扬顿挫的念那道“圣旨”,心里却在偷偷想著,在这段歷史上,难道当今太子李贤不是唐高宗亲生的? 如果说当初儿子站出来帮郝处俊,还可以强行解释成身为太子理应帮助老臣说话,在民间写成话本那是一等一的贤良太子。 但现在他老子又搞了这么一出, 李贤这个贤良版太子,很可能就要变成限量版太子了。 武安本来在河西已经厌倦了那种替人当刀卖命的感觉。 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回到这大唐来,不说做个什么公子世子,老子临阵放几箭满足一下自己穿唐代甲冑cosplay的欲望也就罢了,难不成真的是为了一个皇帝卖命? 现在,武安反倒是又有点怀念河西的美好时光了。 天家之间的互相算计和背刺,可比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要血腥多了。 战场上的男人们多单纯啊,不是捅人就是被捅..... 嘖嘖。 武安嘆了口气,手里拿著圣旨和那枚“如朕亲临”的金鱼符,走进了天后的寢宫。 “姑母,侄儿来了。” “嗯。” 中年美妇正在对著铜镜梳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自己找地方坐。” 上官婉儿正侍立在天后身侧,迎到武安的目光时,上官婉儿立刻剜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武安默默地看向其他地方,发觉今日寢宫內並没有多少慵懒的气息,宫女不多,反倒是有几名宦官时不时从外面搬入一卷卷文书奏摺。 天后应该是更年期了吧? 再加上作为“常务副皇帝”的可怖工作量,想要脾气好点都难。 “好了,就这样。” 天后不耐烦地说道,两名宫人立刻从她身边退开,唯唯诺诺的躬著身子,武安没有说话,低眉顺眼的跪坐在那儿。 一名宫人给他上了茶,茶汤表面居然漂著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中药味夹杂著一股奶腥味,让人分外上头。 “別急著馋嘴喝茶,本宫要问你话。” 天后在书案后坐下,没好气道。 生怕自己要喝下这杯茶的武安,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你为什么要在天子面前说皇太子的不是?”天后死死盯著他。 她虽然一开始是以外来者的身份踹掉了当年得宠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自己成了皇后,当时的太子李忠还得管这个小妈叫母后。 但隨著第一任太子李忠被废,后来的皇太子李弘和现在的皇太子李贤可都是她的亲儿子。 当今天子眼里除了天后生下的那些儿女,对其他妃嬪生的其他孩子毫无父爱。 武安沉吟片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侄儿是匹夫,不知道巧言令色,只知道如实回答天子的话,不会隱匿任何事情,难道姑母觉得侄儿不该这样做?” 反了你了......天后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在她身侧的上官婉儿,闻言顿时呵斥道:“放肆!” 武安立刻低下头。 在天子刚才的强烈暗示下,武安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一点......这李家的父子俩不大对味啊。 但就当下的情形而言,虽然武安对朝中的情形不甚了解,但也听说过母凭子贵四个字。 只要皇太子李贤安安稳稳的,那天后的位置也应该是安稳的吧? 可仔细一想,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当今天子体弱多病,却又沉迷长生之道,相比之下,皇太子李贤锐意进取,展现出了不亚於故太子李弘的德行和能力。 在当朝百官和天下人看来,新太子坐东宫的这四年来,足以证明他是个合格的继任者。 李贤在东宫的时间越长,他的权势就越稳固。 可是,当今天子会愿意看到这一幕吗? 父子已经变成了君臣,两人之间的权力只会此消彼长。 作为亲妈,作为母后,天后看到这一幕,心里到底会怎么想呢? 武安静静的坐著,耳朵里满是天后的呵斥之声,整座寢宫之中仿佛都迴荡著她的暴怒。 哪怕是在外人看来,这个狗噙的武都尉都属於是首鼠两端,先是被天后提拔,不顾念恩情,回过头去舔天子,帮著后者整天后的亲儿子。 上官婉儿看著那个稳坐如泰山的粗鄙武夫,眸子里露出一丝恨其不爭的无奈。 但...... 不要忘了,当今並不是一个皇帝在位,而是......“二圣同天”。 皇太子李贤的存在,实际上威胁到的是两个人。 这夫妻俩,都是又要当那啥又要立牌坊啊。 在这件事情上,他俩倒是不愿意跳步了。 武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在他面前,天后已经输出完了,胸膛剧烈起伏著,美目兀自怒视著愚蠢的侄儿,上官婉儿站在她身后,轻轻拍著她的背帮忙顺气。 在这夫妻俩眼里,自己並不是顺臣,也不是孤臣,而是一个工具么? 所以,拿起来用自然使得,放下去,也是隨时都可以。 “当今天下安危,在於天子,在於天后,臣以为,东宫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监国的范畴,不仅要查,更是要严查!” “你!” 天后用力揉著胸口,一拍桌子。 “本宫没有你这个蠢货侄儿,本宫这几日不想看到你,给本宫滚回去反省!” ...... 入夜,沉沉天空中,寒月高悬。 “这是天后娘娘命我给你送来的东西,说千骑人手太多太杂,你要是不施恩笼络,只怕那些骄兵悍將不肯服你。” 上官婉儿吃力的抱著两个小箱子走进书房,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箱子沉沉落在桌上,武安隨意打开一个,看到里面露出一丝金光。 片刻后,他將盖子重新盖好,淡然道: “这些是给我的,不是给他们的。” “你说啥?” 上官婉儿纳闷道:“千骑里面根本没有你的嫡繫心腹,娘娘现在好歹还愿意帮你收买人心,你还这样贪財,多少是有点不识抬举了吧?” “她说了,这钱是给谁的?” 天后给钱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说这钱是拿来干什么的,上官婉儿也只是揣摩她的意思,帮天后“说话”。 这时候被武安反问一句,她顿时有些不服气道:“既然是特意让我送来的,那肯定是为了帮你,你没钱,你又缺人用,这钱除了帮你收买人心,还能干什么?” 上官婉儿觉得自己反驳的很好,但下一刻,她就被武安的话驳斥的瞠目结舌,嘴巴张大。 武安看著她,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什么?” “你没我聪明,又没我有本事,天后却还每夜都派你来我这儿说话。” 武安问道:“你怎么就能断定,天后不是把你派过来给我当婆娘方便笼络我的?” 於是上官婉儿的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显然是急了。 第42章 有牛! “都尉,各处选拔出的精锐已陆续到任,平均每五十人设置一名队正,每个人都不足额,上头在故意掺沙子。” 粗略算一下,武安手下至少要多八名队正。 先前和天后商量的时候,她只愿意给出三百人的兵额,但最后兵部和三省行文下令,上头写的却是五百人,整整多出二百名兵卒。 这些可不是边关上隨隨便便拉起来凑数的农民兵或是部族兵,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府兵,而且大概率是十二卫兵马里头的精锐。 不过,这些人但凡是十里挑一的水平,武安都得烧高香。 作为一个曾经的底层军官,他太了解一些军中將领的心思了。 大家手下肯定都有各自的心腹和精心培养的兵卒,那可都是宝贝苗子,放在哪儿都能帮上大忙,何苦为了拍马屁就往宫里送。 军中心腹可不是简单的手下,关键的时候,他们就代表军功、退路,也是你的救命稻草! 百骑司原本不止百余人,但只有一百人的兵额被划分到武安这里,另外从河西军中调动的百余人再加上三百名各军选拔出的精锐,凑出这么一支五百兵额的千骑司。 武安原本在河西还有数十名既是同乡又是手下的同袍兵卒,如果最后一战不那么惨烈的话,以后武安在军中发展的根基就是他们。 现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梁信和张武都是不错的选择。 梁信为人谨慎,却又偶尔表现出激进的一面,他的第一判断就是朝廷在给千骑里面掺沙子。 “队正手下能管的兵额不止五十人,这儿是京城,虽说喝兵血的情况也有,但上头查得紧,不会太过离谱,所以......” 梁信斟酌著措辞,缓缓道: “也就是说,如果不算我和张武,另外四百人里面至少要出八个队正。” 队正上头,並没有更高阶的武官负责上传下达,意味著武安要直接从无到有,直接开始接手一个数百人的衙门。 武安先前在河西,跟著黑齿常之,看得多学的也多,但他也不过是一个队正。 如果武安现在默认自己就是天子和天后手里的刀,隨便他们什么时候扔,那他当然不用担心这个衙门的运转问题。 甚至从梁信的角度反过来看,这八名队正实际上並不是对他的限制,而是天子或是天后考虑到了他的实际操作能力,故意多增加中层军官,以减轻武安调动人手时的困难。 武安摩挲著手里的文书,目光再一次扫上那些名字和籍贯出身官职,他按下心里的阴鬱,开口道:“先前让你们搜罗的那些有关於李府的消息,进展如何了?” 梁信立刻回答道: “大多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李府门上迎来送往,应酬极多,收受贿赂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包括族人私底下代为说和各种事情,真要查的话,肯定能掀起很多事情。” “但我想要更准確一点的消息。” 武安放下手里的文书,淡淡道: “你们两个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点,我让你们去查事情,你们只知道带著那群手下在各处打探询问消息。 反过来说,你们大可以试著去直接接触李府上的人,买通他们府上的婢女管事,让那些人替我们去看和听。” 天子和天后肯定不知道,后世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锦衣卫, 但稍微有点脑子的统治者,对於这种特务机构的建立往往极为热衷,武安判断这夫妻俩手里八成各有各的情报来源,但武安希望能做到一家独大。 同时,自己手下带的人也不可以真成了什么锦衣卫,而必须是一支......军队。 上头的那两位当然不会同意,但武安同样不喜欢被人压著——他上辈子头顶最多是有领导,但绝对没有什么天命所归的皇帝! 书房內很安静,梁信和张武能看出他在思考,但是都在静静的等著; 不过前者是因为相信武都尉能做出正確的决定,而张武纯粹就是被武安几次有意无意的死整和威逼利诱,终於被整服帖了。 “算了,这毕竟是朝廷的意思,就算我手下都是新来的,总不能把他们踹了我自己安排几个人上去吧。” 武安看了他们一眼,有意无意道: “天后刚安排我接手百骑司的时候,能调动起来跟我出门的也就零零散散百十个人手,除了你们个个都是羽林军中选出来的精锐, 其余呢,刀是宫里的其他人用了多少年传到你们手上的,甲是禁军裁汰下来的,死沉死沉的,甲片又生了锈,放在边关上,就算是底层战卒都不一定乐意穿。” 他看著面前这两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都尉,开口道: “百骑司先前有多少人手,我反正不清楚,但你们也看到了,百骑司现在已经扩充到了千骑营,日后,一千二千三千人都不是不可能,甚至是弄个左右万骑军出来......” 到时候,自己这个裨將都算不上的镇將,当个正儿八经的一军將主,你们两个到时候也少不了高官厚禄。 果毅都尉的位置,其实真的已经不低了,但武安不相信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不想继续往上爬。 在他们眼里,自己果毅都尉的官职並不是朝廷赏赐,而是靠著武安的关係,直接给他们安排了下来。 就算是张武,心里对这件事也是门儿清。 “朝廷是想让我们做事,要不然不可能多给我这么多东西,但是......” 武安缓缓起身,淡然道: “朝廷就多给了这么些人手,发了几百把刀,除此之外,什么弓弩,甲冑,钱粮待遇,一样都没有,又想让马儿跑,又想不给草,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但是我们也要记住,我们不是缺奶就要喊娘的孩子,想要东西,就得自己去爭取!” 他看著梁信和张武,沉声道: “放心,本官自有的是手段调教,能让那些十二卫兵马出来的『精锐』,老老实实听本官的话。” ...... “你一向都是缺东西就跟本宫开口要的性子,怎么,手里有了五百人,真就心满意足了?” 天后一如既往的坐在书案后面看奏疏,听完武安的话后,头也不抬的问道。 “兵甲军械毕竟都是违禁之物,侄儿想,只要多替朝廷立功,总是可以爭取到的,姑母是堂堂圣人,日理万机,怎能在这些小事情上为难呢?” 天后对武安的態度很满意,终於放下手里的笔,微笑著看向他。 “虽说你小事莽撞,但大是大非这层面,倒是清醒的很。” “侄儿是臣,姑母是君,为君分忧,是臣子本分。” “你现在若是开口要,本宫可以给。” “侄儿不要。” 这可就有点稀奇了......天后清楚自己这个侄儿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先前他胆敢带著百骑司直接去地牢里勒死郝处俊和薛震便可知道,这侄儿表面乖巧,实则底下隱藏的是武夫嗜血疯戾的性子。 不过她很满意,因为这个侄儿对著自己的时候,永远乖巧听话,让她省心。 “你想要的话,本宫现在真的可以给你批条子。” “侄儿真不要。” 先前天后的付出不过是一些钱財珠宝,虽然值钱,但对於天后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 天子在全国范围內大肆崇道,修筑道观,同时又在东都等地营建宫闕,天后明面上倒是节俭,但也时常有捐出大笔脂粉钱的情况——夫妻俩竞赛似的钱; 但兵甲这种东西不同。 如果说弓弩属於朝廷的管制物品,那么甲冑就是绝对的禁忌,哪怕是武安身上穿的玄甲,也是每日都要脱下,送回宫中,然后再去宫內领取。 包括他手下的百骑司甲士同样如此,每日除非当值巡逻,要不然兵甲必须按时入库。 私自带出者、无法按时上交又不能说明情况者,按照唐律,杀无赦。 就算是天后批条子,可能自己最后拿到手里的,也就是一批字面意义上“压箱底”的老古董,兴许还能拿到贞观元年的隱藏款。 反正新的、好的,他没有资格去用,兵部的人更不可能给。 至於说请求让天后亲自出面施压? 武安对这种好事想都没想过。 必须要想办法让天后或是其他人主动给,而不是自己去求。 “太子的事情,你不用太过上心,陛下也说了,李敬玄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是必须要第一个查清的,朝廷多年的官爵俸禄荣养,总不能养一头祸害出来。” 天后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提笔不紧不慢地批阅文书,淡淡提醒了一句。 武安仔细琢磨著她的话,心里微动。 她的话听起来確实像是个长辈的嘱咐,仔细提点,却也不失威严。 如果她要藉助自己弄死郝处俊,就算对方在朝中德高望重,是当朝宰相;武安也完全可以理解,甚至会觉得她是真的想把自己当作晚辈去培养。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初的那种感觉產生了变化。 或许是在察觉到天后的背后是天子,而天子的目標居然是东宫,武安从那一刻开始就再度转回先前的囚徒困境,自己接下来每一步决定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保命。 也难怪人家自始至终手段都很粗浅,自己却不得不一头往里面猛扎。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阳谋,毕竟没有天子天后亲自下场打擂台,自己早就被李敬玄的朝堂人脉给弄死了。 人家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看出来,反正你不老实按著剧本走,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武安站在天后面前,目光微沉。 他希望弄清楚天子和天后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敲打太子,震慑东宫,还是乾脆废掉了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自己出现之后,他们大概才有了这方面的考虑。 “侄儿给姑母问个早安,就得去做事了。” “嗯......” 天后依旧没有抬头,隨意挥挥手:“你现在也是朝廷官员了,做事要努力。” “谨遵姑母教诲。” 等脚步声离开后,天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殿门处,眼里露出一抹深思。 ......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住娘娘的。” 上官婉儿提醒道。 “我不是让你给我做什么同谋,我只是让你把她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看谁送过去的奏疏,这些小小的细节,你告诉我就行了,她不会知道的。” 这他娘要做的事情比同谋还多吧......上官婉儿一阵气抖冷,心里想著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自己只是个事业上升期的年轻女官。 论復仇的心思,那她还真是......没有。 上官婉儿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工具,眼神狠狠剜了他一下。 “就算是我们今夜说过的话,我都会回去告诉娘娘的,一字不漏! 我在宫里当女官当的好好的,干嘛要给你做这些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见武安居然也不恼火,她当即冷声道: “如果你想拿我家里的事情劝说我,那我也要告诉你,別想!” “我的长辈和父辈是死在天后娘娘手里不假,但......我的母亲还在掖庭里住著,她可还活著,我总得考虑到她的性命吧?” 武安嗯了一声,他也知道上官婉儿的情况。 天后是何等人物,居然敢把上官婉儿放在身边服侍自己,甚至还亲自教导她做事的规矩,如果上官婉儿有那心思,她有很多机会直接弄死天后,代价也不过就是她和她的母亲都要死。 她不想死,她想好好的活著。 “其实......我也只是想活著。” “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好,天后娘娘真的会帮你兜底的!” 武安微微摇头。 在多年前,当时的太子名叫李忠,被许敬宗等人诬告他与上官仪等人谋反,於是最终被一再废黜为庶人。 李忠死了,上官仪死了,许敬宗虽然没有被卸磨杀驴,但那是因为他本身的底子太过於硬实,他和天后之间当时是盟友而非上下级关係。 自己现在要对付的同样是东宫,但武安完全没有任何自信,觉得自己到时候不会被清算。 毕竟,枪打出头鸟,人家司马氏当年不也是事后杀了成济一家子么? 自己究竟是许敬宗还是成济,自然是一目了然。 “抱歉,今晚除了你,我还邀请了其他客人。” 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上官婉儿还是生气起来。 自己对武安真的是太够意思了,现在他居然算计自己! 她立刻站起身,眸子里恢復了清冷如月的神色。 “既然你有客人,我要走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武安就沉声道:“我今晚的客人,是韩王李元嘉。” 上官婉儿:“?” 臥槽,你他娘的武安! 我不想听啊! 武安微微摇头,就算他知道上官婉儿肯定不会回去乱说,但他还是淡淡道: “其实你今晚来到我这儿,听了我这些话,回去之后只要说出来,你觉得天后还能再容得下你吗,想想你现在的日子,想想你的母亲。” “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以后吗?” 上官婉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语气冰冷。 “那你在服侍天后的时候,难道没想到过你本应该是当朝宰相膝下最疼爱的孙女,生来就应该锦衣玉食,长大后找一个才貌双绝的如意郎君,而不是整天跪在地上......服侍人。” 武安看著她,缓缓道:“如果你还有顾虑的话,我可以跟你保证。” “汝母我自养之,汝勿虑也。” 武安经歷过边关的战爭,但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唐人武夫,所以他近乎是本能地利用一切机会去发展自己手头的势力。 如果真要是拼完了所有可能性,自己再从容赴死,那结局倒也不错。 可若是现在就开始懈怠,直到屠刀反过来压在自己脖颈上的那一刻,自己才后悔,那就太晚了。 这也是郝处俊和薛震乃至於满朝公卿全程都处於智商“下线”状態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还在习惯性的试探和摸底,谁知道这条河西回来的疯狗居然张嘴就是一口,而且咬住就不肯鬆开。 这种打法,倒也不是说闻所未闻,但现在距离开国早已过了数十年之久,朝堂上半数靠著祖辈军功起家的勛贵和大臣们,早已在长安的温柔乡里沉沦,做事都开始包著一层圆滑。 而这种圆滑,则是当朝大臣的一个基本技能,因为当今天子並不如同太宗文皇帝那样好伺候。 但反过来,武夫反而是最不喜欢讲道理的那群人。 只要大家开始翻脸,那武夫首先递过来的不是台阶,而是刀子。 武安养成了这个良好的习惯。 第43章 拱火 当初有不少选择公然为郝处俊出头的大臣和宗室,其中便有韩王李元嘉的身影。 但是相比於被整死的郝处俊和薛震,韩王竟然安然无恙,而且后续也没再跳出来秀存在感。 书房的门再度打开,外面站著一名面容严肃的老者。 他身著一身黑色常服,在桌案旁边坐下,淡淡道: “听说你这国公府里到处都是虫豸,本王今夜来这儿,自然有本王的道理,但是不知道你明日有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去和天后娘娘分辨。” 眼见到活生生的韩王,上官婉儿愣了一下,隨即赶紧往武安身边坐了坐,儘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韩王转头看向她,顿时冷笑一声: “本王与上官仪乃是旧识,只可惜他留在人世的是个孙女,恐怕你们家的仇,这辈子都报不了。” 武安轻叩桌案,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大王今夜如果只是为了过过嘴癮,大可以去找那些御史吵架,如果是要仔细商量我们之间的事情,那现在就不要浪费时间。” 小小都尉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对本王指手画脚...... 韩王李元嘉冷哼一声,开口道:“你今日派人送密信,说是涉及到国本大事,要本王今夜过来密谈,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竖起三根指头。 “本王只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若是不成,本王立刻离开。” “天子有意敲打东宫。” 武安立刻道。 韩王李元嘉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表面上依旧冷漠道:“第二句。” “天后有意废掉东宫。” 上官婉儿霍然看向武安,韩王更是没有一点点防备,吃惊道:“你说什么?” 武安一直在等著韩王李元嘉的反应。 相比於自己,韩王是“贞观朝”至今的宗室亲王,哪怕换成一头猪放在他的位置,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也能养出相当的政治嗅觉。 他听到第一句面无表情,说明至少在韩王同等级的臣子们眼里,天子的行为並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天子之前一直都是採取放手培养的姿態,皇太子李贤三次监国,掌握的权势水涨船高,和朝中的大臣们联繫日益深厚,其中自然也包括郝处俊薛震等人。 现在这两人落马,太子受到波及反而显得很合理。 韩王的脑子疯狂运转起来,他奇怪的是,为什么天后想要废太子。 不过......这倒也能说得通啊。 天子畏惧的是未来,而天后恐惧的是当下。 如果太子真的登基,天后所拥有的权势就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韩王的眼神接连变了几次,身子微微前倾了些。 “第三句呢?” 武安盯著他,同样凑近了对方。 “陛下身上的小病小痛,已经多的治不好了。” 旁边的上官婉儿瞪大眼睛,她只觉得今夜的每一刻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而韩王李元嘉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很是平静。 “你这三句话,全都是无稽之谈。” 李元嘉顿了顿,缓缓道:“本王是宗室亲王,是天子的叔叔,无论如何,他都不会......” “如果天子想要整下去的只有一个李敬玄,那他当日在殿內就会发落大王的罪名,要么罚俸要么暂时圈禁或是限制职权,全都会有,但他只是骂了你一句。” 武安讥讽地笑了笑,道: “大王难道是觉得,天子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吗?” 先前郝处俊下狱,韩王李元嘉直接当街阻止朝廷差役和金吾卫带走郝处俊的家眷,等於是直接反对天子的詔令,就算如此也没受到任何惩罚。 一个皇帝, 一个上了年纪的皇帝, 一个上了年纪且浑身病痛的皇帝。 这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你的意思是,天子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挖好了坑,等著本王和其他人往里面跳?” 李元嘉若有所思道: “几年前天子当朝说要把帝位传给天后,郝处俊是所有人里面反对声音最大的那个,他德高望重,在朝中名声很好,所以天子最后听了他的意见。 本王之前还以为天后是为了报復郝处俊,所以才把你这头饿犬从河西带回来一路扶持到这个地步......” 他看向武安,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手段,以及......你把本王今夜喊到这儿说话的理由,就全都说得通了。” “你不是不敢帮忙咬太子一口,你只是害怕被落井下石。” 李元嘉轻叩著桌案,用不可置疑的语气缓缓道: “听说你的百骑司已经扩充成千骑,让你手下的那些兵卒停止探查李敬玄,反过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宫內消息的传递上。” 书房內,上官婉儿低著头一言不发,老者和青年隔著一张桌案,眼里都倒映出对方冰冷的神情。 李元嘉虽然心里早有预估,但还是有些吃惊於武安传递给自己的消息,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但在这之前,他不介意再往自己嘴里扒拉一点。 墙头草没人喜欢,尤其是对於这个曾经冒犯过自己的匹夫,李元嘉甚至懒得表露出礼贤下士的態度。 现在情形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小孩子要是不站在自己这边,事后有极大概率会被清算。 武安轻笑一声,他靠在上官婉儿的身侧,找了个舒服的靠姿,懒洋洋道: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你確实猜到了本官的顾虑,那就是事后,我可能会被清算掉。” 武安手伸到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但在事前,如果你们不答应,不管是你,还是东宫,我都有办法照顾到陛下和天后娘娘的需求,让你们......死!” 李元嘉眼神一凝,脱口而出道: “你不过是天后养的一条狗!” “別叫了,如果没有我帮你,我可以保证,你这个所谓的韩王,过几天就会在我面前死的像条狗。” 武安能感觉到,上官婉儿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的手往下摸到了她冰冷的小手,轻轻握住。 她抬起头,和武安对视了一眼,弱小且无助。 武安鬆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到李元嘉面前。 “你要干什么?”李元嘉很是反感道。 “啪。” 韩王李元嘉的身子一颤,隨即脸上满是愤怒之色,武安的手落在他脸上,没抽,只是一下下的轻轻拍打著。 与大唐太宗皇帝同时代的宗室亲王,嘖嘖...... “您当然可以不同意,觉得可以不把我这个匹夫放在眼里,觉得自个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解决问题。” 武安一边说著,一边觉得手感很好,於是一个没注意,手上带了点劲。 “啪!” 李元嘉直接被抽的脸背了过去:“......” “抱歉,有点情不自禁了。” 武安把手放在李元嘉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收回来。 “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试一试。” “但不管怎么说,谁挡著我弄死李敬玄,谁就得跟著死。” 这是他今晚唯一一句警告。 ...... 等韩王怒气冲冲的离开后,上官婉儿才一下子缓过神来,猛地从武安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我要回去了。” 武安没挽留,头也不抬道:“回去之后,你要帮我告诉天后娘娘,就说我已经骗韩王和太子上鉤了。” 脑子好像又有点不够用了......上官婉儿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打算帮谁?” “谁贏,我帮谁。” 第44章 说话骚的很,要玩又不肯 武安在朝中没有消息渠道,只是从狄仁杰那里得知,这几天三省和吏部刑部要处理呈递的奏疏一下子多了无数倍,在这將近年关的时候工作量暴增。 同时,在这几天內,宫內以天后的名义,接连传出了三道旨意。 其一,说最近长安动乱不休,是太子监国失职。 其二,斥责郝处俊薛震等人罪同谋逆,而太子却毫无察觉,是为愚钝。 其三,说当今天子龙体不安,太子故意放任外界的流言蜚语传入宫中,惊扰天子清修,是为......不孝! 顷刻间,朝野震动。 这或许也是古今职场的某种共通之处,老咸鱼们混吃等死,但永远会有人像泰迪一样自以为可以日天日地。 只不过,古代官场一旦发生真正的地震,所有人都不用走坐牢审判的流程,而是带著自己满门老小,乾脆利落的去死即可。 “东宫是有兵马的,东宫十率府拿的是府兵的兵源,而且里面各家大臣子嗣或是次子的数量不少。” 李敬玄当年便是东宫伴读,后续数十年里升迁顺利至极,可见类似位置的重要性。 要么伺候皇帝,要么跟著太子,而前者是稳,后者性价比则是更高一些。 周兴虽然只是九品官员,但他先前曾经做过县令,入长安做官这些年来,对官场上的诸多信息了解的较多,现在只要武安提问,他几乎都能给出详细回答。 看到这名青年如此愿意请教,周兴放下顾虑,开始儘自己所能帮他完善计划。 从一开始,周兴就是抱著下注的心態去接触武安,而武安后来也给他提供了人脉,那就是和狄仁杰以及大理寺其他官员结识的机会。 但除了狄仁杰还算友善之外,在其他人眼里,周兴连个屁都不是。 “所以如果是最极端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太子想要动兵,那他能用的就是东宫十率府?” 周兴愣了一下,当即摇头道: “就我来看,长安城內以及其他地方,只要是大规模调动军兵,尤其是东宫以及宫禁这些重要地方,只要动兵,其他人便会很容易探查到。” 这些地方等於是大唐最敏感的地方,稍微碰一下,都会引起各方最激烈的反应。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武安记得歷史上有四次玄武门之变,虽说其中有两次失败,但在每一次开始之初,宫中和朝野上下都是没有任何反应机会的,只能仓促应对。 他按照最极端的设想去推算,如果太子李贤真的决定动手,那他会怎么做? 就唐初到盛唐而言,最初的几位太子其实都有相当大的权力,但太子毕竟是儿子,只要老皇帝不死,他们就依旧处於这个君君臣臣的框架里面。 后世唐中宗一朝,太子李重俊带领部分禁军衝击宫禁,最终唐中宗登上城楼许诺说事后不追究將士,李重俊的部下便一鬨而散,甚者杀了李重俊,將其首级献给天子。 周兴以为武安在盘算怎么构陷太子,见他久久不说话,便提醒道: “其实,现在武兄要顾及的並非是完成天后娘娘和陛下交代的差事。” “哦?” “昔日汉代戾太子谋反,汉武帝先杀帮助太子以及收留太子者,灭杀太子满门;而后反悔,又族灭李广利、刘屈氂,废杀所有抵御太子谋反有功者,筑望子台以思念太子......” 周兴说到这儿,壮著胆子道: “大郎抬爱周某,周某心里清清楚楚,既然与大郎结交,自当为大郎你谋划后路。” “不说其他的,光是身后事......” “这个我明白。” 武安从一开始就不指望天子或是天后能自始至终站在自己身后,他对大唐如今的朝堂格局已经相当了解。 虽说所谓的“关陇集团”很早就开始走下坡路,但朝中依旧有相当一部分的占比,同时寒门和山东士族又在源源不断的填补朝堂的空缺,使得前者的权势和影响力江河日下。 只不过,自己连寒门都算不上,天后很清楚自己的底细,对於她而言,自己隨时都是可以拋弃的棋子。 用一个无名小卒兑掉太子,她应该会觉得很划算。 ...... “本宫一直对你爱护有加。” 熟悉的寢宫之中,天后身著红衣,今日倒是没有处理文书,而是搂著一只猫轻轻抚摸。 那只狸奴懒洋洋趴在她的臂弯里,看都不看武安一眼,舒舒服服的打著呼嚕。 “但是这几日,你做的已经有些过火了。” 她看向武安,仿佛是怕惊到怀里的猫,压低了声音,寒意却极深。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去给韩王下套的?” “侄儿只是想给姑母分忧罢了。” “分忧?” “侄儿先前几次探查到,太子的人在偷偷阻挠办案的进程,而且也检查到,太子的门客时常出入於几位当朝宰相的府邸之中,极有可能是在传递什么消息。 另外,兵部那边今年又给东宫的兵马发了一批新的甲冑,这几日內没有登记入府库,谁知道这批甲冑最终会流到哪儿去? 而在侄儿的探查之中,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不管是不是太子,其背后主使者,必然谋划极深!” 武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韩王李元嘉是太宗时期的宗室,与其他皇族一直往来极多,在朝中也有相当的人望,但如果换个角度来说,如果说他在明,太子在暗,一个私藏兵甲,一个结交大臣......” “武子镇,你太放肆了!” 天后终於高声道。 娇小的狸奴在她怀里嚇的一颤,却丝毫没敢乱动,只是缩在那儿发抖。 “你口口声声说是在给本宫分忧,那本宫问你,你究竟做成了什么事,替本宫分了什么忧?” 这婆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想干什么?” 上官婉儿和几名女官站在旁边,默默看著这一幕,就在她犹豫不决原本要开口的时候,武安抬起头,回答道: “因为侄儿想要报答姑母。” 这算是標准回答,但还是不够。 “侄儿爱慕金吾將军裴居道的女儿,所以要討天后娘娘的欢心,到时候请天后娘娘帮侄儿下聘娶她!” “就为了一个女人?” “侄儿还想要做官,做大官!” “呵......” 天后把怀里的猫丟出去,后者落在地上,委屈的叫了一声,又被抬脚踢开。 “没出息。”她冷冷道。 “侄儿混帐,只喜欢这些。”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敢这么大的心思,还说是为了討好本宫,本宫看你是痴了心......” 天后只骂了几句,终究是顾及还有人在场,很快便住了嘴。 “一个女人算什么?本宫今日便下旨做媒,让你在年关之前,娶她过门便是了。” “那......东宫那边?” “太子的事情,事关国本社稷,你要去好好查。” “侄儿定为姑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后嫌弃的挥了挥手。 “滚吧。” ...... 入夜。 韩王李元嘉来的很早,坐在书案边,神情严肃。 武安看向他,嘆息道: “今日如果不是我一力死劝,天后娘娘就已经要动手了。” 情况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怪说最毒妇人心...... 李元嘉暗暗心惊。 经过这几日之后,已经对武安的话相信了大半,毕竟太子若是倒台,自己百分百会因为先前的事情而遭殃。 “殿下说,明日,他想见见你。” “这不好吧?” “到时候,太平殿下也会在旁边,到时候太子殿下会找机会,私底下和你说话。” “那就可以了。” 武安微微頷首。 太子只需要召见他说话,而武安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见他沉默不语,韩王李元嘉正要起身告辞,却听见武安忽然道:“大王。” “嗯?” “如果说,天子不在了,只剩下太子和天后斗得两败俱伤,您说,到时候谁能出来主持大局啊?” 武安玩味道: “您......手底下可没兵吧?” 李元嘉站在那儿,神情一时恍惚。 武安捻了捻手指,轻叩桌案,惊醒了李元嘉。 他看见青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不送。” 第45章 忠,不可言! 皇帝者,口含天宪,手握王爵。 有人说皇帝即是天子,代天牧民,庇护天下黎庶。 武安一开始觉得这是放屁,但经歷过河西的战爭之后,他开始意识到对於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匹夫来说,心里一直想著皇帝保护,或许確实是一种临死前的慰藉。 而东宫坐落於太极宫的东面,北临西內苑,南靠长安城的城区。 在整个长安城之內,但是相比於那些污垢丛生、贫瘠困苦的城区,东宫,才是对皇帝信仰最薄弱的地区。 东宫里的属官、文吏、奴婢,全都是太子的家臣和资產。 在这里的谈话確实很难传到外界,但外界肯定能知道谁进东宫和太子说话了;只不过,武安明面上也有正当的理由,那就是搜查。 天子本就有意借他来整太子一下,就算是知道武安进东宫,也会以为这是在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 武安带了很多零嘴,包括自家做的——家里的那两个侍妾是宫人出身,不管是伺候人还是其他方面,都算是心灵手巧,被武安教过一遍就会。 太平公主平日里吃喝饮食都有极强的规矩束缚,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好吃的零嘴,顿时放下了矜持,小腮帮子撑的鼓鼓囊囊,什么都想试一试。 大唐最受宠公主对你的好感度+1。 武安这时候又凑趣的说了几个外面的有趣事情,惹得年轻公主终於忍不住笑出声,弯弯的眼眸里充满了愉快。 这个武夫看起来粗蛮,但又会做好吃的又会说笑话,长得也好看,是个人才! 太子坐在旁边看他们互动,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开口打断道:“仔细你的牙,吃完之后要好好漱口。” “你好烦啊。” 公主翻了个白眼,拿起几个油纸包到旁边吃去了,越走越远。 太子沉默片刻,既然妹妹走了,那他就不用再以“尿遁”为藉口去茅房和武安说话,但他反而越发觉得不高兴。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都去看著点殿下,別让她摔了,更不许她多吃。” 太子挥挥手,旁边仅剩的几名侍女也赶紧转身离开,跟了过去。 “听皇叔说,你想见本宫。” 明明是太子借韩王之口要武安过来的,武安也不反驳,只是頷首道:“想来殿下知道,下官奉陛下之命彻查郝处俊等犯官,不仅是贿赂贪腐,更要查出他们与吐蕃细作之间究竟有无关係。” “且不说郝师傅和薛公在本朝素有贤名,兢兢业业为官多年,为大唐为朝廷贡献极多......” 太子冷笑一声: “就说郝家薛家都是我大唐的大族出身,世代公卿,用的去和一群吐蕃人眉来眼去?” 后世或许有精美或是精日的剑冢,但就如今的大唐而言,只有万国来朝,天下臣服。 哪怕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吐蕃论钦陵,在见到大唐使节时,依旧必须起身迎接,口中称臣。 武安平静道:“难道殿下如今坐了东宫便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再继位了?” “你混帐!” 面对太子的勃然大怒,武安倒是不介意,反正这儿也没別人,真要打起来,自己可以打十个太子。 太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声道: “外头都说你是粗莽匹夫,在本宫看来,你简直是愚不可及,本宫好心提点你一句,不要想著做不必要的挣扎,更不要觉得买点吃的討好公主,你就能顺势搭上点什么。 本宫告诉你......” 武安打断了他的话,笑著道: “如果殿下真觉得自个稳坐东宫,那为什么臣今日能坐在这里跟您说话。” 太子盯著他,淡淡道:“陛下和天后赏赐你一点骨头,你就像个狗似的叫起来了。” “可是臣就坐在这里,殿下可以赶臣走啊。”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太子问道。 “那我走?” 太子沉默了,在这个匹夫面前,自己似乎总是找不到对应的节奏去应付。 就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太子自以为白龙鱼服掩饰的很好,实际上三句话之后,武安就把他的屁股底子摸得乾乾净净。 有能力,骄傲,心思不算太坏,但也不蠢,各方面都处於迅速成熟的阶段。 本质上来说,一个教育良好的家庭很容易出这种人,从前几年太子李贤和朝廷各方面的对接情况来看也同样如此。 大臣们不反感这个新太子。 但问题在於,他並不是一个大商贾或是什么世家的公子哥,培训上岗后接手的是家族生意。 他要接手的是一个庞大且可怖的帝国,后者投射出的阴影笼罩四方,大唐天子的圣旨对外族而言等同於不可名状之物。 如果他刚开头就对武安直接剖心剖腹倒履相迎,这也就意味著他的城府已经超过了当下的年龄桎梏。 但他一上来就开始试图施压,希望掌握话语主动权,这让武安想起了之前的郝处俊和薛震,而他们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武安居然真对他们动手了。 “不管你想做什么,本宫都懒得和你废话,” 太子深吸一口气,玩味道:“不过,你能有什么底气,你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武安沉默片刻,回答道: “千骑营內下辖五百余兵卒,可以直接从御厩里调马,天子天后同时降詔,允许千骑营內所属兵卒,每日可以在四个时辰之內自由出入宫禁。” 太子的眼神忽然变了,但是不等他开口,武安就自顾自道: “另外,下官要点明的一点在於,营內大部分兵卒都是从左右羽林军和十二卫府兵之中选出来的精锐,也就是说,这些兵卒应该认识长安城內所有军队里的中层甚至是高层將帅。” 甚至是......能和后者说上话。 除却军械方面的问题,这支千骑营的底子太过於殷实,所以哪怕是宫中也没有继续下令给千骑营一路开绿灯拉到满配,而是选择保持现状。 但哪怕止步於此,千骑营的出现也已经表露出了相当的態度。 但武安觉得,自己应该只是一个引子,使得天子或是天后之中的某一个开始朝著这方面进行盘算。 但除此之外,千骑营应该不是用来对付太子的,因为他根本不是这个段位的选手。 想要弄死太子,只需要等两年,然后找个藉口,比如说在太子宫中搜出了龙袍玉璽或是兵甲,然后直接派兵捉拿便是。 太子不管是在政治还是其他方面的势力,依旧是太过於单薄了些,而这一点,武安觉得不是他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准备或是准备,而单纯就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那么想过。 所以,不管他监国四年还是监国六年,掌握的势力都不会有太多变化。 见对面的太子开始发愣,武安嘴角勾了勾,玩味道: “下官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说一句,就算殿下你已经监国四年,但陛下或是天后詔令传出宫的时候,你能阻止什么,你又能救得了谁?” “陛下让我杀郝处俊和薛震,您知道了消息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人在我面前死的就像狗一样,但您那时候连宫门都进不去,就算是现在,您能把我怎么样啊?” 太子的呼吸粗重起来,眼底,隱隱有血丝浮现。 明明羞辱自己和冒犯自己的,都是面前这个匹夫,但他的话,听上去......好有道理啊。 “东宫十率府听说有很多府兵,但那又如何,您能调得动吗?” “郝处俊和薛震死了,满朝文武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有您还在傻乎乎地往前顶,谁给您殿后呢?” “你住嘴!” 太子终於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你也是朝廷臣子,你居然......居然敢跟本宫说这些?” 大逆不道四个字,可不仅是天子的独享。 太子身边这方面的限制其实更为严格,当年东宫幕僚王勃不过是作了一首《檄英王鸡》,天子知道后勃然大怒,认为这是离间天家,下旨驱逐王勃。 他看著武安, 武安看著他。 太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力,他本以为武安今日过来只是双方互相透个底,暗示一下彼此,试探试探双方的底线,然后再慢慢確立接下来做事的方针。 我尼玛......你上来就说这些? 就好像讲的是坦诚相见,但你一上来就脱衣服,双方的交流底线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殿下原来喜欢扭扭捏捏那一套,喜欢看著別人把白綾绞在你的脖颈上,然后你才开始缓过神准备叫救命?” “你......你.....你.......” 太子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武安却讥讽地笑了笑:“殿下说我是狗,但我这阵子好日子已经过够了,把仇人杀完,我安心上路便是,但您呢?”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嚇的太子居然身子一颤。 “四年前这东宫里住的是谁?是您的兄长吧?现在他人呢?” “他没了,当年他东宫的那些属官,朝廷里的那些帮他做事的大臣,有几个还能留在长安的?” 太子嘴唇哆嗦起来,眼里倒映出武安讥讽的笑容。 武安故意舔了舔嘴唇,露出几分急色的样子。 “別的不说,就算是他身边的未亡人,正儿八经的太子妃,现在也得对我这么一个匹夫笑脸相迎,殿下你且想想,难道是她自个愿意的吗?” ...... “大郎来了,一起吃饭吧。” “多谢姊姊,正好饿了。” 武安连忙对著裴韵道谢,这个年轻妇人的年纪比他大四五岁,几次串门熟悉之后,看到武安就像是亲姐姐一样温柔了。 “......你真吃啊。” 裴韵本来只是客气,见这廝居然真的坐在自己的桌前准备吃饭,当即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从婢女手里接过食盒,打开后,亲手將一盘盘菜放在桌上,轻声细语道: “父亲刚才说,你被太子派人扔出东宫大门......你没受伤吧?” “太子殿下只是性格激烈了一点,他其实是个好人。” 裴韵微微頷首,听到太子二字时,神情有些复杂。 她沉默片刻,嘴唇轻动:“你和太子是吵架了?” “没有,殿下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事情,然后达成共识,没有异议。” “那就好。” 吃完饭后,婢女端来盆子帮武安洗漱,裴韵则是不知何时取出一套裘衣,站在他面前,迟疑片刻后才淡淡道:“家里婢女这几日多做了几套衣服,天冷,你且拿去穿吧。” “多谢姊姊。” 两名婢女迅速端著水盆毛巾离开了,留下他们站在庭院里,裴韵终於抬起头,鼓起勇气道: “娘娘今日早些时候,派人过来和我说了......那个事情。” “啊?” 武安愣了一下,天后的效率这么高? 见他一直不说话,裴韵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变红了,她开始有些不安的问道: “你......你想过日后的事情吗?” 武安微微摇头,以后究竟能走到哪里,他確实没想过。 “多谢姊姊。” 武安从她手里接过裘衣,摸上去料子厚实,竟然有些压手。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吃完了午饭,还要入宫去跟天后匯报一下今天做的事情。 今日是上官婉儿在外面接他入宫,武安注意到了一些异样,便隨口问起熟悉的那个老宦官怎么没来。 上官婉儿脚步缓了缓,压低声音:“听说是昨夜忽然生病,太医没赶过来,他也没撑的过去,便死了。” 武安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在宫內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我跟你说有什么用?” 上官婉儿没好气道:“把你现在的事情做好也就够了,若是你的事情不成,我到时候得跟你一块儿死,也不差宫內的这几天苦日子了。” “最多等到年关之前,这事就要开始动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上官婉儿和武安说话的时候,心理素质明显越来越高,甚至主动开始交流某些事情。 周围是宫內的甬道,红墙枯树,大雪压枝,清冷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放缓脚步,让两人的说话时间能多一点。 “你让我给娘娘传递消息,说你在私底下偷偷收买人心,这难道不会让她不高兴......或者是对你不放心吗?” “对於天后来说,底下人要是没野心,那才是最让她烦心的事情。” 武安淡淡道: “只不过,在她眼里,既然决定用我,那就肯定有信心能压服我,所以我的小动作越多,她反而越愿意用,因为她一直都觉得,给我的东西,隨时都可以收回去。” 上官婉儿默默听著,若有所思。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天后想收权,隨时都可以。 正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天后寢宫之前。 先前百骑司值守的庭院里,现在站满了一队队与百骑司风格迥异的甲士,身材或高或矮,不如百骑司那样人均魁梧大汉。 这些兵卒的甲冑,更是不如百骑司的黑甲那样光鲜亮丽。 他们的甲冑表层仿佛被一层层风石沙砾打磨过无数次,粗糙,却又透出一股山岳般的沉重气息。 在甲冑的裂痕或是修补处,隱隱有乾涸发暗的血跡。 武安对这样的甲冑和气息很熟悉,因为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个。 河西兵。 上官婉儿有些不安,她刚才离开的时候,这些甲士还不在这儿。 有不少甲士的目光直接看了过来,虽然知道克制,但眼神里那股子下意识朝人脖颈和腰身处打量的目光,带著一种沙场淬炼出的凶悍。 河西军,毕竟不是常年在宫內值守的军队,不能说是不懂规矩,实际上是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安静站岗,已经是他们素质的极限。 武安在她耳边轻轻咳嗽一声,紧接著,不用上官婉儿带领,他缓步从甲士们中间穿行而过,再度踏入殿门之中。 天后坐在其中,一如往日。 “外头那些兵卒,是把李敬玄从鄯州一路护送回长安的,听说,都是他在军中的亲兵,凶的很。” 天后抬头看向他,问道: “本宫给你准备了一些钱,过会儿出去的时候,赏给他们。” “侄儿明白。” “坐。” 武安在她面前跪坐下来,和天后一问一答,后者问的问题不多,但基本上都著重於最近的事情上,最后,她似乎是不经意的问道:“你今日去了东宫?” “是。” “听说你被太子派人丟了出来,” 天后捻了捻手指上的墨跡,语气里有些不满: “虽说你是本宫的人,但你见著皇太子,也得敬著几分,不要得罪他。” “侄儿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侄儿跟他说,如果真的忍不住想要动手,可毕竟是为人子女,不妨去一个地方好好考虑考虑。” “去昭陵?” 昭陵是大唐太宗文皇帝住的地方,不管是群臣还是平民,若是受了委屈,都可以去那儿哭诉。 武安微微摇头,天后听到他说出的那几个字,也忍不住眯起眼睛来。 “玄武门。” “你教他去玄武门闹事?” 天后並没有生气,脸上反而还露出几分笑意。 这个想法,真的很有创意。 “不,侄儿骗他说......” 武安的语气一变,仿佛自己面前的仍是太子,肃然道:“如果殿下举义兵,臣定当率军相隨,届时在玄武门作为內应,打开宫门,起兵响应!” “呵......” 天后似乎真觉得这个笑话很有意思,莞尔道:“那要是本宫到时候派你驻守在那儿,你岂不是就要和太子里应外合,放暴兵入宫了?” “侄儿只忠於姑母,不敢放肆。” 武安靦腆道:“侄儿还想著娶那个裴氏女呢,这事,求姑母千万上心。” “大事在前,还这么好色。” 天后止住笑意,看向他。 “武安。” “侄儿在。” “武都尉。” 武安站起身,对著她躬身施礼。 “臣在。” 帷幕后面,几名婢女合力捧出那套黑甲,上官婉儿面无表情地从殿外走入,来到他身边,开始帮他披甲。 天后看著他穿好甲冑,眼神里带著几分打量,淡淡道: “出去......好好做事,年底之前,本宫要看到你做事的结果。” 武安低头整理了一下甲冑,对她再度躬身拱手。 “末將,遵命。” 冬日的下午,哪怕还是白天,也仿佛带著一种苍白冰冷的氛围。 巨大空旷的庭院里,一百名河西军出身的甲士神情漠然,隨著脚步声重新在殿门处响起,不少人抬起头,看向殿门处。 黑甲青年站在殿门处,迎著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下台阶。 在他身后,有几名抱著木箱的宫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帮忙开始发钱。 但青年並没有下令发钱,也没有从怀中掏出那枚可以调动千骑营所属甲士的鱼符来发號施令。 他的目光从那些甲士的脸上一一扫过,並没有急著开口。 上官婉儿站在他身后,以为他这时候怯场了,正想帮忙说话震慑,但这时候,青年开口了。 “本官姓武,名安。 汝等,都是河西军出身,那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 虽然心底有过猜测,但在听到名字的时候,那百余名甲士的眼神瞬间变了。 庭院空旷的让人心悸, 但此刻,在庭院和人群中吹啸而过的寒风,开始在那道黑甲的身前,静止。 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可以肆意决定是开战还是言和,甚至是一纸詔令,就能把他们从千里之外直接要回长安; 但对於河西十八万应詔出征的唐军將士而言,只有一个人在不断的做大家真正想做的事情。 杀贼,陷阵......报仇! 李敬玄在河西军中,根本培养不出亲兵。 甲冑的摩擦声不断响起,一道道身影,开始自发转身面对著那名黑甲青年,抱拳拱手,一如武安刚才在天后面前那般。 而下一刻,在上官婉儿惊愕的眼神中,那些甲士都对著自己身前的黑甲男人,人群里,开始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高吼。 “拜见都尉!” “拜见都尉!” 第46章 我看乾脆你来做这个太子吧 据说,人在被剥夺了自由之后,才能真正的了解自己。 不管是多少年后,武安永远能记得今日的场面,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始终有人认可他的存在。 人不是动物,不会在第一眼看到什么人的时候就把对方当母亲。 可从河西到长安之间的数千里之间,这些河西军出身的將士,他们在这漫长路途中所遇见的最亲切的人,只有面前这个与他们同样出身的黑甲青年。 在离开天后转身出来的十几步距离內,武安连续三次警告上官婉儿,如果没有自己的命令,那就不要发钱。 他自然是有信心的。 当初唐军主力困守承风岭,粮食即將耗尽,裨將黑齿常之率军中敢死之士五百余人夜袭敌营,血战一夜,溃围而出; 夜袭成功使得吐蕃人的整个包围圈上打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各路唐军都开始向外突击,终於换来了李敬玄能够从容率领主力后撤到鄯州一带休整的机会。 军队主力伤亡惨重,但並未全家覆灭,很多人都活了下来,没有重演几年前的大非川之败。 当夜跟隨黑齿常之的五百余兵卒死伤过半,其中就包括武安的所有部曲。 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在那五百人里面的,十八万唐军全都欠对方一个活命的人情。 更何况,武安在军中犯下的大罪,究其根源,其实也是因为李敬玄私扣军餉在先,而武安只是万般无奈,想要替自己的部下討一个公道。 同为武夫, 武安更愿意去赌一下这些河西兵愿意偿还这份情义,而不是立刻上来就要拿钱收买他们。 钱当然也很重要。 不过先用人情搭路,再管够餉钱,人家才会觉得自己的忠诚是有意义的。 对......武安的忠诚。 “诸位与我一样,都是从河西被召到长安,举目无亲......放眼京城百里之內,无我等立锥之地。” 武安的左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右手握拳,对著面前的人群猛地一挥。 “但是你们都知道,做我的手下,我不会让尔等受委屈,只要跟在我身后好好做事,待遇,永远不会差!” 下一刻,他的声音更高昂了些。 “这个月你们在长安的餉钱,按军中的三倍餉钱来算,今日便发!” 人群內静悄悄的,没有人起头道谢,但所有甲士都开始沉默的躬身施礼。 一百名披甲佩刀的河西兵,在这宫闕之中,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甚至是......他们和天后以及那位天子之间,也不过只是隔了几道宫门。 武安忍住回头的欲望,他注意到庭院两侧的入口处有穿著特殊甲冑样式的兵卒,与河西兵的甲冑不同,前者的甲冑明显更威武更鲜明一些,没有河西兵身上那种风沙打磨过的感觉。 那些人是羽林军。 哪怕只是身著半甲,他们身上的甲冑和装备也明显比河西军要更好。 只是,打过仗见过血的军队,和养在朝廷的所谓“中央精锐”,前后是两个层次的军队。 呵,一群小辣鸡......武安收回目光。 殿內,天后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殿门处,看著那道佇立在百余铁甲之前的黑色身影,眉头缓缓蹙起。 “来。” 一名小宦官立刻来到她身前,低头倾听。 “传口諭,令南衙出面,收缴千骑营所有兵卒的甲冑,令千骑营上交一半弓弩,然后从南衙府库出一百把横刀和盾牌给他们。” 小宦官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 “好的攥在手里不肯给,然后丟出一点残羹剩饭糊弄人?” 韩王李元嘉一在桌案后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抱怨道: “往年临近年关的时候都有一倍俸禄和过年的年礼,今年朝廷却说左藏亏空,所有供给宗室的钱粮减半,这叫个什么事?” 看来他对这件事的怨念確实不小,以至於见到武安后都要抱怨几句。 武安默默记住了这个信息,试图套话道:“宗室是国本,朝廷怎么会亏待呢?” “哼,什么国本,不说是今年发生的这些事情......” 韩王李元嘉冷冷道: “都说上阳宫即將落成,到时候天子天后又要巡幸东都,只怕到时候又要有不少宗室留在长安,守著过年的饥荒。” “大唐宗室......也会有饥荒?” “你那好姑母上位之后,时不时就说什么开源节流,为朝廷节省开支,她不敢对著那些动輒拥田千亩的大臣动手,就对著我们这些老实巴交过日子的宗室下刀。” 韩王李元嘉阴阳怪气道: “她一向如此,呵呵......我听说,她今日还下令收了千骑营的所有甲冑,是有这回事的吧?” 哦,原来在这儿等著嘲讽我呢。 “甲冑没了,步子也能更轻快点。” “甲冑,弓弩都没了,就剩下那几百把刀,且看你们能成什么事。” 老者喝了口茶,语气终於放缓了些。 “东宫有密信。” 武安莫名有一种地下接头的感觉,对方的语气更像是在说“家里传消息过来了”。 他的神情郑重了些,看向韩王李元嘉,示意他继续。 “据消息说,明年正月之前,御驾就会启程去东都。” 东都,即洛阳。 说完这话,李元嘉便闭上嘴,眼神示意武安细思。 谜语人滚出长安......武安默默地思索著,联想起刚才的交谈,武安忽然道:“如果御驾去东都,那是不是意味著整个朝廷都要跟过去?” “倒也不尽然,总是要有人留守这儿的。” 有唐一代的某些制度比之明代的“两京”颇有相似之处,但唐代刚开头的时候明显更隨意些,皇帝是出於“就粮”和享受的考虑,所以才时常去东都,与明代建都燕京防御北方的目的並不一样。 武安一开始是准备在长安城內长久发育的,经过李元嘉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歷史上这时候,大唐未来数十年之內的政治中心都会过渡到洛阳。 可是东宫传递出这个消息的意思,显然不是为了让武安早日做好提桶跑路的准备。 这是催促。 大半个朝廷跟著天子去洛阳,东宫的处境其实和武安差不多,太子在洛阳虽然也有一点基本盘,但肯定不会像在长安城里一样根基深厚。 他只是不敢闹事,又不是蠢。 “年关之前,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想要准备好一切事情都很难。”武安微微摇头。 “本王知道,而且所有的风险,都只有你一人承担。” 李元嘉的身子微微前倾,盯著武安。 “本王倒是可以替殿下做个保证,不管这事成与不成,李敬玄满门上下,必死无疑,这个保证你可满意?” “大王好大的手笔,李敬玄可是当朝出將入相的大人物,居然也能被拿来哄我这个匹夫?” 武安不屑地笑了笑,倒不是觉得太子做不到这事,只是单纯觉得...... “大王的话,恐怕不能当真话听吧?” “你什么意思?”李元嘉不喜道,他本能討厌別人质疑他的威信。 “呵......” 你真要有实力,还用得著在东宫和国公府之间来回跑当嘴替? 武安揉了揉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空缺的位置,淡然道: “我要娶亲了。” “別的不说,到时候,请太子殿下送一份贺礼吧。” “你想要什么?” 武安迎著他的目光,缓缓道:“东宫十率府。” 韩王沉吟片刻,委婉道:“不行。” “那就找个能和我谈的吧。” 武安毫不犹豫地pua:“我本以为大王位高权重,没想到连听都不敢听下去,我倒是开始怀疑你们到底有没有能力成事了。” “不是......” 李元嘉气的想骂人,冷声道:“就连你都知道,东宫十率府本就有无数人的眼睛盯著,不说是动千军万马,哪怕只是十几个人的异常调动,第二日都会有御史立刻上报,一动就打草惊蛇。” “如果,我要的不是人呢?”武安问道。 李元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 “你想要的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的消息?” 上官婉儿一进门就跪坐下来,神情萎靡,似乎是疲惫到了极点。 武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滚烫。 “这几日病了,本以为不碍事,没想到一下子就......” “生病了还往我这儿跑?” “昨夜不舒服,没来你家,今早天后没听到消息,让我在殿內跪了一个时辰。” 就算是殿內生著暖炉,但她毕竟是跪人不是贵人,舒服不到哪儿去。 “去我床上躺会儿吧,我去给你找郎中来。”武安说道。 “来的时候太医瞧过了,开了方子......” 上官婉儿揉著眉心,道: “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就可以问了。” 武安思考片刻,缓缓问道:“你生病的时候,太医来的快么?” “什么意思?” “你是多久前生病的?” “两三天前吧。” “太医是今天才来的?” “嗯。” “你是天后身边服侍的女官,就连你生病了都要等三天,看来宫內的太医很忙啊。” 太医是一个极为清閒的官职,除却伺候好皇帝皇后和宫內的妃嬪,平日里要么是悠閒度日,要么是治不好病被砍头,反正不会有太忙的时候。 “知道了。” 武安淡淡道:“我让人换一床乾净被褥,你去我榻上躺会儿吧。” “等一下!” 上官婉儿的脸都红透了,侷促地喊了一声; 武安看著她的小脸,心想她现在至少得有三十八度。 烧的很厉害啊。 “我为什么要睡在你床上,你家有客房吧?” “你在我这儿睡一觉,回去之后,天后对你就会客气些了。” “怎么可能?” “信我。” 上官婉儿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瞥了武安一眼,声音嘶哑道:“你不会是想......” 武安摇摇头。 上官婉儿的声音都变了,她软软的趴在桌案上,凶巴巴道:“为什么不想?” “你生病了,怕你传给我。” 上官婉儿:“?” 大夫来得很快,给她诊了脉,开了方子,武安唤来府上的那两个侍妾,让其中一个去熬药。 至於另外一个...... “你过会儿帮我把榻上的被褥换一床新的,要睡觉用。” “郎君想什么时候睡?”那名年轻妇人问道。 “等她喝完药一起睡。” 武安朝上官婉儿的方向微微頷首。 年轻漂亮的妇人撅起嘴,目光里倒映出那个小女官瘦弱单薄的身影,身子软软的趴在桌上打盹,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不是娇羞,而是病得厉害。 妇人看了片刻,忽然低声道: “天后娘娘每日都要让她回去回话的,她在这儿睡不了多久;妾先去生炉子,让她先多喝几口热水,然后睡下吧,等药汤熬好了再叫醒她喝。” 以她的身份,本不应该说出这句话,但她还是主动提醒了,这也就等於是暴露了身份。 武安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缓缓道:“也许我只是想睡她,天后娘娘不会不同意的。” 年轻妇人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她笑的似乎有点收不住了。 “郎君。” “嗯?” “男人只有一种时候的神情,会和未出阁的女子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武安质问道。 年轻妇人止住笑,脸上还留著淡淡的笑意。 “郎君確实是个好人,如果不是郎君那一日帮忙,妾当日就要回宫去过那苦日子了。” “郎君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吗?”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嗯。” “我们是如何暴露的?”年轻妇人有些好奇。 “只有宫里出来的女人,才能长得像你们这么好看,气质还能这么好。”武安在这些日子里,已经习惯了这么说话。 虽然听不懂气质两个字,但年轻妇人知道好看是什么意思,而且这还是面前的好看男人亲口说的。 她的俏脸微微红了一下,下意识地扯了扯胸口,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烧起来了。 “帮我好好照顾她。” 武安准备去书房看会儿书,等上官婉儿醒了,再亲自送她入宫。 年轻妇人微微摇头,嘴唇翕动著:“府上,还有其他人在看著呢。” 武安微微皱眉。 年轻妇人嘆了口气,主动伸手揽住武安的胳膊,貌似亲昵,整个身子几乎都贴了上来,轻声细语道: “演戏就得演全了,总不能让人看出露怯。” “你们在干什么?” 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上官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托腮坐在桌案后,冷冷地看著这对狗男女。 武安推开年轻妇人,看向上官婉儿。 他没有解释,只是很平静道: “过会儿一起睡?” 上官婉儿愣了好一会儿,发烧的厉害,连白皙的脖颈都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 “你不是嫌我生病,怕我传给你?”她只觉得脑子里都烧成了一锅浆糊,迷迷糊糊道。 “没事。” 武安指了指旁边的年轻妇人。 “她到时候会进来照顾你,我们三一起睡,反正......她没病。” 上官婉儿瞪大眼睛,只感觉脑子忽然开始清醒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第47章 来吗?做吗?干吗? 睡觉是一门技术活,在哪睡,怎么睡,甚至连参与睡觉的人数都有相当的讲究。 譬如说天子头疼难以安睡的时候,往往都是天后在他身侧精心服侍,天子才能好好的睡上一晚。 他们夫妻俩到底有没有恩爱过,武安不知道,他只知道年关將近,天子明年若是准备去东都养病,那也意味著自己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准备......或者说,就此落幕? 武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天子了,据说后者的病情並不严重,只是折磨人,但相应的,也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屏蔽”臣子们对他的骚扰。 上官婉儿的病好了一些,武安没有打包票说让她在宫內好好养病,只是送她上了马车。 她准备进车厢的时候,转头看向武安,问道:“你要什么时候动手?” “说不准。” “对谁动手?” “不知道。” 上官婉儿脸上的血色消失了,但她还是咬咬牙,道:“你还想知道什么消息?” “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太子,朝廷,天子天后,如同三道暴风,在茫茫大海中猛然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武安没有说谎,不管再怎么谋划,再怎么布置,自己就好像是即將去参加高考的小学生,把课本再翻一百遍又有什么用? 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把文具再检查一遍,至少到时候还能留个名字吧。 上官婉儿欲言又止,终於还是转身进了车厢,目送著驶离国公府的马车,梁信此刻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今日吐蕃使者要去李府拜访。” 今年双方在边关的大战即將告一段落,唐人底蕴深厚,而吐蕃论钦陵那边掣肘的地方极多,也有人不希望再让他打下去,因此派来了使者议和。 “以往都是求和,听说他们在朝堂上说的是议和,光是这个字,整句话的味道都变了。” 武安负手而立,看著门外清冷的街道,缓缓道: “李敬玄想要借著这个机会翻身,所以想要一力促成和谈,重新划定疆域......这几日我不光要他府上所有宾客的名单,我还要知道他的家里有几口人,我要知道他在长安城里有多少亲眷族人。” “可是您先前跟我说,陛下的意思,其实是准备对东宫......” 梁信没往下说。 武安摇摇头,问道:“脏水其实已经够多了,但现在是有人端著盆子,不肯往下倒了。” 每日收集到的“机密消息”,都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宫內送,包括各种违禁之物或是所谓悖逆之举,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要有数十件往上。 当初武安不过是弄了一点黑料送入宫內,再加上裴氏女的辅助,就使得天子下令羈押薛震和郝处俊。 可现在,这一招用来对付李敬玄却没能收到意料之中的结果。 “都尉,但这次毕竟兹事体大......” “梁都尉。” 武安看向他,平静道:“你今年多少岁?” “在下今年二十有八......祖父曾在长安做五品官,我父亲以及兄长都靠著门荫入仕,唯独我被安排到羽林军里,自己当初还算爭气,被选到了百骑司供差。” “你从一个兵卒,到校尉,用了多少年?” “八年。” “自从你跟我做事之后,你又用多久时间升到都尉?” “八天。” 梁信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他轻声道: “武都尉的意思,我很明白,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如果说张武跟著您,是因为他当初纵兵劫掠相府的罪过没人可以宽恕,而我......则是亲手勒死了两位当朝宰辅。” 於情於理,这两名百骑出身的都尉连带著他们所有的手下,都已经彻底被绑死在武安的身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忠心,算是表过了。 两个男人都沉默下来,梁信等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问道:“可是,您究竟打算怎么做?” 武安没有回答,他只需要確定自己手头的力量在关键时候能听自己的號令,一如渣男在得到身子之后只会觉得没了新鲜感——反正你也跑不了。 片刻后,他只是淡淡问道:“做吗?” 梁信没有犹豫,反倒是有些释然的点点头:“做。” 一百名河西兵,一百名旧百骑司出身的兵卒,都可以確保其可靠。 至於说另外三百多人,武安只是將天后赏赐的財物转手分给了他们,那些带兵的队正还特意选了个时候登门拜访,代表手下向武都尉表示了谢意,同时也传达了愿意服从命令的意思。 这当然是客气话,不过武安就算是看出来了,也没有停止自己的“撒幣”之举。 反正天后只要赏赐,让他代为分发,武安便老老实实的全部发下去,只不过,每一次都是他在旁边当面看著,让將士们自己过来领。 天后某些时候表达出来的意思並不含蓄,前期的餵奶阶段已经结束了,她开始毫不客气地要求武安予以反哺,借著千骑营的契机,她开始对著金吾卫和羽林军进行整改,其中包括兵源和兵甲方面。 大唐一向是重內虚外,关陇乃至於京畿一带的军府军镇数量极多,不过这里当然不是所谓的“藩镇”,而是大唐军队的基础单位,即府兵。 天后大概自有她的考虑,但隨著年底將近,朝廷里的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大臣们忙的焦头烂额。 原本河西的战事勉强用个“大捷”来遮羞收尾,其实也还说得过去,奈何天子一直不出面回应吐蕃的议和要求,使得这事一拖再拖。 再加上天后所倡议的这事被丟到朝堂上打窝,再度引起了无数暗流涌动,鱼儿们爭著上鉤。 狄仁杰期间过来见了武安一次,与先前的从容不迫相比,现在的狄仁杰神情疲惫,语气也没有以前那样温和,充分詮释著过年也要加班的无能狂怒。 “你倒是自在。” 狄仁杰在书房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喜道:“这几日的许多事情,究其根源,还是你闹出来的。” 武安觉得狄仁杰在朝自己身上撒气,疑惑道: “狄公是在质疑天后的决定?” 狄仁杰沉默片刻,缓缓道:“本官曾经见到过走门路被判无罪的杀人犯,就算是他们,也没你现在这么......” 他毕竟文雅,说不出狗仗人势四个字,淡淡嘲讽了几句之后,才开口问道: “天后最近与你说了什么?” “天后最近什么都没跟您说吗?” “大理寺和御史台事务繁琐,再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隨时隨地入宫见她?” 朝堂上最近针对武安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仅是因为这条疯狗之前咬死了两个宰相,也是因为他的这个权柄。 我弹劾他的奏疏要经过三省,中间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呈递到天子面前,但人家只要觉得我不爽,那张嘴马上就能凑到天后耳边说个不停。 武安说点风凉话只需要动嘴,苦心进諫的大臣们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狄仁杰沉默片刻,又道:“宫內最近越发严禁了,今年朝堂上又要有不少位置换人,这是你的机会,但......本官与你相识一场,有些话,算是送给你的。” “狄公说的必然是金玉良言,下官洗耳恭听。” “我看得出来,你应该读过很多书,肚子里有东西,所以我反倒是越发不相信你是什么武氏子弟。” 他看著武安此刻脸上的神情,眉头再次皱起。 “可你得记著,朝廷发你俸禄,给你官职,是为了让你......” 武安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狄公这话说的就有点偏颇了吧,我只记得满朝上下都要杀我,我的官职是天后给的,俸禄是天后发的,我不欠朝廷的。” 狄仁杰愣了一会儿,问道:“有什么区別吗?” “天后是天后,朝廷是朝廷。” “你这样说就有点偏激了。”狄仁杰提醒道:“若是在外面这么说,你是要被送到大理寺打板子的。” 武安没有接他的话头,狄仁杰也不觉得尷尬,硬是坐在那儿,面前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拉著武安聊閒天。 直到最后,武安没留饭,而是问狄仁杰要不要一起睡,於是狄仁杰这才起身,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去。 而在十二月上旬即將过去的时候,宫內传出一道旨意,倒是给精神疲惫的大臣们来了一拳长长精神。 如果说先前天后下詔呵斥太子,已经足以引导朝中的风向,那么接下来这道詔令的內容则是直接让朝堂上的狂风呼啸而起。 天后亲口赐婚。 赐故太子之正妃裴氏,將会下嫁给天后的亲侄儿,武安。 婚事整体备办的很简单,而且快,双方似乎都不是很介意整体流程到底体不体面,武安自从这道詔令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裴府,他知道那位金吾將军对这件婚事八成不满意。 故太子这才走了几年,您就急著把儿媳妇送到自家侄儿的房中,这抬举的意味未免也太过了些吧? ...... “一条从河西爬回来的狗,吃饱了叫两声也就够了,她还拿著当狼餵吶。” 李敬玄放下手里的文书,轻蔑一笑: “郝处俊和薛震的事情,我必会帮他们平反,再说......这朝中大事终究不能让一个妇人做主,陛下就算是龙体不適,一个月里难道就不能抽出几天见见群臣?” 坐在他对面的两名老者都嘆了口气,有人开口道:“这话虽然不错,可终究是有些冒失了,陛下如何选,那也是他的事情,所幸那妇人倒也识抬举,不瞎掺和军国大事。” “什么不掺和。” 李敬玄玩味道: “这一战若不是老夫最后贏了一场回来,还不知道她要如何发作老夫,只是,她现在既然觉得自个可以趁机搅风搅雨,反过来说,这其实也是我们的机会。” 两名老者都立刻闭上嘴,片刻后,依旧是最先说话的那人,谨慎道:“李兄,这话可不好细说吧?” 李敬玄微微摇头: “天下动盪,北方突厥,西面吐蕃,南疆六詔,唯有这东,还没动过呢。” 隨即,他又补充道: “几年前故太子是怎么死的,到现在还没说明白,难道你们忘了?” 两名老者不由得对视一眼。 大唐的东面囊括海內,並无敌人,所以李敬玄口中的东,自然是指东宫。 “国本之事,还是留到朝堂上说比较好。” 一名老者站起身,肃然道: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朝堂上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若不是明明白白,老夫不敢插手。”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敬玄,居然直接推开门离去。 另一名老者留在原位,却也没立刻说话,李敬玄直接开口问道:“裴公愿意屈尊听一听么?” 老者嘆了口气,语气里有些不甘: “裴某不似李公,在朝中素有人望,只是身体疲乏,家中子弟又多是无能之辈,就算是有心相助,只怕也无力......” 他顿了顿,看向李敬玄,试探著问道: “李公今日既然说这些,那......裴某斗胆问一句,是否是要下官去帮东宫说几句话?” “確实是想让裴公帮帮东宫。” “可是,能否请李公明言,究竟该怎么帮?” 李敬玄看著对方恳切的面容,心里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面前这老者名叫裴炎,出身河东裴氏,算是地地道道的名门出身,所以將来的路必然能走的更长远。 见李敬玄不说话,裴炎呵呵笑道: “李公,其实先前的事情,下官也听说了不少,那场大捷是真是假,李公心里很清楚,而且陛下也不会因为这一次大捷就既往不咎了。” 听他说到要害,李敬玄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勉强道: “老夫有些听不明白,只是东宫毕竟是国本......” “再大的国本,也不能大过陛下。” 裴炎脸上仍是那副客客气气的表情,嘴里却冷声道: “陛下身体是不好,让天后代为处理了一些事情,她平日里大是大非都还过得去,但毕竟是个妇人,看到好东西都喜欢往自己家里搂,这事情也不难理解。” “那老夫能否这般理解?” 李敬玄笑著问道: “裴居道与裴公你都出身裴氏,算是个亲眷,他的女儿也算是你的甥女,那廝只不过是武氏子弟出身,更不是嫡系大房,难道要让这种人娶你的外甥女?” 大族之间,还是相当看重这种姻亲关係的。 尤其是唐代的这段时期內,李唐统治者对於世家大族之间的通婚极为反感,时常加以打压,但这种不痛不痒的举动反而让更多的人开始觉得世家“特殊”。 一时之间,天下人莫不以娶五姓七望之女过门为荣。 裴炎神情不变,但却没有再立刻驳斥,李敬玄当即趁热打铁道: “听说裴公负责值守西內苑,可以出入宫门內外,到时候如果愿意帮忙,对您来说,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但太子殿下,必然谨记恩德!” “禁苑?” 裴炎愣了一下,反问道:“太子要去禁苑做什么?” ...... “到时候,等內应打开禁苑大门,我军即可趁势向著玄武门推进。” 书房的门紧闭著,武安坐在太子对面,两人面前摊著一张舆图,上面的一些標识和地形极为清晰明显,赫然是宫內的舆图。 “可是......” 太子抬头看向武安,问道: “你是天后的侄儿,却要为本宫拼死命,你这是图什么?” 武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臣敢效贞观旧臣之忠,殿下不敢学太宗皇帝之勇么?” 太子再度深呼吸,稳住心神后摇摇头: “本宫並无野心。” “臣得到可靠消息,陛下头风病重,在宫內已经昏睡三日不醒,天后下令封锁宫闕,不许外人隨意出入宫禁。” “本宫其实和左右羽林军里面的一些人,有点交情。” 呵呵......就武安对太子性格的了解,他觉得这“交情”肯定掺著水分。 这货怎么可能有在左右羽林军里安插势力的想法。 不过,不等武安质疑,太子就继续道:“左右羽林军里面有两个駙马都尉,都是本宫的妹夫......应该可以信任。” 第48章 菜鸡和人机和人才济济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故太子李弘还在人世的时候,他確实有一个储君该有的度量和仁慈。 已经去世的萧淑妃有两个女儿养在掖庭宫中,太子李弘当时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两个亲姐姐居然住在奴婢的住所里,一时间大为惊愕,直接向父皇请求放她们出来。 这两女便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当时年龄已经將近四十岁。 其母萧淑妃和天后有死仇,因此天后知道这事后,直接让人將她们下嫁给两个粗莽的府兵校尉,毫无陪嫁之礼,只是按照规矩,这两人要升为駙马都尉。 虽说天后不喜欢她们,但之后无论是故太子李弘还是现任太子李贤,都对这两个姐姐和姐夫多有照顾。 那两名校尉对待公主也都还算不错,最近两年內已经升任到羽林军中任职,等他们再熬一两年资歷,或许可以外放出去做官,两个公主也能顺势离开天后的视线范围之內,活得更自在些。 武安放下手里的纸,自言自语道:“这两人倒不是不能接触,准备些钱財就行了。” 他看向面前坐著的老者,开口道:“给点钱。” 爆点金幣先。 韩王李元嘉正在想著事情,一听到这话,有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 “你跟本王要钱?” 他心里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怒极反笑道:“本王可听说了,天后娘娘隔三岔五就赏给你一大笔钱。” “都分给將士们了。” “本王不信你一分不留。” “將死之人,手里留钱干什么?” “不给你那个在宫里做女官的相好留点?” “我死,她也得跟著死,这是她早就明白的事情,天后最早指给我的女人其实不是那位故太子妃,而是她。” 韩王李元嘉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拍著桌案站起身,走到旁边推开窗户,屋內的暖意顿时消散,一片冰冷。 “还以为你是个不通情理的匹夫,没想到竟然也有几分温柔小意,你放心,当年玄武门之后,多少天策府旧人成了新朝的功臣,以太子的心性,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情。 一个小女官算什么?到时候赏你过门,当个小妾金屋藏娇,也让你在这长安城里有个家。” 武安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几乎是顷刻间恢復清明,冷冷道: “以后的事情不必多谈,现在我要钱要人,人给不了,钱必须得给足。” “钱可以给你,只会多,不会少!” 韩王李元嘉霍然转身,盯著端坐在那儿的青年,沉声道:“但你要记著,是谁给你的钱。” “另外......” 李元嘉沉吟片刻,缓缓补充道:“你要娶的女人是故太子妃,她是朝廷和故太子的顏面,你可以娶。”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武安微微皱眉,不等他回答,李元嘉就继续道:“你娶她过门当夜,她得暴毙。” 这不是给钱的代价,也不是还钱的利息。 裴氏女之父裴居道本身不过是靠门荫入仕的金吾將军,但她能嫁给故太子,其地位在河东裴氏之中必然有特殊份量。 若是嫁给一个匹夫,也算是抬高了后者的门楣。 这或许並非太子的意思,但韩王李元嘉在此刻提出来,也就意味著武安必须去执行。 不听话,就等於是不愿意表露出服从太子的態度。 武安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一张张纸,名字里倒映出无数名字和官职,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墨臭仿佛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大王。” 听到声音,韩王李元嘉的嘴角微微扬起。 所谓疯狗其实只是敌对时的谩骂,若是真能在同一阵营,武安这种人就是一头独狼。 正因为如此,才要驯服。 所谓顏面之类的话都只是託词,最重要的是,娶了裴氏女,武安其实就有了脱离控制的可能性,所以不能让他娶。 “敬你一声大王,你也不想想自己算什么东西?” 李元嘉脸上再度恢復了森冷,他看见黑衣青年站起身。 武安看向他,语气里满是桀驁,一字一句道: “你他娘的一个宗室亲王,也配跟老子要投名状?” 虽然听不懂投名状三个字,但李元嘉还是能大概理解他的意思,冷笑道: “以后有的是人让你跪,你现在越想站著,到时候跪下来的时候就越疼......本王不拿朝廷大势来压你,可就算是门当户对四个字,你又担得起哪一个?” 李元嘉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喟然嘆息道: “太子有太宗之风,只要你听话,以后的事情大可以放心。” ...... 人在雪地里落下一个脚印,雪就又覆盖上去,於是后来的人依旧看不到道路,只能在雪中艰难跋涉。 宫中不少地方还有著积雪,很多宫人一起床之后就得拿著扫帚去扫雪,一时间倒也有些热闹景象。 武安路过的时候,却注意到很多宫女手上都有著红紫之色,似乎是冻疮。 “宫人可以生火取暖吗?” “以前是不行的,因为宫內要行节俭,后来天后娘娘仁慈,说宫人生活不易,每年宫內都会额外拨一笔钱买炭火木柴,就是专门给她们烤火用的。” “那为什么她们还是很冷?” “有些地位高的宫人,能做女官,宫內照例会发两三套御寒衣物的,除此之外,陛下或是后宫里的贵人们,逢年过节和求道祭天的时候,也会额外给一些衣物钱粮赏赐。 其他的人......有不少人身上穿的是纸衣,在外面难免有些熬不住。” “纸衣?” “听说你以前也是民间良家子,难道没穿过纸衣?里头填的是木絮,其实还算可以御寒。” 武安摇摇头,继续问道: “宫里的人,也会穿的这么差?” “掖庭宫里的女人,哪怕是才出生的孩子,全都是有罪的,罪人凭什么能穿好衣服?” “没有人生下来就有罪。”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眉眼弯弯,却又要笑不露齿,所以笑容看上去很温柔,带著些平日里没有的天真烂漫。 “病好些了?” “嗯。” 武安跟著她再度来到寢宫前,上官婉儿低声提醒了几句,没过片刻,武安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侄儿,拜见姑母。” “太子的事情如何了?” “本月某夜,玄武门前,暴兵入宫。” 天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微微頷首后,道: “裴居道是金吾將军,等此次事后,本宫再给你一级官职,加一等爵位,也算是配得上裴氏门庭了。” “侄儿,多谢姑母厚恩。” “不急著谢。” 天后淡淡道: “你手下那五百多兵卒未必服管,就算是动手,到时候没有甲冑,只怕按不住东宫的兵马,本宫替你从十六卫中安排了些人手,到时候埋伏在北门,隨时可以响应,到时候,兵马听你號令。” “侄儿......谨记在心了。” 武安这时候忽然很想问,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很快就又想明白了,天子这次应该是真的只是打压一下太子,並没有真的要对东宫动手。 这也就意味著,天子心里已经开始敲定继承人了。 正是因为如此,天后才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到时候,万万不可伤了太子。” “喏!” 武安对著她躬身施礼,等著天后让自己平身,但她一直没有开口。 片刻后,天后轻叩桌案,问道:“本宫这一个多月以来,对你如何?” “姑母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 “但本宫那日给你河西兵的时候,你却跟他们说,你跟他们一样,在这长安城里无亲无故?” 武安的腰身,当即弯的更低了一些。 “本宫对你,够好了吧?”她问道。 “天后娘娘仁慈,臣,谨记在心。” “那就记住了。” 天后平静道: “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把你那犟种的性子收一收。” 武安离开寢宫的时候,一个身著青色官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外面,面容阴柔,长相不错,身材瘦高,只比武安略矮一些。 一看到武安,他立刻迎了上来。 “可是武都尉?” “是。” “在下明崇儼,道行微末,忝得天后娘娘看重,得以为其观气相面。” 男人笑容里带著友善,上下打量著武安,讚嘆道:“都尉燕頜虎鬚,乃是天生將种,將来必为大唐武德再添一笔功绩。” 武安没说话,他听说过这个明崇儼,只是先前一直没有见过面。 有人说明崇儼是个江湖骗子,只是侥倖得到了天子和天后的欢心,也有人说他是个得道高人,相面如神。 武安习惯性的会把其他人看的聪明一些,但他也知道,世界上確实有那种蠢到相信可以求长生的统治者,而且数量不少。 “下官,见过先生。” 明崇儼当即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都说武都尉性格粗直,可我倒是觉得亲切,不必如此多礼嘛。” 他大大咧咧的伸出手,拍拍武安的肩膀。 “方才天后娘娘和武都尉吩咐了一些话,我怕都尉听的不够仔细,特来再过来复述一下。” 这人知道天后刚才说了什么? 武安神情不变,心里立刻转变了態度,如果说这人能知道天后和其他人的谈话,那他的身份就不可能是一个男宠或是玩物,大概率带有幕僚的成分。 “天后的话,武都尉都记住了么?” “先生指的是哪些话?”武安反问道,没有立刻回答。 “十二月末,玄武门前,太子谋逆。” “天后娘娘吩咐我诱使太子带兵去玄武门前,然后临阵倒戈,配合北门守军以及伏兵擒获太子,余者格杀勿论。” 明崇儼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些,伸手揽住武安的肩膀,想要一边说话,一边拖著他往外走。 然后,他拖了一下,没拖动。 明崇儼:“......” “武都尉身材还挺结实的嘛。” 他訕笑一声,只得继续道:“太子那边负责一起动手的人,你可知道有哪些人?” “东宫十率府,皇族子弟,当朝公卿,还有......十六卫兵马里面的一些將士,据说北门守军之中也有他的內应。” 虽说太子李贤本身没有多少野心,但他监国四年,本身就凭藉权力地位天然得到了一部分拥躉。 和皇帝打擂台,他有些不够格。 但对於皇后而言,太子就算是不去刻意经营,他本身的势力也相当强悍。 可如果天后到时候有了充足的准备,太子的这场玄武门之变,就等於是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听起来人也不多,所以到时候,应该会结束的很快。” 明崇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度看向武安。 “武都尉到时候可以立下大功,一朝得以乘风上天,在下先行祝贺了。” “先生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官先行告辞。” “都尉到底是武夫,性子急了些。”明崇儼笑了一声,缓缓道:“可你到时候也要担著背主的恶名,满朝文武的倾轧报復,別说是你,就算是天后娘娘也难以护住你。” “所以?” “所以你总得给她一个拼全力护住你的理由吧?” “请先生说点人话,我是武夫,听不懂。” “裴氏女。” 明崇儼吐出三个字,给武安以思考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道:“她有个叔父,名叫裴行俭,这个名字,武都尉不陌生吧?” 但凡是河西那边出来的兵卒,对这个名字都不可能陌生,或者说,但凡是在当今大唐军中稍微有些地位的,都会知道这个名字。 “下官得以回长安拜见天后,其中多有裴公相助。” “但他和天后娘娘积怨已久。”明崇儼似乎毫无忌讳。 “朝廷大臣,一国国母,两人中间怎么能说有积怨?” “武都尉杀朝廷大臣杀的少了?” 明崇儼反问道:“若不是河西那一箭射歪了,现在你手里足足有三条大唐宰相的人命,別说是当今,就大唐开国以来,有哪个武夫手里的命能比得上你?” “正因为如此,先前你的小聪明算是让你有了点喘息的时间,但这次的事情之后,你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有天后娘娘能救你。” 武安没有回答,等著这个江湖骗子接下来要放什么屁。 “大婚当夜,杀了裴氏女,断绝裴氏的关係,以表忠心,天后才能对你放心。” 明崇儼自我感觉良好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武都尉愿意,大可以在杀她之前圆房,成全一下夫妻情义。” 武安皱起眉头:“一次性斐济杯?” “啥?” 明崇儼愣了一下,没听懂。 武安沉默片刻,问道: “这是天后娘娘的意思?” “娘娘仁慈,有些话,她肯定没说过,但我们这些底下的人,总得自个放聪明些,是不是?” “可以。” 嗯? 明崇儼有些意外,但是看到这匹夫脸上似乎真的没有半点戾气,心里不由得一松。 刚才的话,本就是试探居多,所以一上来就要说的刻意一些,才能试探出这个武夫的性格,方便后续交流或是打压。 所以,他是看似勇武,实则软弱么? “下官......当然会放聪明些。” “嗯,很好。” 明崇儼后退一步,打量著武安,淡淡道:“三日后,由在下帮武都尉操办婚事,到时候,一切从简,武都尉就等著接美人入洞房即可。” “好,那就......辛苦先生了。” “武都尉不生气?” “下官的一切都是天后娘娘给的,得之失之,自然无不可。” 两人都看著彼此,明崇儼惯於相面,但他看不清这个青年眼底的神色,只得笑了一声,再度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膀。 “世上可没几人能像武都尉一样,能这般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 ...... 周兴没有忘记今日要做什么。 武安早已允许他在国公府內外自由出入,但今日却有些郑重——周兴收到了请帖。 今日宵禁之前,去国公府议事。 他在国公府的大门前翻身下马,有两个身著锦衣的男子也和他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三个人都抬头打量著彼此,没有立刻说话,更没有自报家门。 片刻后,周兴主动抬手指了指国公府的朱红色大门,示意道:“请?” “请。” “请。” 两个男子似乎都有些闷,举手投足间带著军中才有的乾净利落,先后走入国公府中。 一进门,周兴的脸色就微微发白,他和另外两人都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而且地上那摊已经冻成冰的血,似乎说明了这儿发生过什么。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正要说话,门內就有几名佩刀大汉走出,为首者开口道: “都尉请几位入內说话。”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哪怕是周兴也看出来,那几名大汉必然是哪支军队里的兵卒,气势甚至不像是长安城內的守军。 大堂里堆著几具尸首,看服饰似乎是国公府內的下人和僕妇。 隨著书房的门推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他们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桌案前,黑衣青年站起身,露出一抹客气的笑容。 “在下千骑营折衝都尉,武安。” 在他身侧的那名魁梧大汉沉声道:“左武卫將军,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 在周兴身侧,那名看起来年长些的男子並不怯场,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淡淡道:“北门禁军,中郎將,李多祚。” 年轻一些的锦衣青年打量著周围人,跟著开口: “右领军卫果毅都尉,程务挺。” 屋內,一名同样衣著较为奢华的青年人站起身,眼角带著一丝桀驁戾气,目光落在周兴身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不屑。 “右金吾卫果毅校尉,丘神勣。” 在武安身侧,还有两名中年人坐著,其中一人面容儒雅,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有一种上了贼船的幽怨。 他开口道: “左金吾卫將军,裴居道。” 另外一名中年人见所有人都报了名字,稍微思索一下,也跟著嘆了口气,知道自己確实上了贼船。 “侍御史兼大理寺丞,狄仁杰。” 第49章 今年过节不收礼 “报菜名”的环节,以周兴上前一步,自报家门而告终。 “吏部考公司主事,周兴。” 除了狄仁杰,其余几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目光里確实是惊讶——就好像是在狼群里看到了一条卖萌的哈士奇。 这等低品文官,也配站在这儿? 眉眼桀驁的丘神勣率先开口,沉声道:“武都尉今日请下官来议事,承蒙抬举,下官不胜感激,但为何要请这种刀笔吏来占位?” 周兴的脸顿时红了,却没反驳,也没低头,只是站在那儿,迎著眾人的目光,神情平静。 武安霍然看向他,冷声道: “你和他都是我的客人,如果不愿同坐,那就得出去一个,校尉不想一起坐下来交谈,现在就可以走。” 丘神勣脸上也红了,嘴巴张了张,被顶的有些下不去台阶,狄仁杰適时开口道: “今夜要商议的事大,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帮手,正是得道多助的时候,怎能还要往外赶人呢?” 丘神勣咬咬牙,不情愿的道了声是,垂著头继续坐好,周兴则是对眾人躬身施礼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场的大多是武官,有些人彼此间略有交情,但大部分人都是互相不认识的,今天能坐在一起,只是因为一个人的邀请。 “本官武安。” 黑衣青年缓缓坐在书案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武安顿了顿,继续道:“现在诸位只管听。” “宫內近半个月来拖出宫人尸首十五具,其中有三名是太医;除此之外,各处戒备森严,天后詔令,从京畿一带调动五万府兵,一路入长安城外大营,一路入潼关,这是明日才会发出的詔令。” 眾人呼吸一滯,武安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道: “朝中公卿,著紫衣者出入东宫不下十人,东宫十率府最近三日內又有大规模兵员调动,贩夫走卒私自出入东宫传递消息者,不可胜数。” 一个又一个重磅消息,狠狠砸在眾人心头,武安开口道:“诸位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碰的。” “但是......之后的事情一旦真的发生,我们这些武夫,必然首当其衝。” “武都尉是天后的侄儿,却把我们邀请过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有人冷冷开口道,武安一上来就开诚布公的態度,也间接证实了这些消息的真偽。 可事情一旦属实,被暴露在眾人眼前,大家,也就有了立场。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诸位手中,或是执掌一门,或是率领百余军兵,余者,分別坐居关节要害之位。” 武安双手按在桌案上,缓缓起身,环顾一圈。 “我只问一句话,若是旦夕之间宫门有变,汝等皆在其位临其事,彼时当奉谁为主?” 有人坐在那儿,高声道: “此话,天子可问得,东宫可问得,唯有汝不可问!” 武安从怀中取出一枚暗金色鱼袋,捏著繫绳悬在手中,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陛下御赐之物在此,准通行宫禁,执掌千骑。” “可是,东宫.........” “诸位怎么就认定,本官不是东宫派来的?” 武安收起鱼袋,玩味道: “就算不是为了陛下和太子,等事情真的发生了,诸位到时候是准备引颈就戮,还是帮天家做手足相残之事,然后安心等著事后被清算雪藏?” 眾人都没有急著说话,片刻后,才有人问道:“武都尉既然开诚布公说了这么多,不妨再仔细说说,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 “武某只是想领著诸位自救而已。” 信你个鬼......眾人默默看著他,大家虽然各有立场,但面前的武安已经表现出了三种立场。 既有陛下的御赐之物,又能代表东宫说话,更何况......他姓武。 有人的目光落在狄仁杰和裴居道这两人身上,其实比起武安的那些“胡扯”而言,这两人坐在这儿,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如果事情不是真的,他们也不可能在这儿。 这事,到底是天子还是天后的谋划...... 在场的几人除了周兴,其余几乎都有各自的家世和背景,本身也都不是蠢货。 正因为如此,他们想的才会比寻常人更多,也根本不相信一个折衝都尉就敢大大咧咧的把他们喊过来说这些。 肯定是武安背后的某人授意,让他出面做个嘴替。 “放心,我並非想要诸位杀谁,或是帮我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希望与诸位简单约定一下。” 武安负手而立,淡淡道: “论理,若是宫门一朝有变,我们连在一起便手握数千兵马,法不责眾,到时候就算是真的出现什么变故,朝廷也责罚不到我们身上。” 是了,是了,他敢这么说话,肯定是有人在提前布子。 有人开口应声道: “到时候如若真的出现变故,李某只忠於朝廷,但也不想无缘无故做其他人的刀下鬼,武都尉的话,李某记住了。” 在场的都是陌生人,最先开口答应的,居然是执掌北门部分禁军的李多祚。 武安微微頷首,没有继续等人开口,而是缓缓道: “论情,诸位有谁不是李唐臣子?” 书房里仿佛只剩下思考的声音,其余几人陆陆续续都开始表明態度。 在座的,大多是禁军军官,过去几日或多或少都能听到一点风声,再加上看到狄仁杰和裴居道两人,心里就有了计较。 就算是到时候又要做其他选择,也不妨碍这时候给自己多添一层保障嘛。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书房里的所有人在这时候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武安並没有趁热打铁再要他们做出更多许诺或是许出什么条件,只是又顺著往下说了几句,更多的还是在询问这些人手里掌握的具体兵力。 周兴早就看到自己的桌案上准备了笔墨,他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武安的方向,不用吩咐,默默地提笔记录。 入夜,书房里早就恢復了安静,武安坐在书案后看书。 哗...... 房门拉开, 上官婉儿踢掉鞋子走了进来,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狐裘,衬得小脸越发娇俏。 她跪坐在书案旁边,说道: “天后让我问你,事情准备的如何了,明日你要把具体日期和所有参与者的名单都送到宫中,给她过目。” 儿子要造反,亲妈全程监督。 你们在做亲子游戏么? 武安只觉得这件事充满了某种黑色幽默。 他微微摇头,道:“这事情可能会很快,我不能让太子和天后都有充足的准备,我们只有把这滩水搅浑了,接下来才能慢慢的找机会。” 只有让他们真正打起来,打的血流成河,打的忘掉彼此是母子。 上官婉儿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你今日喊的那些人,凭什么要信你呢?” 在这些人里面,不说家世,有些人的职权和位置甚至是隱隱高於武安的,而且他们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执掌各处禁军。 今夜这一场谈话,等於是禁军內部的沟通。 “他们现在根本就不信我,但若是事到临头,他们全都会站在我这边的。” “为什么?” 武安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还有,我先前让你將宫內的地形和布局画给我,今天带来了没有?” “那东西不好画。” 上官婉儿踌躇了一会儿,探手入怀,掏出一沓纸放在他面前。 “只有一部分,至於说北门、內苑乃至於太极宫附近的地形,连我都没理由去那儿閒逛,一旦被抓住就是个死。” “也够了。” “什么时候开始?” “三日后我娶亲,大婚当夜,东宫动手,我要立刻带著兵马去北门响应。” 到那时候,就是母子俩真正斗法的时候了。 上官婉儿默默思索片刻,並没有询问更多细节,而是忽然问道:“你真要杀她吗?” “谁?” “那位裴氏嫡女。” “你能猜到的事情,就不用问了。” “哦......” 上官婉儿垂下头,闷闷道:“你先前那幅字能不能送给我。” “哪一幅?” “除却君身三尺雪......” “那幅已经送给裴氏娘子了,她很喜欢。” 上官婉儿抬头瞪了他一眼,嘀咕道:“送给她能有什么用?” “裴居道今日能坐在这儿,就是为了他的这个女儿。” “杀一个裴氏女能討好东宫或是天后,你却寧肯留她一条命,换金吾卫將军手下的那百余甲士。” “手里多百余甲士听你號令,有什么不好?” 上官婉儿无奈道:“我要被你连累死了。” 太子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能討好天后,人家当初一开始就隨手把百骑司送到武安调遣,她的一封詔令,能调动的兵卒岂止是千军万马? “天后能给你的,远远不止百余甲士,做好武氏的宗亲,好处以后才会看见,而且会很多。” 武安摇摇头。 “但我在今年结束之前就要报仇。” 上官婉儿嘆了口气,沉默地看著武安,似乎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我也有仇。”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刻岔开话题。 “临走之前,天后娘娘还让我问一句,有没有办法,逼太子提早动手。” “有。” 上官婉儿看向他,不知道是多少次,又对武安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心生敬意。 要是我也能像他这么坏...... “你让娘娘连夜採买一批鲍鱼送入宫中,不要吃,放那儿就行了。” “为什么?” 上官婉儿眨巴著眼睛。 卖萌可耻......武安咳嗽一声,吩咐道:“照做就是了,太子会明白的。” ...... 早上的时候,横陈在庭院里的几具尸首已经冻得梆硬,国公府里的两名侍妾站在尸首旁边,迎面看见那名黑衣青年朝她们走过来,连忙躬身施礼。 “见过郎君。” 昨夜杀的人都是留在国公府上的眼线,但武安没动这两个年轻女人,留著她们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单纯因为熟悉了,杀不杀也都无所谓。 “嗯。” 武安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裹在草蓆里的尸首,心里想著自己竟然也有了仅凭一句话就能杀人的权力。 他没有再过多吩咐,只是道: “收拾尸首,打扫整座国公府。” “可是......” 武安看向大门的方向,淡淡道:“我要娶亲了。” 十二月末,大雪。 武安只是通过书信和韩王与东宫进行联繫,他越来越確信太子在这件事情上胜算不高。 但是天子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了,而宫內传出的那些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它们隨著寒风一同飘进人心里。 朝堂上针对李敬玄等人党羽的清查正在稳步推进,这事情是天后在亲自跟进,而天子又没有出面阻止,朝廷上下如同轰然发动的机器,开始缓慢碾碎一切。 而在朝堂上沸沸扬扬之际,永寧坊也开始热闹起来,接下来几天之內,沿途道路包括大门都被精心布置了一遍。 哪怕是国公府內,也有宫內点名派出的匠户过来修饰了一番。 武安对这一切不感兴趣,他已经把手下河西军以及那些旧百骑司出身的甲士全部认熟,至於另外三百多甲士,武安將天后赏赐的財物再一次悉数分给他们。 一笔钱財均分给三百人,每个人能拿到的其实依旧有限, 但赏赐的次数太多,哪怕是三百个人,也能拿到让他们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数目。 梁信和张武並肩站在校场內,看著那些正在训练的兵卒,后者开口道: “他们都知道,那些钱是天后赏赐下来的。” 梁信很高兴自己的同伴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他回答道:“但他们也知道,如果没有武都尉,他们拿不到这么多钱財。” 钱財的源头,有时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因为谁才能得到更多的钱。 银行里的金库每日都在支出,但发钱给你的才是老板。 “今日,都尉就大婚了......娶的还是裴氏女。” 张武的语气里有些唏嘘。 虽然自己的婆娘长的还行,但比起裴氏嫡女、倾国倾城的美人、故太子的正妃,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梁信微微摇头,他是知道一点內情的,虽说永寧坊和国公府都被精心打扮了一番,但真正该好好准备的仪式、流程、车马那些,基本上都是从简。 这连政治联姻都算不上。 而且,人家裴氏那般好歹还有娘家前后照应,武都尉这边,哪怕是大婚当天,也堪称“门前冷落鞍马稀”。 永寧坊的几个邻居一大早过来送了贺仪,然后只派了几个小辈过来观礼,算是维持一下彼此的体面。 某家后宅之中。 一名身著华服的少年正在耐心的等著婢女给自己打扮,同时好奇问道: “母亲,为什么你们不去啊?” 在他旁边看著的中年贵妇嗔怪道:“那武安名声有多差,你也不是不知道,昨日郑家婶子还说那廝好色如命,你叫我去作甚?” “啊?” 少年愣了一下,认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疑惑道:“就算再急色,也不至於对您犯错吧?” “我看你是想死了......” 中年贵妇把儿子锤打起来。 在他临走前,她又拎著儿子的耳朵吩咐道:“那武安府上估计也不会来多少人,你到那边,儘量帮人家撑撑场子,虽说你父亲不肯去,但我们总得知礼数,给人家一个面子。” 少年捂著头问道: “就算那武都尉是天后跟前的新贵,可父亲也是五品官,儿子哪里用得著巴巴的过去给他当台阶踩?” “你懂什么?” 做娘的只觉得心累,又是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 她低声道:“我还听说一件事......” “啥事?” “那武安,其实不是武氏子弟,而是天后的......” 片刻后,少年抬头看著自己的母亲,满脸惊愕。 “果真如此?” “所以嘛,现在我们家顾忌你父亲的名声,不好明面上和他太过亲近,但你要是把这人情给弄好,让他舒服了,也就是让天后娘娘高兴......那也是天大的好处!” “母亲放心,儿子明白了。” “这就对了,估计那武都尉今日也没什么客人,你过去只要客气一些,说点好听的,这人情好弄。” 告別了母亲,少年开始出门。 住在同一座坊內,路途不远,走几步过个街就到了。 “烦请通报,崔家二郎过来给武都尉贺喜。” 贺仪是一大早就送过来了,所以少年也不觉得两手空空的登门拜访显得失礼,而且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同在永寧坊的几家“住户”的小辈,彼此之间都认识。 果然,这位武都尉在朝中也没什么朋友的样子。 不过他也没有家人吗? 少年想起母亲的话,表面上应付著周围那几个愚蠢的同辈,心里则是寻思著过会儿该怎么优雅而不失体面的过去帮衬帮衬这位武都尉。 没过片刻,他悄然离开侧厅,在偌大的国公府里探头探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走。 恰好这时候,他看到一个衣著华贵的青年正坐在一处亭子里观雪喝茶,样子瀟洒的一塌糊涂,连忙走过去想要攀谈,刚到跟前,却立刻被几名大汉拦住。 青年瞥了他一眼,挥挥手示意放行。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服,也不恼火,而是在青年面前大大咧咧的坐下,问道: “兄台今日也是来给武都尉贺喜的?” 青年微微頷首,喝著茶不说话。 “那我们今日也算是有缘了,”少年热情道:“在下与武都尉乃是一墙相隔的邻居,阁下是否也是住在这永寧坊里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青年开口了,声音平静。 在人家这儿做客,少年当然不会蠢到把母亲说的那些八卦当谈资抖落出来。 他略略一想,便笑道:“武都尉其实为人至诚,在我们坊间的名声是极好的,在下母亲也时常夸讚他是个顶好的人。” “哦?” 青年的脸色有些诡异,淡淡问道:“可我却听说,这位武都尉在民间名声不大好的样子。” 坐在人家家里嘲笑主人,这人懂不懂礼数啊? 少年的笑容僵了一下,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对方,只能继续吹捧道: “那都是瞎传的,武都尉为人极好,平素又忠君爱国,別人不知道,我与他做邻居,难道还能不知道?”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 青年沉默片刻,微微頷首道:“大概吧。” 见对方对自己的话满不在乎,少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隨口问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改日当登门拜访,不知道兄台住在哪儿......” 不等他说完,青年便淡淡道: “我住东宫。” 少年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点耳熟,但思来想去,长安城里似乎没有叫“东宫坊”的地方。 片刻后, 少年:“啊?” ...... “你府上来的都是什么客人?” 太子在书房里坐下,一边示意武安起来给自己倒茶,一边没好气道:“事情就在今夜,你可別忘了。” “殿下好像不是很紧张的样子?”武安看向他,没有动身。 “哼......东宫十率府今夜可以调动数千人,从东面入太极宫和內苑,你按照原定计划,领著你手下那些人去北门,吸引天后伏兵的注意力。” 天后的大半准备都落在北门,但真正的杀招反而就在宫內。 就好比是拉肚子的人终於满心欢喜的坐在马桶上,但迎接他的,是底下蓄势已久的千年杀。 让武安有些始料不及的是,在最开始確定要做事后,接下来这位太子李贤的一举一动,都果断至极,根本没有半点优柔寡断的样子。 太子低头看著桌案,轻声道: “再说,宫內已经半个月没有传出陛下的消息了,本宫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 “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压低声音。 “几天前,宫內採买了一整车的鲍鱼,连夜送入宫中,你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鲍鱼,即醃鱼,味道大;当年赵高等人曾在沙丘进献此物,以供始皇帝安睡。 “下官没读过书,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那......本宫就说明白一点。” 太子又凑近一些,缓缓道:“你猜的事情,可能成真了。” 他盯著武安看了片刻。 “若是今夜之事成功,本宫......必不会亏待你。” “下官千骑营五百人隨时候命,另外,北门以及诸禁军之中,臣皆安排了人手,到时候也能有数百人响应,多则五六百,少则二三百。” 这样算一算,四捨五入,好像也有千人的规模了。 太子顿时变了眼神,片刻,他起身拿起茶壶,给武安面前的茶杯满上。 “那本宫就祝武都尉新婚燕尔,夫妻恩爱了。” “哆哆哆.......” 房门这时候被人轻轻叩响,太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起身走到门前,开门询问。 “干嘛?” “额......” 门口的侍妾看了一眼太子,目光落在屋內,看著武安唤道:“郎君,外面来了贵人......” “什么贵人?” 太子有些不耐烦,他这时候正急著和武安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听说,是天后派来的公主,给武都尉送礼。” “太平?” 太子顿时更不耐烦了,挥挥手: “让外面的人不许隨便给她买东西吃,就这样。” “欸......” 侍妾伸手挡住门,有些不喜道:“还有人呢......自称是洮河道大总管李敬玄,也是来送礼的,说是要见郎君。” “殿下......” 武安低头喝了口茶,问道:“今日我娶亲,殿下还没送礼吧?” 太子转过身看著他,只听武安淡淡道: “要不然別挑了,就他吧。” 第50章 囍 太子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可以。”他回答道,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书房。 很多人在一夜暴富之后都会很容易迷失本性,而武安从太子这里拿到了一张可以隨意填写数字的空头支票。 李敬玄在看到武安和太子一前一后走入大堂时,脸上的假笑顿时消失了。 他也很想要这种空头支票。 “老臣,见过殿下,见过......武將军。” 他站起身,对太子躬身施礼。 “李公知道我们的事情。” 太子轻声道:“河西军中,有人检举他和吐蕃人勾结,而且上交了李敬玄给论钦陵的亲笔信,就连孤也拿到了一份抄本,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宫里的那两位,肯定也收到了。” 甚至,可能他们收到的就是原件。 李敬玄在朝多年,人脉势力深厚,如果说天子一开始还得顾忌这些东西,但在拿到那封信之后,李敬玄满门是生是死,就由天子说了算。 武安没有坐下,太子也就跟著站在他旁边,两个人仿佛没看到李敬玄一般,像两只凑到一块窃窃私语的麻雀,勾著脑袋说悄悄话。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 忍了。 “什么意思?”武安质问道。 “你別误会,有李敬玄帮忙,孤就能多带一些十率府里的甲士入宫,而且有些地方让他帮忙,很方便的。” 太子解释道: “他很可信的,反正现在他除了本宫,也没其他人可以投靠了。” 武安似乎是被激怒了,声音下意识提高了几分:“那您怎么知道他不会投靠天后呢?” 狗东西竟然说我坏话......李敬玄神情大变:“武安,你不要胡说八道!” “您看,他急了。” “都收敛一点,”太子咳嗽一声,坐在李敬玄对面,直接开口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武库的钥匙已经配好了十三把,到时候无论是外城还是皇城之內,只要杀了守门的人,都可以直接打开武库。” 李敬玄对太子的问题显然早有预料,除此之外,无一不是对答如流。 哪怕是武安也听出来,李敬玄对今晚的事情確实帮助极大,所以太子的某些变化也可以理解。 就算站在他身边的朝臣並不都是李敬玄这个等级的,但只要有那么三两位,事情的成功率都能直接提高几分。 事到临头,其实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事情了,大家只是一起坐下来把所有知识要点复习一遍,然后,上考场。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可不能把你今天的事情耽搁了。” 太子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旁边的武安。 “雁礼可准备好了?” 武安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微微頷首。 太子瞥了旁边的李敬玄一眼,缓缓道:“李公既然有和解之意,现在也算是適逢其便了。” 李敬玄只能站起身,露出坚强的微笑。 “敢不从命。” 太子和李敬玄看著几名僕妇和婢女走进来,手里捧著一整套的黑色华服,武安摊开手臂,让她们帮自己穿衣服。 李敬玄忍不住小声吐槽道:“他以为自个在披甲呢?” 太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华服穿好,武安整理了一下发冠,一名婢女跪坐在他面前,高高捧起手里的铜镜。 镜中的那名英武青年,也跟著看向他,眉眼里,一抹睥睨之意宣泄而出。 太子在旁边居然也有些恍惚,他看了片刻,开口道:“你刚才说,本宫今日过来,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 “这话你可说错了。” 太子转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道:“看看本宫给你带的礼物。” 李敬玄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上。 武安没有立刻跟过去,而是问道:“我的刀呢?” “郎君,今日是迎亲,刀兵......” “取我刀来。” 婢女立刻离开,片刻后一路小跑著送来那柄横刀,武安接过刀,眼神在粗糙的刀鞘上停顿片刻,然后將佩刀系在腰间。 太子站在庭院中,极为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看到武安一袭黑衣挎刀而来,他没有说什么,转身抬手指了指大门。 “开门迎客。” 紧闭的府门,开始轰然打开,外头仍是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武安的眼里,倒映出一片朱紫之色。 李敬玄不知何时已经换上紫色官袍,踏出府门,匯入人群中,站在人群前列。 民间寻常人家迎亲,自然是呼朋唤友极为热闹。 在贺喜的人群中,別说是有当地的县令,就算是当地县衙里的主簿或是九品文吏过来贺喜,主人家都会將其作为座上宾,隆重迎接。 而今天,在气势恢宏的国公府门前,漫天雪之中,却站著一道道身著朱紫两色官袍的身影。 按照唐律规定,五品以上著緋袍,佩银鱼袋,三品以上著紫袍,佩金鱼袋。 也就是说,在这群人之中,最低的都是五品官,这种品级,在朝廷各个衙门之內,已经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在人群前方,包括李敬玄在內,则是赫然站著五名紫袍大臣! 他们的视线,落在猩红色的府门之內, 而这时候,太子牵起武安的手,往门外踏出一步。 下一刻,所有官员对著那两道身影躬身施礼,齐声开口。 “臣,拜见殿下!” 太子没有还礼,而是坦然接受拜见,同时头也不回道: “今夜的事情先放一放,孤今日带著半个朝廷,去帮你......接亲。” ...... 宫中。 天后坐在书案后,默默听著匯报,脸上却没有愤怒,反倒是轻笑一声。 “虽说比不上他的兄长,但,到底是知道收买人心了。” “带著半个朝廷去给一个武夫迎亲撑腰,既展现了势力,又拉拢了人心,不管是谁,能得大唐太子亲自这般对待,必然是感激涕零誓死以忠。” 天后自言自语道: “此外,更是有千金市马骨的作用......间接拉拢裴家和诸多军中將领么?” 上官婉儿站在她身侧,听著天后自言自语,眼底泛起些许难过。 如果自己的祖父还在,不管怎么说,以上官家的名头,应该也能有今天这个阵仗吧? “婉儿。” 上官婉儿身子轻颤一下,迅速回过神来。 天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既然太子今日这么喜欢显摆,本宫就给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就算他是千金市马骨,那本宫出个万金又有何妨?” “宫里出三万贯脂粉钱,雁礼一对,珍珠三斗,珊瑚五丛,明玉十双,命人在天街两边撒喜钱,与民同乐。 此外,请同中书门下三品来恆、御史大夫高智周、梁郡公李孝逸,各自携带礼物,为本宫的侄儿向裴氏下聘。” 老臣,清流,宗室, 而且全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上官婉儿心里震撼,机械的记著这些名字。 天后一想到儿子到时候看到这些东西的表情,就有些玩味笑了起来: “本宫只需要派三个人,就能压下他的半座朝廷。” 第51章 有牛,有牛啊! 虽然说,裴氏是天后的儿媳。 虽然说,裴氏是太子的嫂嫂。 但斯人已逝,活著的人,还需要更好的活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裴韵默默地从铜镜前抬起头,看到了父亲裴居道的身影。 “父亲......” 裴韵脸上的妆容极美,描了眉,抿了红纸,嘴唇红艷欲滴。 她轻声问道: “他还没来吗?” 迎请过门,至少得是黄昏时分,但接亲的规矩,是一大早就得登门。 哪怕两家都心知肚明这场婚事的本质,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礼节是不能缺的,因为这不仅是裴居道一家的尊严,也象徵著整个裴氏的门楣和顏面。 “兴许是天后那边在给他吩咐事情呢吧,毕竟是小辈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他那边也忙著呢。” 裴居道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他不能对女儿说。 裴韵沉默不语,她能看出父亲压抑的焦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女儿当初就该隨著故太子殉了,留到今日,给父亲增添了许多烦恼。” “不准说这种话。” 裴居道站在女儿面前,寒声道:“今日让你出嫁,不是因为忌惮天后,以我们家的门楣,別说是一个武夫,就算他现在仰人鼻息,三五年之內,裴氏也能让他起势。” 纵然不是裴氏大房女子的夫婿,但也毕竟是入了裴家大门的姑爷。 整个河东裴氏,就是有这个底气。 裴韵抿著嘴,低头不语。 “好好梳妆,今日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以后又有个疼你的夫婿了。” 裴韵神情平静,片刻后,她哑著嗓子,小声道: “父亲今夜要做什么事情,女儿已经知道了。” “为父没事做啊......” “东宫送来的那封信,女儿没注意就看到了一些內容。” 裴居道嘶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那封信里的內容指向性有些过於明显,而且里面的那个要求,裴居道自然是不可能同意。 裴韵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女儿,其实很高兴呢。” “啊?” 裴居道一愣,还以为是闺女一时难过,失心疯了。 “东宫的皇太子,居然寧愿用这种没出息的手段,也要让他服帖......这说明女儿的夫婿,是一个很值得太子重用的人呢。” 你脑子里在转悠啥啊闺女? 裴居道正想要开导几句,裴韵摇摇头,认真道:“女儿,是真的高兴。” “看来女儿的良人,没有答应东宫的要求。” 父女俩都沉默了,外面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阿郎,大娘子,人来了!” ...... “哼,看来这武安確实是穷乡僻壤回来的匹夫,一点礼数都不懂。” 门口,站著几个年纪二三十左右的男子,都身著华服,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姓裴。 长安城里,裴氏子弟还是能轻轻鬆鬆凑出一打的,裴府今日大婚,家族子弟们过来帮帮场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本以为今日会热热闹闹的,谁知道新郎官居然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过来。 “到底是天后娘娘的侄儿啊,狂的很嘛,兴许是在哪儿喝酒喝醉了,都忘了今儿个要来娶亲了。” “唉,这也不能怪人家轻视,谁叫我们家这位,做了太子妃不够,还赶著趟儿要去討天后娘娘的......” 这话没说全,因为旁边当即有人一拳打在了他的嘴上。 “你想死別带上我们。” 几个裴氏子弟乱鬨鬨的閒聊著,终於有人喊了一声:“快喊人,前头有人来了。” 先是夫家这边报信的人登门,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位报信之人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青色官袍。 周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著那几名身著华服的人,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大族子弟啊...... 这些人放在平日,都需要自己去笑脸相迎,而同时,也正是这些人,挡住了自己晋升的道路。 周兴轻轻咳嗽一声,拉回了思绪。 自己的仇恨可以暂且放下,因为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后之侄,折衝都尉武安,特来迎亲!” 在他身后,一道道身影从风雪中策马而出,迎亲的队伍开始出现在这条街上,乐声,也隱隱约约地传了过来。 裴氏子弟们就算刚才私底下怎么奚落,明面上立刻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各司其职,有人迎客,有人领著一群下人开始准备。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只觉得这支队伍有些诡异,且不说那些队形,就算是简单的对视,仿佛也流淌出一股子杀气。 李敬玄看著走在前头的那一支骑马的队伍,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那些人,都是他从河西带回来的精锐,都是准备笼络为亲兵的对象,而且李敬玄在这之前还特意替他们向朝廷请了赏。 就算如此,这些人在回来的路上对他也还是冷漠居多,看不出多少感激的样子。 可他们,现在却甘心给那个匹夫做前驱! 一群才从前线沙场上撤回来的杀坯,身上的气质自然不可能亲和到哪儿去,裴氏子弟们下意识地紧张起来,领著一群下人守在门口,就怕这群人忽然衝进门抢了人就跑。 “姑爷想迎亲,得先答完题!” 有人硬著头皮喊了一句,然后有下人用竹竿挑起一张张写著题目的纸。 人群散开,一袭黑衣策马而来,裴氏子弟们下意识地看向他,在黑衣青年身侧,那些凶悍如骑兵一样的“家丁”,这时候却都在他身边翻身下马,隱隱有恭敬之態。 武安轻咳一声,他隨意看了几道题目,就觉得有些头疼。 写诗也就算了,自己凭印象还能对付著抄点。 其余对联、字谜之类的题目,自己是真的做不到啊。 看到这位姑爷明显有些为难的样子,裴氏子弟们脸上终於露出了笑容。 答不完题目,可別想进裴氏的家门。 太子策马来到他身后,隨意挥了挥手,马上就有数十道穿著緋色官袍的身影翻身下马,来到那些题目前,开始帮忙作答。 为首的裴氏子弟刚想呵斥说这是作弊,但他先是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的官袍,不由得一愣。 “把笔递给我。”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那名裴氏子弟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来人居然是自己的长辈,顿时神情一变,结结巴巴道: “伯......伯父?” “把题目答案告诉我,快点。” 穿著緋色官袍的老者低声道,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感觉,等他写完答案后,则是看向旁边的那些红袍官员,不屑道:“替人家过来迎亲,来答题的本事都没有么?能不能快点?” 旁边的同僚们深吸一口气,写的更快了。 ...... 无论是裴氏,还是路边围观的人群,在那群緋袍官员出现的瞬间,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更有甚者,已经认出了那道策马立於武安背后的身影。 太......子? 这么多当朝大臣,这么多五品官员,以及......太子的出现,再加上最近的一些传言,仿佛许久之前有一只蝴蝶的翅膀悄然挥动,终於在此刻扇起了漫天狂风。 可是不管宫里的事情究竟会怎么闹,但很多人都会记得今天的这一幕。 李敬玄骑在马上没有动身,在他旁边的一名紫袍大臣翻身下马,来到人群面前,接过润了墨的毛笔,沉吟片刻,开始缓缓提笔写诗。 笔停,诗成。 然后,马上就有几名裴氏子弟诚惶诚恐的迎接上来,有人接过诗,有人立刻请他去侧厅喝茶休息。 按道理讲,结亲的队伍大部分人都是要留在外面乾等著的, 可今天不同,这些迎亲队伍里大部分人要是得不到妥善接待,那反过来就是裴氏不懂礼数! “今天高不高兴?”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凑著耳边轻声问道。 武安微微頷首,虽然他一开始对脚下的长安城並没有多少认同感,但在今天,自己的心里確实很舒服。 “今晚,我会让您更高兴。” 太子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指了指大门,正要说我们进去吧,但他忽然眼神一凝。 在整条街的另一头,人群开始轰然散开,在前方开道的,居然是宫內的禁军骑兵。 而在他们身后,一支庞大的队伍开始出现,吹吹打打的乐声,开始强横的镇压下整条街上的喧譁。 而在队伍前列,赫然又是三道策马而来的紫袍身影。 今日喧囂的风雪之声,仿佛也在他们身前,悄然静止。 一名身著甲冑的武將纵马而出,来到裴府大门前,高声道: “本將北门左羽林军中郎將李多祚,奉天后之命,替天后之侄向裴氏下聘!” 三名穿紫色官袍的大臣和宗室分別下马,神情都亲切的很,遥遥对著太子和武安的方向頷首示意,仿佛武安也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侄儿。 李敬玄有些难以置信的看著那支队伍,心里忽然开始涌起几分后悔的情绪。 而太子则是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黑衣青年,他原本志得意满心想著小老弟必然从此心悦诚服,可此刻,他居然有些慌了。 第52章 两麵包夹之势 两支队伍徐徐在裴府大门前停下,在门外的裴氏子弟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没奈何,连带著的府上的幕僚和宾客都被发动起来迎接客人,到最后,裴居道带著几个人满脸堆笑地走出来,客客气气地把太子等人迎进门。 至於说原本那些对新姑爷的刁难和考验,早已经被大家默契的拋到脑后,很多裴氏子弟甚至巴不得那个姓武的赶紧把他老婆带走。 但是在这热闹的裴府中,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本应该是今日主角的武安一直没有出现。 “进去。” 武安推开书房的门,看见里面的书案周围坐了几个人,正在低头研究著一张舆图。 太子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坐下,隨意介绍了一下另外几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太子先前说的两个在左右羽林军中任职的駙马都尉。 相比起李敬玄,这两名駙马都尉娶的公主都是萧淑妃所生,本身就被迫和天后站在对立面。 但可笑的是,当初也正是天后將那两名公主指给了他们,等於是平白给自己立了两个仇人。 与其他人不同,这两名駙马都尉主动起身拜见武安,语气居然有些恭敬。 “武都尉执掌千骑,前途无量,今夜也是靠武都尉,我等才能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武安还了礼,心里有些好奇这两人的说法——“报效朝廷”? 太子私底下纠集了一群人准备趁夜色衝击宫禁,这种事情实际上就是造反。 “都记住了,我们不是造反谋逆。” 太子在书房里环顾一圈,朗声道:“天子在宫中音信全无,宫內却又屡屡有詔令传出,不利於天下,今夜本宫带汝等入宫面圣,当面向天子问声安否!” 武安心想著到底是太子,说话就是有水平。 他很快就注意到书房里的人不多,外头的那些緋袍官员几乎没几个坐在这儿的,太子在他身旁坐下,循著他的目光看了一圈,顿时瞭然。 “他们,只是帮本宫撑场面的。” 太子要拉拢人心秀肌肉,大部分朝臣当然乐意捧个场,毕竟当今太子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是完全可以正常继位的。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出现在您身边,反而为今晚的事情开了个好头。” 谁贏,他们帮谁。 但太子的这一手直接让他们先“帮”了自己,然后便有了贏的把握。 等明天事情爆出来的时候,不管是谁都得先考虑一下裴府门前那数十位身著朱紫的大臣。 太子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武安的肩膀。 “母后能给你的,无非是一些钱財、美人。 但本宫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依附她,接下来三年內你的官职只会止步於所谓的折衝都尉,如果你心生不满,你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千骑营,要么是被她轻而易举的拆掉,要么就会被其他武氏子弟接管。” “她给你的只有现在,本宫许你一个將来!” 武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並没有被太子的话所打动,说话是一套做事又是另一套,自己看的只有实际利益。 ...... 迎亲的环节已经结束了,大家看出来这位武都尉身后站著的不只是一个女人,更是有太子殿下和半座朝堂,更没谁敢再去为难。 裴居道对这场面倒是有些麻木,毕竟上一次娶自己女儿的,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太子,那时候的排场也低不到哪儿去,旁人只知道羡慕他凭藉女儿得到这般大的富贵,裴居道却只觉得心累。 他只希望今日的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保住女儿的性命,便算是万事大吉了。 裴韵在几名婢女的搀扶中登上牛车,裴居道立刻吩咐外头迎亲的队伍带人离开,看著队伍吹吹打打的离去,裴居道不禁悲从中来,下意识抹了抹眼睛。 “岳丈,您哭什么?” “女儿外嫁,谁能不哭?” 裴居道回答了一句,忽然身子僵住,慢慢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黑衣青年。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迎亲队伍欢天喜地的把新娘子带去了夫家,但新郎官却被他们留在了娘家! “你留在这儿做什么?” 武安沉吟片刻,回答道:“喝喜酒?” 裴居道正要喊人赶紧把这个混帐姑爷带走,但他很快就看到,在贺喜的人群中,太子领著几名大臣直接上马离开,不由得心头一凛。 开始了! “烦请岳丈今晚留在国公府,帮我照顾夫人,至於交兵之事,小婿来代劳即可。” 裴居道有些心烦意乱,低声呵斥道:“若没有我出面,金吾卫那些人根本不会听你的话,你手下就那么点人,到时候怎么成事?” 他见武安默默不语,心里更急,把他拽到了没人的地方,低声叮嘱道: “不管是太子还是天后,今夜这场事对他们来说都是逼不得已,但老夫总觉得,天后在这里面谋划的极深,若是到了关键时候,你儘量不要站在太子那边。” 按理来说,裴居道也算是故太子的岳丈,本身很容易被划分到李唐死忠,但他现在却在劝武安浪子回头。 “小婿知道了。” 裴居道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重重放在武安手中。 “活著回来。” 按照计划,太子和其他人要先找藉口把大量东宫十率的甲士藏入东宫,等宵禁开始,便立刻衝击宫门,直扑西內苑和大明宫,最后不管如何,一定要在黎明前拿到可以调动南衙的詔令,封锁长安城。 而作为掩护,武安和其他一些军將负责率领被说动的禁军將士衝击北门御马厩以及宫门,儘量吸引屯驻在附近的右羽林军。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哪怕没能攻入玄武门,只要帮太子那边的叛军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那这套战略就已经成功了,因为李敬玄等人的帮助,今夜东宫十率府的兵力比预料之中至少多出三倍! 只要东宫开始动手,便是大局已定。 歷史上几次玄武门之变的规模其实都不大,往往都是数百上千人之间的廝杀,但这一次,在双方有意无意的配合下,今夜调动的军队將会格外之多。 武安翻身上马,在那些装扮成家丁的河西军骑兵之中,梁信和张武等人策马而出,自发跟在武安身后。 “都尉,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武安勒住韁绳,沉声道: “入宫。” ...... 殿內。 上官婉儿看见他进来的时候,差点没嚇的叫出声,勉强收住心神,对他使了几个眼色。 天后坐在书案后,微微抬起头,看到武安走进来,她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你今日娶亲,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侄儿多谢姑母厚恩。” “谢不谢的,倒也不至於,”天后缓缓道:“太子动身了吗?” “太子殿下已经入东宫调兵,动手时间约在宵禁之后。” 因为是禁军作乱,太子方面的优势將会极大,宫中短时间內能仰仗的军队只剩下左右羽林军以及各处禁军,但造反的人是太子,这事情可不是第一次。 天后看上去心情很好,她淡然道: “本宫保证,东宫的兵,他一个都调不出来。” 明面上,太子是做了两手准备,而且是特意做出了主攻北门的假象,而天后似乎也顺势在北门內外埋伏了重兵。 但实际上,天后似乎站在了不知道多少层,俯瞰著愚蠢的儿子。 別说是北门,就算是太子的大本营东宫,她都有办法让他憋死在里面。 “姑母......” 武安忽然开口问道:“今夜廝杀流血,侄儿手下的將士只有刀刃,並无甲冑护身,姑母能否开恩,打开府库,赐予......” “都跟你说了,东宫那边乱不起来,一个兵都不会动。” 天后打量著他的神情,没看到有什么异样,便隨口道: “北门那边作乱的將士,连带著你的千骑营在內,也不过就是千把人,根本杀不起来; 再说,你身后有本宫撑腰,到时候报出来,把他们全部收降,填满你这个千骑营,那也是你的本事嘛。” “可是,姑母......” “好了。” 天后眉头微蹙,呵斥道:“如果这时候开武库分兵甲,必然惊了太子,让他以为你又倒向了本宫,到时候坏了全局大事!” “如果事事都让本宫替你出面,你什么时候才能扛起重担?” 天后有些失望的看著他: “本宫这是给你锻炼的机会。” “那姑母刚才说,允许侄儿借这次机会填补千骑营的兵额,这话可当真么?” “哼......”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天后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她淡淡道:“今夜你只管去做事,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本宫替你担著!” 武安起身告辞离开了,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上官婉儿在旁边开口道: “娘娘,这廝看上去老实,实则心思狠辣,难保他不会临阵倒戈。” “別说是他,就算是太子今日要造反,又算得了什么?” 在天后面前的书案上,放著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字。 曌。 这是昨夜武安让上官婉儿写好带回宫中的。 “不说別的,本宫的这个侄儿倒是有些別出心裁,知道该送什么。” 天后出神的看著那个字,自言自语道: “二圣同天,日月同辉......陛下和本宫一日不死,他终究只能是太子!” 第53章 男人就该干男人该干的事情! 暮色渐收,夕阳的光芒笼罩在东宫的每一个角落,给这冬日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 偌大的庭院中,一名名甲士的身影出入其中,在带头军將的喝令声中,不少人虽然脸上还带著茫然之意,但平时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下意识选择了听从。 残阳如血,照在甲冑表层,映出一道道寒光。 庭院另一头,两名身著紫色官袍的大臣缓步踏入庭院,看著满院的甲士,两人都停下脚步。 “殿下在哪?” 问话的人,赫然就是李敬玄,脸上再没有和太子待在一起的諂媚,反而满是冷厉。 就算满朝上下都在背地里耻笑他,但李敬玄当初在河西刚开头的时候,也是凭著唐军之势强行打了两场碾压局,直到吐蕃那边启用论钦陵为帅,李敬玄才兵败如山倒。 他確实不知兵事。 但在朝堂上,李敬玄过去数十年里从未吃过败仗,他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在这长安城里,他不会输。 为首的两名东宫將领认得李敬玄,连忙上来拜见,其中一人开口道:“殿下说有事需要暂且离开,命我等厉兵秣马,只等宵禁鼓声一停,我等就算没看到他,也要按照预定计划进军太极宫。”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那名东宫將领放心大胆的將计划和盘托出,李敬玄轻笑一声,向后摊开手,在他身侧的那名紫袍大臣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份黄纸。 “今晚所有的事情和计划,全部取消,汝等即刻卸甲,交还兵刃,在东宫里静坐一夜,等明日天明之后,不出东宫者,皆可无罪。” 李敬玄的声音不低,两名东宫將领神情大变,都下意识將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在他们身后不断地有东宫將领和兵卒走过来,死死盯著李敬玄,神情不善。 “李公这话是何意?” “这可不是本官的意思。” 李敬玄接过黄纸,在他们面前摊开:“这是詔令!”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有些知道今夜內情的人,更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我等职责乃是宿卫太子,今夜只奉太子命,不奉詔!” 一个妖后, 让一个老不死的拿著一张詔令过来,就能让一群武夫就此罢手? 搞笑! 李敬玄毕竟是在边关上走过了一圈,这些看似凶悍的东宫將士还嚇不到他,他抖了抖黄纸,淡然道:“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天后的詔令,而是......天子詔!” 如果是天后詔令,可现在大家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者就等同於是废纸一张。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可若是天子詔令,那就意味著很多事情了。 有可能南衙军队已经在外面列阵等候,有可能左右羽林军已经完成了对宫城的封锁和保护,反正基本上等於是不可能成功。 在他面前的东宫將领们都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有人神情迟疑,有人则是眼神愈发狠厉起来。 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对著站满庭院的那些东宫甲士,高吼道: “东宫上下,天子詔令在此,速速听詔!” “李唐天子詔令在此,不遵者,等同谋反!” ...... “夫君,今夜是要谋反么?” 裴韵问道。 她身上虽然还穿著嫁妆,但还是跪坐在武安身侧,替他整理著身上甲冑的系带。 武安嗯了一声,婢女这时候走进来,小声说外面有人求见。 当一身黑甲的武安走入大堂时,在外面等著的客人並未慌乱,而是露出了笑容。 “在下,在此预祝武都尉旗开得胜了。” 来人是先前在宫內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崇儼,也正是他,第一次郑而重之的劝说武安在大婚当天杀了裴氏,换取天后的信任。 天后在歷史上有过类似的举动,武安並不怀疑她心里是否真有类似的想法,但她毕竟还没当面亲口这样要求。 所以,明崇儼的喋喋不休,就显得有些过分自我感觉良好了。 “你来干什么?”武安问道。 “这不是听说都尉今日娶亲,特来送一份礼物嘛。” 明崇儼的目光落在黑甲青年身上,注意到对方已经將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他没有害怕,反倒是轻笑一声。 自己是天后的心腹,这个新来的匹夫,就算是再生气,又能如何? “武都尉,你大概不知道,李敬玄早就站在了天后娘娘这边,今日他带著詔令去接手东宫兵权,到时候东宫里面一个兵都出不来!” 明崇儼缓了缓,补充道: “大局已定啦,现在你若不听我的,想办法赶紧对天后娘娘表忠心,只怕你就得被李敬玄比下去了。”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没有软肋,可对於武安来说,娶一个裴氏女,反倒是能让他如虎添翼,身上长了扎手的刺,就连天后也不好再直接掌控他。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武安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身著嫁装的裴韵已经站在那儿,眼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显然,刚才的话她已经全都听到了。 武安似乎没有注意到明崇儼后面的话,只是问道;“李敬玄早就站在了天后这边?” “是。” 明崇儼正要继续说话,但他看见黑甲青年按在刀柄的手忽然往前一拔。 “噗!” 刀刃出鞘,下一刻直接劈在明崇儼的脖颈上。 明崇儼张大嘴,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哀嚎,身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他颤抖著抬手想要捂住伤口,眼神却还停留在这个匹夫身上。 明崇儼想不明白,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武安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对著已经断了半截的脖颈,再度挥刀。 尸首软软倒下。 裴韵的脸色苍白起来,但她慢慢的走到武安身旁,居然拽著袖子替他擦拭刀刃上的血跡。 嫁衣的顏色染了血,愈发鲜红。 “郎君?” 武安提著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屋去休息吧。” 他踢开尸首,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堂,在外面的庭院里,顿时有一道道身影迅速站起,片刻后人群分开,同样穿上甲冑的黑齿常之走到他跟前。 两人对视一眼,黑齿常之看到武安胸甲上的新鲜血跡,忍不住嘖了一声。 “一条狗固然叫的人烦心,但那毕竟是天后的狗,杀了作甚?” “先前的计划全部作废。” 武安没有回答黑齿常之的问题,目光越过他,落在庭院里那些兵卒的脸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暗金色鱼符,朗声道: “宫內有叛军,千骑营上下,隨我入宫內平叛!” “喏!” “喏!” 黑齿常之在他旁边低声道:“天后的布置太多,就算是千骑营五百人跟著我们死心塌地的冲宫门,我们也討不了好。” “我们不去北门了。” 武安看向所有人,高声道: “千骑听令,隨我入东宫救驾!” 第54章 夜袭! “李公当真是国家肱骨之臣,能在边关立功,能在朝中平叛,所谓出將入相,也不过如此了。” 那名紫袍老者站在李敬玄身前,由衷的恭维道,李敬玄听的心里舒坦,当即互相吹捧了几句。 两人坐在庭院最中央的亭子里,在他们周围,满是静坐在地上的东宫甲士,一道道冰冷愤怒的目光刺在他们身上,两人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谈笑风生。 “听说这里是故太子最喜欢的地方......” 李敬玄轻叩面前的石桌,笑道:“观,看月,听风......赏雪,一年四季沧桑,尽付亭中的一杯浊酒,故太子虽说斯人已去,可这份风雅,仍然叫人怀念。” “故太子確实是可惜,而当今这位,就算不是太差,可也好不过故太子殿下......太蠢。” 紫袍老者看了一眼周围,玩味道:“可不过才几年,別说是这东宫,就连故太子的女人,都被赏赐给了一个低贱的武夫,这世上哪有不散的人情?”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这才是常態。 至於说人情,甚至比那云烟般的富贵还要飘渺难寻。 仿佛是因为这话触动了什么,李敬玄脸上的神情顿了顿,闪过一丝恍惚。 自己和陛下当年......也是有一份情面在的吧。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人情冷暖,快的话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慢的时候,兴许也能有个几十年。” “这天下人谁不贪恋富贵美色?” 紫袍老者淡淡道:“有这些东西放在面前,別说是几十年,三代世交都能反目成仇,多年深仇大恨都能轻易放下......谁会逞一时之快?” 李敬玄微微頷首,他最后选在天后这边下注,也是有他的考虑。 自己已经老了,没了陛下的情分,这时候再想去东宫烧冷灶更是来不及。 所以,为了自己的余生和家族富贵,只能去投靠那个女人。 李敬玄如今不过是勉强有些晚节不保,但在这之前,他在朝中屹立数十年不倒,手中的势力人脉足以让天后的权势也跟著水涨船高。 相比之下,一个从边关回来的匹夫,其价值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 可是想到刚才的几句话,他忽然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趣,只是淡然道:“劳烦你今夜陪我在这儿静坐一夜,守著这些匹夫,直到月去日出,便天下无事,一切......太平。” “可是太子毕竟不知道去哪儿了。” 紫袍老者看了他一眼,试探道: “这东宫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故吧?” “自然不会。” 李敬玄不以为然道: “天后娘娘已经將今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夫,东宫是一路叛军,北门是一路叛军,两路皆在天后掌握之中,就算是太子有当年太宗之勇,但......他身边可没个天策府替他出生入死啊。” “是极是极。” 紫袍老者正要说什么,脸色却忽然一变。 李敬玄背对著走廊尽头,而紫袍老者的目光则是落在走廊尽头,在那里,原本的黑暗处忽然亮起一团团火光,同时还有大量的喧譁声传出,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即將衝进来。 “里面的人听著,我等奉詔討贼,速速放下兵刃,原地投降!” 吼声传来,庭院里一道道静坐著的身影,几乎是同一时间缓缓抬头,面容在黑暗中难以看清,眼里却倒映出猩红的火光。 李敬玄眼神一凝,缓缓起身,高声道: “东宫甲士听令,汝等奉天子詔扈卫东宫,不得轻举妄动!” 他话音未落,外头再度传来一道道吼声: “奉天后詔,入宫平叛!” 紫袍老者正以为李敬玄要出来主持大局,但下一刻,李敬玄低著头对他急促道:“你留在这儿,我要入宫去和天后稟告......事情有变!” 紫袍老者:“???” 李敬玄不等他回答,心里的那股子焦躁已经按捺不住,隱隱有几分惶恐。 他甚至没去指望周围的那些东宫將士会帮自己御敌。 不该的, 不可能是这样! 按照自己所知道的,东宫这时候不该再有其他人过来了! 脚步声越发密集,一名名兵卒的身影快速冲入庭院中,对著在场所有人悍然拔刀相向,呵斥出声。 “不许动!” “捉拿李敬玄,余者不论!” 原本跟著李敬玄入宫的几名文吏和军將刚想討饶或是动手,就被逐一拿下,抽刀想要反抗的那两名军將,直接被当场格杀! 鲜血飆射到石砖上,凝结成霜,气味却被寒风吹满了整个庭院。 几名东宫將领对视一眼,先后起身,对著面前的兵卒亮明身份后,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兵马?” “千骑。” 这是...... 几名將领的眼神顿时迷惑起来,小小的脑子里泛起大大的疑惑。 千骑营不是天后手中的势力么? 李敬玄不也是天子天后派来压制他们的? 为什么千骑营一过来,李敬玄就要跑? 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冲入庭院中的居然只有百余人,人数比起周围的东宫甲士还要少许多。 “李敬玄,跑了?” 人群散开,一名身著黑甲的青年走出来,死死盯著他们。 是他? 他不是天后的侄儿么? 几名东宫將领中有人认出了他,立刻瞪大眼睛,感觉脑子都要开始烧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汝等是东宫將士,自然知道今天晚上要做什么事情。” 武安不等他们继续发问,而是冷冷开口道: “为什么还在这儿不动?” “我们......” 几名將领对视一眼,有人囁嚅道:“方才李公拿著天子詔,命我等在东宫静坐。” 天子詔? 武安皱了皱眉头,默默记住这三个字,隨即,他开口道: “那是偽詔!” 话音未落,他就注意到几名將领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將手按在刀柄上。 “武都尉,” 有人缓缓道:“虽然不知道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等都是东宫將士,只是奉命宿卫东宫,其他的事情,恐怕......” “呵......” 武安哪能不清楚这些东宫將士的心思,气势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到了现在,这些人既然已经確定那道天子詔令是真,一旦出现了退缩的心思,就再难以重新鼓动起来。 毕竟,法不责眾,东宫十率府那么多將士,你朝廷真敢对著他们下手么? 武安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今夜留在东宫准备跟著太子动手的兵马很多,如果能有他们帮助,衝击宫禁確实不是难事。 “更何况......” 为首的那名东宫將领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我等今夜披坚执锐,太子却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李敬玄来的时候他下令让我们动手,难道我们那时候还能不听他的?” 我们都在等著替你效死,事到临头你却没了人影,这再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如果殿下在这儿,我们尚可听令,莫敢不从,但是......” 为首的將领看了一眼周围的將士,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兵卒们,谁还没个家眷要养活? “果真如此?” 声音传来,几名东宫將领都愣了一下,有人落寞的脸上瞬间充满愕然,目光看向武安。 在那黑甲青年身后,一名兵卒打扮的年轻男人缓缓走出。 “武都尉,若非你今早提醒,本宫今夜......” 太子抬手按在武安肩头,然后看向那几名东宫將领。 顷刻间,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对著他躬身施礼。 “末將,拜见殿下!” “末將,拜见殿下!” 太子仿佛没听到这些声音,依旧將手放在武安肩头,轻轻拍了拍。 “你,护驾有功。” 这一刻,这位大唐太子对武安在明面上的看重,已经到达了极致,后者却漠然道: “殿下答应我的事情呢?” 太子鬆开手,看向那些將领。 “传令,调拨二百副甲冑,所有兵刃军械,任凭千骑拿用。” “殿下,可是陛下都已经下詔了,” 一名將领囁嚅了一下嘴唇,缓缓道: “要不然,您等到明日早上,等陛下......” 太子走近一步,原本温文尔雅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有几分暴戾。 “几年前,故太子是怎么没的?汝等这些东宫將士,到底在护著谁?” 故太子李弘,当时被太医诊断为暴毙,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也没人有异议。 但今夜,太子李贤一想到“毫无问题”四个字,就觉得一股寒意开始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怎能不去想, 怎能不去多想! 更何况,自己今夜还没动手,所有设想好的计划,居然全都正中母后的圈套之中,她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如此提防么? 李贤向后摊开手,武安抬手抽出佩刀,將刀柄放入太子手中。 太子举著刀,指著为首的东宫將领,声音嘶哑。 “助武氏者不动,助李氏者,起来!” 剎那间,一道道静坐在寒风中的身影开始起身,东宫內外,甲冑摩擦的声音不绝於耳,几名东宫將领后退一步,对著太子抱拳施礼。 “谨尊命!” “列队,准备入宫!” 传令兵的声音开始响彻整个东宫,一道道点燃的火把照亮了沉沉夜幕。 “呼......” 太子回头看向武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武安从太子手中接过刀,收刀入鞘,忽然开口问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李敬玄不是你仇人么? 太子没有多想,努力让语气平稳下来后,淡淡道:“死活,都隨你。”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 “宵禁已开,除了我们能出入宫禁,李敬玄这时候只能往宫內跑,要不然没人救得了他,不过你要记住,我们今夜入宫是干什么的?” “知道。” 武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今夜我等衝撞宫禁,东宫將士又人心不稳,殿下不如他们全部交给臣,让臣来率领。” “你......会带兵吗?” 倒不是太子这时候还不捨得,他自己也清楚,这时候有个会有兵的將领有多重要。 “本宫再给你三百人。” 太子没有再询问,而是直接道:“你做前驱,出东宫,向北攻破兴安门,从西內苑,杀到东內苑!” ...... “刚才的夺兵,只是个小插曲,真正的交兵,现在才开始......造反的不是我们,反贼就在宫中!” 武安走在前头,头也不回道: “此战,我带领河西兵做先登,我们手中,仍旧是五百人!” 千骑营到场的,实际上只有二百人,也就是河西兵和旧百骑司兵卒。 至於说另外三百名兵卒已经被提前布置到了北门附近,按照武安和天后的约定来说,只要他一到那儿,就能立刻调动兵力。 可现在太子又给了三百人,恰好补足了五百之数。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巧合——当初承风岭下,跟著武安夜袭敌营的,同样是五百人。 “兄长。” 武安看向跟在自己身侧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男人,说道: “我要报仇了。” 武安確实也不通兵事,但自他从河西到长安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有一个极会用兵的男人,跟在他身边。 黑齿常之从旁边的河西兵手里接过兜鍪,稳稳戴上; 他魁梧的身影披著一层札甲,冰冷的杀气从层层甲片流淌而出。 如果说其他人跟在武安身后,都有这样那样的考虑或是命令,但黑齿常之不同。 不说替当初的部下报仇,不谈他和武安之间的生死同袍之谊......黑齿常之生於斯长於斯的故国,就是被唐军所灭! “帮我。”武安说道。 黑齿常之默默点头,简洁的回答道: “可。” 第55章 兜兜转转,玄武门! “当初他知道自个要被陛下当刀用,这廝倒是不怕身上沾血,他怕的是陛下鬆手,所以......他直接杀了郝处俊和薛震,引得朝野震动,但所有人都只会以为这是陛下的命令。 到最后陛下如果杀他,反而显得太过於下作,容易被人耻笑,所以顾及脸面,只能暂且罢休。 但谁知道......一连串事情,越闹越大,竟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天后转过身来,打量著上官婉儿,自言自语道: “可你总对本宫说这廝心性如狼,也確实是是说对了。” 寢宫內点著数十支大蜡烛,哪怕是夜里,宫內各处依旧灯火通明,但蜡烛的火光越明亮,背光处就越显得阴暗。 “本宫听说,不知道多少年前,狼也可以驯成狗。” 上官婉儿低著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隨即感觉下巴一凉,不受控制地抬起头,被迫看著天后的脸庞。 “婉儿啊......” 上官婉儿似乎被嚇到了,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怯怯地应了一声。 “奴婢在。” “你长得很丑吗?” “啊......啊?” 上官婉儿一怔,天后端著她下巴的手缓缓收紧,捏住上官婉儿尖俏的下巴,后者痛的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 “本宫是不是问错了?” 天后的脸凑近一些,轻声问道:“那......他长得很丑吗?” “奴婢......奴婢只是因为娘娘的命令,才不得不和他往来,奴婢看到他那张脸,就......厌憎的很。” 天后鬆开了手,上官婉儿下巴生疼,没敢揉,立刻跪伏在她面前。 天后居高临下的看著她,忽然莞尔道: “世上其实没有什么难看穿的事情,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好看的男人,晚上聚在一起,不发生点什么才奇怪;你替他传递宫內的消息,但你怎么知道,自己听到的消息,就都是真的呢?” 上官婉儿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低声道:“奴婢没有......娘娘当初给奴婢母女活命之恩,奴婢谨记在心,不敢背叛娘娘的......” 天后嘖了一声,轻轻踹了她一脚。 “起来,你服侍本宫这么长时间了,本宫难不成还捨得对你动手么?” 上官婉儿没敢起身,仍旧跪伏著,层层衣裳底下,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等天明之后,你带人求东宫一趟,把李敬玄抓起来送给他,当著他的面,打李敬玄一顿,也就够了。” 上官婉儿茫然地抬起头,看著天后,后者轻笑道: “他也就是小孩子发发脾气,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顺著毛捋一捋,功名富贵就在眼前,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你到时候,把本宫的意思告诉他。” 难道还是要劝他们和解......上官婉儿心情复杂,低头应了一声。 “婉儿记住了。” “等今夜之后,本宫的名头兴许就要换一换了。” 从天后,换成什么好呢? ...... 武安身上带著两枚符信,分別是由天子和天后分別赐予,而且天后在今夜安排极多,其中就包括要確保武安这支军队到达指定地点,方便她完成最后的收网。 所以在武安沿途出示符信的时候,就算把守宫门的金吾卫和禁军没有立刻放行,城门內外也会迅速出现內应给予援助。 连接东宫和西內苑等处的兴安门,就此在武安面前洞开。 “有古怪。” 黑齿常之缓缓道:“就算我不是唐人出身,但我也知道天后的势力其实没有那么大。” 如果她连宫內各处禁军都已经渗透完成,那也意味著她的权势根本用不著培养武安这种很容易脱离掌控的小白眼狼。 “天后的背后,就是天子。” 武安伸手揉了揉战马的鬃毛,回答道:“我一直都很怀疑,这一场场事情的背后,都是天子的授意。” “可他为什么要对付太子?” 黑齿常之若有所思的问道。 大家能走到今日,也就没必要再藏著掖著,而是大大方方的开始討论这件事。 “太子三次监国,父子之间的权势此消彼长,如果说陛下不甘心看到这一幕,其实也能说得通。” 武安沉吟片刻,又摇摇头。 “不过,也可能是天子放了权,只是想要略微打压一下太子,而天后就趁机想要把太子打下去。” “那我们今晚除非是逼宫......逼天子让位给太子,让他做皇帝,我们借著从龙之功,也能顺势脱离天后的掌控,要是运气好的话,太子脑子清醒,一上位就会把所有权势都从他的母亲手中收回。” 黑齿常之说到这儿,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也知道自己是痴人说梦。 宫內廊腰縵回,如果不是熟悉这儿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所以太子在临出发前,一再提醒武安此行的目的。 李敬玄反正在这宫中,找到他是迟早的事情,其他人也不会死保他,但皇帝可不一定。 “来之前,上官婉儿已经跟我说过,天子今晚会睡在哪里,到时候直接去找就是,李敬玄也兴许在那儿。” “呵,算了吧......其实我们今夜不管做什么,都只是死路一条。” 黑齿常之嘆息一声,他刚才说的那个条件其实可以让他们活下去,而且就此飞黄腾达,但就凭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 “都尉!” 梁信从前头策马赶回来,高声道:“前头有右羽林军的部署!” 在武安刚入长安那个时间段里,百骑司的兵卒都是从左右羽林军中千挑万选而出,虽然只有百余人,但每一个都是无可挑剔的精锐。 而那百余名被李敬玄从河西带回来的河西兵,则同样是军中驍勇,里面不乏陷阵先登的悍卒。 相比之下,出身东宫的那三百多人虽然也算是训练有素,但水平反而要拉跨的多。 古代的一些话本上,很喜欢描述动輒十万数十万的大军会战,但真正的战场,很多时候只是千百人的衝锋和廝杀。 唐军重质不重量,同等水平的五百甲士放到河西边疆上,足以迫使一个万人规模的大部族投降。 数十年过去了,贞观早已成了老人口中念叨的二字,但大唐的边关军队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走下巔峰,只是站在旌旗下执掌军队的大唐將帅慢慢......断代了。 至少,远远没有开国那会儿多如群星,数量少得可怜,真正能打的將领,也不会留在宫中看门。 西內苑。 羽林军屯营內。 原本作为皇家园林的地方,此刻堂而皇之的立著一座营寨,看上去似乎如同凭空升起一道城墙,堵死了千骑的去路。 而现在,武安和黑齿常之都能看到,在灯火通明的营门处此刻正乱成一团,不断地有人在营门处下马或是策马离去,里头更是隱隱有兵卒在其中列队。 “里头乱起来了,李敬玄肯定在里面!” 黑齿常之立刻喊道:“天后若是確定东宫那边完全处於控制之下,那西內苑的这支守军就不会有任何提防,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敬玄从东宫逃离之后,直接跑到了这儿!” 如果李敬玄对那座营寨里的守將说明事情缘由,那也就意味著武安这支先锋军出其不意的效果將会大打折扣,接下来所过之处,每往前一步都要遭到大量的宫內禁军拦截。 “五百人袭营,现在依旧有直接破营的机会!”黑齿常之勒住韁绳,在他身后,一队队兵卒停下脚步,也看到了远处佇立著的营寨。 武安抽出佩刀,看向黑齿常之。 “那就先破营,抓叛贼!” 他策马转身,对著身后的队伍高吼道: “今夜之后,本官替天后保证,杀一叛贼赏钱一贯,抓到李敬玄者,重重有赏,事后无论有功与否,皆升一级!” ...... “快出兵,出兵啊!” 李敬玄重重拍著桌案,极为罕见的有些失態,对著面前已经面露不满的禁军將领高吼道:“天后有令,今夜一兵一卒都不许过宫门,汝若是不听......” “李公是在教本將军做事?” 那名禁军將领冷笑一声,缓缓道:“放心,羽林军的旗就插在这儿,天底下还没人敢冲羽林军的大营!”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情绪,开口道:“本官替天后允诺,你即刻出兵,明日你官升一级,赏......” 他话音未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阵惨叫和廝杀声。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射穿了毡帐,咚的一声没入桌案,箭羽兀自微微颤抖。 禁军將领还没反应过来,李敬玄就喊了一声,掀起毡帐的一角,像狗一样连滚带爬的钻了出去。 来了...... 他们来了...... 又追上来了! 李敬玄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走著,凭藉著远处的火光,好在还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哼......老夫现在就去玄武门,我就不信,你们还能追上来。” 明日的事情如何,李敬玄已经无暇细想,他心想著就算西內苑这支禁军崩了,也还有御桥和东內苑以及其他地方的守军会迅速围堵上来。 宫內的禁军无穷无尽,叛军死一个少一个, 那个匹夫的孤军很快就会被围堵至死。 一念至此,李敬玄便气喘吁吁的继续向前跑著。 毡帐內,禁军將领刚站起身,一只刀刃挑起帐帘,隨即露出一名黑甲青年的身影。 “你......汝等是什么人?” “天子在何处,我等奉命要扈卫天子,中途却被叛贼攻击......”武安將刀放在他的脖颈上,问道:“天子在哪?” “你他......我......小人不知道啊。” “那,李敬玄在哪儿?” “他刚才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压在他脖颈上的刀刃略微收回一点,武安一手持刀,眼神示意道: “拔刀。” “啊?” “快点。” 禁军將领已经被嚇懵了,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横亘在他脖颈上的刀刃瞬间抹开了他的喉管。 “遭遇叛贼伏击......杀之。” 帐帘掀起,身著东宫甲冑的梁信和张武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武安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吩咐道:“把羽林军营內的所有马匹都带上。” 帐外站著黑齿常之,一看到武安,他就立刻道:“有人招供了,说是宵禁之前,看到天子的輦车去了太液池的方向。” 这皇帝大晚上不睡觉去游泳啊? “就算不是太液池,应该也是在那一带,而且我们现在有了马匹......” 黑齿常之急促道:“我们的兵力太少了,现在入宫已经惊动了各处,如果强行向前,就会被越来越多的禁军拦住,所以我们的动作不仅要快,还要想办法增加兵力。” “后撤与太子合兵?” “不,我们继续向北!” 黑齿常之双手重重拍在武安肩头,手心沾染了后者身上的血。 他大声道: “最北面的玄武门那儿也有你的后手,只要诈称平叛,借用太子的名义调兵,多少也能调动起一支禁军,到时候只要各处一乱,宫內的號令根本传达不开,到时候再鼓譟起更多的兵力去衝击各处宫禁,把握才能更大一些。” 把这滩水,彻底搅浑! “呵呵......” 武安忽然有点想笑,按照原定的计划,自己应该从玄武门北方南下,尝试攻打玄武门,但现在却又兜兜转转,成了从门內攻打玄武门。 羽林军营內的马匹数量不少,再加上军中本来就有部分骑兵,也能凑出二百余骑,武安下令让原本属於东宫的那些將士留守屯营和俘虏,等待太子接应,自己翻身上马。 “传令,拋弃所有輜重俘虏,即刻北上玄武门!” 黑齿常之正要策马向前,武安忽然喊住了他。 “兄长,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达成我们的所有目的。” 黑齿常之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办法?” 武安盯著他的脸,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出两字: “弒君。” 第56章 风 “武都尉,你今夜很忙啊。” 城楼上,一名禁军將领俯瞰著宫门外的人群,眼里闪过一丝戏謔。 显然,他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 光顺门是横亘在武安和玄武门之间唯一的阻碍,接下来往前虽然还有一段路要跑,但处处都是宫格楼台,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阻挡他们的宫墙。 最重要的是,武安先前从一名俘虏口中得知天子有可能宿在太液池——只要入了光顺门,太液池就在不远处。 只是顾虑到天子御驾周围守护的禁军,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一点时间去北门夺兵权。 当即有数十名骑兵弯弓搭箭,悍然对准了城楼上,武安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兵卒放下弓弩,策马从人群中走出。 “白天的时候,多谢李兄带著天后的口諭到裴府给兄弟贺喜,如若明日有时间,我定要请李兄到家里补一杯喜酒。” 站在城楼上的人身著明光鎧,赫然便是与武安见过几次面的李多祚。 他双手按在城墙上,大声道: “喝酒的事情另说,我要知道武都尉今夜带著这么多兵马来这儿干什么?” “奉天后詔,入宫平叛!” 天后...... 李多祚直起身,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绷紧精神的禁军,他皱起眉头。 “武都尉,你也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只要宵禁一开,別说是宫外的大门,这宫里的大门除非是天子亲至,要不然谁都叫不开!” 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微微抽出一寸刀刃。 “再往前一步,其下场如何,你可想清楚了?” “李兄,先前在我家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李多祚心里呵呵一笑,反正他一看到武安身边的“叛军”人数不多,也就寥寥小几百人的规模,估摸著他今晚就不可能成功。 那这样反而好办了。 不管你说谁,我就说不能听这个人的命令。 “武都尉,別的不说,我们就公事公办了。” 李多祚站在城楼上高声道:“把天后的詔令给我看!” “天后说的是口諭,我有调兵和通行宫禁的符信在此,你可以查验真假!” “那可不行。” 李多祚摆摆手,喊道:“本將军管的是北门禁军,替陛下看门,如若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不能放行。” 武安马上就又当著他的面掏出另一块符信。 “此乃天子御赐鱼符,可以调动禁军,如天子亲临!” 千骑也算是禁军,所以本质上没有错误。 李多祚愣了一下,他也知道先前在朝中的一些事情,武安能拿到这两块符信倒也不难理解。 “抱歉......” 他高声道: “光顺门往南就是东宫和西內苑,就算汝等有天子天后的符信,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你说宫內有叛军,你要么把太子本人喊过来证明,或者你把太子殿下的信物也拿出来,我就信你!” 武安当即又掏出一块兵符,高声道: “东宫虎符在此,凭藉此符可以调动东宫十率兵甲!” 李多祚:“......” 东西,就在人家手里握著,並不是低头攥了一把泥土睁眼说瞎话。 李多祚对武安这个人有所了解,既然对方敢拿出来,那就意味著不怕自己验明真假。 可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內苑守军溃败的太快,武安这支兵马在攻破西內苑后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北上,导致余波暂时还没往宫內其他地方扩散。 就算是一些提前获知消息或是得到命令的守军,也没有得到下一步的命令。 但不管是谁都清楚,在接到明面上必须听从的命令时,你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 更何况,对於李多祚而言,现在等於是现在大唐朝廷明面上最大的那三位,正在直接给他下命令。 不听其实也可以,只要你敢赌自己的判断是正確的。 如果是天后或是太子某一方谋反,自己选择一方,反正结果都是五五开; 可现在出现三块符信,也就意味著成功率被掰成了三份。 直娘贼! 李多祚啐了一口,转头下令道:“开宫门放行!” 宫门打开,百余名骑兵徐徐进入其中,李多祚下了城楼,藉助火光,他注意到有些骑兵坐下的战马身上居然沾著血跡! 与宫內其他靠著门荫入仕的禁军將领不同,李多祚是外族出身,在外征战立过战功,得以被调动到长安的宫城里保护大唐天子。 对他而言,这是莫大的恩赐和荣耀,同时也证明了他的本事。 当日在书房里,丘神勣对周兴表示出了相当的不屑,但他不知道,李多祚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只鼓动翅膀秀存在感的小鸡崽。 “你跟我往北去玄武门,调动北门所有禁军。” 李多祚人都要麻了,沉吟片刻后,商量道:“要不然你打我一拳,把我身上的兵符抢了去,多少也能调点兵马。”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到这话,就知道今晚的事情小不到哪儿去。 大不了事后被踹回北方啃沙子! “你在北门禁军里面已经待了很久,你肯定比我要熟悉禁军上下的人事,所以我要你跟我走,帮我调兵。” “凭什么?” 李多祚恨不得扒开甲冑喊一声有本事砍死我。 黑齿常之策马而来,在两人跟前停下,直接抽出佩刀。 “慢!” 李多祚喊道:“你先告诉我,今晚到底是怎么个事!” “我已经说了,宫內有叛军,要调动禁军平叛。” 李多祚抬起手止住武安的话头,强调道:“是谁......在调兵,要去平谁的叛!” 黑齿常之刚想呵斥他听令做事,武安却盯著李多祚,忽然笑了一下。 “是太子在调兵, 是太子在......谋反!” 李多祚又骂了一声直娘贼,居然没有再问什么,直接跟旁边的兵卒要了战马,自己翻身上马,跟在武安身侧。 “你怎么不问了?” 武安奇怪道,他顺手挽起韁绳,战马开始向前狂奔,李多祚狠狠的骂了一句。 “你们汉人自相残杀,到头来死的反而都是我们胡人!” 策马跟在旁边的黑齿常之闻言,顿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李將军,北门有多少兵马驻守?” “至少有两个屯营常驻,几千人还是有的。” 李多祚狠狠一夹马腹,让战马跑得更快些,听到询问,他冷声道: “你哪怕只从里面调出七八百人,今夜这宫城之內就任你横行。” “那我能调动多少?” 李多祚想了一下武安手上的那三块符信,再加上到时候又有自己出面,北门上下,能被直接调动起来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与其说是认命,倒不如说是李多祚也被这变故硬生生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 吹著寒风受著冻,大晚上的还要陪跑宫城。 李多祚倒是不怎么怨恨武安,他知道武安八成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小角色,今晚的事情不可能是他推起来的。 肯定是那三位在神仙斗法! 相比之下,加上之前在书房的谈话,这位武都尉已经是第二次对自己表现出了“诚意”,他既然说是太子......那就此混个从龙之功,又有何不可? 进步,就在今夜! “一半!” 他看向武安,高声道:“先开北门,再夺御厩,到时候你带著千余铁骑横穿內宫,你我一起替太子先登!” “那......你知不知道陛下在哪?” “知道啊,刚才听个巡宫的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御驾从太液池往南了,说是要去东內苑。” 李多祚愣了一下,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太子造反,可不就是造他老子的反? 武安在心里暗骂一声,现在李敬玄不知去向,首要任务改成先帮太子也未尝不可。 但听李多祚这么一说,天子御驾往南,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路线稍微偏一点,兴许就能正好迎头撞上天子的御驾了?” “我们现在还去玄武门吗?”李多祚见他不说话,连忙问道。 “去!” 御驾已经动了,但武安判断是临时出了什么变故,不代表天子和其他地方的禁军已经知道自己的到来。 自己实在是太快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宫內现在正在爆发什么事情。 而且太子此刻正在后方不断调动所有兵力准备强攻东內苑,天子如果知道这个事情,根本不可能往那儿走。 只要武安来回的速度够快,半途追上天子,也並非並不可能。 天子坐的是御驾,又不是驴车! “我去玄武门,调动起北门禁军,然后......” 武安狠狠一抽战马的屁股,高声道: “追龙!” ...... “啊!” “殿下,殿下,是做梦,不怕不怕。” 宫里的嬤嬤跪坐在床榻上,太平公主的身子又往被褥之中缩了缩,换了好一会儿,含糊道:“天明了么?” “没有,只是天后娘娘刚才派人来说,宫內今夜有大风,让命妇院各处守好宫门,尤其是说,不能让殿下受凉了。” “知道了。” 太平公主嘟囔一声,这才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哈欠,她的目光落在床头,那里摆著一个精致的木雕骏马——马踏飞燕,势如狂奔。 这是武安之前打包送的一些东西,零嘴吃的差不多了,剩个木雕还算有趣,她就摆在房中赏玩。 看了片刻,她坐起身,把木雕拿在手里赏玩片刻,嬤嬤见她刚才做梦受了惊,又怕她受凉,便催她再躺下睡会。 太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將木製的骏马对准了位置,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总觉得这个木雕尺寸奇怪,怕它站不稳。 马蹄却在此刻稳稳落下,在床头髮出一声轻响。 ...... “轰!” 几百道马蹄重重践踏著宫內铺设的青砖,如一道道雷霆在地上滚滚向前。 一队骑兵终於在玄武门前停顿下来,片刻后,城门打开,等那支骑兵进门之后,连带著玄武门城头、以及北面几处宫门外的几个占地巨大的兵营之內,先后开始亮起了一道道火光。 数十名传令兵策马在军中狂奔起来,口中高吼道: “主將有令,出营平叛!” “今夜口令......大风!” 第57章 今夜,天无二日! “来不及了,把你的马给我!” 李多祚直接从一名禁军將领手中抢过韁绳,换掉马匹,武安在他身后也下令全体换马。 御厩里都是上等良马,除却其他用途的马匹之外,也有足够数量的战马供武安使用,他换了马匹之后,梁信过来低声报告道:“李多祚往他手底下塞了很多人。” 有三块可以证明身份的符信,再加上身为同僚的李多祚开口说和,北门禁军就算有些军將心生怀疑,不愿意听从命令,但很多人还是抱著护驾立功的心思跟在他们身后。 人数太多,一时间不好统计,但应该是稳稳超过了武安心里的预估。 黑齿常之也凑了过来,正要开口,武安就缓缓道: “我们手下的人差不多数量够用即可,带个千把人,也没那个能力去控制。” 武安已经在努力保证自己手头的力量能够达到最大化,但他也记著,歷史上唐中宗时期,太子李重俊玄武门谋反,最后就是因为唐中宗登上城头允诺投降无罪,使得叛军一鬨而散,甚者有人反手杀了李重俊请功。 黑齿常之听到这话,微微頷首。 “李多祚这时候多带一些人,手头的势力大一些,不管是今晚接下来的事情,或是明日爭功,他的底气都更大。” “但是反过来......他现在手头的兵力越多,反而越好给我们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枪打出头鸟,而宫中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人回过味了,从北门南下,隨时都有可能和羽林军迎头撞上。 “呼......” 武安策马转身,借著身后队伍换马的间隙短暂休息一下,他策马立在玄武门的城门处,看著一队队兵卒经由玄武门入宫,只觉得有些恍惚。 几十年前,也曾有人从这里打马而过,然后开启了一个王朝最巔峰的时期。 古代王朝一般都是初代起家,二代三代继往开来,也正是这时候国力开始蒸蒸日上。 只有大唐,拋开开国皇帝高祖李渊不谈,从刚开头便是最巔峰的时候; 而接下来二百年里,唐人的天子和臣民一直在吃这段时期的老本,同时也在老人的口口相传中,想像著当年的贞观之治。 武安正在城门处发呆,而梁信匯报完毕,便立刻想方设法去各处说动那些领兵的校尉都尉,儘可能地劝说他们加入到自己这边。 北门禁军如潮水般南下入宫,就算是顺手沾润到的一点点水看上去不够多,可毕竟也能解渴。 “招人了招人了,还差一些弓箭手,只要今夜跟著我们走一趟,明日即可升一级!” 梁信又策马转悠了一圈,张武策马过来,看到他正在忙碌,不由得低声讥讽道:“梁二郎,明日我们的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今晚何苦再替他累死累活的奔走?” 跟著他杀人,是因为无路可走,但你要是硬往上舔,就別怪哥们笑你有点贱了。 “你在这儿傻乎乎的忙,且看那些北门禁军有几个是愿意搭理你的?” 张武轻笑一声,抬手拍拍梁信的胳膊,自顾自道: “我以前听一个人讲故事,说很久之前有个傻子拿针钓鱼,还喊什么愿者上鉤,你別说是往下落鉤子了,你就算是在这儿下网,你又能捞的著什么?要我说......” 梁信冷著脸,正要开口骂人,但他们两人都听到了远处不断靠近的马蹄声,同时还有充满喜悦的喊叫。 “快,快入宫平叛!” 一匹马从黑暗中衝出,骑在上面的,是一个神情疲惫却又满怀喜悦的老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穿著的,赫然是一身紫色官袍。 三品大臣! 虽然旁边有其他禁军的队伍,但那名老者应该是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甲冑与其他人不一样,明显是军官,所以短短几息之內,他赶紧策马冲了过来。 “二位......將军!” 老者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看到他们,再看到眼前灯火通明的玄武门,一时间,几乎激动的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在黑暗中的多少次跌跌撞撞,终於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匹马,然后便马不停蹄地朝著这儿赶。 自己的速度,真的很快了,沿途很多宫门甚至都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 “您是......” 对方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所以才这么问,可老者却感觉面前的两个军官表情有点怪异,像是在极力憋著什么。 怕不是两个大傻子? “本官洮河道大总管兼任陕州都督,李敬玄。” 张武深吸一口气,试探著问道:“见者有份?” 他显然不是在询问李敬玄。 “滚。” 梁信很乾脆地回答道,他刚才招拢来的北门禁军有数十人,此刻就跟在他身边,而张武身边只有几个亲兵。 张武拱拱手,没有说话。 他俩都是跟著武安办了一段时间的事情,本身也知道一些东西,比如说自家的武都尉一直想杀谁。 但李敬玄对他们可確实是不认识,因为这两人对他来说只是小角色。 李敬玄愣了一下,面前这两人的语气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本能地挽起韁绳,假意要往前走,但下一刻,他就直接调转马头,想要纵马狂奔! 一只强有力的手这时候从背后一拉,硬生生將李敬玄从骏马身上拉下来。 梁信將他重重摁在自己怀里,搂紧。 李敬玄挣扎著想要大喊求救,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腰间。 梁信的匕首又往前推了推,威胁的意味明显,李敬玄马上就识趣的闭了嘴。 ...... “哟,李公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武安居高临下的看著李敬玄,后者被摔到地上,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身。 “老夫有话要说,三句话,听完之后你若是还是要动手,那便隨你!” 武安微微頷首,平静道: “我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跟您仔细说道说道。” 李敬玄心里一喜,以自己掌握的资源,只要做出许诺,对方没有理由不动心。 “老夫......”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已经组织好了措辞。 “我要先问你一件事。” “啊,你问,你快问,隨便问......” “天子今夜在何处。” 李敬玄没有迟疑,直接回答道:“他今夜宿在宫內的教坊!” “谢谢。” 武安反手抽出佩刀,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及的时候,一刀砍在李敬玄的脖颈上。 “噗!” 顷刻间,血溅三尺,隨即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刀刃剐蹭过喉管和软骨,同时又以极强的力道切出一个横截面。 武安已经在之前的廝杀中重新开始熟悉自己掌握的那些技巧,现在,他手感极好,所以全力一刀而落,一颗目瞪口呆的头颅顿时滚到地上。 武安一脚踢倒尸首,低头看著还在往外冒血的腔子,旁边的梁信和张武都同时回过头,这一刻连他们都不敢再看武安的表情。 “呼......” 武安低头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把头捡起来。” 梁信回过头,嘴唇囁嚅了一下:“呃......” “我让你把头捡起来!” 梁信手足无措的抱著那颗头颅,武安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战马:“掛到我的马鞍上。” “哦......是。” 看著满手鲜血的梁信,武安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梁信居然被一巴掌拍了个趔趄。 “很好。” 武安舔了舔嘴唇,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黑齿常之,后者对他默默地点点头。 今晚的一个大目標居然就这般解决了。 但......今晚还没结束。 “我们带到玄武门的只有二百骑,李多祚虽然帮我们说动了北门禁军,但很多人只愿意跟著他,愿意跟我们走一路的,只有不到二百人。” 武安凑近一些,一把拉住黑齿常之的肩头,让他低头凑到自己面前。 武安的声音越发低。 “让他们全部上马,跟我们追击天子,李敬玄说的消息应该才是真的,我们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赶到教坊,等到了教坊外面,让不相干的人在外面守著,我们快进快出。 到时候外头就算是追查起来,那些北门禁军也会被联繫到李多祚身上。” “可是我们怎么脱罪?” “我们这支兵马是跟著李多祚南下平叛的,等做完了事情就立刻跟上他的队伍,接下来只要天子一死......” 武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你觉得,太子和天后两人,到底会把罪推给我们,还是推给彼此?” “可是,如果......如果就出现了那个万一呢?” 武安拍了拍掛在马鞍上的李敬玄,低头问道:“您说这办法行不行啊?” 黑齿常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抬头望天,沉沉的夜幕仿佛吹来一阵阵寒冷,縈绕在人的身侧。 ...... “起风啦。” 天子半臥在御榻上,一阵阵丝竹之声隔著屏风传来,声音柔和,连带著他的头风也减轻了很多。 陡然一阵穿堂风,让他缓缓睁开眼睛,旁边的老宦官识趣的递上裘衣。 “陛下,天冷了,多加件衣服吧。” “明日早起时,兴许又是一场大雪。” 天子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媚娘在外头捣鼓什么,朕只是让她敲打敲打贤儿,结果闹得满朝上下沸反盈天,今夜又让朕住到这儿,还说明早有惊喜送给朕。 这媚娘,就知道折腾......” “陛下,天后娘娘兴许是准备了些好东西呢。”老宦官凑趣道。 “嗯......” 天子微微頷首,心里想著皇后会给自己送什么东西,再度闭上眼,跟著旁边的丝竹之声慢慢的打拍子。 手,轻轻落在案几上。 “啪。” 一下,两下。 “啪......” “咻咻咻......” “啊,救命......” “叛军,宫內有叛军......” “叛军就在里面,走!” 老宦官霍然回头,第一次在天子面前站直了自己的腰杆。 天子打拍子的动作停顿住了,他听到了隔壁乐工的惨嚎声,立刻睁开眼睛。 外头,开始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甲冑摩擦声, 下一刻,殿门之外,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宦官先是大声呵斥,然后全都被直接放倒,借著穿堂风,门口的味道开始肆无忌惮的扑向屋內。 屋內,同时生著暖炉和薰香,但此刻,就连它们也压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天子慢慢的坐起身,盯著殿门处。 一名黑甲青年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在他身后还有十多名甲士,其中半数人身上都穿著中底层军官的甲冑,显然是其心腹。 “武......都尉。” 天子坐起身,默默地打量著走到自己跟前的黑甲青年,在他们旁边,那名老宦官直接冲了过来,刚要撞在武安的甲冑上,下一刻就被梁信眼疾手快地一拖,抬脚就踹到旁边。 “你今夜在做什么?” 天子问道。 “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武安將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开始一寸寸地往外抽出。 “问。” 天子眼里倒映出流淌著鲜血的刀身,但他看上去很平静,一点都不慌。 “当初,陛下为什么要派李敬玄去河西掌军,您是真不知道他不懂兵事,还是知道他本就那般废物。” 天子微微摇头,淡然道: “朕当然知道,李敬玄不会用兵,但朕明年要换一个新的中书令,刘仁轨又恰好故意推荐李敬玄,正合朕的心意,所以就將他派去了。” 武安已经来到天子跟前,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冲的后者直皱眉头。 “你这样,已经是造反了。” 天子缓缓道: “你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 “臣的命確实是又活了一次,但臣的第二次命不是陛下赐予的,” 武安认真的回答道:“不是臣失去了一切,是陛下丟了一个可以让您的功绩超过太宗文皇帝的机会。” “你疯了。” 天子轻笑起来,他对於面前的一切都確实不在乎,也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冰冷的刀口,抵住了他的脖颈。 第58章 上架感言 上架当天十更。 凌晨发高烧写不动了,先写一章四千字,另外九章早上起来写。 首订每多一百,加更一章,月票同上。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书友,谢谢你们来看我的书。 第59章 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第59章 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天子的目光忽而深邃起来,他看向武安,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质问道: “是太子吗?” “是。” 武安心想著皇帝这时候第一时间怀疑的竟然不是老婆而是儿子。 天子恍然的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武安身上的斑斑血跡,居然问了一个让武安意想不到的问题: “李敬玄今夜也在宫中,他死了吗?” “临死之前,指出了陛下御驾所在。” “那他该死。” 天子抬起手,武安立刻又把刀刃往下压了压,前者笑了笑,缓缓道:“朕有头风,你来帮朕揉一揉。” “臣的时间恐怕没有那么多。”武安持刀的手很稳,如果面前的人是李敬玄,他会毫不犹豫地再砍第二次。 天子欲言又止,最后他脸上居然又露出了笑容。 “朕刚才把你当傻子了,” 他笑道: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觉得自个威胁过天子之后,还能继续做官封爵,只有杀了天子才有机会,所以朕也就不说什么给你加官进爵换取一命的鬼话了。” “您其实和我没多大仇。” 武安回答道。 按理来说,今年的河西之战確实很大程度是李敬玄的能力问题,但武安真正要报的是私仇,所以皇帝的用人和眼光问题,真要计较起来,其实並不能成为杀人的原因。 天子再度頜首,同时道:“武都尉,你告诉朕,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刚才听见了,太子起兵,我是太子的人。” 天子闭上眼晴,淡淡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成济的人,他杀了..:.. “我知道,他杀了魏帝,然后全家被司马氏诛灭。” “你读过史?” 天子看向他,笑了笑:“所以你现在不管是替谁动这一刀,你无非是多活几日,但之后必然要被清算的,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家人,哦..::..天后倒是跟朕说过你是她的亲侄儿,但朕觉得不是。” 武氏子弟里面,倒是有些人心思还算乖巧,算是遗传了祖上的商贾之风,有小聪明, 但偏偏就是少了祖宗的那种远见。 要知道,当时武氏的祖宗虽然只是一个商贾,可他最成功的一笔投资,就是在唐高祖李渊太原起兵之际,给后者贡献了大量钱粮兵甲马匹。 “陛下不用拖时间了,若是没话再说,臣就动手。” 武安保证刀很快,相比於李敬玄,他觉得眼前的大唐天子应该得到一些特殊待遇。 “你也得跟著死的。” 天子重复了一句,他闭上眼睛,嘆了口气: “其实很多年前,朕也不觉得自个能做皇帝,可偏偏就是一夜醒来之后,,当时的太子造反了,最得宠魏王被贬了,连带著吴王那些...:..一个个也都被雨打风吹去了。 没想到,这位置让朕坐了上去。 所以你看,耐心的等一等,其实也不全然是坏处。” 天子忽然伸手握住刀刃,居然往下压了压,他的手上和脖颈同时开始溢出鲜血,但他脸上却露出一丝快意。 “朕確实很想活著,求长生,问道...::.都知道是假的东西,但朕的道观还是建了一座又一座,什么天师圣人的名头,一个个加在朕的身上,有用么?” “道观建的越多,朕的病痛反而越多,甚至是这头风,也是越来越痛,朕这个皇帝, 有时候活的还不如一个乡下翁轻快,你给朕一个乾净利落,朕反而能解脱。 可你,能得到什么?” 天子的手按在刀身上,屈指弹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 “太子,想来也是活不了的,但朕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和媚娘生的儿子,所以你倒是可以试试去把所有罪名泼到太子身上,倒也无妨; 后人只会惋惜朕的离去,而你,永远是乱臣贼子。” 武安微微摇头,回答道: “原来陛下是这样的人。” 他没有等天子回答,而是继续道:“与其说后人会惋惜陛下死的仓促,倒不如说,后人大概更愿意去想,当年的太子如果没有造反,当年的魏王如果能继位,他们做皇帝,是不是能比您做的更好。” 天子的呼吸忽而粗重了些,手按在眉头上,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外头响起脚步声,紧接著,一名河西兵在外面喊道:“北门禁军快到了!” 来的有点快了。 武安立刻抬起刀口:“臣武安,恭送陛下。” “大郎.... 7 黑齿常之忽然开口道;“李多祚身边的北门禁军太多,就算我们现在杀了天子,接下来李多祚也极有可能会隨手把我们抹掉,然后顺势推卸罪名。” 这样做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李多祚稍微有点心思,肯定会顺手来一下。 武安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捂著头面色痛苦的天子。 “陛下?” 天子捂著头,闷哼道: “快让朕死!” 武安伸手替天子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思考著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敬玄一死,很多逻辑上的问题便迎刃而解,对於武安来说,谁当皇帝他都无所谓, 反正仇是报了,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当然要找机会活著。 天子一死,外人八成会觉得是太子或是天后动的手,可后者也不是傻子,肯定得找个替罪羊出来顶锅,才能把这一页彻底翻篇。 可就算他不死,好好的坐在这儿等李多祚过来接手,后者也大概率存在灭口的可能。 “传令下去,全军上马。” 黑齿常之看向武安,梁信和张武等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命令。 武安沉吟片刻,缓缓道:“张武。” “在!” “你去找太子,说我等奉命北上攻打叛军,中途听说叛军围攻教坊,救援不及,天子连人带尸首都焚灭在教坊大火之中,现在就去,要快。” “梁信” 武安再度开口吩咐道:“你去找天后復命,同样是说这句话,语气,要委婉些,走的时候在身上抹点血,说是力战杀出重围。” “喏!” 黑齿常之已经听懂了,但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太过於看运气,淡淡道:“也可以將李多祚诱骗进来,直接杀了他,拿他的首级帮我们顶罪。” “救不了天子和杀天子是一个罪名,事后都要被清算的。”武安摇摇头,其他人也会想到这一茬,而自己並没有能让他们忘却这一茬的理由。 “一群蠢货... 在他们商量的时候,已经沦为背景板的天子勉强抬起头,缓缓道: “不管你们怎么做,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后难免泄密,你们到时候就真的逃不脱了。” “可若是让朕活著,朕站在哪儿,哪儿就是铜墙铁壁......別说是区区李多祚,就算是李贤来了也得跪在朕面前喊父皇。” 武安嗯了一声,抬手指著殿门处。 “可是臣已经將报信的人派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外头的人,现在应该都知道您已经崩了。” “越是这时候,效果才越好。 天子一边捂著头,一边声音急促道: 朕现在可以只见你的心腹,不见外人。 你即刻带兵护著朕出宫,直接去城外的右羽林军大营,一万羽林军將士可以直接从营內调出平叛,有一万羽林军在手,到时候你说谁是叛贼谁就是叛贼,你那时候更不用害怕朕出尔反尔,因为朕的命一直都在你手里!” “只要你动身,朕现在就给你加封右羽林军中郎將,等今夜之后,一切事情平定,朕到时候再和你仔细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反正你已经没路走了,只要朕在外面说错一句话,你可以直接杀了朕,有朕陪你上路,你有什么好迟疑的?” 天子说到最后,几乎是吼起来。 外头再度响起了通报的声音,武安侧过刀刃,目光落在皇帝脖颈的伤口上。 “这是北门叛军射的箭矢的擦伤!”天子马上言之凿凿的回答道,他抬起手,慢慢將武安的刀身按了回去。 “时间不多了,武.....將军!” “准备车驾,保护天子,衝出北门..:::.叛军的包围!” 武安很是乾脆地收起刀,拉起天子,后者却指了指那名瘫倒在地上,从头到尾听完他们全部对话的老宦官。 “灭口。” 震天的杀声之中,北门禁军的前方哨骑已经看到了正在几处宫门內外战的东宫和守军,在传递过消息之后,李多祚立刻清楚,自己接下来就是选择站队的时候。 有自己手里这些北门禁军的帮助,自己不管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能贏。 “都说那武都尉是个好色如命的匹夫,连天后身边的女官都敢染指,本以为是假话现在看来倒是..... ”” 李多祚冷笑一声,大家都在造反,偏偏这匹夫一头钻进了教坊不肯出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里面搞乐人呢。 他叫来一名心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后者当即领著一队骑兵朝著教坊靠拢。 浓浓夜幕之下,宫內的很多地方都重新亮起了灯火,仿佛整座宫廷都彻底惊醒过来。 “弓箭手,准备放箭!” 那名军官看著面前的教坊,缓缓道:“我先上去诱骗他们放下兵刃,然后等我退回来之后,你们再即刻放箭射杀,里头出来的所有人,格杀勿论!” “喏!” “喏!” “校尉,门开了。” 校尉嗯了一声,正要策马上前哄骗,但下一刻,他忽然低下头。 自己脚下的地面,正在有规律的颤抖看。 教坊內部的灯火开始迅速熄灭,那些在外围不知情的乐工,只能按照吩咐逐个熄灭灯火,让整个教坊瞬间陷入黑暗。 沉沉夜幕之中,隨著声音越来越大,一道道巨大而狞的黑影如同怪兽一般撕破夜幕,校尉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去抓身上的弓箭, 武安鬆开韁绳,夹紧马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站在战马身上,隨即三指叩弦,一箭射中那名校尉的咽喉。 挡在前面的北门禁军失去首脑,短时间內毫无组织能力,不断地有哀豪和战马的悲鸣声响起。 与此同时,先前在玄武门下约定好的口令,也在各处不断响起,以至於后续抵达的北门禁军短时间內根本无法辨別敌我。 “大风!” “大风!” 二百多甲骑,几乎是一个照面之间就撕碎了北门禁军松垮的队型,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多祚听到匯报,终究是迷茫了一会儿,根本想不明白武安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只当是对方太过於警觉。 不过,反正是楼草打兔子,有也好没有也罢。 他摆摆手,不在意道: “隨他去吧,传令下去,立刻南下,去找寻太子,等寻到太子,今夜的事情,便结束了。” “你,你在说什么?” 太子坐在某处营帐內,盯著面前的张武,缓缓起身,俊美的脸上,第一次交错出现难以置信和失魂落魄的表情。 “父皇......真的崩了?” 父皇是什么时候崩的,已经不重要了。 问题在於,他崩了, 而太子我,可就在这儿呢。 在太子发楞的时候,周围忽然有东宫將领直接对著他躬身施礼,高声道:“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张武一听到陛下这两个字,心里长久以来对於武都尉的怨气瞬间消散,武都尉这是把泼天的从龙之功送到了自己手里啊! 他原本还有些不自然,但这时候,他开始尽全力去装。 “陛下......万岁!”” “陛下,” 立刻就有人高声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抓住叛贼,臣以为,当立刻撤军,转而北上攻灭叛军,匡正人心,肃正朝纲!” 太子沉默片刻,终於点了点头。 “撤军,北上,见到打著北门禁军旗號的,不必交涉,杀!” 第60章 告诉我,天上有几个太阳 第60章 告诉我,天上有几个太阳 “只要找到太子,拥立他称帝...:..然后迅速扫清宫內叛逆,今夜便可以乘风而起。 ” 李多祚身边跟著几名禁军將领,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陛下呢?” “过去这半个月里,陛下不见外臣,就连我们有时候都不知道御驾在哪儿。” 旁边有人立刻跟了一句: “兴许,陛下已经..... “都闭嘴。” 李多祚开口道,天子无论是死是活,自己都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沾边。 “都记住了,我们是收到了天后和天子的传召,由折衝都尉武安给我们传口諭,说宫內有叛贼,我们才能入宫平叛。” 他看了一眼周围,冷声道: “让哨骑立刻去找东宫的兵马,等我们和太子合兵一处,宫內到那时候也就该天亮了。” “刚才哨骑回来了一趟,说东宫正在东內苑门外战,肯定是太子和天后都在动兵廝杀。” 李多祚微微頜首,他回头看著身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禁军,胸膛瞬间涌起一股豪气。 “诸位都记住了,从现在开始,这宫內不应该是太子或是天后说了算。” 而是......我们帮谁,谁才能贏。 周围的將领们心里都跟著泛起波澜,看向李多祚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狂热,不仅是他们,就连李多祚自己也有些恍。 风,吹起来了,哪怕是一头猪站在风口都能跟著上天。 李多祚之前看到武安居然先后掏出三块符信的时候,心里几乎绝望, 但谁知道转眼间就有这么兄弟愿意跟在自己身后做事,里头甚至还有一位官职比自己还要高的將军,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默许了自己掌兵。 “报!” 向前进军的时候,一名骑兵纵马狂奔而来,等到了李多祚跟前,他喘了口气,喊道:“前军已经抵达东內苑,正在对峙,天后有詔......” “她想让我们撤军?” 李多祚玩味的笑了笑。 终究是个无知妇人,今夜只要变了天,你这所谓的“天后”,就真的啥都不是了,还在本將军面前拿捏什么身份架子? “不是.... , 那名骑兵犹豫了一下,凑近些,低声道: “天后说...:..您是弒君之贼,她和您,不共戴天。” “什么?” 李多祚愣了一下,心想著我只是要顺手杀一个武安,还没杀成,这弒君二字从何说起? 武安他娘的文不是皇帝。 不对..... 李多祚忽然想起了这半个月里宫內的种种异样,再想想今夜太子猝然起兵谋反的举动,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是这样吗? “將军,將军?” 旁边的副將和另外几名禁军將领都盯著他,李多祚现在是大家推出来在明面上领头的,到底该怎么做,也该让他拿主意。 “天后这是想要灭口。” 李多祚迎著眾人的目光,缓缓道:“也许,陛下半个月前就已经...:..崩了。” “所以,天后这么做,是想把脏水泼在我们身上!” 有人想要开口询问,李多祚抬手制止,自己策马向前几步,默默地思索著。 片刻后,他抬头道:“去找太子的人呢?” “就在前头。” 夜幕低垂,寒风嘶吼。 李多祚带著北门禁军来到一处宫门的时候,这里的廝杀已经告一段落,但当马蹄声传来的时候,当即有大量的甲士从尸堆中站起身,抬头看了过来。 他们身上的甲胃满是血污和泥泞,有些人甚至少了手脚,看上去惨烈又狞。 “这些人身上都是东宫的甲冑。” 副將低声提醒道,李多祚也能辨认出来,当即有北门禁军策马上前想要打招呼。 “我们是从北门来的,奉天子詔....:..入宫平叛!” “嗖!” 一道劲风袭来,那名骑兵就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插著一支箭矢。 户首从战马上猝然栽倒,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李多祚也愣住了,在他的注视下,那些东宫將土居然开始迅速列阵,这是预备接敌的状態! “报!哨骑在另一处宫门外看到东宫的兵马,有兄弟直接被他们射杀了!” 北门禁军只知道上官传递的命令是平叛,但究竟要平谁,很多人並不知道。 “报!东宫的兵马动了!” “將军,將军,快下令啊!” “不要慌!” 李多祚低吼一声,他死死盯著远处不断逼近己方的东宫军阵,自己手下骑兵居多,在宫內的这种地形不方便发动大规模衝锋,但真要打起来的话,以北门禁军的精锐程度,肯定比东宫十率能打。 大不了自己这边也下马结阵斯杀。 “去,再派人去找太子,一定是误会!” 李多祚深吸一口气,环顾眾人一圈,沉声道:“不要乱,记住,我们今夜帮谁,谁才能贏。” “喏:::: 眾人回答的声音有些参差不齐,李多祚环顾一圈,注意到已经有些人將手放在刀柄上,不由得心头一寒。 而这时候,周围的战报开始如飞雪般不断传来,最后,一名身上带血的骑兵慌忙冲入队伍之中,不等见到李多祚,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东內苑..:::.东內苑的守军强行突出来了,他们说,他们说我们是叛军!” 周围所有人的眼神瞬间都变了,跟著李多祚入宫混个从龙之功是一回事,但如今面前有东宫十率,侧翼有东內苑的守军,意味著太子和天后居然在攻杀他们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原本兵力隱隱佔优的北门禁军,瞬间陷入了两面围攻的窘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多祚把他们带了过来。 “够了,今夜不能再死人了。” 李多祚策马转了个身,避开那些將领的目光,高声道:“我亲自去问东宫。” 现在周围所有正在围攻北门禁军的军队,都在说后者是叛军,北门禁军不可能束手待毙,但这种情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李多祚清楚,弒君两个字究竟有多可怕,相比於自己出身的胡人部族,弒父杀兄夺权几乎是常態,可对於汉人来说,这是明面上所有人都不可触碰的铁律! 如果太子和天后说自己弒君,想要在这儿和自己决战, 那...::.只能看他们谁想贏了。 “本將军亲自出面,去见太子,看看他会怎么说。” “持李多祚以及北门诸叛將首级者,赏爵一级,官升三级,拜大將军!” 火光冲天而起,旌旗飘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群正在各处大小宫门內外混战,兵刃的碰撞声和喊杀声撼动著周围的宫闕。 站在高楼上的天后將这一幕尽收眼底,面前宫闕尽成烽火狼烟,照在她的緋色宫装上,越发鲜红。 她髮髻里的凤釵斜斜插著,浑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体面。 上官婉儿来到她身侧,缓缓道: “娘娘,左羽林军大营不肯听令入宫平叛,守將说,只听天子詔。” 闻言,天后顿时闭上眼晴,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 “无妨,就算没有羽林军也无妨,只要能杀了那些个逆贼,本宫事后替天子殉了又如何?” 上官婉儿顿了顿,轻声道: “奴婢进来的时候,听说东宫的兵马也围上去了,正在和贼军廝杀。” “东宫的兵马?” 天后忽然睁开眼睛,抬头看向远处,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些许讥讽。 “只要等太子攻灭叛贼,娘娘...:..就可以回宫了。” 天后摇摇头,她的態度比平时要软弱的多,所以上官婉儿看著她的神情,心里居然隱隱猜出,天后好像在等著什么。 车马就在外面,只要天后愿意,隨时可以逃离这里,外头仍然有一部分忠於她的兵马,会替她断后。 但她只是站在这儿,默默等著。 上官婉儿站在天后旁边,偷偷的抬头打量著对方, “报!” 楼下,开始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而站在高楼上的天后,借著宫內各处腾起的火光,也看到远处原本隱隱形成对峙的两支军队,居然同时开始掉头转向。 而不少宫门內外混战廝杀的將士,也几乎是同时拋弃了原本为之死战的宫门要害。 同样打著入宫平叛旗號的北门禁军和东宫十率,在此刻,竟然开始了合流, “报,叛军从两面猛攻,我军抵挡不住了! 一名武將的身影从楼梯处出现,喊道: “娘娘,快退吧!” “退?” 天后没有回头,仍旧俯瞰著面前的战场,眼里却倒映出极深的落寞。 她等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却並不高兴。 “贤儿,真的长大了,比弘儿还要有本事。” 为了彻底掌握皇城,哪怕是之前已经打出了平叛的旗號,太子居然也在此刻毫不犹豫接纳了北门禁军,同时下令让他们负责镇压东內苑守军的反扑。 她扶看栏杆,头也不回的轻轻挥手。 “本宫就在这儿,等著看他最后一眼,说几句话。” “娘娘,今夜叛贼囂张,只要您..... “走?” 天后回过头,烽火的余暉映照在她的侧顏上,已经有狭长鱼尾纹的眼角居然流露出几分冷艷矜贵的风韵。 她笑了。 “就算本宫逃出去了,只要天一亮,本宫不还是得被抓起来送到太子面前?” 倒不如,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识点趣,留个体面。 “娘娘,只要人活著,总还是有办法的。”武將有些急了,试图劝说。 “呵,近在尺的左羽林军不肯听令,难不成西边的右羽林军会过来救本宫?” “站住,什么人?” 左羽林军的大营营门处,出现了一支骑兵的身影,为首者看著如临大敌的守军,缓缓摘下兜整。 武安將兜整递给旁边的亲兵,自己策马向前一步, “本將,右羽林军中郎將、千骑营镇將兼折衝都尉武安,奉旨调动左羽林军上下,即刻拔营,入宫平叛!” 一名左羽林军校尉缓缓抽出刀,在他身侧的所有兵卒都开始拔刀戒备。 校尉看向武安,平静地问道: “调兵詔令何在?” “无詔。” “武將军,你没有调兵詔令,也没有三省公文,下官倒是想问问,你空著两手凭什么来调兵?” “凭朕的口諭。” 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在武安身后响起。 第61章 唐完了 第61章 唐完了 这道天子口諭正不正宗,羽林军校尉不知道,他呆呆地看著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往这儿看的男人。 而且,在马车周围,除了那些身著杂七杂八甲冑气势凶悍的骑兵,稍远一些的地方, 更是有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羽林军骑兵! 大风吹卷,旌旗如林,拥簇天子鑾舆法驾,军中竖起一面金边龙蠢,迎风猎猎飞舞。 在火光的照耀下,旗面上的龙仿佛活了过来,正在对著面前巍峨的皇城咆哮。 虽说无法验证人家的身份,但人家身边跟著的大队羽林军,那可不是假的。 校尉有些愣神,武安呵斥道:“陛下驾到,还不拜见?” “臣......拜见陛下!” 营门处的百余名甲士立刻跟著躬身施礼,很快就有人进去通报,没过片刻,营內主將便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但看到的只有黑齿常之。 “陛下说,左羽林军的作为,他很不满意。” “末將有罪. 左羽林军主將愣了一下,看著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將领,虽然篤定对方军职肯定比自己低很多,他脸上立刻换上了討好的笑容。 “这位,您叫..... “黑齿常之。” “原来是黑將军,还请问,陛下的口諭里面,有没有说其他的命令?” 没文化..:::.黑齿常之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著对方。 “陛下说,平叛。” “好,那要调多少兵马出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全部。” 左羽林军主將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梁信和他身边的那些羽林军骑兵。 这宫內到底是谁在造反,居然能引得左右羽林军倾巢出动? “黑將军,您能不能再透露点...... 左羽林军主將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些迷糊,其实不仅是他,最开始在背后操盘的那几位,其实都已经失去了对整体局面的掌控。 就仿佛是驾驭著一匹烈马,只要它不子把人甩下来,它想往哪儿跑,就隨它跑吧。 反正它肯定是要停下来休息的。 黑齿常之今晚四处跑了很多地方,此刻也有些累了,但他还是眼神一凝,平静道:“ 你已经听到军令了。” “执行它。” 左羽林军主將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黑齿常之叫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將军姓曹,名..... 不等他说完,黑齿常之便拱拱手: “曹名將军,我们后会有期。” 左羽林军主將:“?” 借著调动兵马的间隙,人也能得到休整的时间,那些河西兵在得到武安的命令后就立刻翻身下马,站在战马旁边,习惯性的给战马保存体力。 武安看到这一幕之后,直接让人去左羽林军的大营里临时又调出了一批战马,第三次给自己的部下换马。 “马匹累了,可以隨时隨地换,但这些人若是死了.....一时半会可弥补不回来。” 天子掀开车帘,对策马跟在旁边的武安说道:“朕听说你的千骑营里头有五百多人, 为什么在这儿的只有这么点?” “另外三百多人,被天后娘娘私底下提前送到了玄武门附近,只等著末將一到那儿, 便能发动他们攻城。” “这么说,媚娘也做了很多小动作?” 武安呵呵笑了笑,他不相信这些事情背后没得到天子的同意,这个老皇帝很清楚自己的命正捏在谁手里,但他很快就从被拿捏的境地里脱离出去,开始反过来拿捏前者。 放兵权,给官职,全都是拖时间的手段,天子也不知道时间拖出来有什么用,但正如他一开始就对武安说的那样,没准儿拖到最后,你的敌人就全都暴毙了。 “不容易啊。” 天子感慨道: “一个从河西逃回来的匹夫,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不管如何,你武安,必然会在我大唐的国史之上占一个位置!” “臣惭愧。” “朕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狼崽子,有肉才是娘,没肉,就要噬主。” 车厢顛簸,天子的声音倒是很温和平缓,听上去更像是长者和自家的晚辈开玩笑。 他扒著车窗,身子微微探出一些。 “没娶亲吧?” “没。” “你要婆娘不要?” “臣... “你喜欢公主吗,朕亲生的,跟你差不多年龄,很般配。” “臣惶恐。”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娶了朕的女儿,朕以后怎么可能还有理由杀你呢?” 天子的身子缩了回去,高声道: “你要是现在帮朕把宫內的乱子妥善平復了,朕爱惜人才,当著朝堂所有文武百官的面,饶恕你一次大不敬又如何?” “可是臣怕第二日入宫的时候,以左脚先迈入宫的罪名被杀。” “哈哈哈..... d 天子大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头风和其他小病没在这时候发作,这时候居然也真正有了几分豪迈洒脱的气度。 “武將军,朕很喜欢听你说话,要不然你现在把自个净了身,朕在宫內给你留一个好位置,日后你每日陪著朕说话解闷,也算是成全我们君臣相知一场。” 这话,天子倒是认真的。 “那臣也想说,臣今日能否仰仗陛下天威,带著左右羽林军將这皇宫內外彻底血洗一遍?” 天子的脸色一寒,缓缓道: “你不用著急,大不了等到天明,让羽林军封锁了皇城內外,再等到外头的南衙十二卫兵马开入宫城,到时候谁清谁重,不都是你说了算?” “臣现在虽然没有头绪,但並不是没有脑子,如果大家都愿意坐下来把话说开了,第一个要死的就是臣。” 今晚上演了一场伦理惨剧,骨肉相残,父子相杀,但武安並没有欣赏的兴趣。 武安沉默片刻后,缓缓问道: “臣想问陛下,这左右羽林军的调动,究竟是靠著符信,还是刷脸?” 刷脸是什么意思..:::.天子沉吟片刻,回答道: “自然是靠兵符调兵,虽说今夜是事急从权不合规矩,可就算是朕將兵符给你,你也根本没能力调动整个羽林军,时间一长,兴许某天晚上你就得死在兵营里。” 这也是亲兵的重要性,武安先前在军中的所有同袍兄弟全部战死,等於是军中根基全灭,而刚才和北门禁军临时碰了一场,他的手下也有部分伤亡。 武安当然知道这一点,歷史上唐玄宗李隆基第一次带兵衝击宫禁,就是靠著斩首战术夺取兵权,然后调兵入宫。 无论古今,就算是有驭下的能力,也得时间和资源去笼络。 边关上靠著一两场胜仗和搞赏就能让军中上下知道该听谁的命令,但在这皇宫大內之中,你上哪去找胜仗立威? “將军,前头就是宫城,里头应该正在廝杀。” 武安心里一动,默默思索了一下今夜的“主演”们到底都有谁,片刻后,他挥挥手, 吩咐道: “传令左右羽林军,把宫城给老子围起来,里头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走。” 天子在旁边喊道: “只要让朕去城门前走一圈,城內的所有兵马,到时候全都要听你號令!” 这话也不是假的,羽林军里的底层军官可能不认识他,但今夜在宫城里头放飞自我肆意撒欢的禁军们,很多人都是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的。 这个诱惑,真的是太大了,可武安停住思绪,缓缓摇头。 “哦,所以你这是终於想明白,要挑谁救你的命了?” 天子玩味的笑了起来。 “你想到最后会发现,依旧只有朕能给你这个饮止渴的机会,能让你晚几天死。” “要不然,陛下来帮臣选吧?” “凭什么?” 天子懒洋洋的问道,只要武安需要兵权,那他就需要用皇帝的口諭命令羽林军,而武安偏偏又不能鬆开皇帝自己单飞,因为皇帝一脱困肯定要杀武安泄愤一一被需要的就是这样有恃无恐。 这个局面,已经无解了。 “臣现在只想让陛下帮臣选一个人,要不然,臣立刻下令,让羽林军入宫平叛,见人就杀,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朕没有亲自开口,谁会听你的啊?” “陛下是不是忘了,刚才左右羽林军的主將都已经见过您,得到您的点头才调兵,现在臣敢保证,只要臣敢下这道军令,他们马上就能带兵入宫,杀的鸡犬不留! 而我们君臣两人,也就彻底撕破了脸,您的命,反正是更没必要留到明天了。” 天子扒在车窗上,盯著武安看了片刻,露出不屑的笑容。 “你也只会这样威胁本宫了。” 天后转过身,看著站在楼梯口的太子,后者笑了一声,与往日不同,太子眼底有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暴躁。 “父皇已崩,请母后降詔,让本宫灵前即位。” 太子认真道:“儿臣做了皇帝,必然会孝顺母后,奉养天年。” “如果本宫不呢?” “那儿臣,就只能请母后去陪父皇了。” 在场没有其他人,太子经过今夜的事情之后,某些方面的心性被无限放大。 “儿臣知道,母后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很多位置,就连儿臣都安插不进去人手,但您的兵马,今晚已经死完了吧?” 天后看著他,手在栏杆上,指节发白。 她一字一句道: “你想要逼死你的母后?” “儿臣今夜真的没想弒父弒母,实在是父皇去的太过於突然,如若母后不能降詔让儿臣名正言顺的坐上位置,那臣只能用母后和几个北门禁军守將的脑袋,去给外朝和天下一个交代!” 天后愣住了,如果说先前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她还能勉强守住心神,但现在儿子居然说出这样不加掩饰的话,她闭上眼晴深深呼吸后,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欲言又止。 太子说的这交代,自然就是一一当夜天后带领北门禁军谋反,天子死於乱军之中,自已身为太子拨乱反正,经过一夜战终於荡平妖氛,大义灭亲! “你是本宫的儿子,你想...:..弒母?”她平静的问道。 太子仿佛是被这句话彻底刺激到了,两步走到她跟前,大吼道: “父皇已经死了! 母亲,这不都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如果不是你一再逼迫,如果不是你今晚非要陷害我这个亲儿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看天后沉默不语,太子冷笑道:“母后还不肯下决定,非要等到天亮之后,让我们所有人都把丑態都露给天下人看吗?” 他霍然转身,反手拔剑朝著旁边的屏风一砍,隨著木框布料的撕裂声,蜷缩在屏风后的上官婉儿露了出来,她没有尖叫求饶,只是脸色苍白的看著太子。 “好啊..... ” 太子狞笑一声,转头看向天后。 “原来母后还有这么一层布置,让人在这儿听著我们母子俩说话,然后送出去当证据?” “本宫,愿意写詔。” “笔墨!” 太子立刻向外吼道,今晚经歷的太多,他的精神已经亢奋的有些不正常了,没过片刻,几名將领便赶紧送来了他要的东西。 天后走到上官婉儿面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第一次生出几分怜惜。 “帮本宫草詔。” 上官婉儿慢慢拿起笔,心里的茫然和恐惧都开始慢慢消失,心里只是想著今夜各处兵荒马乱,他还活著吗? “写!”太子呵斥道。 写天后的目光从儿子脸上收回,落在上官婉儿颤抖的手上,嘆息一声。 她屈身跪坐在上官婉儿背后,將控制不住身子颤抖的年轻女官搂在怀中,右手握住她的小手,著笔,一边写,一边念。 “仪风三年,冬,太子弒君!” 听著简简单单几个字,太子脸上的怒容居然消散了几分,不怒反笑:“母后,事到如今你很明白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指望有一支兵马从天而降,把你和这个小婢子救出去?” “报!” 楼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名东宫將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处。 “殿......陛下,左右羽林军和残余的北门禁军倾巢出动,把宫城內外所有宫门都包围了,我们派出去的军使被直接杀了,用战马在城门前拖行!” 太子:“.. 第62章 我不是太子了,父亲! 第62章 我不是太子了,父亲! 宫楼內,太子下了楼梯,让人把守楼梯口,又派了几名宫人上去,让她们看护天后, 不许后者自尽。 他一走到楼下,几名东宫將领当即把一名浑身血污的男人推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將叫梁信。” “孤记得你,你是武都尉身边的人,对吧?” 梁信点点头,他看见太子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是缓和情绪,然后才问道:“陛下......是真的崩了吗?” “臣和武都尉当时亲冒矢石冲入敌阵,想要保护陛下,但奈何来的太迟,以至於陛下已经死於贼军之手,尸骸无存。” 太子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武都尉人在哪里?” “临走之前,都尉跟我说,他誓死也要抢回陛下尸骸,现在四处都寻不见都尉身影, 想来是已经......” 梁信低下头,宽厚的面孔上,满是悵然。 “好,你们都是我大唐的忠贞之士。” 听武安已经死了,太子反而有些烦恼,他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当时能不能认出来烧毁教坊的贼兵,都是什么打扮?” “这::: 梁信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这位太子殿下想表达什么意思,试探道:“臣听说,李敬玄今夜也在宫中,会不会是......” “倒也有可能。” 太子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不过把李敬玄顺手带上也好。 梁信一下子就猜到了太子的意思,但他还没有完全確定,所以,立刻又跟著补充道: “还有个人,臣当时分明认得..:::.倒像是韩王。” 韩王李元嘉! 太子一直有些迟疑不定的原因在於,他只知道父皇崩了,但並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如果自己今晚在东宫睡觉,忽然听到变故,第二天等著上朝三辞三让做皇帝就行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但太子也心虚,他根本不敢把今晚的所有细节公之於眾,要知道,自己今晚入宫就是来谋反的! 所以,他必须要拿出有分量的人物来压秤顶罪,才好堵天下人的嘴。 “好好好..... 学太子拍拍梁信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武都尉的手下,是个人才啊。 他缓缓道:“朕加封你为折衝都尉,现在,你替朕出宫,去羽林军那里,把朕的话如实告诉他们。” 叛乱,尤其是这种宫变,事到临头不可能什么突发情况都应付的过来,所以在这种时候,人性才会展现的淋漓尽致。 武安手里握著一块定时炸弹。 但宫城里你方唱罢我登台的那几位,也拿著专属於他们的烫手山芋,放下,捨不得, 拿著,手又疼。 不过天后的兵力基本上被扫清,她在宫內的势力和布置全部崩盘,接下来如果没有人帮她兜底,她就算是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外朝势力也没用。 若是太子心狠一点直接弒母,那宫城里能做主的,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至於李多祚和北门禁军究竟该怎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也是之后的事情,到时候自然有时间慢慢炮製他们。 部分世人或许会怀疑他弒父,但只要把宫里各处打扫乾净,再赶出一份“遗詔”,最后配合上母后写的詔书,史书上也只会略有阴阳,但不会直接说他弒君。 这也是身份带来的加成一一因为他是太子,就算是弒君,也还有路可走,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成功了。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朕的女儿,因为以你的身份实在是没路走啊。” 天子劝说道,还伸手扒拉了一下武安。 “陛下是不是忘了,臣昨日才大婚,娶了裴氏女。” “那更好啊,” 天子兴致勃勃地劝说道: “大丈夫在世,多娶几个婆娘算什么?裴氏女以前是朕的儿媳,现在是朕女儿的连襟,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武安摇摇头,至少他不能在这时候尚公主。 “嘶......又或者,你不喜欢女的?” 天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玩味道:“难怪,你最后会和贤儿走到一块去。” “啥?” “你不知道?” 天子笑了笑,在他旁边轻声道:“太子的东宫內,可是养著变童呢。』 武安:“ ” 他把天子的头按回了车厢,紧接著,巨大的宫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火光亮起,一道狭长的身影策马而出。 “戒备!” 武安抬起手,周围的羽林军传令兵当即开始摇动火把发出信號,同时还有骑兵在阵列中一边狂奔一边大吼著传递號令。 一道道大盾轰然合拢,形成密不通风的盾阵,一根根长矛架在盾牌顶端,军阵前头站著成排的长矛兵,刀盾手在两侧,弓弩手另外编队一一这是隨时都准备著直接往宫城里衝锋。 百骑司都是从羽林军里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但不代表被挑剩下来的其他羽林军就全是臭鱼烂虾。 绝对的兵力优势,再加上对付的是已经在宫城廝杀一整夜的各方兵马,以逸待劳,正面野战必然能胜之。 “自己人!” 梁信一走入军阵中,就被几名兵卒直接拖下马,他赶紧表明身份,很快就被带到武安面前。 他正要说话,却看见武安抬手敲了敲隔壁的马车,当即车帘掀起,一颗脑袋又伸了出来。 “什么事?” “说给陛下听,宫城內到底怎么样了?” 梁信看了一眼和蔼的天子,咽了口口水,不由得赶紧回答道: “北门禁军叛乱,李多祚中途倒戈,帮助太子攻打东內苑,现在东內苑陷落,其中守军死伤过半,余者全部投降,天后被羈押在龙首殿里。” “天后还活著?” “是。” “太子也还活著。” “额,是。” 天子点点头,轻笑一声:“那谁该死呢?” :..太子说,是韩王李元嘉等宗室,伙同北门禁军犯上作乱。” “哦,看来他倒是比以前聪明了不少。”天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武安在旁边安慰道:“太子聪明绝顶,稳坐东宫,陛下可以放心了。” “呵,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大喊一声,寧拼一死,也让周围的羽林军把你这个乱臣贼子先杀了?” “陛下现在不用跟臣一般计较,臣觉得,现在要解决的是太子的问题。” “太子?” 天子轻哼一声,玩味道:“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武安挑挑眉头,天子开口道:“你就派人在城门前说一句,左右羽林军主將请殿下出来说话。” “然后他就能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或许是今晚绷得太久了,他忽然觉得天子的话有点好笑。 “知子莫如父.... 3 天子顿了顿,看向武安: “朕是开玩笑的,你不会真以为太子会傻到一个人出城吧?” 宫门,开著。 隔著一道宫门,两支军队无形中又开始了对峙,只不过气势上有明显的高下。 “殿下。” 韩王李元嘉跟在太子身后,一步步登上城楼,看到外头严阵以待的羽林军,他心里一阵恐惧,赶紧劝说道:“不如闭门封锁,派人去外朝求援。” 先皇已崩,朝中的人,自然是绝大部分都会选择支持太子登基。 ...今晚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太子双手按在冰冷的城墙上,脑子终於清醒了几分,他凝视著城外的军队,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今晚入东宫夺兵权,一战攻破东內苑,击败母后! 宫內,到处都在山呼万岁,对於底下疲惫的將士们来说,今晚的事情,已经进入尾声。 楼下,跪伏著一圈圈的將领和兵卒,甲胃在身不能全礼根本就是屁话,哪怕是最狂傲的武夫,也要在此刻拜见新的大唐天子! 这种壮举,只有当年的太宗文皇帝才做得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开始在他胸膛里酝酿。 他挥挥手,声音低沉道: “摆驾出宫,朕,要亲自劝降他们!” 第63章 平叛 第63章 平叛 宫门的城楼上,竖起了一面不知道从哪翻找出来的龙。 旗面上的龙栩栩如生,脾睨,霸气,俯瞰著城外的宵小而城外羽林军军阵里的龙,早就在包围这里之前,在武安的吩咐下,连带著那些天子鑾舆之类的东西被全部收起,仿佛羽林军真的只是在按照惯例进行戒备。 当城头上立起那面龙蠢的时候,整座燃烧的东內苑里开始在各个將领的授意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万岁!” “万岁!” 而就在此刻, 一人,一骑,出现在了宫门里。 出来的当然不是太子, 而是自告奋勇承担起说降任务的韩王李元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作为先帝的叔叔,作为新天子的长辈,韩王的身份足够让他安然出城,来到庞大的军阵之前,他勉强壮起胆子,颤巍巍的喊道: “我是韩王李元嘉,我要和你们主將对话!” 韩王李元嘉喊完话之后,心里想著会是哪一位出来跟自己说话。 他认识不少禁军將领,彼此都是有些人情在的,所以不是很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太子已经彻底掌握了宫城和禁军,接下来便是皇城,而在这过程中就需要左右羽林军和金吾卫的帮助。 最后,等太子登基称帝,再接手南衙十二卫兵马,也就意味著他真正拿到了大唐天子的权柄。 作为从龙之臣和宗室老臣,韩王李元嘉自然能在这注投资中狠赚一笔。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刚才无数將士对著太子山呼万岁的场面,他心里就控制不住的涌起一股子羡慕。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面前的军阵开始向两侧缓缓散开,韩王李元嘉下意识地看过去, 眼晴猛然瞪大。 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因为身上甲胃表层满是乾涸的鲜血,对方在来到他面前时,一股子血液的腥臭味就先一步飘散过来。 韩王李元嘉脸色苍白,他明明从太子那里听说这人已经死了! “不过才一夜不见,大王对末將就这般生分了?” 武安对他拱拱手,开口道: “既然是大王出城,那我们就好好把今晚的事情归拢一下。” 韩王李元嘉盯著武安看了片刻,声音有些嘶哑: “本王奉新天子之詔,出城招降羽林军,武都尉,本王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在羽林军里面,但..:::.本王劝你一句,要为大局著想。” 他抬手指著自己身后,微微侧过身子。 “你知道宫里现在已经死了多少人,很多將士断了手脚,都在等著天明之后有人过来救他们,不光是他们,东宫、內苑,很多地方还在著火,都需要立刻解决。” 韩王李元嘉知道这个匹夫的心性,见武安的眼神微微变化,他立刻道:“替你传递消息的那个女官现在就和天后关在一起,只要你帮忙说动羽林军投降,本王立刻就让人把她带出来。” “好。” 韩王脸上顿时一喜,但下一刻,武安开口道:“不光是她,连带著天后娘娘也要完好无损的给我送出来。” “不可能!” 武安策马上前,头凑过来,韩王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把耳朵贴上去。 “大王,现在只要我一声令下,羽林军就会动手攻城。”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陛下要天后有大用,不可能把她放走。” “那就打。” 武安立刻策马转身。 韩王只是纠结了一瞬间,他根本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最主要的,一个本该在今夜悄无声息死去的小角色,摇身一变带著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这让本就心思杂乱的韩王愈发慌了。 “你要天后做什么?” “她是我的姑母,对我有恩,韩王能理解吧?” .....好。” 韩王居然没有再辩驳,他深深看了一眼武安身侧的那些羽林军甲士,冷声道:“你今日悖逆的是大唐天子。” “我只要我的姑母平安出城,这是你们最起码的诚意!” 韩王微微頜首,转身离开,消息很快就被送上城楼。 在知道武安没死后,太子脸色微变,想起梁信临走之前说的话,寻思著难不成是武安真的找到了父皇的遗体? 这样一来,左右羽林军封锁宫城也就可以理解了一一他们未必是听从武安的命令,但若是在看到皇帝的尸首后都不动手,那朝廷养他们是吃乾饭的? 只要明日配合著其他詔令,徐徐图之,这两支羽林军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放人可以,派人去母后那里,跟她要詔令。” 太子缓缓道:“没有詔令,不放人。” 宫城內各处的大火还在蔓延,隱隱有些地方传出了惨叫声,但更多的地方彻底安静下来,仿佛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东內苑的宫门內再次传出了动静,这一次,出来是一架牛车,旁边只有蓼蓼几名骑兵护送。 “预备。” 校尉抬起手, 羽林军甲士们当即再度打起精神,武安领著一队骑兵绕著军阵来到前方,韩王李元嘉勒住韁绳,遥遥对著他喊道:“我已经把人带来了!” 武安不理他,翻身下马,手放在牛车车厢的车帘上,准备掀开查看。 一只冰凉的小手立刻掀开车帘,按住他的手,里头隨即传来上官婉儿的声音。 “放肆!” 武安咳嗽一声:“是我。” 车帘立刻被掀起,但出现在那儿的,是天后疲惫的脸庞,在看到武安时,她眼里的神情愈发复杂。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杂,先是听到了丈夫的死讯,然后亲生的儿子站在她面前,先是厉声逼迫,而后更是露出了要杀她的意味。 她的心都要凉透了。 但刚才,韩王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说她的侄儿武安陈兵宫门,公然跟太子索要她。 天后的目光落在武安身上,原本坚固的黑甲,仿佛被鲜血来回涂抹了几遍,有些地方更是能看到脱落破损处,看上去今晚不知道经歷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廝杀。 “好孩子。” 她喃喃道,从车窗里伸出手,握住了武安的手。 同时,天后看著他的脸,目光露出些许柔和,低声道: “你今夜就离开长安吧,走得越远越好。” “侄儿不走,侄儿会保护好姑母的。” “本宫......我...... 五天后眼里有些晶亮,韩王在旁边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让武安確认没问题之后就赶紧给评价收货。 “左右羽林军,听令。” 武安轻轻拍了拍天后的手,算是抚慰,同时头也不回道: “攻城。” 在他身后,一道道军阵轰然抬起,沉重的马蹄声践踏著青砖,又一次点燃了今夜的战火。 黑齿常之戴上兜整,挽起马,在他身后有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羽林军骑兵,跟著他绕过军阵,隨即开始了衝锋,下一刻,这支骑兵撕开外围薄弱的步卒军阵,直接撞入了东內苑的宫门之中! 第64章 薨 第64章 薨 功臣? 宫城? 恭诚? 韩王的文学修养不低,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很多读音相同的词语,但直到那一个个羽林军的军阵居然真的开始陆续进军,他脑海里便轰的一声烧开了。 他知道武安身上有天子天后赐予的符信,但那玩意只能保证他在宫中通行,或是调动千骑营的兵马,其余的禁军根本不会鸟他。 那,是谁有本事让他直接號令这么多羽林军的? 韩王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武安没理搭理他,亲自驾著牛车开始回头。 浩浩荡荡向前奔涌的“兵海”,自动在牛车两侧分开,武安和坐在里面的天后轻声交谈,后者似乎是敞开了心扉,说了一些比以前要更真切温柔的话。 “如果还有明日的话,姑母帮你弄死李敬玄。” “李敬玄已经死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天后隔著一道车帘,缓缓问道:“在哪儿杀的?” “半路上碰到,侄儿一刀杀了。” 幸好不是在东宫杀的,要是他知道了李敬玄是我的人.:: 天后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心里发寒,便把坐在旁边的上官婉儿楼在怀里,揉著她的小手。 “仇人,杀便杀了,只是本宫在出来之前,迫不得已,已经给太子写了一封詔令。” “羽林军,已经在攻城了,侄儿过会帮姑母把那个詔令找回来便是。” 天后沉默了一会儿,上官婉儿蜷缩在她怀里也不说话,天后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心里快速转动著各种念头。 终於,她试探著开口道:“陛下还活著?” 上官婉儿一直默默听著,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正想然抬头,却被天后又把头按了下去。 牛车停了。 “请姑母下来说话吧。” 武安掀起大的车帘,让天后搭住自己的手腕,扶著她下了车,然后上官婉儿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武安直接將她拖出来放在地上,彼此看了一眼各自身上没缺胳膊少腿,便默契的没有交谈。 出现在天后面前的是一处略有些陌生的地方眼望不到尽头的木製柵栏,里头的营寨或高或低,里头旗杆悬掛著一道道族旗,迎风飘扬。 “这里是左羽林军屯营,请姑母在这儿暂且歇一下。” 武安掀起帐帘,领著天后走进去,里头早就有兵卒帮忙升起暖炉,天后在一处案几后跪坐下来,苍白的脸庞在暖炉的烘烤中,也慢慢恢復了几分血色。 “陛下..: 武安打断她的话,缓缓道:“陛下確实活著。” 天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那一瞬间,武安就看出来这个女人对天子確实是有感情的“但是陛下知道了所有事情。” 武安缓缓道,他觉得天后的脸这时候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上去很有意思。 “我知道,先前故太子李忠因为造反被废,陛下二话不说就换了个太子,但现在不同,陛下今晚经歷的事情太多,而且他也老了。” 武安一边帮天后倒茶,一边头也不抬道: “经歷过这次事情之后,如果天子还活著,太子就肯定不能活,所以还得换一个新太子。” 这当然不是问题,因为天子和天后还有两个亲儿子,年纪小,好掌控。 “可您觉得自个还能撑到做皇太后的时候吗? 武安抬起头,將茶杯推到天后面前。 “臣今晚保护陛下一路奔逃出宫,臣发现,陛下的龙体,真的是太过於虚弱了。” 天后的手在碰到茶杯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你保护天子?” “是,太子要臣弒君,臣不敢,一路都在保护天子。” 某种程度上,武安说的確实是真话。 “那现在,你指望本宫怎么考虑?” “太子的態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如果羽林军在宫城里没能抓到他..:..: 武安轻叩了一下桌案,天后顿时身子一颤。 “那他,也可以反过来说是我们,或者说,您弒君。” “您说,到时候大臣们更愿意相信谁?” 天后的脸像是雕塑一般,武安缓缓道:“或者,侄儿再给您说说另一种结果。” “先帝驾崩,太子造反事败,自尽; 您权摄三省,立幼帝,临朝听政......这不就是您一直在做的事情么,您是在帮朝廷维稳啊。” 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是在阐述简单的事实,天后抬头看向他: “这些话不是你能想出来的,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武安愣了一下,心想著我平日里难道没有表现得很聪明吗? “是侍御史兼任大理寺卿狄仁杰教臣的。” 他天后默然,她慢慢撑起身子,武安立刻跟著起身,要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本宫,今夜又少了一个孩子。” 武安立刻毫不犹豫地拱手道: “母后在上,受孩儿一拜!” “呵呵.... 天后低头看向他,喃喃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让本宫如何说得出那种话?” “母后难道忘了王皇后和萧淑妃之事吗?” 天后冷眼看向他,微微皱眉。 “另外,孩儿手中如今有左右羽林军的兵权。” 天后揉了揉眉心,良久后,才徐徐道: “知道了。” 天子坐在营帐中,旁边还有几名河西兵服侍他,因为头又开始疼了,一名河西兵只能跪在他面前,让皇帝侧躺著,然后才能给他餵水。 “麻烦......你们了。” 天子喝了几口水,喘息一声,跪在那儿的河西兵当即硬咽起来,努力稳住手里的水碗。 圣人,居然亲口对自己说麻烦了! 帐帘掀起,外头跟看吹入一阵刺骨的寒风。 一名兵卒回过头刚想呵斥,隨即,他听见那个女人冷冷道:“都给本宫出去。” “媚娘?” 天子立刻想要坐起身,虽然今晚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是看到她安然无恙的走过来, 天子眼里还是露出些许高兴。 天后走过来,跪坐在软榻前,动作熟练且轻快,又往天子头下垫了一个垫子,调整了位置,天子顿时满意的哼了一声。 他仰臥在床榻上,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朕的头越来越疼,恐怕也没有几年好活了。” 天后默然不语,天子侧身看向她,眼里的笑意自始至终没有散去。 “朕跟你,只有两个儿子了,再立一个大的吧。” 天后轻轻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只水囊,慢慢放在他手里。 “陛下,喝点药,就不疼了。” 武安站在帐帘外,上官婉儿对著手掌心哈气取暖,看上去鬱鬱不乐。 “今晚被嚇到了?” “倒也没有.....”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只是觉得,这皇宫里,好脏。 武安没有回答,伸手將她的小手捂住,看著上官婉儿红扑扑的脸蛋,示意她抬头看天。 “天要亮了,去我家睡会儿吧,昨天才打扫乾净的。” “今夜做这种事情,你昨天还有心情打扫家里?” 武安嗯了一声,解释道:“毕竟昨天才娶了一个老婆回家。” 上官婉儿把手从他的手里拽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天后娘娘,我现在肯定想让你冻死在这里。” “注意用词。” 武安掐著她的脸蛋更正道:“天后现在是我的母后,虎毒不食子。”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话,直到帐帘再度掀起,天后缓步走出。 “武將军。” “末將在!” “你去前朝传詔,说昨夜暴兵入宫,太子造反,陛下惊悸而,速速詔百官入朝奏事十天后顿了顿,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道“废太子李贤为庶人,加封折衝都尉武安为左金吾卫中郎將,赐紫金鱼袋,严查东宫余党,许你无论何时何处......便宜行事,但凡与昨夜之事勾结者,死!” “末將,谨遵命!” “本宫累了,不想在这里歇。”天后说道。 武安一愣,马上就侧过身子: “宫內才动过兵流过血,不方便歇息,儿臣的府邸昨日刚打扫过,母后如果不嫌弃, 不妨暂移尊步。” “昨日才打扫过?” 天后冷著脸,一边往前走,一边隨口问道:“你昨夜做那种事情,昨日还有心情打扫府邸?” “儿臣一直都很爱乾净,做事做人,都是如此。” 送天后和上官婉儿上了马车,武安转头就看见了梁信领著几个亲兵走过来, “將军,羽林军抓到了一些东宫属將,还有北门禁军的兵头子。” “底下中底层的,一个也不要动,允诺但凡放下兵刃者,无罪;若是昨夜有人斩杀破坏宫闕者,不算擅杀,可自行出来登记姓名,朝廷重重有赏。” 武安捻了捻手指,淡然道: “除此之外,领头的一个也不要放过,抓到就杀。” “喏!” 第65章 人之常情 第65章 人之常情 在离开营寨的时候,武安安排黑齿常之和自已手下的亲兵全程跟进,先將天子遗体装入普通棺,安置在一处偏殿內,让他们先看守两天,等待合適的时间再將其运出安葬。 早上的时候飘起了小雨,里头零零星星夹杂著雪。 这种天气最让人难受,宫內地板和墙壁上的血污泥泞都混在一起,难以剷除,仿佛和昨夜那场动乱一般,留在所有人的记忆深处,永远忘不掉。 宫人们畏畏缩缩的走出藏身的地方,除却掖庭宫和各处服侍贵人的地方,宫內也有一些地方需要人值守,结果昨夜猝然遇到那种事情,嚇的大家都拼命找地方藏著,就怕杀红眼的禁军忽然衝进来继续烧杀抢掠。 几名宫人走出掖庭宫,彼此偷偷打听著昨夜的事情,其中有一名容貌气度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不少的中年妇人,但眉眼和鬢间都已经肉眼可见的露出了衰老痕跡,格外留意的听看其他人的交谈,眼里露出几分忧虑。 仔细端详她的脸,可以看出她的相貌竟然和上官婉儿颇有几分类似,却显得更憔悴衰老些,此人也正是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 宫內很多地方还在戒严封锁,说是要搜查东宫余党,她们这些宫人被派去已经“清理过的地方”进行二次清理。 什么叫二次清理? 郑氏和她身边的宫人们很快就知道了这四个字的意味。 天寒地冻,仿佛气味都被冻住了,味道一时半会冲不出来。 先前在这儿战廝杀过的甲士们,奉命清理战场上的户首和残肢碎块,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回收各种兵甲,最后只是胡乱將户首托起来往板车上一扔。 如果你清洗的角落只是有一滩血跡,那还算好,就怕忽然抓出来一堆肠子。 郑氏脸色发白,不过旁边负责看守宫人干活的宦官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对宫女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要求在黄昏前必须彻底打扫乾净。 黑齿常之留在宫內的时候,也在不断地观察这里的情况,他的目光一直停顿在郑氏身上,倒不是因为好色,而是单纯在观察这个女人的神態和动作。 梁信来到他身侧,低声招呼道:“黑齿將军。” “梁將军。” 梁信嘴里有一股子蒜味儿,黑齿常之轻轻咳嗽一声,看到千骑的兵卒都坐在台阶上吃饭。 “只过了一夜,这宫里的规矩就全忘了?” 黑齿常之指了指他们,冷声道:“现在到处都是在干活的宫人,他们反倒是大咧咧的坐在这儿吃饭,別忘了,我们昨夜也有兄弟死在这宫里。” “將军说的是。” 梁信立刻走过去把人全部轰赶回去,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河西兵还好,百骑出身的那些,虽然也听令,但平日里还是有些散漫。” “散漫就要管,是兵就要服管。” 黑齿常之看著那些弯腰干活的宦官和宫人,冷冷道: “梁將军,我们昨晚做的事情,足够让我们的家眷在这里像他们一样干上十辈子的苦活,所以我们只要懈怠了,就隨时都有可能迎来这样的结局。” “末將,谨记在心。” 梁信心里有些惭愧,心想著自已和兄弟们確实都是在昨夜之后心態变化了不少。 做武夫,心气確实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狂。 他努力收起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腰杆站的如同往常一样挺拔笔直,丝毫看不出征战一夜的疲惫。 “黑齿將军,你放心,至少我们千骑营还没搞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梁信看向黑齿常之,后者这时候指了指一个站在殿门处擦著汗水的中年宫女,沉声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梁信:“: + “早知道兄台如此喜好美人,你怎么就不早说呢?” 武承嗣极为热情地揽住武安的肩膀,抬手指著门外:“为兄特意在家中精挑细选,选了五个未曾收用过的美婢,还请大郎,务必要赏脸收下啊。” 昨晚的事情不过才发酵了半天,中午还没过去,武氏子弟就一个接一个的找上了门。 虽然大家都不怎么清楚宫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只知道三件事:陛下驾崩, 太子谋反生死不明,天后出宫,而且住在了武安的家里。 不过,天后一概不见,只是让武安全部回绝。 “周国公今日为何如此客气?” “大郎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兄弟二人本就应该在这朝堂上互帮互助。” “真的?” “真真的!” “那好... 武安捻了捻手指,他现在不缺命,缺的是钱。 宫內各个岗位都出现了大量的缺口,急需人才填补,而新人肯定比老人更好拉拢: 又或者说,武安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去,也需要付出一定的钱和各种资源。 “昨夜宫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兄就不多问了,只是试探问一句,大郎你现在的官职是.... “左金吾卫中郎將,领千骑营,追查东宫余党。” 这三个名头,已经透露出相当多的信息。 禁军的中高层將领被替换了,原本位置寻常的千骑营一下子承担起重任,而太子..:: ..彻底落败。 “够了够了够了.. 武承嗣胖胖的身躯抖动起来,赶紧离武安远了一些。 “大郎,我这次还带了些礼物,你別嫌弃寒薄,等我今日回去之后,再打发人给你送一万贯钱来,除此之外,为兄再欠你一个人情。” “帮我个忙。” “贤弟请讲!” “把外面的五个美人全都换成钱,然后再算给我。” “贤弟很缺钱?” “兄长很有钱?” “有!” 武承嗣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他拍拍自己的肚腩,道:“都吃在肚子里了。” 武安:“ “不过你放心,其他人有的是钱。” 武承嗣凑过来,热情建议道:“姓武的里面蠢货多,也就你我两个聪明人,他们的钱留在家里也没用,到我们手上才能光宗耀祖!” “你呢,如果现在管著金吾卫,如果......金吾卫缺人,不妨把口子放开一点,有些人他家里有的是钱,但就是..:::.没那个报效朝廷的机会嘛。” “哦,那我放人,你在中间抽成拿好处?” “害,我自己多辛苦辛苦,贤弟不用心疼我。” 武承嗣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因为武安轻而易举的揪起了他的衣领,拽的武承嗣双脚地。 “兄长,要不然,我今日先领著千骑去你家瞧瞧?” 武安说道:“第一个就往我们族里查吧,也好让群臣看看,我们武氏有多清白。” “不......错错错.... ” 武安鬆开手,武承嗣一下子又回到了脚踏实地的状態,用力喘著气。 “少跟我来这一套。” 武承嗣疯狂摇头表示不敢,武安嗯了一声,指了指脚下。 “这处宅子我也不白占你的便宜,你把房钱算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武承嗣愣了一下,道:“可这儿之前是我的宅子啊!” 武安疑惑道:“你敢跟我嘴?” 武承嗣:“... 武承嗣只得抖抖索索的写了一张欠条,恨恨地丟到武安身上:“拿去!” 武安收起条子,转头就看见天后站在门口,她似乎將这场面理解为武承嗣把什么东西砸到了武安手里。 她一下子挑起眉头。 “又在这欺负你弟弟?” 武承嗣:“?” “你跟我来。”天后指了指武安。 走到屋外,天后刚要说什么,武安就开口道:“儿臣犯了点错。” “犯错?” “儿臣对母后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官犯了错。” 武安问道:“要不然,母后赏个脸,能不能把那名女官赐给儿臣?” “在外头称呼就放尊重点,不要儿臣儿臣的叫。” “孩儿记住了。” 小单章 小单章 今日更新字数两万一,写了一天实在是写不动了,因为高烧,过会去医院掛水,但是章节数確实没有达到十章,所以算是欠著三章。 然后之前说过加更的规则,本月预计加更七章,月票加更规则永远有效。 今天已经尽力在写了,感谢所有订阅和投票的书友。 第66章 有你是我的福气 第66章 有你是我的福气 天后拒绝了武安的索取, 武安同意了武承嗣的py。 武氏子弟,同气连枝,现在武安回归家族,作为最年轻的弟弟,大家这些族中兄弟们也確实该帮衬著些,给钱,给地,给女人,都是基操。 不过武安除了钱之外,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现在武家也没几个能撑大梁的人物,哪怕是武承嗣和几名年长些的武氏子弟,也仅仅是在爵位上略高,在朝中没有形成有效呼应天后的势力。 而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能力问题。 矮子里头选將军,总能选出那么一两个勉强够看的,但武安更希望能有些正常人当队友。 自己在外朝几乎没有任何根基,最多是在宫內禁军这方面略有染指,这也正是武安昨夜拼命避免弒君的原因之一:分量太轻。 不过,经过昨夜之后,天后的心思应该也变了不少。 如果说先前天后心里的想法还是利用武安这个棋子以小博大,儘可能地去兑子,但现在她反而需要尽全力去培养和保护这枚棋子。 听武安自称孩儿,天后没有再开口拒绝,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道: “你先前能调遣左右羽林军是先帝给你的依仗,可现在先帝一崩,不仅是你,连本宫都不能再直接调动他们。” “先帝临终前,寄臣以大事。” 武安立刻回答道:“先帝封臣为羽林军中郎將。” 左右羽林军各置一將军,从三品;两名中郎將,正四品下。 天后立刻摇头道:“但並未有明旨,直接对外说先帝临终前封了你这个官职,倒是显得我吃相太难看。” 先帝是有“遗詔”的,但出於种种方面的顾虑,所以內容不多,而且涉及到多个位置的调动和后续权力的分割,天后需要拉拢一部分朝臣,让他们掌握更多的职权,所以会藉助遗詔给他们加官。 但是以武安现在的份量,他还不配在“遗詔”上占据一个位置。 但是天后现在愿意对他推心置腹说这些,已经是表露出了重用之意。 “现在的问题是,我倒是想让你继续带著左右羽林军,可羽林军现在是宫內势力最完整的禁军,其余的那些,警如左右奉宸卫和监门卫,连带著东宫十率,都已经在昨夜打废了。” 羽林军如果也是打的狗脑子一地,营內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他们现在自然得靠著天后;可实际情况截然相反,左右羽林军保存完好,也就意味著他们暂时有了和天后对等说话的机会。 甚至,他们现在完全可以不鸟天后,安安心心等著新皇继位便是。 “贞观年间立制,左右羽林军的兵额上限是六千人,但孩儿发现近些年来羽林军的兵额人数逐年虚高,只是宫內明面上没有明確更改兵额。” 唐代有南衙北衙之分,除去几次改名的左右千牛卫和监门卫不谈,南衙其余十二卫兵马的根基是府兵制,属於国家用兵。 而北衙禁军的雏形出现在唐高祖年间,起初名为元从禁军,然后一代代改名和扩军, 最终成为今日的左右羽林军,后者的根基更偏向於募兵制,即天子的私兵。 “昨夜不管怎么说,左右羽林军是镇压了各禁军和东宫的叛乱,有功! 母后不妨利用功劳在兵额一事上做文章,確定扩增羽林军的兵额,至於说奖赏,侄儿这几日亲自带著钱粮布帛去搞赏羽林军中的有功將土,將其调遣到千骑之中,守备宫廷。” 话音未落,武安就看到天后眼里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武安毫不脸红,继续道:“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搞赏。” “只要你肯用心,钱不是问题。” 天后缓缓道,武安这两天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而是超的过分溢出那种。 心性太狠,城府太深! 她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一些后手和布置有没有被武安发现,不过幸好李敬玄死的很快,所以应该没有暴露出什么东西。 “武承嗣他们几个大的小的也都没什么本事,本宫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你,所以这阵子事情多,也就当锻炼锻炼你的能力,只要能笼络住羽林军,宫中的財物你儘管拿去用,至於说外朝的事情,自有本宫去处理。” 说到这里,天后的神情才慢慢恢復自然,没了以前的柔弱温和,眉宇间多出了几分凌厉。 她在宫內的势力几乎一夜全无,但外朝多年经营的人脉和底蕴还是有的,很多朝臣, 用的是她给的碗,吃的是她的饭,天后一倒,他们都要跟著遭殃。 “母后教诲,孩儿谨记在心。” “最后一件事..... ”” 天后缓缓道:“太子被羽林军抓住了,现在正关在宫內,你觉得....: “本朝第一位太子李忠串通朝臣谋逆被废为庶人,现在当今太子又做出同样的事情, 更是亲手促成先帝身死,可见其心性不孝不义。” 武安斟酌著词句。 他无所谓自己之前跟太子有什么交易往来,现在李敬玄已死,武安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那么为了自己的將来,他和太子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现在已经是庶人,但毕竟是母后的亲儿子,孩儿不敢妄言。” “你倒是比他孝顺。” 天后嘆了口气,有些悵然道:“那就......赐白綾,给他一个体面。” 武安刚想应声同意,就发觉天后还在盯著自己。 “你,替本宫去。” 让我去赐死太子? 喷,这么搞不利於我的形象啊。 听天后的语气,她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借题发挥,而是要早点解决所有事情,恢復朝局稳定,但武安当然不满足於继续当这位姑母的白手套,他需要开始在外朝重新经营自己的亲民人设。 而若是废杀太子,无疑会给这件事增加无数难度。 或者说,也不是一定要营造什么亲民人设,关键是这种事情有害无益。 昨日太子才亲自领著一群大臣给自己迎亲,自己第二天就把太子掛在路灯上,这对外展现出的已经不只是简单的道德问题了。 “孩儿与李庶人有故旧之情,母后能否谅解一二?”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天后的要求,后者似乎並不意外,淡淡道:“那就只能让大理寺先审问,再定罪了。” “你去一趟大理寺,让他们,儘量善待李庶人。” 天后走了,武安留在国公府里,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临走前还得去安慰一下老婆。 自己昨夜娶了亲,一身力气反而全都要用在外面;回家没到半天,就又要被差遣出去做事,连老婆的身子都摸不著。 不过武安知道这几天的事情是最要紧的,更可怕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若是搞不好, 人家李唐宗室和大臣们就要来一次正儿八经的玄武门之变了。 “等我今晚回来。” 武安开口道,顺带著揉了揉裴韵的脑袋,髮丝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呼吸一滯,裴韵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裴韵有些不適应两人之间忽然无比亲密的关係,武安对她而言,刚开始更像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弟弟”,现在一下子就成了丈夫,但她还是在努力適应著自己的身份。 她微微侧过头,让武安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侧顏上,粗糙的老茧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武安不是羞涩的小男孩,於是又大胆的往下摸了摸,惹得裴韵的呼吸一下子有些乱了,眼神下意识地飘向旁边,怕有人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並没有如武安想的那般试图推拒,而是轻轻动著身子,默许了丈夫的行为。 “那个......” 裴韵努力让语气平稳一些,轻声细语道:“我裴家也有一些人在朝中做官,如果你想去见他们走走关係,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记住了,暂时还用不著。” 武安微微额首。 而且,毕竟是世家女子,眼见是有的。 裴韵知道丈夫昨晚出门做了什么,当即有些担心道:“若是去走关係,还是儘早为好,如果裴家愿意倾尽全力帮你,你也未必要..:::.要在天后手下討生活。” 武安的手停住了,她能说出这种话,倒也有了几分夫妻相处的真心。 裴韵的眸子里倒映出丈夫脸上的笑容,她有些气恼了,反过来抓著他的手:“你昨晚参与了那种事情,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你难道在朝中还有什么朋友能帮你么?” “本官狄仁杰。” 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人站在大堂门口,对著武安拱拱手,语气淡然道:“只是一夜不见,武將军喜得娇妻,官升四品,倒也堪称是一步登天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疏离之意。 “狄兄今日为何与我如此生疏啊?”武安问道,狄仁杰在他眼里是有大用的,不管是能力还是官职,都需要好好拉拢, 狄仁杰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我侍御史的官职今早被天后直接下詔罢免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武安沉吟片刻,欣然承认道:“是我的建议。” 狄仁杰:“ 第67章 你不想进步了? 第67章 你不想进步了? 自己在大理寺做了多少事情,辛辛苦苦升了侍御史,结果被你小子一朝打回原形了。 朋友的朋字,拆开就是两串钱, 而夺人钱財,断人前程,这可都不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狄兄你先別急。” 武安缓缓道:“现在东宫叛乱,谁一夜升官,谁就是奸侯,谁被贬官,谁就是忠臣” 狄仁杰气笑了,听武安的意思,自己还得感谢他成全了自个“忠臣”的名头? “武將军倒也不必说自己是奸侯。” 狄仁杰平静道:“既然天后已经传詔,让大理寺审问废太子,本官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但本官还是要问一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我入宫,拼死护卫天子.... 》 武安说的当然不是实话,只是描述了一些事实,最后,他缓缓道:“狄兄,你是知道我的,先前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只是想活著。” 见狄仁杰不说话,武安当即道: “其实我骗了你,昨夜我先杀天后的心腹明崇儼,然后带兵追杀李敬玄追了半个宫城,当眾杀了他,又说动北门禁军谋反。 同时我一开头就准备帮太子弒君,然后天子许诺可以帮我调动羽林军,於是我饶他一命,又下令让羽林军入宫击败太子的东宫兵马......最后我为了帮助天后夺权,所以让她亲手杀了天子。” 狄仁杰终於忍不住笑出了声。 “罢了罢了,我相信你便是。” “其实现在升官做事的,都是天后一力要拉拢的心腹,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是眾矢之的,所以我才故意让天后贬你的官,等这件事的风波之后,我肯定会帮你升!” 武安掷地有声道: “狄兄,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 “我並非不信你。” 狄仁杰定定看著他,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姓武,而现在又在给天后做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其实我是在自保。 武安嘆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我以前在河西征战,想的也不过是战场廝杀活命, 现在一下子捲入这么大的事情里面,天后没准哪一日就把我丟开手了,所以我只能找狄兄这种聪明人为我出谋划策。” 他说的很直白,狄仁杰倒也不意外,他不知道事情具体经过,但以他之前和武安的相处,以及对后者的判断,武安现在的境地確实很微妙。 “可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他挪输道:“除非你脱了甲胃,到我这大理寺做官, 我看在情面上倒也能帮帮你,但天后的意思,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过几日我確实要安排一个人到大理寺里,烦请狄公多多提携,只不过我今日想说的不是这个...... 武安凑近几分,低声道: “李敬玄、郝处俊、薛震等宰辅死了个乾乾净净,朝堂上空位置那么多,狄兄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若是有朝一日能做到宰相,也能让狄兄在朝堂上尽情发挥才华。” 狄仁杰神情平静,没有因为这句话就傻乎乎的激动起来,依旧反问道:“那你要什么?” “东宫这个案子,一定要办成铁案。” “你想株连?”狄仁杰一下子皱起眉头,有些不喜,这小子说来说去,不还是在给天后做事么? “我只是想要东宫十率府里的兵马,只要东宫被判定造反,我就能想办法让他们屈从於我,我手下的千骑,也可以收纳入很多只能忠於我的將士。”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武安也算是透露出了两个意思,那就是他可以帮狄仁杰更进一步,而狄仁杰要在大理寺里发力,帮他促成东宫一案。 其实狄仁杰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光是他今天早上接触到的那些消息,就足以让狄仁杰判断出东宫的势力已经完了。 自己在这过程中只需要按照程序做事,就能达成武安的要求,也不会被外界认定投靠了天后。 最后,自己还能让天后也承一份人情。 狄仁杰轻轻点头。 “可以。” 武安知道自己的条件完全不对等,但他现在就是要一步步拉著狄仁杰下水,直到將其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 所以事情刚开头,肯定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那样很容易让人家警惕起来。 而且武安是故意拉著狄仁杰站在大堂门口说话,期间有不少大理寺的官员看见他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谈话,结束了。 但他们今日的工作都还没有结束。 昨夜宫中的刀很快,已经砍了一茬人头,但大理寺要负责砍第二茬。 不断地有宦官进入大理寺宣詔,或是官差押解著犯官和其家眷进入大理寺,武安看著这一幕,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荣国府寧国府”正在坍塌。 有些人是东宫属官,有些人是朝中的“太子党”,天后凭藉著一份份詔令,正在逐个清除他们。 “动作快点!” 一名穿著緋色官袍的大理寺官员进门时,对著那些差役呵斥了一声,隨即他抬头看见武安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迅速露出諂媚的笑容。 “下官,见过武將军。 武安记得这个人的脸,先前自己来大理寺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当眾睡骂自己是天后“鹰犬”。 他淡淡嗯了一声,很快,又有几名大理寺官员过来跟他打招呼,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先前的事情,武安立刻摆摆手,笑道: “狄公已经替你们说过情了,本將军既往不咎。” 朝中消息传的很快,大部分人直到现在都还是被动的接受著信息,但至少所有人都知道昨夜是贏了。 书房內,狄仁杰正在低头审理案卷,几名同僚凑到他身边,和他聊了一阵子,言语里多有试探之意。 最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前就听说天后欣赏狄公的才学,以后,就要靠狄公多多提携我等了。” 狄仁杰闻言,微微皱眉,片刻后才笑道:“不敢。” 凑到他身边的官员越来越多。 直到下午,他才带著一脸倦容走出来,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翻看一本案卷的武安。 狄仁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事情基本上都差不多了,东宫的那些属官一个不落全部下狱,太子就算是现在被放出来也做不成任何事情了。” 狄仁杰缓缓道: “但是那些东宫將士的罪名反而好说,既可以一网打尽,也可以说成是朝廷仁慈既往不咎,到时候也正如你所说,你可以將他们全部收入摩下。” “不过,这些人还是不够用吧?” 狄仁杰话锋一转,居然继续道:“你以前拿到手的是百骑司,现在是千骑营,以后或许就是左右万骑军,兵力越多才越好。” “啊?” 武安愣了一下,打量著狄仁杰,对方的语气和白天那会儿明显不同, 而且,他居然劝我继续扩充兵力? “方才做事的时候,有人给我递了话,希望今晚让我带你去见见她们。” “谁?”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 武安记得这两位公主是萧淑妃生的,她俩的丈夫,好像昨夜也跟著太子一块儿入宫了这是打算找我说情? “可我今夜答应了夫人,要回家陪她吃饭的。” “陪夫人吃饭是小事。” 狄仁杰说道:“不管今晚的事情成不成,你若是能和那两位公主搭上关係,也是一件好事。” 武安:“???” “可是. “可是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狄仁杰平静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赴约吧?” 第68章 谁要你的人?我要你的青春 第68章 谁要你的人?我要你的青春 一个人分別拿著一百块和一百万去交朋友,虽然都未必交到真心朋友,但效果肯定不一样。 只不过武安是拿著刀子交朋友。 狄仁杰对武安明里暗里绑定关係的行为並不是太反感。 “狄兄真的不反感?” “做官的,不怕別人有求於你,只怕別人用不上你。” 狄仁杰只是觉得武安的行为太粗太糙,好在双方的合作有过铺垫,所以不难继续,可换成其他人,就未必受得了了。 他掀起车帘,一边打量著外面快速后退的街景,一边淡淡道: “当今朝堂上,占大头的依旧是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家里几代公卿的人比比皆是,但好在先帝和天后也任用了一些寒门出身的人,这些人只能仰仗天后生存。” 他放下车帘,回头看看武安。 “你是一个武夫,没学过经文,没考过科举,你跟寒门没有什么区別,但你连寒门都算不上。” 武安微微頜首,並没有因为狄仁杰的话而恼怒。 “所以,你想要权,你想要不被人控制,你得有兵,你也只能靠著兵。” 武安舔了舔嘴唇,问道:“可是左右羽林军跟我没有什么利益关联,哪怕是昨夜宫內造反的那些禁军,就算他们为了脱罪而投靠到我魔下,最后也有可能被天后直接拿去。” 一道兵符,真的可以直接调动起很多兵马。 武安昨夜靠著那三道兵符得了不少好处,但现在,他要担心其他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千骑营里愿意忠於他的人不过才二百多兵卒,昨夜就战死了至少数十人,这种兵员难以弥补,其余人心思回测,而且天后也很容易往里面掺沙子。 “河西那边的战事已经停了,十几万大军,里头哪怕是抹个零头出来,也足够让你填充起一支完全听你话的千骑。” 狄仁杰耐心的回答道: “朝廷的人,中央的人,宫內的人,只要不符合你心意,你现在就要赶紧换掉,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快,天后的刀也很快,但切的不够整齐,所以你得帮她切的乾净一些。” “做酷吏,下场一样得不了好。” “你想往上走,不丟掉一点东西,凭什么走的比人家更快。” 武安沉默片刻,缓缓道:“和光同尘?” 狄仁杰的眼晴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讶然道:“这四个字你听谁说的?” “昨夜经歷太多,偶有所感。” 狄仁杰向后靠在软垫上,发出一声嘆息:“这偏偏是你不能做的,以后能帮到你的,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你要走的快,就要比你身边的人要更坏更狠。” “狄兄说笑了,你不也是在帮我嘛。”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算不上好人。” 马车停了下来,狄仁杰再度掀起车帘看了一眼,缓缓道:“公主府到了。”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出嫁的时候都没有多少陪嫁,连带著公主出嫁该有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一概没有,是故太子李弘心疼妹妹,特地用东宫的財物置办了一些东西作为陪嫁。 而后,太子李贤也同样如此。 但就算是面前的这座公主府,比起武安的国公府而言,看上去居然也还是要差了一些而国公府先前是武承嗣的住处,他的官位不高,却能住那么大的宅子,如果武氏子弟整体上都是如此,武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他们往来太多为好。 “见过狄公,见过武將军。” 作为女主人,义阳公主居然亲自带著妹妹来到前门迎接他们。 婢女们后退几步,武安看到两个气质类似的妇人正对著自己屈身施礼。 她们的长相自然是极好,两个姐妹的眉眼极为相像,再加上身上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气质,酝酿出让人怜惜的风韵。 但她们並不是因为今日有求於武安,所以才装的可怜巴巴,她们举手投足间的克制和谨慎,仿佛是浑然天成。 当年王皇后和萧淑妃宫斗落败,被天后製成人,投入酒缸,骨醉而死,萧淑妃的两个女儿自幼就被养在奴僕居住的掖庭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公主气度。 最后,也是故太子李弘帮忙,她们才得以嫁出去,各自丈夫也没因此显贵,只是封了駙马都尉。 武安不觉得自己能从这两个公主身上得到什么,但如果能通过她们缓和一下与皇族的关係,那倒也不是不行。 “府中已经备下筵席,还请狄公和武將军上座。” 两个公主今夜看上去已经提前准备了很多东西,武安落座的时候,直接有两个美婢跪坐在他身侧,一个搂住他的胳膊,一个开始替他倒茶。 挽住他胳膊的那个婢女探手入怀,在武安的胸口上轻轻画著圈儿。 武安看了一眼狄仁杰,后者倒是不抗拒,只是不动声色的推开靠向他的婢女,抬头看向义阳公主。 “二位殿下今日托人邀请,本官已经帮你们把人带过来了,有话不妨直说。” 义阳公主的笑容有些僵硬,年轻一点的宣城公主直接看向武安,开口哀求道: “本宫知道武將军是天后的腹心,昨夜一场变故,实在是駙马昏了头,被奸人蛊惑本宫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他能活著回来,哪怕是削掉所有官职也可以!” 武安没有急著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年长些的义阳公主。 他之前还以为这两位公主都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但现在看了真人,才知道就算是年纪大一些的义阳公主,兴许也才是三十五六的样子,嫁出宫的这些年明显养的好了些,面容红润,身段恰好。 义阳公主抿了抿唇,认真道:“本宫,亦是如此,武將军但有所请,儘管开口。 “可以。” 两个公主对视一眼,眸子里顿时满是欣喜,义阳公主连忙道:“我们已经..:: 武安推开靠在几乎腻在自己身上的美婢,淡淡道:“財物,也就免了,看在二位殿下的面子上,这次本將军什么都不要,如果二位駙马出来,我会让他们在我手下做事。” 不要钱,要人。 两个公主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武安的要求,但只要丈夫,她们什么都能答应,立刻点头应下。 武安答应的很痛快,两个公主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旁边两名美婢也像蛇一般,顺势重新攀上了武安的手。 大家都是新认识的,两个公主也明显不善於应酬,只是吹了吹武安的官职和前途无量,便訥訥的没了话题,所以饭吃的很快。 狄仁杰这时候站起身,客客气气的说自己要出去方便一下。 等他出门之后,一名婢女似乎是在外等待已久,领著他来到隔壁的小院里。 里头坐著一个身著青色锦衣的老者,虽然两鬢已经斑白,眼神却仍是清亮,站起身的时候,居然比狄仁杰要高出不少。 “他答应了?” “看来武將军也知道为自己留后路,所以答应帮二位公主救駙马。” 老者沉吟片刻,缓缓道:“那..:::能否请他帮忙从中设法,去把韩王也救出来?” 狄仁杰微微摇头。 “两个駙马本就人微言轻,救他们出来不难,所以算不得什么,但韩王是太子谋反的同谋,武安看似粗莽,实则精细,绝对不会冒险救他。” “那你不能劝劝他?”老者立刻道。 狄仁杰一下子皱起眉头,反问道: “下官今夜带著他武安来这儿,已经是有些犯忌讳了,大王凭什么觉得他一个武家人,会替李家如此卖命?” “本王是给他一个机会,他不要,那就是不识抬举。” 老者打量看狄仁杰的神情,有些不悦道: “你以为天后还能撑多久?现在朝堂上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明年正月,自然会有人去动她......依本王看,要是这个武安確实有些本事,我们反而要先把他抹掉。” 狄仁杰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老者重新坐在石桌前,头也不抬的开始倒酒。 清冽的酒水咕嘟嘟的落下,隨之而起的,还有老者冰冷的声音。 “这天下的主人永远姓李,还轮不到一个妇人和一群寒门穷酸来做主。” 第69章 对不良诱惑说「快!」 第69章 对不良诱惑说“快!” 武安没在公主府留宿,连带著狄仁杰都被他拽了出来,准备顺路送后者回家。 昏暗的车厢,淡淡的酒香,微的氛围。 武安忽然开口问道:“狄兄,你能否说说在这朝中究竟要多大的门庭,才能算是有家世?” 他顿了顿,又开玩笑道: “比如说,在这朝中,姓什么才能有將来。” 姓李? 狄仁杰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果说官场上是资歷和能力並重,有时候能力好,也能上去,但宗室子弟就只能靠资歷,到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 “其余的,无非是杨、韦、杜、裴等诸多大族,但是最近二十年来,这些大族出身的人虽说在科举中屡屡占优,只是先帝和天后並不喜欢重用他们。” 这些消息不算是有多重要,狄仁杰隨口举了几个名字和官职作为例子,武安一边听一边默默记著,但最终,狄仁杰还是开口道: “只不过,这家世便是所有人约定俗成的东西,你也认得那周兴,我听说他当年就是因为家世太浅,別说是高官,终其一生恐怕都未必能超过七品。” “那,狄兄背后应该也是大族吧?” 狄仁杰愣了一下,自嘲的笑了声:“人家是站在九层台阶上,我只不过是有个台阶站著,背后倒也算不上是什么世家大族。” “但肯定要比寒门高很多吧?” “不是世代公卿,也算不得开国武勛,在一些人看来..::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简短道: “在朝中一些人看来,门槛就在那边,你能跨过去,便是同道;若是跨不过去,不管你脚抬的是高是低,结果並没有区別。” 武安没有再追问,两人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各自起了心思,默默想著一些事情,直到马车被人拦下,狄仁杰看著武安掀起车帘伸头出去,对外头巡街的金吾卫出示了身份信物。 “抱歉,武將军,刚才没认出您的马车。” 为首的校尉一见到是他,居然嚇的先开口道歉,然后立刻让人放行。 武安现在是左金吾卫中郎將,地位在金吾卫里面能排进前三,底下的底层军官根本没底气跟他玩什么秉公执法。 等马车开走了,旁边的同伴低声问道:“这武將军,难道就是这几日各处都在说的那位?” “不是他...... “那您?” “还能是谁。” 同伴:“ 1 校尉一边带著周围的甲士继续往前走,一边有些感慨道:“他刚来长安城的时候,我和他说过话。” “啊?” “那时候,他被宫里的马车送到国公府那儿,也是晚上,然后我说现在是宵禁,在街上乱走的人要被抓去打板子,然后就有一个女官给我出示了宫里的牌子。” 同伴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今天晚上,而且这次,是人家自己拿出来的牌子,让我们放行。” “有什么区別吗?” 校尉停下脚步,有些惆悵道:“人家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在乎宵禁的规矩,这就是出身啊,跟我们......能一样么?” 在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还依然能傲立风中的,不只是有梅,也有牛马。 清晨。 婢女和下人们把一盆盆热水倒入巨大的浴盆之中,房间里生著暖炉,热气氮氬在每一个角落。 武安在水中清洗著身子,隨著水飘荡,裴韵在他身侧坐下,同时捞起一捧沾水的朵,在他坚实的肌肉上擦拭著,眼里露出一丝魔足。 丈夫昨晚虽然没有回家和她一起吃饭,但很快,他就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弥补。 夫妻生活,有时候比生活本身还要重要。 到最后,裴韵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著的了,她记得自己在出嫁前,曾听一个闺中姐妹说起过外头对武安的传言:“听说那人就是一个禽兽!” 嗯......真是一个禽兽呢。 早上抱著老婆一起洗澡当然不是因为武安还要继续培养夫妻感情,纯粹是因为过会儿要入宫,而浴盆又太大,如果不是两个人洗,多少有点浪费烧水的那么多木柴。 国公府上下在这方面的销其实还是很大的,寻常僕役未必有经常洗澡的机会,但武安喜欢乾净,所以所有人也就能跟看沾光。 至於说买木柴煤炭的钱从哪儿来,自然是武安给,所以国公府上下渐渐的都对这个年轻英武的郎君有了好感。 “今日不回来吃饭了。” “嗯裴韵的小脸红扑扑的,她一边捞起一捧瓣按在丈夫身上,轻轻擦拭,一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的身子。” 毕竟,对於这么好的丈夫,自己没有把完完整整的身子给他,其实也是一种遗憾。 嫁过人的世家女再嫁出去,依旧是极为抢手的媳妇,但两次甚至是多次婚姻,箇中真正滋味,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武安闭著眼睛享受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轻轻揉捏,懒洋洋道: “有什么区別吗?” 他的意思是並不在乎这方面,毕竟,老婆的心思在自己身上,也愿意一起经营家庭, 这已经是很好的伴侣了。 虽然说是指婚,两个人都是被迫嫁娶合在一起,但武安真心不討厌她。 谁会討厌一个漂亮温柔的大姐姐呢? 所以,是不是再嫁,真的没有区別。 但裴韵明显是误解了,她沉默了片刻,终於用细如蚊訥般的声音回答道: “武郎的......更大些。” 武安:“???” 洗澡到此为止,临走前武安说回家再洗,引得她本就红彤彤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羞涩国公府的大门前,裴韵看著那袭黑衣进入马车,终於消失在视线中,她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去。 “你在看什么呢?” 上官婉儿瞪了武安一眼,她今日身上穿著一身全新的服饰,通身裹白,款式类似於劲装,身后居然还披了个闷骚的白色披风,走起路来白衣飘飘,英姿讽爽。 “我现在可是天后娘娘的心腹,以后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她领著武安朝前走,注意到后者一直盯著自己,当即嗔道:“你老看我干什么?” “你这样的打扮,很適合去带领东厂。” “东厂是什么?”上官婉儿好奇道。 “里头都是武功高强的宦官,只有天子最信任的人才能担任其首领。” 上官婉儿的脚步停住了,眼神又惊又惶恐。 “你昨晚在哪儿?”她一把拉住武安的胳膊。 “在家。” “你怎么知道昨晚天后娘娘让我负责...:..负责一个差事?” “不会是带人探听百官吧?” 武安反问道,上官婉儿咬住嘴唇,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头。 不等武安说话,她就道: “前两天晚上都有事情,有些话不方便在外面说,所以今晚还是照旧,我去你家。” 第70章 太平出嫁 第70章 太平出嫁 宫楼外,凡是看到武安的宫人或是禁军,都立刻躬身施礼,口称拜见。 等他入了寢宫,天后看上去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神情依旧是高冷中带著悲悯,她指了指面前的一份名单,道:“今日,要么是你,要么你派一个可靠的。” “名单上的所有人,抄家。” 虽说这样做依旧有鲜明的派系作风,但对象只要不是太子,其他人最多骂武安“助紂为虐”。 武安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回答道: “臣今日想解决左右羽林军的事情。” “本宫已经派人给了他们搞赏,其余有功者也多加赏赐,但为首的左右羽林军將军要么是有人给他们开了条件,要么是他们自个已经互相达成了交易,反正...:..” 反正,事情又开始难办了起来。 “宗室那边昨夜就有人入宫,跟本宫说这件事情还没结果。” 天后的声音里第一次透露出些许无力,她不怀疑自己先前的作为,如果仅仅是因为坑害太子的事情,她根本不相信先帝在知道一切事情之后会选择抹去自己。 自己之前又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但武安当时也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先帝疾病不断,而且本身年纪也不小了。 作为枕边人的她,对这句话里头的意味最为清楚,而且知道这话没有说错。 歷史上唐高宗至少还有几年能活,但一个人生命的最后十年里往往不会再有什么波澜,有可能就是某一天睁开眼晴之后,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或是坐在奈何桥上等著喝汤。 “臣昨夜也去见了宗室。” 武安缓缓道:“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请臣帮忙,帮她们的駙马脱罪。” 天后一听到这两个公主,眼里的焦虑就瞬间平息,冷冷道:“国法无情,如果谁都能脱罪,那这朝廷还有没有规矩了?” “但臣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武安迎看天后的自光,坦然道“臣这几日是得了您的看重,外人也清楚这一点,但对於那两位殿下来说,她们去求其他任何人,应该都比求臣要靠谱的多,相反,还更容易因为这件事情触怒您。” 天后皱著眉头不说话,武安便继续道:“臣建议,不如把那两个駙马还给她们,试探一下宗室那边是什么態度。” “他们深夜入宫说那种话,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天后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冷声道: “三省六部五寺九监之中,本宫的人手本就不多,外朝一旦合力倾轧,这眼下的局面就会直接崩塌,所以,哪怕只是开一个口子,都可能会给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臣可以保证.... “你保证?” 天后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虽然身段矮了下去,但目光却仿佛是在俯瞰。 “如果那天晚上你是身不由己只能处处隨机应变,那......本宫的那个心腹明崇儼, 应该才是你第一个杀掉的人吧?”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是。” “你要记住了,”天后冷冷道:“如果你想活命,想继续往下做官,那你就要听本宫的...... ” “不。” 武安抬起头,平静道: “我之前就跟您说过了,您管外头,我管里头,只要把羽林军拿到手,外头的一切, 都还能缓缓图之。” “羽林军中的势力岂是你想像中那么好培植的?” 不说是那些中底层军官,光是左右羽林军的两个主將不开口答应,那天后甚至都没办法去拉拢前者。 “我只要钱,母后只管给钱,成与不成,反正就算是失败了,难道母后还要靠那些钱来养老?” “你要钱干什么?” “用钱帮母后將羽林军握在手中。” 天后讥讽地笑了笑,有些无力的揉了揉眉心。 “武安,你大可以自比陈平,觉得拿到四万金就可以无所不能,但本宫难道还能自比大汉高祖刘邦么?” 武安指了指外面,回答道:“前夜,一个太阳已经陨落了。” 他又指了指脚下: “但这里,还有一个太阳,至少还在天上。” “如果拿钱就能买到人心,那这就是天下最划算的买卖,本宫担心的,只是......他们拿了钱之后,不做事怎么办?” “母后只管给钱,办法让我来想。” .好。” 武安告辞之后,就要转身离去,天后忽然开口喊住他。 “本宫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武安心里暗笑一声,觉得天后又在打感情牌,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应声离开。 左羽林军的主將姓曹,右羽林军的主將姓刘,都不是大族出身,而是靠著早年的军功和熬资歷一步步普升上来,对皇帝而言,这两人比那些临时任命的要可靠许多。 但等到这几日,他们的短板也暴露了出来,两人都是打算一辈子侍奉天子的,一旦天子驾崩,猛然间就有无数诱惑主动送上门。 大家都不是瞎子,羽林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谁能先將万余羽林军在手里,谁就能一举定胜负! 两个羽林军主將受到各方拉拢,他们只要私底下一合计,心想看自己大可以慢慢等, 反正总会有人忍不住开出更高的价码,所以相比之下,天后的那些条件也就不那么诱人了。 最主要的还是天后拉拢到的宫中禁军势力在那夜廝杀一场,被彻底击溃,死伤惨重到几乎全灭,她在宫中禁军多年的经营一下子全部消失,也就失去了制衡的能力。 “末將,见过曹將军。” “程將军不必多礼,你是名將之后,將门虎子,这几日又靠著功劳晋升为领军卫中郎君,前途可喜可贺!” 脱了甲胃,左羽林军主將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面容严肃的老者,身上没有多少凌厉的气息,或许是因为程务挺的出身,让他也是客客气气地褒奖了一番,然后才示意程务挺离开。 出了宫门,程务挺一眼就看见丘神站在外头,两人对视一眼后,丘神主动开口招呼道: “程兄,別来无恙。” “丘兄。” 两人先前的军职差不多,程务挺还算客气,现在他已经升了中郎君,言语里便自然而然地多了些许疏远。 “如果没记错的话,丘兄这儿应该领著金吾卫在外头巡街吧?” 丘神听得出来里头的语气,只是挑挑眉头道“金吾卫负责巡街守卫长安,倒是没机会像程兄一样,靠著追查东宫升官。” 不等程务挺发怒,他就侧过身子,抬手示意道: “武將军希望和程兄再见一面,说点知心话。” 武安? 程务挺沉默片刻,跟在了他的身后。 没过片刻,他就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见到了武安,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武安居然一上来就说道: “我给你个机会。” 长安,某处府邸的后宅內。 桌案上陈设著名贵的古玩,房间里温暖如春,显然不是寻常富贵之家。 这时候,一名穿著唐人服饰,面孔却是吐蕃人的中年人,直接对著书案后的老者跪伏下来。 “多谢越王殿下给的机会,吐蕃赞普和內外子民,一定会铭记殿下的大恩大德!” 老者淡淡道:“要记著,这是朝廷的恩德,一旦休战,便要各守盟约,不许再侵犯我大唐疆土。” “是,一定记住,下官回去之后,定然会全力宣扬大唐上国的恩情,连带著文成公主殿下,也可以放心了。” 话音未落,吐蕃使者就开口问道:“既然越王殿下想要和亲,那...:..请问究竟是哪位公主,可以外嫁?” 越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先帝与天后育有一女,养在深宫之中,现如今,让她为了两国太平而出嫁,也是理所当然,也算是..:::.符合她的尊號。” “你说的事,本王已经答应了,但明日早朝,你需得..... 没等他说完,吐蕃使者便连忙道:“大王放心,我国一向敬重的只有大唐天子,若是那妇人无知,仍要占据位置,那我们吐蕃上下,必然会发兵为大唐先帝復仇!” 第71章 忠诚於一个太阳吧! 第71章 忠诚於一个太阳吧! 一个国家不可能都是投降派或是主战派,但永远有人喊著自己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程务挺不是很在乎谁对谁错,反正日子都要过,只要自己的本事还在,自己就肯定能被后继者重用。 “你想干什么?” 做了中郎將,程务挺的腰杆子也硬起来了,他还记得自己先前在书房里听到的那些內容,但他听到不代表他同意,只是双方有个口头约定而已。 武安只需要开口说些有的没的,但程务挺要考虑的就多了,更何况以他的家世,本就没有必要上武安这条破船。 “恭喜程將军,喜得中郎將一职。” “武將军现在不也是中郎將么,同喜同喜。” 武安指了指他:“那你知不知道,是我建议天后升了你的官,也是我亲自拿著詔令到三省和兵部以及南衙走的全部流程,让你第二天就拿到了將印。” 程务挺愣了一下,语气不知不觉柔和了些许,却反问道: “这是朝廷的褒奖,武將军这么说,难道是要让你记著你的人情?” 外界一致认为匹夫都是低情商,但是碰到程务挺这些人,武安就觉得肯定是这些人带偏了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当然。” 程务挺听到这两个字,沉默片刻,点头道:“那本將军记住了。” “你应该知道李多祚的事情吧?” “听说了。” “李多祚协助太子为逆,煽动禁军谋反,大逆不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会推到东市门口当眾斩首。” “谋反,自当杀之。”程务挺顿了顿,反问道:“所以呢?” “可是如果他成功了呢?”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武安缓缓道:“他能帮太子称帝,那他自然也就能直接执掌整个北门,不再是中郎將,而是执掌羽林军,掌握宫禁!” 李多祚表现得相当投机,但如果拋开他的结局来看,他当时確实是鼓譟起了相当一部分北门禁军,其本身確实是有手段有能力的,只不过碰上了武安这么一个临时开掛的掛壁。 当时他如果先一步找到天子,只需要死保住天子的性命就能在大唐与国同休,就算是后一步帮扶起太子,也能凭藉功劳显赫三代。 “武將军跟我说这些,是想.:::: ” “我想请你跟他做一样的事情。”武安开口道:“中郎將算什么好官,你难道不想做大將军,只要你帮你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保证能让你做到大將军。” 程务挺呵呵笑了笑,玩味道:“我在外靠著战功,勉强到宫中留任禁军,然后熬了三年,才做到今日这个中郎將,但有多少人熬了三十年都做不到我这个位置! 听武將军的意思,是要我放弃过去三年的苦熬,直接丟掉一切?” “我只要你去问左右羽林军里的那些军官,只要你认识,就都去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天后先前从內帑拨出三万贯搞赏羽林军全部將土,你就问他们,有没有拿到这笔钱。” 程务挺和旁边默默听著的丘神都愣了一下,前者纳闷道:“真有这笔钱?” 武安捻了捻手指,对他呵呵一笑。 “莫须有。” “我3 “你说你三年才升到中郎將?” 武安抬头看向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脾睨之意。 “你现在只需要等三天时间,我让你升到大將军。” 程务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本能地感觉武安在给自己画饼,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中郎將的位置,来的確实轻易了些。 先別说这个饼画的怎么样,但,它闻起来香啊。 “我真的,只需要去问话?” 武安微微頷首:“一字不改即可。” 等程务挺离开后,丘神热切地看向了武安。 大家当初都是在书房里说过话的,我也可以帮您做事,我可以去..:: “小丘啊。” 丘神:“......在!” “你的本事跟他们不同,你不要太把注意力放在这些虚头上,到了该给你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少了你的好处,但现在,你还得练。” 见丘神眼神闪烁,似乎还是想说话,武安淡然道: “如果你还是不服,那你接下来只管看著便是。” 和程务挺的这场谈话,是上午进行的,到了中午,居然就有羽林军里的军官过来找武安,偷偷询问发赏钱的事情。 虽说天后之前已经发了一次,但谁会嫌钱少呢? 丘神陪著武安坐在一处偏殿里,见他居然不接见那些羽林军的军將,不由得好奇道: “您现在不正是拉拢他们的时候吗?” “与其让我拉拢他们,倒不如让他们来求我帮忙。” 不少羽林军的军官是见过武安的,知道当日是他在发號施令,所以临时想起他倒也不奇怪。 “只是,下官有一个疑问。” “问吧。” “如果天后娘娘真的拿出这几万贯赏赐下去,肯定能让羽林军里不少人选择投靠她吧?” 丘神不解道: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如果真那样做的话,钱是谁给他们的?” “天后娘娘啊。” “那如果是照我这么做,他们的钱就不是天后给的,而是我帮他们討还的。” 丘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武安其实依旧没说实话。 当夜左右羽林军全部听他號令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於,左右羽林军的主將全都亲眼看到了天子就在他旁边,而且也正是天子亲口確认让他们听从武安的调令。 可隨即天子暴毙,天后第二天的詔令里说是太子领兵入宫,嚇死了天子。 左右羽林军的主將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出天子驾崩的大概缘由。 他们现在之所以没说出来,也算是聪明,知道有些消息得在手里一会儿,可问题是他们也太贪了。 傍晚,宫內已经再度有些混乱起来,如果走出偏殿,甚至能看见各处宫门的禁军都在窃窃私语,彼此交头接耳,偷偷说著什么。 程务挺的办事效率显然是一流的,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甚至发动了亲朋好友四处宣扬这些事情,就仿佛是多年的老司机,在默契的配合著武安的姿势。 武安想要什么,程务挺不是很在乎,他只知道事后武安假如敢反悔,自己有的是办法报復回去。 太阳在缓缓落下,阴影开始蔓延,丘神有些不安地走到窗台旁边,外头恰好传来一道女子的惨叫声,听声音,像是一个年轻宫女。 “小丘啊,” 武安开口了。 丘神转过身的时候,听到外头响起了甲胃的摩擦声,一道道身影出现在殿门外,为首者赫然是身著黑甲的黑齿常之,抬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武安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发出一阵阵咔的声音。 “为本將披甲。” 同样是一身黑甲,经过修补已经变得完整无缺,穿上黑甲的武安接过佩刀,看向出现在殿门处的甲士们。 “千骑听令。” 顷刻间,黑齿常之连带著身后百余名甲士都跟著躬身施礼。 “在!” “在!” “左右羽林军主將枉顾国恩,贪污军餉,天后有詔,需要即刻將其拿下,但凡反抗者,杀!” “喏!” “喏!” 丘神也换上甲胃,虽然有些抗拒,他不敢再问什么,默默跟在武安身后,但等他走出殿门后,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股极大的震撼,在震撼之中,泛起一丝丝恐惧。 在他面前的广场上,至少站著千余名甲士! 偌大的殿门之外,从殿门到外头宫门的二百多步距离之內,每一处都站满了黑色甲土的身影,虽然天色已经趋於昏暗,但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那一道伟岸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前夜,是他们给你们定罪,杀了你们很多同袍兄弟。” 武安站在台阶上,俯瞰著面前的广场,高声道: “是本將军在天后面前保住了你们,如果没有本將军,请你们试想一下,你们又会如何,你们的家眷,你们的爷娘,你们的妻儿,现在都该在什么地方!” 一个人的声音,自然不足以让上千人里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但武安说的,只是他们心里正在想的事情。 就算武安没说,他们也会想, 千骑营的兵力在这几日之中迅速扩增,如果说从羽林军里头吸纳兵卒有些困难,但接收那些跟著太子造反失败的禁军,却是毫无难处,其中甚至有天后全心全力的帮忙。 武安缓缓抽出刀,扬起刀刃指看远处。 “今夜,我要你们跟紧我的脚步,我带你们去报仇!” 第72章 千骑?何时来的? 第72章 千骑?何时来的? 就连天后也並不清楚,现在的千骑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毕竟在她看来,距离那一晚也只是才过去了两三天的时间,她当下唯一的重心就是拉拢羽林军,保住自己的未来。 但武安比她更清楚时间的重要性。 千骑上下所有的军將兵卒,都面临被清算的可能性,但他们现在要做的並非赎罪。 一名亲兵牵来了战马,武安翻身上马后,梁信等亲信军官立刻跟在他的身边,黑齿常之则是策马与他並肩向前,道:“你又要弄险?” “在河西的时候,是你第一次教会我做事就要冒险。”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著剑走偏锋才能成功。” 武安勒住韁绳,回头看向黑齿常之,平静道:“只有失败的人才有罪,所以我只要成功。” “先帝的尸首还陈放在龙首殿里,我留了三十个人看著棺,但假如你之后没有同样的手段让尸首安葬下去,我们到时候有可能要被天下人砍成三千段。” 黑齿常之並不是在催促,仅仅是提醒了一句,他的性格比武安要冷静许多,闷声道: “先帝死的很不安稳,这两天一直有人在试图靠近龙首殿。” “那我们今晚做的事情,可以让先帝安心去了。” 千人规模的行军,足以在宫內引起很大的动静,但因为这几日的事情,很多地方的管理都混乱不堪,哪怕是守门的宦官和女官都没有多问,武安提前选定了最快的路线,而且打点了一些守门的禁军,让他们作为內应开门。 钱可能无法买通两个羽林军的主將,但对於那些中底层將校来说,则是刚好。 “中军走在前头!” 武安催促战马前进,身边的几名心腹军官、以及数百名真正死心塌地投靠到他摩下的申士在最后一处宫门外开始列阵。 宫门上方亮起了火把,对看底下的人群摇动起来,这是预备开宫门的信號。 百余名盾兵踏步来到队伍最前方,很多人身上穿的还是东宫的甲胃,为了辨別敌我, 武安手下的千骑士卒都会在身上显眼的位置系或绑一块黑布,迄今为止,千骑营里的大部分甲胃依旧来自於东宫或是禁军手里无法回收的兵甲。 也正是因为如此,右羽林军的军营在第一时间並没有立刻警惕起来,部分巡逻中的右羽林军在第一时间遭到了偷袭和射杀,户首被拖拽到两侧,像沙袋一样堆在宫墙角落。 这大晚上的,除了叛军,谁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和这种地点悍然动手? 成排的盾兵已经就位,厚重的盾牌足以阻挡骑兵的衝锋,长矛兵和刀盾手开始填补盾阵周围的缝隙;在大唐的边军里面,弓箭几乎是普通兵卒的標配,但武安身后的弓弩手超过了三百名,大部分人身上背了两个箭袋。 黑齿常之打了一声招呼,策马向后,接下来他负责指挥和调动弓弩手。 宫门彻底打开,面前是夹城,隔著一道城墙已经能听见隱隱绰绰的喊声,右羽林军的本部大营近在尺,武安抽刀指向前方,千骑开始进军。 隨著最后一道城门打开,毫无防备的右羽林军大营出现在他们面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武安没有任何等待交涉的意思,隨著后方的军令开始传出,整支军阵停在右羽林军大营的营门外,武安看见前排的盾兵按照预定命令原地站稳,隨即,他的身后便响起了无数箭矢冲天而起的声音。 黑齿常之开始操手整个战场,一道道號令传出,仿佛庞大的战爭机器被输入指令,在此刻轰然运作起来。 军阵里的数百名兵卒在前几天还出身不同的军卫或是派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唐军兵卒的本身素质其实很高,如果拿去跟周围一圈外族相比,唐军的底蕴足以让前者绝望。 在开战之后,哪怕是最底层的唐军战卒,也终將会为了全军的胜利而不惜代价,这种最底层最基础的认知,堆彻出了无数场实至名归的胜利。 “弓箭手,准备放箭!” 第一轮箭矢没入营寨之中,几乎是瞬间点亮了右羽林军大营里的灯火,营门处出现了不少自髮结阵准备迎敌的羽林军甲土,可以看到有將校在人群中咆哮,试图让经过身边的羽林军土卒再度组成阵列。 唐军的素质,並不仅仅体现在武安手下的千骑,羽林军是一支建制完整的军队,它负责保护天子,它唯一欠缺的地方只有实战,但整支军队並不缺少训练。 毕竟,羽林军也是唐军。 他们开始迅速反应过来,做好了还手的准备,但他们再度被迎头痛击。 军令传出,千骑的盾兵们举盾向前一百步,然后再度停在原地结阵,就在这拉近的一百步距离內,倾泻到右羽林军大营里的箭矢几乎多出了一倍,营门处仓促结起的军阵瞬间崩溃。 並不是所有禁军都是要全天候披甲的,除去在必要时段巡逻的兵卒,其余人在营內的时候,兵甲都要按时上交回府库,所以缺少甲胃盾牌的羽林军瞬间死伤惨重。 千骑用屠杀开道。 隨著后方传来第三道军令,於是盾兵在沉重的脚步声中再度举盾行军,羽林军仓促射出的箭矢稀稀落落,几乎没造成任何伤亡,百余名盾兵开始落盾结阵,在他们背后,弓弩手的第三轮箭雨按时升起。 右羽林军开始土崩瓦解,他们营內的兵力是千骑的数倍,但直到武安策马来到中军大营面前,他们都没能再组织起任何抵抗。 唯一守在营帐面前的数十名亲兵想要合力衝击盾阵,最后殊死一搏,但很多人立刻被箭矢射倒,长矛洞穿了剩余兵卒的身体,武安翻身下马,他的亲军立刻紧隨其后。 不断有拔刀的声音响起,武安来到营帐面前,伸手掀起帐帘,看到右羽林军的主將正站在里面。 他身上没穿甲冑,一手端著烛台,一手提著刀。 “武安?” 他顿了顿,没有问你今晚过来干什么这种愚蠢问题,外头已经被杀的人头滚滚,武安总不可能是专门带著军队过来和他春宵一度的。 所以他一边后退,一边喊道:“我可以听她的话,我也可以忠於天后娘娘!” 武安没有回答,正是因为这个答案,所以他不能留下对方。 在宫內所有的禁军里面,母后只需要自己,不需要別人。 他记不得自己今晚已经抽了几次刀,但这次拔刀,肯定是要杀人的,更何况对方是右羽林军的主將,杀他,必须要由武安亲自动手。 武安来到他面前,右羽林军的主將咬咬牙,举起刀就要砍下来,武安一脚端在对方的腿骨上,男人痛的跪在他面前,下一刻,武安手里的刀刃只是微微抬起,便轻而易举的插穿了对方的脖颈。 武安从户首的手里接过烛台,看了周围一圈,手一抖,没注意把烛台落到地上,点燃了营帐。 旁边的亲兵拿起桌上的將印,双手捧著送到武安面前,他收刀入鞘,將右羽林军的將印握在手中,缓缓地端详。 “走吧。” 火势越来越大,隨著帐帘掀起,黑甲青年从火海中缓步走出,在外面或跪或站著十几名右羽林军的將校,武安把玩著手里的將印,缓缓道:“今夜已经如此了,诸位可以想想后路,我不是在跟诸位为难,只是想说.::::: 他向后指了指,梁信立刻举起手里的右羽林军主將的首级,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首级脸上的恐惧极为清晰。 “有人挡住了你们升官发財的路,我替你们杀了他,现在,我之前给出的所有条件算数依旧算数,你们之中所有人都可以立刻发財、加官、进爵,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给你们这么好的条件。” 武安不在意今天的话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在场的大部分兵卒都必將成为自己的死忠, 他从梁信的手里接过那颗首级,直接丟到他们面前。 “贵人们只会理所当然的让你们跪著听话,但你们所有人都只需要站在我的身后共享富贵。” 人群开始安静下来,黑齿常之领著几名亲兵走出人群,抬头看著站在所有人中间的那个青年,而这一刻,黑齿常之看到,在武安身侧的那些千骑军將眼里,都开始爆发出狂热的神情。 武夫心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算计,只要你够强,能让大家都有好处,那你就配站在上面带领大傢伙。 终於,那十几名右羽林军的將校都站起身,不得不对著武安躬身施礼。 “立刻调出一千羽林军骑兵,跟在我身后,其余人立刻召回所有羽林军,私逃者计其首级为军功,在明天我来之前,封锁大营,不许有一兵一卒侵扰宫禁。” 武安隨手指出里头几个人,道:“你们替我吩附下去,右羽林军明年开始,发两倍军餉。” “谨遵武將军军令!” “谨遵武將军军令!” 武安点点头,开口道:“开始调兵吧。” 第73章 铁骑绕龙城! 第73章 铁骑绕龙城! 千骑几乎没有兵员折损,武安传令打开了羽林军的武库,让军队补充了一波兵甲军械,至於说羽林军则是惶恐和沉默中开始披甲,这一次,就连黑齿常之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让这些才投降的羽林军披甲?” “他们没投降,而且接下来他们会跟著我一起贏。” 黑齿常之皱著眉头不说话,他和武安之间的关係有些特殊,如果说战场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发號施令,那武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权力让给黑齿常之。 但除此之外,武安根本不容许有人打断他的计划。 右羽林军集结的速度不快,等武安重新领著一支更庞大的军队朝著左羽林军的大营进发时,被他撒出去的哨骑开始逐次返回,传递迴大量的消息。 先前右羽林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左羽林军已经反应了过来,其主將下令擂鼓点兵,同时试图向城外传递消息,武安早就派人要求封锁了皇城,左羽林军的信使被杀了十几个,暂时之间难以往外求援。 而且,最后一名哨骑带回了更不好的消息。 “左羽林军打开武库了!” 周围的將领们神情一变,有甲和无甲的军队是两个极端,就算是在相同的兵员素质下,前者依旧可以起到屠杀的效果。 但下一刻,武安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如果说爭权夺利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善后,那与之截然相反的,自然是...:..平叛! “传令下去,等到了左羽林军大营的时候,里头放下武器的就是兵,拿起兵刃的,是反贼!” “他一个黄口小儿,这是要造反不成?” 左羽林军的中军大营里,那名姓曹的主將看向面前的几名將领,目光里满是怀疑和冷厉,他现在开始连自己的心腹都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已经听说了白天的事情。 “立刻防守大营,等到天明之后,再派人出城去向外头报信,让越王殿下赶紧带人入宫解围,他武安就算是疯了,也不敢在宫內屠戮宗室大臣!” 有人应了一声,但也有人这时候开口道: “曹公,我们下午听说了一件事,据说天后娘娘从內帑里拨出了两方贯赏赐將土..:, .钱呢?” 一听到这话,主將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 “根本就没有这笔钱,不要听外人胡说八道!” 眾人心里本就是怀疑参半,虽说听到了流言语,但毕竟对自家主將也有些了解,后者既然这么说了,那还真不一定..... “可是,为什么我听说,这笔钱確实发了?” 一个中年人站起身,他是左羽林军的中郎將,地位只在主將之下。 他开口冷冷道:“我等都在曹公手下做事,一向敬佩曹公为人,但现在曹公和刘公两人各分了一万贯钱,就能把我们这些兄弟都拋在脑后,你真以为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年老的將军愣了一下,隨即脸上都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拍著桌子吼道: “我根本就没有贪钱,內帑根本就没有发出这笔钱,宫內的赏赐一直都是布.... “哦,就是因为以前宫內赏赐都是布帛之类的財物,很少直接发铜钱,所以曹公就觉得自个贪了钱不会有人怀疑?” “你!” 中郎將讥讽地笑了一声,玩味道:“曹公篤定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据,所以才这样放心大胆的说这些,可是你拿了钱,现在要我们给你卖命做事?” 老將军抬起头死死盯著他,几乎是片刻,他眼里就闪过一丝明悟。 “你一定是.... “你们看,他现在要说我收天后的钱了。” 中郎將冷笑一声,看著周围几人:“现在,就算我收了天后的钱,我现在要替她卖命做事,我要替她和满朝上下都对著干,你们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老將军几乎要被气的吐血,他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但这时候,他也確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冷声道:“前夜我们一起平定了东宫的反贼,今夜又有人想要造反,如果你不想和我们站在一起御敌,那你大可以离开。” “想要站出去的不是我,而是你!” 中郎將开口道:“你想把我们卖给越王,然后你自个加官职,撒手离开这儿去养老。 他的手落在腰间,按在刀柄上。 “羽林军宿卫宫禁,而天子驾崩前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让我们听武將军的话。” “来人,把他绑了,等天明之后交给朝廷发落!” 老將军怒喝一声,周围的將领没有人动手,片刻后,几名亲兵不得不上前,那名中郎將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冷笑道: “找死。” “你以为,老夫真的对你们这些贼子的谋划一无所知么?” 老將军解开外头的裘衣,將其丟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一身札甲他从亲兵手里接过兜整缓缓戴上,声音苍老而坚定。 “擂鼓聚將,老夫会亲自带兵守卫营门!” 他毕竟是羽林军主將,命令传出,大量的將士从睡梦中惊醒,黑夜之中,整个大营都开始甦醒。 浑厚苍凉的战鼓声,响彻军营內外。 老將军站在箭楼上向外远眺,在他脚下有一个庞大的军阵正在慢慢成型。 但这时候,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哪怕是站在箭楼上,也有极为清晰的感觉。 老將军霍然转身,他分明听出来,这动静,居然是从自己背后传出! “听我命令,只要我军抵达左羽林军大营,到时候东营门会从里面打开,然后骑兵直接衝进去,杀向中军大营!” 武安勒住战马,对看周围高声道: “左羽林军主將谋反,私自调动军队衝突宫门,获其首级者,拜都尉,重赏!” 军队开始缓缓前进,混乱的编制和號令让很多兵卒都有些无所適从,但他们至少知道该听谁的命令。 地面开始震动,成群的骑兵开始在夜幕中提速,能照亮他们前路的只有火光,风声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径直衝向左羽林军大营。 武安冲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在他面前还有大量的羽林军骑兵。 无数火光亮起,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逼近远处的那座营寨。 东营门如他所说的那样打开,冲在前头的几排羽林军骑兵看看面前的军营,就算他们本身不想做这种事情,但带领他们的骑將已经发出了號令。 唐军的军纪,属当世第一! 现如今还只是初唐,京畿一带的军队还没有彻底腐化墮落下去,所以將领发出號令, 而他手下的军队只需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执行军令。 一匹匹战马开始提速,不时有人在黑暗里中箭或是摔倒下去,但等到如洪流般的骑兵们冲入营门內,也就意味著大局已定。 左羽林军虽然训练有素,但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抵御骑兵的意识。 在这京畿之地,在这天子脚下,在这长安城防守最森严的地方..::: 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到,居然会有大量的骑兵冲营! 战马嘶吼著开始加快速度,武安手里举著一桿千骑营的旌旗,眼里倒映出面前军营中的万千灯火,眼神被染出一片猩红。 远处的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 黎明將至。 他高举起手里的族旗,言简意的高吼: “平叛!” 浩浩荡荡冲入营內的骑兵顷刻间衝垮了来不及转身迎战的步卒们,站在箭楼上的老將军缓缓转过身,看著不远处正在逼近自己的洪流,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白天的时候,自己才答应天后派来当说客的女官,说会“好好考虑”。 但就在当晚,甚至还没有到第二天天明,自己所倚靠的一切,就都成了昨夜的梦中泡影。 “陛下......先帝,臣来了!” 老將军发出一声哀豪,他扒著箭楼的栏杆,推开衝过来的亲兵,直接从高高的箭楼上砸了下去。 户首落在人群之中,彻底毁灭了羽林军的士气。 良久, 满营狼藉和户堆之中,投降的士卒跪伏在道路两侧,一道黑甲策马而来,冰冷的晨风从他身侧吹过,將这一幕浸入每个兵卒的心底。 武安骑著战马,沉默地看著人群,一名左羽林军中郎將领著几个將领从人群中走出, 来到战马跟前,躬身施礼后,用双手捧著左羽林军主將的將印,將其呈递过头顶。 武安伸手接过將印,梁信低声说了几句,在他周围的千骑兵卒立刻开始高吼起来: “拜见武將军!” 更多的兵卒,甚至是那些俘虏,都开始跟著喊了起来。 “拜见武將军!” “终於,天亮了。” 王府的大堂里,越王放下手里的茶盏,满怀期盼的看著外头半昏半亮的天空,一如他的未来,正在不断变得明亮。 管家已经送来了上朝用的官袍和冠冕,越王开始穿上紫色官袍,脸上的笑容几乎遮不住。 先帝还在的时候,那个女人的枕边风整天吹个不停,別说是朝臣,就连宗室也苦不堪言,可现在先帝驾崩,且看你的小嘴还怎么吹。 呵呵..... 越王其实也清楚,有很多时候,都是先帝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做的事,经由那个女人才得以说出做出。 但..:::.先帝已经死了,这笔帐,自然还是要从她身上算回来。 “消息,送入宫中了没有?” 管家在旁边恭恭敬敬道:“回大王的话,昨夜就已经將消息送入宫中,告诉天后......明日早朝上,要將小公主嫁给吐蕃赞普和亲的事情。” “哈哈哈.....” 越王忍不住笑了几声,难掩心中的快意。 他来到庭院里,將清冷的晨风压入肺中,有些玩味道: “昨夜,宫里怕是闹了一夜啊。 想必,天后娘娘这时候还在哭呢,呵呵... , 第74章 三棍打散和亲事,耶耶我是大唐人 第74章 三棍打散和亲事,耶耶我是大唐人 清晨的光芒苍白而冰冷,临近天明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在宫內行走的时候务必仔细,要不然可能会踩到地上的冰而滑倒。 上官婉儿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推开门的时候紧了紧胸口的衣襟,少女婀娜的体型已经初见雏形,因为纤细的腰肢一手可拢,所以日渐丰盈的胸口才更引人注目。 当她看见站在庭院里的黑甲青年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 片刻后,她迟疑地做出一个询问的口型,得到回答后才转身回到屋內。 天后起的很早,几名宫女在她身后帮忙梳妆,旁边的床榻上坐看一个和上官婉儿年纪相仿的少女,虽然看上去多了几分天真,但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与往日相比,看上去极为文静淑雅。 天后看著铜镜里的倒影,头也不回道:“等今日上朝之前,我会安排你出家,先帝生前在长安城里营建了一些道观,里头的人都受过先帝恩泽,他们会继续保护你。” 太平公主默默听著,片刻后,她反问道:“那您呢?” “我没有娘家。” 天后缓缓道:“我的那些侄儿,晚辈..:::.没有几个是有孝心的,但他们连脑子也没有,没人靠得住。我在宫內多留一天,也就能多护著你一天,不能退。” 如果那一夜的事情没有发生,先帝还活著,那今日的事情可能也就是夫妻俩之间的一次简单谈话。 先帝也不可能容忍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被拿去当作联姻的工具,又不是没有其他宗室女,低贱的吐蕃人也配尚公主? 可是天后很明白,是自己选择先一步对太子出手,事情已经全都发生了,那自己也该直面后果。 “今日早朝,他们肯定会发动所有势力逼宫。” 天后的语气很平和,这也是她能预见的情况,但她曾经失败过一次,所以当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住了很多东西。 “雪中百凋,却总有人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时候一芳独秀..::..呵呵,喜欢秀?” 她抬手將最后一缕髮丝授到脑后,缓缓起身,她身上红衣如血,玄色的红边袞服衬托出与往日格外不同的威仪,多了几分难以逾越的庄重。 “当年太宗皇帝还在的时候,就算他不说什么,一群宗室窝囊废也活的像鹤鶉一样, 等到了先帝的时候,一个个自以为翅膀硬了,开始试探著跟先帝张口闭口要这个要那个。” 听到先帝二字,榻上的年轻公主脸上顿时露出落寞的表情,她没有哭哭啼蹄,只是默默紧了拳头,將母后口中说出的那些名字记在心里。 “但本宫只会给他们一个字..... 天后冷冷道: “滚!” 太平公主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儿臣,不想让母后为难。” 母女俩都在努力撑起彼此的情绪,但就算是天后,在想到很快就要开始的早朝,也不由得心生无力。 政斗凶险,她也无法保证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能在这朝堂的煌煌大势下硬抗多久。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些许情绪,语气重新冰冷。 “本宫当年在感业寺里枯守许久时日,终究熬出了几十年富贵,你...:..要忍,要比本宫更能忍,忍不住,就做不成大事!” “儿臣记住了。” 太平公主没有盛装打扮,宫女帮她穿上了素色道袍,她下了榻,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走在上。 但她没有浪费时间再去哭诉或是抱著天后喊著说我们母女死也要在一起,虽然她很年轻,但母女俩骨子里都流淌著同样的血,骄傲,聪明,且果断。 她深深看了天后最后一眼,缓缓经过她身边,再度停住脚步,伸手抓住母亲的手,轻声道: “如果我愿意出嫁,母后是否可以保住...... 不等她说完,天后就讥讽地笑了一声:“本宫给你讲过民间吃绝户的事情,寻常人家都是那般,这天家,只会更狠。” 这不是一个年轻公主牺牲就能改变的事情,越王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那就是言和休战,两家罢兵,让大唐休养生息,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显得他怯懦和下作。 “去,找你自己的路。”她推开女儿的手。 天后的眼眶红了,但她没有让女儿看到,只是在心里苦笑一声。 当年在感业寺里做尼姑,终究是等来了当时继承帝位的先帝,虽然来迟了很久,但他毕竟还是把自己从那个苦地方救了出来。 可是现在呢? 自己的女儿又要面临相同的命运,但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一个男人出来救她出苦海了。 上官婉儿在旁边默默看著,虽然是天后当年下令灭了自己全族,但上官婉儿的母亲很久之前就一次又一次的强迫她忘掉过去的仇恨,让她专心侍奉天后。 上官婉儿没有回忆起仇恨的滋味,她只是在这时候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太平公主来到殿门前,白腻柔软的小手贴在冰冷的门上,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殿门。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外巡弋,最终,落在庭院之中。 一道道黑申肃立在寒风中。 他们的甲胃表层有大量的破损痕跡和凝固的血块,每一条甲片的缝隙里仿佛都有乾涸的血跡,哪怕明知道是公主在看著他们,他们身上的杀意也毫不掩饰。 与其说是大不敬,或者说,这群兵卒只是才脱离战场。 为首者是一个黑甲青年,他身上的血跡最多,而且和太平公主刚好认识。 “武.將军?” 按照辈分来算,武安应该算是她的堂兄,但太平公主对於这种亲戚並不是很感冒。 她犹豫片刻,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来到武安身边,她对於武安还是有点好感的对方长得好看,而且还有很多次买来外头那些零嘴討好自己。 太平公主沉默片刻,主动开口道: “武將军,还请你原谅本宫先前的诸多任性之举。” 武安有些意外的看著对方,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太平公主见他不说话,也不闹火,罕见的露出几分柔弱的表情。 “殿下,哭什么?” “只是不好过罢了。” 太平公主摇摇头,她心里想著母亲刚才的表情,声音硬咽了几分。 “先帝崩了,本宫的日子,自然也要跟以前不同了,宫內宫外的人,也都开始欺负本宫了。” 她终於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但站在她面前的黑甲青年却在这时候反问道“谁在欺负殿下?” 这时候,上官婉儿来到殿门处,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赶紧小步跑回去。 “娘娘!” 天后在寢宫內默默坐了片刻,抬起头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上官婉儿来到她面前,低声急切道: “娘娘,外头有好多將士!” “哦..... “是羽林军的將士,奴婢认得其中几个,是武將军把他们带来的!” 天后的眼神在迅速聚焦,她盯著上官婉儿看了看,立刻起身。 “天后驾到!” 朝堂上,並没有响起山呼万岁之声,天后落座的时候,目光在最前头的几个紫衣大臣身上顿了顿。 在她身侧的老宦官没有开口,今日在值的殿中侍御史和御史大夫都先后出列呵斥了一番,诸多大臣这才对著坐在上头的天后躬身施礼。 “有事陈奏,无事.. 而这时候,没有任何铺垫,一名紫衣老者立刻站起身,开口道: “臣斗胆,请陈奏河西边关之事。” 天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奏来。” “今岁星相更替,天座不稳,以至於有大动干戈父子相战之事,更兼边关死伤无数, 臣请朝廷允诺吐蕃言和休战之事。” “言和休战?” 天后语气平静道:“其余人呢,都是这么想的?” 朝堂上依旧安静,虽说这几日变故极大,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像刚才眾人有意无意地没有山呼万岁,殿中侍御史也是立刻开口呵斥,哪怕他並不崇敬天后,这只是职责所在。 片刻后,才有人陆续出列,开口称“附议”。 天后见人数不少,耐心的等著他们说完,才缓缓道:“那..::..若是今朝言和,明年吐蕃又復毁约开战,却又待如何?” “臣有一个万全之策。” 最先开口的紫衣老者,自然是越王,立刻回答道:“先年太宗皇帝示以恩德,將文成公主嫁给吐蕃,两国交好数十年,双方百姓安享太平..:. “嗯..... 天后向后靠了靠,语气並未露出任何慌乱之意,甚至还冷笑一声。 “且不说,正当国丧,先帝尸骨未寒,越王身为宗室,不想著先帝之恩,现在才几日,就急急的摄此事,你眼里可还有先帝?” 想拿先帝压我? 越王心里有些好笑,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藉口,但无所谓,只要拿民心拿大义反过去施压,再加上周围大臣的声音,总能反过来压倒天后。 先帝大抵確实是崩了, 但国家还在,百姓还在,这件事情你是绕不过去的。 “娘娘..... , 天后轻叩桌案,死死盯著越王,冷声道:“我想说的,並不是和亲的事情,如果和亲真的有用,那我何必吝惜一个女儿?” 她站起身,俯瞰著底下的所有臣子。 “文成公主尚在,吐蕃贼奴就擅自背叛盟约,犯我边疆,杀我將士,害我百姓! 汝等都是大唐臣子,遇到战事不思攻战破敌,开口就是想要用一个女子求和,我还以为吐蕃人攻打的不是鄯州而是长安城!” 她抬起桌上的玉砚,挥手直接砸在越王脚下,后者老脸狠狠一抽,身子微微后退了一步。 越王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道:“请天后顾全大局,此事,不仅是臣等所提议,也是河西数十万將士心中所想。” “哦,你也能代表河西將士说话了?” 天后讥讽道: “河西缺粮缺兵的时候,也不见越王变卖家產,让家中子女去边关牵马放箭。” 越王还想开口,天后便继续道:“本宫这里倒是有真正从河西回来的,与其问越王, 倒不如问问人家真正做事打仗的武夫。” “来人,宣右羽林军將军武安入殿!” 越王瞪大眼睛,他注意到这个官职和人名,但还是低著头,安慰自己不过是天后临时给了个官职。 光杆司令,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隨著脚步声和身后大臣们的譁然声响起,越王忍不住回过头,看到一个浑身染血的黑甲青年走入殿內,在他身后,还跟著四名羽林军將领,全都是身著铁甲,身上杀气四溢。 越王心里一惊,相比於其他大臣,他甚至认得其中两人的面孔,知道他们是羽林军中郎將。 可这种羽林军將领,怎么可能跟在武安身后? “放肆,兵甲入殿,汝等难道是要造反?”有人立刻喊道。 黑甲青年来到他面前,先是对著天后躬身施礼,然后立刻驳斥道:“臣的兵甲穿在身上,有人的刀兵却是放在心里,张口闭口喊著为国家考虑,心里盘算的却是自个那点醃心思。” “臣从河西来,知道河西上下將土只恨主帅窝囊,若是朝廷能派一老成宿將入河西做主,那这一战,他们还能打,也愿意打!” “混帐东西!” 越王转过身,直接呵斥道:“一个戴罪匹夫,也敢妄议国事?” 天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重重一拍桌子。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越王立刻看向她,声音冰冷道:“臣请天后先治武安兵甲入殿之罪。” 武安跟著开口道: “臣请天后降詔,惩治越王等人私下与吐蕃勾结卖国谋反之罪!” 越王心里已经开始著火气,他正要呵斥,却发觉那几名羽林军中郎將居然一左一右架住自己,开始往外拖。 这时候,武安当著周围大臣的面开口道: “咆哮朝堂,对天后大不敬,先拖出去,杖之!” 没有蠢货在这时候开口,因为有更多的羽林军走进来,在武安的命令声中,他们直接把越王和另外几个开口试图声援的大臣强行拖了出去。 外头,很快就开始雪起了惨叫声,而底声音叫的很大。 很多人都开始意识到了什么,而在昨天,很多人还晞嘘的故意说假如天后拿到了羽林军就童如何如何。 但在今天, 羽林军笋的开始遵从她的命令了。 看著端坐在上头的天后,么看看那名言语桀驁的黑甲青可,没人会傻乎乎的觉得后者是今天的主角,更多的,还是震惊於天后权术城府之可怕。 一夜之间,万余羽林军臣服, 现在大家已经迅速放弃了施压的想法。 吃绝户,眠就是欺负且儿寡母没有还手的童力,但现在,拿到羽林军的天后已经重新有了掀桌子的本事,眠就没人敢么去做出头鸟。 “我很高兴诸位大臣愿意付国事,积极进言,但有些人却只想著苟底一时,腐了国家究竟为何物,眠腐了..::..大唐究竟是何物。” “在今日的早朝之前,本宫只有一句话要告诫汝等。” 天后看著他们,目光从武安身上掠过,她想起了刚才和这个侄儿的对话,同时也一字一句的开始复述道: “宣令內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 第75章 谁敢改祖宗的章程,谁就要掉脑袋 第75章 谁敢改祖宗的章程,谁就要掉脑袋 固执,其实是一个相对负面的评价,但如果有一个女人在世风日下的时候选择了逆流而上,那她的行为就是“坚持”。 诚然当年太宗皇帝把一个普通的宗室女嫁给了吐蕃,但在那之前,吐蕃的松赞干布就已经被狠揍了一顿,这个先后顺序是不能乱的。 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来抢。 所以松赞干布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之后都彻底选择了明面上的臣服,可现在被人家打输了几场,自家这边就要急急的送一个正儿八经的公主给人家? 你究竟是大唐,还是大宋? 在天后高声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给底下的人留出任何反应时间,跟著补充了一句:“越王殿下和某些人口口声声说著为了朝廷不能吝惜一个女子,那你们怎么不把家中的女儿送出去?” 越王,还在外面挨棍子,留在朝堂上的人则是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国丧还没开始,但从今日起,全国举哀!” 天后在人群中找到了吐蕃使者的身影,后者早已经呆住,暂时还无法理解眼下的情况。 越王不是说,朝堂上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武安立刻挥挥手,在他的身边的两名羽林军中郎將直接上前,一人抬脚端在吐蕃使者的腿弯处,迫使他跪下,另一人则是帮同伴合力將吐蕃使者拖了出来。 片刻后,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有人心里还好奇,越王殿下那么大年纪了还能一直在外头叫,怎么这个吐蕃使者就叫了一声? 但很快,一名羽林军中郎將就提著吐蕃使者的首级回到朝堂上,鲜血的味道开始肆无忌惮的瀰漫开来,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开口提出质疑, “我大唐自开国起,就在不停的灭国,自太宗皇帝开始,大唐只有赐婚,绝无嫁公主求和的说法!既然他吐蕃贼奴想打,那就继续打,打到贏为止。” 天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一群宫人和甲士立刻跟在她身后,片刻后,大臣们纷纷把目光投向站在原地的那个黑甲青年身上。 终於,一名穿著緋色官袍的老者来到武安面前,对他客客气气地拱手作礼。 “武將军。” 老者诚恳道:“下官吏部侍郎魏玄同,字和初。” 出乎老者的意料,气势冷峻如恶鬼的黑甲青年反倒是言语温和,声音平静: “末將右羽林军將军武安,见过魏公。” “不敢,不敢...... 一》 魏玄同抬手指了指外面,提醒道:“越王殿下也没声音了。” 武安在来之前就已经特意吩附过了,让羽林军下手重一点,但不能打死人,所以只要越王不服软,他就得一直挨打。 估计越王人老成精,在挨打的过程中领悟了这一点,乾乾脆脆的昏了过去。 但朝堂上其他人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显而易见的就是如果没人提醒,这位年轻的武將军似乎是真准备把人打死的。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但还是露出了客气的笑容。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要表现的是硬气而不是硬气功。 大不了回头上奏疏骂天后养鹰犬祸害朝廷。 更何况今日情况特殊,很多人都有种一拳打在钢板上的感觉。 “今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武安看了一圈,发觉百官中间隱隱以几人为首,於是记住了这几个人的面孔,又在人群中找到了狄仁杰的身影,与他对视了一眼。 狄仁杰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武安移开目光,正要继续说话,有人则是直接开口呵斥道: “先帝新逝,汝就公然当朝羞辱大臣和宗室,小小匹夫得意忘形,视国法为何物!” 很多人喜欢稳,是因为他们稳有稳的好处,但也有些人可以靠著“进諫”和“犯顏”来邀取名利。 天后反正走了,自己身边有这么多同僚,只要你敢动我,你就等於是把百官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武安之前一直想著要在外朝营建起自己的新人设,不说和善可亲,至少也要和几个有实力的大臣眉来眼去吧?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武安沉默不语,人群里顿时又有几名官员走出来,指著他开始大声斥骂,细数罪名。 “背弃主君,残害宗室,坑杀大臣,太子何辜,郝、薛、李等公何其无辜!” “一味蛮横粗暴,不识抬举,一朝得势便猖狂!” “汝仰仗面貌,引诱故太子妃..... 都特么什么跟什么啊..:::.武安咳嗽一声,再度示意了一下,手里提著吐蕃使者首级的那名中郎將当即丟开首级,领著几名羽林军兵卒围了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几名穿著緋色官袍的大臣被直接拖了出去,外头很快响起了喊声。 武安抬手按在面前这个名叫魏玄同的老者身上,后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用低沉却意外镇定的语气劝告道: “武將军,这样不好,差不多就行了。” 武安呵呵一笑,道:“我匹夫也。” 魏玄同缓缓道:“我大唐以武开国,如果没有一群讲道理识大义的武夫,唐何以兴? 1 “魏公说得好。” 武安对他笑了笑,缓缓道:“今日散朝之后,本將军想和魏公仔细聊聊。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天后在书案后坐下,直接推开面前的一堆文书,左手托腮,表情无奈。 “今日朝堂上应该是有不少人站在越王那边,太子骤然获罪,虽说很多人不想跟著他趟浑水,但毕竟也不想跟著被株连,所以反倒是给那个老东西摸到了机会。” 她说到这儿,见武安还站在那儿,立刻嗔道: “木呆呆的站那儿做什么,让太平给你倒茶去,自己找地方坐。” 太平公主就靠在殿门处听他们说话,一听到天后吩咐,她应了一声,拽著裙子一路小跑出去了。 武安倒是没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让自己坐的是母后,出去帮忙倒茶的是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您的意思是,今日虽然以势压人,但..:..: 天后看向他:“叫母后。” “母后。” “嗯.....:”天后淡淡道;“其实这里反倒不是最难解的事情,开战的地方只是河西,关陇內外固若金汤,大唐天下还在,他吐蕃人凭什么还敢藉机要挟?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软弱,要不然你只能换回对方越发的得寸进尺!” “不过,接下来肯定还要再打一场了。” 天后拿起笔,摩著笔桿,一时间有些沉吟不定。 越王和其他一些大臣组成了主和派,藉机开始夺权,那么相应的,天后这边就要主战。 总不能两边都撒开蹄子比投降滑跪的速度吧? 可是,主战却又极为凶险,贏的话也只是拿回了本就属於自己的话语权,输了的话, 自己手里剩的那点东西就要全部送给人家。 就在这时候,武安开口了。 “儿臣,想推荐几个人。” “你推荐?” 倒不是天后不信任武安,现在他们母子俩的命运是真的休戚相关了,天后只是觉得好笑,心想著你最多靠著武力夺权,哪来识人善用的本事? “本宫属意原洮河道大总管刘仁轨,这一次,河西只能重新让他掛帅,这个没得谈。” “但儿臣推荐的,恰好都是將才。” 天后盯著他看了一会儿,立刻道:“你不准去河西。” 这块宝贝还没在自己手心里捂热呢,哪能轻易丟走? 天后身边也需要这么一个可以真正推心置腹的人,要不然,她反过来去依靠武承嗣那群废物? “回母后的话,儿臣想要推荐的,一个叫黑齿常之,一个叫程务挺。” 第76章 不要解决问题,要解决出问题的人 第76章 不要解决问题,要解决出问题的人 黑齿常之暂且不谈,如果让程务挺去河西,那武安就能多出来一个左羽林军將军的位置。 他从没考虑过亲自霸占这个看似相当重要的位置,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左羽林军將军的位置太过於显眼,却又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增益。 所以,武安更希望將它作为一个交换的条件,或是重要的筹码。 天后的眼神里满是审视的意味,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忽略武安的意见,她只需要这个侄儿足够锋锐顺手,能当一把合適的刀,可现在,自己的手都已经快要握不住他了。 如果仅仅是天子暴毙..:::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那一晚。 当她掀起帐帘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並不是正在打情骂俏的武安和上官婉儿,而是站在不远处的数十名甲士;所有人都正盯著她,手按在刀柄上,隨时都会拔刀。 所以她从此以后也有把柄落在武安手里,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利益关係,而是掌握互相命脉。 武安既是仰仗她的晚辈,又是她的盟友。 天后很討厌这种关係,除了先帝,她一直以来都很享受站在其他人上面的感觉,她不需要平等。 “母后不用担心,臣可以保证,这两人再加上刘仁轨,必然可以迅速稳定河西的战局,就算不能大胜,也能维持住边关。” 如果自己碰到的是十八岁的黑齿常之和程务挺,那武安当然不敢这么玩。 就算秦始皇后来吞併六国一统天下,他当年也不过是个要奶吃的孩子,世界上所有人都需要时间和阅歷成长,天才只是比其他人学的更快。 天后沉默片刻,出乎武安的意料,她居然直接点头同意了。 “本宫要贏。” 她盯著武安,认真道:“本宫可以去洛阳,去太原,甚至是回到感业寺继续念经,但不管怎么样,本宫都要自己心甘情愿的去,而不是被一群宵小赶到那儿去! 本宫,要继续做这个天后。” 武安站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他对著天后躬身施礼,回答道:“臣,遵旨。” 当他离开后,太平公主领著一队宫人回来,看见只有自己的母后坐在那儿,她一边招呼宫女上茶,一边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 “武將军出去做事了。” 天后看都没看这个女儿,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道:“有很多人盯著宫內,你年纪也不小了,离我远一点,危险也能少一点。” 太平公主愣住了,她还没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天后就开口道:“准备搬出宫吧,我会给你找一个安全太平的地方。” “儿臣,要去哪儿?” 天后沉默片刻,回答道:“永寧坊。” 早朝一结束,武安离开东內苑准备去找黑齿常之和程务挺,但上官婉儿在外头拉住他,说是有人要和他说话。 魏玄同在看到那名黑甲青年从宫门里走出的时候,脸上露出些许感慨。 “本来只是想过来试著问一下,没想到武將军竟真的在东內苑。” 看来天后和武將军的关係,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那些武氏子弟。 “魏公。” 武安对著他拱拱手,倒是没有再用朝堂上那种霸道的语气,声音很温和。 一下朝堂,就有羽林军把魏玄同的底细告诉了他,与李敬玄等人不同,魏玄同倒確实可以算是一个朝堂上的老好人,但有些时候,他也会因为这种好心而犯错。 “我刚好要回家休息,如果魏公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一道回去,让末將奉两杯茶以表诚意。” 魏玄同对武安的客气有些不適应,但他立刻笑著应了一声,跟著武安坐上马车。 两人都没有提起今日朝堂上的事情,魏玄同反倒是认真的劝告起武安,让他年纪轻轻珍惜身体,还说自己家里有一个名医国手做客,如果武安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见见。 什么名医国手还要我亲自去见..:::.武安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但他立刻意识到魏玄同话里的深意,如果是寻常医者,魏玄同还要在武安面前这么说,那他不是傻子就是情商太低。 武安问道:“请问这位......名医,叫什么名字?” “孙思邈。” 这人居然还活著? 武安心里一动,听到这个名字,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先帝的尸首还在龙首殿里,在很多外人看来,他的死因不清不白。 如果自己让孙思邈帮忙背书,那..:::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顺著魏玄同又往下谈了几句,说自己日后有时间一定会登门拜访。 回了家,他將魏玄同带到书房里,两人面对面坐下,婢女进了茶,手脚轻快的退出房间。 “魏公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了。” “是这样。” 魏玄同斟酌著措辞,缓缓道:“今日在朝堂上,几位同僚见我能与武將军说话,误以为我们早已熟识,所以请我递几句话。” 他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时值国丧,天子新崩,后继无人,现在最要紧的反倒不是河西的战与和,而是.. 》 武安打断了他的话,帮忙补充道:“太子。” 魏玄同笑著点点头,问道:“先帝子嗣之中,尚且还有泽王、许王..::: 武安再次打断他的话头,这次语气就认真了许多。 “先帝和天后尚且还有两个亲生皇子,其他的人也没有母族势力,就算了吧。” 魏玄同愣了一下,有些无语道:“泽王之母杨氏早,至於说许王之母,他没有母族势力,可......” 许王是先帝的第四子,其母便是萧淑妃。 武安心里盘算著魏玄同提出的这两个人,其实这两个皇子就跟义阳公主宣城公主一样,最多是日子稍微好过点,但平日里也没少挨整,跟天后之间仇怨极大。 但相应的,他们本身確实没有任何势力,最重要的母族势力更是半点没有,而哪怕是身为皇子,官员们看到他最多有些优待,但却不敢过分亲近。 好掌控。 魏玄同已经露出了试探的意味,如果武安在这时候开始犹豫是否要立那两个年长一些的,也就证明他和天后之间其实並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新太子,必须在那两位里面选。” 魏玄同当然知道那两位指的是谁,他点头表示理解,没过片刻,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片刻后房门打开,裴韵亲自领著一名婢女进来敬茶。 “见过魏公。” 作为女主人,她是要亲自见一下客人以表礼节的,魏玄同看了她一眼,笑著道了谢。 等裴韵起身离开,他转身对著武安笑道:“富贵在手,佳妇在旁,武將军可谓得意。” 武安默默的將茶杯放下,开口回答道“吐蕃未灭,何以家为?” 魏玄同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將军大义,本官敬佩,但有些人是不会明白的。” 他丟下这句话,站起身后,刚准备做出告辞的手势,就听见武安开口道:“魏公,听说你现在是吏部侍郎。” “是。” “你想做吏部尚书么?” 武安晃了晃茶杯,沉在茶水里的茶叶和枸杞立刻乱作一团。 魏玄同愣了一下,武安笑了笑,隨口道: “或者,做个中书令?” “你在诱惑本王?” 越王站在大堂上,负手而立,语气冰冷,屁股上的痛楚让他根本无法坐下。 这种要害之处的痛楚,让他越发憎恶武安。 吐蕃使者死了一个,但他家里的吐蕃人不止一个,这次是一个老者,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开口道:“不是说朝堂上所有人开口,天后的声音再大也没用嘛。” “你懂什么?” 越王有些烦躁道: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出来,谁知道天后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一夜之间就能让羽林军倒戈听命..::..还有她的那个侄儿,也不是寻常人,四个羽林军中郎將都跟在他身后,八成是他昨夜带兵动了手。 “这个人,是天后的得力臂助?” 越王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老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鬍鬚,忽然开口道: “那,假如他死了.. 第77章 甦醒的恐虐 第77章 甦醒的恐虐 下午的时候,西內苑的园林里升腾起一层层热气,不过这並不是早春到来的信號,数十上百的羽林军和其他卫的军官被送到这里处决。 在这天子才能享用的园林里,那些死忠於天子和太子的禁军被迫跪下,然后他们的鲜血开始把这片土地染成紫色。 黑齿常之在旁边默默看著,在他身侧有很多人都已经接受了武安的笼络,程务挺的目光从面前的尸堆上移开,用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这些人死的很可惜。” 程务挺很清楚就是自己昨日的举动,直接导致了两支羽林军的易主,但他这时候还是继续道:“我们..:.. 1 “我们如果不这么做,那倒在这儿的人迟早就是我们。” 黑齿常之转头看向他:“当初在河西的时候,就算全军上下里面有很多人明知道主师是个不会打仗的蠢货,但他们还是会服从军令。” “服从命令与不滥杀无辜,並不衝突。”程务挺试图辩驳。 “他们不愿意服从主將的命令,所以我们不算是滥杀无辜。” 黑齿常之理直气壮的回答让程务挺张了张嘴巴,不知道再说什么,而这时候,远处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他们抬头看过去,发觉一名黑甲青年正策马而来。 人群散开,两侧的甲士如同浪潮般对青年躬身施礼。 “拜见將军!” “拜见將军!” 武安看了一眼旁边的尸首,对这一幕有些无语,虽然这就是他的命令,但这场面不是他希望的。 大白天的让人看这些,难免会逼人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 在河西的时候,黑齿常之沉默寡言,但他心思其实不坏,自己只是救了他一次,他后来也確实对自己掏心掏肺。 但自从那一晚之后,黑齿常之参与了武安的全部密谋和计划,看到他杀了一个又一个人,直到武安走过来对他说...... :::.天子的户首在里面,立刻找个棺材过来收一下。 从那之后,黑齿常之的性格仿佛就发生了某些变化,他虽然还认可武安称呼他为兄长,但在外面的时候,黑齿常之的战马会落在武安身后,而不是跟他並驾齐驱。 他对自己.... 武安不知道怎么评价,黑齿常之来到他的战马跟前,开口解释道:“掌军,得先立威。” “知道了。” 武安在送走了魏玄同之后,並没有留在家里陪著老婆温柔缝缕,连饭都没吃,直接来到宫內,准备继续看手整合羽林军。 时间不等人,武安看了一眼旁边堆积在地上的户首,一边吩咐人去清理埋葬,一边翻身下马,领著黑齿常之往前走。 其他將校自发跟了上去,哪怕是之前公然和黑齿常之唱反调的程务挺,在看到前方的那一道黑甲时,也抿上嘴,默默的跟在后面,但所有人都默契的和最前方的两道保持距离。 “我跟天后推荐你回河西,这次,我想办法让你的位置比之前要更高一些。” 先前河西承风岭一战,黑齿常之因为战功得以晋升,但他的位置其实还是不高,至少武安需要一个在边军中快速崛起的盟友。 黑齿常之的故国百济在多年前就被唐军踏灭,他在朝堂上没有多少人脉,所以他反过来也需要武安在朝中提供声援。 “天后的意思是继续打,打到贏为止。” 黑齿常之微微摇头:“我们回来的时候,河西那边的士气就不高,而且地形上优势不大,吐蕃人可以把全国的军力倾注到青海一带,但大唐最多打过去一个拳头。” 大唐的疆域幅员辽阔,以至於原本可怖却不多的军力被过分摊薄。 朝廷想要平辽东,那就必须要收缩河西和安西的军力,反过来亦然,而若是这时候北方的突厥或是契丹等外族抓住时机跳脸,又或者是南方的六詔攻打剑南,都同样会拥有短时间的兵力优势。 唐军精锐善战,习惯了以一敌多,但如果在劣势的地形里进行长期战爭,唐军还能继续保持精锐的水准吗? 几年前的大非川之败就是这么发生的一一唐军內部的严重不协调、地形的不熟悉、整支军队的前后脱节、以及三倍於唐军的吐蕃军队,导致当时的名將薛仁贵晚节不保,遭遇惨败。 “当年百济国灭的时候,我最开始只知道两个名字。” 黑齿常之缓缓道: “一个是大唐天子的名字,一个是苏定方,不管是唐人还是汉人,反正都一样.... 两个名字,一道圣旨,就能让那么多唐人不顾性命也要踏灭我的国家。” “所以?” 武安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可以帮你成为这种..:: “我不需要......我不是唐人,但你是。” 黑齿常之冷冷道:“我希望让你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这才是你的底气。” 不等武安说什么,黑齿常之就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道: “將士们需要很多理由去廝杀,不仅是为了他们的家里人,也可以是为了其他人。” “你今天说的话,我有点听不懂。”武安摇摇头。 黑齿常之停住脚步,回头看著他: “你不能总靠出其不意和权术去制衡其他人,你得有自己的家底,你得......真正硬起来。” “可我没家世啊,別说是这满朝文武,就算是我夫人的娘家裴氏都不一定愿意认我这个女婿。” 武安笑了笑,他停住脚步,在他身后的那群將校当即也跟著在他身后停下。 武安挥挥手,让其他人退的远了些,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黑齿常之转身看向他,认真道: “我会想办法,让河西军替你效命。” “你说的这些话,我现在能理解一些了,但是我这几年肯定是没法再回河西去了,我不亲自带兵,底下的人凭什么会念著我?” 朝廷为什么会对一支军队的主將设置诸多限制? 底下人天天打生打死,只靠著头顶的主將带他们活下去和爭取抚恤,时间一长,只要主將是个正常人,军中將士视其为亲眷父母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让一支军队永远念著你,並不完全要依靠赏赐。” 黑齿常之看著比自己年轻很多的武安,目光里倒映出的,却是当年带领数千溃卒在故国的废墟中毅然站起来反抗唐人的自己。 但最后,自己还是败了。 他轻声道: “我会帮你的。” 你这几天到底想通了什么啊...::.武安忽然意识到当初太子面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心情了,这种直男氏的撩拨,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样,但听起来真的很容易让人上头。 丰可人的贵妇跪在你面前唱征服,你最多是起色心,还可以控制,甚至可以说一声我不喜欢女人。 但如果变成皇叔跪在你门外喊著先生救救大汉,那..:: 还真不好说。 天色向晚,宵禁已开,马蹄踩著宵禁的鼓声离开宫城。 黑齿常之和武安策马朝著永寧坊的方向走去,他们时不时侧首交谈,身边簇拥著数十名甲骑,这些兵卒大多是先前跟著武安入宫的河西兵,现在待遇和兵甲都是第一时间升到了最好。 “你这日都在宫內守著,等到了我家里,让你见见我婆娘。” 武安开口道:“等过些日子,我帮你討个世家女做妾!” 黑齿常之有些忍俊不禁,但就在这时候,他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伸手按在武安的肩膀上,下一刻,他居然將武安连人带甲直接从战马上提起,拖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同时,他高吼道:“保护主將!” 周围的甲骑们毫不犹豫地悍然拔刀,一道道箭矢在此刻才姍姍来迟的射入人群中,武安刚才骑看的战马被直接射倒。 其余的一些箭矢开始落在黑齿常之身上,哪怕是有甲胃覆盖的地方在中箭后也迅速渗血,黑齿常之一只手把武安按在怀里,另一只手用力拔出肩膀上的两根箭矢。 是军弩..::: 场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十几道人影,正在朝著这边快速逼近,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甲骑们在这时候开始缓缓策马转身。 武安和黑齿常之身为主將,需要出入宫禁,身上的甲胃並不是作战时才穿的甲,相对来说更轻便单薄一些,方便底下的將士辨认。 但对於那些甲骑来说,武安给他们穿的都是最厚的甲,最好的战马,最锋利的兵刃。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插著些许箭矢,但那些箭矢甚至都无法突破防护用的甲片。 从一开始,武安就在防备自己被刺杀的可能性,就算黑齿常之没有用身体给他挡箭, 武安里头其实还穿著一层內甲,生还的概率很高。 武安勒住韁绳,缓缓抬起头,他抬起手,最前排的十多名甲骑立刻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起来,地面颤抖起来,仿佛有一道道雷声开始横穿整条街道。 试图靠拢过来的刺客们在一个照面死伤过半,残破的肢体狠狠摔在尘土里,鲜血四溅。 同时,有甲骑取下弓箭开始寻觅周围放冷箭的人,然后极为精准的拈弓搭箭,不断地有户首在角落里栽倒。 在遭遇袭击还不到片刻,甲骑们就已经把刺客屠杀殆尽,只有两个受伤不算严重的刺客被当场砸掉所有牙,被人拖麻袋一样拖了过来。 武安推开了黑齿常之,翻身下马查看户首,剩余的甲士簇拥到他身边,警惕周围的黑暗。 片刻后,他抬头看到黑齿常之插满箭矢的身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还没等他发问,黑齿常之就开口道:“箭..::..有毒。” 第78章 慈父 第78章 慈父 “你要记住,那批军弩用完之后就要赶紧毁掉,到时候本王会让人把它们算在武库的损失单子上。” 收纳兵甲的武库里时不时会出现甲胃或是兵刃腐朽损毁的情况,又或者是类似可以充当藉口的事情,反正以现在的越王而言,只要他想,在这种事情上做点手脚不算太困难。 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警告道:“拿到这几个军弩费了我不少力气,你一定要准备好之后再去杀他。” 越王一边说著,一边顺手把酒罈放在桌上,没等老者回答,他就撕开泥封:“这酒可是前年宫內赐下来的御酒,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他对这个吐蕃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今儿个事情没办成,还害得人家死了一个人, 显得自己这个队友很不给力。 一念至此,越王就对今天衝出来搅局的武安越发恼火。 在他看来今天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天后面对半个朝廷的倾轧根本无从辩驳......不对,那个武安可能就是她安排的。 天后的权术很可怕,只可惜..:::.自己现在只能想办法对付她手下的一个小角色。 要是她死就好了。 越王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坐在桌案后的吐蕃老者这时候开口道: “我的人已经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 越王抬起头看著他,这个吐蕃人慢悠悠道:“中原有句话,叫兵贵神速,所以我早上跟你说完的时候,下午就安排和收买人手开始准备了。” 神他妈兵贵神速....:.越王感觉自己的屁股又开始隱隱作痛,他抱著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是怎么安排的?” “五人持弩,十人拿箭,另外十五人在街边等候,隨时都可以衝过去乱刀捅死他。” 吐蕃人像是在讲述一件不足为奇的事情,满不在乎道:“別说是他,就算是你们大唐的当朝宰辅,遇到这么多人,也得....... 》1 他当然不敢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大唐宰相,一旦这么做,哪怕在位的是大唐最软弱的皇帝,也会从此开始血不流乾死不休战的战爭。 吐蕃和大唐相比,一直都是局部战场有胜算,可如果吐蕃在平原而不是在高原上,那它的下场就是成为贞观年间被灭的诸多小国之一。 可话又说回来,要对付的只是一个皇后的侄儿,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越王神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吐蕃人解释如今的朝局,但他能看出这个老东西眼里的轻蔑。 如果先帝没死,那现在依旧是“二圣同天”,你要对付的不是皇后的侄儿,而是圣人的侄儿,后者地位某种程度上跟皇子差不多。 而现在,就算天后在朝堂廝杀中落败,那她的下场也就是成为无权的太后,后继的大唐天子依旧必须对她以礼相待。 其次,武安更是一名品级颇高的武將。 所以,越王早上还在强调一定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再动手。 吐蕃人则是理解成了要多带人手。 “放心. 老者笑著站起身,抱起造型精致的酒罈开始倒酒,然后將酒杯双手捧到越王面前。 “我选在宵禁之后动手,一般不会有人立刻看到现场的,而且那些人本就是死土......他们的动作,很会快,那个阻挠我们的匹夫,必死无疑。” 越王脸色阴沉,终於从他手里接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我不信。”他冷冷道,顺手把酒杯砸到老者面前。 越王已经有些后悔跟这些吐蕃人合作了。 “那么多人围杀,就算是战场上,他也逃不回来,如果失败,我乾脆把头丟给那个小崽子踢。” 老者笑了笑,缓缓道: “不会有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了,等再过几日,如若大唐朝廷还是不能做出决定,我会离开。” 吐蕃人渴求公主和土地,后者自然更重要,如果唐人不能给出他们想要的回答,那等他们稍微积蓄力量之后,战爭依旧会继续。 “大王!” 管家站在外头,不顾有客人在,高声唤了一下越王,后者皱起眉头,就听见管家有些不安的开口道:“外头有兵来了。” “什么兵敢来王府撒野?” 越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只听管家低声道:“是金吾卫。” “他们要干什么?” 听著里头的人只是大声询问,却不肯开门,丘神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黑甲青年,义愤填膺道: “將军,我看这越王府上下是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武安没有回答,周围的火光照在他眼里,倒映出猩红的光泽。 “先替我去做几件事。” 丘神马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態,如果说程务挺在知道昨晚的事情选择了从心,那丘神可是全程参与的,对武安乾净利落的行事风格极为崇敬。 “派人传令全城的金吾卫和城门守军,封锁全城,让金吾卫搜寻刺客。” “喏!” “再派出一百人,去吏部侍郎魏玄同府上......我刚才已经让人护送左武卫將军去他府上求医了,现在要確保他们安全抵达那儿。” 恰好魏玄同说了孙思邈在他家,武安没有不用的道理,直接让人把黑齿常之先送了过去。 “喏!” 武安点点头,对这个识相的小老弟表示了讚许。 然后,在丘神越发激动的眼神里,他指了指面前的越王府。 “把这王府给我围了。” 大队的金吾卫甲士从四面八方赶来,直接匯入人群中,离这儿最近的武库被下令打开,大量的军械兵甲被发到金吾卫手里,其中包括甲胃弓弩,甚至有火油! 丘神吩咐完了之后,又回到武安面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道:“是越王派人做的?” 武安摇摇头。 “不知道。” 刺客的面部特徵並不明显,武安当时又乾脆让人拔掉了刺客的衣服,在身体上想找到类似於標记或是纹身之类的东西,也是一个都没找到。 而活著的那两个刺客,有一个在拷问的过程中被活生生痛死,另一个则是武安看到实在问不出来,乾脆让人一刀了断。 但武安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了事,思量再三,他在短时间內选择了一个对自己利益最大的目標。 不管是敲山震虎还是趁机落井下石,越王都是最好的人选。 在夜幕和火光中,丘神的眼晴顿时一亮,很是狗腿子的又凑近了些。 “那这么说,就没有人证了啊。” “確实没有了,”武安回答道:“也......不需要了。” 反正自己已经想把这盆脏水泼在越王头上,善后的很多手段,以武安现在的地位都可以直接用出。 越王府占地很大,但被临时调过来的金吾卫兵卒已经越来越多,毕竟在今日之前,武安就已经拿到了右羽林军將军的位置。 千骑和金吾卫,都是他的翅膀,前者对武安的作风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 墙头那边,有一个老者颤巍巍的爬上墙头,对著外头的兵卒喊道: “是谁调你们过来的,就算是我王府得罪在先,也要先说清楚你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急於在自家主將面前表现的丘神上前一步,大声回答道: “是你耶耶!” 老者嘻了一下,正要反骂回去,就看见外头的金吾卫兵卒全都开始动了。 一道道军令传递,门外的偌大街道上,无数金吾卫兵卒当场开始结阵,刀出鞘,箭上弦,全都对准了面前威严而巨大的王府。 老者嚇的僵在墙头,他訥訥地看看这一幕。 一道壮硕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寒风怒吼著穿过他的身侧,扑向王府。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这儿是越王府,越王殿下可就在里面,不是你们能得罪起的!” 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惆嚇,想要故意激怒对方一一他寧肯事后被清算,也要帮自家大王先试探出这个人的底细。 但那个黑甲青年只是抬手指著王府的方向,在周围金吾卫將领满是狂热的眼神里,开口道: “放箭!” 下一刻,弦崩如雷,万箭齐发! 第79章 大奸似忠 第79章 大奸似忠 越王府很大,但金吾卫的箭足够多。 武安先前不仅是在给自己的千骑楼钱搂好处,但凡是稍微能跟他沾上一点关係的,都会在明面上拿到各种便利。 反正东西都是朝廷的,那么多东西丟府库里也是浪费,如果不想办法把这阵子熬过去,武安之后別说是继续给大唐朝廷效命,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带著自己的老婆去岭南划水。 朝廷其他地方只会千方百计卡军方的预算和钱粮,皇帝要顾忌到朝堂上下的舆情,所以也不会傻乎乎地天天给金吾卫赏赐东西,反正是一群看门狗,丟两根骨头也就够了。 贞观时期还好,先帝在的时候直接无所顾忌,他曾经有一次驾幸某处,適逢天寒大雨,隨行禁军將士沿途受累挨饿者不计其数,甚者更是有人冻死,类似记载的事情还不止一次。 但对於武安来说一一我们就当兄弟处,你们觉得不合適就剁了我,觉得合適我就继续给你们发钱。 这简直太合適了! 一名金吾卫都尉凑到武安旁边,沉声问道:“將军,箭已经射出去三轮了。” 虽然確实没有万箭齐发那么夸张,但刚才短短片刻之间射到越王府里头的至少也要有几千支箭矢,武安还以为这人是劝自己適可而止,没想到下一刻这个看似浓眉大眼的都尉就开口建议道: “这样做事的速度太慢了,不一定能把人逼出来,不如射火箭吧?” 武安没好气地拍拍他,吩咐道:“让周围人多看著点大门,尤其是狗洞,不要放走一个。” “喏!” 金吾卫將士们瞪大了眼睛,武安则是悄悄嘆了口气,其实他真的很庆幸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大唐,並没有什么里胡哨的內功或是剑气。 要不然自己冲皇宫的那一夜,就得被大內高手乱刀砍死。 又或者是现在,里头说不定有一个剑圣之类的角色拔剑挡住了无数支射向越王的箭矢,然后走出王府,在眾目之下一剑削掉自己的狗头。 但很可惜,別说是一支正儿八经的军队,哪怕是刚才遇到刺杀的时候,武安相信里头肯定有精通杀人技的好手,但在自己魔下那些穿著重甲的骑兵面前,刺客別说是反杀,他们连跑都跑不掉。 武安咳嗽一声,丘神立刻凑了上来,武安低声道: “你带人进去之后,在里头准备几个吐蕃人的户首。 1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是给后头的泼脏水做准备了。 武安捫心自问自己还算善良,但如今自己需要抓住这个机会穷追猛打,趁机协助天后敲掉以越王为首的新兴派系,再一次把朝堂上掀起的“反武浪潮”彻底粉碎。 丘神点点头表示明白,旁边早就有成群的金吾卫士卒等看破门。 在大唐诸军卫之中,金吾卫本身就负责类似的活计,所以现在不用武安吩附,过会儿谁破门,谁爭夺前堂,谁控制后宅,大家私底下已经默契的合计好了。 “破门。” 有一些兵卒合力拿起大锤巨斧开始“破门”,但更多的人则是翻上墙头,里头顿时响起了几声惨叫,隨即府门打开,大队的金吾卫將士立刻涌入王府。 虽然金吾卫刚才射了很多箭矢进去,但偌大王府里因此而死的人反而不多。 因为这时候,王府里的大部分奴僕都已经开始准备睡觉了,而他们住的地方要防止被贵人看见脏了眼睛,所以一般都是王府里最偏僻的角落。 但並不是说没人死,王府里头很快就有专门的兵卒开始往外拖运插看箭矢的户首。 地上和墙上满是箭矢,金吾卫开始著分兵控制各处,更多的人则是包围了后宅,没等他们开始再度破门,越王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住手!” 几个婢女打开了院门让金吾卫们进来,然后就缩在旁边瑟瑟发抖,越王终於走了出来,看到外三层里三层把这里团团围住的金吾卫,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自己是天潢贵胃,如果没出什么大事,金吾卫怎么可能这般大张旗鼓的衝到自己家里来? 他环顾一圈,冷声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一名金吾卫校尉走上前,刚要说话,下一刻居然被越王直接抢了一耳光。 越王收回手,冷笑一声。 “一群没主子管的野狗!” 先帝还在的时候,羽林军就是负责看门和护送的,本身也没法把势力伸到宫外,但是因为先帝在,所以外臣总得对他们客气些。 可现在先帝不在了,朝堂上处於权力真空期,后面就算是有了新天子,这帮羽林军也肯定是要被替换掉大半人手的。 同理,金吾卫亦然,本质上和羽林军没有什么区別。 不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越王本就瞧不上这些低贱的匹夫,他更愿意去拉拢南衙十二卫一一掌握了那些个能打仗的府兵,不比这些看门狗强? 周围金吾卫將士的眼神都直接变了,片刻后,人群散开,丘神摘下兜整丟给旁边的亲兵,来到越王跟前,上下打量对方一遍,沉声问道:“越王殿下?” 不等越王回答,他就自我介绍道: “在下金吾卫中郎將丘神。” 越王冷笑一声:“金吾卫来本王府上做什么?按照唐律,擅闯亲王府邸者,重罪!” 丘神伸手指了指越王的身后,缓缓道:“按照唐律,別说是亲王,就算是平民百姓敢与敌国私通,也是要死的。” “敌国?本王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丘神挥挥手,立刻有甲士直接撞开越王,从他身边冲入后宅,越王狼狠甩了一下衣袖,眼里却闪过一丝讥讽。 看到他的神情不对,丘神立刻亲自带人走了进去,没走几步,他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推开后堂的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桌丰盛的酒肉,但其中一个桌案后面,则是趴著一具尸首,有甲士当著丘神的面开始验尸,片刻后抬起头:“才死不久,是自尽。” 户首是老人,衣冠服饰都是唐人打扮,丘神缓缓站起身,回头看到越王正站在门口,脸上直接出现了无声的笑容。 “怎么?” 越王平静道:“丘將军无故闯入本王的王府,惊死了本王的客人,你要是告诉本王是谁指使的你......” “胚!” 丘神唻了一口:“你以为耶耶是嚇大的?”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立功,而是这几日跟在那个青年身边的所见所闻,最后,回忆定格在刚才。 那个黑甲青年面对偌大的王府,挥手高呼“放箭”。 那一幕,让丘神本就暴戾的性格感觉了灵魂上的共鸣。 虽然他並不知道怎么精確形容这种感觉,但他知道自己刚才很爽。 丘神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越王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冷冷道:“天底下,没有人敢逼本王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兵.. 当著他的面,丘神反手將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顷刻间,血流如注! 丘神看著越王,脸上的笑容越发狞,疼痛让他的脑子极为清醒,转头对外面大喊道: “吐蕃细作拒捕..::::武將军救我!” 第80章 妾身的女儿也不是不行 第80章 妾身的女儿也不是不行 在东宫谋反的那一夜,朝堂上很多官员在睡觉前想的还是武安大婚,太子居然如此抬举,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发展。 但等他们一觉醒来之后,就发觉天彻底变了。 別说是太子,就连陛下也成了先帝,自己这些人一下子就成了没娘要的孤儿。 所以越王才能趁机利用这种情绪,煽动一批朝臣聚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摇旗吶喊。 现在,越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人拖走,武安留下足够的金吾卫看守王府, 临走前留下了不准擅动王府女眷的警告。 在边关上往往不会有类似的顾忌,哪怕是唐军,在攻破一个部族或是城池之后,有些將领也会主动將里头的妇人拿出来搞赏三军。 黑齿常之对於这一点深痛恶绝,他仗著自己客將的身份,理所当然的对部下要求极为严格,力求处处不出错,而他的做法也给武安带来了不少影响。 武安吩附完了,才看向坐在旁边包扎伤口的丘神,士卒帮忙掀起他的衣服,慢慢拔出匕首的时候又带出一股血。 武安都有点担心自己这个新手下会不会因此而死,但丘神神情却异常平静,只是时不时抬起头,寻找武安的身影。 “先包扎止血,我过会儿亲自带你去吏部侍郎家里。” “多谢將军。” 丘神的声音有些嘶哑,而这时候,金吾卫士卒又押著几个垂头丧气的人来到武安面前,这些人很快就跪在武安面前。 “这些人是?” 丘神挥挥手,金吾卫士卒当即一人一脚,端的那些人开口求饶。 武安眉头一皱,那些人说的都是结结巴巴的汉话,丘神嘆了口气,正要让人再给他们几下,但这时候,武安居然开口用藏话问道: “你们是吐蕃人?” 藏话,即吐蕃话。 这些人的骨头没有那些刺客硬,一说吐蕃话就言语流畅起来,三句两句就把底细倒了个乾净,同时还主动供出了不少信息,包括和越王合谋逼迫朝廷嫁公主和亲等事情。 “用汉话,说给他们听。” 武安抬手指了指丘神和其他金吾卫將土,那几个吐蕃使者忙不叠地转头对著丘神开始爆猛料,甚至极为贴心的开始帮忙“添油加醋” 如果说现在是串供环节,大家都知道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假的,当然不会在乎,可偏偏这些人確实都是吐蕃人。 而且,那些人很快就说出了最后一个真相。 刺杀之事,確实是越王府下的令,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有些罪证甚至都还在王府里面,没有被清除掉。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丘神冷笑一声:“我这一刀没白握。” 旁边早就有人將其全部如实记录下来,等明日一早就会递交到朝堂上,公之於眾。 “收队。” 武安见目的已经达到,开口吩附道。 丘神推开想要扶他的亲兵,想用另一只手臂撑起身子,但这时候,武安很自然地把手伸到他面前,丘神立刻借力站起身。 “跟紧我。” 武安开始朝外走去,没走几步,一名金吾卫士卒就拖著一个婢女来到他面前。 自己下令不许侵犯王府女眷,武安不觉得这时候会有人傻乎乎地当面挑,果然,等婢女勉强站稳身子后,才哆哆嗦嗦的说王妃求见將军。 越王妃? 越王都五十岁出头了,他的老婆估计再年轻也得四十岁了,但武安沉吟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你在外等候片刻,我很快就出来。” 丘神后退一步,恭恭敬敬道:“末將遵命。” 婢女在前头带路,武安周围有大量的甲士隨行,哪怕是进入了王妃所在的小院子里, 也是由甲士先进去搜了一遍,然后武安才放心的走进去。 房门关上了,隔著一道帷慢,能看到床榻上隱隱约约坐著一道身影,房间里有淡淡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武安隨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床榻里头当即传出一道清冷沙哑的女声。 “妾身没穿外衣,就先口头见过武將军了。” 武安一听语气就知道对方在故意用身份压自己,试图掌握话语的主动权,所以他呵响一笑:“没穿外衣好啊..:::.都说贵妇外冷內热,现在就只剩下內热了。” 越王妃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在深闺中听人说这位武將军作风霸道,颇有战场杀伐果断之风,就算是自家丈夫提起他也都是咬牙切齿居多,可见作为对手之难缠。 但一说话怎么就如此急色..:::.她默默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捂著胸口,有些不敢再开口。 “王妃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末將就先告退了。” “慢著......武將军要如何才能留越王一命?” 武安顿时讶然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末將只是请他去大理寺喝个茶,没准儿,明日就能把他完完整整的送回来了.::::.保证不会胳膊烧腿儿。” 越王妃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道: “今日是我家大王棋差一著,输了就是输了,我这个王妃替他向武將军赔一句不是, 若是..:...武將军愿意赏脸收下这个赔礼,王府的財物、產业,都可以双手奉送。” “此时此刻,王妃莫不是在开玩笑?” 武安看向惟幅后面,眼神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是本將军命大,越王殿下派出的刺客差点就让本將军死在自家门口!” 刺客?! 越王妃愣住了,哪怕是正抱著被褥,她也觉得浑身的血都开始凉了。 她只知道丈夫今日在朝堂上跟这位年轻的武將军斗输了,落了下风,但她再怎么也没想到丈夫居然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越王妃沉默片刻,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无力:“那...::.越王,死就死了吧。” 要是丈夫就死在外面,朝廷上下顾忌宗室亲王的顏面,考虑死者为大,最后也还是会咬牙维护几分。 可他没死啊。 武安笑一声,这时候,一只纤细白腻的手拨开帷慢和帐帘,隨即露出一张风韵动人的面孔,越王妃的眉眼间满是幽怨和嗔怒,最后,全都化作无奈的嘆息。 她身上確实只穿著一件单薄的小衫,甚至能隔著衣料隱隱绰绰的看到里头极好的身段。 不仅是身段,就算是脸,显然也都是精心保养过的。 看著,很润。 “求武將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妾身不敢要求太多,愿奉上所有家產,求保王府家眷一命!” 武安站起身,没有任何要答应的意思,他的作风一直都是斩草除根,今夜也不会例外越王妃下了床,直接跪伏在武安面前,红了眼眶,仰起头抱住武安的腿。 “就算不能保住其他的,给越王府留个后可好?” 她一边结结巴巴的说著,一边把手按在甲胃上,甲片的冰冷触感让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下一刻还是紧紧贴了上去。 “妾身来给將军卸甲..:::.给您赔个不是。” 越王妃知道她这时候只有一张牌能用了,所以抓住最后的机会,不顾一切道: “妾身这张脸,这个身子,原本都是怕失了大王的宠,所以一直都有保养,如果將军不嫌弃,您可以就在妾身的房中,或者是王府的隨便什么地方......” “滚。” 越王妃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但她痛的像是在喘息: “或者,或者..:...妾身的长女今日刚好从夫家回来省亲,妾身可以把她也叫过来.. 房门关著,丘神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也无意偷听。 短短片刻功夫, 房门哎呀一声打开,里头一片安静,武安从里头走出来,身上沾著淡淡的脂粉香气。 “多留几个人,再去警告一遍,不许擅自动王府的女眷,哪怕是婢女和財物也不准偷动,明日我自会有赏。” “喏。” “走吧。” 丘神勒下意识地看了里头一眼,但里头的人几乎是立刻又把房门关上。 搞了? 没搞? 这个时长有点尷尬,丘神有些摸不准,但还是依照武安的吩咐把命令传递了下去。 两人走到外面的时候,金吾卫已经送来了战马,武安没有问,丘神更没有矫情,在亲兵的帮助下翻身上马。 等坐稳后,丘神默默搓了搓有点冰冷的手,盯著武安的背影。 今日虽然射的很过癮,但..:::.总觉得有些虎头蛇尾了些。 在听到放箭的剎那,丘神骨子里的疯戾已经被唤醒了,他开始希望有点更刺激的事情出现。 可他也明白,武將军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屠了越王府。 而就在这时候,武安勒住韁绳,忽然自言自语道: “得亏越王妃提醒,本將军才想起来一件事。” 丘神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周围本来已经鬆懈下来的所有金吾卫將士都跟著抬头看向那个黑甲青年。 天上已经开始飘雪,等明日,长安的大雪又会覆盖一切污秽。 “这几日太忙,差点就把正事给忙忘了,越王府因为这么点事情都能派刺客杀我,其他人就更难说了...:..逆贼李敬玄虽然身死,但他的一家老小还在长安城里,分三百人过去,找到李敬玄的府邸,然后.....” 武安伸手揉了揉战马的鬃毛,缓缓吐出三个字: “屠了吧。” 第81章 北方战起 第81章 北方战起 自从那一晚之后,太平公主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晚上宿在母后的寢宫里,和母后同睡母女俩睡在床上说著话,话题很自然地就引渡到了武安身上。 太平公主依偎在天后怀中,她其实知道的各种消息不少,但是也被之前越王进諫要她外嫁的消息嚇坏了,隨后武安早朝兵甲上殿强行打断了越王的读条,也让她暂时免去了被迫和亲的命运。 她低声道: “外头都说武將军如何如何残暴,其实...:..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天后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楼紧了女儿,忽然开口道: “本宫当时念他在外辛苦,又识抬举,其实是准备把你嫁给他的。” “啊?” 太平公主一愣,天后马上就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异样,心里当即肯定了猜测。 但她立刻就补充道:“只可惜,我当时的提议被他一口拒绝,他一力跟我求娶裴氏女,自称对其慕艾相思至极。” “啊太平公主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天后抬起手拍拍女儿的后背,轻声道:“所以,人家都已经娶妻了,夫妻恩爱,你有些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母后..... 五太平公主忽然抬起头,在黑暗里看著母亲的眼睛,有些狐疑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说这些话的?” “本宫只是提醒你,你听著便是。” 天后喜欢女儿的聪明,这一点很像自己。 但她又有点气恼,心想著你未免聪明的过了头,既然听出来了还非要点明,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子朝哪搁。 她轻轻掐著太平公主的小脸,听后者故意喊疼的求饶声,心情好了许多,一边替女儿揉著脸,一边嘆息道: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防著他......你想想,你这个堂兄精於带兵,本宫都不知道那一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居然能在短短几天內,从一个小军头迅速拿下千骑、金吾卫、 羽林军三处的兵权。 这种本事...... , 天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还能笼络將士,但凡跟隨在其身后者,有胡人,有蕃將,有门荫入仕的...:..只要他一笼络,这些人便只愿意为他效死用命。” 太平公主沉默片刻,有些纳闷:“这不是好事吗?” 在她的印象里,堂兄姓武,肯定是站在自家这边的,而且母后如今在朝堂上颇有点孤立无援的意味,多一个有本事懂带兵的堂兄帮她,母后应该高兴才对。 而且太平公主对这个堂兄的印象確实不错。 天后见女儿居然也不能理解自己,沉默片刻后,她故意缓缓道:“先帝已去,立太子和立新君都是迟早的事情,武氏宗亲在朝堂上这般显眼不是好事......本宫总不能当女皇帝庇护他们吧?” “有什么不行的?” 太平公主动了一下身子,从床上坐起身看著母亲。 “四年前便有二圣之分,父皇当时更是有禪让之意,母亲现在做个女皇帝又怎么了? ”” “这么说,你倒是支持母后当皇帝了?” “那当然!” “傻孩子.... 天后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把女儿重新拉回怀里躺著,怕她著凉,给她掖了掖被角。 “但假如真到了那时候,他一个武氏宗亲,却替朕牢牢把控著宫中所有禁军,若他再在外朝营建起什么势力,那朕到时候不也是要杀了他?” 太平公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她思付片刻,问道:“您的意思是,让他自污? + “也不是自污,只是......像他这种做法不管是不是出於本意,一旦成了气候,就再难以辖制,所以总得留个把柄给人握著。” 天后轻轻拍著女儿的后背,像她小时候那样,亲自哄著女儿入睡。 看著女儿清纯可爱的睡顏,天后眼里多了几分温柔,却又忍不住轻哼一声,想起了那个厚著脸喊自己母后的混帐。 “要是你这时候犯点错,就好了.:::: 长安的雪,又深了一层。 早上出门的时候,触目所及皆是银装素裹,如果放在往年,宫內这时候早就开始庆贺瑞雪之兆,但现在各处都隨著大雪落下,反而加深了愁云惨澹的氛围。 东內苑的偏殿內一如既往的生著暖炉,两侧则是罕见的整齐坐著两列大臣,哪怕是坐在最末尾的,也都身看青色官袍。 在几年前,皇后加升为“天后”之际,曾大力笼络起一批儒生学土入宫,明面上是帮她修撰书籍,实际上则是作为政事和诸多事项的参谋智囊,號为北门学士。 天后坐在书案后,开门见山道: “昨夜之事,汝等应该都知道了,右羽林军將军被宗室亲王派人当街刺杀,视国法如无物,此事该如何解决?” 底下立刻有人开口道: “武將军先被刺杀,本是他占理,但臣听说昨夜武將军先擅自点起半城金吾卫,封锁王府,先射箭惆嚇,又直接破门抓人,而后更是分兵派人诛灭庶人李敬玄满门。” 之后的这些举动,拿出来任何一项单说,都是武安有理: 但把它们全部加起来之后,一个眶必报的残暴將领形象顿时跃然纸上。 先前郝处俊和薛震被勒死狱中,幸亏当时有天子被迫背锅,可现在时局微妙,如果任由此事发酵,朝廷上下必將人人自危,短时间內可能又要酝酿出一起大乱。 这些道理哪怕是小孩子都能轻易推断出来,天后没道理不知道,底下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准备建议要不然咱就別要这个侄儿了吧? 可为首的两名文士默默对视一眼,砸吧出了一点其他的味道。 现在天后一大早就把北门学士们全都喊入宫议事,肯定不是为了让大家集思广益商量侄儿的葬礼。 为首的一名文士终於站起身,开口道:“武將军虽然昨夜造下杀戮,却也有缘由,越王府派遣刺客刺杀皇后亲眷和朝廷武將,人证物证都在,大逆不道..... 而李敬玄先是有河西大败之罪,又参与东宫谋逆,间接害死先帝,本就应该满门抄斩,甚至是族诛也不为过。 武將军的手段確实是太过於直接了些,但他的本意是好的。” “范兄说的不错,” 另一人也站起身,心想著不能光让你在天后面前出风头,於是开口道: “昨夜刺客据说是吐蕃细作,李敬玄先前亦有与吐蕃合谋的罪证,所以越王府昨夜也有可能是与庶人李敬玄家眷合谋,试图残害当朝大臣。” 一时间不少人都主动开口,先后帮忙梳理思路和出谋划策,天后看了一眼旁边,上官婉儿正跪坐在她身侧,快速的记录著北门学士们说的话。 “本宫知道了,诸位先下去吧。” “臣告退。” “臣告退。” “出来吧。” 天后开口道,上官婉儿也停下了笔,看向旁边的屏风,隨即有人起身从里头走出。 武安早就卸了甲,洗的乾乾净净才到东內苑来匯报昨晚的事情,身上穿著锦衣,没有半点戾气,倒像是个浊世佳公子。 天后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你现在闯了这么大祸,到时候朝堂上再跳出来几个人逼著本宫杀你,你让本宫怎么办?” “儿臣请削官职俸禄。” 天后剩余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这是她本来就想好的事情,但是得等她呵斥一番表明一个態度之后,才能当作最后的“安抚”说出来。 但这个侄儿,真的是很聪明,而且如同往常一样开始默契配合她的动作。 大家都是聪明人,本就应该跳过那些繁琐的步骤直接办正事,但现在,这种聪明就成了不敬..:::.天后深吸一口气,立刻摆正了自己的心態。 “就算外朝都说你错了,但你没有错。” 天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復了平和,平静道: “但你总得给本宫一个向朝廷交代的理由,你很清楚,本宫现在和你同进同退,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答应你的。” 她盯著武安的俊脸,缓缓补充道: “本宫现在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你了。” 天后等著武安像以前一样跪下来喊母后,直接求著让自己出手帮他,但武安摇摇头, 开口道:“臣已经帮母后想到了。” .....什么?” 武安站直身子,从袖中掏出十几卷书信和文书,上官婉儿立刻起身去拿来,放在天后面前的桌案上。 “越王不仅与吐蕃人勾结,更是秘密串联朝中的突厥人..:::.他要帮突厥人復国。” 武安看著愣在那儿的天后,眼神忽而深邃。 他继续开口道: “北方的突厥人也要造反了。” 第82章 贞观旧人 第82章 贞观旧人 贞观年间,突厥人一直都是唐人的心腹大患。 直到太宗皇帝准备充分之后,数次派出精兵强將攻打,最终在太宗贞观三年,以李靖为帅,挥军千里破袭,攻灭东突厥,四方尊其为天可汗。 而到了先帝的显庆二年,以苏定方为帅,分兵两路,正面攻灭西突厥,设立都督府、 羈摩州,同时又设立都护府统领残余突蕨部眾,开疆数千里,疆域面积再度暴增。 而歷史上,突蕨造反应该就在明年,从此结束了在大唐治下的四十九年和平日子,先是造反被平定,然后便是后突蕨汗国再度崛起。 “太宗年间四夷略定,但等到了先帝时期,国家四面皆敌,於是遵从太宗遗愿,先攻灭高句丽,破百济,迫新罗王多次遣使入贡请降。” “然后,又向北平灭突厥余孽,向南安抚六詔,最后则是西方......吐蕃求亲不许, 求地亦不许,但凡逾越者,死!” 朝堂上,一袭紫衣孤零零的站在御案前,转头对著满朝臣僚。 穿著紫色官袍面对所有人侃侃而谈的人名叫刘仁轨,也是先前被先帝和天后等人多次提起的老臣。 在李敬玄之前,一直都是他在主持河西军务,但他多次向朝中进諫军略,全都被当时的宰相李敬玄驳回,於是刘仁轨乾脆上疏建议天子让李敬玄过来代替自己。 一向装聋作哑的天子,这时候听话了。 十八万將士,最后有多少留守当地,有多少班师还朝,又有多少..::..死在了河西。 多年征战让刘仁轨衰老的比同龄人更快,两鬢雪白,只有眼神里偶尔露出些许凌厉, 才让人想起他並非文臣,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將。 “但现在......高句丽虽灭,新罗残忍奸诈,吞併百济故地,扶持高句丽余孽,数次出尔反尔攻略边境,大唐东方烽火接连不断; 而西面,先是数十个羈州失陷,吐蕃咄础逼人,向北攻陷安西四镇,国家又要面临两线开战。” 唐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后继將领们的大意和狂妄之中消失殆尽,而且距离贞观毕竟也有了数十年的间隔,就算老一辈的外族选择臣服,但他们的后人却都野心勃勃。 刘仁轨亲眼见证过大唐最巔峰的时期,在他回到长安城后,已经和很多人谈过了话,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那些人说的话题,都不是他想谈的。 他站在朝堂上,哪怕是天后这时候也不敢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看了一眼天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大臣,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爭权夺利,那是因为国家还在,若是把国祚给爭没了,若是把大唐硬生生爭的落了个和前朝一样的下场,又有什么意思?” 前隋,二世而亡。 而大唐的第二任皇帝才走,国家和朝廷就已经混乱到了这个地步一一亲者相杀,宗室大臣更是公然互相用兵! 除非等第三任皇帝彻底稳定下国祚,要不然,二世而亡的阴影依旧会笼罩在很多老臣的心头。 刘仁轨有这个资格代替同辈的人训斥满朝文武,此刻朝堂上全都是五品以上的的大臣,没有人敢抬头反驳。 “武安!” 刘仁轨开口喊道,武安立刻走出队列,他身上穿著緋色官袍,对著刘仁轨躬身施礼。 “末將在。” 刘仁轨盯著他看了片刻,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老夫能有今日这样的威风,其实还是靠你。” 有资格在朝堂上跟刘仁轨並排站的那些人一一郝处俊和薛震死在大理寺狱中,李敬玄死於宫变,其余由先帝指派给太子的班底老臣,有些人託病在家,有些人是真的一病不起。 大唐如今不仅是处於將师断代的尷尬境地,更是处於朝堂权力交接的关键时期。 “末將惭愧。” 刘仁轨看向武安,开口问道, “听说你是河西回来的。” “是。” “有战功?” “末將曾於数次战阵廝杀之中,亲自手刃贼奴二十余人,最后一次奉命跟隨主將袭营,为大军溃围,亲手杀死贼奴十四人,最后孤立无援,身边同袍死尽,只余一人生还。” 刘仁轨伸手搭住武安的肩膀,往下用力按了按,满意的笑了。 “看来说的不是假话。” 武夫和紈子弟之间最显而易见的区分就是体魄。 “刘公,这是怀疑末將的功劳?” 刘仁轨点点头,居然承认道:“毕竟,你长得比这朝堂上所有人都要好看。” 旁听的大臣们:“ “你说,你从越王府里面,搜到了他和突厥人往来的罪证?” 刘仁轨问道,他缩回手,转身看向上方,目光和御案后的天后对了一下。 话题瞬间回到正轨上,有些大臣的思路还没跟上,武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 “可是刘仁轨慢悠悠道:“哪怕是现在,就在这朝堂上,也有几位突出身的大臣和武將, 自太宗年间开始,突厥人已经臣服了四十八年,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造反?” “因为大唐苦於东西开战,兵员调动频繁,所以相应的,也徵发了大量蕃兵隨军征战,突厥人苦於战事又缺少奖赏,自然会越来越不服。” 大唐开国初期的根基是府兵制,最初希望以天下之兵拱卫关中,所以越靠近京畿的地方,军队和兵府的数量就越多。 但到了后来,哪怕是开国后,战爭也接连不断,到了先帝主政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里几乎每年都要开战。 第一年打了吐番,又要转身锤辽东; 第二年本以为能调动全力解决吐蕃的问题,结果新罗又在辽东那边不断背刺和偷袭。 能威胁到大唐的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在地利上有优势一一但凡没有这个特点的,已经全都被灭了。 “吐蕃陈兵河西,妄图攻略剑南蜀地,如果他们再往前一步,那便是关陇要地。 而新罗那边若是再度煽动高句丽復国,合力一击,太宗和先帝两朝经营辽东的努力便全都要付诸东流: 而北方的突人如果再在这时候趁机造反,那..:::: 刘仁轨说到这里,神情越发纠结,甚至有些愤怒。 大唐的人力物力只能管够一个方向的战事,而且近些年来底下的官制和兵制都趋於腐化,这意味著底层的军队战斗力也在不断下降。 “而就在这种时候,朝堂上,还有很多人居然还在想著一已私利!” 刘仁轨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头也不回的高声道: “一群瞎子,一群聋子,一群......废物!” 虽然都知道是在骂谁,但他面对的是天后。 刘仁轨抬头盯著天后,冷冷问道:“臣请天后说说,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坐在御案后的天后神情略有些不自然,这时候终於缓缓开口道:“本宫一向都清楚, 贞观年间的太平日子不是靠和亲以及割地称臣求来的。” 她,只能在这时候主战。 刘仁轨转头看向身后,苍老的脸上带著杀气,没人敢抬头直视他,只有那个青年和他对视片刻。 “武將军,你有告发检举之功,你怎么看?” “母后,跟这群虫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 散朝后,天后领著刘仁轨和武安回到东內苑。 一等所有人坐下,武安就立刻开口道,语气愤,让刘仁轨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琢磨著有没有把自己骂进去。 他咳嗽一声,缓缓道: “现在既然知道了突厥人的密谋,就算不清楚实情,但也要立刻採取措施加以遏制, 免得国家沦入三线开战的境地。” 真要三线开打,其实不是不能打。 大唐的疆域过於辽阔,由此而提供了基数庞大的民户和財力物力。 真要正面不计代价的暴兵开打,哪怕是吐蕃、突厥、新罗三方加起来都不够大唐锤, 但代价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大唐极有可能“三世而亡”。 刘仁轨只以为武安是天后的心腹,但听到那声“母后”,饶是以他的脑子都有些发愣,一时间有些弄不清楚这个青年和天后到底是什么关係。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天后。 “既然是要打,那就要赶紧敲定方略。” 天后沉吟不语,刘仁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虽然不喜欢前者,可也能理解当下的窘境。 今年也只有新罗那边还算安稳,但吐蕃实际上是又贏了一场,更不用说已经蠢蠢欲动甚至有可能已经做好造反准备的突人。 就算是刘仁轨也有些棘手,暂时还想不出方法。 而这时候,他看到天后居然转头对著武安问道:“子镇,你怎么看?” 嘶..:.:.刘仁轨皱起眉头,有些不喜,但还是默默听著。 “河西那边是绝对不能放鬆的,吐蕃人攻陷了安西四镇,断绝朝中和西域的往来,又彻底吞併吐谷浑谷地,其野心昭然若揭,所以绝无可能让其退兵。” 武安缓缓开口道: “但是以臣来看,吐蕃人用兵往往都是以逸待劳,在短时间內利用庞大的兵力合击我军,导致我军战败,而若是同等兵力或是正面野战,吐蕃则是必败无疑。” 刘仁轨在旁边点点头,这些情况和他判断的一样,这个武安虽然是亲身经歷者,但能总结出这些问题,其眼光已经超出了普通土卒太多太多。 若是加以培养,確实是个將才的底子。 他主动开口道:“我军出征,一般都是以府兵为主,募兵和蕃兵为辅,但是河西当地有大量的部族都投靠了吐蕃人,所以兵源不足的问题无法解决。” 想要让那些外族出兵帮忙,你得证明他们跟著你混有前途,也就是说你得先把吐蕃吊锤一顿。 但你想要吊锤吐蕃,就得让那些外族出兵帮忙。 问题直接陷入了死循环。 “朝廷需要一场一劳永逸的战爭,再给河西打出十年的太平时间。” 武安看向刘仁轨,缓缓道: “换一个合格的主帅,换一群合格的將领,而十八万大军不能打的吐蕃家家编素,那就徵发全国之兵..:::.关陇,河东,河北,辽东,做出卯足全力的姿態去打这一场!” 十八万还打不过,那就二十万,三十万! 天后立刻出声阻止道: “若真是这么做,朝廷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吐蕃虽然不配跟当年的秦国相比,但只要大唐再不予以还击,吐蕃人接下来做的只会更过分。” 刘仁轨重重咳嗽一声,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在我看来,倒不如故意引发突厥的叛乱,然后利用早就布置好的军队强行镇压。” 一手捶死突人,然后提著他们的户首给东西两边的邻居看。 民间爭地,可以引发两家人你死我活的多代血仇,但国家之间的外交和攻战是很复杂的事情。 战爭,只是政治的延续。 刘仁轨说到这儿,忍不住摇摇头:“武將军,你有些偏激了,这么打確实能稳贏,但朝廷打一仗要歇多长时间才能喘过气来?” 武安看向他,缓缓开口道: “刚才刘公一直在说,国家有三面开战的风险,但如果我说,如果真的三边全都开战,我能绝对確保至少有两面能稳贏..... 两面能贏? 刘仁轨摆摆手,嘆了口气道:“如果到了拼家底求胜的时候,这种胜仗其实不要也罢,现在要说的,就是......” “如果我说,平定北方突蕨叛乱,我只需要用一个人。” 一个人平定北方万里疆域? 刘仁轨笑了起来,天后也嘆了口气,她觉得武安今日表现得已经有点过了。 昨夜的事情消弹在无形之中,现在就应该稳扎稳打。 用人用兵,那都是朝廷的事情。 你......还得学。 “你说说,谁能平定造反的突厥人?” 武安神情平静,回答道: “薛礼。” 第83章 吐蕃:別別別..... 第83章 吐蕃:別別別..... 先帝驾崩,越王倒台,朝堂上暂时没有能撑大梁的人物,所以刘仁轨回到朝堂上给所有大臣都打了一针鸡血,明面上都愿意以他为首。 天后很需要刘仁轨的支持,所以她请刘仁轨共进午膳,一边吃一边谈事情。 至於说武安,天后和刘仁轨都说接下来的话他不方便听,因此武安只能愤愤的被赶到小殿去找太平公主要饭。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太平公主的变化很大,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没有提起其他的事情,只是让婢女离开,自己亲自坐在旁边给武安布菜。 “多谢殿下,臣自己来。” 武安向来是与人为善,太平公主对他的態度一直都不错,武安吃完饭后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问道:“殿下,我听说天下所有的舆图都要往宫里送一份,请问具体都收在哪儿?” “武將军喜欢看书?” 太平公主笑道:“你要的话,本宫现在就领你去。” “不,殿下只需要说在哪儿,这几日我派几个人入宫誉抄一份。” 没等太平公主询问到底要千什么,武安就解释道: “末將有一个朋友,过阵子即將去河西带兵,所以想著多给他找点类似的簿册舆图, 至少能帮到他。”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武將军也是武將,为什么不亲自去边关带兵?” “臣只善骑射。” 用兵的话,武安其实一直都奉行的是点齐兵力,然后直接开始莽。 而且不仅仅是用兵,武安打算主动去多学一点带兵以及三省六部的公务,只有掌握的东西更多,自己才更有底气做事。 “那有空的话,请武將军教本宫骑马....: 太平公主说到这儿,不再端著公主架子,俏脸上恢復了几分以前的活泼, “你让本宫不用再去那个鬼地方和亲,还替本宫教训了越王,日后你我不用这么生疏,我唤你兄长,你喊我妹妹。” 武安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他还是頜首道: “这几日忙碌,等过几日入宫看你的时候,我会多给你带些礼物。” 他心里有我......太平公主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父皇驾崩,母后只有晚上才能陪自已说说话,哪怕是以太平公主的年纪和阅歷,也在这深宫中明確感觉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她不想再待在这儿,见武安站起身,便赶紧问道:“武將军要回去了?” “是。”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本宫和你一起走。” “殿下,这不好吧?” 太平公主马上就意识到了武安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娇嗔道:“母后前几日就说让我出宫去住,然后明年给我修一座公主府,现在我只能在长安城里找个空宅子住下了。” “额.....这个当然可以,请问殿下住哪儿?” “永寧坊。” 太平公主说完后,见武安没说话,疑惑道:“怎么了?” “那確实是顺路。” 武安心里思索著天后为什么要这样做,话说回来,先前先帝恳请武安接手羽林军的时候,似乎也很喜欢拿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来说事。 喉,天家。 好在公主只是住在国公府隔壁,武安这几日在外头忙碌的时间偏多,所以就算是偶尔回家,裴韵缠他的时间还没够,当然不会主动说隔壁来了个公主你快去见见。 当武安回家的时候,裴韵笑意盈盈的提著裙角小跑出来迎接丈夫,抬头就看见丈夫站在马车旁边,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正搭著他的手下马车。 裴韵当即眼神一凝。 “这位是...... ·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裴韵是认识太平公主的,自己几年前甚至还是人家的嫂子,再看见是这位公主,她就有点想皱眉头。 而太平公主则是直接皱起眉头:这个女人几年前甚至还是自己的嫂子! “殿下住在隔壁,如果有空的话,你多去隔壁陪殿下说说话。” 裴韵见丈夫第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就算她平日里清冷矜持,这时候脸上也荡漾起笑容,拿起大妇该有的体面。 “妾记住了。” 太平公主甩甩袖子,领著宫女们去隔壁看房子了,武安转头看向夫人,低声呵斥道: “你把脸上的笑收一收。” 裴韵理解丈夫的难处,於是乖巧的岔开话题,眨了眨眼睛:“你今晚在家吃饭吗?” “不好说,先回去吧,我想歇一歇。” 武安搂住她的腰肢,带著她往里走,裴韵笑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 两个人开始往后宅里走去,裴韵的声音有些羞涩。 “这还是白天呢。” “我只是想跟夫人说说今日朝堂上施行了什么政令。” “施行了什么?” “一条鞭法。” 翌日。 朝廷发明詔,宣告天下,为先帝举哀,同时命令四方夷狄酋长入朝服丧。 还没等全天下的臣民从这个消息中清醒过来,隨后,朝中又传出一道以天后身份下的詔令,第二道詔令,令天下再度震惊。 “末將,就提前恭贺裴公高升了。” 陈设简单的中军大帐內,一名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对著坐在案几后的老將军躬身施礼。 老將军姓裴,名行俭。 “倒也算不上高升,听说刘公有可能回来,另外,还有几名朝廷新派遣过来的將领。” 裴行俭笑了笑,主动把面前的邸报推到中年男子面前,后者也不客气,拿起来看了一眼。 “黑齿常之、程务挺..:::.还有几个门荫入仕的年轻將领,看样子倒是都打过仗,至少比李敬玄好过许多。” “唉,人家都死了,你就別怨他了。”裴行俭摆摆手,劝告道。 中年男子摇摇头: “若不是因为他的『用兵如神”,末將还不至於被吐蕃人俘虏去,现在又被召回朝中,估计还要被追究战败之过..:::.若是有机会,別说是李敬玄,杀了他一家老小都不够我河西上下將士泄愤。” 裴行俭虽然知道一点內情,但也不说破,只是面容严肃起来,唤了一声中年男子的名字。 “王孝杰。” “末將在!” “不管如何,我们都是朝廷兵马,对於外头来说,我们是唐军,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 “末將,谨记在心!” 裴行俭微微点头:“回去的时候,把这里的一切说给他们听,告诉他们,只要朝廷真的能把文书里说的那些东西如数给过来,不..::..哪怕只给一半,裴某和河西上下拼死也会打贏这一仗!” 王孝杰走出营帐的时候,外头的几名將领恰好迎面走来,正兴高采烈的说著些什么。 “你听到了吗,天后下詔说,所有参与河西一战的將土,无论生死,皆加勛一转,其余功劳则令有司按规矩授予,听说还有额外的赏赐!” “,那个还不算什么,最让我快意的,是那詔令上写的內容。” 一名將领停住脚步,对著几名同僚模仿起看到的那封文所用的语气: “吐蕃宵小,屡犯边疆,欺我国丧,辱我臣民......今发兵四十万西征,凡我將士, 共立破贼之勛,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宣令內外六夷,敢称兵仗者皆斩!” 第84章 你的人很好,但他现在是我的了 第84章 你的人很好,但他现在是我的了 世界上没多少人能始终清醒冷静的面对周围的所有事情,如果有,那基本上就是因为刀没砍在他身上。 “若不是那个天后假悍悍的说什么顾念宗室之情,圈禁在家不得外出,本王差点就要死在大理寺里面!” 越王说到心痛之处,乾脆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痛心疾首道: “不除武氏,天下难安!” 狄仁杰和另外几名大臣坐在书案旁边,有人跟著附和,也有人像狄仁杰一样没说话。 “现在朝中口口声声喊著要出兵復仇,想来也是那位天后要借著战胜之威巩固权势,”有人说到这儿,忽然开口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可以给吐蕃那边送点消息,让他们出兵,再让前线打输一场。” 一场战败,就足以让天后顏面扫地, 越王还没说话,狄仁杰就霍然看向对方,冷声道:“你在放什么屁?” “怎么?” 那人挨了骂,顿时有些不满道:“狄怀英,我早就觉得你跟那个武安眉来眼去太不像话,现在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对付武氏,你难不成觉得这是错的?” 狄仁杰把玩著手里的玉佩,冷冷道: “有人身处事中,不一定想学吕后,但有人未遭战败,倒是想学李陵了。” 李陵是汉代叛將,打败仗后投靠了匈奴,那人顿时大怒,越王敲敲桌子,对狄仁杰也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狄公想来是不屑与本王折节下交,请自便吧。” 狄仁杰站起身,认真看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拂袖而去,等他一走,当即有人站起身,问道: “若是他把这里的言语泄露出去,我等岂不是都要死?” 越王当即冷笑起来。 “狄仁杰是谦谦君子,就算是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做出转头告状这种没品的事,隨他去。” “越王那边的人提议说,要给吐蕃人泄露大军的机密消息。” 狄仁杰在书房里重新坐下,外头虽然是白天,却仍然是天色昏暗,房门推开,一名婢女进门敬了茶,隨即离去。 武安默默消化著这个消息,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笑道:“我昨日去找你,你还不肯见我,今日反倒是主动找上我了?” 宫变的那晚上,狄仁杰第二天仍旧帮忙给他出谋划策,武安夺取羽林军兵权的那晚上,狄仁杰也同样满不在乎。 但是等他围了越王府的那一晚之后,第二天开始,狄仁杰就再也不肯跟他说话了。 “是因为我灭了李敬玄一家?” 武安平静道: “越王敢对我用刺客,那李敬玄的家眷没道理不用。” “可他们用了吗,一帮老弱病残你也能下手!” 狄仁杰拍案而起,他又想走,武安一把拉住他的手,玩味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你就算是仇恨至极,你杀他子嗣也就罢了,何苦连女眷和婴孩都.... 武安也跟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狄仁杰。 “这些人我可没杀,连夜送出城了......只不过李府里头,但凡是个长成人的男的, 一概不留!” 他伸手揽住狄仁杰的肩膀,后者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问道: “我怎么信你?” “虽然我武安杀人、好色、贪財,但我先前就发誓一定要杀了李敬玄给那些同袍报仇,所以哪怕是明知道前头无路可走,但我还是要杀他,现在我做到了。” 武安看看狄仁杰惊疑不定的神情,玩味道: “我做事做人,都一定是说到做到。” 狄仁杰訥訥地一言不发,武安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若是以后有个什么李府的后人练成了什么神功,找上门来要杀我,到那时候咱也没办法,对吧? 有些事得认命,但有些事能做到的,我当然会去做,我问心无愧。” 片刻后,两个人重新坐下,狄仁杰没有再提起那件事情,他只是对最近的大事有些好奇。 “天后真的要主战?” “明詔都发了那么久,难道还能驳回来打自己的脸?” “可是,怎么贏?” 十年前,大非川一战,当世名將薛仁贵惨败。 今年李敬玄將兵十八万,依旧是一败再败,其战果直到今日都还有人在爭论。 时至今日,狄仁杰虽然多年为官,但是以他的观点来看,至少朝廷內部如今缺少那种能够挑大樑的“帅才”了。 就算是有,也没人在这时候显露出来,这让朝廷怎么调度? “你带过兵,”狄仁杰缓缓道:“我也听人说过用兵,如果要打仗,千人规模的仗, 和万人规模的仗,都截然不同。” 尤其是当下...:..四十万大军西征,能完整调动这四十万人的主帅,如今在大唐国內已经断代了。 或者说,哪怕是从开国时候算起,能调动起这种兵力且能如臂指使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战爭需要依靠人力物力,但不仅仅是依靠人力物力。 “我思来想去,其实也有一策,可以对付吐蕃,而不用兴师动眾..: 狄仁杰抿了一口茶水,他其实一开始不是很愿意再跟武安往来,但是听武安说只是断了李敬玄这一脉香火,那他也还能接受。 自己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也是有底线的。 “你可听说过,反间?” “你不会是想跟我说,噶尔一族在吐蕃国內权势太大,所以可以趁机利用反间计,让他们君臣反目..::. ” “对啊,对啊。” 狄仁杰眼晴一亮,虽然他不情愿,但还是涌起了几分“知己难得”的复杂心情。 其实反间计確实是可以用在论钦陵身上的,但武安知道,最近几年里,反间计就算是用了也毫无用处。 “我这几日详细搜集了大量有关於吐蕃的消息。” 武安站起身,一边不断地翻找出簿册书卷放在狄仁杰,一边头也不抬道: “自从吐蕃大相禄东赞死后,他的几个儿子在国內都各自执掌重兵,其中论钦陵便负责吐谷浑故地,也就是如今与大唐长时间交兵对垒的吐番主帅。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又特意找了一下,想看看最近几年內吐蕃赞普和我国的国书往来,又或者是任何涉及到吐蕃赞普的消息..:::.然后我就发现,这些书信和记载都越来越少,到了今年更是几乎绝跡。 然后我就肯定了一件事。” 武安停止动作,看向认真听著自己说话的狄仁杰。 “我推测,吐蕃的上一任赞普极有可能早就死了,吐蕃適逢战爭,国內又是权臣用事,所以只有等战胜之后才能传开赞普去世的消息。” 简而言之,如果人家早就死了,只是户首还坐在皇座上,你这种离间计怎么可能对死人生效。 又或者赞普其实没死,但他已经步入老年,噶尔家族在吐蕃的地位比武氏在大唐的地位更恐怖,牢牢把持著国內所有军事重镇以及军队,那这种离间计最好的效果也就是逼著人家篡位。 “那......这一战,是不得不打?” “四十万唐军不是开玩笑的。 武安回答道:“如果吐蕃现在是幼主在位,不管是噶尔一族还是论钦陵都绝对不会试著打这一仗。” 狄仁杰有些疑惑,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这个话,有点像是某些人自以为能贏之前会说的那种话。” “但是我们会打这一仗的,我保证会打起来。” “可是青海那边其实早就已经打烂了,就算是短时间內易手,我们临时在手里也不出水来。” “发动那么多兵马,假如只是为了给吐谷浑復国或者爭一点面子,那当然很不划算。” 武安拿出一张舆图放在狄仁杰面前,手指越过鄯州,一路往上,又跨过甘州凉州一路往西,停顿在更西处。 “河西那边,只是样攻。” 武安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这一战,我们可以重设安西都护府!” 狄仁杰出神的看著舆图,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说黑齿常之思念故国,周兴渴望出人头地,程务挺贪恋军功,丘神贪残好杀, 那武安给狄仁杰展现出的,是深谋远虑。 他伸手按在狄仁杰的肩膀,声音蛊惑。 “狄公,帮我。” 第85章 职场暴力 第85章 职场暴力 武安也有很多顾虑,而且他现在的身家利益已经和天后捆绑在了一起,自己的“母后”,也必须登上她在歷史里的最高位置。 两人现在还远远没到撕破脸分家的时候。 而引申到更宏观的层面来说,武安和整个大唐也是如此,自己现在依旧是站在大唐军旗之下的一介武夫。 聊完了军务,狄仁杰的神情舒缓了很多,自然而然地提出了他一直关心的话题。 东宫。 废太子依旧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天后的动作很快,她没有立刻杀死这个儿子,而是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剪除他和朝堂大臣们的联繫。 这种举动与她先前遇到羽林军那帮大爷兵的无力形成鲜明对比。 在朝堂上,天后浸淫权术多年,等越王和太子党先后倒台,而刘仁轨这种老臣也不在明面上跟她唱反调,朝堂上便终於出现了“垂帘训政”的呼声。 武安对此乐见其成,狄仁杰试探著问道:“那......这天子之位,究竟由谁来继承?” “狄公,这天子之位,不好直接问吧?” 狄仁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在別人面前,还是要讲究一点,在武將军面前,这些虚的就免了吧。” “末將自认为是大唐的忠良之將。” 拼死冲营,力斩罪臣; 这些小事也就不说了。 在宫內,他帮完了太子又帮陛下; 在宫外,他为了天后什么事情都做了,一生鞠躬尽,只为天家尽忠。 就算是如此,自己还要遭到狄仁杰的鄙夷,这个世界真的太黑暗了。 狄仁杰懒得看他加戏,忍不住追问道: “英王?相王?” “国不可无长君。” 不是天后的崽儿,连年龄都不配拿出来比,只有剩下的那两个,才有讲究的必要。 也就是说,十三岁的英王李显才能继承大统。 “其实......我更希望大唐能扫清四方,然后天下安定。”狄仁杰嘆息一声,世事如潮,他一个人也担不起多大的责任,最多是竭尽一人之力。 武安看向狄仁杰,似笑非笑: “朝堂上如果都是狄公这样的人,大唐早就安定了。” 这马屁怎么张嘴就来...::.狄仁杰下意识地问道:“那扫清四方怎么办?” 武安嘆了口气,缓缓道: “那就得再多一个我了。” 狄仁杰无话可说,抖看袖子告辞离去。 接下来几天的过渡在平淡中流逝,新的一年终於到来,长安城里一片欢喜,但也有一些人家悄然掛上了招魂的白。 斯人已逝,而活看的人,还需要好好活看。 武安这几天没有閒著,一直在给长安城內的战死將士家属送抚恤。 虽然也碰上了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但他这次没有再大张旗鼓的报復和敲打,只需要递一句话,隨后赶来的差役和官员就能把事情料理的乾乾净净。 他在观察著这时候的长安城,虽然大雪一场接著一场,但有些人的生命依旧顽强。 城里的数十上百万人口不是靠著王侯將相的恩赐才能活著,但朝廷下令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从泥泞草莽中站起身,准备奔赴沙场。 大唐开国之初便准备以天下之兵拱卫关中,但这些年的战事,反倒一直都是关中不停的派出府兵以维持天下。 泥泞终將被荡涤成清水,而草莽之中也能腾跃出猛虎和蛟龙,武安知道这个世界上看的还是谁更狠以及谁的本事更大,所以他这些日子里暂时忘却了朝堂上的廝杀,开始集中精力去经营自己的势力。 正月初,国丧,天子棺入乾陵,天后亲自扶棺相送,慟哭至晕。 长安城在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迎来了大唐的第四位天子。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武安站在百官的队列里,头也不抬地跟著周围人一起高呼,在昨日,自己还见过那个少年一一天后亲自將太子李显推到自己面前,让李显喊兄长。 而昨日面露愤怒的少年,此刻接受著群臣的山呼朝拜,武安就算不看,也能想像出李显脸上难以压抑的笑容。 那是一种和先帝当初如出一辙的惊喜笑容。 该玩的都玩儿了,什么都没爭,甚至还没到那种要“自污”的年纪,清清白白的就登上了皇位。 但很快,群臣在朝拜之后,就开始提出各种奏疏和意见,如果换上一个太子过来,对於这场面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稍微稳一稳,还是能有条不素逐一处理好的。 可李显並没有接受过“帝皇教育”,所以他只能在犹豫片刻,转头看向了身后。 “中书令的话,说的很好,朕心甚慰。” 在他身后的妇人开口回答道。 天后已经成了皇太后,但称呼上没变,她依旧要求是天后。 这个小细节让很多人心头一凛,越发肯定这个太后娘娘想要行“吕后故事”。 牡鸡司晨,阴阳顛倒! 接下来,不管是什么事情,甚至都不用小皇帝再自己回头用目光询问,一些大臣直接对著天后开口建议和询问意见,引得另一些本身並无派系归属的大臣越发反感。 朝堂上有一种臣子,本身清廉,办事能力也还说得过去,最让人难受的就是他们的资歷,在整个朝堂上都属於靠前的那一批。 一旦这种人跳出来,你还不好当面驳斥他。 而且,这种臣子还大概率都是“保皇党”。 谁当皇帝,他们就忠於谁。 哪怕今日说的事情都比较重要,但还是有人时不时跳出来,打断了话头,试图把话题的主动权递到皇帝手里。 此事极为重要,陛下可否详细说说?”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还请陛下降詔!” 李显原本还有些不满意母后在自己身后当电灯泡,但现在他只觉得朝堂上有些人的小嘴未免也太碎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著那些刁钻的问题,而他每说出一个字,都只是让那些满眼殷切的大臣更失望一分。 但这还没完,虽然大臣们的提问和奏疏都在有条不紊地呈递,但李显只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昏脑胀,觉得这些人比自己王府里养的斗鸡还要吵闹。 “陛下..: “陛下,这个事情...... “陛下,工部说钱不够了,需要.. 除了那些进諫和互相爭论的大臣,就连侍御史也在一旁时不时开口警告“君前失仪”的人,整个朝堂上稳中向乱,乱中有序。 李显一开始还觉得父皇的死太过於蹺,但现在他开始可怜自己的父皇了。 这他娘的谁在这里坐个几十年都得折寿吧? 上朝第一天,天后很快就故意放任皇帝处理问题, 她坐在帘子后面,漫不经心地看著自己的三儿子,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失望。 虽然天后肯定不希望老三也表现得像两个哥哥那样优秀棘手,但毕竟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种,怎么就这么..... 而这时候,朝堂里响起一声轻咳,慢慢的,又加重咳嗽了一声。 剎那间,呈递奏疏的宦官停住脚步,进諫的大臣低下头,神情严肃的御史立刻移开目光; 哪怕是才就任中书令的刘仁轨,也在此刻悄然看了过来,目光深邃,但他居然也没说什么。 整个朝堂上,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安静点。” 武安头也不抬,站在队列里,但声音却清晰的传遍朝堂。 “不该说话的人,在陛下面前闭上嘴。” 李显有些然地瞪大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母后,又看看站在百官队列里的那个青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堂兄”只是说了两句话,朝堂上就能安静下来。 朝堂上整整安静了数息的时间,武安才缓缓道: “继续吧。” 第86章 天后,鞭笞 第86章 天后,鞭笞 悠閒的日子就像冬日的阳光一样稀少,既然决定开战,整个朝廷都像是战车一样开始运作起来,先帝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但他在位期间,大规模的战爭其实是隔三岔五就要打一次的。 整个大唐上下並非不知兵。 但先帝要用兵却又不肯好好用,靠著贞观朝留下的诸多精兵强將,前期战果丰硕时自然可以掩盖战略上的不足,但等到了后期人才凋零的时候,一旦战爭失利,负面影响也会隨之放大。 武安当然不用操心这方面的事情,他只负责提供一点大战略层面上的意见, 他能感觉到天后不希望自己染指除了禁军之外的兵权,而刘仁轨倒是对武安的意见颇有兴趣,武安需要经常派人去请狄仁杰等人到国公府谈话,但刘仁轨则是经常不请自来。 这个老头儿的身子骨似乎还挺结实,吃了晚饭散著步就到了永寧坊,然后直奔国公府。 “话说,你不是有夫人了嘛,天后的那个女官隔三岔五到你这边转一圈,一待就是一晚上,她难道不会生气?” 刘仁轨一脸探究的询问道,武安平静地摇摇头: “夫人知道我为人真诚,若我喜欢那个女官,直接將她討要回家做妾便是,无需这般繁琐;我和她只不过是故交,她需要替天后传话和递话。” 书房里生著暖炉,刘仁轨一边把手放在上面烘,一边缓缓道: “算算时间,关陇一带应该已经完成了募兵,第一批大军预计有一万人出头,其中半数都是由官府配发兵甲,但地方上也匯报说,有不少人是自带兵甲应徵的。” 唐军出征,大军的构成一般是少量府兵为主、大量的募兵和蕃兵为辅。 但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是:建国初期的几十年红利期转瞬即逝,毁灭歷史上所有王朝的土地兼併再度盛行,也就间接导致了府兵制的崩坏。 “而且募兵这边,最初募兵的標准极高,就算是这样,也还有大把的人想要参军上阵廝杀,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朝廷那时候给的封赏足够多。” 刘仁轨回忆看当年,有些感概道: “太宗皇帝征辽东,当时便在民间募兵,於是就选出了大將薛仁贵。 现在想来,太宗皇帝不管做什么好像都是对的,他用府兵打崩了前朝的天下,用募兵维持著今朝的江山..:::.原本都是很好的政令和兵制,但却不適合当下了。” 他自顾自地感慨了一会儿,武安则是记住他话里透露出的主要信息。 当今大唐所面临的三处大敌,其实也代表了三种兵制的负面影响一一府兵制依赖兵员素质和土地,募兵制需要耗费大量的財力物力; 蕃兵就更不用说了,现成的例子就在北方:突厥人因为同族青壮大量战死在外面,已经按捺不住准备造反了。 而国家內部的矛盾也相当严重,武氏当权,皇族当然不答应,而且先帝生前和天后一起提拔了大量的寒门和山东士族,这些人对於关陇士族形成了相当的衝击。 那自己能不能在这里面做点什么? 武安没有“叮”,也不是什么天纵英才,但他如今站在朝堂上,不管是谁都不敢当面跟他叫板,这也是一种优势,但如果武安想按照自己的意愿驱使整个帝国,这点威风还远远不够。 “你怎么不说话?”刘仁轨问道。 “我在想,其实所有事情的背后都只有一个问题。” 武安缓缓道:“钱。” 刘仁轨气的笑出了声,他指了指武安: “老夫还以为你能说点什么新鲜的了,没钱当然会出问题,老夫当年在辽东带兵的时候,安东都护府底下的募兵都难以维持生计,更別说上阵杀敌,这里头就是因为朝廷军给的不够。 如果军餉补给年年给足,別说是区区新罗,当年高句丽百济都是一路碾过去的!” “你再想想,难道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武安摇摇头: “当然是因为钱,总不能是因为我们武家吧? 2 刘仁轨哼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就算你们武氏个个都是猪,你也是里面最精明最坏的那一头,而就算连你吃的加在一块,朝廷养你们一窝猪还算绰绰有余的。” “刘公说话注意点,就算我的那些个兄弟都是猪,但我可不是。” 刘仁轨饶有兴致地打量著他,这几日他对武安做了大量的探查,包括对武安之前做的所有事和传闻进行了分析,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一些问题。 宫变的那一夜,武安究竟在里头承担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如果说他是天后这边的,刘仁轨调查到武安当日离家之前先杀了天后的一个心腹术士,又在宫內杀了疑似已经投靠天后的李敬玄。 刘仁轨作为老臣,当然不希望国家被一个女人掌控,但仔细看看如今的朝局和整体环境,其实让这个女人暂时掌控朝廷也不完全是坏事。 说难点听,一个有经验的“前常务副皇帝”,確实比当今那位幼帝要好太多。 朝中上下根本不用时间磨合新帝,就能熟练的自个调整姿势。 “现在天后垂帘听政,你们武氏正赶上了好时候,除了你之外,想来那武承嗣、武三思也是能乘著这股风拿到一些权柄,六部之中,你们武氏说不定能直接占两个位置。” 刘仁轨笑著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些感慨道: “听说你们武氏里面兄弟团结一心,现在看来也確实如此,这栋宅子,好像也是周国公送你的吧?” “是。” 刘仁轨脸上笑意更浓:“周国公既然送了,就不会反悔要收回去吧?” “武某倒是无所谓,” 武安平静道: “只不过我妻裴氏乃是大族出身,只怕受不得这种委屈,到时候她若是开口,我总不能拂逆了夫人的意思。” 我惧內啊。 到时候我老婆让我还手,我总不能因为兄弟情谊不听老婆的话吧? 书房內一时间安静下来,武安再傻也能听出刘仁轨的挑拨之意,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哪怕武承嗣武三思是两头猪,也能占住两个坑位。 “老夫倒不是非要有意挑拨什么,” 刘仁轨站起身,推开窗户,看著外面的沉沉夜幕。 “武將军愿意识大体,但若是你的那些兄弟,成了武尚书武侍中,到时候他们也愿意像你一样识大体吗?” 武安盯著他看了片刻,漠然道:“我寧愿他们不识大体一点。” “大捷!大捷!” 正月下旬,几匹快马冲入长安,在街上一路狂奔向前,同时不断向周围传出高亢的喊声。 寢宫內,天后缓缓站起身,站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先后跪伏在地,高声道: “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出鄯州,遇吐蕃主力,阵斩敌夷一千余,敌帅论钦陵三日內五次遣使下书,退兵六百里,要求和谈。” “侄儿武承嗣、武三思,为大唐贺,为天后贺!” 有这封军报打底,哪怕是天后这几日始终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前线大捷, 也就意味著她用人得当,同时带来的隱形政治资產价值极大。 只要这样的功劳不断传回国內,那她的位置,也就能跟著彻底稳固下来。 不过在高兴之余,天后则是再度看向两个侄儿,先前她险些被越王领著文武百官直接车翻,这两个废物可是半点作用都没起到。 现在一看她的地位又稳了,便巴巴的凑上来討好。 一想清楚其中的关节,她便觉得心里厌憎的很。 “你们若是没事,就赶紧回去做事吧。” 天后多年之前就整死了他们的父亲泄惯,所以现在对这两个侄儿也没有太过亏待,而且她也需要在朝中明面上扶植武氏的势力。 武承嗣观风户部,隨时准备进补侍郎,武三思则是补了吏部员外郎,这两个缺口已经算是相当重要了。 武承嗣抬起头,立刻道:“其实除了给姑母报喜,侄儿还想再说另一件事。” “说。” “侄儿听说黑齿常之与右羽林军將军武安义结金兰,彼此相称兄弟,现在一个在外用兵,一个在內掌权,若是他们心生不轨之意..:::: 武承嗣注意到天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慌忙闭上嘴。 武三思適时开口道: “侄儿知道姑母觉得我们是在有意构陷,但侄儿斗胆,说两句难听点,武安手中握有千骑、金吾卫、左右羽林军,禁军全部都听他的调遣,他拿姑母的钱粮做他自己的人情, 除此以外,岂不是..... 我们是替您著想,倒不是说非得把他怎么样,只是让他识大体一点,適当的分点兵权出来,別的不说,这左右羽林军总得听您的话吧?” 天后沉默片刻,看向站在旁边的上官婉儿。 “婉儿。” “在的。” 天后指了指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喊羽林军进来,拖他们出去抽鞭子,抽到他们清醒为止。” “好。” 上官婉儿冷冷警了他们一眼,立刻小跑著出去了,没过片刻,殿外便响起了武承嗣和武三思杀猪般的惨叫声。 天后捻了捻手指,再度低头看著桌上的军报。 除了那几行奏报大捷的文字,在文书末尾,河西当下的主帅裴行俭还在其中盛讚黑齿常之“刚毅果决,有贞观將帅之风”,最后,更是直接称讚天后用人得当。 这人,虽然是她用的,但可不是她举荐的。 天后提起笔,默默批覆了几行字。 ..加封黑齿常之为左驍卫大將军,检校左羽林军,拜河源军经略大使。”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觉得施恩於下是一件不大舒服的事情。 殿外, 武承嗣和武三思一左一右,喊得很是起劲,旁边的羽林军士卒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挨打,所以用刑的时候都带著点分寸。 但这时候,宫门处出现了一个身著黑色锦衣的青年,身边跟著几个羽林军和金吾卫的中高层將校。 “怎么回事?” 武安一进来就看到羽林军在打这两个“表兄弟”。 羽林军回答说是天后叫打的,武承嗣仰起头,眼巴巴地看著武安,但后者却点点头: “好好打。” “得令!” 那几个用刑的羽林军兵卒立刻来了劲,手里的鞭子挥出了残影。 第87章 刺激 第87章 刺激 武安一走入殿內,就发觉很多奢华的陈设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整体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朴素,天后看到他左顾右盼,没好气道: “本宫以身作则厉行节俭,这不是你的提议吗?”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当然不好再紧吃,而且天后喊著带头节省钱粮的举动有利於提升前线士气。 “母后做的很对。” 天后沉默片刻,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缓缓道: “现在我们家需要这两个蠢货占个位置,你看在我面上,暂时不要跟他们为难,等前线彻底大捷之后,隨你怎么整治他们。” 武承嗣和武三思现在还在外头挨鞭子,天后的语气又是如此恳切,武安也不好不答应天后立刻岔开话题,把那封军报推了过来,上头还有她才写的批覆。 武安的目光在黑齿常之的诸多封赏上直接略过,重新看了一遍军报, “战果不小。” “黑齿將军確实是有本事的,做先锋够格..... , 天后刚要顺著称讚几句,就看见武安摇摇头:“但没道理贏的这么快。” “贏难道还错了?” “论钦陵不是庸將,先前败给李敬玄就明显是故意之举,现在败给黑齿常之,也不过是丟了一小股兵马,吐蕃人如果准备得当,短时间协调十几万军队出来不算困难。” 更大概率的可能,反而是论钦陵故意撤军后退,坚壁清野,等唐军主力出塞拉长战线,然后再慢慢寻找机会,又或者,此刻已经有一支兵力庞大的伏兵在后面等著黑齿常之了。 咔噠一声,武安抬起头看过去,发觉天后手里的毛笔已经被她不知不觉折断了。 天后的眼神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绝不能再来一次『大非川”。” 十年前,一场大非川之败打败了唐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天后知道当时的失败是情有可原一一天子生病不能听兵事、前线缺粮、將帅失和..... 但如果这次也败了,绝对不会有人试著谅解她但很快,天后眼里就闪过一丝嗔怒,她终於想起来先前已经商量好的事情,那就是这次战爭的锋芒並不是为了跟吐蕃人爭夺青海,而是..:::.奔袭西域。 “所以黑齿常之应该也知道这里头的蹊蹺,只要他见好就收,那吐蕃人是不会找点什么机会的。” “可问题在於,论钦陵不是庸將。” 武安再次重复道: “他也不仅仅是將帅,在儿臣看来,就算是吐蕃国內的大相现在就死了,论钦陵也能立刻顶上去,继续操纵整个吐蕃。” 这个人的眼光很毒辣。 他在明知道唐军即將大举进攻的前提下还在尝试和谈,私底下更是不知道做了多少手段来防备,而唐军若仅仅是浅尝輒止,那论钦陵在短时间內联想到西域並不是难事。 而他一旦意识到唐军真正的目標是恢復安西都护府全境,那接下来的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必须要找一个能把他钉死在河西的办法。” 武安这些日子也在不断地找人交流这件事情,刘仁轨给他的启发很大,后者在军中多年,也很快就意识到了相同的问题。 怎么才能让一个聪明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 天后有些坐不住了,伸手去够那封军报,要重新批覆,武安却摇摇头,把军报往后一拨,让天后捞了个空。 “拿来!” 天后著急了,从长安到河西,最快的使者也要好几天时间,来回信息传递的速度慢, 下令让河西军立刻调整战略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执行下去。 “你自己都说了,论钦陵不是庸將,万一他提前察觉..::: 武安看著她,认真道: “黑齿常之也不是庸將。” “將军,我们已经离开鄯州城三天了,预计离我们最近的城池堡寨也得在百里开外。” 副將策马跟在黑齿常之身后,有些不安地开口建议道: “朝廷兴许不知道,这里的吐谷浑故族大多都已经彻底倒向吐蕃人,吐谷浑成了他们的狗,一旦吐蕃人要开始反攻,这里有很多部族就会直接成为他们的先锋。” 从青海往南到赤水,沿途尽皆是丰沃的草场,大大小小的部族分布其中,成为了大唐和吐蕃之间的“缓衝地带”。 先前在贞观年间,吐谷浑其实也不是什么老实的货色,但等到被吐蕃灭了国,又只能遣使入唐求援,等到唐军出击帮它復了国,吐谷浑贵族私底下又和吐蕃人眉来眼去,直到再度覆灭。 “当年大非川一战,郭待封和其部属在半途中遭到吐蕃主力拦腰痛击,以末將推断, 当年论钦陵实际上是来不及立刻从国內调兵的,所以他当时部下军队的来源八成就是吐谷浑和这些部族。” 出了部州城往西,万里皆故,举目无亲。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支黑色的军队正在如洪流般缓缓前进,但在他们周围,已经出现了不少分散的骑马者,后者明显是哨骑一类的角色,正在窥探著这支唐军。 黑齿常之一边看著周围长河落日的边塞景象,一边淡淡道:“有人说过,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黑齿常之勒住战马,缓缓开口道:“派出军使,回头告诉裴公,前军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喏!” “另外.:: 黑齿常之示意副將看向远处的那些哨骑,开口道:“派使者到附近的部族里,要求他们献出族中的粮食和青壮,把他们贵族的子嗣带到军中软禁起来。” “这副將愣然道:“手段若是太过酷烈,只怕会適得其反,逼他们倒向吐蕃人。” “如果我军不做出决战的姿態,別说是吐番人,哪怕是这些个部族都不会相信我们要反攻。” 黑齿常之顿了顿,道:“原地安营扎寨。” 在天黑之前,草原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营寨,直到夜里,这里也还是灯火通明,一队队骑兵如狼群般在周围游弋,时不时在黑夜中开弓射杀窥探者,冷漠迅速的如同是在射杀兔子。 当夜,草原上其他地方开始不断地有大火冲天而起,一个又一个部族里传出了哭喊和哀豪之声。 中军大营內,一身玄甲的黑齿常之坐在火堆旁边,不紧不慢地烘手取暖,在他周围已经有一圈族长和头人葡匐在地,不断地祈求他收兵。 “报,吐蕃使者在外求见!” 终於来了......黑齿常之微微頜首:“见。” 没过片刻,亲兵便领著一个身著甲胃的男人走进营帐,男人浑身都是吐蕃贵族打扮, 年纪不大,一进来就对著黑齿常之躬身施礼。 他开口的时候,说的是很流畅的汉话。 “末將赞婆,奉兄钦陵之命,特来拜见大唐黑齿將军!” “嗯。” 来者,是论钦陵的弟弟赞婆,在吐蕃军中也算是相当重要的將领, 赞婆打量著面前的黑齿常之,见他反应平淡,便开口道: “家兄说,唐与吐蕃世代交好,之所以现在交战,都是因为那些將领擅自挑起边畔, 现在大唐王师到来,家兄愿意和谈赔罪,请黑齿將军代为转告大唐朝廷。” 黑齿常之沉默片刻后,问道:“论钦陵人在何处?” 赞婆脸上当即露出一丝笑容,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那些跪伏在地的族长和头人,对著黑齿常之朗声道: “家兄率领十万大军,在三十里外敬候回復!” “哦.:: 出乎赞婆的意料,面前的这个黑齿常之,居然没露出害怕的表情,而是若有所思道:“如果我现在把你杀了,你的兄长会不会立刻起兵过来帮你报仇?” 第88章 和亲 第88章 和亲 赞婆头皮发麻,都是多年带兵的將领,对方说话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他自然能辨別出来。 “我听说黑齿將军当年是百济国人,现在为什么甘心情愿替唐人效命,你的那些族人亲人,难道不会......“ “那你替我下去问问他们?” 赞婆声音再度一滯。 “想和谈,可以。” 黑齿常之抬起头,不紧不慢道:“那就好好谈,带点诚意。” 赞婆收拾了一下心情,试探著道:“我兄长说,如果大唐愿意退兵罢战,那他情愿让出河西之地,不再纠缠。” “河西之地本就是我大唐疆土,要他让?” 赞婆抬手指了指那些跪在地上的部族头人,笑道: “只要我兄一声令下,这些人马上就会召集族內勇土,对你们刀剑相向。” 帐內,此刻只有他们的声音在迴荡,周围跪著的部族头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儘可能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赞婆话音未落,就有人抬起头,绝望的喊道:“將军明鑑,我们绝不敢背叛大唐!” 黑齿常之盯著赞婆,后者笑眯眯的看向他,粗獷的面孔上满是狡点。 “黑齿將军,你们中原有四个字,叫养寇自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养军功。” 黑齿常之摇摇头,淡淡道:“唐军不和谈,你可以滚了。” 片刻后,赞婆策马出营,领著几个隨从向西方狂奔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黑暗中有吐番军队的哨骑迎出来,把他带到了一处树林里。 绕过一处处篝火,赞婆终於看到了一个坐在火堆旁边喝汤的中年人。 他没有说谎,论钦陵確实已经带著大量的军队兵临此地,就在此处扎营。 如果兄长此刻下令出兵,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吐番军队马上就能淹没那支不知死活的唐军。 后者端著汤碗看向他,笑容温和的不像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吐蕃大帅,仿佛只是一个普通老卒,鬚髮如铁,面容沧桑,身上披著一件狼皮大擎。 “兄长。” 赞婆来到他面前,后者则是开口道:“你怎么活著回来了?” 赞婆:“ “唐军已经开始扫清周围部族,逼迫他们出兵出粮,这次恐怕是真的又要大打一场了论钦陵笑著给弟弟盛了一碗汤,不紧不慢道:“我就怕他们不肯大动干戈...:..若是这次能歼灭四十万唐军,我们兴许就能效仿当年的鲜卑人,趁机东进,入主中原。” 赞婆端著汤碗,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家兄长。 “得想办法再刺激刺激他们,看唐人是不是真的要打青海。” 论钦陵自言自语道,隨即看向正在低头喝汤的弟弟:“你再去一趟,就说......如果要和谈的话,我吐蕃愿意割还所有侵占的土地,退出西域,甚至是奉上我的亲生女儿和亲。 但条件是,必须让那位天后选一位儿子,到我面前来迎亲。” “兄啊。” “嗯?” 赞婆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放下汤碗,抱紧双腿坐在兄长面前,觉得今晚的寒风格外冰冷。 “呵呵......”论钦陵仿佛知道弟弟在想什么,淡然道:“放心,既然他没杀你,那就意味著,他想装,又怕装过头了。” “兄长,您能不能......说人话?” 论钦陵嘆了口气,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大擎,低头看著愚蠢的弟弟。 “此战,唐人的目標必然是西域,你替我留在这里,继续陪唐人演戏。” 赞婆默默的点点头。 “我很期待。” 论钦陵轻声道: “细作说唐人这次的主帅是裴行俭,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东西,觉得这次能出奇制胜..::..等我带兵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很好奇他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长安。 城內不断有重大消息传出,先是国丧,而后又是新帝登基,人们已经从紧张不安中缓过来,有些人更是暗暗盼著早点渡过这段时期,赶紧过太平日子。 军国大事,自然有人去操心,武安则是开始试探著触碰南衙的兵权。 权力並非恆定,要么一路水涨船高,要么直接摔到谷底, 武安已经解决了李敬玄,但他不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只有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力,自已才能越安全。 而他並不反感这个过程。 但在这一点上,天后和其他人都警惕心极强,如果说掌控禁军就等於是给私家车解锁,那尝试掌控南衙十二卫府兵就等於是给要公车上锁。 南衙十二卫府兵军力庞大,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本身已经被划分为朝廷的一个大部门,哪怕是皇帝都不能隨意调动南衙军队,相反,如果有兵符和三省行文,不管是谁都能轻易调动南衙府兵。 “你想要南衙?” 刘仁轨笑著问道,这个老傢伙才在武安家里吃过饭,却还不肯走,武安只能留在书房里陪他说话。 “谁不想做个大將军?” “那你可以跟天后说,让她把左右羽林军的最高军职从三品將军改成二品大將军。” “算了吧。” 刘仁轨止住效益,缓缓道:“你若是真想要把手伸向外朝,不是我说你,你要么把自已的人推上去,要么就是你亲自做点功绩出来。” “天后不许。” “老夫可以帮你啊。” 刘仁轨终於露出了本来目的,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武安。 “你想要南衙,你想要外朝的人事,老夫,全都可以帮你,但条件是,你得亲自出面,打压下你那两个兄弟。” 武承嗣武三思那两个货? 武安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著刘仁轨继续往下说,后者也不觉得尷尬,很快就补充道: “等此事之后,天后垂帘听政的日子就得过去了,迟早得还政给陛下。” “您这些话,我要是转头对姑母说了,您还能得好?” 刘仁轨嘆息一声:“老夫受国恩多年,如今又年事已高,心里想著的唯有大唐。但凡阻碍大唐天子者,老夫必將竭尽全力荡平之。” 他看向武安,从怀里抽出两封信。 “这是前几日越王和武承嗣分別偷偷派人送过来的书信,这里头的內容,其实不用我说什么,你也能猜出来写的是什么。朝中不管是想杀你的人,还是单纯想要推你下去的人,多如过江之鯽。 而你,是无根浮萍。” 天后在失去了她最大的臂助之后,其实就已经彻底沦入颓境,但就在那短短几天之內,武安就替她接管了整个皇城內的禁军,也就让天后重新有了执掌外朝的底气。 刘仁轨不觉得武安是什么好人,但正因为这一点,他才篤定自己可以说服武安。 天后可以当个几年的吕后,但等到天子成长起来,她就必须还政给天子。 刘仁轨可以耐心的等,可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所以得留下后手,提防天后出尔反尔。 “你觉得,老夫在你面前是什么身份?”刘仁轨问道,他开始为接下来的劝说做铺垫武安沉吟片刻:“岳丈?”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儿。 “老夫现在越来越肯定,你將来绝对不会屈居於人下。” 他缓了口气,冷冷瞪了武安一眼。 “再过二十年,你可以像老夫一样,替天子执掌外朝,不管是军兵,还是人事,都可以听你的话,但前提是...:..你能听老夫的话。” 武安没急著回答,而是从他手里接过那两封信,逐一拆开,慢慢看著里面的內容。 “好好想想吧,老夫行將就木,晚年之前想要为朝廷再做最后一件事情,所以才能对你推心置腹,除了老夫,还有谁会这般坦诚的帮你?哪怕是天后也不会。” 刘仁轨盯著他的脸: “如果你不相信,老夫现在就从亲族里选一个孙女儿嫁给你做妾又如何?” 见武安一直不说话,他有些不满道: “老夫的条件已经很有诚意了,现如今裴氏在朝中也没多少权势,朝中无相,边关无帅,你真以为这妻族能帮到你什么? 当然,除非现在有个吐蕃或是突厥公主给你,你倒是能离开长安,一劳永逸安享富贵了,呵呵...... 刘仁轨离开后,裴韵走进来收拾桌子,看见丈夫皱眉不说话,便跪坐在他身侧帮他揉著眉心。 “怎么了?” “现在谁都想要我的身子。” 武安喉声嘆气道: “刘公非要嫁个亲生女儿给我,还说假如我不听话,就要和其他人一起,把我手里那点兵权都给收回去。” 裴韵秀眉顿时一拧,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妾身还记得,天后先前似乎也是让你“我记得那件事。” 武安捧起妻子的手,声音有些低沉:“但你是我的夫人,我怎能听外人的话害你呢。 “你放心,就算他们逼我欺负我,我也会护在你面前!” 裴韵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丈夫对她的好,她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怕的。” 她低下头摩著丈夫的手,轻声细语,却语气坚决。 “过几日,我带你去拜见在朝中为官的同族长辈..::..武郎,你是裴氏的女婿,在这朝中你谁都不用怕!” 第89章 挪坑 第89章 挪坑 古朴陈旧的书案上,放著一块银色鱼符,上头隱隱有吏部的字样,旁边则是放著一柄连鞘刀。 片刻后,一只粗糙的手捡起鱼符,將其系在腰间。 周兴站在桌案前整理好衣冠,默默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那道文书,上头的內容,写的是因为周兴“多年为官兢兢业业,故授官吏部考功司员外郎”。 简单来说就是从原来的考功司主事往上升了一级。 这一级之隔如同天堑,只要跨过去,便意味著他在官场上的苦熬终於有了意义,熬的时间长了,是可以慢慢往上升的。 而那块银色鱼符,也是某人特意向天后请求,然后才赐予下来的。 但“多年苦熬,抵不上人家一句话。” 周兴伸手拿起文书又看了一遍,放下文书的时候,他在旁边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神情,铜镜里的他便又露出自嘲的笑容。 离开房间,外头的院落里满是冬日的晨光,周兴活动了一下身子骨,第一次觉得早上的阳光照在脸上很舒服。 他站在门口,想起老母亲和夫人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前天升官,昨日休沐,今天带著满身朝气去衙门,再也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情了。 进了衙门,周兴客客气气地对所有人打招呼,哪怕是看到下属也客气地唤一声对方的字,陪著说几句閒话,並没有因为升官而显得倔傲。 但大家似乎都很忙,哪怕是平日里交好的那几个,也是匆匆说几句话便拱手作別。 更部最近的事情不少。 官场先前经歷了几次大地震,吏部里头,尤其是吏部需要重新审核大量的中底层官员,裁定其官职功过。 因此这位置不仅重要,而且油水颇多,哪怕只是透露一句消息,都能让当事人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奉上大笔贿赂。 周兴终於在书吏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地方,可他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吏部考功司郎中张仁禕领著一个穿锦衣的胖子站在门口。 郎中是员外郎的直属上级,张仁禕正在说话,回头看见是周兴,脸上当即露出几分尷尬的神情。 周兴上前躬身施礼后,张仁禕才开口道: “周主事,昨日你休沐,我没来得及通知你,这员外郎的位置是上头有人弄错了,一下子给出了两个员外郎。” 周兴心里一震,下意识看向那个穿锦衣的胖子,后者看向他,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傲气。 六部里头,吏部下辖四个“司”,最高为郎中,其次为员外郎,员外郎只有两个缺。 周兴很確定自己虽然是走了门路,但普升的流程没有任何问题,那个缺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 “这位是.周国公,” 张仁禕指了指旁边的锦衣胖子,看向周兴的时候,脸上隱隱有劝解之意,他顿了顿, 补充道: “这位姓武。” 跟天后同姓! 张仁禕和那位姓武的胖子就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也没有不体面的开口让周兴滚蛋。 最好的结果就是给个暗示,让这位才升上来的吏部主事识趣点自己告辞走人,事后如果他没什么动静,就更没必要安抚了。 周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是生根了,张仁禕微微皱眉,心里已经有些开始厌烦这个主事的不识趣,不得不主动提醒道: “这件事確实是吏部和三省出了错,不过我会帮你询问的,周主事,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周兴张了张嘴,缓缓道:“那他呢?” “他是周国公。” 张仁禕懒得再给这个蠢货留面子,淡淡道: “你只是周兴。” 周兴脑海里仿佛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抬头看向那个一脸不耐烦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胖子,盯著他死死看了片刻,转过身,一步步慢慢走出了院子。 等他的背影消失,张仁禕便赶紧换上一副笑脸,陪笑道: “武公莫怪,这个人其实也在吏部熬了几年,盼著这个位置许久了,不过现在看他的样子,还得是让他再在底下熬几年练练心性。” “无妨。” 武承嗣淡淡道:“天后让我在吏部学做事,就是为了將来把这种不识抬举的人统统扫出朝堂。” “当然了......”武承嗣话锋一转,笑著恭维道:“听说吏部尚书马上要有人补缺了,兴许没过多久,我就得喊您张侍郎了。” “不敢不敢,都是替朝廷尽力做事,哪里是为了升官呢。” 张仁禕凑趣附和著,心里却盘算著怎么跟这位周国公打好关係,通过他攀上天后的门路。 说完话,张仁禕亲自领著武承嗣走进房间里,又亲自拽著袖子擦拭桌面,武承嗣对张仁禕有意无意的奉承很受用,也没拒绝。 两个人在房间里重新坐下,话题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主事身上。 “这朝中上下,还得是有家世有家传的人才能做官,这些人有才学,又知道怎么体面的做人。 他一个小小的主事,平日里就心比天高,我看他没什么本事,纯靠著脸皮比城墙厚。” 张仁禕说到这儿,忽然开口道:“只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之前有谁好像说过,这周主事似乎也认识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 武承嗣当即笑道:“这朝中上下,现在还有谁能大的过本官身后那位?” 其实也有,除非是先帝又从帝陵里爬出来了。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你很喜欢笑?” 狄仁杰站在国公府的大门前,武安正准备出门,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几句,狄仁杰就觉得已经没法和这个小匹夫交流了。 “本官又被贬了一级官,还不都是因为你?” 狄仁杰有些恼火,他懒得提之前武安给自己的那些高官厚禄的许诺,因为现在看来那些全都是放屁! 呵......男人,不,武安就是大猪蹄子! 武安耸耸肩,挪输道:“我哪知道天后今日詔你入宫奏事,可就算你不肯再替她效命,你也用不著当面嘲讽她是吕后临朝,那我这个堂堂的羽林军將军不也是被你拐弯抹角骂了? 而且你前脚骂了越王,后脚又跟天后闹了,人家不赶紧把你端掉腾位置,难不成还要夸你骂的好?” 狄仁杰当然明白这里头的曲折,但他越想越恼火,自己跟宗室和天后两边全部闹了,不还是因为你在里头发挥作用? “跟我有什么关係?” 武安觉得这个老傢伙在无理取闹,不过他平日里尊老爱幼,开口安慰道:“你放心, 也就这几日的时间,我去跟天后说说,你再去哄哄那些宗室,等两边服帖了,你还是能回头的。” “不。” 狄仁杰摇摇头,他终於冷静下来,缓缓道:“你先前跟天后说是我教唆你做那些事的,现在我只不过是像以往那样进諫,她就直接將我驱逐出宫,可见已经怀恨在心,不能再容我。 而我先前看不过越王那些人鼠目寸光,转头向你告密,不管用心如何,宗室短时间里也不可能再信任我,恐怕......我得走了。 离开长安城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正在这时候,外头的亲兵小跑过来,报告道:“將军,吏部周主事求见。” 周兴? 武安和狄仁杰都抬头看过去,狄仁杰有些惆悵,等到周兴来到他面前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狄仁杰只觉得在周兴身上看到了自己。 “下官周兴,拜见武將军。” 周兴对著武安躬身施礼,他脸色苍白,身上没穿官袍,而是换回了便服。 “周兄这么客气做什么?” 武安有些疑惑,他打量著周兴,在脑海里找到了相关的记忆:“我记得你不是升了官,今日不在吏部衙门公干,过来我这儿做什么?” “下官愧对武將军的栽培......周某今日去吏部的时候,吏部郎中张仁禕说我的员外郎位置被人顶替掉了,让我回去先等通知。” 哪来的葱敢顶我要的坑? 武安真有些纳闷了,他替周兴安排的这个位置,走的可是天后的门路。 “名字。” “张仁禕说那人是周国公,姓武。” 周兴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但他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说完后就闭上嘴,耐心的等著武安的回答。 “武承嗣?” 武安皱起眉头,旁边的狄仁杰淡淡开口道:“天后之前安排了两个武氏子弟在朝中占位置,是等著往上补缺的。” 狄仁杰仅凭几句对话就猜出了武安大概是给这个周兴放了门路,但因为巧合,后者的位置恰好被那位周国公顶掉了。 他又看看武安,问道:“你打算去找周国公的麻烦?” “是。” 先前就有几件事情当铺垫,武安心里也冒了火。 他一开始是准备遵守一下官场规则的,但现在某些人频频走盘外招,那就別怪自己掀棋盘。 狄仁杰立刻摇头道:“我看,这事没有这么巧,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把武承嗣弄下去, 你在外朝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 尤其是在朝中上下都忙著筹备战事的时候,一般人就越是不好闹腾。 正常而言,这叫顾全大局。 武安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转头看见周兴脸上那种平静里压抑著情绪的表情,武安沉默片刻,缓缓道: “周兴。” “下官在。” 周兴立刻对著他深深弯腰躬身。 武安从怀里拿出一枚暗金色的鱼符,直接丟出去,周兴伸手接住,看到上面刻著“千骑”二字。 “调兵。” 第90章 背锅 第90章 背锅 武安骑著战马,狄仁杰策马跟在旁边, “是不是天后在故意拱火?” 现在,天后和武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但明面上,天后依旧是占据主动权的。 自己要是不帮周兴爭这个位置,那自己往外朝安插亲信的事情就得暂时告一段落: 可要是爭了,那他能拿到的也就是一个吏部员外郎的位置,而此举也会恰好引起外朝大臣们的敌视,得不偿失。 当然最主要的是,不管武安愿不愿意,武氏一族的“兴盛”,肯定比他培养几个人脉要重要得多。 因为明面上看,武家掌握朝廷的重要位置,反过来也能让武安受益。 所以,这也是他必须要遵守的大局观, 狄仁杰很快就理解了“拱火”是什么意思,他学著武安的样子耸耸肩。 “难说。” 狄仁杰被两边排斥,又被贬了官,但现在看到武安也为难起来,心里终於舒服了。 “外朝跟宫內不一样,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狄公,你怎么看?”武安问道。 终於问我了......狄仁杰轻咳一声,简短的回答道: “你不如找个时间入宫,拜见陛下。” 掌握禁军兵权的武安亲自去拜见少帝,仅是这一个简单的举动就能在这时候给朝堂內外以无限遐想,天后也会立刻开始权衡利弊。 武安摇摇头,这个举动有些过於暖味了,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要和天后闹崩。 狄仁杰见武安没同意自己的建议,眼神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往前走了两个路口,便是永寧坊的坊门。 坊门外,一片黑甲如云,梁信从人群中打马而出,等他看到那道身影之后,立刻翻身下马,在武安战马跟前躬身施礼。 “末將梁信,拜见將军!” 在他身后,骑在战马上的,列队站著的,全都对著武安的方向抱拳拱手。 “拜见將军!” 千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五百兵额其中还有大半兵卒不听號令的千骑营了,武安在宫变之后就利用所有时间去拼命吸纳先前造反失败的禁军和东宫十率府兵,將其化为自己的兵力。 隨后在夺取羽林军兵权的当夜,如果不是千骑本身兵力够强,武安也没法拿到攻破左右羽林军大营逼迫残余军队投降的战果。 武安回头看了一眼狄仁杰,忽然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衝动。”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前方,目光越过梁信,在那些千骑兵穿的黑甲上停顿片刻。 在不久之前,千骑兵大部分都是无甲战卒,后续穿的都是东宫和禁军的甲冑,但在今天,狄仁杰看到所有兵卒身上都穿著和左右羽林军一样的制式甲胃。 狄仁杰的脸色终於变了,如果说他之前猜到武安的一些心思,最后也只是笑笑,但现在,武安明显已经有了实现那些心思的底气。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劝说,而是默默的策马跟在旁边。 狄仁杰跟宗室闹翻,並不意味著他要背弃整个朝廷和武安站在一起。 相反,如果武安这时候能把整个吏部掀了,也就等於是把他自个的未来给推没了,狄仁杰乐见其成。 他缓缓开口道: “你真要去吏部,给那个周主事討个公道?” 武安摇摇头。 他看向梁信。 “传令.... 梁信的头顿时更低了一些,恭恭敬敬地侯令。 “去越王府。” 狄仁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去越王府干什么。 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各家各派的眼线,与宫內不同,外城区內一旦动兵,而且还是性质特殊的千骑,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各家疯狂派人打探消息。 国公府里头住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不少人都留了眼线,早上站在门口聊天的也就那几个人,稍微一打听,再综合一下其他方面传来的消息,差不多就能打磨出事情的原委。 东內苑里,很快就传出一个又一个瓶砸在地上的声音,天后已经记不得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表现出这种无能狂怒的样子了,但她现在是真的很气。 一向最聪明最乖巧的侄儿,居然在这节骨眼上做出了最莽最蠢的举动! 更部衙门內,刚在衙门里吃过午饭的武承嗣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嚇的脸都白了,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好半天喘匀了气,回头一看,那位姓张的吏部郎中居然在自己旁边早就昏了过去! 武承嗣哆嗦著嘴唇,旁边两个文吏拉著他想要帮他赶紧离开这儿,但好半天都没能拉得动这个胖子。 觉得自己死到临头,武承嗣乾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喊道:“他......他怎么敢这样不识大体!” 越王府的后宅之中,越王正在喝闷酒,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拍桌大喜道:“他们也有今天!” 闹,可著劲儿闹啊! 武氏內乱,天后引咎辞位,听著多么顺耳。 这时候,除了报信的下人,越王看到自己府上的老管家出现在门口,还喘著粗气,心里猜到是来匯报消息的,当即开口问道:“武安和他的那群乱军走到了哪儿?” 越王恨不得千骑插上翅膀赶紧往前飞,速度,越快越好! 老管家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缓缓道:“王府......门外。” 越王:“啊?” 千骑一动,周围的金吾卫也开始不断涌过来,在周围清扫拦路的人群。 战马拉著一辆辆空著的囚车,在越王府的大门外停下。 大量的千骑甲士和金吾卫士卒在外头宽的街道上开始列阵,校尉一声令下,大量的弓弩手弯弓搭箭,对准了王府上方的天空。 一如那晚的景象,在越王府门外重新上演。 武安翻身下马,梁信马上和几名亲兵捧来甲胃给他穿上,狄仁杰骑著马,一会儿看看越王府,一会儿看看旁边的黑甲青年,脑海里依旧没想明白武安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对越王府动手。 武安活动了一下手腕,吩咐道:“派人在外头喊话,说越王勾结吐蕃,私下帮吐蕃传递机密消息,证据属实,视为谋逆,让他立刻出府受缚。” 狄仁杰在旁边大吃一惊:“他真这么做了?” 武安笑了起来,他盯著面前的越王府,头也不回道:“这消息不是您告诉我的嘛?” 狄仁杰终於想明白了,他顿时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这时候,梁信走出人群,高声道: “经查实,越王背叛朝廷,企图勾结吐蕃,逼迫天后退位,大逆不道.... 梁信喊完了三遍,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著,武安在此刻挥挥手,传令兵当即开始朝著周围狂奔起来,同时高吼道: “箭!” 剎那间,无数弓弦张开的声音不绝於耳。 武安淡淡道: “母后不是想要权嘛,我就帮她爭点权,越王一死,整个宗室都得在她面前闭嘴,到时候,我要看著她亲手拿那两个废物的命堵满朝文武的嘴。” 第91章 復仇 第91章 復仇 长安城里这时候应该还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但到了河西,气候反而並不是冷的让人难受,只要一团火堆,就可以在旁边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 黑齿常之起床的时候,副將告诉他周围的部族全部都已经按期上交出足额的青壮和粮食。 不愿意交的,都已经被灭族了。 真残忍啊.:: 黑齿常之嘆了口气,浑然忘了当初就是自己提的建议。 他有些怀念长安城里一片祥和的日子。 军帐中火光摇曳,黑齿常之和副將的身影都被无限拉长。 他起身来到陈设在军帐中央的沙盘旁边,副將已经把上面插的小旗又换了一遍,现在除了沙盘西面象徵吐蕃的杂色旗,现在沙盘上大半地方都插著象徵唐军的赤旗。 赤旗,到处都是。 “昨夜,裴公分兵一万,以娄师德为將,连夜绕道奔袭大非岭,夺取大非岭屯营,他们派人传了消息过来,说吐蕃人营內守军极少,空虚无备。” “嗯......大非岭,大非川,就是这个地方。” 黑齿常之的目光寻找著沙盘上的对应位置,因为当地崎嶇恶的地形和山川走势,大非川是青海往南一带的重要交通中枢。 不管是吐蕃往动进攻,还是唐军往西反攻,大非川都是双方必须握在手里的地方一如果粮道断了,就算你的部下將士都是三头六臂,一天不吃饭也得饿死一群。 如果说吐蕃人不在这个地方留够足够的兵马,也就意味著他们的主力动了。 “你说,这个吐蕃的钦陵,是聪明,还是蠢?” 黑齿常之笑了起来,他的目光离开沙盘,副將愣了一会儿,试探著道:“蠢?”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黑齿常之轻声道:“他能猜到我军的动向,所以敢当机立断,留下虚兵糊弄我们,自已提前领著主力北上,確实是有魄力。” 副將看著沙盘,顿时若有所思。 沙盘上,在象徵著黑齿常之这一部兵马的前方,还有著一大片吐蕃军队的旗子。 副將立刻道:“那我们前头应该也是空虚无备的军营。” “错!吐蕃人肯定在我们前面放了重兵防守,” 黑齿常之冷声道: “假设吐蕃人留在河西的全部军队是十成,钦陵带著七成军队北上,剩下三成主力军队,被他全部部署在我们前面作为疑兵;而只要我们敢进攻,依旧会崩掉几颗牙。” “您.. 副將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神仙,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黑齿常之:“猜的。” 副將:“... “不管如何,裴公已经领著最后一支兵马抵达了。” 副將沉默不语,如果说朝中的袞袞诸公和天后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得知前线的战况,那真正隨时隨地都能掌握战爭进度的,当然是他们这些身处战场的將校。 按照朝中的预定计划, 黑齿常之是这次留在河西吸引吐蕃人注意力的孤军,所以他要儘可能地闹出动静,不管是杀降还是其他任何手段,根本目的都是逼迫吐蕃人在青海一带增兵,从而忽略对西域的注意力。 然后,约莫在四月时节,刘仁轨会从关中带来最后一支集结完毕的唐军,然后接手整个河西军,从而展开对西域全部失地的猛攻。 这一战,要光復整个安西大都护府。 “可是,这个钦陵的反应確实是太快了。” 副將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有些佩服道:“只是猜测,就敢直接带著主力北上, 可要是他半路琢磨过来了,又马上带著军队南下驰援,那我们到时候......” “那就正好了。” 黑齿常之揉了揉肩头的位置,这个地方虽然上次得到了名医的诊治,但名医跟他说的是,短时间不能再剧烈运动,必须静养。 但时间不等人,战机一旦错过,就再难以挽回。 “今夜,我们要和裴公合兵一处,直接向前,不计代价啃下面前的这座吐蕃大营,然后原地安营扎寨,等著以逸待劳。” 黑齿常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帮我披甲。” 穿好了甲胃,黑齿常之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忍住肩膀伤口处传来的酸痛,又从副將手里接过佩刀,系在腰间。 他掀起帐帘来到外面。 帐外,无数火光如群星闪烁,照亮了整片夜空。 李敬玄当初是仓促还朝,准备解决朝中的麻烦,但时间才过去几个月,朝廷当初徵发的十八万大军,还有很大一部分依旧留在当地没有动。 隨后,天后听从武安和其他人的建议,倾尽关陇和其他地方的人力物力,又陆续调动了至少六万战卒抵达河西! 吐蕃人很大程度上的一个底气在於,一旦临时开战,唐军的兵力几乎每次都是落於下风,而吐蕃等於是在家门口面前开战,靠著国內调兵和周围部族贡献的兵马,吐蕃军队的兵力轻轻鬆鬆就能达成数十万之巨。 而上次大非川之败,在战爭的最开始,唐军主动进攻,吐蕃在兵力相平的情况下接连遭遇惨败,不断丟失要地。 等到战爭中后期,论钦陵拿到了战场的主动权,然后不断地从各处调动兵力,先是半路以二十方以上的军队强行攻破郭待封的粮队,逼迫薛仁贵临时撤军; 然后论钦陵当时硬生生又等了几个月,最终调集到號称四十万的军队,对薛仁贵手里疲惫不堪又处於断粮状態的五万唐军发动总攻,完成了围歼。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前军八千人先行抵达草原,在吐蕃人的眼皮子底下开始疯狂清洗忠於吐蕃人的部族, 但凡是彻底空了的那些部族里面,都直接成了唐军的军营。 而剩下的那些部族里面就算还有敢给吐蕃人传递消息的,也无法传递出什么重要军情。 吐蕃人在河西的眼晴,要瞎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是论钦陵部署军队的唯一一个缺点,他留在河西的那些吐蕃精锐军队只要固守要害之地和营盘,必然能不动如山,但只要一出兵打上几场,马上就会被唐军察觉出不对劲。 但接下来,唐军的第一个主攻目標就是这块难啃的骨头。 黑齿常之的眼里倒映出一片星河皎皎,他微微侧首,看见一队骑兵策马而来,为首者,是一名骑在战马上的老將。 “黑齿將军。” “末將,拜见裴公!” 裴行俭居高临下的看著他,黑齿常之没有避开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裴行俭笑道:“我听说你曾经是百济国的將军。” “末將现在是唐人。” “在数百年前,我们还是汉人。” 裴行俭轻声道:“不管哪朝哪代,我们汉人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吃了亏,一定要记著还回去。” “一年,十年,百年......不忘!” 黑齿常之默默听著,他能感觉到,此刻不仅仅是这个老將军在说话,周围的风声仿佛都在此刻咆哮起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唐军在此刻开始迎风列队。 “吐蕃人觉得我们最终要爭的是西域,其实他们是对的,按照利益来算,我们得先为大唐爭回西域。” 裴行俭凝视看远方,火光照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猩红。 不仅是他和黑齿常之,包括娄师德乃至於河西军,在今夜,全部都违抗了朝廷的命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或者说,他们只是执行了朝廷明面上的命令,真正知道朝廷用兵目標的那些高级將领,全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论钦陵猜的並没有问题,至少他猜到了长安城里朝廷高层的用意。 但他没猜到,裴行俭在一接手河西全军之后,就立刻改变了意图。 此刻,包括黑齿常之在內,集结在河西的唐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而且这一次, 主帅变成了裴行俭。 与朝廷不同, 唐军不需要利益, 唐军需要报仇。 裴行俭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本帅听说你擅长夜袭,现在,这八千骑兵是你的了,用他们,替本帅碾碎面前的吐蕃大营!” 黑齿常之重重抱拳: “末將遵命!” “其余各部皆努力向前,但凡遭遇遵奉吐蕃旗號的部族,劝降不从,屠!” 黑齿常之翻身上马,一道道骑兵的身影立刻从裴行俭身边掠过,无数旌旗紧隨其后。 裴行俭重重喘了一口气,他看向聚拢在自己周围的將领,高声道: “十年前,吐蕃人用半年的时间集结了四十万人,但这一次,换成我们来以逸待劳, 换我们来发动决战。 用吐蕃人的京观,祭奠去年战死在河西的將土,祭奠..::..十年前战死在大非川的同袍!” “传令,全军进军青海,收復失地!” 顷刻间,在他周围的所有將领都对他抱拳躬身,高吼出声。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第92章 我是为了你啊,母后! 第92章 我是为了你啊,母后! “疯了,你疯了!” 越王府的大门终於打开,越王出现在门口处,厉声高吼道:“你敢杀我?武逆,你这个贼子,你敢杀本王吗?” “拿下。” 梁信立刻挥挥手,几名金吾卫衝上去,將越王塞进囚车里,同时又有金吾卫將校直接带人衝进去,又如同那晚一般,把王府里的成年男眷和属官都拖了出来。 所有人的动作乾净利索,越王妃拉著梁信的手哀求让她见武將军一面,被梁信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后宅里。 紧接著,武安开始策马转身,包围在越王府周围的数千军队立刻跟著转身,金吾卫將校各自带人离开,留下千骑押送著囚车,一路到了大理寺。 “这里的人有没有让您受委屈?” 武安看看那些鹤鶉一样的大理寺官员,又看看狄仁杰。 狄仁杰已经麻了,默默摇头武安又吩附了几句,让手下人带著越王和大理寺的人交接,自己领著百余骑转身入宫“你还敢入宫?” 狄仁杰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还真別说,这廝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宫里。 就算是所有宗室和大臣现在联合起来发动南衙所有军队,也没人敢开口下令让军队攻打皇城。 宫內,不仅是有著太后,更是有著才登基不久的少帝! 就算是先帝死的蹊蹺,就算有很多人清楚前太子八成是被他老娘狠狠上了一课,但绝对不会有人质疑少帝登基的法理性。 他毕竟也是先帝的亲儿子。 而且朝堂里有很多官员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成了“太后派”,如果武氏內斗,那他们还真会犹豫不决,但武安现在是对越王动手,这也就意味著背后很有可能是天后的授意。 虽然看不懂她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操作, 但, 作为天后的拥是,你现在不跟一手,怎么能证明你对天后的忠诚? 狄仁杰有些茫然地看著策马走在前头的那个黑甲青年,他脑海里时不时转过一些思绪和猜测,但很快都被他自己否定。 领兵衝击吏部衙门,打击异己,影响恶劣, 但公然在白天发动军队,破门抓宗室,影响更恶劣!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武安搞这一手,不能能在此刻把爭斗升级成天后派系和皇族之间的政斗廝杀,更是能让天后在事后大概率捨弃那两个武氏子弟作为对朝臣的交代。 “不过,为什么是这时候?” 狄仁杰忍不住问道:“前方战事尚且一片混沌,结果不明,你现在就急著搞这些又有什么用?” 天后和她手下的派系固然是被你推动了,就算结果贏了,也只是靠著暴力和强权逼迫所有人闭嘴,这样的举动不能服眾。 武安勒住韁绳,让战马放缓步子,和狄仁杰並肩前行。 他看了狄仁杰,反问道: “谁跟你说,前方战事结果不明的?” “什么?” 狄仁杰记不得自己今天已经是第几次大脑岩机了,立刻急切地追问道: “我知道前些日子里黑齿常之打了一次胜仗,但时间才过了一个月不到,吐蕃人向来仰仗地形地势,当地又有无数依附他们的部族,怎么可能就立刻出战果?” 狄仁杰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看武安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不过仔细想想,狄仁杰也能理解,他知道武安和黑齿常之那些河西將领的关係不一般,双方私底下传点消息,甚至比越王给吐蕃人传递消息还简单。 如果河西真的大捷,那再配合著武安今日的强硬手段,等於是提前进行布局,到时候等到捷报传回朝中,必然会帮助天后在朝中的威望暴涨到无以復加的地步。 哪怕是皇族,也必须捏看鼻子偃旗息鼓。 但如果输了..:: 武安仿佛能猜到他的心思,自顾自道: “如果河西输了,我还能帮她提前掌控朝局,至少能让所有人在短时间內闭嘴,不敢再想著反扑。 战事失利的反噬,会来的慢一些,到时候也能留出时间再作考虑。 狄仁杰微微张开嘴,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思考一段时间。 宫门处。 狄仁杰没有说什么,主动留在外面,对著武安拱手作礼,示意他先进去。 武安没客气,在上官婉儿的带领下走入宫中,一进去,一只瓶直接砸了过来,武安眼疾手快,在它砸到上官婉儿之前伸手接住了瓶,慢慢放在旁边。 天后站在殿內,一听到动静,立刻红著眼转身看过来,看到是武安,本已经平復下去的胸膛再度剧烈起伏起来。 她是真的有些绷不住情绪了。 “你疯了?” 武安挥手示意上官婉儿和其他人退出去,自已把瓶慢慢放在旁边,缓步来到天后面前。 看著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黑甲青年,天后眼里的怒意消散了些许,冷冷道: “你就这么受不得委屈?” “侄儿昨夜收到河西密报,裴行俭已经出兵了。” 天后一证,立刻急切道:“继续说!” “裴行俭派遣黑齿常之进军赤水,肆意屠当地帮助过吐蕃人的部族,让吐蕃论钦陵以为唐军是故意耀武扬威,实际目的是攻打河西.::::: “停!” 天后听的脑子疼,恼火道:“说结果。” “我收到信的时候,估计决战已经开始了,裴行俭带著二十二万唐军在青海堵住了论钦陵的撤军之路,到时候预计是二十万吐番军对二十二万以逸待劳的唐军。 最差的结果就是..:::.裴行俭战败。” 天后沉默下来,立刻衝到桌案前的那堆文书里面,开始翻找先前的军报和舆图,默默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冷声道:“是谁准许裴行俭不听朝廷命令的,朝廷已经说了,到时候必须等到刘仁轨领著最后一批战卒抵达河西,才能..... , “母后!” 武安提高声音,天后愣住了,这还是这个黑甲青年第一次对她这样高声说话。 “母后难道以为儿臣是真的在乎那几个不重要的人和位置吗?” 武安厉声道:“大唐的军队十年前就已经败了一场大的,去年又败了一场大的,哪怕是河西边关附近的部族都不再尊重大唐朝廷的號令,这一点比丟掉千里万里的疆土还要可怕!” “不管如何,这一战之后,河西境內,包括吐蕃人在內,不会再有任何不遵从大唐號令的部族存在。” “就算战败,裴行俭也会在边关上立起三座京观!到时候足以比得上收復失地的军功!” 武安伸出三根指头,天后忍不住轻哼一声。 她侧过脸,默默整理著已知的信息。 片刻后,她没有看武安,轻声道:“要不然你把家里的那个给休掉,我把太平许给你吧。” “这:: “要不然,本宫怕自己哪天也会被你.:::: 最后这句话,天后当然没有说出来,她沉默片刻,淡淡道:“做的好。” 第93章 比舔 第93章 比舔 “你说这皇宫,跟王府有什么不同啊?” 丘神开口问道,在他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梁信还站著,后者沉默片刻后,反问道:“在皇宫面前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我还以为你这种最早跟在武將军后面的人,根本就不会.... 梁信微微摇头,道:“天家,还是要放在心里敬重的。” “哦,这么说,梁將军心里装的不是武將军,而是天家?” 梁信愣了一下,他在这个新同僚的身上居然找到了类似於自已和张武相处时的感觉, 那股子处处犯坏的劲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11 在武安从殿內走出来之后,梁信马上就道:“將军,丘將军刚才问,要不要把东內苑的兵马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武安看了丘神一眼。 “放肆。” 丘神没有分辨,立刻对看武安躬身拱手。 “末將糊涂。” “我们是禁军,只忠於天家,日后你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把自个阉乾净了, 到宫里来帮天后娘娘守门吧。” “末將明白!” 武安走远了,丘神站直身子,深深看了梁信一眼,后者还以微笑。 “梁將军的这一课,本將领教了。” “丘將军,彼此彼此。” 以前跟张武那种蠢货在一起,就算是使坏成功了也没什么成就感,但现在看起来这个新同僚倒是干劲十足的样子,倒是可以给他来几下狠的,让他知道什么叫官场上的尊老爱幼。 梁信不傻,他知道不能內斗的太厉害,但就算是梁山泊上都要排一百零八个座次,何况是大唐禁军的內部? 千骑,金吾卫,左右羽林军。 这三者加起来的战斗力比所谓的“大宋八十万禁军”还要恐怖无数倍,所以在这里面的位置高低,直接象徵著日后的权势大小。 武將军自然是坐头把交椅, 但第二把轮到谁坐,那可得有讲究了。 不过么.... 梁信是最早跟在武安身边做事的,丘神又算是实打实的为武安的事业“流过血”: 两个人已经开始暗中较起劲了。 “丘贤弟,劳烦你在这儿先把宫內的禁军梳理一遍,我去將军身边应差,你我是同僚,日后还应该互帮互补才是。” 梁信拱手作別,骑上马心情愉快地离开了,丘神的几名亲兵走过来,为首者也看出了几分端倪,很是抱不平道: “这廝有什么好狂的。” “算了。” 丘神摆摆手,领著人开始往外走。 “我看这梁將军倒是个心高气傲的,”他冷笑一声,淡淡道:“要比,就看看谁对將军更忠诚!” 比资歷? 宫內牵条老狗出来都没他的架子大。 “张郎中,听说您在这吏部里头待了不少年了?” 衙门里面,周兴身著緋色官袍,身后还跟著一名宦官,手里不知道揣著什么东西。 一看到这对组合,张仁禕很冷静的放下笔,摘下官帽,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走到门口。 外面没人。 他转过身,直接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周兴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开口道: “跪。” 张仁禕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周主事,本官...... “第一,天后娘娘说,不管怎么样,朝廷官员都得按照流程规章办事,该升的就升, 该降的得降,本官等到朝廷的通知了,现在还是吏部员外郎。” 周兴指了指旁边的宦官,后者立刻拿出一卷詔令。 “第二......跪著接詔。” 张仁禕的脸色冷了下来:“本朝官员没有跪著接皇后詔的先例。” “你以为,你还是个官儿吶?” 旁边的宦官开口了,如果说刚才是为了给这位周员外郎尽情发泄的机会,那现在就是维护天后的威严了。 宫里出来的人,都是主子的疯狗,谁敢对他们的主子不敬,这些宦官是真会下死力气咬人的。 “戴罪官员,看到天后詔,跪!” 张仁禕咬咬牙,不服气道:“我有什么罪?” “周国公已经被带到东內苑抽鞭子了,你凭什么还好好的在这儿坐衙?” 张仁禕很愤怒,自己在朝中多年为官,就算比不上那位李敬玄在朝中的资歷和人脉, 但他这个吏部郎中真不是好欺负的存在。 哪怕是下放到地方上,也是脚就能让一州之地抖三抖的存在。 “快点跪下接詔。” 周兴有些不耐烦道:“本官等弄完了你的事情,还得出去跟武將军匯报,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武......哪位武將军?” 周兴对著外头拱了拱手,傲然道:“当然是本朝新任右羽林军將军兼左金吾卫中郎將、千骑营镇將,上柱国,武子镇武將军!” 那个武夫就在外面? 张仁禕马上就对著他跪伏下来。 在他跪下来的这一刻,周兴微微仰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但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向旁边的宦官,有些意兴阑珊的开口道:“宣詔吧。” 如果说上一次抓越王是在晚上,而这一次则是白天,隨著黄昏时分的夕阳西下,很多人都明白越王是真的要落幕了。 周兴离开吏部官衙,外头有一队骑兵正在等候他,隨即有人牵来马匹,周兴翻身上马,那一身緋色官袍在落日的余暉映照下显得越发鲜红。 “將军,事情办完了。” 策马立在人群中的黑甲青年,赫然就是武安,他嗯了一声,正要策马转身,却听见周兴开口道:“下官周兴,余生愿竭心尽力,为將军效死!” “嗯。” 武安没有多激动,如果面前换个人,假如是狄仁杰说这话的话,自己会很开心。 他闭上眼晴,幻想了下这一幕。 喷..::..一个丘神,一个周兴,自己手下怎么全都是这种在歷史上被称为酷吏奸臣的人物,连带著自己的形象也很像是那种大奸臣。 但这句话似乎对周兴来说意义重大,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连看武安的目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兄。” “下官在。” “你娶亲了么?” “下官的妻子和老母都在长安居住。” 哦,有家眷,那確实挺好的。 武安微微頜首:“去越王府。” 黄昏日落,暮色渐收,宵禁的鼓声已经开始。 宵禁其实是保护寻常人的,金吾卫也会在街上各处巡查,防止有盗贼。 但对于越王府来说,这只是一个煎熬夜晚的开始,自家的男人都被抓走了,整个王府上下全都是女眷,假如这时候有个男人闯进来..... “哆哆哆..... 敲门声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一个小婢女怯生生的把头探出来,她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站在门外。 “您是..... “我要见越王妃,说几句话。” “这,您是?” “你就跟她说,我叫武安。” 小婢女哦了一声,看看这个黑甲青年周围似乎没人,但还是警惕的先关上了门,然后一路小跑著回去报告了。 武安站在门口,听著里头急促的跑步声渐渐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又响起了同样的动静。 王府大门打开了一角,这一次,探出来的是越王妃风韵十足的脸庞。 她一看外面的人竟然真是武安,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但片刻后,她把门稍微推开了一点,压下眼底的疲惫和无奈,认命的低下头。 “妾身,拜见武將军。” 挑这个时间来越王府,还能有什么好事? 越王妃不等武安回答自己的话,就又从旁边拉出一个年轻的妇人,身上带著和越王妃相仿的气质,那股子哀怨婉转的风韵美態,从微的蛾眉和抿著的红唇中呼之欲出。 尤其是她们站在一块的时候,这种破碎的美感得到了成倍的叠加。 “这是妾身的女儿,是......县主。” “请武將军到后宅奉茶。” 武安嘆了口气,道:“就在这儿吧。” 越王妃又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年轻县主看了武安一眼,更是深深低下头,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落在她侧脸上,满是红晕。 “在.....在这儿?” 越王妃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眼里的幽怨几乎要化成水。 她看了一眼周围,虽然越王府占地很大,但外头毕竟是一条长街,如果到时候有金吾卫巡逻过来,看到她们母女俩居然公然在大门这里.:::: “就在这儿说几句话,本將军便告辞了。” 武安听出这个越王妃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但也懒得管,开口道:“王府女眷我不会动,作为条件,烦请王妃出面,替我向宗室说和,此事,到此为止。” 如果宗室就此安静下来,武安也不想当大恶人。 李唐宗室要是真的发动起来,到时候火力全部倾泻在自己身上,自己就等於是替姑母做嫁衣,甚至是以后姑母看皇族不顺心就想要敲打一下,事后就自然而然成了自己给她擦屁股。 这好吗,这不好。 这次武安一次性要敲掉两个对自己不利的对头,但他也不想彻底和所有人对著干,所以见好就收比较好。 “话说完了,武某告辞。” “等......等一下。” 越王妃居然伸手拉住他,不仅是武安,就连那个年轻貌美的县主也然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嘴微张。 “武將军..::.:”越王妃没有鬆开手,而是低声道:“王府这一大家子都没了主心骨,有几个宗室亲王过会儿要来府上做客商量事情,您...:..您开开恩,进去坐坐吧。” 武安开她的手,他若有所思道:“宗室之內,也时兴吃绝户?” 越王妃很快就想明白了吃绝户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侧过身子, 眼里露出一丝哀求。 哪怕面前这个青年,今日跟她有大仇。 但自己和女儿今晚的问题,偏偏只有他能以身破解。 第94章 武將军,接客! 第94章 武將军,接客! “您先坐,茶马上就好。” 那位年轻的县主跪坐在他身侧,白腻纤细的柔黄伸过武安面前,当著他的面整理茶具。 武安一向不好色,坐在那儿默默的想著今天和明日的事情。 皇族倾轧,朝臣贬低,在今日之前其实都在不断的“蓄力”,甚至已经有人当朝提议,废太子可以,但最好只是像前朝一样,將废太子送到故魏王李泰的旧宅中,派人严加看管即可。 这可是一个隱患。 而武安不仅是因为战事的结果即將出来,自己必须提前下场,方便搜取更大的权力, 也是为了提前打断这个蓄力的过程,强迫整个朝廷匍匐在天后的脚下。 说我靠脸吃饭,说我杀人如麻,说我嗜血残暴。 吶,现在是你们要的结果, 可真动手了,你们又不乐意。 自己以后会变成黑的,白的,都无所谓了,只要不是绿色的就好。 “武將军,茶。” 武安回过神来,看到自己面前已经多了一碗茶,而且里头没有加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县主,后者轻声道:“父王在家中曾经说过武將军的这个喜好,说將军......无趣粗鄙。” 武安好清茶,如果不是有心人,会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並不多。 他把这个事情暗中记在心里,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打量著面前这个气质哀婉的年轻县主,不由得好奇道:“您的封號是?”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妾身封號余姚,是余姚县主。” “您......嫁人了么?” 武安要是看不出越王妃是什么態度,那他未免太蠢,但他毕竟是有底线的,如果人家妇人是有丈夫的,不管是出於对名声还是底线的考虑,那自己肯定不会碰。 余姚县主微微摇头:“他去世了。” “是生病?” 听到这话,余姚县主咬了咬嘴唇,目光里悄然蒙上一层水雾:“......去岁年底,跟隨太子入宫,第二日传来死讯,说是死於乱军之中,户骨无存。” 武安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缘分......不,实在是太巧了。 甚至是,这位县主的丈夫那一晚很可能已经跟著废太子攻破了东內苑,觉得大势已尽在手中,正是最兴奋的时候。 然后有一个黑甲青年在东內苑门外跃马扬鞭,直接对著左右羽林军下达了生擒太子余者不论的命令。 哦,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武安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岔开话题,问道:“你母妃非要让我留下,请问今夜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余姚公主犹豫片刻,张开嘴, “你放心,今夜我们几人一定会替你把这事解决。” 几个身著便服的老者和中年人先后走入房间里坐下,越王妃以女主人的身份一一拜见,上方的主位空著,一个老者直接走到上面坐下。 看到这一幕,越王妃压下眼底的冷意,开口道: “越王今日遭难,几位大王便要过来,可是为了帮他?” 坐在主位的那位老者,是霍王李元轨,乃是太宗皇帝之弟;其余的人,则都是类似的身份一一不仅有鲁王李灵夔,其中甚至还有太宗皇帝的曹王李明。 宗室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夜齐聚越王府。 在废太子闹宫变那一夜,韩王李元嘉跟隨太子谋反,被禁军生擒,前不久死在狱中; 而越王李贞是太宗皇帝的第八子,被那个武逆领著一帮匹夫两次从越王府中抓出,可见天后对他们这些李唐宗室的迫害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先帝驾崩,当今天子年幼,太后想要替她的儿子铺路,不放心我们..::..越王虽然轻狂,但也罪不至死。” 霍王看了一眼越王妃,直接忽视她,转而看向其他人。 “若是一味挨打不还手,等时间长了,看我们今夜聚在这儿的人,不知道以后还有几个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 这话诛心,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亲王都变了脸色。 先帝还在的时候,和他一样是太宗皇帝之子的人不少,所以要是说先帝心胸狭隘,容不得宗室,那也还能理解。 但先帝在的时候欺负我们,先帝走了之后我们还是要被欺负,那先帝不是白走了? 霍王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一时间,不少亲王都开口抱怨起来。 圈地不给圈,买產业遭限制,买几个奴婢还要被人偷偷摸摸的告状,更不用说带几个家奴去街上强抢民女了。 现在就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们还要被整? 你一个寡妇差不多就得了,真別把我们惹急了。 越王妃哪里管他们有多少苦头要抱怨,这时候终於有些焦急道:“几位大王, 我..:::.我家越王殿下现在还在大理寺关著,上一次是天后开恩把他放了,现在这次如果没有你们帮忙说话,他...... 1 “都说了让他在家老实呆著!” 霍王看向她,冷声道:“刺客难道是我们让他派的?还有今日的事情,不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触怒天后,又惹了那条疯狗..:.:: 71 越王妃只觉得手脚冰凉,忍不住反驳道:“但他在朝中强出头,也是为了宗室和朝廷说话才惹天后不快,不也是你们当初摄他说那些话的吗?” 其他几个亲王当即冷笑起来。 “他自己心直口快什么都敢往外说,什么叫我们摄的?” “王嫂,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够了!” 霍王轻叩桌案,在场的人只能都安静下来,越王妃盯著他,心里成一团。 “这一次,只怕是不能善了。”霍王缓缓道,越王妃愣了一下,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天后想要逼我们退步,但她敢逼我们捨弃一个越王,老夫会亲自上早朝,逼她亲自废两个侄儿给我们赔罪!” “那,可是..:...可是两次抓我们家大王的,都是那个武安啊!” “无知妇人,这就是朝堂!” 霍王拍桌大怒道:“难道我们现在手里有兵吗?那个疯狗只要心里一不如意马上就是动兵动刀,他连宰相都敢杀,我们难道要为了一个越王就冒著全部宗室都被杀的风险,哪怕只是万一.....” 越王妃低下头,一言不发。 谈话还在继续,越王妃慢慢退了出来,站在外面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没过片刻,有人在她身后贴心的盖上了一件衣服。 越王妃悚然转身,认得是曹王李明。 “嫂嫂,是我。” “你...:.:”越王妃看见是小叔子曹王,咬咬嘴唇,轻声道:“大王,越王也曾经对你多有照顾,你......” “嫂嫂放心,等到下次早朝的时候,本王会替皇兄说话的。” 曹王的眼睛盯著越王妃,搭在她肩头的手却没有收回去,甚至还轻轻捻著。 “只是,长安城东市的那两家铺子,我跟皇兄开口了好几次要买....: 越王妃动了一下身子,没有甩开他的手,强忍著怒火道:“妾身替越王做主,只要他能好好出来,妾身便双手奉上。” “嗯.. 曹王应了一声,眼里倒映出这个美妇人丰的身段,手越发作怪,他嘆了口气,怕越王妃反应过来,话锋一转: “但几个叔叔说的不错,皇兄这次確实是替我们遭了殃,只怕一时半会不能替他分说清楚,不如..:::.本王明日再来王府一趟,到时候与嫂嫂私底下,好好商量商量。” 越王妃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狠狠甩开曹王的手,冷笑一声,转身朝著后宅的方向走去。 “你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看著她勾人的背影,曹王舔了舔嘴唇,轻笑起来。 “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去后宅里头搬救兵一样。” 咕呀一声,房门推开。 武安和余姚县主都抬起头,看见越王妃站在门口,脸上余怒未消。 “武將军...... ” 越王妃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烦请你,出面替我照顾一下客人们。” 第95章 人妻 第95章 人妻 武安很早就意识到,大唐內外都有一种堪称恶劣的匹配机制,唐军在开国之初碾碎了一切敌人,但在后者家园的废墟之中,新的敌人正在吸收著前辈的教训茁壮成长。 而在大唐朝廷的內部,却几乎没有人把自光看向外面,只是依靠看新兴的军功贵族和寒门延续明面上的平稳,而世家门阀和皇族之中就算出现了几个有本事的人,也很快就把他们的能力应用在爭权夺利之中。 大唐的疆域实在是过於辽阔,每一寸疆土每天都在出產海量的钱粮和人才,所以相对而言,內斗反而更容易让人获取权势和財富,谁会傻乎乎地为了那点军功和官爵到疆域边关熬命? 武安就是这一结论的直接受益者。 但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確定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夺权,所以他没有迷失在触手可及的权势和美色之中,而是开始学著用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在越王府的后宅之中,一连片的身影和甲胃的摩擦声出现,武安敢坐在这儿安安静静的喝茶,不仅是因为他的裘衣里面还藏著一身內甲,也是因为有上百名千骑甲士们一直守在他的周围。 不管武安去哪儿,他身边永远带看扈卫,而且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他身边的扈卫人数多了一倍,哪怕是天后都默许了这一点。 而这一点的另一个影响就是,武安现在可以直接名正言顺的调动武库和身边的所有金吾卫军队。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场面固然很宏大,但被人掷杯为號喊出一群刀斧手直接乱刀砍死的下场,则显得过分可笑。 夜风吹卷,瀰漫的寒冷中似乎已经有了一抹春意。 曹王李明还站在大堂外面欣赏著装饰用的圃,自己这个八皇兄在其他方面毫无建树,但是在享受生活上倒是颇有造诣。 而曹王作为太宗皇帝最小的几个儿子之一,虽说在他很早的时候就清楚自已和皇位无缘,但先帝坐上皇位之后,除了迅速清理掉所有对皇权有威胁的人和派系之余,也將目光放在了这几个年轻兄弟的身上。 他们年轻,他们健康,他们体內流淌著传承自太宗皇帝的血脉。 想到最初的那几年艰难日子,曹王忍不住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 苦尽甘来啊.....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穷。 曹王不想做的太过分,既然天后和皇族都已经打算借著越王达成新的交易,自己这个小小的亲王什么都做不了,趁机拿两个值钱的商铺总可以吧? 又或者,再试著跟自己那位风韵犹存的王嫂磨合磨合,看能不能磨出一点..:, 一想到越王妃那张沉淀出独特风韵的美艷脸庞,曹王就觉得舌根有点发酸,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想要看看那位越王妃有没有从后宅出来。 那个女人哭完了,还是得出来面对现实的。 曹王一边想著,一边睁大眼晴,下一刻,他真的看到了一道身影出现在远处的走廊尽头。 喷,纤细的腰..:::.沉重的步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明光鎧,以及紧隨其后不断出现的一道道魁梧甲士的身影,让曹王李明愣在原地。 这里还是越王府吗? 他没跑,因为看见了不远处有一队甲士端著弩对准了自己,为首的那个黑甲青年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著这个比自己低一头的亲王。 曹王李明第一次开始感激自己“先帝兄弟”的身份,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汝等是谁?本王..:::.本王是大唐曹王!” 武安感觉这个年轻亲王的呵斥有点像猫叫,开口回答道:“千骑,武安。” 曹王瞪大了眼睛,武安按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推,立刻就有几名甲士將其按住,刀刃出鞘,架在了曹王的脖颈上。 “哆哆哆...... ” 武安深吸一口气,轻轻敲著门,然后站在门口耐心的等著。 里头的谈话声停顿了一下,隨即又响了起来。 不管是离开房间的越王妃还是曹王,在这个房间里的“地位”都比较低,还真没人会在这时候出来迎接。 武安摘下手套,打了个响指,穿著甲胃的梁信立刻出现在他身侧。 “將军?” “记。” 武安开口道: “宗室诸王在越王府中密谋,內容不明,本將军意外得知,试图敲门询问,诸王闭门不纳,颇有抗拒之意。” “喏。” 梁信从亲笔手里接过笔墨,低下头亲自开始书写,而武安则是抬手指著面前的门。 “抓人吧。” “砰!” 有人一脚端开了房门,紧接著一连片拔刀的声音瞬间响起,隨著里头温暖的气息溢出屋外,同时还传出了宗室亲王们的怒斥和惨叫声。 武安打了个哈欠,心里想著今晚应该能睡一个舒服觉了。 翌日,大明宫內。 才建成不久的侧殿里头到处都有精心雕琢的痕跡,自贞观之后逐渐出现的奢靡风气使得整座大殿落成的时候富丽堂皇,以大唐国力所修筑起的宫闕楼阁呈现出惊人的华贵之美。 殿內,少帝坐在御案后方,有些困惑不解。 “朕很好奇,武將军你昨夜为什么会睡在越王府里?” 少帝李显抬头看著面前那道壮硕的身影,心里竟然隱隱有些畏惧,而天后在旁边来不及出声阻止,武安就对天子开口道: “臣和余姚县主以及越王妃交流了一些事情,恰好碰到了他们。” 少帝眼里的迷惘之色更浓了,虽然他在做英王的时候喜欢跑马斗鸡,虽然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可比起娇媚可人的宫女,他甚至更喜欢那些会编制笼子的宦官。 当然,他也並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思维还局限於儒家的三纲五常里头,在他的认知里,听说武安和越王有仇,他晚上为什么还要去找人家的妻女谈话? 他们会谈什么呢? 天后在旁边狼狠瞪了武安一眼,冷声道: “这些宗室密谋的內容尚且不得而知,但这些人终日流连在长安城內,不事生產不通学术,享受朝廷供养,天天无事生非,不如早点责令他们各自就封,外放到地方上。” 与后世明代初期掌握地方大权的藩王们不同,先帝李治在继位初期就不遗余力地消弹自己那些叔叔兄弟们的权力。 而比他更早的则是贞观年间,哪怕是太宗皇帝也经歷了“造反”,所以在这方面提早下了限制。 天后显然在这一方面深思熟虑过,武安记得歷史上有几次或大或小的李唐宗室叛乱, 最终都被她强势镇压,而且开始大力任用酷吏维持对朝廷和宗室的高压统治。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有武安的这两次动手抓人,天后至少在明面上有了话语的主动权越王通敌叛国,宗室诸王则是聚在一起,怨朝廷,密谋事情。 “你做得很好。” 天后移开目光,淡淡道:“武將军,你有功,本宫赏你一千匹绢,你拿去替本宫赏赐將士。” 给钱就完事了? 武安心里想的是趁机多从天后手里抠点人事权出来,但她的口风很紧,不仅是朝廷人事,就连在南衙的事情上都不肯鬆手。 “来人,时间差不多了,请陛下去用膳。” 几名宦官和宫人把少帝扶起来,等他离开后,天后开口道:“你昨夜在越王府是为了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嘶,她难道猜出我私底下想与宗室和解休战? 虽然说昨夜的行为和“休战”两个字相去甚远,但武安陡然出现在越王府其实也没有更多的理由了。 “多少注意点身子!” 天后冷声训斥道: “人家母女俩也是可怜人,你一晚上要两个,小小年纪这般好色,將来怎么得了?!” 武安沉默片刻:“儿臣知错。” 天后有些疲惫的挥挥手,在武安起身告辞的时候,她又开口道:“走的时候,本宫让御医往你家里多送点人参鹿血,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安心养身子吧。” 武安知道这是天后隱晦的警告,但自今日之后,外界把他的行为解读成了淫hui的意外。 三日后的清晨,三十多名三省以及六部之中的大臣们站在大明宫的宫门外,不顾宦官的哀求,联名上疏,当眾请求天后严惩宗室。 第96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第96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边关报捷,前军黑齿常之趁夜色突袭敌营,攻破吐蕃青海大营,自祁连山以南,至西倾山以北数百里之间,所有部族尽皆降唐!” 龙首殿內,十多名“北门学士”以及多名身著緋色官袍的大臣或是激烈爭辩,或是围绕在沙盘和军报周围商量著下一步的计划,天后站在人群里,认真的听著一个又一个推测和意见。 虽然她很清楚,接下来河西军依旧不一定会听自己的命令,但她还是抓紧时间拼命学看去听懂战场上的境况和形势。 “军报里说,黑齿常之擒杀吐蕃大將赞婆,將他和其余吐蕃人的首级传示六军。” “先前吐蕃人打贏了之后,交还了不少我军边关將领的人和尸首,现在黑齿常之贸然杀人,不利於接下来的谈和。” 天后清了清嗓子,周围的人们迅速安静下来,听她开口询问道:“为什么裴行俭的前军还在往前进军?” 前军,两翼,中军,后军,在整个沙盘上保持著同步推进的速度,而且这是大军团规模的进军,除却分兵驻守粮道和要衝的兵力,整体依旧是以锥头之势前进。 这么多军队往外打,后方的后勤压力几乎是与日倍增。 有人回答道:“裴公的军报说,吐蕃人的主力还在前面。” 青海往北是一连串的山脉和缺口,將有边军驻扎的甘州凉州等地与州分隔开来,也就导致了唐军起初很难在河西形成椅角之势相互呼应,同时也导致朝廷必须要同时在两处地方部署军队。 但顺著祁连山一路往西北走,尽头处便是吐蕃北上入西域的关键要地。 这里起初是初唐时期设立的数十个羈摩州的实际控制区,但隨著吐蕃攻陷这里,当地的部族也大多被迫投降了吐蕃,导致朝廷和西方最远处碎叶城等地的联繫几乎断绝。 天后只是沉默片刻,她还是没怎么听懂现在的情况,但她终於想出来自己能做的事情“传令关中、陇右、河西、剑南一带的官府,责令无条件补充前线军需,必须按期將辐重钱粮送抵前线,违令者杀,宣諭百姓..:::: ? 她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抬头看向她。 “此战是为了日后十年百年的太平,必须要让吐蕃人知道犯大唐疆域的代价,此战之后,关陇三年內降税一等,凡有战功者,皆拜爵封赏!” “此外.::: 天后转过身,一步步登上台阶,回到御案后,一拂长袖,缓缓坐下。 她原本仿佛自言自语刻意放平和的语气里,此刻终於露出不容违逆的霸道之意。 “写信告诉裴行俭,此战要么把论钦陵的首级放在京观上,要么把他自己的首级放上去,本宫在长安..:::.等著给他庆功!” 殿內,一道道身影对看天后躬身拱手。 天后沉默片刻,继续道:“调中书令刘仁轨,发兵三万,与右驍卫大將军薛礼北上。 “今年关中粮食本就紧张,现在北方也正在不断调兵调粮,只是规模远没有河西那么大。” 刘仁轨说到这里,忍不住嘆息一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如果大唐一个劲的爆农民兵,那么后备兵员的数量依旧极为可怕,但唐军此刻更需要合格的兵员,隨著天后和朝廷开始不计代价地恢復和实现贞观初期的军功制,民间开始爆发出一股子杀敌立功的热情。 重赏之下出勇夫的道理谁都懂,刘仁轨有些感慨,现在的情况与过去十年里唐军的战绩和境况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想起了更久远的时候。 贞观年间唐军灭国简单的如同吃饭喝水,但不仅仅是因为初唐能臣名將,也是因为府兵制不断地孕育出能征善战的唐军將土。 但现在,大唐战线吃紧,只能顾头不顾靛。 武安也能理解刘仁轨的无力嘆息,他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那假如有米呢? + 刘仁轨笑了起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米自有巧妇来吹。” 武安:“?” 为老不尊的刘仁轨笑了起来,伸手拍拍武安的肩膀。 “你等这次风波过去,最好还是离朝廷远一点,去西方看看长山草原,去北方看看大漠风雪,去东方......看看海。” 外面天大地大,若真是有本事的大唐儿郎,本就应该出去开疆拓土,替大唐镇压一切仇宵小! “喉......要是粮食再多一点,就好了。” 刘仁轨嘆息一声。 武安开口道:“关中的土地已经开垦到极限,但是青海一带,那里有足够多的牧场和田地,如果拿来屯田,既可以补充军需,也可以反哺朝廷。” 刘仁轨的眼晴亮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追问道:“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朝廷该如何解决天下动盪不安的问题。” “天下的问题,不在外界,而在.....內部。” 刘仁轨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武安沉默片刻,补充道:“朝廷过去三十年里,徵发天下钱粮兵员东征西討,就连突厥人现在也受不了青壮凋零的现实,想著要造反解决问题,那么国內呢?” 关中出兵,河东、河北出钱粮,江南出税, 全天下除了关陇內部的贵族和世家大族得到实际的政治利益,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在吃亏。 刘仁轨默默的听他说著,眼里的欣赏之意越来越浓,终於,他抬起手,示意武安不用再往下说了。 “等老夫回来之后,到时候你再好好说给我听。” 刘仁轨笑著把目光看向其他地方,在两人面前的巨大庭院里,满是肃立著的甲士,人均戴甲佩刀,在最前面几排的士卒身上,更是赫然穿著极为厚重的札甲。 刘仁轨从台阶上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忽而收敛,年迈僂的腰杆挺直了些,对著人群负手而立。 唐代官员,讲究一个出將入相,但四个字底下藏著实打实的份量。 不是说像李敬玄那种在朝中靠人脉一出征就打败的废物也能称得上出將入相。 而就算是做到了文体两开,文武两道总得是有个侧重的吧? 刘仁轨多年领兵,在看到军队的那一刻,身上便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对著面前的人群开口道:“本官中书令刘仁轨,此处兵官何在,出来向我匯报人数!” 武安坐在他身后看看这一幕,呵呵一笑。 如果眼前的是金吾卫或者南衙十二卫,里头的军官或许会给刘仁轨卖个面子,但站在这儿的,可是武安从一开始就带起来的千骑。 没人搭理刘仁轨,甚至都没人看他,人群里一片寂静,刘仁轨也不觉得尷尬,笑著回头看向武安,眼里有些欣赏。 “別说是老夫今日站在这儿,他们不肯应,將来若是天子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开营门,他们也不听,到那时候,才算是大成了。” 刘仁轨说的是周亚夫將细柳军的故事,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千骑营里的一批核心军官將校,当初都是跟著武安入宫劫过天子的。 其中,更是有些人隱隱知道宫变那一夜的真相和结果。 他们的利益和武安死死捆绑在一起,別说是不听天子的话,就算日后武安发了疯要坐那个位置,这些人只会比他更疯。 武安缓缓站起身,所有人顿时抬起头,目光越过刘仁轨,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道伟岸身影。 刘仁轨没有恼怒,眼里再度出现了笑意。 “武將军。” “末將在。” “別人都说你是利慾薰心,说你是武氏子弟为虎作帐,但归根结底,你是唐人。” “末將明白。” 刘仁轨微微頜首,武安走到他身侧,看向面前的千骑甲士们。 “中郎將出列,匯报人数。” 丘神和梁信两人当即先后走出人群,后者开口道:“千骑现今共六营兵马,合计超过三千甲。” 哪怕只有一百人,对宫中的安全也是一个极大的隱患。 而现在,这所谓的千骑营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几乎达到了半个羽林军的兵力,想来..:::.离它变成“万骑”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隱患了,而是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而且还越来越难拆。 刘仁轨脑海里把这一切推算的清清楚楚。 “武將军,等明日,老夫便会带著兵马去北方。” 裴行俭挥军二十万提前出击,刘仁轨和后续的兵马便有了大半“盈余”,所以朝廷便开始將他划入接下来的北方战事。 “替老夫,保护好陛下。” “末將谨记在心。” 刘仁轨开始往外走,他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狄仁杰,於是停下脚步,听著狄仁杰对著自己躬身施礼。 “狄怀英。” 狄仁杰抬头看向他。 “你也觉得,他是个祸害?” 狄仁杰微微頜首。 刘仁轨笑了笑,一边领著狄仁杰往外走,一边淡淡道:“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固定不变的,一切,都是因利制宜..:::.你和其他人只看到他现在的兵权太过可怕,但老夫却觉得,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他手里的兵权越大,將来和天后撕破脸的可能性就越高。” “放心,不会等很久的。” 刘仁轨看到了狄仁杰脸上的疑问,他耐心的提醒道:“等此战结束之后,天后一派要开始瓜分好处了,你说,天后能拿出什么条件餵饱他?, 狄仁杰默然。 “怀英,去帮他做大事吧。” 刘仁轨平静道:“这样的人才不应该替一个女人卖命,他应该为大唐出力。” 第97章 姐妹花 第97章 姐妹 刘仁轨去北方了,但朝堂上总得有人出面代替大傢伙说话, 天后似乎也有意平息当前的动乱,所以对於那数十名大臣的请求,她一概驳斥之,还发詔书说自己已经成为皇太后,留著尊號只是为了方便垂帘听政,將来少帝成熟,便会將大权还给他。 因为武安的两次动作,导致宗室现在的局面极端被动,而且全程都没有还手的机会在朝堂上爭辩,不管是越王派刺客和通敌,还是几个宗室亲王私下密谋,都根本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又或者是动兵? 呵呵.... 为今之计,硬的不行只能先来软的,所以必须推举一个能当朝替所有人发声的人。 武安照例早上的时候先入宫,在宫內和天后谈了一阵子事情,把最近已经做好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交代完毕。 临了的时候,武安开口问道:“朝中三省六部的长官大多空缺,孩儿提醒一下母后也是时候该插人了。” 天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先教训这个小崽子越来越习惯顺口带出的那句“母后”,还是该呵斥他居然想指点自己做事。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最近是有点放肆了。” “全仗母后慈爱。” 天后深吸一口气,直接岔开这个话题:“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有人选了?” “中书令先前曾是李敬玄,而后继任者为刘仁轨,现在一个死,一个奉命北上安抚突厥,中书令职位空缺...:..工部尚书刘审礼去年跟隨李敬玄出征河西,战死沙场,工部尚书以及將作大將等职空缺.:::: , 除此之外,三省五寺六部九监之中都有主官或是其他职位空缺,甚至是南衙十二卫之中也存在缺將校的情况。 听侄儿对这些情况如数家珍,显然是有备而来,天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能想到这些事情是好事,但我知道你肯定有其他打算,说吧,这次又想开口跟本宫要什么?” 她其实知道武安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后者必定是有不小野心的“孩儿不敢。” “少废话。” 天后把手里的文书摔在桌上,嗔道:“不要扭扭捏捏的,有什么就直接说,大胆点。 北“孩儿......想跟姑母要一个户部尚书的位置。” 天后眯起眼睛,就算是她想要在六部之中扶植武家的势力,也是让那两个侄儿先从中层做起。 你一上来就要户部老大的位置? ..你还真大胆。” 天后冷笑一声,一边重新捡起文书批阅,一边头也不抬道:“虽说外举不避仇,內举不避亲,但本宫看你还是不举了吧。” “侄儿推举的人,能在短期內帮姑母立刻安定户部,让户部上下,此后唯姑母马首是瞻。” “不是你自己要做户部尚书啊?”天后愣了一下。 “孩儿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有数的。” 天后沉默片刻,玩味道:“朝廷確实急缺人用,但你毕竟是武將,若是朝外知道你都能跟本宫推荐人了,那本宫......” “侄儿可以拿羽林军作为保证,如若举荐的人不行,羽林军到时候就交给母后。” “这不是一支羽林军的问题,是你眼里藐视朝廷..... 01 “不是一支。” 武安平静道:“左右羽林军,到时候皆可交给母后。” “行,但本宫是有要求的。” 她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要是你举荐的人没能力做事,可別怪本宫到时候不留情面,另外,不管你举荐谁,至少要把今年关陇有关户部的所有事情都善后收尾,但凡做不到....” 武安立刻站起身:“那假如我举荐的人做到了.: 天后心想著武安这小子在外朝最多认识一个狄仁杰,除了狄仁杰之外全是仇人,要不然就是和他一样的武夫,怎么可能举荐出有资歷且能力又合格的大臣来。 “行啊。” 她心里暗笑,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到时候本宫就好好奖赏奖赏你。” 裴府。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裴炎看著武安在左手侧坐下,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声音温和道:“先前听说裴居道又招了一个东床快婿,现在看来此言不谬,武將军年少成名,將来必定成就一番事业。” 朝堂上,姓裴的差不多都是从河东裴氏出来的,裴炎和裴居道是亲戚,也就是武安的“妻族”。 或者说现在还不能这么称呼,应该反过来说武安是他们裴家的女婿。 武安陪著他寒暄了几句,对彼此都有了大概的了解,隨即便开门见山道:“听说裴公最近和诸位同僚主持户部上下,为朝廷操持军粮以及关陇民户等事,晚辈今日替姑母多谢裴公,说一句裴公辛苦了。” 裴炎才升官不久,很清楚这阵子过来拜访的人大多是想要临时烧个冷灶,但武安这话说的中听,也隱隱带出了目的。 “要说辛苦,倒是天后娘娘圣心垂听朝中大小公务,事无巨细,本官和同僚们也不过是替她查漏补缺,辛苦二字不敢当,还请武將军回去替本官向天后娘娘问安。” 婢女递来了茶,两人都沉默片刻,等婢女一走,裴炎才开口问道: “刘公一走,三省事务又有不少要临时分割下来,更何况,最近国库空虚,武將军回去的时候,能否顺便问问.....” “叔父唤我子镇即可。” “好,子镇......你能不能说说,这场仗,究竟要打多久?” 武安低头思片刻,只是简单说了几个並不重要的消息,裴炎微微頜首,他脸上看似慈祥,实则老奸巨猾,见从武安嘴里套不出话,他便淡淡道: “本官虽是比其他同僚多了个不错的出身,但能走到今日,一切都还是靠著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走过来的,子镇,你是武將,做人就更要谨慎,要比其他人更多一点心思。” “叔父此话何意?” 裴炎摩著手里的茶盏,语气本来是要透露出警告之意,但想到面前这个青年人的诸多作为和传闻,他的声音便硬生生又恢復了温和。 “子镇,你也是从边关回来的匹夫,难道想一辈子都在深宫中带兵? 他轻笑一声: “你要是愿意,老夫倒是愿意替你在天后面前保举,让你去边关上做个真正的大將军。” 见武安神情平静,他竖起一个手指,向上指天。 “都说你带著千骑,但里头能有多少兵马?要是你去边关上封个將军,不出一年,手底下拉出一万大军绰绰有余!” 武安微微皱眉,不过倒也不难理解裴炎的逻辑,不管是他还是朝中的诸多大臣,都只以为武安是个被推出来摆在明面上的愧儡,真正在背后操控金吾卫搅动风浪的,依旧是那个女人。 而真正知道实情內幕的那几个人,要么是不说,要么是..::..死了。 “好好想想吧。” 武安便真的皱起眉,做出思索状,他这次倒是没有哄骗裴炎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 然后等著转头告诉姑母。 与那些宗室亲王不同,武安和裴炎之间算是有亲,只看他们两人自己愿不愿意续好这段关係。 武安需要在外朝再拉起一个盟友一一狄仁杰的本事和经验倒是绰绰有余,但天后现在铁了心这两年不愿意让他升迁,武安也没办法强逼天后接受。 那么,就决定是你了。 他心里一动,脸上立刻做出“半是心动半是犹豫”的表情,似乎真的被裴炎描述出的场景吸引到了。 “可是.....您为什么愿意帮我做这种事?” “老夫的年纪也大了,替朝中培养將才也是分內之事,”裴炎笑吟吟,装作是隨口道:“你回去之后,帮老夫在宫內多说几句好话,也就够了。” 他不敢真的把这个青年人当傻子,又聊了一会儿,听武安起身告辞,他也立刻跟著起身,开口道: “虽然不知道裴居道在嫁女儿之前送了多少嫁妆,但裴氏女子出嫁,老夫作为叔父, 得再补一份嫁妆。” “嫁妆”,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武安刚走出大堂,外头的车马就已经备好,隨时准备跟著他回国公府。 武安粗粗一扫,就看到了五架马车,很难估算出里头的財物究竟有多少。 自己现在依旧处於缺钱用的阶段,所以他没有半点推辞的意思,微微頷首:“晚辈替夫人,多谢叔父厚意,另外..:::: 裴炎挑挑眉头,看向他。 “晚辈这几日想去看看户部府库里的一些案卷,不知道叔父能不能行个方便。” 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查看,要么是户部官员,要么必须有三省或是天后给的通行手令, 但裴炎不假思索道: “可以。” “日后如果户部有什么大事,还请裴公提前將消息送到我手里。” “行。” “晚辈......还想在户部里头安插几个自己的人。” “你想安插谁?”裴炎问道,但他很快又笑了:“你想插谁、插几个,都行。” “叔父......不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会呢。” 明明是你先开玩笑的...:..裴炎漠然道:“如果你现在让老夫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不说其他的,这户部衙门就是你的后园。” “真的?” “老夫说话,字字皆是真。” “那假如说我现在就能给您弄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呢?” 裴炎呵呵一笑,指了指身后:“老夫的小女儿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今天就可以让你领回家去,和她的姊姊一起做你的娇妻美妾,成就一桩美谈。” 这话,当然是玩笑。 武安舔了舔嘴唇,缓缓道:“那多不好意思.:: 第98章 大喜 第98章 大喜 “这不好吧?” 武安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多少有点两头吃的意味,要是事后被人发觉,虽然不至於对自己翻脸,但道德上有点说不过去。 “哦......我明白了。”裴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听说你喜欢人妻......“ “这是外人的污衊。” 裴炎没理他,自顾自道:“老夫前不久新娶了一房美妾,你要是喜欢,今天就可以给你带回家当陪嫁丫鬟。” 武安有些不忍心了,伸手示意裴炎不用再说了,后者心里暗笑,心想著小孩子就是不经逗。 “裴公不用送了,我要回宫里一趟。” “哦,这是又有什么急事吗?” “晚辈这就回宫去给姑母进諫,请她升裴公为户部尚书。” 裴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心想著外头都说这个武安有多凶神恶煞,现在看来其实也是挺老实的孩子嘛。 几车金银和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就哄得他晕头转向了。 “好好好。” 裴炎微微頜首,郑而重之地拱拱手:“老夫今夜便在家中等著宫里的人把尚书官印送过来了。” 武安告辞离去。 裴炎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发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转身进了家门。 或许是刚才的对话里提到的剧情让裴炎隱隱回想起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他站在后宅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新娶那房小妾住的別院。 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压海棠。 裴炎在京城朝堂上其实算是较为年轻的官员,按道理来说,別说是户部尚书,就算是户部侍郎都有些提前了。 按照歷史走向来说,他至少还得等到明年才能被彻底提拔起来,作为皇帝留给太子的班底。 所以,別说是朝中最近动盪不安正是新人出头的时候,裴炎很清楚自己在天后那边还没掛上號,得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意外之喜,此外压根没有任何奢望。 小妾看到他来了很是惊喜,一边说著“还以为您去大房睡了”,一边赶紧吩咐婢女去准备酒菜。 外头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急切的宵禁鼓声仿佛也沾染上了些许安详。 裴炎放下酒杯,酒足饭饱,而小妾则是坐在梳妆前重新梳洗打扮了一下,微微侧首笑著看过来,一一笑之间,裴炎的老心臟都为之停顿了一下。 娶妻当娶贤,尤其是裴氏这种大户人家,讲究门当户对,裴炎当年的选择也不多。 但娶妾的自由度可就高了无数倍。 娶妾,为的是“顏”。 那铜镜里倒映出的红顏,是他逝去的青春。 “郎君..... , 小妾娇滴滴的唤道,她嘴上吻了红纸,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红润动人。 裴炎深吸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婢女慌慌张张却又难掩喜悦的喊声。 “裴公大喜,裴公大喜......宫里派宦官过来,说要您接詔!” 难道是朝中出事了? 裴炎眼神里迅速恢復清明,推开面露失望的小妾,立刻整理好衣冠,快步走出別院。 外头,確实站著宦官,而且在其身后还有一名瘦削的年轻女官,面容秀丽,气质清冷如月。 裴炎端详了她片刻,缓缓开口问道: “可是上官昭仪?” 上官婉儿微微頜首,道:“请裴公接詔。” 裴炎站在原地,只是躬身施礼,但是在听到詔令的內容时,他猛地抬起头,心里翻涌起一阵惊和惶恐。 詔令里头越过了三省,而且是以天后口諭的形式,说裴炎多年为官勤恳,侍奉先帝有功,因此直接加封他为户部尚书! “臣裴炎......拜谢天恩!” 上官婉儿將詔令递给他,以天后的口吻勉励了几句,很是乾脆地转身离去,裴炎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出钱打点,连忙追上去,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请昭仪稍待,本官这就......” “不必。” 上官婉儿猜出这人是要给钱贿赂,按照规矩,其实她也是可以收的,哪怕是天后知道了也不会责怪。 但她心里一动,淡淡道:“有人替你给过了。” 裴炎愣在原地,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人已经离开了。 升官的事情在裴府里已经传开,不少下人和婢女都过来贺喜,裴炎有些烦躁起来,挥手將他们全部打发走,自己慢慢走进了小妾住的別院。 小妾站在门口,脸上带著甜美的笑容:“妾身,恭贺郎君..:.: “去,收拾收拾细软。” 裴炎平静道:“我去外头准备车马,你把三娘子也喊上,准备走。” 三娘子,是他的小女儿。 小妾愣在原地,俏脸上一下子满是煞白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眼里露出一股恐惧。 联想到今日的所有事情,裴炎虽然不觉得这里头大部分都是武安的功劳,但换句话说,自己能得到官职,还是靠著天后。 现在对天后示好,也等於是搭上了一艘好船,不算丟人。 一念至此,裴炎皱起眉头,冷冷道: “走。” “妹妹才来多久,就急著走了?” 裴韵走进书房里,端著食盒跪坐在书案旁边,对著上官婉儿温柔道:“留在这儿吃点再回去吧。” 武安才和上官婉儿谈完话,恰巧有客人来,他便先离开书房去前堂迎接了,裴韵便自告奋勇过来陪著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见到她,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但她的麵皮本事已经在宫內磨练出来了,仍是笑著应和。 “天后晚上有时候还要看奏疏,我得去旁边伺候著。” “宫里这么辛苦么?”裴韵讶然道,不动声色地看向上官婉儿的手,上头確实有些老茧和才癒合的冻疮痕跡,心里当即瞭然。 “婉儿是戴罪之身,得娘娘恩宠已经是不容易,不该再抱怨什么,更应该知足。” 裴韵闻言,很是自然道: “那,我让我们家郎君把你討回家做个妾怎么样?我们家的日子,总好过宫里那个阴森森的地方。” 我们家郎君, 做妾..... 上官婉儿把手缩回袖子里,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劳姊姊费心,我和武將军也不过是同僚之交,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便够了,而且,我在外面也能帮武將军多做点事,若是到了家宅之內,我又没有出身,只怕什么事都帮不了他。” 裴韵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这是在讽刺我吧? 上官婉儿摩著袖子,蛾眉微挑,有些隨意道:“姊姊倒也不必这般热心替武將军张罗,妹妹祝姊姊早日替武將军添个儿子,要不然...::..以武將军的品貌,多娶几个妾开枝散叶,都是可以的。” “他不可能的。” 说到这一点,裴韵倒是有了些信心,据她所知,丈夫为人其实是相当不错的,而且整天都在外面忙碌,哪有接触其他女人的机会? 外面这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敲门,裴韵起身走过去,开门一看,是平常服侍丈夫的那个贴身婢女。 “夫人.... 那个婢女看到她,连忙道:“府门外头有人送来了两个轿子,据说是当朝户部侍郎送的亲女儿!” 上官婉儿闻言,袖子里的手默默成拳头,但还是看向裴韵,笑了一下。 裴韵:“.... 3 “裴炎这老傢伙才升官就乐疯了?” 武安有些头疼地看著面前的车队,人家只要说是给武安送来的女人,沿途巡街的金吾卫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还一路开绿灯,派人护送了过来。 武安对金吾卫这种滥用私权的现象感到痛心疾首。 “让夫人过来,把她的这个堂妹和...: 堂嫂? 堂小妈? 武安也不知道怎么说,乾脆让婢女先赶紧把这两个女人送到自家婆娘那里。 他站在府门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官婉儿警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正要往外走,武安喊住她。 “有事找你。”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上官婉儿平静道,头也不回地要继续往外走,武安则是道: “是边关的消息。” 这是天后命令要求必须及时传达的消息,上官婉儿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转过身看向武安。 “去书房说话?” 上官婉儿没动,她不想去。 “我们谈话的时候,书房里不会有其他人的。” 武安牵起她的手,上官婉儿一愣,虽然脸上还冷冰冰的,但下一刻已经顺从的跟著往前走。 回到书房后,里头果然已经没了其他人,武安关上门,回头看向上官婉儿。 “裴行俭率军西进,先前西面被吐蕃攻陷的十八个羈摩州起义响应唐军,其治下州地....全部光復。” 上官婉儿默默听著,轻声道:“记住了,我立刻回宫稟告天后。” 她要起身,却忽然低下头,看到武安拉住了自己的手。 “天后她老人家这时候可能已经歇了,你今晚,还是別回去衝撞她老人家了吧。” 上官婉儿甩开了这个臭男人的手,冷冷道:“我不回宫还能去哪?” “我家客房还是蛮大的。” “不住!”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好好商量。” 武安重新拉住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看著上官婉儿冰冷的脸上悄然晕开一抹红霞。 “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劝说天后,给你家平反....:.不说平反吧,给你祖辈父辈销个罪,让你母亲出宫过几年好日子,还是可以的。” 第99章 啪的一下,很快 第99章 啪的一下,很快 上官婉儿只需考虑今晚要不要留下,但武安的顾虑就多了,一边哄著说要给她家里人平反,一边还得拿军国大事吸引她的注意力。 当然,武安这样做自有他的自的,当然不只是为了让上官婉儿留在自己家里睡觉。 天后一旦知道大捷的消息后,她马上就会开始著手调整人事和各方的利益分配,而武安在这时候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比她提前一个晚上去布置。 他伸手一拉,上官婉儿的身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少女的呼吸喷在胸口上,带来一股暖意。 如果事后天后因为这事而不满的话,大不了就把上官婉儿直接抬到自己家里养著。 武安做事虽然已经开始往更大的方向考虑,但他的底线就是顺心。 上官婉儿微微动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闷闷道:“你今晚把我留在这儿,不是要睡我吧?” 武安没和她玩什么苦情剧里男女主修成正果后你一言我一语秀恩爱的戏码,而是淡淡道:“我刚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哪怕天后不可能允许上官家平反的事情,我也会帮你把你家的罪籍给销掉,然后派人接你母亲出宫,让她多享几年清福。” 上官婉儿深吸一口气,抬手抵在他胸口,仰起头看著面前的青年。 “东都上阳宫已经修成,天后已经做好了今年带著天子移驾东都的准备。” 去年年底的时候武安就听说了这件事,如果说大唐太宗皇帝当年和他的臣子们碰到事情还会积极寻求解决的办法,但等到了他的儿子这一朝,皇帝和权贵们一旦碰到事情,最先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逃避。 关中缺粮,那便就食东都。 但天后在这时候准备去东都自然有她的考虑,她不仅能在东都营建起新的班底,还能把朝中的死硬分子留在长安,眼不见心不烦。 武安现在手里握著三支兵马稳如泰山,但等他到了东都,情况便隨时都有可能改变, 毕竟他供养兵马的钱粮依旧有大部分来自於朝廷。 武安心思微动,对於这个情况他心里早有预案。 “我有客人在侧厅,我先派人去把他们请过来,到时候再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武安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偏向於极端,虽然可以解决当时的问题,但隱患和后患无穷。 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小团体,里头有人比他有经验的多,自然没必要动自己的脑子。 他鬆开上官婉儿,转身推门出去,上官婉儿重新坐在桌案旁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衣袖,上头仿佛还残留看他的温度。 越过外头的走廊,武安喊来一个婢女,隨口问了一下那两个裴府女人的情况,知道有自家的夫人在照顾她们,心里便安定下来。 但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婢女却喊住他。 “郎君,外头『送嫁”的那队人还不肯走,说是要领喜钱哩。” 武安嘆了口气,其实他白天跟裴炎確实是互相开玩笑居多,根本不是为了挖坑设计要人家的小妾,要不然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於下作了些。 现在裴炎却主动把人又送过来,武安当然不会真的收进房內,而是让自己的夫人照顾一晚,到时候明日完好无损的送回去,对外就说是亲戚互相登门拜访,也保全了裴炎的面子。 对方有成为自己朝堂盟友的可能性,没必要因为两个漂亮女人落人家的面子。 “那就给他们钱,让他们带句话..... 武安话音未落,小婢女就有些委屈道:“早就给了钱了,但他们不肯走,为首的人说,要郎君亲手给呢。” 在她看来这什么“裴公”派来的下人们未免过分不识抬举,武安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让她带路。 漫长的走廊左侧,隔著一座庭院,便是侧厅。 武安经过的时候,对里头遥遥招手,很快,里头走出两道身影,正是身著黑色便服的周兴和狄仁杰。 “先跟我去门口接个人。” 武安简短的说道,两人沉默寡言的跟在他身后,庭院里开始飘起一阵风雪,隨著经过一道道院门和走廊,武安身后又多了几名羽林军和千骑里头的將校。 一行人终於来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处,武安只是看了一眼,目光便锁定在队伍中间的那架马车上。 旁边的护卫和下人都无意阻拦,见他走过来,立刻散开。 武安来到车厢旁边,没有急著掀起车帘,而是开口道:“就算裴公今日送女出嫁,也没必要一直送到晚辈家门口吧? 站在府门处的那些文官武將顿时都有些然地抬头看过来,尤其是狄仁杰,眉头微皱,心里回忆看官场上的那些人。 武安的妻子裴氏之父是右金吾卫將军裴居道,这人在官场上没有多少影响力。 但同为妻族的话,最近似乎有个姓裴的人调任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 是这位? 武安轻轻叩了即车厢,里头终於传出了裴炎没好气的声音:“你是不是享用完了才想起来出门看看?” 其实从武安知道裴府送人过来,再到立刻带人出门迎接,期间並没有太长时间。 一只苍老的手掀起车帘,从里头探出来的,正是裴炎那张老脸,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鲜红如血的袍服。 “我说,你不会真以为老夫这时候要穿著嫁衣坐在这里吧?” “晚辈不敢。” 裴炎低头整理了一下緋色官袍,目光越过武安,落在府门处的那些人身上, 明日要上早朝,所以自己在来之前就只能提前把官袍穿在身上。 自己,大概是这些人里头唯一的红袍官员吧? 他轻哼一声,不知道是在称讚武安的反应速度还是在说其他的什么。 “这么点时间都能被你利用起来,你真快啊。” 一行人重新回到那间书房內,上官婉儿已经站起身,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重新坐下, 但裴炎还是一眼就看到她,皱眉道:“出去。” “这不是外人,是天后身边的贴身女官。” 武安补充道:“也是我內人。” 上官婉儿神情平静地看向裴炎,但袖子里原本紧的手却悄然舒展开来,裴炎这才注意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没人对这个女孩有异议,他当即撇开目光,生硬的嗯了一声。 所有人分宾主坐定,哪怕是裴炎也很自觉地没有去试探主位,但他还是选择坐在主位左手侧第一个。 相比於上一次“书房密会”,这一次,在场的人才能真正被称为是武安的班底或是盟友。 时间急切,武安开门见山,把今晚要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也提到了接下来天后要去东都的事情。 有人开口询问道: “先前先帝和天后也曾数次移驾东都,但终究还是要回到长安的,將军不妨暂且跟隨,现在提前多加布置,倒显得过於心急。” 这建议有些过分保守,但那人是周兴,所以他说这话的目的本质上是“带动发言”, 有些拋砖引玉的意味。 裴炎注意到在场的人虽然都有先后发言,暂时看不出位置高低顺序,但所有人都是耐心的等著其他人说完,然后才继续开口质疑和补充。 这证明他们之中领头的人已经足以用威严而不是利益来驾驭他们,同时,也侧面反映出了这群人里头哪怕是武將军官,其文化素养都不低。 等一圈人说完话后,狄仁杰这时候开口道: “將军之所以必须在今晚提前布置一些事情,不仅是为了保住兵权,同时,请诸位想想,如果天后这次带著天子去东都,从此以后就彻底定都东都了,那也就意味著我们的等,不仅是没有用的举动,更是错失了先机。” 他说的,是“我们”。 眾人都沉默不语,裴炎依旧没有说话,武安这时候清了清嗓子,所有声音顿时平息下来。 “废太子还在大理寺的狱中。” 裴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就算自己只是初来乍到,但裴炎很清楚,武安和他的这个小团体,就是靠著平定“东宫之乱”起家的! 当初你帮著天后按死了太子,现在你又想拿太子作为对付天后的杀手? 而且这里头涉及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先帝的死固然蹺,但群臣並非不能接受,因为接替帝位的依旧是先帝的儿子,这在某种程度上修正了唐初在帝位继承人上的严重缺陷。 而如果现在扶持废太子重新夺权甚至是爭位,先別说能不能有用,那后果就等同於是告诉后世子孙:你们可以不计手段的夺嫡! “当然,这只是个备选手段。” 武安淡淡道:“我需要確保废太子还能活著,所以今夜,我需要先和他达成交易,让他给出保证。” “至於说其他方面...:..我们今晚的时间不多,但若是持有我的手令,就可以隨意通行皇城宫城。” 武安双手按在桌案上,这一刻,旁边的烛火摇曳,他倒映在墙上的阴影仿佛在不断加长变大,向周围蔓延,覆盖住整个房间。 “明日一早,天后一旦大捷的消息,必然会开始全方位的夺权和收权,我和你们都是大唐的臣子,我们不会在这时候胡作非为,但我们至少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开口道:“禁军方面,我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周兴缓缓站起身,沉声道:“吏部那边,我会多注意接下来一段时间被废下来的官更,到时候都可以拉拢和作为班底来使用。” “大理寺..:::.我可以试著说服一些人,站在我们这边。” 狄仁杰倒不是在吹牛,他本身在官场上的影响力不小,而且若是武安这边露出了反对天后夺权的意思,大理寺的上下官员为了保住身家利益,马上就会亮明车马跟武安达成同盟。 武安在心里嘆了口气,其实自己在朝中的人脉还是太浅,以至於今晚本该是最好的夺权机会,自己却只能跟著吃口汤。 “那就...: , 他在明面上做出志得意满的样子,正要开口解散,让大家立刻开始做事,裴炎却在这时候开口道: “大理寺那边,老夫可以说服废太子,而且绝对可以说服他。” 武安看向他,裴炎顿了顿,提醒道: “今晚你最要重新整顿和留后手的地方,其实是禁军......你要赶紧入宫去整顿禁军。” 第100章 武將军,我太想当皇帝了! 第100章 武將军,我太想当皇帝了! “隔壁怎么还不睡觉,那么大动静在干什么事?” 太平公主问道。 按照唐律,民间是一律不准修建高楼的,基本上都只能是平房。 但是对於太平公主府来说,一切规矩到她这儿都得自动顺应她的心思,工匠在公主府里忙活了很长时间,专门替她修筑了一座高楼。 站在楼上,可以看到隔壁邻居的家里,此刻正灯火通明。 太平公主有些羡慕,毕竟自己家里除了下人就是下人,白天还能有些娱乐活动,但晚上除了睡觉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閒的没事做,太平公主很快就养成了光明正大偷窥的习惯。 看看隔壁的堂兄和堂嫂在干嘛。 咦,他们今晚还没睡? 被派出门打探消息的婢女很快就一路小跑回来,一进门,也没敢高声,只是凑到太平公主耳边低声道:“武將军正要出门呢,外头都是金吾卫。” 太平公主顿时有了心思,上次她就听说越王早上派刺客刺杀武安不成,结果晚上武安就带人去砸了越王府。 这事听著刺激!够劲! 太平公主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跟看出去走一圈,要不然睡在家里,只能靠做梦解心“给本宫备车!” 下人们还在备车,太平公主就拽著裙角,毫无形象的一路跑出了公主府,恰好武安这时候正翻身上马,看到远处有一队女人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还好裴炎和狄仁杰他们都早就出发了,不至於被看到,武安可以编瞎话骗堂妹回家睡觉。 “阿兄!” 搂裴韵的感觉是端庄里带著一丝迫不及待的迎合, 抱上官婉儿的感觉是心贴心,双方是真正的彼此相知。 而太平公主则是如同乳牛扑怀, 一头撞了上来。 她並不真的是那种天真不谱世事的小公主,所以她就是故意想让武安在这么多人面前抱住自己,言行举止里都带著满满的占有欲。 这点小心思不难看出来,哪怕是那些婢女也只敢在旁边像老学究一样苦口婆心的小声说於礼不合有辱斯文。 “殿下怎么还没睡?” “本宫看你出来了,我..::..想跟你出门玩玩嘛,公主府里太闷了。” “可是,微臣今夜要入宫做事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太平公主眼珠一转,马上喊道:“我正好也要入宫见母后。” 武安有些头疼起来,眼前的女孩打不得骂不得,他哄道:“微臣府上有两个会做葫芦的侍妾,微臣明天把她们派过去给您做葫芦吃。” 晚上不能吃,会伤牙齿。 “不行!” “微臣这次入宫不会打扰天后,只是去做一些私事。” “那就让母后睡觉唄,本宫...:..本宫就是去入宫陪她睡觉的!” 太平公主哪里肯依,武安没时间跟她胡搅蛮缠,只能警告道:“这些婢女一个都不能带,为了安全,殿下全程只能待在马车里,这样也可以吗?” “有阿兄保护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愚蠢的妹妹......武安深吸一口气,挥挥手,一队甲骑当即簇拥过来,太平公主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难掩兴奋,不用武安吩咐,就自己进了马车里头,然后就拉开车帘,居然反过来催促道: “快走快走!” “保护好殿下。” “喏。” 武安摸了摸藏在衣服里头的软甲,心想著以后要不要给太平公主也来一件。 上官婉儿留在国公府中的別院里歇息了,除她之外,书房里所有人都已经出发。 今夜或许是冬日的最后一场雪,明天开始,气温和阳光都会逐渐温暖起来。 河西那边或许依旧是大雪封山,武安抬头看向西方,似乎能看到数不尽的甲士正在搬运尸首,然后像是劈柴的流水线一样,重复著斩首和堆彻京观的举动。 黑齿常之已经把任务进度做到了百分之二百,自己也该开始履行对他和河西军的承诺了。 自今夜之后,武安会確保河西军有最好的配给和待遇,所以他必须要在外朝上站稳脚跟,不管是谁想把他推回去,都得死! 深夜之下,一道道急促的马蹄声踏碎长街上的寂静。 皇城的大门在夜色中缓缓打开,隨著队伍入內,宫城的大门却没有开启,不过武安今夜肯定不是为了砍掉少帝的狗头,他站在玄武门外,远处的黑暗之中,左右羽林军的高层將校一个又一个策马而来。 亲兵已经临时搭建起了几处营帐,里头用十几支蜡烛照明,亮如白昼。 “末將丘神,拜见武將军!” “末將,拜见武將军!” 一名名將领在走进营帐时高声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军职,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武安伸手从其中一人手里接过了帐簿,隨意翻了翻丟在面前,看向肃立在自己面前的一道道身影,然后开口道: “自本將掌军以来,可曾亏待过诸位?” “我可曾亏待过他武安!” 废太子李贤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咆哮道,但他心里,几乎委屈的想哭。 裴炎平静地看著他,等李贤发泄完了,才开口缓缓道: “但现在,殿下能做的,也只有等。” 裴炎循循善诱道:“老夫可以告诉殿下,就算是自那一夜之后,在朝中一力保护殿下家眷的人並不多,也是武將军居功至伟,劝说天后暂且留殿下一命。” 李贤当即冷笑一声:“难不成还要我感谢他?” “是,殿下得感谢他,更要感谢武將军这时候愿意再给殿下一次机会。” 裴炎竖起一根手指,嘴里嘘了一声。 “殿下,只要你忍,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如果你不想忍,那不如现在就吊死在这里吧裴炎淡淡道:“您应该很清楚,天后在战前一力主战,而今夜消息才到.......河西大捷,唐军打贏了,十五万吐蕃军正面野战,三战三败,全线崩溃!” 李贤当然明白这意味著什么,自己的那个母后,將会因为这一战瞬间拉满她在朝堂和民间的威望。 说什么牡鸡司晨,说什么女人当国, 但如果能贏,能让大唐边关不受外族的欺辱和劫掠,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或是能有上升之路,谁閒的蛋疼非要去管朝廷里是不是女人当皇帝? 李贤沉默片刻,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可是,代价是什么?” 裴炎笑了。 “其实在来之前,本官曾劝说过武將军,不要做这么蠢的事情。” 李贤抬起头看他。 裴炎自顾自道:“毕竞,就算没了第二个第三个,先帝还有第四个儿子呢,对吧?” 第101章 用完就扔 第101章 用完就扔 先帝和天后之间,確实可以称得上恩爱,毕竟他们之间的亲生儿子就有四个,但先帝毕竟是斯人已逝,接下来能让天后揉来弄去的,其实也就剩下那两个崽儿了。 从个人角度出发,就算是武安也觉得现在的天子很让人放心一一天真可爱无邪,拿两只斗鸡放他面前都能瞪著眼晴看半天,至於说女人,少帝对女人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兴趣。 一开始武安还以为这廝和他的废太子哥哥一样有些断袖之癖,但打听之后才知道,差不多四年前的时候,当时的英王妃赵氏的母亲获罪,赵氏被召入宫中,在內侍省中幽禁至死。 嗯..:::.这件事背后,好像也有天后的手笔。 所以武安当时就提高了对这位少帝和那位姑母的警惕心思。 左右羽林军的高层將校又被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给出了奖赏和保证,但同时,武安也当看眾人的面直接拿下了一个被人举报在私底下收了天后大笔赏赐的羽林军中郎將。 大雪交加的夜晚,可能先前还在营內吃著羊肉唱著歌的中郎將,就直接被拖出去进行处决。 隨著帐外的叫骂声夏然而止,帐內所有人神情一肃。 武安一直都在確保自己做到功过必赏,所以他的手段有时候就会刻意显得过分残忍。 敢给你的都已经给了,把你原本乾的肚皮直接餵的撑了起来,养的油光满面。 然后你还要背叛我? 所以,不残忍也不行啊。 且不说羽林军现在就是有相当战斗力的中央精锐军队,里头的军將还不是那种王朝中后期完全是过来混资歷的废物官宦子弟,而是真正敢提刀带兵杀人的匹夫。 再者,你们也要看看我手底下一个个都是什么货色。 程务挺去边关挣军功了,但他在这儿的时候,为了一个將军的位置就敢发动全部家族人脉势力在羽林军內外煽风点火。 丘神就更不用说,要不是武安自认为一直在带他往好路子上走,前者迟早也要变成武周年间那个嗜杀的鹰犬走狗。 至於说其他跟在武安身后的將校军官,里头性格好的人不是没有,但肯定不是那种真正温和纯良的君子。 简而言之,武安手底下就是一群杀人如喝水一样毫无心理负担的匹夫。 要驾驭这些军將,只能在確保能满足所有人利益的同时,还要比他们更凶更狠。 “左右羽林军大营,从明日开始,严格遵守宫城內的所有规章制度,閒杂人等严加盘查,內外出行者必须记录姓名官职,询问其入宫目的,另外..::: m力武安故意顿住,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顿片刻,在帐內巡了一圈。 “此后,如若没有本將军手令或是鱼符,不管是陛下还是天后的使者,也绝对不许入营!” 所有人心头一震,武安再度停顿了片刻,这次没有人出声质疑。 “去岁年底之际,汝等平叛有功,派人去记录各营有功將士的姓名功劳,將名册送到我面前,我会亲自替你们向朝廷请赏。” 將领们脸上的神情顿时和缓了许多,宫城乱不乱,他们无所谓。 但大傢伙都是混饭吃的,那些有门路的官宦子弟,一旦靠门荫入仕,起步就是校尉都尉,甚者若是沾点军功的话,进来之后最低也是个镇將。 他们当然可以有更高的追求。 但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 会议开到这儿,算是圆满结束,將领们全程站到尾,等走出营帐的时候,能清楚看到外头地上有著一滩血跡,呼啸的风声中更是有著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但很多人却在这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与其说他们是拜服在武將军的淫威之下,倒不如说很多人已经认定了羽林军的新主人。 或许..:::.日后武將军也会和天后干起来,那时候才是大家真正要做抉择的时候。 但等他们走了几步,一直守在外面的梁信梁將军便领著一队兵卒走到他们面前,故意高声道: “天后之女车驾在此,韦翰,李成忠,你二人即刻领六百兵卒护送殿下回命妇院,不得有误!”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出声的两人,均是新提拔起来的羽林军中郎將,在羽林军里头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但旁边就是同僚的新鲜血跡,所以他们在面对这个武將军的“心腹”时,显得是那般的客气。 而连带他们在內的其余將领,则是在看到那架装饰奢靡的马车后心生疑惑, 如果说天后先前在他们之中掺沙子是应有之举,可今晚太平公主却亲自驾临此处,几乎是全程默许武將军刚才的所作所为,看著他对羽林军完成了又一轮整合以及清洗。 这是啥意思? 您老人家先拿钱买通我们,然后又把侄子喊过来,指著收钱的人说这些人不忠於你。 玩儿呢? “將军,话已经喊出去了。” 梁信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武安看向他,微微頜首,道:“那个空出来的中郎將之职, 就由你暂领吧,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选,你再把职权交出去。” “这...:..末將多谢將军厚恩!” 梁信又不傻,到嘴的肉还能有吐出去的道理? 武安从怀里拿出一卷告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梁信深吸一口气,短短几步的距离被他走出了红地毯的庄重感,当他慢慢从武安手中接过那张告身並且展开来看的时候,里头並不是如同预料中那样,只是让自己填写的空白告身。 而是一份有天后、三省以及兵部同时加盖过的任命文书。 虽然上头確实有一个“代”字,但这份文书,则是从官面上认可了梁信的职权和身份,这意义,与领导隨口赏你也能隨意收回的那种职权大不相同! 为什么武將军提前就准备好了这种东西? 梁信没有再细想下去,而是直接对著武安单膝跪下,双手对著安坐在那儿的黑衣青年抱拳拱手。 从最早的那个百骑司校尉,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从校尉升到都尉,再到镇將,以及现在的中郎將,梁信的升迁速度几乎和武安一样快,用半年时间走到了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 武安要考虑的东西和事情很多,所以他只是需要一个位置,或许都不一定完全需要各方面的实权。 但对於梁信而言,他本身就是这套体系里的受益者和维护者,他能拿到和享受到的东西,甚至会比武安更多。 他犹豫了一下,將支撑著身体的另一只膝盖也贴在了地面上,直挺挺的跪在武安面前“末將梁信,敢为將军效死忠!” “嗯......起来吧。” 武安对於有用的人一向是能给多少就给多少,但这不意味著他有多慷慨,相反,武安向来会习惯性地榨取每个人的利益。 就比如说外头的太平公主,在马车里头全程什么都没看到,结果还被武安狼狠利用了一下,借著她出现在这儿的机会,临时又打击了一下天后在那些禁军將领心里的形象。 然后,等用完了她,又毫不留情地直接把人家端到命妇院里睡觉去了。 天,亮了。 宫里並不安稳,到处都是各家的眼线,这一点哪怕是天后都无法完全杜绝,但以她的操作水平完全可以做到借力打力。 在政斗和宫斗方面,她的技巧早已炉火纯青。 “啊......唔..... 3 天后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凤眸里很快就从失神的状態里恢復清明,看向跪伏在床榻旁边的女官。 咦,不是上官婉儿? 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刚要询问,就听见那个女官沉声道:“右羽林军將军武安请见娘娘,奏称说河西大捷。 天后的眼睛瞬间瞪大,以极为敏捷的速度翻身下床,赤脚踩在绒毯上。 而就在这时候,殿外响起了隱隱绰绰的跑步声,一名小宦官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同时还有他喜滋滋的喊声。 “娘娘,兵部今早急报,河西大捷!” 天后没有立刻说话,她踢了一脚跪伏在地上的女官,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衣服呢?” 她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的捻了捻指头,忍住没有在这些宫人面前露出畏寒的样子。 但她心里头却开始思考起来,心想著为什么这个侄儿会比宫內报喜的人来的还快。 不过......应该还来得及。 “立刻派人出宫,今日要正六品以上的所有京官入殿朝贺!让鸿臚寺和太庙那边提前开始准备,本宫下个月要在昭陵献俘祭天!” 一个又一个宫人小跑著离开,天后脑海里早就有了方案,这时候嘴里一条接一条的不断吐出,条理清晰。 女官这时候领看几个宫女取来了衣裳。 “今日早朝,你们怎么拿的是常服?” 几个女官慌忙捧著衣物跪下,为首的女官战战兢兢道:“奴婢这就去取朝服..:.:: 天后看了她们一眼,呵斥道: “取先帝的袞服来!” “啊.: 女官发出一声惊呼,这次连她也跟著跪了下来。 “娘娘,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天后喷了一声,如果在这儿是上官婉儿,甚至都不用自己吩咐,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她盯著这些宫人,一言不发,为首的女官终於重重磕了两个头,哆嗦道: “奴婢这就去。” 第102章 世间安有两全法...有的兄弟,有的 第102章 世间安有两全法...有的兄弟,有的 今日的早朝,只不过是所有人都提前预定好位置的饕餮盛宴。 只不过,有的人是在来宾的位置,筹交错,喝著酒,唱著歌,看著舞姬在宫廷中翩翩起舞。 有的人,却被摆在了桌上。 废太子一脉遭到了彻底的清洗,同时还有一些老臣以及屡次上疏要求天后立刻还政给少帝的大臣们。 天后一转先前楚楚可怜的未亡人风格, 只不过是一个早上的时间, 她深刻詮释了政治家和女人翻脸的时候到底能有多无情。 在群臣山呼万岁和三省官员当朝奏报河西大捷之后,早朝的第一幕大戏才真正拉开, 朝堂上不断有大臣被念出官职姓名,然后强行退场。 武安穿著朝服,混跡在人群中,其实他有些奇怪,毕竟天后拿到手的只有一场大捷, 证明她主战的观念没出问题,但被她清算的那些大臣们却在此刻集体闭嘴,鹤鶉似的惶恐不安。 怎么没人挺身而出骂一骂天后呢? 好奇怪啊。 朝堂上一时间有些乱鬨鬨的,虽说那些人里头有些硬骨头,梗著脖子不哎声被禁军拖了出去,但也有人选择在这时候大声求饶,喊著自己对朝廷有功之类的话。 武安昨晚忙碌了一整夜,今早赶著去东內苑报喜,现在还得在朝堂上练“站桩”。 他想看看天子这时候的脸色,於是微微直起了身子,儘可能不著痕跡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剎那间,从他身边由近及远的人群中,仿佛有一阵浪潮瞬间涌起,哪怕是那些正在大声求饶的大臣们,在回头看了一眼武安之后,只能一脸忧鬱的闭上嘴,摘了官帽,跪伏在地上。 武安:“... 不是,什么意思啊你们? 他重新低下头,开始假装打吨,周围的人心有余悸的长呼一口气,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这一幕太过於明显,哪怕是天后的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停顿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吩咐。 有人落马,就有更多的人上位。 天后这一脉的官员赌出了大奖,一个个躬身施礼,脸上喜滋滋的,殊不知他们拿到的並不是头彩,天后的第一个奖励,早已经在东內苑被迫给了某人。 挟著大胜之威,再加上天后先前在朝中经营的势力,才有今日早朝上的这一幕。 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隱藏条件一一在外人看来,连带著少帝在內,天后掌握了羽林军和整座宫城。 她有了继续在这个棋局里继续落子的底气。 天后的目光时不时飘过那个站在人群里打盹的身影,神情陡然复杂起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根本没办法掌握羽林军,甚至在今早的时候,她才听说大捷消息的下一刻,就知道了昨夜羽林军中的那场清洗。 这个侄儿,一直以莽夫贪残嗜杀的形象示人,让人觉得他没什么脑子。 或者换句话说, 此子看上去清纯白净,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无害模样,心里却更是一片锦绣,城府极深! 不能再一味纵容下去,得想办法把他圈禁在自己身边。 如刀藏在鞘中,该用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用。 现在..:::.天后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今日该不该让他来上早朝。 可是除了武安之外,另外两个本该今日站在这里分润利益和帮她站台的武氏子弟都被暂时踢出了局。 如果不让武安过来,她就不好趁机给整个武家赋权,藉此巩固自已在朝堂上的根基。 呼不管怎么说,今日早朝上,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必须要趁著这个机会,同时达成抑制武安和抬举武氏全族的目標。 天后正要开口,心里却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自己接下来的举动,这个小子应该是没想到的吧? 自己必须要慎重,最好是......明升暗贬。 有了。 这个侄儿不是一直想把手伸向外朝嘛..:::.那本宫就允许你伸! 她再度抬起头,朗声道: “右羽林军將军武安... 人群里,当即一静,很多人的心里安稳下来,知道到了今日的最终环节。 最香最甜的那一口饭,终究是要留给天后自家人吃的。 ..:::.忠武勤俭,存恤將士,护卫先帝以及陛下有功,令检校工部侍郎,兼將作大匠,拜上柱国,封..:::.许昌县男!” 人群里出现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哪怕是天后那一脉的大臣里头,也有不少人暗自咂舌。 上柱国是个狗都能有的名头。 但工部的这两个缺,可谓是异常优渥,工部侍郎和將作大匠都是头埋下去就能满嘴油水的缺儿。 更不用说最后的封爵。 这小子才多大? 但这一切似乎还没完,在所有人越发不满的注视下,天后似乎有意要给自己的好侄儿一次性推到尽头。 “左右羽林军平叛有功,升左右羽林军兵额各八千,升左右羽林军各自主將为大將军,从二品。” 不是? 左右羽林军这口饭不还是让那个匹夫给吃了嘛? 朝堂上顿时譁然,但没人敢开口质疑,武安睁开眼晴,也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上方。 少帝坐在御案后面,昏昏欲睡,但天后的眸子里却满是笑意,仿佛是一个正在温柔劝饭的母亲一一够不够,不够再自己添啊。 武安微微皱眉,心想著难不成自己这个母后还真选择了低头默许? 这有点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旁边的人群很是自觉地散开,让武安出列感谢。 看著那个动作有些迟疑不定的,天后脸上终於出现了笑意,心里已经想好了后续怎么用官场上的小连招让侄儿清醒清醒。 让他......认清现实! 当然,现在的小侄儿,应该是暂时没意识到这里头的坑到底有多大。 天后自问很了解这个侄儿一一从战场上回来,一切还都保持著战场上的硬气习惯。 但不要紧,以后多让他碰钱,送几个漂亮女人, 硬? 不怕你软不下来。 哦呵呵呵.... “臣功劳微末,不抵前线將士万一,今日大捷,臣为天后贺,为大唐贺!” 武安语气平静,天后心里忽然一跳,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又变成了熟悉的节奏。 自己好像还没出招呢吧? 公式化的恭贺之后,武安从怀里掏出一卷簿册,双手奉过头顶,继续道: “子曾经日过,圣君当有文治武功。 今我大唐武功已成,文治却是未盛, 臣既然恭参工部侍郎事,近日查访民间,又与诸好友精心研究,遂研究出成体系的雕版印刷术,印书极为便利,从此天下读书人不用苦於抄录书籍,人人皆可读圣贤书!” 周围的大臣们神情平静,在他们看来,这又是这对姑侄play的一环。 虽然说这个什么雕版印刷术听起来很好,但实行起来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我们附和就好了。 他们立刻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天后:“......果然如此!” 武安肯定预料到了自己今日的考虑,所以不仅没有反抗,反而顺著杆子借力打力。 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机.... 不过, 天后满意的点点头,从宦官手里接过那捲簿册看了片刻,有意挑刺道:“这所谓雕版印刷,看起来確实方便,但是......似乎尚有不足的地方,本宫觉得,或许可以再作改进。” 不足在哪,她没说,但她说有就是有。 没话了吧? 呵呵! 不料,武安立刻又在胸口摸索了片刻,再度在天后抽搐的目光里掏出一卷簿册。 “天后娘娘明断,臣確实还有补足之法,臣將此法命名为......活字印刷术!” 第103章 爆金幣 第103章 爆金幣 外人一直都觉得武安是天后养的双大红棍,充其量只是一个打手的角色,但此刻,有些人老成精的大臣仅是看了一眼,就捕捉到天后脸上转瞬即逝的惊。 失算了,而且是连续失算了好几次。 天后拽了拽袖子,手在袖子里不断地紧又鬆开,生平第一次有些茫然。 清廉的大臣,可以通过污衊他的名节摧毁他;奸的权臣,可以用利益跟他交易换来新的同盟; 只要身在官场,这染缸一样的地方很快就能把你同化,逼著你去適应。 天后一直以来都在揣摩和利用这套规则,但现在,她就像是在狼群里看到了一头哈土奇一一站在被拆掉的家里面,一脸无辜的对她摇尾巴。 这不是认错和臣服,而是挑畔! 朝堂上还处於安静之中,大部分人不敢抬头往上看皇帝和天后,那样做就是大不敬, 只有少部分老臣无所顾忌,一会儿看看天后,一会儿看看站在那里的武安。 假如时间再拖长一点,他们会看出更多问题。 天后立刻开口道:“你进献有功,赏蜀锦..:.:.五百匹,与你一同钻研此道的人,可报上名册,若无官职者,朝廷会授官作为嘉奖。” 她放下手里的奏疏,脸上笑容自始至终没有变淡,接下来的场面话她似乎信手拈来, 连消带打的消弹了刚才的氛围,言语里隱隱透露出她似乎早就和武安商量好今日事情的意味。 人事安排仅仅是停顿了片刻,天后要在今日早朝上確保自己今后在外朝一言九鼎的格局,接下来依旧不断地在授官和免官。 三省五寺六部九监,朝廷的各个大部门里头所有官职和人事几乎都从她嘴里过了一遍,哪怕是依旧站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在此刻也意识到这个女人在朝堂手段上完全不输於先帝。 但手段终究是手段,在某些特殊时候,任你再怎么聪明,要是碰上不讲理的人.::: 有些大臣此刻想起了什么,但看看站在那里的红袍青年,却只能在心里暗嘆一声。 早朝直接持续到了中午,天后下令赐宴留饭,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的大臣们不仅不觉得辛苦,在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后,很多人居然有一种流泪的衝动。 武安席地而坐,他没什么心思吃饭,而是默默想著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河西那边需要立刻开始收尾和確定接下来的方针,但大体上的方向肯定是由天后和朝堂诸公来考虑和决定的,武安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但他刚才也在听著刚才朝堂上的诸多声音。 如果天后和少帝连带著大半个宗室以及朝廷都暴毙了,现在所有大权真的落到了他手中, 那我......能不能挑起大梁? 武安可以去学,可以去努力抓住一切机会,但他还需要时间的积淀。 自己不可能总是依靠背刺和暴力获得胜利,可武安的思路也很清晰,自己当今的很多目標全都涉及到夺权,有权力才有话语权,有话语权才能用自己的理念去推动整个天下。 自己或许不一定是对的,但这重要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对不对。 妥协和退让或许是政治上的艺术,但努力和尝试永远是人生中必须有的东西。 有人站在他的旁边,递过来一只御膳房出品的烤饼,武安伸手接过来,然后看著裴炎在自己身旁坐下。 “以前小时候族中宴饮,当时的族中长辈就问我们几个小辈,將来想干什么。” 武安撕下饼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听著裴炎自顾自道: “有人说要做宰相,有人说要做大將军。” 这倒是很正常,武安一边继续撕饼一边想著,相比於寒门和普通人小时候扮家家说將来要干什么,这些大家族的子弟说自己要干什么,那他们將来就会成为什么。 大唐初期的门阀政治確实存在,而且散落在天下的世家大族也確实掌握著上层的各方面资源,裴炎沉默了片刻后,却在此刻开口道: “我本以为至少还要十年才能走到这一步,但等我真的做到户部尚书之后,我第一时间想的,反而不是替家族牟利。” 其实歷史上这时候裴炎也差不多开始得到了先帝的培养,將其作为太子的班底来使用,但是以裴炎的视角来看,自己如今的普升確实和这个武安脱不开关係。 他很感慨,也想说点心里话。 “你看这天下的民户何止百万,而世家大族的人在其中所占的数量,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我看过很多史书,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们家族是靠著先祖和一代代祖宗立功和不断维护,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真要说我们有多大功劳,倒也未必。” 裴炎轻声道:“君不见普代世家渡江南下,又有几人能带著大军北伐收復失地?” “国家,家国,是不一样的,顾家就不可能顾国。” 武安沉吟片刻,缓缓道:“能说重点吗?” 裴炎满肚子的惆悵和思索被武安一句话又硬生生锤回肚子里,一脸乾结的难受模样, 武安吃完了饼子站起身,眼神凌厉坚毅,仿佛刚才的思索和迟疑从未出现过。 “其实,就算是能像我这样想的世家子,真的不多。” 裴炎仰头看著武安,他有些话不只是对这个青年说的,而是希望后者带话。 朝廷不应该成为各方各派廝杀的角斗场,它应该带著大唐全天下的子民打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光明未来,裴炎做了户部尚书,但在这之前,他每天看到的是全国范围內的各方面数据。 相比大唐来说,裴氏,还是太小太小。 看事情的高度不同,视角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你以为今日的印刷术,真就是我拿出来博天后一笑的玩意儿?”武安回答道:“有朝一日,它可以让天下人都有书读。” 裴炎的神情先是憧憬,然后转为深思。 世家手中不仅有政治资源,也有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传承文化教育的权力。 裴炎觉得,不通文字,没看过书的,终究只是被牧守的愚民。 但如果真像武安说的那样,全天下人都有书读..... 裴炎默默幻想著那样的景象,忍不住道:“如果全天下人都读书......全天下都知道礼义廉耻,那一定是真正的圣人当国,大治之世!” 武安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读了那么多书,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吗?” 裴炎:“?” “一个个的不要给我装傻,都放聪明点。” 下午的时候,周兴坐在长安外城区的某处民宅之中,在他面前站著二十多名气息彪悍的男人,如果有在长安混黑道的人,可以发现这些人赫然都是隱藏在长安城污垢里的地头蛇们。 周兴在自己的小团体里面一直都是小透明的存在,但是在这些动輒敢为了些许钱財就杀人的亡命之徒面前,他只用一个眼神就压的这些市井之徒抬不起头来。 百骑司落到武安手里的时候,除了帮忙抄家,一开始还血洗了大半个长安城的小帮派直到今天,周兴只是一个人过来,但却得到了所有地头蛇的郑重接待。 这些人不仅靠著手头的人力混饭吃,同时也对长安大小坊市的行情极为了解,站在人群前头的几个地头蛇,更是各有各的头脑城府,都是脑子清醒的人物。 周兴翻了翻手里的簿册,里头记载著被改善整理过的雕版印刷术,他没有过多吩咐, 只是將册子丟到那些人面前。 “上头有令,不仅是这东西可以用了,包括先前的肥皂香水等东西,也全部可以开工製作了。 把你们的心腹和手头上可靠的人全部派出去,立刻开始生產,从今日开始,大理寺和刑部就是撑在你们头顶的伞。 但我还有一个额外的提醒。” 周兴拍拍桌案,缓缓起身看著所有人。 “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但如果有人敢拿著手里的好处投靠其他人,我可以明確跟你们保证,就算是天子也救不了你们!” 堂內所有人眼神一肃,忙不叠地齐声应下。 周兴微微頷首,但这时候,有人试探著问道:“周公,其他的东西都好卖,小人们也能想到怎么卖出更高的价钱,只是这印刷术..:::.小人们倒也是有些计较,只是不知道周公那边,有什么限制,或是不许的地方?” “只要能合理的赚钱,凡事无不许。” 第104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將军 第104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將军 三月,冰雪初才消融,青海一带却已经有了暖风, 军中聚將鼓响,剑吼西风,一名又一名身著甲胃的將军踏入帐中,在看到端坐在帅位上的那名老將之后,所有人的眼里都自发多出了一抹敬意。 双方数十万规模军队的会战,就算己方確实有著极大的优势,但能操纵二十万甲士以极低的代价歼灭了吐番主力,裴行俭以毋庸置疑的实力瞬间成为了大唐西疆大军真正的主帅。 而原本能让唐军上下认可的主帅刘仁轨,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西疆的战场上。 军帐內的人越来越多,但包括裴行俭在內,一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外头才响起亲兵的高声通报。 “河源军经略大使,左驍卫大將军,黑齿常之,拜见大帅!” 甲胃轻微的声响传来,隨即一只手掀起帐帘,黑齿常之缓步踏入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看向他。 从战爭的最开始,一直都是黑齿常之的前军衝杀在前,先锋,破城,凿阵! 裴行俭几乎是无条件地给把一支又一支精锐填补到黑齿常之的营中,將士可以轮替, 可黑齿常之作为主將,这几个月来却几乎一直是不眠不休的带兵。 他身上那身甲胃明显有很多缝补的痕跡,河西的风沙在甲胃表层打磨出了一种沧桑之感,仔细看去,在他胸口的甲胃表层,几乎每一处都有难以擦拭乾净的血痕和破口,而甲胃的背部却很乾净。 这是因为,他在战场上一直持率军向前衝杀,从未转身。 “末將黑齿常之,拜见大帅。”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裴行俭应了一声,终於抬头看向面前分坐於两侧的將领们,缓缓开口道:“这一战, 我们贏了。” 虽然贏的不够轻鬆,但吐蕃这一战实打实的至少战死了三万以上的精锐战卒,同时辅兵和僕从兵的伤亡数量也极为庞大,从祁连、崑崙、大雪山等诸多山脉往南,一座座或大或小的京观被吐蕃俘虏们亲手修筑起来。 裴行俭发兵崑崙山,在一座山峰上刻石记功,但却没有急著续上结尾。 河西和西域等地数十个羈摩州內部的部族头人们先后派出了使者称臣,重新匍匐在大唐的战旗面前。 对於这些人,裴行俭或收或打,让他们自己互相攻灭了一些叛唐情绪严重的部族,儘可能地在当地重新確立起大唐朝廷的统治。 军议进行的很快,所有人不知道方里之外的长安城所发生的事情,但他们都希望彻底拿下这一战的战果。 “吐蕃最后的残兵没冲开我军部署在南面的包围圈,但他们还在继续往西逃,西方依旧有亲近吐蕃的部族在帮他们。” 论钦陵在粮道和援军全部断绝和猝然遭遇唐军的情况下不得不挥军决战,但二十万吐蕃军对上二十二万唐军,结果根本不用猜。 吐蕃人还沉浸在去年躁李敬玄的快感之中,而裴行俭指挥下的唐军这次开始发挥出真正的水平。 整个战场往北是祁连山,往南是吐蕃人的..:::.户山。 “吐蕃人驻守在河西一带的军力这一战几乎全灭,哪怕是残余的守军也根本组织不起来防线,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考虑的就是要么继续向西追击噶尔钦陵,要么就是......南下!” 高原反应,確实是有,但如果接下来南下的话,唐军就有了大量僕从军和吐蕃本地带路党的帮助,而且在开战前期,这种反应其实不会太过於影响战斗力。 要知道,就算是当初大非川之败的初期,薛仁贵所率领的唐军攻城破阵所向披靡,沿途阻拦的吐蕃军皆成粉, 所以无论是当初的薛仁贵还是后来的裴行俭都极为明白,这种先天性的地理问题,根本不是主宰战场胜负的关键所在。 必须要直面先前唐军內部的诸多问题和错误,才能让军队的战斗力稳步提升。 “只可惜,要是朝廷供给的钱粮再多一些......二十万唐军大可以分兵,既能北上收復西域,也可以即刻南下击破逻些!” 帐內所有人都在等著裴行俭的决定,他嘆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求稳。 “分兵三万,向西追击,不拿到噶尔钦陵的人头,就不要回来了,至於黑齿常之,这一战你居功莫大,本帅会亲自替你向朝廷请赏!” 河西的战事余波还在继续,但对於朝廷而言,今年財政支出的大头不只是河西这一项,无论是北方还是辽东一带都有钱的理由。 更何况大唐內部也不是一片太平,一旦出现旱灾和洪涝等现象,朝廷同样需要费大量的钱粮予以賑灾。 要是派出去的官员和地方官员配合不好,导致賑灾不力,便又是一场祸患, 不过国库再怎么缺钱,开源节流也节省不到天后的身上,武安走进宫里的时候就发现里面很多地方明显又增添了一批宫人,同时还有部分匠人继续在大明宫內修宫闕。 上官婉儿一直没有回宫,天后等了两天似乎终於有点忍不住了,今日又派人过来召武安入宫商量事情。 但武安已经猜到今日要谈的事情或许比较重要,若是谈成了,上官婉儿在天后那里也就是个附赠的添头。 东內苑里头的人似乎也换过了一茬,武安打量著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宫人们,迈步走入殿內。 “来了?” 天后抬头看向他,武安对她躬身施礼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河西的战事已经结束了,现在,朝廷可以安定心思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了。” 天后开门见山道:“本宫准备迁都洛阳,你意下如何?” 武安微微皱眉。 他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自己的很多部署和人力物力都在长安城內,如果去了洛阳,很多东西就都必须从头再来。 当然,迁都洛阳確实有好处,比如说能极大减轻关陇京畿的负担,方便统筹调动全天下的各方面资源。 总的来说,这件事对武安半点好处都没有。 “河西的战事还没结束。” 武安缓缓道:“而且北方突蕨那边暂时也还没传回消息,如果母后想带著陛下和群臣迁都,这过程中又是一大笔销,这笔钱粮该由谁来出?” “吐蕃那边已经连续三次派人求和。” 天后声音温和,不急不徐。 “二十多万大军总不可能一直驻扎在河西,也该是收军凯旋的时候了,吐蕃人未来数十年內都不可能再有兵力东进,两国相安无事,才是朝廷和天下人所希望的。” 武安默不作声,冷冷地看著她,天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认真道: “朝廷的钱粮已经不多了,必须要用在该用的地方上,大唐天下疆域纵横数万里,版图之大亘古未有,吐蕃之患终究不会影响到朝廷,本宫要说的是..:...接下来你必须帮我稳固朝廷,压住那群宗室。” “娘娘想要怎么做?” “我可以保证,武家那几个蠢货不会再烦到你。” 天后从桌案上那堆文书奏疏里面隨意抽出一沓,扔在武安面前,后者低头看了一下, 那些赫然全都是空白告身。 “本宫知道你想干什么,本宫也能理解,但你也要清楚,如果宗室和那些大臣重新翻身得势,本宫跟你,还有整个武家都要万劫不復。” 天后平静地阐述著,外朝上下都知道吕后,天后当然更知道吕家后来的下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本宫会从宗室之中挑出一个女子,外嫁给吐蕃赞普,作为和亲之意。” 一者可以休战,稳固战果,二者也是堵住宗室的罪,表明態度,三者...:..就是报復那些宗室先前想要逼她把亲生女儿嫁给吐蕃的耻辱。 “越王之女如何?”天后问道。 武安摇摇头。 天后轻哼一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回答:“本宫知道你收了她们母女俩,也罢,本宫给你个面子,你可以帮本宫选个宗室女出来,外嫁出去。” 武安缓缓抬起头,沉声道: “母后如果能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拿出十五万贯和七十万斛粮食军!” 天后微微皱眉,这笔数目可不小。 “我还能保证,此后每天都能让河西出產足够当地驻军使用的钱粮,不用朝廷出钱!” “你....:.不明白,这不是简单的钱粮问题。” 天后淡淡道: “看样子你寧肯给出这么多东西,也不赞成和亲之举。” “是。” “为什么?” 天后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本宫,要你给出一个能让本宫满意的理由。” 武安坐在她面前,平静道: “因为我不同意。” 第105章 武安为什么要保留他在长安城的...... 第105章 武安为什么要保留他在长安城的...... “越王家那母女俩你真没收?” 裴炎问道,他跟在武安身后翻身上马,周围一队千骑的甲骑簇拥著他们离开了皇城。 武安一听这老头儿的语气里居然满是质疑,不乐意道:“我是个好人不行吗?” 裴炎冷笑一声,他挽住韁绳,没好气道: “老夫先前感慨若是天下人都能读书知礼义,定然是大治之世,你却说老夫也读了那么多书却未必是好人,那现在凭什么你能算好人? 一武安沉吟片刻:“我不读书啊。” 裴炎:“ 这天底下什么时候轮到武夫嘲笑文人了..:.:.户部尚书紧了手里的韁绳,感觉一阵气抖冷。 武安等他气喘匀了,才慢慢掐头去尾重新讲述起东內苑里的那场谈话,只不过武安这次带上了自己的思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为什么不同意天后那些决定。 “母......天后她老人家想的是趁这机会迁都到洛阳,然后立刻平定全局彻底掌握朝政,这个当然可以理解,但河西和北方两块地方的问题就难以得到本质上的解决。” 天天忙著在东都爭权夺利平定大局,时间一晃就是两三年。 再者,武安可是知道歷史上那段时间里都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天天搞祥瑞哄熟妇开心也就罢了,纵容酷吏杀戮宗室那些乱七八糟的么蛾子事情就是从那段时间里有了苗头。 人家弄政斗对內確实是一把好手,但先前武承嗣武三思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信號了,武安並不希望天后反过来整自己。 简单来说,迁都之举就像是游戏里的超大范围aoe伤害,天后本身自带免疫,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在这过程中被爆装备爆金幣,武安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就算被天后带到洛阳也无所谓。 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稳定发展。 “我已经提前和河西那边军中上下都询问过了一遍,我確定那边可以..:..: “你等会儿,” 裴炎打断他的话头,狐疑道:“你和河西那边军中上下,到底是怎么联繫上的?” 武安有些莫名其妙:“当然用信使啊。” 裴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一个禁中將领,和边军联繫,你觉得这好吗?” “这有什么的?”武安回答道:“边军里有人和我是生死之交,有人是我夫人那边的娘家人,我平时有事没事,派点人送点礼物过去慰问慰问,很合理吧?” 裴炎当然知道娘家人说的是谁。 论理来说,自己也算是这个匹夫的“娘家长辈”。 他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本以为宫城里的那些禁军就是武安最大的倚仗了,但现在看来,此人还真不是那种粗鄙武夫,而是相当有远见和野心。 这他娘简直不像是天后的侄儿,更像是她的亲儿子。 “可是,你又给天后许诺了那么多的钱粮,先別说到时候你能不能变出来,就算是现在你也得拿出一个可行的章程,要不然你今日的举动就是彻底和她撕破脸了。” 在朝廷里,话可以说的漂亮,但你要是做不出实事,短期內或许没问题,但时间一长肯定要被群起而攻之。 “河西那边有很多空地。” “那又如何?” “有地就能种田啊。” “那苦寒之地能有多少可以种田的地方。” 裴炎之以鼻,他是户部尚书,清楚知道当今大唐最富庶的地方在河北和山东! 武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河西那边还有盐湖,能產很多很多的盐。” “呵呵,巴掌大的地方,能產出多少盐来。” “河西军接下来会收復先前陷落的西域全土,商道未必能立刻全部打通,但我们能喝到第一口汤。” 武安这里说的不是朝廷,而是我们: 哪怕是裴炎也清楚知道,安西都护府那里头的商道利润產出確实恐怖,当即热情的伸过手来,语重心长道: “不说是为了报先前吐蕃杀我大唐將士之仇,也是为了天下的稳定,这吐蕃,必须要彻底平定,不平定不行!” 武安也鬆了口气,自己在长安这边私底下已经开始派人大量生產一些特殊商品,按照计划来看,这笔收入或许可以成为他彻底独立自主的根基。 自己现在还处於缺人缺钱经营的状態,所以如果能藉助裴家的势力,就可以同时在国內和西域立刻扩大销路,能在短时间里积累大量的钱粮財富。 “我和河西那边已经说过了,他们可以行个方便,至於说商队的数量也有限制,因为他们保证每次都可以专门派遣兵马护送...:..而且,每支商队的利润都要单独来算,河西军那边每次至少要占四成。” “真的有边军护送?” “嗯。” 武安微微頜首,开口道:“请裴公帮我问问你们族中能占多少商队名额,除此之外, 我再想办法......“ 裴炎握紧拳头,打断了他的话头:“我裴家全都要!” 武安沉默了,裴炎这时候却生怕他又变卦,赶紧哄劝道:“你別想著去找那些开国时期的勛贵大族,那些人家大半都已经没落了,而现在朝中除了我们裴家,没人能帮你在短时间完成这笔生意。” “另外,如果你能出面和河西军说和,让我们裴家长时间持有这些名额,我们家还可以给你分红!”裴炎意识到武安和河西军上下的关係过於暖味,但裴炎现在不是一个朝廷官员,而是一个世家子弟。 有能替家族楼钱的机会,自己干嘛要放过? 该死的狗大户..... 武安心思一转,开口道:“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裴公能不能先提前结算一半的钱,至於说亏损之类的,也该由裴家独自承担。” 裴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武安歪过头看著他。 “可以。” 武安立刻试探道:“能不能全给?” 商队还没出发,人员还没安排好,甚至连要卖什么东西都没说好,武安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小过分,但人就是要勇於尝试。 裴炎微微頜首,重复道:“可以。” “您跟我开玩笑的?” 武安还以为裴炎又要说那句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但裴炎只是笑了笑,道:“本官的身后是裴氏,我们家向来只赚,不赔。” 他看看武安,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你对世家根本一无所知。 这几天事情多,所以天后提前了早朝的日程,其中就包括要求出一个宗室女外嫁吐蕃换取和平,仿照太宗文皇帝故事。 当年松州之战前,吐蕃入寇边关,唐太宗下令唐军还击,於松州打败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然后才下詔准允吐蕃人的求亲,以示天朝上国的风范。 这事情是有先例的,而且现在休战,对朝廷整体也有好处,至少能省出一笔巨大的开支。 但还是有不少大臣在这时候表达了不同的意见,比如说吐蕃人只是求和,並没有在土地和钱粮补偿等方面做出太多让步,就连前线的將帅也还没有上疏说打的差不多了你们和谈吧。 至於说接下来天后提出的迁都,更是遭到了很多人的直接反对,哪怕是一些属於天后派系的朝臣也不是很赞成迁都,因为这有损於他们的利益。 您老人家要是想去东都玩个一年半载,那倒是无所谓,但想把整个朝廷和宗庙都迁徙过去,不成! 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说是天后前些日子和右羽林军大將军在东內苑里吵了一架,后者坚决不同意外嫁和迁都之举,甚至被天后一怒之下派人逐出殿外,按在外头抽鞭子。 就算如此,武將军也还是高声竭力地喊道: 边关流血成海水,皇女岂能许蛮夷! 传言里头,更是提到了一些明確的人名,据说天后想外嫁出去的宗室女,就是越王之女。 大理寺狱中,废太子李贤坐在软榻上,安安静静的看著书,时不时和住在隔壁的越王交谈几句。 虽然同样是好吃好住的伺候著,但越王显然还是不大满意现在的环境,时不时骂骂咧咧,尤其是对那个两次踏破自己家门的小贼,越王骂的最凶。 李贤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看,也懒得搭理。 反正,有越王在旁边闹点动静出来,李贤才感觉自己还活在人间。 而这时候,一名狱卒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声道: “大王还是嘴上留点德吧,听说天后下詔要將您的女儿嫁给吐蕃人和亲,朝堂上没人敢说话,是武將军当面驳斥了天后,寧死不同意,被天后派羽林军按在朝堂上要砍头,但就算如此,人家也还是拼死护著您的女儿不同意外嫁!” “什么?” 越王一下子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半天里,越王的牢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就算看不到他的脸,旁人也能想像出来他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 半天听不到动静的李贤喷了一声,百无聊赖的放下书,觉得这日子又开始难熬起来了。 “把东內苑的人全部排查一遍,看是谁走漏了消息!” 武安坐在书房里,第一次露出些许怒容。 这些消息要是传到天后那边,极有可能成为两人彻底分手的导火线。 自己可没打算现在就跟她翻脸,但这些消息的疯狂传播,就好像是他武安在刻意放出风声表现自己仗义执言,想藉机討好宗室。 周兴等他说完后,才耐心道: “霍王派人下名帖,说是等您有空的时候,希望和您谈一谈。” 武安深吸一口气,岔开了话题“我先前让你把事情都交代下去,那些人开始做事了没有?” “都已经开始了,所谓肥皂香水之类的东西都能做出来,”周兴迟疑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他缓缓道:“就是那个雕版印刷术,也不是说不能赚钱,就是被那些人拿去......” “能赚钱就好。” 武安低下头看文书,隨口问道:“拿去做了什么?” 周兴深吸一口气,儘量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那些人用雕版大量印刷春宫本子,在长安城里偷偷卖,卖的......很好。” “啊?” 第106章 天冷加衣 第106章 天冷加衣 从各种程度上来说,钱確实很重要。 武安也不觉得自个赚钱的手段脏,毕竟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但他从没想到自个的手下居然能发展出这种“副业”。 走进外城区的一个坊里,僂著腰的坊正立刻迎了上来,满脸恭维討好的笑意。 他不知道武安是谁,但他认识周兴,而后者这时候却像个隨从一样主动跟在武安身后“你.: 武安看著坊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坊正是个相貌憨厚的中年人,听出了他的疑惑,虽然不知道这位“上头”来的贵人在疑惑什么,但坊正还是老老实实交代道: “小人平日里也拿不到多少禄米,这个作坊里是按天给小人算贿赂的,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坊正意外得知这里居然是有刑部罩著的,他当即就明白这里大概是哪个贵人的私產,根本没有半点揭发检举的意味。 按理来说,坊正其实也是朝廷治下的官员,但稍微有点品级的京官都是看不上他们的,因为官场上公认的是,坊正这种背吏之类的小角色,本身就是不入流的存在。 所以他在看到武安后,就算不知道对方身份,也只是自称小人,而非下官。 武安跟著他,走进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宅子里。 在推开门的剎那,武安闻到了各种味道,让他恍间想起了上辈子和同事半夜出门扫黄的经歷。 一打开门,立刻就有不少正在忙前忙后的汉子看了过来,他们都认识最前头的坊正, 但目光越过他,落在那个英武的青年身上,后者的穿著和俊朗面容都和地上散落著的春宫本子形成了一种格外强烈的衝突感。 这种长相,是可以上本子的, “这位是上头来的贵人。” 坊正连忙开口介绍道,但里头有一个汉子似乎是会意错了意思,连忙露出我懂的笑容,用衣襟擦了擦手,然后从旁边拿出几张薄薄的纸。 “您过目。” 武安訥訥地接到手里一看,上面都是端端正正的楷书,一条一条写的极为清楚。 第一条写的是......东市刘氏寡居图。 第二条......西市马氏省亲图。 这特么居然是目录? 武安翻了翻,没找到什么县主郡主之类的字样,心想著这些人画春宫也不敢往上面画啊。 在他身后的周兴冷声道:“放肆!” 坊正慌忙转身对著武安躬身施礼,里头所有正在忙活的汉子立刻都丟下手里的事情, 对著他们跪伏下来。 周兴脸上有点掛不住,自己干的事情有点丟脸也就算了,自己领著明显有些不喜欢这些事情的领导过来,结果自己的这些手下还以为领导是过来买本子的? 武安想问问这小作坊每天能卖出多少,但他粗粗一算里头的人数,在场的就有十几个男人,销量肯定不会太低,而且甚至还有余裕每天给坊正“发工资”。 喉......赚钱嘛,不寒掺。 “那个......公子,要不然这儿改成香水作坊吧?” 香水也能卖出不少钱,但肯定不至於风靡长安城,武安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伸手捻了捻手上那几张“目录”,又走过去隨意看看桌上的那几张才出炉的图。 不管是纸,还是墨的质地,都粗劣的过分,和大户人家里头那种绣在绢布上能传几代的“传家宝”不一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定价也算的很便宜,或许这才是它能大卖的原因。 “都起来吧。” 武安开口道,那些汉子一个个都站起身,其中有些面容气势凶悍的,但一看到那个站在一地春宫本子里还能神情淡然的年轻公子哥,他们心里居然生出了一股子敬畏的感觉。 武安没再多说什么,走出来的时候隨口吩咐了一句。 “每天限量卖。” 除了这个作坊,武安接下来两天把自己开在长安城內部的各个作坊都看了一遍。 除了本子作坊,其余那些肥皂香水之类的作坊甚至有金吾卫的兵卒在外头巡逻站岗, 武安知道这些东西未必能长久保密,但是自己一定要把先头利益吃到撑。 等傍晚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武安站在门外看了看匾额上的字,露出几分沉思。 当初这宅子还是武承嗣的,被天后一句话就拿来给武安住,之后也就彻底成了他的宅子。 周兴站在他旁边,开口道: “將军,我觉得这匾就不用换了吧。” 不等武安开口,周兴就继续道:“將军做国公,也是迟早的事情。” “呵.... 武安这时候没有很矫情的说什么不求封国公但愿西疆平,自己毕竟不是戚將军那种真正一心为国为民的武將。 名和利,他都是要的。 两人站在门口说著閒话,外头响起了马车的动静,咕嚕嚕转著的车轮在武安身后停下,马夫们陆续跳下车来,有人看到他们,目光在武安和周兴身上来回动了动,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小郎君,国公府的主人可在里头?” 武安反问道: “你们是裴家的人?” “正是,裴公让我们把约定好的数目先送一半过来。” 武安看了看一路排到巷子出口的马车,隨口道:“数目对不上吧?” “郎君明断。” 那个马夫连忙回答道:“除此之外,还有四万斛各种粮米,都在万年县城外的粮仓內,明日就可以运到。” 四万斛? 就连武安也不由得楞了一会儿,那些马夫不等他回话,便赶紧下车卸货, “不急著往国公府里卸。” 武安沉默片刻,道:“连人带车全部留下吧,国公府管你们这几天的饭,等到明天, 要往宫城里送。” “周兄。” “下官在。” “最近除了边关大捷之外,有没有节日,或者是......好事情?” 周兴认真想了想,最近其实没有多少好事,只是边关大捷的喜讯冲淡了朝中低迷的氛围,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事来。 “把这里的钱分出一半,送给天后。” 武安收回目光,转过身缓步踏入国公府內,最后一句话落在身后。 “另外,说天冷了..::..把另外一半的钱,还有城外的那些粮食,分给宫城內的所有禁军,当作是冬衣钱,让所有人都加一件衣裳吧。” 第107章 捡肥皂 第107章 捡肥皂 拋开和亲和迁都的事情不谈,很多大臣渐渐转变了態度,觉得可以適当的和吐蕃人谈一谈,毕竟边关每天都要消耗那么多钱粮,对朝廷来说不是好事。 北方的事情已经开始在朝中酝酿开来,据说在新任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率军抵达之前,突的诸多部族之中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动乱。 结果他们第一天著要起兵攻打长安恢復先祖的荣光,第二天唐军的铁骑就已经在他们家门口外准备送温暖了。 当年大唐开国初期,突贵族们的最大梦魔就是太宗皇帝,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崩了,结果太宗皇帝还留了一班文臣武將,帮看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又打崩了突蕨人的第二个汗国。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结果唐军的铁蹄就悍然北伐而来,再度告诉他们什么叫不可违逆。 突,必须要剿,不剿不行。 这是大唐初期所有人的共识,距离突厥称臣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年,但大唐高层还没有忘掉突厥的威胁,这是上一辈人叮嘱了无数遍的话,是祖训! 在这种前提下,大唐前几代君臣根本就没把吐蕃放在眼里,每次在军议上拿出吐蕃和其他地方进行比较,他们往往都会下意识的想著:吐蕃只是小问题,稍后再解决也可以。 但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吐蕃人只有在太宗皇帝面前才是小问题。 刘仁轨缓缓睁开眼晴,在他面前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茫茫草海之中跪伏著成百上千的突厥人,跪在最前头几排的都是突厥人之中的大贵族,甚至有王族。 一名突厥贵族匍匐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道:“部族里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听了奸人的挑拨才一时糊涂,现在阿史德温傅等逆贼的首级不日就会送过来,还请大总管恩准我们戴罪立功。” 刘仁轨盯著他看了一会儿,平静道:“你刚才第一句说的是什么?” “额突蕨贵族愣了一下,试探著道:“族中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刘仁轨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千余名依旧跪伏著的突厥人身上:“现在还有吗?” 这. 突贵族懦了一下嘴唇,刘仁轨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言简意咳道:“杀到所有人知道天高地厚。” 那名突大贵族只能对著他躬身施礼。 刘仁轨挥挥手,在他身后,一道道旌旗连成无数长龙,在其下方,则是有三千名骑兵同时將目光看向了这里。 人群自动给刘仁轨让出一条道路,但那名突蕨大贵族能感觉到,很多骑兵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里头藏看一种深深的渴望。 前三代的唐军將士跟隨他们各自的先帝踏入地府继续征战廝杀,大唐迎来了第四位天子,但新一代的唐军將帅还没有能拿出手的功劳。 军功之大,莫过於灭国! “外头的小子们望著突厥人的营盘眼睛都要望出血了。” 刘仁轨掀起帐帘,一股牛肉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当唐军抵达北疆的时候,突厥人献上了五十头牛表示敬意,然后被刘仁轨下令当天屠灭了一个部族,然后突蕨人就又送来了五百头牛和三千头羊。 帅帐中央端坐著一名老者,身上穿著黑色常服,鬢髮如霜,气质温和,看上去像是邻家长者。 在他面前有一口小锅,正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他甚至都没起身迎接刘仁轨,而是伺候著面前的锅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这样搞,不怕把他们逼的狗急跳墙?” 人家都跪著把自家叛乱分子的人头双手送上了,你还要把他们的脸拽过来左右一顿耳刮子,將心比心,未免也太过羞辱人。 刘仁轨在他面前坐下,没好气道:“你在南方待了几年,脑子待傻了?” 人与人之间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国家和国家之间是没有仁慈的。 天朝上国四个字,永远都是打出来的,而不是自个缩家里吹出来的。 老者嘿然一笑:“这不是怕你脑子不清醒,提醒一下你。” “突人怕的,不是我们惩治他们的族人,他们怕的是唐军惩治他们的贵族,只要阿史那一族还在,突厥人就有投降的理由。” 刘仁轨思路没有问题,老者听了微微頜首,嘆息道:“就是贱,非得挨一顿打。” 我们端开你家的门揍你一顿,和你跑到我家里来求著我打你,这是两个概念。 有时候要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不要搞得好像我们大唐王师很喜欢欺负人一样。 “无妨,我估计他们最多三天之內就会翻脸动手,但是按照部署,我们身后还有三万大军隨时等著压过来,到时候叛军拥立谁,谁就得死。” 很多叛乱最终酿成大患就是因为刚开头有足够的时间去发育,以至於朝廷终於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只能不断地派兵来送,叛军就在这个过程中像是打怪爆金幣一样疯狂壮大自身。 而现在,突厥人还没正式开始传四方號召汗国的血脉子孙们一起来拥戴新的可汗, 卑鄙的唐人就已经飞龙骑脸。 刘仁轨淡淡敘述道: “虽然临行前天后的要求是儘量不开战,儘可能消洱突厥人的仇恨,但消弹仇恨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仇视你的外族杀个乾乾净净。” 老者沉默不语,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惘然。 “我当年跟隨太宗皇帝征战辽东的时候,太宗皇帝曾经跟我说,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 但如果愿意成为大唐的藩属,那无论胡人汉人,都是他的子民。” 刘仁轨平静道:“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能用的只有威,你和我都已经老了,必须要想办法让突厥人再臣服四十年。” 他们都已年迈,唯一且最快的办法,就是, + “这一战,必须要让他们先挑起来,然后我们立刻予以镇压。” 老者掀起锅盖,开始往碗里扒拉牛肉,动作里头隱隱有了几分当年跟在太宗皇帝身边持戟衝杀辽东的凌厉。 刘仁轨在旁边看的愣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锅里煮好的牛肉片已经被捞的差不多了。 “其实朝中当初没人想起你。” 刘仁轨忽然开口道:“是天后和她的侄儿提议要重新起用你。。” 老者笑了笑,没有好奇地询问那个人是谁,只是认真道:“大唐两代天子皆重用我, 这一战,薛仁贵就算是死,也必须要报答这份恩情,相比之下,武氏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配让我称臣!” 他又不傻,刘仁轨忽然把这话提起来分明是有在中间牵线搭桥的意思,心里当即有些轻蔑起来。 同为李唐臣子,又都已经步入暮年,薛仁贵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的侄儿叫武安,其实是他自始至终一直在举荐你,也是他在朝中一力促成二十万铁甲西征,在青海大破吐蕃。” 刘仁轨没有看他,淡淡道:“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打完这一仗就得回去,北疆接下来还是得靠你,这话,也是他说的。” “话又说回来,” 薛仁贵沉默片刻,有些疑惑道: “这位武安,究竟是什么人?” “武將军是什么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丘神看著站在面前的十几名禁军將校,开口道:“钱都已经拿到手了,告诉將土们,现在他们嘴里吃的饭,每一粒米都是他们应得的,但也同样是大將军的恩赏!” 这话说的极为露骨且大逆不道,在站的十几人却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有悖於他们的心中所想,但能拿到手里的钱和綾罗锦绣都是实实在在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是要做什么改朝换代的大逆不道之举,无非是多吃一份钱罢了。 除了丘神这里,在今天宫里很多角落里都有人自发地开始对手下训话,在最初的几轮清洗和裁换之后,整支禁军都在朝著武安需要的方向发展。 矫枉必须过正, 夺权也不是请客吃饭。 丘神训完话之后,示意手下们可以走了,然后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名將领,客客气气道:“让王將军见笑了。” 终於回到长安城的王孝杰直接见到了武安,后者当场就问他要不要做左羽林军大將军。 王孝杰先前战败被俘,知道自己回朝后肯定要吃掛落,但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这种待遇更不用说,对方在去年其实还算是他军中的一员小卒,今年居然就直接坐到了这种位置。 对於自己这种败军之將的下场,王孝杰心里门几清,而且武安已经替他拦下了朝廷本该有的惩治,王孝杰哪里还敢著脸真去做什么大將军,最后客客气气地做了千骑中郎將,这几天都跟在武安身边。 作为曾经的边军高层將领,王孝杰没几天就把宫城禁军当下的风气摸得清清楚楚,清楚知道现在的禁军姓什么。 但他现在又意识到,禁军所姓的这个武字,大概率不是天后的那个武字。 而且军中现在多的是野心勃勃之辈,他们跟在那位武將军身后,彼此呼应,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利益网,这对朝廷和少帝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王將军?” 王孝杰回过神来,立刻笑著应了一声,丘神递过来一张契约,开口道: “我知道王將军以前身份显赫,现在也不过是暂时没落了,您以后肯定还能继续建功立业,凡是入了禁军,大家都是兄弟,我现在托大自称一声愚弟,还请兄长笑纳。” “这个是...... “入了禁军,武將军照例都是有赏的,他这几日事情忙碌,托我將几座香皂作坊交给你,此后里头的所有收益,都算您的,今年上半年的分红是提前算给您的,大约五千贯, 除了铜钱,另外一部分折算成.:::: ? 王孝杰后面已经听不清丘神在说什么了,脑海里只有那点数字,他很不爭气的咽了一下口水,终於定了定心神。 天底下哪有白来的好处。 “丘將军,” 王孝杰犹豫了一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武將军,想让我做点什么?” “你......就不想让我做点其他的事情?” 上官婉儿跪坐在桌案旁边,顶著两个黑眼圈,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幽怨。 在她面前摆放著一些纸,上头的內容都是朝中这家那家的人物关係脉络,武安这几天就待在书房里让上官婉儿帮自己梳理这些东西,然后一边看一边和她交流。 她在这方面確实是有天赋,而且思路有时候动的比武安还快,武安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外置大脑,当然要狠狠的使用。 除此之外,长安城里的诸多帐目也在上官婉儿面前过了一遍,拋开最开始看到这男人居然不声不响发展了这么大家业的惊,上官婉儿现在则是希望他的家业小一点就好了。 这么大,实在是吃不消了! “你不如放我回宫去吧。” 上官婉儿趴在桌上不肯抬头,哼哼唧唧道。 武安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天后那边又不缺你一个。” 上官婉儿趴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你的母亲已经被我接出来了,临时安置在一处外宅之中,过几日我把她接到永寧坊来。” 呼“婉儿?” 平武安嘆了口气,伸手捏住上官婉儿的鼻子。 第108章 文成公主 第108章 文成公主 在国公府待了一段时间,上官婉儿本来以为自己要把珍藏多年的身子交给最心爱的男人,但心爱的男人似乎只馋她的脑子。 有点愁。 武安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两人早就互相明白了彼此的心思,现在之所以不急,也是因为上官婉儿还只是个少女,倒不如等再过两年事情平息之后,替上官家平反,然后光明正大的娶她过门。 上官婉儿终於憋不住气坐了起来,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最后一件事,谈完就让你睡觉。” 武安感觉自己像是拖著下课时间嘶声竭力喊这是最后一道题的老师,他没有再说废话,直接问道:“光是一个裴家就能有如此大的手笔,我在想,不仅是关中河东,河北山东那些世家的家底应该更大吧?” 五姓七望,里头可没一个是李唐家喜欢的, 而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和老婆两人联手打压世家大族,在这方面不遗余力, 武安本来以为马踏门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裴家无意中露了一手人力和財力,武安就立刻打消了强行动兵的念头。 黄巢,不是学不了,但自己要考虑到后续,毕竟他和大唐没什么仇,而且还沾了不少后者的光。 硬要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大唐新一代的“外戚集团”了。 “你想和他们合作?” 上官婉儿微微皱眉,这样做无异於与虎谋皮,大唐开国之后打压世家大族的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件事不是单纯依靠帝王们的个人喜怒,而是根据国家利益而言。 换句话说,被大唐两代帝王有意无意的打压,现在五姓七望的名声依旧蒸蒸日上,倒好像是朝廷给他们抬了身价一样。 “我想要他们的钱和人。” 武安实话实说,提升朝廷的生產力就是提升自己的权势,这些世家大族把持地方,哪怕是直到今日手中的权势也还剩了不少。 而关陇內部的大贵族和世家也同样极大牵涉到土地兼併之类的问题,严重影响了朝廷的整体收入和未来发展。 出於对大唐的考虑,武安觉得自己是忧心朝廷的未来,而不是贪他们手里的钱。 上官婉儿轻哼一声,淡淡道: “所谓王侯世家、公卿大族真能有那么唬人的话,我上官氏当年也不会被一个皇后灭了族。” 当年先帝有意废话,令宰相上官仪草擬詔书,结果被天后知道衝进来小嘴一顿叭叭的问候,先帝又后悔了,反手把上官仪推出去挡箭。 天后不报隔年的仇,当年十二月,她让许敬宗诬告上官仪串通太子李忠等人谋反,一手干掉了两个政敌,又起到了杀鸡做猴的作用。 武安好奇地问道:“上官家能跟裴家比吗?” 上官婉儿:“ 上官家能在唐代起家,本质上就是因为上官仪足够优秀努力。 他青年时期家破人亡,曾经扮作僧人避祸,最终在贞观年间考中了进土,得以授弘文馆学士,然后又靠著文华扬名天下、最终一步步走到了宰相之位,堪称励志的典范,然后.:::.满门抄斩。 简单来说,上官氏发跡甚至还不到三代。 “我之前跟在天后,天后反正是经常这么说的,她说那些世家大族早晚要彻底没落, 到时候她要让天下人都有机会来爭一个出头之日。” 天后还有这种胸襟? 先前和亲那件事发酵起来的时候,武安就立刻把手上一半的收益送入宫中,当夜就有宦官领著宫人来国公府慰问,同时赏赐金甲一副,御马一匹。 武安给了那么多钱,最终只换了个马回来。 这交易看上去似乎很不划算,但这也是天后的回应,表示先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上官婉儿最终还是警告道:“世家可大可小,在天后他们面前只能低头认小,但在你面前就未必了,金铸的世家铁打的门阀,碰到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你要慎之又慎。” “知道了。” 武安低下头继续看书,上官婉儿没有去书房里里间的榻上休息,而是走到武安身边坐下,抱著他的手臂,小脸蹭了蹭,轻轻打了个哈欠。 武安微微动了下身子,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他翻了一页书,低头看见上官婉儿已经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 天气渐暖,有血气旺盛的,甚至都能在屋外吹风睡午觉了。 黑齿常之坐在营帐外面,俯瞰著山岭之下的风光,在他身侧,程务挺著一身黑甲,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不是说要继续打吗?” 新一轮的青海之战,黑齿常之疯狂撰取战功,而程务挺跟在他身边虽然也没少沾光但后者拿的毕竟是小头。 程务挺现在很渴望亲自带著部下再立一座京观,要不然他都觉得自己这功劳全都是水分。 跟看人家躺贏有什么意思? “吐蕃那边確实是被打疼了。” 仅仅是第一轮交锋,唐军这边死伤的虽然也有数千人,但吐番那边的伤亡则是数以数万计! 赞普和吐蕃贵族们天天喊著兵力十倍优势在我,但现在他们真的战死了十倍的兵力。 黑齿常之吐出一口浊气,他感觉肩膀上的旧伤文在隱隱作痛,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烦躁。 “吐蕃那边也是没人说和了,只能请一个女人出面当说客。” “女人? , 程务挺差点没气笑起来,现在青海第一能打和第二能打的战將被从前线调回来,居然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通广大的贵妇人,居然能把手伸到.:::: “唐军什么时候需要听一个女人的命令了?” 黑齿常之忽视了程务挺的愤,淡淡道:“是你们唐人嫁出去的女人。” 程务挺愣了一下,在脑海里努力翻找著回忆。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远方,在山岭的尽头处,已经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殿下,前面就是大非川了。” 一名身著唐人仕女服饰的嬤嬤抬手掀起车帘,对著坐在里头的轻声唤道。 在她的声音里,有著压抑不住的激动。 坐在里头的同样是一个鬢髮斑白的老妇人,她抬起头,木然地看了一眼服侍自己大半辈子的嬤,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立刻搭住对方的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车厢。 她终於脚踏实地的站在马车旁边,深吸一口山川间迎面而来的风,身子颤了颤。 围绕在不远处的吐蕃贵族和將领们立刻想过来扶她,但那名嬤嬤对他们摆了摆手, 然后看老妇人往前走了两步。 老妇人贪婪的嗅著风里的气息,最终,她轻轻推开旁边的嬤嬤,慢慢屈身对著佇立在山岭上的那面大唐旌旗跪伏下来。 三十八年前,她奉詔外嫁,路过此地十年前,吐蕃背盟,唐军兵败大非川,成建制的兵马被围歼於此,死伤逾十万。 一年前,两国开始正面血战。 从东风吹卷而来的柔风,让人想起临走时父母的怀抱,这三十多年来多少不满和愤怒,最终都变成了为了两国太平而做出的牺牲和努力,可到头来,自己又爭取到了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来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声音硬咽,重重吐出一口气: “故土啊...... , 第109章 丰收 第109章 丰收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里胡哨的魔法,也没有什么內力武功之类的东西,当然所谓杀人技那种东西也確实有,但是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一切都会变成粉。 武安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早接触到的就是战爭,所以他再见到那些歷史上声名显赫的人物时总会很平淡,他很清楚,再牛的王侯將相,最多也不过就是一刀的事情。 权力,尤其是兵权,是绝对不能让给其他人的。 武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不断加深类似的理解,尤其是今日。 前几天他跟著天后参与了一次小型朝会,主要解决的就是对吐蕃方面的问题,当时天后也有点不大满意吐蕃人开出的价码,所以暗示了一下侄儿。 武安当时想都没想,隨口道:“要是你们真心想求和,就把文成公主给我们还回来再说。” 这种条件要是放在中原割据时期,基本上就是最大程度的羞辱和不死不休,武安只是想羞辱羞辱吐蕃使者。 但吐蕃人似乎一直对联姻以及和亲有自己的理解,结果几天后就到武安面前说人过阵子就给您送到边关。 武安还记得自己曾经在歷史教材上看到唐代歷史时,看到最多的名字其实不是什么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而是文成公主,因为考试里头专门要考。 相比於掌控周兴狄仁杰之类的升迁贬謫,又或者是带著成千上万禁军横行霸道,都比不上文成公主这件事给武安的感触。 他坐在东內苑的宫门外头,看著站在甬道两侧那些被冬雪覆盖了三个月的桃树,今日又爆出了新枝绿叶。 风吹万里,今日送春入长安。 “武將军。” 一名女官来到武安身侧,轻声细语道:“天后请將军入东內苑议事。” 当著外人的面,天后的脸面是必须要捡起来的,武安一边点头应下,起身后,宫门內外数百甲士立刻跟著转身了,武安隨意摆摆手,里头有人会意,只带了数十名甲士跟他入內。 等到了殿门外,甲士们在外等候,武安缓步踏入殿內。 “母后找我?” “吐蕃那边真把文成公主给送了回来,现在又逼著问我们什么时候谈和。” “拖著吧。” 武安开口道:“河西传信回来说,已经派了数万兵马向西追击噶尔钦陵以及不愿意臣服大唐的部族,等把那些逆贼的首级送回长安,到时候再谈和也不迟。” 天后低头看著奏疏,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已经是开春,为了节省炭火钱,天后先前就吩附不用再按时设置各处的暖炉。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殿內此刻却是一片冰冷,武安没有坐在那儿乾等,起身让宫人去抱来炭火,自己亲自跪坐在炉子旁边生火,然后抱著暖炉放在天后身侧。 感觉到了暖意,天后抬头看著他伺候炉子,终於缓缓道: “先前你和朝中其他人都觉得本宫不懂兵事,但现在本宫也要问问你,你我都是坐在殿內一句话就决定数万將士去留,为什么你现在反过来又要这般?” 本宫动兵就是不懂兵事妇人之见,为什么你现在又要提出同样的建议? “在开战之初,母后说要动兵四十万,臣清楚,既然您那么说,必然会倾尽兵力与吐蕃人决战,但您的目的是为了泄愤,是为了替自己的女儿去挣出一个体面,也是为了证明给那些朝臣看,您能撑起大唐的天下。” 武安放下炉子,重新回到天后面前坐下,仿佛没看到对方的脸色,认真道: “至於说事后国家和朝廷乃至於天下百姓会怎么样,您並不在乎。” 天后认真沉吟片刻,淡淡道: “你不也是一样?数万大军追击出去,一旦战败,就等於是在这场大捷上抹了黑点, 你却要为了几个首级,逼著本宫去说服整个朝廷。 , “只要噶尔钦陵一死,这场大战才算真的收尾,这样,才算是对得起已经战死的那些將士。” 天后知道这个人名,也认可这个吐蕃人的本事,但她还是觉得让二十万军队陈兵边关就为了等这个人首级的举动,未免有些过於可笑。 “本宫只能答应你再等半个月,等到了时间,本宫就会下令立刻撤军休战,巩固战果,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兵部和三省操心。” 唐军攻灭了吐蕃人留在青海的大半主力军队,筑起一座又一座京观,相应结果就是大量的部族和土地重新回到了唐人手中,甚至是唐军兵锋尚未抵达的地方,都已经有人打著旗號准备开始喜迎王师了。 好在无论是裴行俭还是黑齿常之都不是满脑子只会打仗的人,裴行俭在前线安抚受降,黑齿常之则是被调回到部州准备后方屯由之事。 “儿臣已经让人统计过了,从青海周边到鄯州之间,至少可以开垦八千顷耕田,如果收成顺利,每年最少可以给朝廷增收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至於说青海本身,则是已经探查到了大量可以开採盐矿的地点。” 如果只是苦寒之地,自然没必要为了一点虚名就费大代价驻军,这是朝堂上的正常观念。 武安也有自己的想法,其实就算是苦寒之地,只要有其他层面上的价值,也应该驻守一些军队和百姓,虽然听上去不讲人情,但那是为了方便后世爭一个“自古以来”的大义。 產粮,產盐,都已经估算出了一个大概可靠的数目,光是这点就足以说服朝堂上的人。 天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 “这数目,是户部尚书帮你算出来的吧?” 武安默默点头。 其实这数目是他根据在史书上的记载,再加以相关资料估算出来的,不算困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 要是能藉机让裴炎帮忙分担一些火力,似乎也不错。 “裴公有大才,精於政务,长於理財。” 天后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著得敲打敲打这个莽夫,要不然他还真以为人家肯跟他分享利益。 裴炎是什么出身,你文是什么出身? “一张嘴就是夸他,你怎么不乾脆说让他来做这大唐的宰相?” 武安沉吟片刻,回答道:“因为儿臣也想做母后的宰相,为母后分忧。” 天后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你做了本宫的宰相,那还有谁来做本宫的武將?” 大非川。 茫茫多不知道数目的吐蕃军队一大早就已经兵临此地,正所谓,越是穷就越要讲究和撑体面,有些暴发户一旦没落了,就再也起不来。 放眼望去,从南到北尽皆是吐蕃人的军旗,三百里大非川下,至少有二十里连营。 讲道理,吐蕃人和论钦陵一开始只是出现了一个极小的判断错误。 但开战初期,唐人仿佛连之后的日子都不打算过了,足足二十二万铁甲西征,瞬间把这一点小错误放大了无数倍,最终就是靠著这一个缺口莽穿了全局。 如果是以前,依旧是五万甚至是十万唐军,那论钦陵依旧可以慢慢等,但今日在他面前的不是李敬玄,而是从少年时期就混跡在军中的裴行俭。 说一千道一万,输了就得认。 骄傲的唐人原本只需要你跪下来认错就能放过你,但现在他们踩著一座座京观走过来问你认不认错,那態度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似乎还打算继续往西打! 如果一座高原就能决定战场胜负,那北方的大漠,辽东的雪山,南方的毒瘴,唐军都有理由去失败。 吐蕃人国內不管怎么叫囂或是如何互相安慰,但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害怕了。 今日的谈判便是如此。 隨著约定的时间即將到来,吐蕃人的营寨打开,一道道马蹄声撼动大地,旌旗如龙, 拱卫著文成公主的车架开始出营。 在吐蕃国內虽然没有中原那样的三纲五常,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尊重这位大唐公主的,她本身在吐蕃国內的地位也不低。 但逻些等城池里头最近正在闹瘟疫,有些吐蕃大臣便借著这个机会,赶紧把文成公主送了过来,理由就是怕她老人家得病,顺带著请她帮忙出面讲和。 但吐蕃东部边关的大小贵族们却私底下引以为耻, 这是你们唐人嫁给我们家祖上的公主,她就是我们吐番的女人,凭什么要给你们送过来? 一时间,两国边军颇有些彼此咬牙切齿的意味。 成百上千的骑兵翻身上马,在將领们的高吼声中策马出营,身后尘土滚滚翻涌成浪,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吐蕃骑兵在此刻狂奔而来。 文成公主坐在马车內,心情沉重地听著车厢外的人喧马嘶,那位老嬤则是开口道:“这是要立威。” 就算战场打输了,这谈判场上的气势可是半点不能落下。 我承认输了,但请你看看今日大营外的千军万马,不要小瞧了我们吐蕃人! 一轮烈日之下,尘浪渐歇,当跑在最前面的那队吐蕃骑兵停下战马的时候,有人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策马转身,冲回中军报告。 “殿下,请。” 一名吐蕃將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车厢外,开口道,文成公主搭住他的手侧身离开马车,这时候,不远处有人跑过来,凑到那个將领耳边说了几句。 將领神色微变。 “怎么了?” 文成公主心里嘆了口气,同为唐人,她也觉得今儿个的谈判根本不可能一帆风顺。 那种傲气,在中原传承了千年,在唐人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吐蕃將领懦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明云开,山川之侧,一轮红日悍然高升,照耀东方。 万千吐蕃族旗停下脚步, 在他们对面, 则是有一名黑甲大將策马缓步而来,等走到吐蕃人的视线范围之內,他摘下兜整,声音顷刻间压过了万千旌旗。 “大唐左驍卫大將军黑齿常之,在此恭迎文成殿下!” 第110章 三句话,让他为我...... 第110章 三句话,让他为我...... 时间已经临近四月,北方一直没有太多的消息传回来,反正刘仁轨一直说全程可控。 按照正常剧情发展,每当有人信心满满说优势在我的时候,下场一定会有反转。 但唐军说锤你就是往死里锤。 书房內,武安手里拿著裴行俭的回信,上官婉儿在旁边已经做完了手上的工作,正在休息。 “裴公说军中將士们在七天之內联名写了五封血书,有说要北上的,有说要南下的, 还有说要继续往西边打的。” 武安都有些头疼,心想著武夫粗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这特么五封血书各有各的方向,反正就是没有撤军的。 唐军一战就打崩了吐蕃主力,接下来就全是顺风仗,甚至唐军还没北上呢,北边那群羈摩州境內的部族就赶紧自带乾粮衝出门喜迎王师了。 说到底还是当年太宗皇帝和那班大臣太强了,把邻居硬生生锤成小弟之后,寻思著总得有个管理办法,於是隨便圈了个制度说你们自个玩去吧。 羈州本身自主性太强,未必能全头全尾重新束缚住那些外族,后世子孙又没有太宗皇帝那样的文治武功,很难玩出什么样来。 “九姓铁勒,三十姓韃,突厥,契丹,奚人...:..很多外族都在看著这一仗,所以必须要拿回那个吐蕃人的首级。”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有点过分忌惮那个吐蕃人了。” 武安下意识想说你看我像太宗皇帝那样英明神武吗,但他马上就把这话咽下去,换了个人。 “你看我像当年的卫公李靖吗?” 我要是有人家那么能打能带兵,我天天玩七擒七纵刷威望收买人心,反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现在时过境迁,大家就得认清现实,论钦陵那个老小子一天不死,武安就感觉没法在河西安安心心的种地。 上官婉儿眉眼弯了弯,笑意盈盈道:“像!” 武安:“.. ” 他翻翻白眼,重新看裴行俭手里的信,上官婉儿这时候又开口道: “我想起来一件事。” “你说吧。” “裴行俭和裴炎都是裴氏出身,为什么商队的事情裴炎还得找你商量,他直接派人去河西那边找裴行俭放行不好吗?” 更不用说,裴炎还主动提前给了武安一大笔钱粮,这可是不小的人情。 要么是裴家为了施恩於我,算个人情,要么就是..:::.武安眼神微动,玩味道:“他们关係不好?” 其实朝中正在迅速崛起的大族並非武氏,而是裴家。 一文一武。 文的镇守朝堂,拜相触手可及;武的纵马塞外,眼看著即將成为眾望所归的边军主帅。 “倒也未必,只是有可能。” 武安低头默默寻思著,上官婉儿补充道:“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关係不好。” 文武失和,这样一来双方要做事情就都得找武安,反而方便后者当无耻的中间商拾价。 武安觉得有时候无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开始搅和肚子里的坏水寻思著能不能捞上来一点东西,上官婉儿陪著他坐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还有一件事。” “嗯?” “你找个时间,赶紧让姊姊怀个孩子吧。” “啊?” 上官婉儿仿佛没看到武安异的眼神,抬手將额前的髮丝授到脑后,淡淡道:“有了个孩子,一切事情都好说,哪怕是你手里的那些禁军,或许也能比以前更听话。” “可是,我才这年纪,不急的吧?” 上官婉儿摇摇头,认真道:“得急。” “好,听你的,那我就先急一下。” 武安装作无意道:“其实我更想让你替我生个儿子,但我听孙思邈说女孩儿太年轻生孩子不好,我担心影响你的身子,就一直没碰你。” 为了你的健康,我寧愿不碰你! 本以为这话能弄得上官婉儿脸红不好意思再往下说,谁知道她低头收拾笔墨,头也不抬的冷笑一声:“你要是不行就直说,大不了请孙先生过来帮你看看。” “嘖......啥意思?” “你赶紧和她生一个大的,然后我才能跟你生小的,要不然,难道还要因为这件事再在家里闹一场?” 武安忽然没了继续调笑的心思,上官婉儿很多事情上都在替自己做考虑,自己没道理不好好对人家。 “行,我等她生了儿子,再来跟你生儿子。” 武安嘆了口气,上官婉儿瞪著他,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武安拍了拍腰,嘆息道:“为了你们,我受点苦也可以。”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道:“我就说你不行吧。” 你的朋友裴行俭在边关给你写了一封信,现在请你给他回一封信表达感激之情,不限文体,八百字。 武安除了要回裴行俭的信,还要回黑齿常之的信,同时还藉助他们的人脉不停和河西军中一个又一个將领勾搭成......互通有无。 赚钱是为了什么? 武安本身在享受方面倒是要求不高,最多是吃点喝点,世家大族的烧钱小爱好他是一个都没有。 搞赏军队,结交朋友,维持关係,那可都得钱, 他著笔不知道怎么写,周兴如今正在吏部衙门里勤勤恳恳的往上爬,上官婉儿平日里忙碌的事情又很多,不好再拿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自己堂堂大將军,吟诗弄赋也就罢了,总不能说连几封信都不出来,未免有些丟人但是他还得根据人家的爱好和性格写出相应的回信,武安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来怎么动笔,於是挑出几个性格直爽关係亲近的先写了回信,就这几封信的时间便到了下午。 “是时候找几个可靠的文吏和幕僚了。” 好在天后今天似乎没有再招他入宫的意思,武安走出国公府的大门,寻思著要不要去国子监或是官学瞧瞧,临时找几个男秘书过来。 而这时候,外头也有一个穿著儒衫看上去醉的男人,一脚在国公府外头站定,门口守著的几名兵卒已经看向了他。 武安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別轻举妄动。 “都是文化人,没必要动粗。” 下一刻,那个男人居然直接破口大骂起来,满嘴都是对国公府主人的“问候”。 武安揉了揉眉头,嘆息道:“把他给我拖进去。” 真他娘的晦气,刚出门就碰到这种人。 就在男人被人拖起来的时候,他就像是发酒疯一样,破口大骂道:“我骆宾王与武氏不共戴天!” “软?” 第111章 狐媚偏能惑主 第111章 狐媚偏能惑主 做个英雄,名声天下传,自然会有无数仰慕者跟隨上来,警如说孔子当年周游列国號称弟子三千,里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学生。 武安也想过类似的事情,只要自己在当前的领域持之以恆的深耕,將来只要虎躯一震,大唐的名將们岂不是要爭先恐后拜入自己门下? 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一个慕名而来找自己的,竟然是个大喷子。 “你叫什么?” 武安问道,婢女把府中新做好的太师椅搬过来,武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骆宾王本来是跪坐,但这样就显得他跪在武安面前,他脸上再度腾起一丝恼怒,赠的一下站起身。 “郝公薛公何辜,半辈子为朝廷兢兢业业..:.: “哦,你是来替那两个反贼喊冤的?” 武安微微頜首,问道:“那你能不能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 “骆宾王。” 男人语气硬邦邦的,说话的时候满嘴酒气,不过想想也正常,要不是喝酒压惊,正常人也没胆子来永寧坊撒野。 要知道一般人或许可以进得来,但一旦暴露之后绝对出不去。 骆宾王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又开始吵吵要武安还天下人一个公道,武安回过头,喊道:“弄点马尿给他灌下去醒醒酒。” “匹夫,匹夫!” 骆宾王无能狂怒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可以死在这里,但绝对不能是这种死法! “不想喝马尿就给我闭上嘴。” 骆宾王忍气吞声的没有再说什么。 武安心里思索著该怎么调教这个送上门来的大才子......羞辱,利诱,胁迫? 他嘆了口气,决定还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 “他们家的男人都死完了,但女眷可还在呢,你也不希望我把她们赶尽杀绝吧?” “你!” “我现在要收你做我的幕僚,三息之后,你要是不同意,我马上就派人把他们家里屠个乾乾净净。” 骆宾王眼里的醉意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酒水则是变成了汗水,浸透了全身的衣裳。 他露出一股悲愤的表情,大喊道: “好!” 武安咂咂嘴,开口道:“你要是能帮我处理好今天的事情,我就替你出面,让朝廷恢復那些女眷的官籍,放她们还乡。” 他很烦你来我往的那种商业互吹,做人就应该直接一点,你又不是我老婆,我需要你帮我吹么? 骆宾王犹豫了好一会儿,正常来说自己这时候应该据理力爭寧死不降贼,但武安提出的条件就好像是一棍打在了他的命根子上一样,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这一棍子把他打的情绪都有点不连贯了。 骆宾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开口要自己当幕僚,但如果能因此把那些女眷救出苦海......那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喊武將军。” 骆宾王涨红了脸皮,呢呢地喊了声“將军”。 武安点点头。 “来人,赏。” “大王,我跟您说,那武安是有点邪性的。” 永寧坊外的一条街上,霍王和幕僚站在一处角落里交谈,似乎在等人。 听到这话,霍王挑挑眉头,有些不信。 “什么邪性,难不成他会妖术?” “跟他说过话的人,最后都会死心塌地替他干活。” 霍王沉默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如果说过会儿是两军相交,那自己这边首先气势上就低了一头。 “先让那个骆宾王去骂一会儿,然后我们再过去看看,要是武安没管他,本王就出面整治一下他,卖给武安一个人情,要是他没忍住动手了,本王就顺带著出面帮他整治一下骆宾王。” 幕僚沉吟片刻:“所以那个骆宾王一定要挨整吗?” “哼。” 幕僚不说还好,霍王的脸色有些阴沉,在来之前他找到了骆宾王,说清楚了意思,一开始说好是让骆宾王帮忙试探,一旦出事有霍王帮他兜底。 骆宾王和武家是有仇的,先前他做侍御史的时候,就屡次上疏嘲讽天后干政,所以在数次之后就被忍无可忍的天后直接下令扔到了大理寺狱中,等到今年新帝登基大赦,骆宾王才被放了出来。 但他的官身以及多年为官的资歷可都没了。 霍王本以为这种人仇恨目標坚定,敦料骆宾王居然反过来又喷了他一顿,说他这个宗室只知道玩阴谋诡计有愧於先人云云,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呵呵......听说这孙子之前是御史,难怪嘴这么臭。 “让他先去实施门路,看那武安的心胸究竟如何,也方便本王考虑接下来如何与他交谈。” “哦.....”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等他们来到永寧坊的坊门外时,幕僚眼尖,一眼就看到远处国公府大门外站著的几人,其中赫然就有骆宾王的身影。 霍王听到提醒,连忙凝神看去。 这时候,骆宾王对著武安躬身施礼,语气冰冷道:“今日之事,是骆某莽撞了,但骆某绝不会一直替您做事,等报完了您释放那些女眷的恩情,骆某该骂还是要骂的。” 按理来说,以自己如今的体量,武安居然能主动提出那样的条件,其实已经算是相当宽宏大量了。 骆宾王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一报还一报。 “嗯嗯隨你,明天记得按时来国公府报到。” 骆宾王再度躬身施礼后,冷著脸离开了。 到了坊门处,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原地呆愣愣看著他的两个人,鼻子里当即冷哼一声。 “霍王殿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往来了吧。 武安一张嘴就是以德报怨,霍王则是单纯的利诱和威胁,骆宾王越想越不舒服,当即要绕过他们。 “放肆,你敢对大王无礼!” 幕僚感觉骆宾王的语气不对劲,下意识呵斥一句,骆宾王抬手指了指身后,淡淡道:“要不要我现在就转过身去告诉武將军,你们今日干了什么事?” “够了。” 霍王开口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跟您有关係吗?” 骆宾王不屑地笑了一声,临走时霍王和幕僚还听见他嘀嘀咕咕的骂道:“这朝中上下都是什么玩意儿?” 霍王的脸当场就黑了,他看向幕僚,因为这主意就是后者提出来的。 幕僚沉吟片刻:“您看,我就说这武安有点邪性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霍王冷哼一声,竟然直接踏入永寧坊中,朝著国公府走去。 今日他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和武安来谈,他不信这个匹夫会不动心。 幕僚连忙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情愿的提醒道:“大王,那个匹夫可是凶得很啊,要不然我们回去再等几天?” 搜集搜集消息,打探打探武安的喜好,才能有的放矢嘛。 “哼。” 霍王脚步微缓,不屑道:“他不就是喜欢女人嘛。” 第112章 风雪压我三两年 第112章 风雪压我三两年 武安一直都喜欢和好人做朋友,比如说黑齿常之,虽然名字里有一个黑字,但人家为人做事比很多人都要散亮。 再比如说周兴,只要你能带他进步,他就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又或者丘神,只要你让他够嗨.... 武安沉默片刻,心想著自己手下又多了个实力彪悍的大喷子,好像还真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啊。 他站在门口有些惆悵,抬头听见脚步声的时候,霍王已经来到了他跟前, 熟人啊。 双方的缘分开始於某个晚上,当时霍王正准备號召宗室子弟们携起手来一起推翻天后的暴政,然后天后的这个侄儿就出现在门外把所有人都拷走了,动作熟练的如同扫黄。 霍王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来到武安面前,开口道:“进去谈谈?” “要谈什么?” 武安的思路快速平静下来,漠然的看著霍王,守卫在国公府大门外的一队侍卫当即立刻把手按在各自腰间的刀柄上,毫不犹豫地对面前的大唐亲王露出了敌意。 幕僚看到这一幕,本该由他出面再喊一声放肆,但他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武安,嘴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霍王缓缓道:“国事。” “武某只是个粗人,不懂国事。”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霍王深吸一口气,声音勉强温和几分:“家事。” “您这是准备嫁个女儿给我?” 霍王深深的吸入一口气,觉得血压开始飆升。 宗室亲王的女儿,要是待遇不好的,封个县主,好一点的基本上都是郡主,要是再好一点,得到天子宠爱或是其他原因的,则是可以封公主。 臂如说嫁给吐蕃的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后者是被天子收为养女,然后嫁给了吐蕃。 所以武安一直觉得和亲这种事情很噁心,诚然,作为平日里受朝廷供给养尊处优的皇族女子,如果国家要你做点牺牲,那也是应该的。 单纯从利益层面上来说,用一个女人换来三十年甚至是十年五年的和平,那也是划算的。 毕竟一个贵女留在国內还得消耗钱粮供养。 但偏偏所有人都明白这种事就是在委屈自家的女儿,所以就拿人家的女儿去填补这个位置。 所以不管是宗室诸王要求外嫁太平,还是天后要选一个宗室女嫁出去,武安都觉得这件事本质上就不对,所以全部不同意。 拥有权力,就等於是承担了相应的责任, 而武安在这方面虽然不讲理,但也可以说成是权力的小小任性,不会影响到大局。 他终究是给霍王留了点面子,侧身请霍王来到前堂坐下,让人奉茶。 霍王脸上也恢復了几分真心的笑容,捧著茶盏认真道: “不管怎么说,本王要替越王和宗室上下,谢武將军一句。” 武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和亲这种事情的爭议很大,但也確实有那种愿意为了两国和平把自己女儿献出来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女儿。 但那人的下场,最后则是被迫谋反,事败自尽。 “这是本將军应该做的。” 霍王沉吟片刻,身子往武安的方向倾了倾,认真道:“不知道武將军对当下的朝局怎么看?” “我是个粗人,不懂朝局,大王一直问这个干什么?” 武安没有顺著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的意思,而是反將一军,他虽然希望能和宗室保持较为良好的关係,但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宗室和勛贵的势力在大唐明面上有相当的政治地位,武安已经有了向朝廷明面上建议军国大事的职权,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举目皆敌谁挡杀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霍王眼神一凝,淡淡道:“我有个幕僚,曾经给我说了有关於你的三条路,分为上中下,武將军可否愿意听听?” 武安点点头。 “其一,拥天子奉天后,自贵为大將军,爭权夺利,等天后老去天子成年,你的路就走到尽头了。 其二,尊朝臣,揽人脉,集朝堂之力抗世家尊卑,但终有食尽鸟散的一日,到时候难免被清算。 其三. “我也有上中下三条路供您听听。” 武安放下茶盏,开口道:“其一,开西域復商道,经营河西万里,终成塞上江南,为大唐开疆拓土,贡钱纳粮。” “其二,通沟渠放漕运,开天下商贾之路,无论运粮还是经商,都可以確保长安仍旧是京城,稳固关陇本位。” “其三. 武安说到这儿,看著已经陷入沉思的霍王,冷笑一声:“但不管是哪一条,好像都没有你们的事情。” 霍王有意在话头上先占据主动权,逼著武安最后求著自己“哎呀我们一定都有光明的未来求大王不要丟下我”,然后,自己再顺势提出条件。 但现在武安分明是早有算计,光是听他的前两条,霍王就感觉有些端不住自己的架子了。 这里头的利益,听上去好诱人。 事实上他也正是听说了河西那边的一些事情,所以才想著能不能提前和武安达成交易。 “你难道甘心一直做天后的狗?” 霍王先发制人,冷笑道:“大丈夫当带三尺剑以立不世之功,我本以为你是河西勇將,谁知道竟然自愿懦弱至此!” “您什么功劳都没立,不也活了这么大?” “本王是宗室亲王. 》 “宗室里的人多了去了,少一个越王和少一个霍王,又有什么区別?” 武安感觉霍王一直在试图压著自己说话,笑容也消失了。 自己对天后恭恭敬敬的,那是因为人家確实给足了自己方便,而且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母后”。 两人针尖对麦芒说了几句,霍王彻底绷不住了,起身的时候冷笑一句:“好,我倒是要看你一个人怎么走通这路,我们走著瞧!” “不必送了!” 霍王领著幕僚拂袖而去,武安在大堂里静坐片刻,外头再度有人端著茶走进来。 上官婉儿跪坐在他面前,把武安面前的茶盏端过来又续了一杯热茶,淡淡道:“没聊好?” “聊不成。” 武安喝了口茶,不屑道:“一帮老酸菜还以为自个能卖上价呢。” 翌日,早朝。 工部侍郎武安当朝陈奏河西屯田以及增扩漕运等事,预计朝廷可从其中年获利三百万石粮秣,天后迟疑不定,而朝上那几位宗室泣血进諫,请求不许,同时又有五名御史联名上疏,陈奏工部贪污钱粮等事。 最后,林林总总又有数名大臣出面,先后陈述工部侍郎兼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不法事状,更有甚者,以武安授意边將黑齿常之等人擅启边为由,请求天后加以严惩! 第113章 玄武降临 第113章 玄武降临 自从那次早朝之后,武安就暂时缩小了活动范围,接下来一心操持自己的人脉和那些小作坊生意。 他在早朝上提的所有建议都没有问题,不管是河西屯田还是长江漕运一事,都对当今的大唐有相当的好处。 如果顺利施行的话,接下来可以视情况而定,再判断是要继续施行搂钱的办法,还是適可而止,转而把朝廷的人力物力放在其他地方。 但只要是武安的建议,不管合不合理,那些人便一概不同意。 这就是话语权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话语权,你有多好的方略都只是一纸空谈,朝廷的力量无法被用在正事上。 梁信走入书房內,將一封密信放在桌上,又对著武安补充道: “霍王病了,据说是急病,请来的道士当眾说,是朝中有妖气,『妨”到他了。” 武安哼了一声,拆开信看了片刻,开口道“我看他这病也不用治了。” 梁信闻言心头一颤,作为始终跟在武安身后的武將,他很清楚自家这位大將军的手段到底有多酷烈。 你可以说他冷酷,但武安在办事上一向乾净利落。 武安放下信,他似乎没有太在意宗室和朝臣真正开始对自已群起而攻之的这件事,而是开口道: “先前与我一同在河西那些同袍留下了一些孩子,我派人去他们老家那儿送了抚恤, 有些人家里已经成了孤儿,我就顺带著让人把那些孤儿接了过来,你选一些性子敦厚老实的军官,过阵子,由他们负责训练孩子。” 那些孩子成为孤儿的最大原因就是家里失去了顶樑柱,一想到这点,武安就有些茫然。 不愿意走的,就给一笔钱,帮他们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门路。 愿意走的有五个男孩四个女孩,差不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暂时都养在府上。 被黑齿常之派过去做事的心腹是有脑子的。 武安不知道他到底接触了多少孩子,但最后送到长安的,基本上都是那种性格老实淳朴的,男孩们见到武安就开口喊阿爷,女孩们则是捏著衣角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一开始是裴韵教文化礼仪,上官婉儿教读书,结果两人很快就教混了,弄到最后两人的关係反而好了很多。 偌大的国公府里多了一些孩子,也多了几分热闹。 养了一阵子后,武安看这些孩子性格確实都还不错,便立刻准备把男孩送去军营里头培养,无论是识字学兵事还是打熬筋骨,都是越早越好。 另外的几个女孩,则是养在府上,主学算术帐目,偶尔接触一些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梁信听著武安慢慢讲述著这件事,心里居然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武將军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很温柔? 他打了个寒颤,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听人家说,您收了几个义子,我还以为..::: “一个都不收。” 武安淡淡道: “兄弟替我打生打死,我替兄弟养孩子,不是为了再培养几个能替我死的人出来,这是为了还人情。 等他们长大了,就自已去找自己的路子走,两不相欠......现在认了义子,他们將来就得替我死。” 別说是乾爹乾儿子,就算是亲父子都有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时候,武安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多的还是不屑於对一群孩子用心思,至於说那几个女孩,也是当自家闺女养著。 等他们成人了,武安得帮男孩说下一门好亲事,得替女孩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 总不能说人家亲爹替你断后战死了,你回头把人家的儿子训成忠犬,把女儿收入房中。 你是个人? 梁信有些动容,將心比心,自己將来如果也到了那一天,若是能有武將军这样的上官帮忙照顾后事,自己闭眼的那一瞬间应该是放心的吧? “记得找几个性格老实的人好好带他们,最好是河西兵出身的那些,军中的那些坏习惯,谁敢教我就杀谁。” “喏。” 梁信应了一声,笑道:“您放心,末將肯定能办好。” 梁信走出门后,看见周兴在外头站著,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梁信立刻对著周兴躬身施礼。 “末將,见过周郎中,让您久等了。” “梁將军客气。” 周兴心里觉得很舒坦,连忙还礼。 虽然说议事的时候大家都有高低座次,但平日里互相碰见都是客客气气地招呼,周兴需要钱財,但他更需要这种尊敬。 “吏部的事情如何了?” 一进书房,武安正拿出一只新茶盏,擦乾净后,亲自给周兴倒了一碗茶。 “有点凉了,但我平时也喝这个,你將就著润润嘴,过会儿有人送热茶来。” “不敢,这已经很好了。” 周兴双手捧著茶盏,开口道:“吏部底下四个司被清退了七个人,填补进来的应该都是天后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 “昨日那个姓张的上官又来找下官,暗示说让下官有空去周国公府上拜謁一下,把话说开,大概是想把我也收到天后手下。” 武安目光一动:“先前那个帮著武承嗣和你过不去的姓张的?” “是他,张仁禕。” “我记得之前不是把他的吏部郎中官职给了吗?” “又回来了,应该还是天后的手笔。” “那就不奇怪了。” 武安敲了敲桌案,沉吟片刻后道:“现在吏部、户部、工部以及大理寺都有我们的人,但人数还是太少。” 一听到这话周兴就有点牙疼,虽然確实是少,但您也不看看我们的人在里头都是什么地位。 吏部员外郎,大理寺丞,户部尚书,工部侍郎,再加上那些各部的高层中层官员,而且大部分都不是那种空降下来的光杆司令,有自己的派系,就算是周兴也有点自己的小势力了。 一般来说,天后肯定会故意纵容各派爭权夺利,她一个人掌握主要派系,稳坐钓鱼台,但那样也就意味著她把自己放到了皇帝的位置上。 但现在看来,她能容许的诸多派系里头,估计没有武安这个小山头的存在。 要不然,这几日她也不可能放任那些宗室和朝臣对自己狂轰滥炸。 喷,一不留神又给自己的母后找到借力打力的机会了。 “周兄,你怎么看?” “这个......”周兴想了想,问道:“您要是去东內苑给天后认个错,或是支持迁都等事情,天后肯定会立刻出手帮您。” 周兴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別看武將军说话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周兄,但人家可是能干宰相的主儿,脾气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在周兴看来,您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家刚来到这朝堂上都是或多或少要吃点亏的。 “您別看我们这边的人不少,” 周兴斟酌著词句,缓缓道:“就拿狄公来说,他先前被连贬两次官,现在就差被外放出京一脚端出去了,裴尚书还好点,我们其他人是真不够格在朝堂上闹腾的。” “只要能为大唐效忠出力,没什么高不高低不低的。” 一听到这话周兴就有些无奈了。 “您想......闹党爭?” 这两个字可不是好事,周兴了解武安的真正实力,也依旧不认可武安能藉机闹出多大的事。 这次是满朝上下的攻计,只要天后不帮忙,武安就必须靠自己握过去。 在这过程中他保住自己倒是没问题,但和他相处过密、或者是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官员,一个个都得重新掉回去。 但天后几乎是不可能在这过程出手帮忙的一一除非等到武安的外朝势力被削弱的差不多了,只能再度完全缩在她的石榴裙里,她才会出手打断。 “大唐没有党爭..:::.所有人都是李唐臣子。” 武安舔了舔嘴唇,缓缓道: “少帝在朝中太没有存在感了,但他可不是傻子,要是我们稍加摆布,放个鉤子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天后到时候还能不能稳坐钓鱼台。” “您有方略了?” 武安沉吟片刻,不假思索道: “再过一阵子,借著大捷之机,你给天后上疏,说是看到渭水河畔有石龟现世,乃是玄武临凡,此乃天赐祥瑞..::.然后,请求朝廷今年替她祝寿开宴,我要在这宴席上搞点动静给她听听。” 第114章 大拜寿 第114章 大拜寿 四月中旬,早朝。 兵部官员出面奏报事项。 河西一带的战事已经趋於平缓,虽然说噶尔钦陵的人头还没送过来,但前线捷报频传,五万唐军西征,终於一路打到了最远处。 根据俘虏的招供,说噶尔钦陵已经逃到了更西方,主將娄师德见此处与后方的粮道已经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便下令徵集当地部族青壮,在此处修筑一座受降城,以彰显大唐武德。 动工当日,娄师德在文书里將此城命名为:碎叶城! 天后有些心不在焉的听著,淡淡褒奖了几句,隨即就等著今日的固定话题。 今天没人出来骂一骂武安吗? 几个御史似乎正跃跃欲试但吏部尚书崔知辩这时候上前一步,自从刘仁轨走后,就是由他来暂任宰相的位置。 崔知辩某种程度上和刘仁轨差不多,同样是出將入相的人物,打了不少大捷;在先前大非川之败后,就是崔知辩带著边军再度出击,狠揍了一顿吐蕃人。 这人是由裴行俭提拔起来的,但是官面上晋升速度比裴行俭要快一些,而且在朝中经歷了几次动盪之后,崔知辩便被调回朝中,暂时任事。 崔知辩將一份奏疏呈递上去,天后展开看了片刻,微微眉。 “这个叫周兴的,怎么能能在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话来,大捷之功,靠的是將士用命拼杀,怎么就成我的天恩了?” 她將奏疏直接扔到地上,冷声道:“你们好好看看,这里头写的都是什么。” 崔知辩当然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他回头看看裴炎等各部尚书和大臣们,示意了一下。 裴炎离他最近,立刻走过来接过奏疏看了片刻,心里了一声。 周兴不是那小子提拔上去的人吗,为什么现在对著天后摇尾乞怜了? “你看。” “这个.... , 几个尚书聚在一块看著那份奏疏,一个个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总共百十个字的奏疏,他们像是要从里面看出儿来, 这奏疏可太奏疏了。 听天后的意思,倒像是不同意里头阿奉承的话,但奏疏后半段可是说了:圣母临朝,玄武降世! 天后她老人家可没不同意这后半段。 该怎么回答呢? 朝堂上的头头们一看一个不哎声。 天后的目光落在人群中某处,不著痕跡地狠狠了一眼。 “臣以为,此疏之中,文辞虽过於修饰,但也说得没错。” 礼部尚书缓缓道: “去岁先帝驾崩,今年则是大捷,正是扫除沉除弊革新之际,现在又有祥瑞之兆, 臣以为,不如改元。” 改,在朝廷里还是不常见的。 毕竟谁改了祖宗的章法,谁就要掉脑袋。 但在这个年號上讲究的倒是不多,毕竟凡事总得有个好兆头,改年號“冲喜”也是应有之意。 天后没有三辞三让,见其他大臣都开口同意了,便顺水推舟应了此事,但是除了礼部尚书之外,也没几个人主动提起祥瑞的事情来。 崔知辩带兵的时间多过在朝中的日子,性子乾脆,见天后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於是继续道:“奏疏中亦有替天后开宴祝寿之意,臣以为,此事可以。” “臣附议。” “臣附议。” 出朝廷的钱,办天后的宴,升自己的好感,全都是顺嘴的事情,没什么不能同意的。 更何况河西那边大捷,军费,自然也可以免了。 朝堂上,只有一个人脸色不是很好看。 少帝默默地低下头,在刚才的交谈中他没有任何存在感,性格各异的大臣们似乎全都忘了天子的存在,每件事都在等天后的回答。 如果说先前那群老臣不厌其烦地想让少帝表述意见,后者觉得压力很大,可现在,他反而又意识到只有那些老臣是真的希望自己这个皇帝支棱起来。 但为时已晚,母后动手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朝堂上又经歷了一遍大清洗,宫城之中, 更是有那位堂兄在执掌禁军,这使得少帝想要接触兵权的想法都成了泡影。 就算是那些宗室..... 呵呵。 少帝只是经验浅薄,但他不傻,那些叔叔们在动什么脑筋,少帝时不时也能判断出来。 他低著头,一言不发。 寿宴的事情,由礼部负责,同时由工部负责出人手和修宫廷。 大唐的家底子確实是殷实,或者是贞观年间留下的遗產丰厚,所以朝廷用不著砍掉边军的军费来给老太太修园子玩。 武安默默的观察著朝堂的运作模式,听著朝堂上的奏对,在心里思索分析各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的用意。 工部的差事,最后应该会落到他手里,按道理来讲,武安这个工部侍郎能藉助这个机会狠狠赚上一大笔。 等到散朝之后,裴炎在宫门外追上武安,开口问道:“献祥瑞是你的主意?” 周兴算什么东西? 能让他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 裴炎嘆了口气,道:“你这是打算跟她服软了?” “宗室和御史台都是奔著要弄死我的地步来的,我总不好跟他们明面上对著干吧?” 武安的意思当然不是在朝堂上骂架。 裴炎秒懂,没好气道:“就算你手里有兵,但规矩就是规矩,你总不能带兵把御史台血洗一遍,更不用说宗室那边不管怎么做都是不討好,你只能挨骂。” 朝堂上有一种官员叫清贵。 做事能力勉强凑合,人脉又多,资歷又老,为官还很清廉,说话很难听。 但宗室比这种官员更难处理,你要是动了一两个,其他宗室子弟到时候一起跪在昭陵面前哭太宗皇帝,逼著你认错,你还没有应对的办法。 敢杀,就会激起眾怒。 “天后娘娘喜欢坐在上头看我们狗咬狗嘛。” 武安话锋一转,直接道:“不光如此,等我们斗到两败俱伤,她老人家肯定要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把宗室和不听话的所有人都踢出去,她彻底掌控整个朝堂。” 这算盘珠子的声音,拨的实在是太响了。 裴炎嘆了口气,认真道:“我觉得,你说的有点偏激了,我之前也仔细想了想你的那几个提议,確实都是好法子,只要一两年的时间就能有成效,那些宗室的做法確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这就是官场上的规矩,更何况,你现在不得不张嘴和那些宗室互咬,我不信你和他们心里彼此之间没有怨气。 在这种前提下,你想怎么说动他们临时和你联起手来,一同对天后施压?” 裴炎思考的速度很快,稍微想想就知道,武安之所以要这么做,肯定是为了逼著天后一直死死站在他身后帮忙遮风挡雨,而不是真的要推翻天后的统治,还政给先帝。 天后本来嫌弃武安已经有些尾大不掉的趋势,不好掌控,所以打算坐山观虎斗消磨消磨他的势力。 只有宗室的嘴重新咬在她身上,她才能明白武安的重要性。 但宗室又不是武安的狗,凭啥听他的话调转矛头对准天后? “您在不了解我之前,您觉得我跟天后是什么关係?” “你是天后的狗。” 裴炎顿了顿,补充道:“现在肯定不是。” “那其他人呢?” “他们觉得你现在还是。”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正常人不会管狗怎么叫,而是会去谴责狗主子没管好狗。” “说人话,你想干什么。” 武安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给天后祝寿那一天,我们想办法让礼部乐工来一首......秦王破阵乐!” 第115章 可以和解吗 第115章 可以和解吗 书房里,骆宾王沉著脸坐在武安面前。 他把一沓已经写好的信纸推到武安面前,开口道:“这些信都已经写好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检查一下。” 武安没有说什么,抬手把那堆信纸扒拉到自己面前,真的隨意挑出几张纸隨意看了看。 骆宾王一看到这架势就有点来气,自己好列是个名气不小的文人,就算跟你过不去但答应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出错。 “这边有个错字。” “啊......噢噢..... 骆宾王看了一眼就发觉真是自己写错了,他一边闷头从旁边拽过一张纸重写,一边暗自腹誹。 那么多信的內容加起来至少也要有几千上万字。 正常人哪能一天写那么多字? 而且那么多信纸里面,偏偏武安隨便抽出来一张就刚好找到了那个错字,这上哪说理去? “而且这文辞写的也太艷了,跟我书信往来的大多是边关武將,以后你要儘量写的通俗易懂一点。” 武安觉得不能太惯著骆宾王,一封百十个字的信里面至少有一大半在描述长安的美景和回忆往昔文臣武將的故事,下半段则是互相勉励吹捧,最后才写出用意。 边关那些匹夫拿到信之后是要骂娘的。 骆宾王深吸一口气,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他手速很快,转眼间就重新写好了那封信,而且按照武安的要求儘量简短了用语。 武安没有接信,而是淡淡道:“我前天就已经派人把那几个的家眷放出城了,但如果她们以后再敢做什么报復的事情,我肯定会赶尽杀绝。”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骆宾王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对著武安郑重地躬身施礼。 “不管怎么说,你遵守承诺,值得骆某一礼。” “別搞那些虚的,今儿个还有很多东西要写呢。”武安乐呵呵的看著他,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骆宾王:“ ” 吩附完之后,武安起身把书房留给骆宾王独自发挥创意,像后者这种不要钱不要名白打工的老实人真是太好了,必须要想办法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武安离开国公府,准备去其他地方探探口风。 长安城里一如既往的繁华,等到开春之后,各处街道依旧是人流如潮,而且是越靠近城中心的位置就越是拥挤但当打著右羽林军大將军旗號的马车一过来,有时候在街上巡逻的金吾卫还没反应过来帮忙开路,人群就发出一阵惊呼声,然后爭先恐后的散开一条道路。 马车倒也没有朝著人多的地方硬撞,而且两边和前后都有开道的千骑骑兵。 披著马鎧的高大战马如同怪兽一般,一步步踏著青砖往前走,载著身上甲胃鲜明的骑兵穿过人群;有些平民嚇得直接跪伏在地上,但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骑兵也在小心翼翼的著韁绳,和周围的人群保持距离。 武安深谱人心,有时候赏赐太多不一定能让人完全敬服你,所以他在军纪方面做出了相当严格的要求,不光是千骑和羽林军,就连金吾卫也在他的控制下被迫“清廉”了不少。 在这几支军队里头,不管是高层將领还是底层兵卒,在提起武安的时候都不敢笑嘻嘻的说他是什么金主,而是统一將其称呼为大將军。 大理寺。 狄仁杰一转头看到武安站在门口,心里顿时涌起不少和骆宾王类似的复杂感情。 要说对武安这个人感觉如何,其实接触下来感觉这个人確实挺不错的,做朋友真是够意思,但他做的那些事..... 更不用说,这个人姓武。 “刚才魏玄同过来送了份文书,我就和他聊了一会儿。 狄仁杰主动开口道:“这个人品性很好,在朝堂上官声也很好,听说他先前跟你也有数面之缘,我觉得你可以多跟他聊聊。” “比李敬玄如何?” 狄仁杰想了想,道:“比李公更好一点。” 他心想著武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或许就是缺少引导,所以自己可以想办法让武安多接触一点好人,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手段,武安確实是有,但他做事风格实在是有点过於激进了。 狄仁杰还记得宫变的那一晚,自己昨天才跟武安聊过,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消息:太子谋反,天子暴毙! 裴炎只是略微知道武安手头的真正实力,而狄仁杰和武安相处的时间长一点,他能隱隱约约猜到一点事情,他对武安隱藏在英武面孔底下的狠辣早有体会。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狄仁杰看看武安,眼里满是深究。 “我打听到一件事,据说是礼部准备寿宴的时候,已经预备在当夜奏破阵乐庆贺。” 破阵乐本就是朝廷正规场合必须演奏的曲目,先前先帝说我听了这歌儿就想哭,於是就取消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大臣上疏强烈要求说祖宗之乐不可改,改了就是忘本! 但当下时局特殊。 武安刚要回答,狄仁杰摆摆手,示意他先別说话。 “先帝驾崩的太过於突然,先前依附在他周围的,不仅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更多的还是军功勋贵、寒门、山东等地的士族,这些人或是结成一派,或是互相独立,但先帝用他们的目的,就是制衡。” 大唐开国初期,朝堂上的坑位几乎被关陇权贵和各个世家大族的人全占,不少大臣彼此之间都有姻亲关係,长此以往,別说是他们互相包庇,官官相护。 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彼此之间形成稳固的权力交替环节,从此之后,朝廷的所有官职都被世家大族子弟包揽,每个人生下来就被分了三六九等。 皇帝未必需要在乎每个人是不是生来平等,但这种现象对他们而言也绝非好事。 “先帝驾崩,这些大臣很快就要面临关陇大族的清算和反攻,所以为了自保,这些人只能暂时依附在天后身边。” 狄仁杰看著武安一脸思索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嘀咕一一每次看到这位大將军做出如此表情,基本上都等於是接下来要犯坏了。 “但就算如此,这些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当朝要奏什么破阵乐,岂不是刺激他们?” 狄仁杰轻嘆一声。 他犹豫片刻,还是继续劝了几句。 武安手下的兵大多是禁军,受过天家恩泽,其中金吾卫明面上更是属於南衙,全靠武安强行將其在手里,隱患很大。 这破阵乐一响,你的势力岂不是瞬间四分五裂? 武安笑了笑: “先帝时期领著禁军四处巡幸道观和行宫,有些士卒不堪寒苦,逃亡者大有人在。 另外..:::.永徽五年夏,先帝巡幸万年宫,山洪暴发,水漫玄武门,当时守门士卒逃得一个不剩,只有薛仁贵冒死向宫內示警。” “现在他们天天吃饱穿暖,时不时拿我的赏钱养家,如今千骑更是完全由我出钱来养著,谁吃饱了撑的听一首歌就倒戈了?” 狄仁杰没好气的想著反驳武安的话,但思考片刻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武安说的没问题。 大家天天吃著火锅唱著歌,钱拿到手上,酒肉吃到肚子里,又不是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靠著回忆太宗皇帝的荣光来鼓励自己继续站岗。 能在这时候被挑拨起来的,只有那些宗室和大臣,毕竟士卒要的是钱粮,而他们要爭的是权力! “再说了,听我的话就是听朝廷的话,有什么区別吗?” 武安不满道:“我也是大唐忠臣啊。”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你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是真的没数吗?” 东內苑。 天后揉著眉头,淡淡问道:“消息確定吗?” “是。” 跪伏在她跟前的年轻女官恭恭敬敬道:“部分宗室子弟和大臣已经准备在寿宴当夜联合起来,当面逼您还政给天子。” 天后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身后不怒反笑:“好胆!” “派人去召右羽林军大將军入宫议事!” 女官应了一声,起身退下。 天后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看桌上那一堆奏疏。 “秦王破阵乐......呵。” 她终於收拾好心情,正准备继续坐下批阅文书,就看见那名女官急匆匆地又跑了进来。 “武將军刚才派人送信过来说,他昨夜生了大病,这几日都不能再出门。” 第116章 听话 第116章 听话 河西战事初平,北方的战事似乎也开始不断传回好消息,国家明面上处於平稳状態, 京城里便开始大张旗鼓的准备筹备寿宴一事。 如果天后的身份依旧是皇后,除了她的嫡系铁桿和一些想要往上凑拍马屁的,还真没人愿意丟这个脸,但她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皇太后,替天子把她哄开心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符合孝道。 歷朝歷代的太后权势或高或低,一路传到如今的大唐,大部分人心里还有著一个念头,心想著人家最多当个吕后过过癮,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接下来几日,朝中开始接连不断地上报说各地都发现了祥瑞,要么是长安各处出了什么铁树灵芝,要么就是洛阳那边上报说有大龟背负河图洛书出世! 天后在东內苑里坐著,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都有些发懵,这些消息可不是她放出来的,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波助澜。 但..::.又是为了什么? “娘娘。” 女官来到她旁边,轻声道:“上官婉儿在外求见。” “她来干什么?” 天后愣了一下,她上次第二天早上知道上官婉儿没按时回来,心里基本上不指望这个女官能回到自己身边了。 上官婉儿身著熟悉的白色女官服饰,从殿外走进来,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问候道: “婉儿拜见娘娘。” “有事?” 天后对外表现得温和慈善,但上官婉儿和她早就熟悉了,用不著互相试探什么。 “武將军这几日身体不適,无法入宫,请娘娘谅解。” 天后嗯了一声,心里默默揣测著,一时间没有回答,她抬起头淡淡道:“既然你回来了,就留在宫里吃个饭再走吧,我这边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过会儿让人收拾一些首饰给你带回去。 在人家后宅里低头做小不容易,这以后的日子都是你自己选的。 可既然从了他,就要好好服侍,若是日后他的身子不好,本宫就要怪你服侍不力了。” 言语里,她竟然是直接默许了上官婉儿的去留,甚至还表露出了善意。 “多谢娘娘厚恩。”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他还有一句话,让婉儿跟娘娘说。” “什么?” 天后再度抬眼,上官婉儿开口道:“母后。” 心天后等了半天下文,但上官婉儿就站在那儿看著她,似乎要传达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沉默半天,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这个力度... “对对对,就是这样,再往上边一点。” “太用力了,慢一点。” “啪啪” 满房间都是拍肉的声音。 武安打了个哈欠,他趴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让旁边的年轻男人帮自己按摩。 不远处还坐著两个神情惆悵的老者,端著茶杯听旁边的动静,要不是在场亲眼看著, 他们还以为这位年轻將军在做什么不大好的事情。 魏玄同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轻声道:“武將军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鹤髮童顏的老者,眼神清亮,虽然鬢髮皆白,但坐在那儿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老者姓孙,名叫孙思邈。 孙思邈嘆了口气,道:“最近几日冷热交替,这位武將军兴许只是寒气入体,我让弟子帮他按一按,再休息几日,就好了。” 魏玄同微微頜首。 今天早上,天后派宦官拿著詔书来他家里,调孙思邈去国公府帮忙看病。 魏玄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跟著过来看看,但他是老好人又不是老傻子,一看到武安精神抖数的样子就知道这里头有蹊蹺。 “再过几日,我安排你离开长安,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吧。” 他对著孙思邈轻声道,后者嘆了口气,有些感慨:“当年唐承隋祚,太宗皇帝初创基业,贞观帝业,仿佛就如同还在昨日一般,转眼间就又换了一代天子,多少荒唐事情都看过了,如今也不算什么。” 另一边,按摩已经结束了,武安穿好衣服,有些意犹未尽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来到两个老者面前躬身施礼。 “多谢孙先生。” 武安在他们旁边坐下,问道:“另外请孙先生派人去宫里说一句,就说我的病短时间好不了。” 孙思邈有些无奈地看著他,轻声回答:“武將军,老夫不喜掺和朝堂之事,还请你看在先前事情的份上,不要再说了....: 先前黑齿常之中了毒箭,丘神自捅一刀,都是送到孙思邈那边去救治的,这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人情。 武安心里总想著把好东西往自己身边楼,但人家既然已经露出了不情愿的態度,自己总不好霸王硬上弓。 他陪著两人聊了一会儿,孙思邈先起身走到外面,魏玄同留在原地,温和道:“武將军。” “在的。” “那个周兴,可是你的人?” “是。” 魏玄同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昔年周兴在长安求官,在吏部官衙外面站了一天, 但因为他是外流官,做县令已经是到头了,根本不能再往上走,老夫不忍心见他在外面站看,就跟他说了几句,劝他回去。 但现在看他的样子,倒像是记恨上了老夫,还请武將军代老夫向他道个歉。” 武安本来还以为魏玄同要说什么管好你的狗,没想到对方居然没半点戾气,甚至还要道歉。 “周兄向来心胸开阔,应该不会太在意的,我到时候跟他说便是。” 魏玄同听到了周兄两个字,当即肯定了猜测,心想著武安这种武夫居然愿意对周兴那种官员如今尊重,可见野心不小。 武安却没有再继续话题,魏玄同的性子太过於和善,自己一时半会恐怕拉拢不了这种官员。 他把两人送到门口,看著马车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四月末。 北方的信使一路冲入长安,在城內大街上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喊著北方大捷,三日后, 天后寿宴开始。 天后当朝下詔,令当夜赐宴大明宫,七品以上大臣皆可入宫称贺。 早朝结束,等回到东內苑之后,天后看著空荡荡的大殿,心里忽地有些不舒服。 片刻后,几名女官立刻从殿外走进来,等著她的吩咐。 “传下去,旬日之內,长安城內不开宵禁,与民同乐,让...:..金吾卫到时候多出人手,好好维持长安城,不许出乱子。” 天后一边思考一边吩附,没过多久,殿外又有人求见。 片刻后,吏部尚书崔知辩走进来,对著她躬身施礼。 两人之间聊了几句之后,天后忽然开口问道: “崔尚书,听说你一直在边关带兵,你对宫中禁军可有了解?” 崔知辩似乎猜出来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沉默片刻后,居然开口劝说道:“您现在最好不要乱来,宫內禁军,动不得。” 天后愣了一会儿,她知道崔知辩绝对是能征善战的老將,所以才特意將他调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要知道,这位置基本上就等於是宰相的候补位置。 “如果说本宫有办法让你掌控一部分.::: “老夫不敢。” 天后:“ 第117章 进攻 第117章 进攻 礼部和工部在寿宴上了很多时间去准备,但武安知道,无论是食材还是装饰宫廷其实都用不了太多时间。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便是最好的证明,从蜀地到长安的数千里路途之中,不惜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贵族的口腹之慾。 武安並不反对开寿宴,藉助这次机会,他可以亲自见见大唐朝廷的大小官员们,拓宽自己的人脉。 而且多出来的那些时间,其实是为了方便某些人赶路。 如果说去年的那场青海之战堪称唐军丟人现眼的一大铁证,而今年天后悍然发兵四十万西征,最终唐军上下在沿著祁连山往西数百里战线上连战连捷,攻灭了十万规模的吐蕃军队。 这种大规模会战的胜利,足以让旁观者心生恐惧。 北方的突厥、回以及各部大小酋长,东北一带的契丹和奚人,乃至於辽东的新罗和东海之外的倭国,这次都有使者入朝庆贺。 西域一带新近降伏的诸多部族同样派出使者,安西四镇治下的四国之中,全都派出了王子或是嫡系继承人。 而新近降伏的吐蕃那边,则是由文成公主上表乞求能够入京为天后祝寿,同时看看故乡。 “她这一回来,肯定是不会回去了。” 武安放下手里的密信,开口吩咐道:“我会让工部从今天就出人,从京城里挑选一座没人住的上好宅子,不管是用钱还是用关係,在最短的时间內將其修好。” 文成公主身份特殊,虽然在表奏中写的是请求天后恩准她回家,但文成公主的地位相当特殊且清贵,而且她本身涉及到吐蕃方面的事项,在国事上有一定的发言权,哪怕是天后看到她也得客气几分。 反正..:::.的是朝廷的钱,到时候让工部上报给三省批准报销就行了。 坐在他面前的狄仁杰和裴炎都能理解这种做法,裴炎甚至还主动道:“我知道有一处宅子......” 他们现在和武安的关係並不是上下级,也不怎么像是政治同盟,关係里头掺杂著利益,彼此之间又带著点欣赏, 裴炎一开始觉得武安这种坏坏又有底线的男人在朝堂上简直就是个奇,但武安给他稍微引见了一下狄仁杰,於是裴炎又发现了第二个又坏又有底线的奇葩。 武安的坏表现在明面上,裴炎的坏藏在骨子里,狄仁杰就很厉害了,他似乎和谁的关係都很好,仿佛是这三个人里头唯一的好人。 “话又说回来。” 狄仁杰开口道:“河西战事应该已经开始收尾了,天后已经把朝堂拿出来清洗了好几遍,现在要做的,就是分好处。” 裴炎长长的嗯了一声。 “按理来说,我们三什么都分不到才正常。” 当老大得给手下人看得见的好处,要不然谁跟你打生打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在这一点上,皇帝和铜锣湾扛把子没什么区別,因为都需要养活自己的小弟。 所谓的“奉天承运皇帝詔日”只对一部分人有用,大部分人过著日復一日的日子,所以他们会追寻伸手就能够得著的东西,那就是利益。 华歆身为汉臣却当眾威逼汉天子交出符璽,崔季舒身为魏臣却当朝悍然殴魏帝三拳, 这也是所谓名门大臣能做出来的事情。 天后肯定会把利益拨给自己的嫡系,但在座的三人都已经吃到了头汤一一裴炎拿到了户部尚书,武安掌握了工部侍郎,狄仁杰被连贬两级,眼看著就要被驱逐出长安到外地做官了。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但越是如此,就越说明后续的利益跟他们没什么关係了,可那才是真正的大头。 武安倒不是觉得自己有资格次次跟著吃肉,可官场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管能不能拿到手,凡事都得试看去爭取一下,这是最起码的態度问题。 裴炎和狄仁杰陆续確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武安怕他们顾虑太多,特意交代道:“寿宴第一日是百官朝贺,第二日是诸蛮夷酋长祝寿,第三日是大宴,与民同乐。 天后已经下了詔,到时候让金吾卫负责维繫秩序。” 裴炎愣了一下,狄仁杰一直古井无波的眼里这才泛起一丝动静。 朝廷那么大的排场,估计到时候得有上千人规模,整座皇城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狂欢和庆祝,但在宴席內外,全都是听从武安號令的將士。 裴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天后还是愿意继续重用你的。” 他又看向狄仁杰。 “天后好像还算心胸开阔,可为什么她先前要连贬你两级?” 关係熟悉了之后,裴炎就逐渐暴露出了进攻性拉满的一面,反正他的年纪大辈分高, 有些试探性的话仿佛是开玩笑一般脱口而出,你还不好对他发火。 狄仁杰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恶意,神情平静道:“费仲討好昏主得官,比干苦諫君王得死,得之失之,皆是朝廷恩赏。” 裴炎脸上笑容顿时一滯。 反正他们不是自己的手下,用不著考虑做事能否团结,而且利益束缚著他们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所以武安巴不得这两人撕起来,要是这两个人老成精的老傢伙混到一块,武安还得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他们算计到死。 武安沉吟片刻,缓缓道:“我看,天后似乎是有意要推那个崔知辩做宰相。” “另外大理寺里头最近升迁变动也不少,但是我一直没看到狄兄你的调动。” 两句话,就让两个人立刻又回到同一战线上,就算狄仁杰平日里表现得再君子,他也是希望自己能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这样才能有机会去做想做的事情。 裴炎似乎很不屑,冷哼道:“崔知辩那个老匹夫,我做起居郎的时候他还在边关外头跑马,一点朝廷规矩都不懂,还做宰相?”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让朝堂这摊浑水再动一动。” 水搅浑了,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到时候朝堂各方撕咬起来,大家都会本能地寻找新鲜血液补充势力,武安不希望整个国家的力量都消弹在內斗中,所以他要亲手推动起一场斯杀,然后成为里面最后的胜者。 虽然说这场廝杀早就开始,而且並不是他推动起来的,但武安觉得自己的目標不会出差错。 “以茶代酒吧。” 武安说道。 三个人各自端起一只茶盏,在空中虚敬一下彼此,然后像是喝酒般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的时候,武安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明天就是寿宴正式开始的第一天,也代表著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沉吟片刻后,他说道:“为了大唐。” “你们记住,明日要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唐的將来。” 霍王缓缓起身,俯瞰著坐在两侧的亲朋宾客们,在这些人里面有宗室有当朝大臣,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已经足以象徵小半个朝堂的势力。 另外大半个朝堂,则是已经落入天后的掌控之中。 要说的话已经全部交代结束了,霍王开口道: “等破阵乐结束之后,本王会死諫。” 第118章 破阵乐! 第118章 破阵乐! 武安早上刚来到宫城南门的时候,就看见城门处似乎有不少人。 宫门之外,跪伏著一连片的外族使者,正对著面前的城楼高呼大唐万岁天后福康。 其实第一天是根本没有给这些蛮夷准备勤见机会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思灵敏的一大早就跪了过来,其他使者原本在鸿臚寺安排的驛馆里住的舒舒服服,可一听到这事还有谁敢不来? 谁来了天后她未必记得住,但谁要是没来,到时候有人在她老人家耳边隨口一说,她老人家再恰好记住,那自己和自己家里那边不就完了吗....., 鸿臚寺和三省的官员一开始还想过来劝劝,但这些使者反而越劝越来劲,官员们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在唐人眼里,这些蛮夷跪著才更顺眼一点。 武安在人群里看到几个身著吐蕃服饰的使者,头磕的最来劲,武安骑著战马凝视著那些吐蕃使者的身影,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 去年那一夜血战似乎还歷歷在目,自己带著兄弟们併入黑齿常之的部曲里面,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骑著浑身染血的战马逃了出去。 自己曾经想过,能否有朝一日带看大军杀回长安,收同袍的户骨,在他们的坟荧旁边亲手修筑一座京观。 黑齿常之似乎已经帮自己做到了这些事情,但终究不是自己亲手做的。 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会灭掉吐蕃! 有些使者停止了动作,下意识看向不远处,一名年轻的黑甲將军此刻正骑著战马凝视他们。 而在前者周围,赫然是数十名身著玄甲气势凶悍的披甲骑兵,从河西来的吐蕃使者似乎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些许熟悉的气质。 大唐的河西兵! 而且绝对是最精锐的那一批。 这些骑兵此刻却恭恭敬敬地拱卫在那名黑甲將军的身边,而包括后者在內,他们毫不掩饰身上的敌意。 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武安听到了拔刀声,想都不用想,自己身边的亲卫根本不在意靠过来的是谁,只要身份不明他们就会直接拔刀。 远处跪著的那批使者们看到这一幕后集体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拼命对著城楼磕头, 原本因为口乾舌燥而有些无力的喊声,一下子又恢復了精神。 “大唐万万年,天后万万岁!” 被一名甲骑拔刀指著的男人,身著吐蕃的贵族服饰,身上和手上都带著里胡哨的饰物,同时腰间似乎还佩戴著一些佛家的器物。 “拜见武將军,下官是吐蕃..... “你要干什么?” 武安没有给面子的意思,也没有让那名亲卫放下刀,他的语气里透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那名吐蕃贵族脸上的笑容不见,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隨时都有可能划开自己的喉咙,深吸一口气后,直接拋弃了那些无用的辞藻:“文成公主殿下希望见您一面。” 武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更远处,在街道的拐角处有几架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车架朴素,只是鸿臚寺提供的寻常马车。 虽然说武安並不否认当时文成公主外嫁时的意义,但就他而言,他不希望看到当今的大唐再搞出什么和亲外嫁送地赔款的操作来。 谁提议就把谁的亲闺女嫁过去,这个他倒是不反对。 可武安还是愿意对这位上了年纪的公主殿下保持一些敬意,他挽起韁绳,策马朝著那边缓缓走去,等到了跟前,最前头的一架马车里有人掀起车帘,露出一张苍老却异常明媚的面孔。 文成公主出神地看著骑在马上的英武青年,眼里露出几分恍和欢喜。 看惯了走马射猎的吐蕃少年,时隔多年,又看到了自家大唐的儿郎,文成公主下意识地招了招手,那个身著黑甲的青年居然真的像晚辈一样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来到马车旁边。 文成公主没有细看武安的眉眼,她第一眼落在那身甲胃上一一有不少重新补缀的地方,但也同样有些无法修復的痕跡,仿佛是被人用刀劈剑砍过,甲片边缘处甚至还有干透的血跡。 她和蔼的笑了笑,当年太宗皇帝治下的良家子,向来都是在家老老实实出门能把敌酋首级系在腰间晃荡的主儿。 文成公主回到长安后便听到了不少有关於这个青年人的传闻,相比於亲身经歷者的惯薄诉说,文成公主倒是无所谓,毕竟武將军没有祸害到她身上,而且她很欣赏武安做的某些事情。 “你有字吗?”文成公主的汉话很自然,依旧是带著大唐官话的口音,仿佛只是昨日离开长安城,今天便回家了一样。 “末將武安,先帝赐字子镇。” 文成公主微微頜首,温和道:“我在来之前听黑齿常之说这次大捷多亏了你在朝廷这边全力帮忙。” “末將执掌禁军,偶尔能有进言的机会,但边关之功靠的是將士们死战杀敌,跟末將其实没有什么关係。” 文成公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黑齿將军说了,本宫能回长安,也全靠你,本宫以后就住在长安,若是有什么事能帮到你的,你就儘管跟本宫开口。” “这......不大好吧?” 武安心里一开始是打算借著文成公主还朝的事情做点文章的,但现在看看人家眉眼深处的皱纹和髮髻里的一缕缕白髮,武安寻思著这位公主在外头吃的苦应该也不少,反正又不是非她不行,没必要再去折腾老人家。 陪著文成公主说了几句话,她笑道:“武將军既然也要入宫,那就陪我一起去吧,正好,本宫要去拜见一下大唐天后。” “晚辈谨遵命。” 武安顺口道:“入宫覲见之后,晚辈提前给您预备了一座已经修好的公主府,到时候希望您赏脸去看一眼,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到这句话后,文成公主愣了片刻,她重新掀起车帘,笑著道: “我刚回到长安,见了很多亲朋故旧,但没有人像你这样贴心。 我入吐蕃时身边有很多隨行官员、匠人和士卒,数十年了,这些人有的已经故去,有的则是彼此通婚,差不多就像是边关上的大部族一样,人数应该也有一两万人。 正好,我把他们带到河西这边,希望你帮我照顾好他们。” 一句话,得了两万部眾,这个人数已经等於是边关上的一个大部族了,恰好可以填补现在河西人口匱乏的空缺。 武安认真的道了谢,亲自驾著马车进了宫城。 是夜,万里无云,月光皎皎。 大明宫內外灯火通明,含元殿內外到处都是身影,宫人们引导百官入殿称贺,然后陆续就座。 天后身著黑色袞服,坐在御案后面,虽然少帝也在她身侧,但坦然接受山呼万岁之声的人,更像是前者。 等到殿內安静下来,官员们陆续就座,武安身著緋色官袍,在一名宫人的带领下做到了右侧靠內的一个位置,他默不作声地打量著四周,尤其是看向那些宗室亲王所在的位置。 紧接著,礼部乐工就位,恢宏大气的乐声瞬间飘荡在整座大明宫內,一如三十年前。 席间有十数名舞姬挽剑起舞,剑鸣錚錚。 有些老臣虽然对今日的事情早有准备,但在真的听到熟悉的乐声之后,顿时老泪纵横。 秦王破阵乐! 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意几乎扑面而来,让人遥想起当年大唐铁蹄一路践踏碾压,在那位秦王的带领下,携不可阻遏之势征服天下! 武安默默看著这一幕,他抬头看向上方,天后恰好也在这时候看向他。 天后微微皱眉,武安的嘴角则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天后当初似乎是太宗皇帝的才人,所以,秦王破阵乐,对於天后来说,也可以说成是秦王破朕乐吧。 天后微微眉,虽然她已经提前和这个侄儿商量好了一些事情,达成了交易,但她能感觉到侄儿看自己的眼神里带著一丝深意。 席间已经隱隱传出了哭声,有人不顾旁边御史和宫人的轻声提醒,掩面痛哭。 国家去年似乎已经到了一个耻辱的新高度,但今年朝廷一扫沉顽疾,西征吐蕃,光復安西都护府,北平突,安抚北疆全境。 只要能贏,能保住国家和朝廷的脸面,究竟是不是女人在坐朝,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说到底,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看本事说话的。 很多人沉默地看著面前的桌案,武安注意到有几个宗室子弟正在互相交头接耳,似乎已经忍不住了。 他脸上的笑意这时候反而越来越深,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破阵乐,已经进入了尾声,鏗鏘的杀伐之意徐徐放缓,如同英雄暮年,对著铜镜挽白髮嘆息。 下一刻,嘈杂声忽而平息了许多,如同浪潮一般从外到內次第平息。 隨即,几个宦官连滚带爬的衝进来,他们当眾喊道:“有乱兵!宫內有兵造反!” 那些持剑的舞姬顿时嚇得停住动作,僵站在原地,但终究算是知道规矩,没有尖叫出声。 天后惊的直接站起身,底下正坐在一张张桌案后的许多大臣也在这时候陡然清醒过来,霍王本来都做好了跳出来当面指责天后的准备,但这时候他也愣住了。 怎么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这跟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这儿是大明宫,哪来的乱军?” “禁军,禁军在哪儿?” 坐在天后身侧的少帝没有嚇得站起来,但他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放下手里的酒杯, 嘴唇哆嗦著,不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片刻后,少帝似乎是想要站起身说点什么,却被天后一把按回了座位上。 少帝看向底下已经乱成一片的人群,心里当即涌起一股无力感。 席间眾多惊慌不安的大臣里面,只有少部分老臣和带过兵的大臣还算稳重,没有乱了分寸,但下一刻,很多人的目光並不是看向他们,而是看向一个正站起身缓步走入席间的青年。 天后盯著那道身影,眼里露出几分深思。 一袭大红官袍,屹立於在朝堂中央。 “文武百官,遇事就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武安轻蔑道。 席间慌乱的大臣们渐渐安定了下来,有些人却面露绝望,因为这时候安静下来,反而让人听见了外头的廝杀之声。 乱军为什么能瞬间出现在含元殿外?! 要知道,这可是平日里上早朝的地方,等於是宫城的中心,叛军居然能出现在这儿? “接著奏乐,接著舞!” 武安呵斥道,很多人都在这时候死死盯著他,其中就包括文成公主,她身份特殊,得以在宗室那边特意留了个位置给她。 她注意到,当武安开口呵斥的时候,殿內已经紧张起来的氛围居然在此刻鬆缓了不少,有些人还真的坐了回去。 少帝悄悄咽了口口水,缩在袖子里的拳头慢慢鬆开。 虽然某人又坏又狠,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足够坏,足够狠! 武安看了天后一眼,转身走出含元殿。 殿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百余名甲土,而且周围远处的宫门在此刻打开,不断地有披甲禁军朝著这边狂奔而来,动作训练有素,仿佛一切都是已经排练过的。 包括梁信丘神王孝杰等人在內的二十多名各军將校,全都著甲站在殿门外静静等候此刻夜风骤来,一袭红袍在殿门外如鲜血飘起, 武安伸手解开官袍的系带,隨著官袍落下,露出穿在他身上的一整套黑色明光鎧,在火光的照耀下,每一块甲片都如同龙鳞般熠熠生辉。 他又摘下官帽放在亲兵手中,伸手接过兜整,稳稳戴上。 “封锁宫城。” 武安吩附了一句,他伸手接过梁信递来的佩刀,这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含元殿里头,正有无数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影。 耳畔,破阵乐的声音终於文重新响起。 他很满意这个背景配乐,並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开口道: “擂鼓,点兵。” 第119章 不容置疑的忠诚 第119章 不容置疑的忠诚 孙辰是右羽林军军中的一名果毅都尉,对於他的寒门出身来说,这个位置真的不算低了,日后还能有一个养老的好归宿。 其实他走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尽头了,军中和朝廷一样,有著隱形的普升门槛,除非你自己想办法外放出去拼军功,那条路倒是不会有任何门槛,可孙辰在军中待了多年,他很清楚这条路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 好在最近新上来的大將军足够慷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赏赐下来一笔財物,赏赐的数目每次都很可观,但若是平摊在那么多羽林军头上,自然就有人会觉得还差点意思。 而且武大將军对於军中贪腐这一块毫无容忍,他连朝廷的规矩都不愿意遵守,军中的那点潜规则更是被他一条条亲手锤烂。 喝兵血的,死! 孙辰本以为自个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某天晚上他带人值守宫门的时候,一名宫女走到他身边,开口直接用天后的名义招揽了他,孙辰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在他身边的那些兄第居然有人瞬间倒戈,拔刀对准了他。 另外几个梗著脖子不愿意背叛大將军的,直接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 最后,孙辰没办法,只能跟著投了,但宫女又让隨行的宦官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金银器皿。 天后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开始孙辰也懦懦不安的心想著大將军什么时候会发觉过来,毕竟羽林军出入宫中都是要按时点卯和记录姓名的,一下子少了几个人肯定会被上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一直风平浪静。 天后的赏赐源源不断,孙辰也渐渐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了来者不拒。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时间还不到一个月,昨天一大早就有个朋友偷偷来给孙辰送消息,说是偶然间看到中郎將桌上有一份特殊名单,似乎名单上面的人全都要被解除军职和打入大理寺审问。 名单里面,赫然就有孙辰的名字。 孙辰知道自家大將军是什么手段,於是他一开始也没敢动什么歪心思,但等了半天都没人过来砍死他,孙辰心里正琢磨著呢,几个手下就带著甲胃和刀兵进来了。 那些在名单上的禁军军官都私底下串通到了一起,就选在天后大寿当天动手。 兄弟们,反了! 先是有人衝进来喊乱军来了乱军来了,然后武安就立刻站起身迎了出去,有人想跟看出门看看怎么个事,结果被门口的禁军拦了回来。 裴炎坐在席间愣了一会儿,他抬头一看天后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八成知道一点底细,但他不能理解的是,为啥天后也必须得坐在这含元殿里? 难道是要做戏做全套? 裴炎浸淫官场多年,自发钻研出了很多小技巧,其中有一个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能看懂微表情,但他看天后脸上一会儿胸有成竹一会儿阴晴不定,搞到最后裴炎也开始怀疑起来。 这特娘的不会又是武安一个人在搞事情吧? 但这不可能啊。 虽然裴炎知道禁军都是武安的手下,可后者鬼精鬼精的,天天晃著满肚子坏水到处走,这过寿的大喜日子他想不开了要整一队“乱军”出来嚇唬嚇嘘大家? 天后搞的? 或者是......宗室和大臣? 裴炎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这就说得通了。 其实朝堂上现在的情形也很简单,天后大权独揽,宗室和大臣们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先前武安杀两个宰相都被人一直攻计到现在,可若是换成天后,她有的是办法轻而易举弄死两个宰相,甚至能附带弄死他们全家。 这谁能忍啊。 於是裴炎又转头去找宴席上的“宗室区”,一眼就看到了霍王李元轨茫然又惊恐的小眼神,於是裴炎又纳闷了。 不是你们在搞事情嘛。 就在此刻,轰隆隆的战鼓声传遍了宫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伴隨著含元殿里的破阵乐仿佛这战鼓声才是最好的伴奏。 死寂的夜幕之下,玄武门开启,一道道巨大的身影踏入宫中,马蹄踩在宫內的石砖上发出清脆声响,越来越多相同的声音响起,成百上千的羽林军骑兵策马入宫,前行时马蹄声滚滚如雷。 宫城的东侧和西侧,左右羽林军大营的营门早就打开,无数甲士开始杀气腾腾的踏入宫中。 大部分军队虽然没有统一指挥,但在各自中层將帅的调动下,他们熟练的匯入各处宫门的防线之中,开始巩固整座宫城的防御。 宫城其实算是整座京城里最坚固的堡垒。 你不能说假如敌军真的打到宫城外面了再坚固又有什么意义,因为歷史上南梁的末期就充分证明了宫城的作用一一叛將侯景一路打到南梁宫城外面,结果如若不是城內断粮和城外勤王军见死不救,侯景根本就无法攻入城內。 “大將军,那些贼子果然造反了。” 丘神大步流星地跟在武安身侧,问道:“为什么不先把他们直接拿下,硬是要任凭他们造反?” 含元殿里那些大臣並没有听错,战场就在外面,武安预先埋伏的禁军以及从各处宫门调动过来的援军直接和叛军廝杀到一块,隔著一座御水桥,桥头上已经横户无数。 叛军是为了求活,本身又是大唐羽林军,战斗力强悍。 孙辰那些羽林军中底层军官得到了高人指引,说今晚宫內各处防务空虚,如果他们能劫持到少帝和天后,今晚不仅能爭取到无罪,甚至能拿到从龙之功! 挟天子以令诸侯听过没? 只不过在廝杀开始之后,那位高人便不见了,而周围的禁军几乎无穷无尽,孙辰他们再傻也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但还是硬顶著箭矢刀兵往前猛衝。 丘神看著这一幕,如果大將军下令扑杀,这小几百名叛军早就被斩尽杀绝了,现在的场面,也不过是各处禁军得到了武安的命令,基本上都是有意无意的放水。 武安微微摇头,开口道:“今晚真正的廝杀不在这里。” 天后坐在含元殿里面,现在脑瓜子还有点不清醒,她知道自己成功拉拢了一部分禁军,但她可没在今夜下令让他们闹腾。 而霍王之所以发憎,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在今晚布置了兵马,但绝对不是这些禁军。 真正的军队还在宫城外面,等寿宴將要结束的时候,霍王就会偷偷溜出去,带人打开一处宫门,把那些军队放进来血洗宫廷。 武安从天后那边大概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不过天后的意思是让他今晚想办法带兵防守,然后趁机抓住霍王,最后协助她把宗室一网打尽,虽然不能赶尽杀绝,但也要趁著这个机会把他们彻底镇压下去。 但武安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能让天后彻底掌控朝廷么? 当然可以,天后的权势大,他也能沾润到更多的方便。 但前提是... 自己要拿到南衙的兵权。 “今夜造反的不只是这点禁军,宫城外还有几千南衙府兵正在等著入城,长安城內外不知道有多少南衙十二卫的兵马在今晚造反,所以我过会儿要带一只兵马出城。” 丘神和其他人都停下脚步,武安看向前方,开口道:“差不多了。” “箭!” 前方的校尉拔出剑,高吼著放箭,顷刻间万箭齐发,和叛军廝杀的羽林军身上都穿著两层重甲,根本不惧箭矢,但叛军身上只有轻甲和刀枪,几乎是瞬间死伤惨重。 孙辰丟下已经砍出缺口的刀刃,他胸口和脸上都插著箭矢,鲜血汨汨流淌而下,他的嘴唇了一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跪倒在地上。 自己当年入宫的时候,不只是为了求个门路,也曾在心里发誓扈卫天子至死方休,而今夜,自己却顶著叛贼的名头战死在这里。 都怪自己,不够忠诚啊..... 一名甲士横刀而来,斩下面前这个叛军的头颅提在手里,然后高高举起,任凭鲜血泼洒在自己身上。 “贼首,已经伏诛!” 武安漠然看著面前满目狼藉的战场,他不只是为了一箭三雕,也是要再杀鸡做猴一遍。 “派人入殿,告诉诸公、天后和陛下,本將军要去长安城里剿贼,请陛下和天后降詔同意。” 第120章 北衙禁军团建 第120章 北衙禁军团建 其实武安一开始没准备这么早的去夺权,他很清楚有些东西自己现在还把握不住。 他愿意慢慢的等下去,但霍王已经等了太久,他的时机转瞬即逝,当然不愿意再捏著一把烂牌慢慢玩下去。 人家出招,武安接招。 太宗皇帝当年挨了好几次毒打都愿意继续陪著父兄玩下去,那是因为人家是李世民, 武安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被迫动手。 其实我真的很善良。 天后要是能好好合作,那武安自然还能把她捧成歷史上的那个“圣母临朝”,再来个武周什么的,对武安本身有好处。 所以武安知道霍王要动兵的消息时也有点惆悵,自己只是准备借著这个宴席的机会哄一哄天后,一手萝下一手大棒,看天后想选哪个。 但霍王抢先跳了出来,他选择了一首凉凉。 当知道皇城外面居然还有数千南衙叛军的时候,殿內的破阵乐彻底平息下来,天后很想说你这时候差不多就得了,但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的几名禁军將领,她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这话来。 她得权,武安能跟著得势,反过来亦然, 没了她,武安手里的那些权柄只不过是镜中水中月。 但现在武安硬是要按著她的头顛倒一下事情的顺序,天后自然会觉得不舒服。 “皇城外面,究竟有多少叛军?” 少帝询问道,他对很多事情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状態,现在確实是真心在发问。 临进来之前武將军就交代过要多说一点,所以丘神沉吟片刻,信誓旦旦道: “三万!” 三万造反的府兵要过来围攻宫城? 直娘贼,究竟是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號召力,居然能说动那么多府兵造反? 殿內当即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霍王的委屈就差写在脸上了,他真要有这种號召力,当初干嘛不端了先帝自己再来一次玄武门? 天后揉了揉眉头,她一向示人以仁和,但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告诉武將军,平叛务必小心。” 天后终於开口了: “只要能平定叛乱,本宫许他便宜行事。” 含元殿內接著奏乐接著舞,霍王和其他大臣却味同嚼蜡,再也没了吃饭听曲的兴趣。 尤其是霍王,他一开始就察觉出了整件事不对味,按理来说,破阵乐一停,自己这个宗室亲王站出来死諫,当眾要求天后还政给少帝,说不定还能激起许多大臣的同情之心。 要是死諫不成,自己就开城门把叛军放进来,不管怎么说都占理。 但现在自己若是在这时候跳出来喊什么还政,別的人只会觉得你没病吧,你要青史留名,可我们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今夜有很多大臣都在宫內留宴,一旦叛军进来把他们全都咔嘧掉,朝廷第二天就得处於瘫痪状態。 一时间,居然有很多人都在心里暗暗希望那位武將军赶紧把乱军平定掉。 加油啊,身披黑甲的大哥哥! “这次对上的毕竟是南衙兵马,那可是正儿八经拉出去打仗的府兵.... 武安心里也有点没底,自己得留下大部分兵马守卫宫城,把少帝和天后在手里,自已能拉出去廝杀的禁军其实不多,唯一的好处就是都算精锐,绝对能打仗。 自己既不是万人敌张飞也不是兵神岳飞,还是稳著点单飞吧。 “再探,再报。” 武安现在要著手重新理一遍宫城內外的防务,但是各处调集的军队都已经差不多就位了,隨时都能出击。 其中自己当儿子疼的千骑营里头是实打实拉出了一千名骑兵,不过当然不是为了巷战,而是隨时拿出来驰援城內的各个地段,甚至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野战。 这次跟著他出城的至少有五千禁军,也不知道够不够平叛,如果不行的话,可能还要退回来守城。 御水桥旁边有百余名兵卒正在打扫战场,少部分最后耐不住压力最后投降的叛军也被补刀杀死,动手的兵卒们动作流畅毫无迟疑,这让看完了全程的王孝杰有些然。 宫內之前发生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宫变和羽林军易主的事情,全都涉及到大规模动兵,但亲身经歷者往往讳莫如深,谁会傻了吧唧往外说? 从河西回来的王孝杰只感觉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虽然不怕,但自然会觉得惊。 禁军身上的杀气好重。 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霍王殿下说过,宫中先前出现了不少事情,禁军应该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还有一些投机取巧的投靠了天后,总体上就是一盘散沙,不可能有多少抵抗的。” 一名校尉朝著地上哗了一口痰,看向周围的甲士们,嘿嘿一笑: “过会儿霍王就会亲自过来开城门,等今夜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有官做!” 直娘贼啊直娘贼, 听说禁军早就烂了,里头全都是天后的子侄在带兵,没一个是能上得了台面的。 虽然听说先前有个叫武安的带人杀了宰相,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人家那两老头子被关了几天,別说是带一帮禁军过去,就算是那个武安自个进去都能把他们捶死。 朝堂上的官员们,回家之后最多骂一骂那个禁军头头有多跋扈无能,全是靠著女人才能上位,但他们肯定不会说自己跪下来认罪的时候屁股的有多高。 原因无他,丟脸。 至於说禁军们,本来换防轮替就严格,不少人都死在了清洗之中,剩下来大部分都成了武安的死忠,更不会有人去外面说哎呀我们家大將军做了什么坏事,你害不害怕? 所以南衙被拉拢的这些將士压根没把宫內的防务当回事,寻思著杀进去之后抢女人抢財物,然后听霍王的挟持少帝天后,一切就都大功告成。 “可是.... 一在那个校尉兴致勃勃的时候,有人却开口道:“这宫里这么大地方,只怕万余禁军是有的,我们才这么点人......”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 校尉一挥手:“当年太宗皇帝去玄武门的时候,身边才千余人,而我们今夜这里足足有五百人,对上里面也尽够了!” 唐代宫变的一大特点就是斩首战术,无论是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唐中宗太子李重俊的玄武门之变,还是唐玄宗的玄武门之变和先天之变,全都是类似的套路。 但霍王怎么可能跟他们比。 就在这时候,这些南衙府兵一直等候著的宫门,终於传出了动静。 门后,似乎很安静,但不断地有门门打开的声音传出,让人情不自禁的幻想出一副图景:霍王殿下领著一小队兵马正在轻手轻脚地打开城门。 片刻后,宫门终於打开,等候在门外的南衙府兵里面立刻有人策马迎了过去,但下一刻就勒住战马,难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这一幕。 月色惨白,洒落在宫门內外,映在那些甲胃的表层,仿佛激起一层波澜,紧接著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浪潮在月下滚滚向前。 一名黑申將军策马单骑出城, 他漠然地看著面前那些同样沉默下来的南衙府兵,再看看他们的旗號,心里当即瞭然。 他隨意抬起手,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甲士和骑兵们当即全部停下脚步,可就算如此,这种令行禁止到极致的感觉,如同一层阴霾镇压在每一个南衙府兵的心底。 那名迎过来的南衙军官已经愣住了,正要开口,却听见那名黑甲將军问道: “你们是南衙的兵?” 语气里,一股子轻蔑之意几乎毫不掩饰。 南衙的军官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兵,此刻仿佛黑夜不在天上,而在宫城大门之內仿佛无穷无尽的黑甲军队在沉默中隨时准备继续行军,死寂的气氛如同海面,底下藏著兴奋和嗜血。 又有一名南衙军官策马走过来,硬著头皮试图胡言乱语:“我们是..:: “卸甲。” 那名黑申將军这时候平静道: “然后跪著。” 南衙军队里已经出现了骚动和溃散,但黑甲將军只是一挥手,立刻就有无数抽刀声在他背后响起。 禁军开始出城。 月光下,刀枪如林,黑甲如潮。 第121章 聚是一团_,散是满天_ 第121章 聚是一团 据说古代出兵的时候大家都会习惯性地往外虚报数目,所以武安也按照旧例,让人把“叛军”的人数往上多报了一些,这样一来,既方便事后邀功,也方便在做事的时候多夹带一点人进来。 但武安没想到,自己要对付的敌军数量不是五万,也不是五千..::..大概只有五百多? “大將军,把他们全部杀了吧!” 丘神建议道,斩杀数百叛军,再加上宫內的那些已经被扑灭的叛乱禁军,这千余首级足以再让羽林军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 旁边几人则是皱眉不语,梁信开口道:“底下將士们都是被奸人蛊惑的,首恶自然该死,可若是一味滥杀,倒是容易把南衙十二卫逼的全部联合起来,到时候一朝兵乱,福祸难预料。” 王孝杰也在人群里皱眉看著那个名叫丘神的中郎將,心里涌起一阵不喜。 丘神当即想要反驳,武安微微摇头,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数百名士卒,道:“梁將军说得对。” 隨即,他抬手指了指前面:“把他们全部包围起来。” 梁信王孝杰等將领眉头皱的更深,但丘神大喜过望,虽然不清楚大將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並不妨碍他这时候立刻带著自己的部曲把数百叛军团团围住。 “列阵!” 大量的羽林军开始结阵,厚实的盾阵上架著一桿杆长矛,刀盾手居於两翼,全都虎视耽耽的看看面前的叛车。 叛军里面有人已经卸甲弃刀,看到这光景慌了神,正要重新拿起刀的时候,武安策马出阵,喊道:“箭!” 军阵微微散开了些许,当即有大量的弓弩开始对准人群,这一举动无疑加重了那些叛军的恐慌,就在他们似乎准备临死之前再冲一波的时候,武安开口道: “三十息內,斩杀各自果毅、校尉者,免罪,领其军职,赏赐其家眷与汝为奴婢; 斩杀將军者,赏千金,封折衝都尉!” 他拔出佩刀,刀刃遥指前方。 “本將军是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三十息后,若是汝等身边將校首级未能按时送到我面前,乱臣贼子,一个不留!” 周围的羽林军立刻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隨时放箭射杀的姿態,对他们而言,这些造反的南衙禁军已经不算是同袍了,是军功! 边关上的军队苦熬一阵子,好列还能熬到开战的时候捞一把军功,可若是混在京城这片的禁军想立功,难不成去寻摸个皇子过来搞从龙之功? 武安本以为面前的南衙叛军会同仇敌气,但下一刻,人群里立刻传出了惨豪声,武安微微侧过目光,神情平静,任凭这血腥的一幕在自己跟前发生。 片刻后,丘神直接带著一队士卒冲入人群中,杀红眼的南衙叛军为了爭夺那些將校的首级,居然还廝打了起来,丘神拎刀砍翻了两个叛军,其余人立刻若寒蝉,脑子也再度恢復清醒,重新跪伏在地上。 “大將军。” 王孝杰在旁边缓缓开口道:“杀了这些人,南衙上下都是要乱的,不能杀。” 武夫最不讲道理,南衙十二卫这几年的待遇也本来就差,上下一帮子老的小的本来就愁没有理由发作,一旦知道这事,还不赶紧闹起来? 武安回头微微看了他一眼,眼里带著一丝明確无误的警告。 王孝杰心头一凛,当即低下头不再说话。 首级已经堆在战马跟前,武安开口封了那些献上首级的兵卒,然后居然直接下令羽林军绕过这些叛军,继续前进。 临走的时候,他看向王孝杰,轻声道:“你带兵守著他们,等大军走完之后,你放开一个缺口,隨便这儿走脱多少人,若是我回来之后发现这儿一个人不差,你免职。” 王孝杰愣住了,他立刻想到了这样做的用意:叛贼死个乾乾净净,那就是一次性的功劳,而若是任由他们遁入民间,然后再去搜捕,那可是无穷无尽的功劳。 但这样做好吗? 王孝杰本身还是有些道德底线的,虽然能理解武安和一些人的用意,但他心里当然不会赞同,等军队离开后,他这才发觉梁信居然留在了自己身边。 “梁....將军。” 王孝杰看向他,诚恳道:“这些將士也不过是被奸人蒙蔽,现在首恶伏诛,他们也没必要死。” 梁信平静道: “我知道王將军在军中劳苦功高,资歷远在我们这些人之上;但也请王將军记住,您在河西吃了败仗,刚回长安的时候,大將军就亲自请您做左羽林军大將军,您的地位本可与武將军相当,但您当时拒绝了。” 当初拒绝,做了中郎將,地位在武安之下,那后者说的话就是你该执行的军令。 “看在资歷和军功上,我称你一声前辈,你也当了那么多年的將军,”梁信冷笑一声,淡淡道:“你难道真的不清楚,在这军队里面,对错到底重不重要。” 王孝杰默然片刻,他本来还觉得梁信丘神那些人都能提建议,自己也只是做了类似的举动,可现在想想,这些人都只是事先提意见,但在武安开始做事之后,他们的嘴一个比一个紧,只顾著闷头照办。 自己刚才的举动,更像是有意无意挑战了武安在军中的权威。 “是我错了。” 他很是乾脆道,然后喊来副將,传递了几条命令。 “梁將军,”王孝杰嘆息一声,缓缓道:“武將军把你留在我身边,难不成是为了提防我?” 我要是不照办,你就杀了我? “那倒也不至於。” 梁信看向周围的羽林军甲士,笑了笑:“禁军上下,不奉詔,只遵大將军的军令,你若是不遵军令,那些將士就不会再听你的號令。” 他的话很直白,毫无掩饰。 王孝杰迟疑片刻,心里除了对这句话的震惊和不解,也多出几分对那个青年的忌惮。 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能把禁军经营成自家的后园,外头却有无数人说他只是一个莽夫? 呵呵.: 这样的人,背靠武家,將来能到达什么高度,还真是难以预测。 不过王孝杰不在乎。 “我的仇还没报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既是对梁信,又仿佛是要借他之口告诉武安。 王孝杰淡淡道:“他和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管。” 说的好像你能管似的。 梁信摇摇头,听王孝杰语气坚定的补充道: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回河西。” “本王回宫里干嘛?” 装饰奢靡讲究的房间里,年轻的相王李轮斜靠在桌案旁边,一边慢条斯理的剥著果子,一边懒洋洋道: “今晚是母后过寿,八成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她说奉承话,那场面早就看过无数遍了,就连太平都不乐意去听,本王称病躲在家里,也不去討她老人家的嫌,舒舒服服的不好么?” 坐在他对面的是相王府的两名属官,其中一名男人面容儒雅,身著文士袍衫,对著相王开口道:“天后大寿,身为人子理应去祝贺,更何况当今那位喜怒无常..::.: , “姚先生,这话可不兴说啊。” 相王轻叩桌案,道:“元之,你再等个一年两年,兴许还能在兵部高升,本王日后也许还要靠你来护著呢,没必要现在就锋芒毕露。” 他又看向旁边的那个身著类似服饰的老者,无奈道: “张先生也是一样,虽然你们现在都只是我这种区区亲王的王府属官,但將来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大王既然明白这些道理,微臣自是欣喜,可是..::::”老者皱眉道:“既然明白, 那就不能妄自菲薄,自当识文学武,留待有用之身,以图良机。” “我这个老四一个人躲在家里结交大儒学习兵法?” 相王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 “要是被母后知道,我可討不了好。” 闻言,一老一少两名文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嘆息。 龙生九子,各有各的异相,先帝和天后留了四个儿子,头两个虽然一个死一个败,但本事可是都显露了出来。 老三已经被人抬举上去做天子了,看著懵懵懂懂,实际上谁知道他心里在转著什么心思,这时候伏低做小,未必没有隱忍的意思。 老四......也不是个蠢货,城府是有的。 “唉,你们別乱想啦,本王是知道本分的。” 相王把茶盏挪到自己面前,开始熟练的往里面加香料,同时头也不抬道:“就母后那个性子,只怕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她八成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赐一尺白......” “大王,不好啦!” 外头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婢女带著哭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外头有好多兵来了,自称是羽林军!” 相王:“ 第122章 凌辱和幻想 第122章 凌辱和幻想 朝廷先前动盪不休,人事方面变化极大,一个又一个坑位被空出来,自然就需要其他人来填补。 姚崇和张柬之两个人颇有些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意味,前者以故太子李弘“挽郎”的身份入仕,这种途径其实等同於“门荫入任”,算是官宦子弟做官的一大捷径。 先前周兴没遇到武安的时候,为了一个末流的京官就苦熬了半辈子,如果他不做京官,那么七品官便是其上限。 而若是凭藉挽郎入仕,开局就能授七品官,等於是帮人抬几天棺材就抵得上某些人大半辈子功劳。 但姚崇瞧不上这种途径,事后根本没去吏部报到,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准备靠著实打实的考科举做官,算算时间,也得在仕途和学业两道浮沉了四五年,好在心气不墮,自始至终坚守底线。 相比之下,张柬之的仕途就远没有姚崇这样恣意。 他做了几十年的太学生,终於考中进士,最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转眼间又是多年过去,虽然也有“进步”,但確实还差一个普身的机会。 最近一年內朝局板荡,这两人也在阴差阳错之下被陆续徵召和调任到京中,做了相王府属官。 这他娘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们留在这儿吧。” 相王站起身,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但手终究是颤抖了起来。 就算再有城府和度量,但他现在也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二位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上我大唐的宰相呢,没有必要跟著本王出去..:... 相王说到这儿,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悵然,谁不愿意珍惜生命? 虽然自己还不明白为什么母后选在今晚动手, 但在几年前听说长兄的死讯以及去年二兄兵败的消息之后,相王就隱隱猜出了一些缘由。 太子监国,甚至是继位,都会极大影响到母后掌握的权力。 “大王你先別慌,兴许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姚崇神情冷静,他拉开门,看著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的婢女,詰问道:“外头既然是羽林军,那么是谁带兵过来的?” 婢女想了想,回答道:“奴婢刚才在门外恰巧听到,有人喊那个领头的,好像是什么......武將军?” 大虫来了! 姚崇回头看了一眼相王,面无表情:“大王你现在可以慌了。” “別胡说。” 张柬之瞪了他一眼,转头试图安慰: “那头大虫每次登门也不一定是为了杀人。” 相王立刻看向他,张柬之犹豫片刻,补充道:“下官上次听说他去了越王府两次,把越王妃和县主都收了。” 你俩是在安慰本王吗? 相王的脸色都黑了,相王妃刘氏是几年前才嫁过门的,夫妻俩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在其他事情上自己可以容忍,但这种事自然是死都不行的。 不过姚崇和张柬之这么一说,相王心里那股恐惧倒是消散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转身大步走出书房,去迎接自己的..:::.命。 在他身后,姚崇洒然一笑:“如果我们早一年过来,做英王府属官,那可真是一朝得势升天了,现在做这个劳什子相王府属官,可真是倒大霉了。” 英王,便是当今少帝在潜邸时的封號, 张柬之则是平静道:“忠臣不事二主,主辱,臣死。” 王府大门外。 天色黑如点墨,深沉的仿佛连火光都无法照亮,一袭黑甲端坐在大堂之上,堂外有百余名甲士控制了各处。 既然叛军已经被解决,但武安还是要多加提防,他一边分兵派人去大理寺接手废太子,一边亲自带兵来到相王府这儿,准备把相王全家立刻打包带入宫中。 忙完了这两件事,他便可以封锁全城,指到谁谁就是叛贼。 歷史上天后很多时候纯粹就是在滥杀无辜,那样做的效果固然很好,令人心生恐惧, 但反噬一旦到来的时候也会格外可怕。 武安不需要用那种高压手段掌控朝局,他要的只有兵权,拿到更多的兵权之后,自然就没人敢来噁心他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甲士来到他身侧轻声说了几句,武安站起身,看向旁边的长廊,身著紫色朝服的相王领著一队下人和婢女沿著长廊来到他面前,神情平静。 “见过大將军。” “大王客气。” 武安不想多浪费时间,开口道:“请问相王妃何在?” 相王的嘴唇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个匹夫,难道真的好色到这种地步? 他冷笑一声,开口道: “本王姓李,体內流著太宗文皇帝的血!武將军,本王承认你能带兵,你有本事,但天家顏面,不可辱!” 武安盯著他看了片刻,开口道:“城內今夜有乱军,末將心忧乱军有可能会衝击相王府,所以奉天后之命特来將大王家眷带入宫中,大王这是在说什么?” 相王沉吟片刻:“..:::.本王这就喊王妃过来。” 武安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些感慨,自己这辈子的长相確实不差,但人们总是更容易对好看的同性心生恶意。 喉。 没办法。 而这时候,走廊尽头再度出现了两个身影,相王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心里居然还有些感动,但这时候姚崇和张柬之两人走到他跟前,后者直接转头对著武安骂道: “奸贼!逆贼!恶贼!” 声音之大,响彻王府內外。 相王:“_)” “其实人们一直对武將军有些误会,他真的不是凶暴滥杀之人。』 太平公主跪坐在牢门前,认真道:“阿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一直是他在帮你游说母后,让母后和大臣们饶你一命。” 废太子李贤放下手里的书,打量著妹妹的脸,冷不丁开口道:“你给他了?” “阿兄你在说什么呀?” 太平公主的小脸猛一下红了,捂著脸恨恨道:“我是来带你入宫的,你还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想想过会儿怎么討母后开心。” “入宫?” 李贤的神色猛然变了,他倾身来到牢门跟前,著铁栏,眼神一下子恢復了以往的凌厉。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难道是武安想起了他先前和自己的约定,然后打算在今晚..:: 李贤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看向太平公主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疑惑。 “那他人呢?怎么让你来了?” 很多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其深意,而在李贤眼里,他也偶尔能听到外界的一些消息, 知道武安左右逢源,到了如今的地位..:::.这个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所以,李贤才会下意识问自己的妹妹是否已经把身子交託给了那个狗贼。 要不然,武安为什么会让太平公主过来带自己入宫? “他啊?”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他好像去相王府啦。” 李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喜。 果然,果然如此! “阿兄,你笑什么?”太平公主问道。 “你真没把给他?” “阿兄!”太平公主直接站起身,脸上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涩,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一片。 “妹子...:..”李贤耐心的劝说道:“其实可以给的。” 第123章 男人的嘴 第123章 男人的嘴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所以很多人此刻都正在做梦。 上一个让他们惊醒的梦魔已经是去年,现在大唐万象更新,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长安城里的人们,也终於能睡一个安心觉了。 “开门,金吾卫!” 一个又一座坊內响起沉重的敲门声,少部分的宗室子弟被军队带走,但更多时候金吾卫只是临时接手了那些宗室子弟的府邸,並且严禁他们外出,任凭那些宗室和他们的家眷如何谩骂或是询问,都一言不发。 叛军失败的实在是太快了,武安既要確保自己的后续利益,又要儘可能让今晚看上去多姿多彩一点,简而言之,就是不能看上去贏得太“轻鬆”。 金吾卫和出城的羽林军们如临大敌,金吾卫被派去监守宗室和诸多大臣的家卷,后者则在武安的授意下开始强行接管皇城附近所有主要街道和坊市的控制权,严格限制出入。 大寿当天以及接下来几天之內都是没有宵禁的,武安一边吩咐副將提高警惕,一边又让人去宫內匯报情况,说战况艰难。 但是战况艰难不等於不能贏,武安把话头说的很活,他只是要嚇一嚇大臣们和少帝, 但没准备把他们嚇死。 “大將军。” 丘神手里拎著一只沉甸甸的食盒来到武安旁边,身后的两名亲兵则是各自抱著几只酒罈,一行人在武安旁边停下,丘神开口道:“大將军,您累了一晚上,吃点东西吧。” 不等武安说什么,丘神就补充道: “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各处兵马都已经就位,皇城內外的逆贼已经清剿一空。” “將士们先吃,我最后吃。” 今晚是不可能再吃东西的,武安得带著一身血回去,而不是带著一身酒气来到天后那边匯报战况。 武安的意思更不是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吃饭;军队就像是他的手,慢慢住了朝廷的各处命根子,但武安真的是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 丘神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但他毫不气,让人把酒肉带走后,他低声问道: “大將军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学宋江,还是黄巢。” 丘神愣了一下,他是读书识字的,甚至看过不少史书,可这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两位是何许人也。 “末將愚钝,不知道大將军说的这两位,都是什么朝代的人?” “他们一个是做狗的,一个是杀狗的。” 丘神脑子不笨,片刻后居然开口道:“杀狗需得有刀在手,若是有刀,何必做狗? ” 武安看向他。 拋开骨子里的嗜杀不谈,丘神和其他人时不时都能表现出类似的精明,思路灵活到让人吃惊。 就好比是大唐的军队,看似属於他们的贞观年间已经过去,但当新的时代到来时,无论是禁军还是边军,都依旧爆发出可怖的武德。 管中窥豹,由此可见大唐门荫入仕的贵族子弟本身素养也不低。 只是有很多人並没有將其用在止道上。 武安伸手从旁边的禁军將领手里接过几份舆图,相比於去年年底那会儿甚至要靠著上官婉儿偷偷入宫绘製简陋的地图,现在武安只是吩附一句,整个长安城里所有地方的精確舆图就都送到了他手里。 比起后世的地图,这些舆图看上去装裱华美,其实仍然很简陋。 武安一幅幅看过去,丘神在一旁帮他拿剩下的舆图,等武安抬起头的时候,外头终於传来了通报声,没过片刻,他看到了一个身著锦衣华服的年轻亲王缓步走来。 周围都是虎视的甲土,相王白净俊朗的脸上神情自若,虽然两人从没见过面,但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武安,然后走到他跟前,拱手施礼。 “见过大將军,今夜承蒙大將军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相王顿了顿,缓缓道: “只是还请大將军替本王解个惑,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有这么多羽林军出宫?” “长安城里有叛军,陛下和天后降詔,令本將出城平叛,允我隨机应变,便宜行事。” 相王脸色不变,思村了一会儿,才徐徐道: “那真是辛苦大將军了。” “请殿下上车,本將过会儿就护送殿下入宫。” 武安觉得这个相王有点意思,人群里这时候有几个浑身瑟瑟发抖的王府婢女,正强打起精神想过来扶相王上马车,武安却忽然伸手按住相王的肩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武安是武將,本就比相王要高壮许多,手按下去的时候,能清楚感觉到相王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今夜兵荒马乱,让大王受惊了,是末將的不是。” 武安揽著相王的肩膀,后者没有挣脱,默默深吸一口气后,才淡然道: “並未受惊。” “大王当真不怕?” 相王的嘴唇了一下,他其实想说自己已经认命了,但身为先帝之子,他在外得考虑到天家顏面,有些言语,是要被记录到史书上的。 必须得硬气。 “大將军不怕,本王便也不怕了。” “餵。” 人群里,梁信站在已经退后几步的丘神身边,前者忽然开口道:“你是读过书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像不像哪个朝代的事情?” 丘神本能地感觉这廝又在坏,谨慎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语气缓慢。 “大將军之品格,如风霜高洁,与他相像的古之贤人不少,不知道梁將军说的是哪个朝代的古人。” “是汉代的。” “汉初?” “汉末。” 丘神想了想,倒是想出了一个名字,眼珠子转了转,心想著过会儿要在大將军面前把这事提一提。 你是不是想说大將军像曹操?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吧? “梁將军,魏武是梟雄,你以他来比喻大將军,是否...:: 梁信生怕丘神说不出来,殷勤地给他提词:“这个人也是从边关回朝廷的,曾经拼尽全力想要带兵勤王,援救天子,事后更是荣享公卿之位。” 丘神脱口而出:“董卓?” “你居然敢说大將军是董卓。” 梁信连忙冷笑一声:“我说的可是姜维!” 另一边, 武安已经扶著相王往前走了几步,不过並没有让他进马车,而是让人牵了一匹战马过来,相王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著武安,但却莫名感觉自己的气势已经矮了一头。 “多谢......大將军。“” 相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了一句废话,正要策马动身的时候,武安伸手按住韁绳。 “大王记不记得今晚羽林军为什么要把您带到宫里?” “这......不是说城內有乱军吗?” 武安微微摇头,纠正道:“是因为乱军目標明確,直奔著相王府而来,末將领著羽林军及时赶到,已经將其全部格杀。” 相王愣了好一会儿,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大將军这是准备借本王的嘴用一用?” 第124章 不得不控制你了 第124章 不得不控制你了 武安刚才其实只是自问自答,因为不管是宋江还是黄巢,他都学不来。 真要说学谁..:::.难不成说自己一直在学陈道明? 有很多时候,武安都在做他不喜欢的选择,勒死宰相,逼死天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也会难过。 多好的人啊,可惜死了呢。 武安很多的时候都是在装,装的时候多了,他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只有水涨船高的权势在提醒他到底该往哪儿走。 他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同类。 只不过,这个相王还有点“端看”。 这种“端著”,並不是青楼里的清信人喊著卖艺不卖身实际上还是卖的,只是为了自抬身价; 更像是所谓女神怒斥舔狗之后又像她的舔狗一样去死命纠缠其他人,不管对方是否愿意。 不是为了利益,大家就是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选择了犯贱。 “孤先前听说了很多有关於大將军的传言,” 相王策马向前,语气温和: “孤还以为大將军是三头六臂的盖世英雄,没想到竟也能这般和气。』 相王也没想到,武安居然敢这么直接大胆的要求他串供,而且听武安的意思..::..应该是为了警告母后,让她认清楚现实? 叛军一动手,目標就是少帝和另外两位天后的亲生儿子,显然是奔著断她所有后路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武安能提供强有力的帮助, 一转眼武安入长安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了,但相王和他一直没有多少接触,也不想和这种疯狗接触。 “本王自知资歷低辈分浅,这辈子不敢另有二心,只希望大唐蒸蒸日上,至於说武將军教的这些话,本王更不敢去母后面前饶舌..::::” 武安开口道:“一万贯,长安城东市五间铺子。” 相王不过是动动嘴,就能拿到一笔堪称巨大的数目。 “这不是钱的问题。” “末將希望殿下不要让问题变得连钱都解决不了。” 相王沉默片刻,他能感觉到武安这句话不像是开玩笑,武安耐心地等著他的回覆,良久,相王看向他。 “钱,本王不能要。” “话呢?” “一字不改,全部说给母后听。” 不要钱,也就等於是留了个人情,武安日后是要还的。 相王只是赌一赌,他寧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敢沾这位的便宜。 沾的便宜多了,自己说不准哪天就被人家“便宜行事”了。 他犹豫片刻,又道: “本王先前听说了一些......传言。” 他顿了顿,缓缓道: “有人说武將军因为要替同袍报仇,在东宫兵变的那一夜带兵追著李敬玄跑了半个宫城,最后当眾將其斩杀。” 武安平静道:“是事实。” 相王的嘴角狠狠一抽,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问这种消息,听多了这种答案,自已反过来还得替他保守秘密,时间一长,就算自己不情愿,也算是上他的贼船了。 “大王还有没有想问的?” 相王犹豫片刻,试探著问道:“东宫兵变那一夜,宫城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废太子率军把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杀的十不存一,软禁天后於东內苑,臣带著羽林军死战破城,最终生擒废太子。” “本王想问的是..... “末將敢说,您敢听?” 相王嘆息一声:“本王並不是好奇,只是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您是不是不敢听?” 相王::::::.这怎么还反过来激我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前头有一队骑兵从附近的街道策马而来,匯入队伍中,借著火光,可以看到这些骑兵的战马身上或多或少都悬著首级。 相王心里忽然一苦。 他现在就像是青楼里的清信人,就算喊著自己不是卖的,但题他美色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 “喉。” 双方刚才已经说了很过分的话题,相王索性也亮了一些,嘆息道:“本王这个老四,其实日子也是挺尷尬的。” 头顶三个哥哥,一死一残,现在虽然三哥坐在了皇位上,但相王清楚,三哥在宫內过的哪里是皇帝的日子。 再加上天后垂帘听政之后大肆清洗朝堂,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了他这个老四。 “末將也曾听说过有一个排行第四的亲王,当朝皇帝是他的侄儿,威逼他几乎至死。” 这特娘的是什么朝代的歷史? 相王是曾经费数年时间学过史书的,老师都是当代大儒名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哪朝哪代有这种事,不过他没发问,心里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本王看史,最怕看到同室操戈亲亲相仇之事。” 相王嘆了口气,道:“都是亲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那位四亲王也著实可怜,你知不知道他后来下场如何?” 武安回答道: “后来四亲王带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击溃了皇帝派出平叛的大军,抢了侄儿的皇位,做了天子。” 相王沉默片刻:“啊?” 这是野史吧? “古往今来,一切都有可能。” 武安笑了笑,看著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堂弟的亲王。 “大王想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也..:::: “没有想过!” 相王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本王从未对皇位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武安没有再逼问下去,相王暗自鬆了口气,他已经看到了皇城的轮廓,沿途每一处都灯火通明,街口有大量值守和来回巡逻的甲土,防线密不通风,甚至能看到一些官吏被押出官衙。 相王暗自心惊,再加上这一路来的见闻,如果..:: 如果这个武將军,真有帮他的实力. 相王出神的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一咬舌尖,逼自己忘掉这个想法。 命只有一条,富贵在天,生死在自己。 相王惜命,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长时间耳濡目染之下,他的目光比朝堂上一些大臣都要长远的多。 在他看来,武安兴许也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能得意得意, 等过了这个时间段,自己那位母后几乎是不可能容忍他在朝中的存在,所以至於说什么拥立废替的事情,那更是笑话。 不是自己不想,是因为武安,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含元殿。 “叛军残党已经败退入长安城內,大將军亲自率军追击,现在长安城內外各处已经全部重新处於朝廷掌控之下,叛党死伤大半...... 一, 一名浑身染血的禁军將领站在朝堂上,大声匯报著。 周围的大臣们神情严肃,虽然面前依旧摆放酒肉佳肴,但根本没人有兴趣动筷子,都在全神贯注的听著。 天后却没有露出喜色,相反,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等禁军將领匯报完毕之后,立刻就有大臣站出来,开口要求严审俘虏,追查元凶。 而这时候,殿后走出一名年轻女官,赫然是换了宫装的上官婉儿,她领著几名女官来到天后旁边,后者抬头看了她一眼,目露疑惑。 上官婉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天后脸色平静的点点头,看向下方。 “牵涉到叛逆者,一概不许姑息,今夜立刻全部斩首示眾。 右羽林军大將军平叛有功,爵升一等,封开国许昌县子,接下来,就由他来整饰南衙!”” 第125章 这不好吧 第125章 这不好吧 天后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帝,如果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像汉武那样的帝王就好了一就算坏,至少有本事。 但就算是那样,等他扫除了朝堂和身边的奸之后,他的最后一个目標就是自己。 她疲惫的鬆开了目光,仿佛试图放弃继续著儿子不放的念头。 自己能不能引导他? 相比於一个仍沉浸在装傻之中的年轻皇帝,自己那位从河西回来的侄子已经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而现在,他握住了天后的又一个把柄, 天后曾经多次试图往羽林军和金吾卫里面掺沙子,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说清楚,而且放在私底下哪怕是大臣和宗室们都能理解她的做事逻辑,不管是谁坐在她的位置上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自己拉拢的那些羽林军,却选在今晚衝击含元殿,这举动跟杀了她没区別,因为事后一查就可以查出来,这些人家里或多或少的財物都来自於天后的赏赐。 武安不是在给天后留机会,而是又把一道锁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求见陛下!” 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天后眼神凝实,冷冷应了一声。 隨著先帝的四子和幼女同时走入殿內,最后缓缓走进来的青年人,则是让在场的大臣们都愣住了。 废太子李贤旁若无人的环顾一圈,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他没看到几个熟人,而和自已相熟的那些大臣现在要么是长眠地下,要么是正在赶往外地和岭南的途中。 “儿臣,拜见陛下,拜见母后。” 殿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名黑甲將军几乎是紧隨其后,他身上的鲜血不多,斑斑点点,从胸口的甲胃表层一路流淌而下,但看上去很新鲜。 御史们本能地想要出声弹劾,但这时候却都选择了低头沉默。 “末將武安,拜见陛下,拜见天后。” 少帝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发现她的脸色似乎很憔悴,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主动询问道。 “叛贼......何在?“” “回陛下的话,叛贼死了。” “叛贼死了多少?” “全部。” 语气里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冰冷的酒水里却倒映出一张张如释重负的面孔,大臣们本能地意识到如果还有叛贼活著,在座的人大概率会被迫再经歷一次大清洗。 今晚肯定不是武家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叛乱確实存在,但根本没造成任何影响,李家人肯定是竭尽全力才准备了这么一场叛乱,而天后只用了一名武家子弟就將其死死镇压而下。 天后的手段和城府......恐怖如斯。 武安等待著回答,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惊呼声,有大臣直接站起来看著御案后面昏倒的少帝,天后脸色冰冷,这一幕如果有旁观者看到並且做一幅画,应该会很有意境。 少帝嚇昏过去了。 整场宴席似乎这才开始结束,废太子站在原地,看著被宫人们迅速抬走的少帝,眼里神情复杂,武安走到他身侧,淡淡道:“殿下,今晚你可以住在宫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或者,我送您去东宫回忆回忆过去?” 李贤冷笑一声,他看向那些正在忙不选退场的大臣们,嘲讽道:“虽说已经成了狗, 但看样子连脊樑都被打断了。” 就算是御史台和御史们,都已经成了天后的形状,在刚才的场合里居然什么都没说, 连一个站起来的人都没有。 这世上只有一种办法能让喷子们闭嘴,那就是暴力。 武安今晚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他容许李贤在这儿小小的无能狂怒一下,他吩咐了几句,立刻就有宫人送来了一些“宵夜”,供兄妹三人垫垫肚子。 同时,几名羽林军將领走到那些宗室身侧,客客气气地请他们站起身,在外头有更多的甲士在等著他们,准备把他们送到大理寺和其他地方软禁起来,等待明天的审问。 少帝被抬走之后,天后仍旧坐在那儿,看著大臣们退场,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她和四个称呼她为母后的孩子。 嗯......这一幕也能上画。 武安在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尝试用局外人的视角来看今晚的每一件事,不管怎么说,结果是令人愉快的。 天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武安做的没错,在这种特殊时候要掌控在手里的不仅是那些宗室,先帝的几个亲儿子同样重要。 “都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她终於说道,包括对李贤在內,她的语气很快就温和下来,甚至又让上官婉儿去催宫人做了一些李贤喜欢吃的汤菜。 偌大的含元殿內到处都是桌案,桌上锅碗里的酒菜倒是满满当当,大臣们今晚几乎都是空著肚子走的,太平公主隨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只是时不时看向武安和天后,根本不看自己的两个兄长此刻是什么表情。 相王对著天后施礼之后,转头看向李贤,客客气气道:“兄长这些日子受苦了。” “呵..:::.多谢母后仁慈,我至少还没死在里面。” 天后移开目光,纯当没听见。 武安等李贤和相王都找位置坐下之后,正准备也去找个地方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天后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武子镇,你跟本宫来一趟。” 武安立刻走过去,天后站起身,转身朝著后殿走去,一群宫人立刻跟上,另外一些宫人则是走过来帮武安卸甲。 当甲胃落在桌案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时,李贤和相王都在默默看著,过了许久之后,他们才意识到那个青年已经离开了。 宫人们开始提著食盒走入殿內,废太子这时候开口道:“都滚。” 相王挥挥手,示意宫人们离开,太平公主有些不忿地瞪了两个兄长一眼,她倒是想吃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兄妹三人坐在空荡荡的殿內,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和时间出现在这儿,相王不想和兄长聊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题,大家坐下来敘敘旧不好吗? 但李贤很快就开门见山:“吾弟,愿为尧舜乎?” “你告诉本宫,你到底想做什么?” 等宫人们都离开后,天后似乎默许上官婉儿能留在旁边听著,她坐在御榻上,一直干挺著的表情终於变成了疲惫。 这种疲惫仿佛让她的风韵越发沉淀,不仅是宫装裙裳底下藏著的身段,甚至还有裙包裹的胸脯上方露出的一点白腻,包括斜靠在床榻上的姿势,都无限的引人遐想。 “臣只是在做分內之事。” “今晚的事,你敢说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 天后是真的生气了,自己浸淫了半辈子的权术,到头来人家挖个坑自己就乖巧的跳了进去。 明明说好了把那些叛军勾出来干掉,然后天后会藉机出手镇压宗室,但她压著压著发现自己也被压了。 “本宫给你的,难道还不够多吗..:::.是不是要本宫把这东內苑和本宫自己也得给你?” 第126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 第126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 武安能看到上官婉儿脸上也出现瞭然的表情,他表面上似乎没听懂天后的暗示,但心里很清楚,这是天后已经开始明確把他当作政治盟友而非棋子了。 不过武安心里很通透,自己如今可不是在沉浸体验“曹操和何太后”。 这位武太后,手里可是有实权的,已经无限接近於歷史上的那位女皇帝。 唯一欠缺的,也就是时间问题。 “这宫里的很多事情等你习惯了之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天后反而先看向上官婉儿,轻声道: “本宫先前就知道,你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孩子,可是在这宫里呆久了,你迟早也会学坏的,好在你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了头,找到了一个合適的冤家。” 上官婉儿穿的是一身仕女打扮,先前美人胚子已经逐渐长开,现在正是她最好的年华。 听到天后的话,她垂头看著自己的胸口,掩饰住难得出现在她脸上的羞怯表情。 “但现在的你,配不上本宫的侄儿。” 上官婉儿微愜。 武安则是耐心等著下文,果然,天后立刻道:“当年的事,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废太子李忠一意孤行,其行跡恶劣,但上官仪等人也只是枉受牵连..:::.本宫过几日便会替你上官家平反。” 当年上官仪被牵涉到李忠一案中,其实他和李忠都是当年废太子事件的起因,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罪魁祸首”,如果平反,基本上就是在打当权者和权贵阶层的脸, 这么多年下来,当年在朝中隱隱有崛起之势的上官家早就没了,仇人的反噬倒是不存在,天后也不顾惜顏面,顺著这个话头往下说了几句,上官婉儿终究是年轻,跪伏在天后旁边泣不成声。 替家族平反洗清罪名的事情,她过去十多年里根本就不敢想,但今晚却一下子如梦成真,天后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把她扶起来。 “武子镇。” “儿臣在。” “裴氏女出自高门大户,但当年的上官氏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如果你和她有了后,本宫可以提前答应,这个孩子可以承袭上官仪的爵位!” 离开东內苑的时候,上官婉儿浑然忘了这儿是哪里,直接扑向武安怀中。 “別笑了。” 武安无奈道:“今晚让你说的话,都跟她说了没有?” “说了,天后娘娘她一说就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上官婉儿拉著他的胳膊不敢鬆开, 她把头埋在武安身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鬆开手,捶了他一下。 血腥味和汗味揉在一起的滋味很容易打动人心,要是上官婉儿这样还能忍,那她根本不是真爱,而是在装喜欢。 “你回去之后赶紧洗洗!” 武安眼神微动,刚才在殿內的那一轮交易根本餵不饱他,先前那些宗室把他的提议全部否决,现在就要抓紧时间赶紧推行相关的政令。 等最开始几套政令完成之后,就可以根据情况而言,適当调整大唐后续的发展道路。 武安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上官婉儿,熟练的勾起她的手,握在手里摩著。 上官婉儿瞪了他一眼,眼里满是藏不住欢喜,却还是凶巴巴的问道: “干嘛?” “天后可是看在我面上,才替你上官家平反的。” 当年上官仪一案就是天后促成的,现在她又不得不替他平反,等於是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上官婉儿冷哼一声:“我倒是现在就想替你生个孩子,你肯吗?” 唐人观念开放,上官婉儿的想法很简单,两人本就互相喜欢,要不是某个老女人横插一脚,自己本应该是他的正室夫人! 输了起跑线,就不能再输在其他地方。 武安气势一滯,他单纯是怕过早折腾坏了上官婉儿的身子,毕竟她的年纪其实不大, 迟几年生育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 他委婉道:“你今晚回去之后,再帮我想想接下来的政令该怎么写。” 身子不能用,但脑子还是得用的,而且越用越灵。 武安怎么想都觉得自已是在为她好,但上官婉儿一阵气苦,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张嘴想咬,却又不忍心,只能用虎牙磨了磨他的指尖,武安能感觉到丁香小舌在顶端滑过。 “怀。” 上官婉儿丟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一股味道。” “好,我回家去洗。” 上官婉儿再次低下头,满心欢喜的想著回家两个字。 离开东內苑的时候,外头终於天亮了,天角处一轮残月筋疲力尽的准备退场,天边那一抹鱼肚白似乎是它努力了一夜的结果,看上去一片稀薄,真是没用。 裴韵一夜没睡,等婢女过来通报之后,她连忙快步走出房间,看著远处走廊另一端出现的那对男女,立刻迎了上去。 “这么久才回来,饿了没有?” “都晚上了,让她们歇会儿吧,不必准备汤饭了。” 武安一开始也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两个女人,不管是上官婉儿还是裴韵,其实都是挺好的女子。 但他没找到解决办法,他只是习惯了这种日子。 “郎君身上什么味儿,妹妹离他远些,別脏了手。” 裴韵笑著拉过上官婉儿的手,对武安微不可察的翻了个白眼,看到他浑身上下没事, 裴韵拉著上官婉儿回了自己的房间,看样子今晚是要一起睡了。 她也在努力的適应现在的关係。 武安嘆了口气,心想著以后的日子还是三个人好好过吧,自己虽然不能让她们都完全满意,可到底还是该负起责任。 而这时候,已经发困的婢女小跑过来,说门口有人找。 虽然都天亮了,但外面还在宵禁,谁会在这时候找过来? 武安心想著要么是裴炎要么是狄仁杰,不过也好,自己这时候正要跟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干什么。 他打了个哈欠,在心里组织著话术,不过当他来到府门外时,看到的却是太平公主的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太平公主面无表情的俏脸:“你要对本宫负责。” 武安:“???” 第127章 丈母娘 第127章 丈母娘 武安以前觉得联姻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你把漂亮闺女嫁到我家里了,怎么看占便宜的人都是我,但是通过吐蕃和亲这件事,武安也从刘仁轨那些有经验的老臣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殿下,我是你堂兄,不要让別人误会。” “堂兄怎么啦?” 太平公主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反正又不是亲兄妹,难道武安还看重这层可有可无的血缘关係? 这个武大將军,思想未免也太老古董了吧? “母后和兄长都说要让我嫁给你,是不是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平公主倒打一耙,武安摇摇头,就在前者以为他要站在这儿耐心给自己讲道理的时候,武安居然直接看向马车旁边的护卫和婢女们。 “天色不早了,赶紧送殿下回府休息。” 武安昨晚把太平公主请出来当说客给废太子李贤“顺毛”,防止他死心眼实在想不开,一看到武安就和他拼命。 现在事情结束,太平公主就该回家睡觉了。 美好的一天又过去了,武安合计一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看看府里的下人已经有不少起来做事了,他让人烧好热水后,自己去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后宅隨便找了个乾净房间躺下睡觉。 睡著之前,他朦朦朧朧想起上辈子看到的一个笑话,有智者问地主说你家里那么多房间一天天睡的过来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必放在心上,於是地主心悦诚服赶紧拿出大半家產供奉佛祖。 国公府的后宅规模不小,住的人也就那么些个,但房间很多,武安觉得自己可以每天换一个房间多体验体验。 他睡著后,外头传来了女人的说话声,没过片刻后房门打开,郑氏一边推门而入,一边回头和婢女说话。 “我看到你们这些孩子就像是看到闺女似的..::: 她隨意警了房间里一眼,忽然伸手按在准备跟进来的小婢女脸上,后者鸣鸣了两声, 被郑氏反手推了出去。 “我饿了,去准备些饭菜来,过会儿和你一起吃。” 小婢女本来还有些委屈,一听到能吃饭,高高兴兴地走了,郑氏站在门口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才轻轻掩上门。 在宫里待过的女人脚步轻快近乎无声,等她来到床榻前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认得睡在自己床上的可不就是自己的那位好女婿? 她是知道武安的,但没真正见过面,现在之所以能一眼就確定,毕竟,这个青年確实像女儿说的那样好看。 郑氏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是初来乍到,吃的准自己女儿在府中的地位,所以,应该可以在这位武將军面前摆一摆“丈母娘”的身份地位。 但她又想起了传闻中的那些事情,郑氏有些不大敢相信面前这个正在熟睡的青年居然能有那么多残酷的手段, 毕竟,他那么好看。 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 她看到青年的一条胳膊似乎垫在枕头底下,她便走到床榻前,正准备帮他掖好被角, 而这时候武安平缓的呼吸忽而一顿,眼晴睁开的同时直接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只匕首。 郑氏嚇得僵在原地,而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婢女和其他人的说话声,仔细听去,分明是上官婉儿。 “你把食盒给我,我带给母亲。” 武安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迅速恢復清明,他看了一眼郑氏,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哦,自己好像前不久安排丈母娘住过来了。 丈母娘看上去年纪不大,毕竟早些年是大家族出身,又是宰相家的儿媳,娘家使点钱和关係,就算不能让她脱罪出宫,好岁也能在掖庭里住的舒服些。 郑氏早些年频繁教上官婉儿读书识字明礼,要是没有较好的环境,后者也不可能有读书的条件。 武安放下匕首,眼下的情况有一点点尷尬,他总不能跟丈母娘说作为一个大將军我隨身带著刀很合理吧。 更不用说,上官婉儿还在外面。 而且她要进来了。 武安正准备起身,郑氏忽然摇摇头,上前重新替他盖好被子,轻声道:“大郎..... 你先休息,我出去跟她说。” 郑氏心思亮,知道女儿不会胡思乱想,把话说开也没有什么事。 这时候,小婢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很是坚决道:“夫人说过,得让奴婢去送。” 让这个主子进去送饭,那自己岂不是要少吃一顿? 上官婉儿本来正准备找母亲嘱咐几句话,一看到这小婢女堵在门口,她是多聪明的人,套了几句话就有些想笑。 为了一顿饭,这个小婢女就敢这样,上官婉儿好笑之余,忽然也有些几分感同身受的心酸。 她早年在宫里那种地方,有时候能拿得到笔墨纸砚,但未必能拿到吃的。 上官婉儿感觉有什么温柔的地方被触动了,哄了这个小婢女几句,说自己过会儿再来。 听著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小婢女欢天喜地的转头准备送饭进去,却发现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郑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语气平静:“我现在不饿,你先在外面吃吧。” 武安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上官婉儿正跪坐在床榻旁边看书,她没注意到武安已经睁开眼晴,跪坐和看书的姿势都很端正,相比於太平公主,她身上的“女德”味道很浓,这是被其母引导过的结果。 她今天穿著合身的翠色儒裙,披著顏色素净的裘衣,往上露出一截纤瘦白腻的颈子, 往下儂纤合度,勾勒出姣好的腰身,衣裙底下露出莹润如笋的脚趾,两只白色罗袜端端正正地叠好放在旁边。 嗯,没闻到异味。 “有人送消息过来了没?” 上官婉儿翻看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裴公和狄寺丞都打发人过来问昨夜的事情,我就照著你的吩咐回答了,让他们先把手里的事情做好。 另外一些人就是羽林军和吏部的,也是跟裴公他们差不多,还是照你的吩咐打发了他们,最后就是一些送礼的。” 经过了昨夜的事情,现在没谁有心思继续去天后面前討好卖乖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昨晚的事情八成是天后的授意和全程操盘,但有些人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试图打好和武安的关係。 “送礼的人,还是挺多的。” “过会儿让人清点一下,看看有谁没送。”武安调侃了一句,看著上官婉儿还坐在那几看书,他打了个哈欠,拍拍旁边的枕头:“上来说话。” 上官婉儿放下书,坐在梳妆前解开发髻,把簪子放在铜镜旁边,正要脱掉衫子,武安就催了一句: “不脱更好看。” 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赤足踩著地毯爬上床,依偎在他的怀里。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郑氏和婢女的说话声。 武安下意识看向上官婉儿,本能地咳嗽了两声,后者似笑非笑道:“我早上那阵子过来的时候,你不会也是这样吧?” 武安又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装无辜的病人,上官婉儿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因为她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传言。 自己的男人,好人妻,而且还是成熟一点的那种。 想想武家的大妇裴韵,再想想那位越王妃,再想想天后..::: 上官婉儿立刻掐著他的腰身,警告道:“不可以!” 第128章 我要...... 第128章 我要...... 武安离开了,他还得去宫內做事,郑氏走进来收拾床榻,母女俩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之后,郑氏终於忍不住问道: “他和你......那个了吗?” 上官婉儿摇摇头。 “你这傻孩子!” “他也说我还是孩子,要过两年正正经经的娶我。” “男人有正经的么?” 郑氏反问了一句,上官婉儿缩著脖子不敢顶嘴,好半天才怯怯道:“那我该怎么办嘛?” 郑氏嘆了口气,她从上官婉儿很小的时候就教她诗书礼仪,现在,似乎又要教一点其他的了。 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才传出上官婉儿半羞半恼的声音: “你给我看这种东西干嘛?” “快拿走,快拿走,朕看不了!” 少帝现在一看到奏疏就直接吐了,据太医说,皇帝是昨晚受惊了,所以看到类似的事物就会“魔”住。 天后爱子心切,让人召道土入宫讲道。 武安站在旁边看著那几个老道士卖力的烧符咒和跳大神,就在他百无聊赖准备打破这场闹剧的时候,殿外居然又走进来十几名容貌清秀的年轻女道士,都头带黄色冠,身著黑色宽鬆道袍。 这些女道士倒是没有跟著跳大神,老道士们在那边神神鬼鬼地闹动静,她们就跪坐在殿內的蒲团上齐声诵经,声音清亮,仿佛上头坐著的不是皇帝,而是老子。 武安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灭佛。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大唐此时的道教和佛教没有太多区別,只不过前者还端著身份,先帝时期对道教的扶持力度很大,所以稍微有点名气的道士们往往都是各家权贵的座上宾。 佛寺则是清苦了一点,只能骗骗普通人的香火钱,普通小寺庙里五文钱就能听住持或是方丈给你亲自布法,女施主不收钱。 两者等於是一个走高端路线,一个走亲民路线,区別在於道士骗钱的对象更在乎“情绪价值”,而普通百姓发觉寺庙不灵验的时候是真的敢喊揍死这群禿驴! 这年头吃口饭不容易。 歷史本就深厚,佛道也不过是洪流之中的两道水,等到王朝更替,一切也就都跟著雨打风吹去,固然能有一些东西留下,但也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 天后一脸认真的听著她们诵经,仿佛有些虔诚,但武安知道歷史上那些禿驴曾经在薛怀义的带领下尊她为弥勒佛转世,这玩意只能骗骗不识字的愚民,连带看一些识字也不懂事的权贵。 真正有点脑子的,没人会信这个。 但大唐治下千万人口,如今不识字的才是大部分,所以从某种层面而言,这种转世说其实还是很有用的。 武安看了少帝一眼,后者还在时不时发癲证明自己確实干不了皇帝,估摸著,真是被这两天的事情嚇到了。 等全部流程走完,道士们都出去了,天后让宫人扶著少帝回后宫休息,然后才示意武安往跟前坐坐。 “今夜是赐宴给诸蛮夷酋长,天子多疾,就由相王出面待客,你今晚要帮帮他。” “此乃臣之本分,敢不从命。” 武安有些吃不准天后对这兄弟俩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他看出天后神情不对,於是开口道:“母后是否还在担心宗室之事?” 天后立刻感觉到了久违的舒心,武安的话还真是一下子就说到她心坎上了。 “嗯.....杀也不行,放也不行,著实难办。” 难办? 武安沉吟片刻:“儿臣觉得,很容易。 天后轻哼一声,低头替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往里头加了一点牛乳子,武安都能闻到奶腥味,她却慢慢抿了几口,似乎很喜欢。 “你们一个个天天母后儿臣的喊,也没看到几个真正有孝心的。” 这个你们,是把废太子和太平公主他们都包括在里面了,也就意味著,天后默认了武安的称呼。 但武安可不满足。 私底下喊两句母后,那是被天后占便宜,而当著朝堂上那么多人的面喊母后,那才是真正的有了一个靠山。 我和我的太后母亲, 听起来多么顺耳。 天后见他不说话,咬了咬牙,倒了一杯茶放在武安面前:“知道你喜欢喝清茶,赏你的。” “母后能赏儿臣一个出身,儿臣才好说。” “赏你个小畜生。” 天后唻了一口,大家都是聪明人,武安早就开始顺看杆子爬到了顶端,母后喊了几百遍,天后哪能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本宫念你年幼无父母教养,近来又多功勋,过些日子,就將你过继到本宫膝下......可好?“ “自然是好。” 天后见他还不肯往下说,恨不得把那张俊脸拽过来狠狠地揉一遍,没好气道:“你还想要什么?” “先前儿臣在朝堂上提出的那几条章程..... 无非是漕运、屯田等事情,而这些事情又恰好大多和工部有干联,天后本能地就不想同意,因为她还是希望迁都洛阳。 洛阳地段好,四通八达,根本不存在钱粮转运的困难,唯一的问题就在於洛阳周围防线宽鬆,不像是长安这样坐拥关中,四周都是天堑险关。 这也是歷史上天后解决问题的办法,往往只能简单粗暴的解决开头,却无法妥善处理后续问题。 “你想要维持长安,但这里有太多宗室和关陇武勛的根子,本宫和武家在这里根本无法施为。” 天后认真道:“你隨本宫去洛阳,一切东西,都少不了你的。” 现在真正能帮她做事的武家人,现在也就武安这么一个,不管天后情不情愿,她知道离开了武安,自己手里的兵权顷刻间就得冰消瓦解。 到时候被强势镇压下来的朝臣和宗室马上就会形成反扑之势,到时候就算是天后派系下的朝臣,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墙头草? 他不可控,但是可靠。 饶是如此,天后还是有些气得牙痒痒,可她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城府还是有的,不会选择擅自和武安撕破脸,先前的所有小动作都以失败告终后,天后就没了再去撩拨他的念头。 “那母后大可以把长安交给儿臣打理啊。” 天后怒极反笑:“你今儿个是来跟本宫许愿的?” 武安沉吟片刻,开口道: “母后如果忧心宗室,可以把年轻一代的宗室子弟全部收入宫中,名义上是操心宗室,替他们请名师教导,私底下,则是把所有宗室都在手里,那些老的子嗣都在宫中,日后断然翻不起太大的风浪来。” 天后眼神微亮,但很快就又道:“就算是收到宫中,本宫又如何能確保完全掌控他们?” “儿臣可以代劳啊。” 第129章 你这个玩法太变態了 第129章 你这个玩法太变態了 不管是越王还是霍王,似乎都和自己有一点小小的矛盾。 不过这些矛盾似乎短期內不可调和,而武安又要立刻解决自己和宗室之间的不和,所以只能照抄了一下古人的经验。 不过他抄的就是面前这位母后,所以她似乎觉得这个方略是真的合她心意。 “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要做什么就自己掂量一下再去做,日后若是惹出事端,不要把我牵扯进来便是了。” 这意思是说可以。 “长安那么多宗室少说也要有几十上百家子,有后的不少,不过其实根本不需要全部接入宫里,只需要挑最主要的那一部分。” 大唐的开国皇帝是高祖皇帝李渊,但他有个儿子是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基本上除了李世民这一脉,李渊其余的子嗣从大唐第三代天子开始就自动失去了继承权,除非哪天太宗皇帝血脉集体暴毙,或许才能轮的上他们。 现在最需要看住的,无非是先帝生的那儿个皇子,以及他们的子嗣。 “你昨晚能想起来把废太子他们都带入宫保护起来,本宫很高兴,但你非得把废太子带到朝堂上,本宫很不高兴。” 天后记得自己当时看到了某些人的眼神,像狼。 如果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拥戴废太子光復登基,说不定天后这一派真要摔个狗啃泥。 就算废太子当日曾经率军宫变又如何? 不用笑,后世大明的叫门天子不也是被宦官和武將重新架到了龙椅上嘛。 武安一听天后的语气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弄死这个亲儿子,不过前者对这个废太子另有他用,就算是留做后手,也还是好处大於坏处。 最重要的,是武安很清楚自己其实和刚在长安城里开始做事一样。 杀臣子可以, 可是杀天家嫡系血脉,比如说弄死个把天子太子之类的,这就是自绝於朝廷了。 “本宫会立刻让人在西內苑收拾出几处宫殿,供他们居住,不仅是那些皇子,另外,还有那些人的妻妾,也要一併入宫。” 天后补充道:“由你来派人看守。” 哦豁,所以自己要成为李隆基的童年阴影了吗? 武安默默的点点头:“儿臣一定能办好。” “你另外的事情,就写在奏疏上,通过三省正常呈递上来,不用天天入宫跟我赘敘了。” “儿臣告退。” 武安小步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天后忽然又开口喊住他,武安回过头,一脸疑惑。 天后盯著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去吧。” 等武安离开后,天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想著此子並没有什么鹰视狼顾之相。 硬要说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大概是..:::.怪好看的? 她揉了揉眉头,捡起面前的奏疏,看了片刻后就脸色一变。 前不久有人献上诸多“祥瑞”,这两日就有官员上疏怒喷此举,说是有逆天道。 “武子镇,把.... 天后下意识地就想喊人,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她沉默片刻后,改口道:“詔......吏部员外郎周兴入宫。” “你找他干吗?” 武安一边亲自奉茶,一边客客气气地问道。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脸上带著风霜打磨过的痕跡,虽然眉眼还年轻,透露出一股子儒雅的意味,但身材壮硕,举手投足间满是凌厉干练之意,不像是著笔桿子的文官,倒像是军中回来的武夫。 “苏公跟隨裴公出征河西,五战五捷,晚辈对苏公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 “好了好了,太过了。” 苏味道拼命压著嘴角,心里一阵高兴。 先前武安的臭名声早就传了出去,前者还以为这廝未必能给自己好脸色,没想到这般客气。 他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哪有什么五战五捷,都是我和其他几个人商量著写出来匯报给朝廷报功的出征河西之后,他们这些军中文官就开了个碰头会,在裴行俭的英明领导下,在黑齿常之程务挺等诸多將领的用功努力之下,这次出征获得了圆满成功! 不过论功行赏起来,固然是黑齿常之排第一档,但其余人肯定也要喝口汤吧? 五次大大小小的会战,大家的名字都能写进去,比如说第一战是我当先锋开道,第二战是他做后勤筹粮,我们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老夫这次回来,是被调回来做监察御史的,估计接下来要么是奉朝廷旨意,巡视什么地方,要么就是......升。” 武安一开始还下意识地要恭维一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过他也不急著回答。 苏味道不仅是文官外放转“外需”,其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有才名的文人,而在古代,除非是五代十国那种比较极端的情况,其余很多时候都是吃香的。 不过苏味道回京之后就特意过来拜访,八成是有什么需求,如果他拿不出武安心动的条件,后者最多请他吃个香香。 “本官先前和骆宾王有故交,先前收到信后,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一时欣喜,所以回长安之后就想著过来找他打声招呼。” “骆宾王?” 武安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最近的文案工作有不少都是交给他来做的,骆宾王基本上都能超额完成,不过武安也没放弃腐化他,天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又在长安城的好地段里面买了两处宅子送给他。 宅子里头,则是放著安排好的胡姬、江南女、新罗婢...: 正常人早就被腐化的受不了了,骆宾王来者不拒。 “大概明天下午的时候,他就会过来。” 武安打量著苏味道,淡淡道:“天色不早了,苏公不如今夜留下,让本將军尽点心意?” “岂敢。” 苏味道摇摇头:“实不相瞒,本官这次舔著脸来,也是有求於武將军。” “请说。” “本官有个蠢弟弟,名叫苏味玄,此人现在因罪落入大理寺狱中,能否请武將军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苏味道把话说的很直,武安当即反驳道:“本將军只管禁军,哪能干涉大理寺的事情?” “他犯了什么罪?” “他曾是东宫属官,当夜跟隨废太子入了宫。” 武安思片刻,开口道:“给他保个命吧。” 苏味道打量著他的神情,试探道:“下官妻子也是河东裴氏出身,论亲疏和將军的夫人也能彼此称一句娌。” 呵,裴氏的女子多了去了,武安只需要哄好自己家里那位便能和裴氏搭好关係。 苏味道见武安不说话,又补充道:“拙荆,是裴公的女儿。” “哪个裴公?” “当然是如今洮州道大总管裴行俭,正是下官的岳丈。” 武安呵呵笑了笑,开口道:“也不是不行。” 苏味道心里一喜,不过他也不敢在武安面前托大,连忙要道谢,隨即听武安道: “苏兄今夜先留在我这儿吧,我们:::::.好好聊聊。” 第130章 学好不容易 第130章 学好不容易 武安不知道歷史上那些出名的人物之间彻夜长谈都在谈什么,但他反正没和苏味道谈什么好事,聊一会儿风雪月,针砭一下当下时事,说到兴头上,再浮一大白。 苏味道看上去是个正经文人,骨子里比骆宾王要风骚的多,后者好岁还有点愤青的气质,苏味道稍微尝到点甜头就懒得要脸了。 他喝了一会儿,又喊来婢女,让她把自己带过来的礼物拿来。 寻常客人登门总是要带礼物的,除非是和主人家已经熟悉了,或者是有什么公干。 苏味道出身名门,肯定不会落下这方面的礼数,只不过他把婢女轰出去之后,自己神神秘秘地打开那个包裹,武安看了一眼,嘴角罕见的抽搐了一下。 “画的如何?” “苏兄手笔,愚弟佩服。” 苏味道摆摆手,谦虚道: “唉,也就那样子吧,我最近回到长安之后,发现长安城私底下居然有不少人卖粗製滥造的春宫本子,印的那么烂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买,我一下子有了兴致,昨日照著那些画了几张。” 武安:“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应该是限量卖的吧,你是......怎么买到的?” 苏味道忽然老脸一红,强行解释道:“是朋友开玩笑的时候送的,说我在边关待久了不知道风趣。” 武安揉了揉眉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原本是挺善良一个人,都是身边结交的这些狐朋狗友给自己带坏了。 如果说丘神教会了我残暴,苏味道就是把我带上了好色如命的不归路。 苏味道脸上有几分醉意,装著癲,目光却落在那几张春宫图上,观察著武安对哪副图有兴趣。 其实苏味道来之前准备好的礼物,並不是简单的黄白之物。 那几张图上摆出各种姿势的妖烧女人,现实里都確有其人,只要看武安对谁感兴趣,苏味道第二天就会把人送过来。 当本子照进现实.... “这些,其实都是我照著一些寡妇画的。” 苏味道玩味道:“听说子镇你喜欢这些女人.: 武安呵呵一笑,把本子推开:“看来苏兄很喜欢这种东西。” “不敢不敢,只不过是閒情逸致,隨手所作。” “实不相瞒,京城里的那些春宫本子,都是我的作坊里卖出去的。” 苏味道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武安轻叩桌案,微笑:“这几日恰好那些作坊里的画师都画不出好东西,既然苏兄有兴趣,不如代个笔,润笔费少不了你的。” “这: 苏味道可以在武安面前不要脸,因为自己有求於他,同时也是要藉机试探武安的底线。 但他毕竟是从河西回来的官员,是朝中的新任监察御史, 他,还是要脸的。 润笔费算什么? “画吧。” 武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把那几张春宫图成了纸团,丟到一旁。 书房里有的是笔墨,苏味道的酒意醒了几分,犹豫著问道:“武將军喜欢看什么样的?” “我家有两个娇妻,平日里不看春宫。” “额,原来如此。” 苏味道犹豫了一会儿,正想提出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人设,武安就开口道:“这本子里头女角色再怎么画也就那样,不如苏兄把自己画上去,做个男主角罢。” 苏味道:“好。” 武安本意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如果是个人都能给他送女人,时间一长肯定要出事。 好色是自己的人设,不是自己的本性。 没想到,这廝居然同意了。 武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现在就画吧。” 苏味道有些震惊的看了他一眼。 武安当然不会无聊到看苏味道画男人。 到了后半夜,他扔给苏味道一床被褥,自己回房抱著裴韵睡觉了。 才爬上床,他就感觉被窝里还有其他人,摸了一下,发现是上官婉儿。 好在床榻还算宽敞,够三个人躺,武安只能委屈自己一下,侧身抱著上官婉儿躺好,动作轻缓地盖好被子,心里想的则是刚才和苏味道聊的东西。 苏味道从河西回来,脑子装的並不是春宫本子,而是大量有关於河西军的军中机密消息,其中就有武安最关心的一些事情。 噶尔钦陵跨下骑的大概不是马,而是驴车。 唐军一直追击到疆域的最西面都未能追上他的残部,而裴行俭现在需要临时替朝廷安抚重新归顺过来的大片疆土,已经无力再分兵追击,只能让人將噶尔钦陵以及他身边那些吐番將领的画像传遍边关,开出赏格。 吐蕃那边虽然不同意公开承认噶尔钦陵叛国,但也默许了唐人的通缉举动, 同时在土地方面做出了极大“让步”。 这当然是吐蕃人一厢情愿的做法,实际上裴行俭虽然无力再往西边打,但若是南下的话,他隨时都可以得到剑南蜀地一带的钱粮兵员支援,隨时都有可能迫近威胁吐番的京都逻些。 而且文成公主当年將数量庞大的工匠、属官、士卒带入藏地,这些人本身就形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部族。 数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唐人融入吐蕃人里面,但他们跟看文成公主归来时,则是带来了大量吐蕃內部的重要消息,其中就有吐蕃境內的精確舆图。 吐蕃人只能被迫割让一个又一个条件,因为他们留在河西的全部主力只剩下了几万人,分散在荒凉的山脉和丘陵之中,而裴行俭一等到文成公主和她的“团队”归国之后,就又不宣而战。 黑齿常之和程务挺率军一夜挺进五十里,攻破了吐蕃人留在河西的最后一处城池。 至此,吐蕃人在河西已经没了任何本钱,只能自己抱紧自己,选择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河西战略的下一步,就是.... 上官婉儿在他怀里动了动,忽然轻轻的转过身,面对面蜷缩在他怀里,武安收起思绪,打了个哈欠。 “我昨日入宫了。” “哦?” 武安看向有些局促不安的周兴,笑了笑: “坐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周兴慢慢坐下,在心里盘算著措辞。 “你入宫有什么事?” “天后问我,想不想做吏部侍郎。” 武安轻轻笑了起来,天后挖墙脚的举动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周兴先前就在他的授意下给天后进了“祥瑞”。 这个举动里透露出的意味可有点不寻常。 当日武安让周兴进献的墨色石龟被称为“玄武”祥瑞,映证的是武氏崛起。 不过,如果天后真这么好哄的话,那事情倒是简单了。 哄女人开心是一门技术活,武安觉得自己略有心得。 “你答应她也好,这样吧,我教你..::: 周兴摇摇头,打断了武安的话。 “下官没有答应天后。” “为什么?” 周兴沉默片刻,轻声道:“下官不能背叛。” “这么死板干嘛?” 武安有些头疼,教道:“你大可以哄她说可以,只要拿到好处,以后该翻脸的时候就翻脸唄。” 周兴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下官,不愿意背叛大將军。” 第131章 躺贏狗 第131章 躺贏狗 武安也没想到周兴居然这么有底线,或许也正是因为近朱者赤吧,自己给他带来了很多正面影响,让他变成了一个好人? 只可惜朝堂上能性情大变的只有周兴这么一个,到了早朝的时候,该吵的还是吵。 今日是五品以上官员的朝会,在场几乎没有混日子的人,主要是人数不多, 要是在人群里昏昏欲睡很容易被御史记下来。 “鸿臚寺上奏称,吐蕃使者见朝廷拖延和谈之事,一怒之下以绝食相逼迫突厥使者亦效仿之。” 吏部尚书崔知辩当即问道:“这两伙人绝食了几日?” :一日不到。” 朝堂上的大臣们集体沉默了片刻,就连武安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天后揉了揉眉头,道;“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可有本奏?” “北方宵小应该已经悉数伏诛,已月余无战事。” “报,急报!” 一名宦官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他很焦急, 他很大声, 仿佛他失去了欒子但是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武安低著头默不作声,正常上交奏疏的流程是某部呈递给三省,审核通过之后给出批阅意见,重要的事情拿到早朝上来说。 朝堂不是唱戏的地方。 一般开早朝开到一半忽然有人跳出来喊急报的,基本上都是因为上头的授意是谁呢? 哦,原来是我啊。 “安北都护府三千里加急,称突厥连结九姓称逆,於同日血为盟,一同背叛朝廷!” 铁勒九姓,即臣服於大唐的九个北方大部族,或者说勉强可以称之为九个, 有强有弱,不过里面肯定有大唐的死忠, 突人造反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造反比中原的造反简单很多。 中原人造反要串通乡民,要准备钱粮,要修甲兵,要隱瞒官府,还不一定能成。 但处於都督府高度自治之下的诸多羈摩州之中,突人本就和各族外人杂居在一起,上午来一个牧民喊几声长生天的兄弟们一起恢復我们的荣光,到中午就能鼓动起一大群傻子。 这是刘仁轨的评价。 北疆的突蕨人日子过得其实並不好,唐人看似已经失去了警惕,但还是依照祖宗之法镇压著突厥,让他们和其他下贱的部族的爭夺水草土地,又徵发他们的青壮出去征战。 小一辈的突蕨人以成为唐人为荣,老一辈的突人则是还沉浸在阿史那家族的光荣过往之中,渴望恢復突蕨汗国的统治。 刘仁轨有意在开头任凭叛军像是野草著火一样疯狂蔓延,等他们到了万人规模的时候,刘仁轨亲自率领五千唐军出击,一夜攻破三个大部族,屠灭了骨仑屋骨思部的所有部眾,筑京观。 回部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带路党,刘仁轨在作战之前准备充分,因此唐军贏得异常轻鬆,回人跟在唐军屁股后面吃的满嘴流油。 第二次是两个月后,突人吸取了惨烈的教训,在积蓄了一定的兵力之后不宣而战,在某夜以两方人的兵力衝击一座三千人的唐军营寨。 后者坚守到天明,营中的八百多兵卒披甲上马,出营后一场衝锋便冲烂了两万突厥人。 那支骑兵的骑將原本是裴行俭手下的將领,被刘仁轨调任到北方带兵,这个人名叫王方翼,凭此役,在北方一战成名。 第三次开战就是不久前,突人扶持了一个新的大可汁,突蕨部族群起而响应,数日之內有十万人依附,在他们做看南下劫掠中原美梦的时候,薛仁贵带看五万唐军和大量的僕从兵抵达战场。 据说两军阵前,薛仁贵自报姓名之后,对方还不信,於是薛仁贵摘下兜整任凭敌军查看自己的面貌,然后在对方策马过来查看的时候接连射杀了三名突贵族。 敌军遂溃。 根据军报上的內容来看,突人的復国热情简直高到可怕,堪称屡败屡战的典范,更何况现在居然还有其他外族在其中帮忙。 武安却知道详情,刘仁轨这是斩草不除根专门等著割韭菜,虽然看似是弄险,实际上一点也不安全,纯靠著他和唐军的实力在强行镇压全场。 光是看第二场,两万突蕨人居然冲不掉一个三千人的唐军营寨,反过来还被后者给冲溃了,就知道在这过去数十年里面,究竟是谁的武德已经废了。 你要说他们稳吧,他们能被八百人反过来衝掉,要说他们狂吧,人家主將拿两万人夜袭冲营,已经算是相当谨慎了。 说是突厥联合其他部族造反,实际上是突厥已经被唐军锤到连其他外族看了都有点兔死狐悲的地步,要是再这么杀下去,天知道唐军会不会到他们家里来借首级当功劳。 要是再这么旁观下去,迟早得被唐军玩到死,运营到死。 跟之前在河西一样,刘仁轨和其他一些將领私底下会提前给武安发密信,让他在朝中帮忙谋划或是做什么事情。 刘仁轨的要求就是让武安在朝中放烟幕弹,儘可能营造出一种唐军还能坚持坚持但是敌军已经越来越强大的假象,以此方便让他转头跟朝廷索要钱粮兵员。 突厥人要造反,打不打? 其他外族跟著突厥人造反,打不打? 是兄弟,就来砍他们。 朝堂上倒是没因为这个事情吵的不可开交,这次也没人说矣我们给突厥人弄个公主和亲吧。 突厥人肯定是要打的。 大家吵的,主要还是这笔新的军费该从哪儿开支,毕竟刘仁轨开口要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武安在一旁冷眼看著他们吵架,心里则是默默想著过会儿该吃什么。 长安城里有一家清汤羊肉,火候恰到好处,肉燉的颇为软嫩。 开店的老板当年扬言说比小娘子身上的肉还嫩,结果开业当天被街坊邻居们揪著锤了一顿,又差点被官府查封,然后老实做生意不再张扬,於是成为了一家二十年老店。 “武將军。” 旁边的御史悄悄戳了戳他,低声道:“回回神,天后叫你呢。” 旁边的官员们看的一阵眼热,君前失仪四个字可大可小,但狗的御史不仅不把武安记上小本本,反过来还主动提醒他。 天后耐著性子又重复了一句,武安沉默片刻,开口道:“臣以为,北方的战事尚在掌握之中,诸多外族既已反叛,朝廷短时间內除非拿出大量钱粮安抚,要不然不可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只是,与其把这些钱粮送给那些外族人糟蹋,倒不如將其拿去供给北方的將土,让他们安心守土,没有后顾之忧,然后百战百胜,叛贼自然能加以平定。” “但是,这笔钱粮该从哪儿省出来?” “吐蕃人新近战败,让他们拿出一笔钱粮来支援北方,应该是可以的。” , :.::.可若是吐蕃人不愿意交,又要起兵造反,河西军队已经撤回大半, 到时候又该如何解决?” 身著大红朝服的武安出列,高声道:“臣武安有本奏!” 一些已经疲惫的大臣这时候打了个哆嗦,陡然清醒过来,还以为是武安带兵过来抓自己了,睁眼一看武安只是站在不远处。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朝廷寅吃卯粮几乎已成惯例,因此战端一开,钱粮往往供不应求,甚至需要从他国索取,臣提议,一者向吐蕃索要钱粮以弥补战损,二者彻查朝廷上下贪腐之事。 三者,扩漕运,屯河西,不出三年,河西和北方都能钱粮自足。” 武安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一味替刘仁轨和裴行俭发声,他能站出来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事对他也有好处。 政治上没有躺贏,只有共贏。 第132章 作弊?开了 第132章 作弊?开了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看这些作坊的帐目了。” 武安在桌案旁边替上官婉儿收拾笔墨,头也不抬道:“这些生意里面有大半都要交给宫里操手,我们家每年吃一笔分红。” 上官婉儿听到我们家三个字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有些痛心疾首道: “每年那么多钱,现在平白让给天家吃好处?” 一想到帐簿上的数字,上官婉儿就觉得自己辛苦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总不好让你天天累成那样,我是会心疼的。” 上官婉儿的眼神一下子痴了,靠在武安的肩膀上半天没说话,武安则是想著所谓香水肥皂之类的工序都没法长久保密,自己已经拿到了第一桶金,接下来要是不把利益分润出去才容易得罪人。 用这些东西的后续利益换来政治资本,才能方便他取到更多的好处。 河西的盐矿,江南的漕运,蜀地的锦缎,河北的粮食。 如果能把这些在手里,那点经商的利益相比之下其实是根本不够看的。 毕竟那些东西其实都算是奢侈品的范畴,香水还可以想办法糊弄人,但尤其是肥皂,本身就要耗费大量的油脂,造价不菲,普通人不可能用得起。 不过那个春宫本子的作坊天后倒是不要,她嫌丟人。 上官婉儿也不知道长安城內风行的“寡妇系列”居然出自自家的作坊,武安打算过阵子要是苏味道能给出合適的筹码交换,自己大方一点把那本子作坊送给他放飞自我又有何不可。 “早朝说了什么?” 上官婉儿仰头看他,武安动了一下胳膊,她死搂著不放。 “朝廷要给北方筹备钱粮,天后问我同不同意,我说我能帮她弄钱。” “帮朝廷做生意?”上官婉儿问道。 她还以为武安要往皇商的方向发展,但在这个年代,商贾算是下九流,受人歧视。 我做皇上还行.......武安想了想,道:“勉强也算得上。” 如果漕运通畅,到时候河北和东南的財赋都能大量流通过来,同时那么大河道又不是天天运输钱粮,朝廷也能藉此收一笔庞大的商税。 朝堂上这时候六部里面的大部分官员都迁的很,寧可不做事也不犯错,这就是天后高压统治下的一大弊端,毕竟很多人做官只是为了延续家族和恰饭,谁真傻乎乎地跳出来当忠臣? 要当,也得是李氏重新当国之后。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娇憨之色,武安沉默了一会儿, 道:“裴行俭和刘仁轨都不是善茬,等河西和北方的战事结束之后,他们两人八成是要回京任事的。” 到时候,就是两个空降的宰相。 武安不会天真的觉得自个能拿捏住他俩,所以到时候还是得利益交换,自己现在早一点把漕运握在手里,到时候也就多了几分筹码。 他从上官婉儿怀里抽出胳膊,隔著衣服给她臀儿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后者闷哼一声,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仿佛武安打的不是她的屁股而是她的脸。 她正要发怒,武安又搂住她哄了几句,上官婉儿马上就又消了气,乖巧的伏在他怀里。 武安搂著她,心里则想的是: :..到底还是缺人用啊。” 家里没什么事情,到了下午的时候,天后又派人来喊他入宫说话。 在外人眼里,天后隔三岔五喊一个人入宫商量事情,这本身就是一种恩宠, 但武安可不喜欢这种荣誉,能在家里摸鱼,干嘛去宫里討嫌? 而且天后有时候並不完全是算计,就是在发泄私怨,武安时不时的还得替她兜底擦屁股。 天后要变成歷史上那位只手遮天的女帝不是不可能,但武安更需要的是一个能遮挡住自己的母后,要不然扶持她干嘛? 入了东內苑,一眼就看到几个年轻的武氏子弟跪在外面,屁股的很高。 武安心里瞭然,果然一入殿就看见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哥俩跪在里头。 “过来,给你们的兄长赔罪。” 天后呵斥一声。 武承嗣比较乖觉,立刻朝著武安爬过来想抱他的腿,武安微微活动了一下腿脚,並没有掩饰动作,武承嗣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毅然抱了上去。 武安抬脚就是一下,端的武承嗣翻身躺在地上,艰难的喘著气。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武安抬头看向天后,这下子,跪著的武三思和躺著的武承嗣都仰起头看向他,眼里露出一阵骇然。 他刚才说啥? 天后轻轻咳嗽一声,道:“这次本宫有些不得已的理由,得用他们一下,用完就踢回去继续圈禁,行吗?” 她几乎是用商量的语气在询问武安的看法,武安没问是什么事情,沉默片刻微微頜首。 反正,只要他们搞事情搞到自己头上,自己隨手就能捏死他们。 不对. 就算他们没把事情搞到自己头上,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办法捏死他们? 边关上外族和唐军打成一片,但把目光移回朝中,可以看到还是有很多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四月,春闺放榜,进士科录取二十五人,其中泰半都是名门之后。 一般来说,科举之事是由吏部员外郎来主持的,周兴这次虽然没做主考官, 但也负责了部分事项,提前拿到了名单。 东市某处雅间之內,姚崇和张柬之各自坐在桌案后,房间里另外还坐著一名温文尔雅的俊秀青年,眼神明朗如星。 “本来只以为是路遇知己,没想到宋郎竟然是本科进士,此后前途无量,在下先行祝贺了。” “岂敢。” 姓宋的青年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凡俗,主动站起身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宋,名璟,字广平,河北邢州人氏。” 宋璟也算是出身极高,而且据说在朝中有高官赏识,曾被其当面讚誉过,因此在这一届进士里面名气不小。 彼此通了名姓官职,宋璟这才知道面前这两看上去很閒的人居然是相王府属官,压下心里的纳闷,以晚辈身份应酬谈笑。 “只怕河北人在朝中做官不容易。” 姚崇一边低头倒酒,一边嘆息一声,自己也同样是进土,只不过看样子自己虽然年纪轻轻,可以后却得长久在相王府养老了。 “不容易吗?” 宋璟毕竟也还年轻,一听这话就有些好奇起来,可还没等他发问,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被人轰然破开,一道兵卒的身影出现在外面。 “宋璟,你的事发了,有人告你科举舞弊!” 第133章 真坏啊你们 第133章 真坏啊你们 武安一出宫就听说了科举舞弊案,禁军隱晦地提醒他宫里又有了新的波澜很可能又会带来新的恶劣影响。 “说人话。”武安提醒道。 梁信憋了一会儿,解释道:“这次应该不是天后在笼络人。” 相比她在朝堂上快速扩张的势力,她笼络军队的手段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一点在过去很多次出事的时候就已经体现了出来,包括先前那次大寿的晚上。 天后只会粗略的挑选出一些有软肋看似好拿捏的人,然后用钱砸他们,藉此像是打桩一样粗暴地埋下钉子。 武安摇摇头,领著梁信和一队禁军开始往宫门外走。 “难说。” 先前宗室和天后都试图把对方的女儿嫁给吐番人的时候,武安在东內苑里表达出了反对的態度,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把消息传了出去,说他和天后“不和”。 这种消息基本上就只有在场的人才能传出来,武安后来排查了东內苑的大部分人员,却一无所获。 但若是换个思路,如果说,当初传出这个消息的人,就是天后呢? 她知道武安短时间內不可能背叛自己,在这个前提下,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试探朝堂上还有谁对自己不服帖一一只要这些人存在,他们肯定会主动接触武安和类似的大臣。 奸贼,是会自己跳出来的。 “朝堂上的事情太难琢磨了,天后的城府也不低。” 武安翻身上马,示意梁信留下:“把东內苑外围的禁军再轮换一遍,让他们互相监督。” 至於说要监督什么,梁信自然心领神会,看著自家的大將军离开后,他立刻转身开始下令换人。 武安在朝堂上提出了三件事,他也不指望那些大臣能同意他全部做成这些事;替河西和北方军队索要更多的资源只是顺口一提,真正重要的,还是漕运。 天后似乎从没放弃过迁都洛阳的念头,宫內近来流传出相关的传言,据说宫女在晚上守夜的时候,时常能看到王皇后和萧淑妃徘徊在生前所居住的宫殿里, 脸色惨白,有时候甚至没有手脚。 女官们煞有介事的说天后每日神思不属,但武安能感觉到这位母后的精神状態其实还不错,她最烦的事情大概就是每天要批阅的奏疏太多。 她有时候做事看似不顾代价,背后却都有其深意。 一出宫后,各方面的消息就都开始朝看武安耳边匯总,他也掌到了这次春闺放榜出来的进士名单,在里头找到了几个略有些眼熟的姓氏,最后,则是停顿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他也参加舞弊了?” 武安走进工部衙门的后院书房里,隨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立刻就有文吏进来端茶递水,等人都走了之后,周兴才开口道: “吏部里面的人反正是这么说的,不过据我看来,这个人出身大族,八成是被牵连了,举报科举舞弊之人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打击那些寒门甚至是平民出身的进士。” 结案之后,世家子弟如数释放,寒门和平民进士一网打尽。 周兴隱隱有些同仇敌的意味,毕竟他吃过这方面的苦,因为没有进土出身,他这辈子要不是碰到大將军,基本上七品官就已经是尽头了。 而且最搞笑的是“科举舞弊”四个字。 大唐这会儿的科举制度只能说懂得都懂,不过是留给世家的又一条上升渠道,寒门和平民进土在其中的占比极低,就这还是大唐几任皇帝尽力爭取到的结果。 考官是我的人,门房是我的人,考场是我选的地方,考生早就提前和自家的叔伯们打了招呼,知道考试的边界在哪儿。 就这种条件,考试从头到尾都是“极简”,去考试的大多数世家子弟其实也不屑於带小抄作弊,他们也会自矜於自己才是真正的精英。 “幕后之人八成是想要藉机敲打一下选官问题。” 周兴皱看眉头,拿看笔在纸上圈圈画画,默默思索看究竟是谁要这么干。 武安问道:“会不会是天后?” “啊?怎么可能是天后?”周兴一愣,毕竟天后掌权的一大特点就是政治根基薄弱,她统治朝廷的法理来自於先帝,但並不意味著先帝的臣子们就一定会支持她。 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儘可能提高山东土族或寒门以及平民出身的官员的身份和地位,双方彼此呼应,才能形成稳固的统治根基。 当然,还有类似於武安这样的武氏晚辈,也一样是武氏集团的骨干和主力。 “我刚才去东內苑的时候,天后让我谅解一下,说现在实在是没人可用了, 她只能把武承嗣和武三思那两个蠢货又临时拿出来做事,用完之后再塞回去软禁。” 看著周兴错愣的样子,武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成了“武氏集团”的核心会员,相比於其他人,有些消息他要是接触不到才叫见鬼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什么,片刻后,周兴才试探著问道:“要不要在这时候保一下宋璟,让他对大將军有点感激之心。” “保他干什么?” 武安沉吟了一会儿,吩附道:“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想办法给他编点罪名,让人把他从刑部狱房塞到大理寺的狱房里。” “反正让他別死就行,等过几日,我亲自去捞人。” “我是真觉得你不会死的,宋贤弟。” 张柬之坐在茅草团上,恳切道:“你是新科进士,我们两人又是相王府的属官,八竿子打不著的关係,就算如此也都被抓了进来,说是什么从犯,显然这背后之人的目標肯定不是你或我们。” 作为一起喝酒的酒友,张柬之姚崇有共犯的嫌疑,所以被一同抓进了刑部。 按理来说,这算是误伤。 宋璟起初对他们还有些歉意,但后来和他们待了几天之后,宋璟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勾当。 因为......这两人的脑子,居然只比他差一点点。 那就已经是很聪明的脑子了啊。 三个人都是头脑聪明的人物,坐在牢房里没事干成天琢磨这事,早就把事情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狱卒的脚步声,张柬之和姚崇都露出了喜色,在他们看来,这是准备要放人了。 狱卒提著一串钥匙费劲的开门,牢门的锈味不断传入牢房內,令人室息,但他们仿佛都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你们三个,跟我走!” 这狱卒显然没读过书,不知道死灰復燃的典故,所以他对里头所谓的新科进士和相王府属官毫无敬意;宋璟站起身刚准备跟上去,回头却对上了姚崇的眼神,忽然心里一紧。 这狱卒的语气不对劲。 “去......去哪儿?”” 狱卒是收了钱的,专门负责惆嚇,所以冷笑一声,阴侧道: “有人告你们谋反,现在要即刻將你们转移到大理寺候审!” 宋璟:“ , 张柬之在他背后幽幽嘆了口气,低声道:“宋贤弟,要不然你就认了科举舞弊的事情吧,千万不要连累了我们。” 宋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只知道自己一路浑浑噩噩,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搬入了“新家”。 “这块地方就是你们新的牢房。” 狱卒丟下一句话,转头离开。 令人奇怪的是,这儿的牢房环境除了採光不行,其余各处布置甚至可以算得上不错,有床榻、书籍、桌案,甚至还有照明用的蜡烛。 先前住在这儿的人,必然是非富即贵,要不然也不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宋璟神情似悲似喜,张柬之和姚崇则是四处打量,片刻后,张柬之居然在墙上抠出一个小洞。 隔壁立刻传来了不满的声音。 “做什么?” 声音显得有些苍老疲惫,三个人顿时愣住,姚崇沉默片刻,试探著问道:“你是?” “本王,越王。” 竟然是宗室亲王! 宋璟默默听著,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这时候听姚崇又问道:“原来是越王殿下,大王可知道先前是谁住在这儿,他又去了哪儿?” 姚崇的本意是好的,看这儿环境布置的不错,牢房的前主人肯定是得了自由,借这事来给自己和宋璟打打气,提升提升心,算是有个心理安慰。 “哦,他啊...... ? 越王顿了顿,嘆息道:“他走了。” 宋璟顿时脸色惨白起来。 第134章 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134章 我们要个孩子吧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武安回家准备休息。 晚饭是萝下清燉羊肉,选用的是精细餵养过的北方羊,肉质鲜嫩,火候恰到好处,泛著些微油光的肉汤里沉淀著大块的带皮羊肉,入口软烂鲜美,咀嚼的时候唇齿生香。 裴韵和上官婉儿吃饭的动作都很规矩,甚至算得上优雅,只是吃的不多,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吃完后就开始给武安布菜。 “我也不能多吃。”武安说道。 虽然工作压力大,但他还是儘可能地保持作息和饮食健康,要不然在这个年代一旦身体出了根基上的问题,基本上都是调养不过来的。 “会胖的。” “郎君就是太瘦了,胖一点才好。” 裴韵又替他盛了一碗汤,哄小孩似的要餵他。 古代的白胖子大概就和后世戴金炼子的土豪一样显眼,一身肥肉本就是財富和地位的象徵,更何况大唐上下风气並不排斥丰之美,对於男人也同样宽容。 而在裴韵看来,丈夫就是长得太英武太好看了,才使得很多人一见面就对他心生警惕。 如果换成一个会跳胡旋舞的三百斤胖子,成天见了人就傻笑,谁会起疑心呢? “孙先生说了,太胖的话,那方面有可能会变差。” 裴韵愣了一下:“哪方面?” “就是那方面。” 裴韵沉吟片刻后,立刻喊婢女撤掉饭菜。 吃完饭后,武安起身和上官婉儿来到书房里,准备开始筹备明日之后的事情“漕运虽然是当务之急,但如果没有精通这方面的官吏,漕运通道不可能在短期內打通。”上官婉儿提醒道:“按理来说,打通漕运並且能让郎君从中获利的话,最好的时间就是三年之內。” 武安微微摇头:“如果预估没错的话,一年即可建成,不算太过困难。” 歷史上的前人已经探索出了路子,武安只需要跟著走就行,在这方面,他甚至不需要像製造香水肥皂那样全程跟进,只需要把大致的思路和地点划一下,就有人能替他迅速完善计划。 要知道,武安现在领著的是工部,里头就有大量负责水利的官员。 就算里面只有五分之一的熟练工,也足以配合武安完成这次计划,而只要漕运一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工部也会变成六部之中排名前列的主要部门。 抢蛋糕吃,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蛋糕做大。 武安和上官婉儿仔细研究了一会儿长江一带的水利问题,从里头可以看出, 大唐境內的各方面灾害其实是每年都有的,朝廷也为此做出了不少努力,每年都会拨出大量的钱粮予以賑灾。 但距离大唐开国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朝廷內部在顺理成章的墮入腐化。 而且在賑灾的同时,朝廷基本上不会轻易放低税收的门槛,也就使得一些官更居然在受灾地区徵税,时间一长,自然民怨沸腾。 漕运开启固然会加重朝廷的横徵暴敛,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商道和人员流通,藉助庞大疆域內四通八达的水网,船只可以更快抵达更多的地方。 或者说的更长远一些,歷史上所谓的徐敬业以及诸王之乱,也大多是在东南和扬州一带,藉助漕运,可以在短期內將精锐府兵运输南下,镇压叛军。 烛火旁,上官婉儿眼眸如星,凝视著侃侃而谈的武安,心底泛起些许自豪。 她说看不清舆图,起身来到武安旁边坐下,依偎在他的臂弯里,身子渐渐的越来越往下。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低声道:“阿郎,府门外有人求见。” 上官婉儿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气,慢慢鬆开手。 “武兄,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事..::: 司相王旁边放著一盏热茶,不过他没有心思品茶,一看到武安走入堂內,他就立刻站起身,急切道: “白日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大王这么晚来我家,有些不合规矩吧?”武安示意他坐下说话,淡淡道:“什么事?” “就是......科举的事情。” “说仔细点可以吗?” 武安坐在他对面,立刻有婢女进来送了茶水,他用杯盖颳了刮茶盏,不紧不慢道:“科举的事情怎么了?” 见他不像是说假话,相王心里又焦急,不敢再和武安玩推手,连忙道: “京中有人诬告此次科举舞弊,因此朝廷大怒,下令將此次所有新科进士全部收入狱中审问。” “哦,我明白,大王的心腹也在里面?” 相王的脸色顿时一僵,他可没有拉拢新科进土的胆量,但凡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母后都得狠狠教训他一顿。 “那就是亲朋好友?” “也不是..... ” 相王憋了半天,才徐徐道:“本王府中有两名属官,和一名新科进士喝酒饮乐,也被当作同犯误抓了。” “原来是这样。”武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隨即又疑惑道:“可大王过来找臣做什么?” 相王咬咬牙,身子微微前倾一些“本王今日偶然看到了一封三省內的奏疏,据说是有人二次检举那名新科进士有谋反之嫌,本王觉得,这应该是武將军的意思吧?” “大王说笑了。” 武安捻了捻手指,忽然道:“放人也不是不行。” 相王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武安打量著他的神情,心想著这相王敢在这种时候替他自个的属官奔走,要么是城府太深,就敢在这时候冒险拉拢人心; 要么,就是天真的让人心疼。 武安还是觉得相王属於前者。 天家不会有好人,自太宗皇帝之后,大家比的是谁更烂。 “不过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请大王帮个忙。”武安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站在这个年轻的皇子面前。 相王连忙道:“本王同意这件婚事!” 武安:“?”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武安看著相王,相王看著武安,一脸天真。 武安差点都没绷住,忍了一会儿情绪,才道:“过阵子,宫內要专门替先皇之子和诸多宗室子弟建一处宅子,专门供他们生活起居,请殿下帮我出面,说服宗室们同意。” 第135章 体面 第135章 体面 在刘仁轨出发去北方之前,他曾经和武安深入聊过突蕨的话题,刘仁轨觉得后者的很多观点都很有眼光且新颖,当时武安提议说不如让突蕨人闹一闹,然后藉机严惩。 刘仁轨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激进了,毕竟朝廷徵发了大量突青壮参军是事实。 武安就说:“他们还有多余的粮食和人进行叛乱,就说明朝廷在这方面其实还是太宽容了。” 理是歪的,但就立场而言没问题。 现如今朝廷里也是类似的情况。 时间已经是五月中旬,夏风吹拂著春末的早晨,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宫內的景色截然一变,相较於往昔的死气沉沉,哪怕是走在下的年轻宫女都显得格外活泼明媚,她们之中的有些人和武安熟悉了之后,甚至会偶尔请求武安出宫的时候帮忙带点东西给她们的家里人。 这倒不是她们大胆,而是武安有意为之,在宫內乱撒金银未必能买到人心, 而往往这些不经意的小举动反倒能带来意外之喜。 无论是宫女还是宦官,只要敢开口,要求不算过分,武安基本上都会隨手帮一下。 有些宫人家里窘迫,武安就销带送些钱粮帮其安家,有时候他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但那些家书里面肯定会提及到这方面的事情,武安的沉默在这冰冷的宫廷里显得越发贵重。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东內苑。 儿臣提议在宫內营建王孙宅,另外以教授宗室子弟伴读为名,另外徵募年少聪慧者入宫授学,这样一来,可以栽培亲信的读书人。” 世家子弟胜在从小到大对政事和其他方面的礼仪耳濡目染,一做官之后就能快速上手,相比於那些寒门甚至是平民出身的官员,他们在这方面確实有优势。 武安的话很直接,天后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本宫手里有北门学士和其他人,有现成的,何必去养將来的。” 可我没有啊.::::.武安心里嘆了口气,明面上认真道: “多设学府,总是好事。” “你一介武夫,也开始跟本宫玩劝学那一套了?” “都是母后教的好。” 天后轻哼一声,忍不住戏謔道:“左右都是走朝廷的开销,不用我们的钱...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母后所言极是。” 武安没傻乎乎地说什么我养他们啊, 等这批年轻文人到位之后,自己多巧立名目,给他们手里多塞点。 如果是世家子弟,肯定看不上这种低级的拉拢,但对於那些平民出身的书生而言,他们只会喜滋滋的盼著下一次发钱的时候。 不过武安不指望这些书生能有什么忠诚到死的念头,只要能在大部分人心里留下一份香火情就足够了。 到时候,自己再从中择优录取,以这些人的出身,到最后基本上只能依附武安。 “你啊..... → 天后嘆了口气,低头看著奏疏,轻声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似乎是在专心批阅奏疏,但手里的笔却始终没动,武安顿了顿,道:“有天后没说话,耐心等著下文。 “相王前不久来找儿臣。” “找你做什么?” 天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轻轻鬆了口气,要是武安这时候一口咬定没有,她会很失望。 她这阵子一直在著力恢復自己对宫內的控制,但宫內的禁军被某人死死在手里,天后没有下嘴的地方,所以只能剑走偏锋,先想办法发展一下情报势力, 在各处安插了眼线。 对於某些重点目標,她肯定会重点照顾。 “他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 “嗯......说了什么?” “他在劝诱儿臣。” 天后愣了一会儿,揉著眉心:“.....怎么劝诱的?” “他说,想把太平殿下嫁给臣!” “子镇啊。” “儿臣在。” “你这个工部侍郎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去替本宫催一催大明宫新殿的进度, 那儿的匠人最近有些怠慢了。” 武安离开了,等他走后,女官们才走进来服侍,为首的那名年轻女官是自上官婉儿离开后递补上来的,平日里也会察言观色,勉强算得上懂事。 她一眼就看见天后嘴角居然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她隨即就接触到天后缓缓拾起的目光,像一条蛇正在抬头亮出獠牙,年轻女官嚇得直接跪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出去。” 天后再度恢復了面无表情,低头看著奏疏。 她想起了武安刚才的建议,给那些皇子皇孙们找一群“伴读”。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武安在打什么主意,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和不可控因素太多,武家人能对那些读书人施恩,那其他人不也一样可以? 不过一念至此,她倒是有了新的思路。 男人很容易被各种利益牵著走,那..:::.女人呢? 天后接触过很多“命妇”,也就是身份地位较高的女人,这些女人有的是某某大臣的夫人,或者是朝廷册封过的女人。 这些女人里头也有不少人是有才华的,但是被限制在了深闺后宅之中,一辈子不得自主。 就比如说是上官婉儿那种,培养起来的话,潜力很大,除了能帮助自己处理政务,甚至还能协助自己进行重要事项的决策。 但一想到这儿,天后便嘆了口气,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里的御笔,气的有些牙痒痒。 “小混帐......把我培养好的人拐走了。” 这么一想,女人也一样不靠谱啊。 “別说了,放人吧。” 大理寺里的牢房外,传出了最容易令大理寺官员们血压爆炸的声音。 “周郎中,你一个吏部的官,过来管我们大理寺的事情?” 一名大理寺正站在周兴面前,寒声道: “你是把逾矩当成规矩了?” 周兴神色平静,他这阵子在朝廷各处刷脸刷的厉害,不仅是因为一直被武安强硬罩著,前不久他更是因为给天后进献祥瑞的事情遭到了全体朝廷大臣的口诛笔伐。 奸, 谗臣, 无耻! 周兴对这种言论没什么兴趣反驳,甚至他还发现,只要武氏愿意庇护自己, 不管那些大臣喊的能有多大声,自己好像都能安然无恙。 那我还跟你们装什么? 就在这种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个身影。 胖胖的, 憨憨的, 身上带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实武承嗣只是在天后和那位“兄弟”面前显得很窝囊,但明面上,他才是武氏这一代人真正的家主。 天后不算家主,她算是整个武氏的老祖宗。 主心骨来了,这位大理寺正立刻抖了起来,指著周兴告状: “你看他!” “你是... 牢房里光线昏暗,武承嗣认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大变:“我这次没有惹武安!” 面前的这斯,可不就是当初在吏部的那位么,自己当初只不过是恰巧卡住了周兴的官位,也没对他说什么羞辱的话, 但, 就因为他,武安那个狗贼让自己丟了许多面子,还挨了一顿鞭子。 周兴歪了歪头,对著牢房里微微示意。 “奉大將军之命,特来牢中放三个人,过几日,自有大將军来大理寺走个檯面上的过程。” 言外之意,要是不放人,到时候没的不是台面,而是体面了。 武承嗣脸色一紧:“不行,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你也知道一些,这是你碰都不能碰的事情。” “大將军说,今天就要见到人。” “他...:..呵,本官现在就去稟告天后,看看究竟是天后说话算数,还是他说话算数。” “下官只知道,你说的话,什么都不算。” 武承嗣的胸膛立刻重重起伏了一下,那规模,甚至比得上一些女子。 周兴微微站直了身子,重复道: “大將军有命,放人。” “如果我不放呢?” 武承嗣冷笑一声:“科举舞弊之事非同小可,凭什么.. + 周兴眯起眼睛,盯著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慢著。” 武承嗣见他要走,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的笑。 “放就放!” 第136章 笨鸟先飞 第136章 笨鸟先飞 那三个人被转手到大理寺的理由是疑似造反,现在武安的人一句话就要把他们提走,这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但规矩永远不是权力的锁,如果掌权之后还要被规矩桔,那就不是封建社会了。 一次小小的权力任性嘛。 武承嗣觉得自己不是怕了武安,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同意放人的藉口,旁边大理寺正看著他,武承嗣觉得有些没面子,冷冷道:“加紧审其他人,一刻也不准懈怠。” 那三个是放了,但牢里还关著二十多个,就算其中大部分都是世家公卿大族出身,也还有少部分可以揉捏的软柿子。 大理寺正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再往他们身上泼点水?” 先把你脑子里的水泼出去吧......武承嗣阴沉著脸,挥挥手:“帮那三个善后。” 在大理寺正面前,他还能端著点態度,但等人一走,他就狠狠一脚端在开的牢门上。 “欺人太甚!” 牢门撞了回去,发出一声重响,旁边则是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有病?” 武承嗣本就在气头上,立刻瞪了过去,寒声道:“越王殿下在这牢里住的还舒服吗?” “你再跟本王叫唤,本王今儿个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你回去怎么跟天后交代。” 如果是武安在这里,甚至会搬个小马扎坐在牢门前,磕著瓜子看越王撞墙。 但武承嗣是真的不敢。 若是以前的他,彼时他还是天后膝下最宠爱的侄儿,也可以仗著位置偶尔的小小任性一次。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要是再在办事过程中额外出什么紕漏,武承嗣很明白姑母对整个武氏究竟是什么態度。 简单来说,如果现在有一个跟天后有点血缘关係的家族,哪怕本身地位不高,天后也会毫不犹豫地端开武家扶持那个家族。 天后当年就是孤儿寡母在族內受尽欺辱才不得不入宫的,她现在之所以还强行重用武氏子弟,也单纯就是因为她的政治需求。 越王见武承嗣不说话,敲了敲牢门: “刚才是武子镇派人来要那三个人的?” “是。” 越王哦了一声,忽然又道: “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就忍不了这个耻辱。” 武承嗣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牢房里的越王,心想著这种挑拨离间的方式未免也太低级了,但越王还是自顾自道:“本王虽然许久没听说过朝外的事,但本王能猜到,以那廝的性子,他只要不死,就能一直往上爬。” “至少,他现在已经爬的比你高很多了吧?” “关你什么事?”武承嗣反问道。 越王笑了:“你急什么?” 武承嗣咬咬牙,就当没听到,正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越王开口道:“如果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报復他,让你永远没有后顾之忧,你敢做吗?” 武承嗣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夜里, 他又来了。 “我只听你说三句话——·细说。”” 武安感觉大唐朝廷里很多人似乎都喜欢用三。 文臣讲究三过家门而不入,武將喜欢喊三进三出陷阵死战......扯太远了。 武氏那边终於出了个人,拿著家谱登门拜访武安,专门给他重新梳理了一下人设。 故太庙令武士让之孙,某房流落在外的武氏子弟,十九岁。 武士让一辈子有四个儿子,但应该是天后的授意,把那个並不存在的私生子安插为武士让的三儿子,追封了一个小官。 不过这些细节问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安现在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武氏子弟。 只是他对武家並没有什么归属感,单纯是多了个身份好办事,武氏子弟再不成器,总归也还能给他带来一些门路,以后还是需要多多加强一下和武氏家族的联繫。 “过几日,我带你去见见住在京城里的其他裴氏宗亲。” 裴炎隨手翻了翻武氏家谱,轻蔑的哼了一声:“小门小户。” 哪怕坐在面前的人姓武,但裴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武安的情绪,所以他才故意露出了这样的態度。 哦,这小子好像对这个武家没什么归顺感啊。 宗族,其实是一个人在这世上立身处世的重要根基之一,武氏是如此,裴氏亦是如此。 但裴炎从小到大听的事情多了,他知道有些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宗族观念会忽然间变得非常淡薄。 舍家为国者,不少。 或许这也是世家大族能够一直延续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大家平时喊著为了家族的荣耀,到头来为了国家和天下,一个个倒在他们的官职上。 “你是我们裴家的女婿,等再过几年,你长几岁,就知道娶了裴氏女能有多大的好处了。” 有些人站在朝堂百官队伍的末尾,只是因为年轻。 真正做了官的人才知道,能隨著年龄一步步脚踏实地往高处走的人,其底蕴究竟有多深厚。 武安沉吟片刻,反问道:“故太子李弘不就是娶了裴氏女吗?” 原本正当壮年的故太子,暴毙了。 裴炎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气呼呼的想要起身离开,武安看他不高兴了才开始劝他坐下说话。 “漕运的事情快要动工了,你再从户部里面调几个人给我用用。 “我现在毕竟也是堂堂户部尚书,一举一动都有人看著,要是事情漏了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漕运建成之后,你们裴氏可以在漕运的河道上行商,可以免税。” “户部上下,隨你调遣!” 武安听出裴炎的语气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他没顺著杆子往底下说,反而好奇问道:“你现在算是真的执掌户部了?” 后世空降下去一个领导,往往还会受到多方地头蛇的有意阻挠,古代的情况就更为严重了,光杆司令並不罕见,要是能力不够强行要占一个位置,大家把你当猴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裴炎有些矜持的点点头,颇有些自得。 “朝廷里现在烂事不少,如果我们要做事,就一定要赶快。” 武安嘆了口气,话锋一转道:“我这边有几个有用的人,就先留在你户部学著做做事,等学会了一点东西,我再把他们调回来。” 在朝廷里学做事可不是简单的事。 看来这武大將军也是想试著在朝廷里扶持心腹了, 不过,要是让裴炎来说,这个武安其实还很青涩,在这方面还得练练。 裴炎轻笑一声,玩味道:“叫什么?” “一个叫姚崇,一个叫宋璟。” 武安嘆了口气,道:“都不是什么聪明人,裴公多担待点。” 第137章 送温暖 第137章 送温暖 武安其实一直都代表了大唐宫廷政治的黑暗面,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类,真伟光正的好人在河西那种鬼地方根本活不下来。 只是相比於其他人,他有点自己的底线。 “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我让他们多做事是为他们好。” 武安坐在书房里,抬头看向吊儿郎当的骆宾王,严肃道: “姚崇和宋璟这个月去户部学做事了,下个月我还要安排他们去吏部,至於你? 骆宾王很想来一句我们其实不是很熟,但想想这阵子从武安手里得到的那些东西,再看看自己穿的衣服,住的房子,睡的女人.:::: 自己真不是害怕武安会一怒之下杀人,经过这阵子的相处,骆宾王就越发深刻的认识到对方其实不是一个坏人。 “你得给我去工部学东西。” 如果算大家各自本身能写出来的东西,骆宾王的文学造诣大概有五六个武安那么高,他很聪明,武安现在的希望就是把这个文科生往理科生的方向稍微修正一下。 实在不行,那就再做其他打算,总得先试一试。 骆宾王想了想,有些不服气道:“我会算术,不用再学了。” “你的算术只配去唱数鸭子。” 骆宾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数鸭子是个什么鬼。 武安本身已经对大唐目前的教育环境和文化水平做了一个大致的评估,不仅是数学方面,思想方面基本上是泼水不进,全国八成以上的人口甚至不识字,学习本身就是一个奢侈的行为。 就算武安能做出什么划时代的技术推动,那他第一时间起到的影响反而是助长剥削。 至少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他能帮到大唐进行宏观发展的途径,只有战爭。 利用战爭去催化各种政令的推行。 武安在给骆宾王批条子,简单几行字颇有种后世介绍信的感觉一一兹委任马......现介绍我校优秀毕业生到你部实习,此状,校长武安。 骆宾王还是有点不情愿,他硬著头皮道:“先前我给你写的那些信,后续不要我帮著回了吗?” “偶尔一两封信走个过程就行了。” 对於河西的那些將领,也未必是完全把武安当成了投靠对象,大家只是各取所需。 有了前期的铺垫,武夫们更看重的当然是实际利益,只要东西给到位,效果比你给他们写一百篇洛神赋都有用。 至於说黑齿常之那几个,武安就更不需要通过这种低级的嘘寒问暖来维繫关係了,大家都是哥们儿,逢年过节往人家家里送个方儿八千的很正常。 成年人的世界,最怕扭捏客气,大家彼此都放不开,也就做不成朋友。 就好比跪著的姿势,和跪著的体位是两种意思。 但一个是被迫,一个是享受。 骆宾王对武安的这一套歪理本能的有些反感,他是文人,放个屁都得带点风和骚的气息,闻不得这么现实的风气。 “我会去学的。”他有些不情愿道。 民间喜欢把各种东西划分出上九流和下九流来,算术某种程度上处於鄙视链的底端,因为那一般是商贾才会精力去学习的东西。 但骆宾王吃过见过,知道朝廷和地方上反而也很缺少这方面的高手,稀缺就代表著上升的机会。 “別假模假样的,实在不想学现在就说,不要浪费时间。” “骆某说话算话,才不会糊弄人!” 武安抬头打量著他,片刻后才缓缓道:“如果你甘心只给我抄点信写写字, 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字秘书,那也由你,你懂的越多,能帮到我的地方也就越多。 你或许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能做出多大的事业来,但如果你不主动,我们就永远不会有故事。” 骆宾王感觉这些话听起来怪怪的,片刻后,他道:“你这是打算让我长久做幕僚?” 他不是那种酸书生,前面说过,他吃过见过,做过军將的幕僚,而且那个军將的位置还不低,而在这之前..:::.他还在西域从过军。 很多人对骆宾王的印象只停留在“鹅鹅鹅”,但在他的青年时期,他喊的最多的三个字,是“杀杀杀”。 武安忽然笑了:“如果我说,我现在是在求你呢?” 听到那个求字,骆宾王愣了好一会儿。 他所处的时代,大家都还很含蓄,除非是交了大半辈子的朋友,事到临头才会互相赠一句“死生知己”。 而武安从一开始仿佛就在处处善待骆宾王,而且不是简单的容忍,甚至是过分宽容,任凭骆宾王先前如何辱之骂之,武安仍旧是以国士相待。 骆宾王见识的太多,但他其实还很年轻,相比於郝处俊李敬玄那种早就安身立命心如铁石的官场老油子来说,他眼底清澈的像水。 反正,只是言语上的小小退让,如果能藉此换到实际利益,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换句话说,如果能做太子,代价是天天喊武则天“母后”,认她当母亲,你愿意么? 傍晚,骆宾王走的时候,武家的大妇裴韵出面,送了他两件亲手织的衣衫, 以及一些细软。 不仅是给他,裴韵是明面上正儿八经的大妇,又有裴氏女的身份,朝廷里的大臣基本上没人能不接受礼物。 吃完饭后,武安让人把做好的太师椅搬到庭院里,一边迎著徐徐吹来的凉风,一边打著哈欠。 “我得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了的事情和人没安排到位...... 这时候,一股熟悉的香风从旁边涌来。 武安隨手一抓,熟练的罩在了一个软软的地方。 裴韵握住了他的手,温柔道:“外面风大,到我房里去吧。” 狄仁杰站在门口,外面是领著刑部差役的武承嗣,一看到前者走出来,武承嗣立刻露出了笑容。 “狄公,好久不见。” 他们算是认识的,毕竟去年年底的时候,大家还算是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但今年情况不同了,首先武承嗣正面临一个强而有力的竞爭对手,他需要向姑母证明自己的能力,其次,狄仁杰已经在天后那儿失宠了。 “天后娘娘,应该不知道你今晚要来我这儿吧?” 狄仁杰身著常服,神情淡然,外头街上的灯火照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森冷的猩红。 “天后日夜劳碌政事,圣心疲惫,本官当然要替她解决一些小小的后顾之忧。” 狄仁杰为人谨慎,与周围人的关係一直都相当不错,他沉默片刻后,道:“ 周国公,不要在我这儿犯蠢。” “嘿?” 武承嗣乐了,纳闷道: “这儿除了你的家人,周围都是我的人,狄公,你现在只不过是六品的大理寺丞,你就快被贬出京城了,难不成还觉得自己是盘菜,能上的了台面?” 或者,你想拿其他关係出来救你? 武承嗣可不怕,相比於上一次,他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就是奔著这段关係来的。 今晚大理寺通宵审问,明日早朝之前就能出结果,一个晚上的时间足以把狄仁杰钉死在耻辱柱上。 到时候再借力打力,借著朝廷的规矩来倾轧那个跟自己爭宠的混帐。 你敢跟我斗, 可你有资本跟整个朝廷过不去吗? 武承嗣挥挥手,示意直接动手抓人,狄仁杰漠然地看著他,没有任何逃跑或是反抗的意思。 但下一刻之后,周围人群的外围就发出了一阵喧譁声。 与此同时,一声声极为响亮的吼声从外围传进来。 “金吾卫查夜,都不准动!” 第138章 討贼 第138章 討贼 “姓名?” 武承嗣的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他缓缓道:“本官奉天后詔,过来拿人犯,尔等......焉敢干涉。” 为首的金吾卫校尉摘下兜整,脸上满是漠然:“我等奉太宗文皇帝詔,日夜巡视长安,汝有官身,却明知故犯宵禁,该当何罪?” 他的手往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身后的数十名金吾卫士卒同样如此,一道道身著甲胃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极为高大,相比之下,那群刑部差役都只是腰间佩刀。 他们敢对著狄府里面的男女老少们耀武扬威,但在金吾卫面前则是开始露怯。 武承嗣冷冷道:“平日里让你们这些金吾卫去巡城,不是颳风就是下雨,现在尾巴摇的这么来劲,不知道卖弄给谁看......本官有天后口諭,隨你们明日派多少人去上头查验,但现在,我要带人走。” 有些金吾卫士卒已经开始慢慢抽出刀刃,一道道轻微的剐蹭声在夜幕下听起来极为清晰。 武承嗣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自並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而且有天后站在自己身后,自己理论上在今晚长安城里“不能惹的人”里面排名前列。 金吾卫不蠢,相比於另外那些粗鄙的十二卫府兵,前者接触的层面更多。 校尉抬起手制止身后士卒们的举动,头也不回道:“金吾卫职责所在,除非你有詔令或是旨意,要是拿不出来,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他顺带著指了指武承嗣身后的那些差役。 “包括这些人。” 几十名刑部差役在牢房里关一晚上禁闭,出来后第二天就得成为长安城的饭后笑谈,但武承嗣不能空著手回去,天后可以容忍这些武氏子弟在外面借用她的名义办事,可结果要是一无所获,那她马上就会翻脸。 “狄公是朝廷官员,就算他不是,金吾卫也不会隨便让你们带人走,现在是宵禁.... + 校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看上去更像是挑。 “等到白天吧,现在你得跟我们走。” 武承嗣忽然注意到这个金吾卫校尉一直都只是说话,並没有实质性的强迫举动,心里募地瞭然几分。 他们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双方都不希望爆发明面上的衝突,只不过金吾卫更肆无忌禪一点,互相嘴了几句之后,校尉就有些不耐烦了,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某个人终於幽幽开口道: “周国公,回去吧。” 武承嗣深深看了狄仁杰一眼,转身准备离开,但在更远的地方不断地有火光亮起,黑夜中响起了马蹄的声音,片刻后,武三思策马缓步而来,兄弟两人只是对视瞬间就同时看向了那数十名金吾卫。 武三思身边同样出现了甲士,而且里面有十几名骑兵,在他周围的士卒里面有大半都手持军弩,武三思挥挥手,那些士卒立刻开始给军弩上弦。 校尉脸色微变,狄仁杰深深看了武承嗣一眼,问道: “用南衙的將士来抓狄某一个六品官,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前不久天后大寿当夜有將士造反,目標直指宫禁,据说不只是禁军造反,里面甚至还有南衙十二卫和宗室诸王的身影。 但隨后的消息就再也没有半点传到外面,只是从那以后,宗室诸王的府邸外围就开始有相当数量的士卒固定站岗封锁,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圈禁。 狄仁杰知道武安一直想要把手摸进南衙,但后者毕竟太大了,所涉及到的人和职务太多太杂,不是武安能完全吃下的。 现在看来,要么是这些武氏子弟,要么就是天后,同样趁机拿到了一部分南衙的兵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是李氏还是武氏,都不能把国家的底蕴用在內斗这件事上。 武承嗣轻哼一声,再度看向那些金吾卫,讥讽道:“金吾卫是巡城的,不是帮人看门的,一个个为了点儿赏钱就顾头不顾尾,可別把自己的命给贪没了。” 刚才著的那口气算是出来了,武承嗣对著狄仁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自个站过来。 狄仁杰嘆了口气,就算他的修养好,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 金吾卫校尉脸上那种戏謔的表情消失不见了,他重新把手放在刀柄上,后退一步,周围的金吾卫士卒开始匯聚到一起,形成简单的军阵,在人群中同样有军弩抬起,直接对准了武承嗣武三思周围的兵卒。 “金吾卫奉命巡查宵禁,汝等若无令牌鱼袋手令,三息之內,即刻放箭!” 校尉拔出了刀,数十名金吾卫全部抽刀在手,武承嗣脸色一变,有些纳闷。 刚才大家都是数十人对峙,金吾卫虽然跋扈了一点,却没有动刀,可现在自已这边已经又来了百余人,为什么这些金吾卫就陡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狂躁起来了? 武三思翻身下马,看了一眼那些金吾卫,转头低声道:“其余人都已经抓回去了,一个狄仁杰还算不得什么,天后也不想跟他翻脸,要是真的闹起来,难道你还想跪在东內苑里面握鞭子?” “借著给狄仁杰定罪的机会,我们可以把科举案彻底掀起来,把火烧到那个杂种身上!” 武承嗣沉声道。 “要是错过今晚这个机会,我们明天还是一样要被夺职,姑母对他跟对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態度,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別闹,要不是天后一直在护著我们,你真以为那个杂种不敢对我们下手?” 武三思微微摇头,警告道:“不要给他下手的机会。”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低头给他当孙子?” 武三思还想再说什么,武承嗣却豁然抬头,一字一句道:“金吾卫抗拒口諭,三息之內若是不退,视同谋反!” “箭!” 跟著骑马过来的骑兵隶属於左驍卫,其余的那些甲士则是属於长安城防军里面的弩兵,本身就代表了南衙府兵和长安城守军。 两边都举起了军弩,狄仁杰缩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紧,如果自己现在是宰相,一句话就能逼他们全部放下武器,可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六品官了。 “你的人走了多久?”他问道。 金吾卫校尉愣了一下,嘴唇轻轻翁动:“算算时间,很快了。” “本官跟周国公回去。” 狄仁杰走出金吾卫的队列,开口道:“都是大唐將士,不要动刀兵。” 半个时辰后,狄仁杰被直接带到了刑部的大牢里,他对这儿並不陌生,有些地方甚至曾经是他某天的办公或是取材地点。 但现在,那些地方添了不少新的刑具,不断地有惨叫声从牢狱的更深处传出来。 狄仁杰被身后的人猛推了一下,翅超著往前走了几步,顺著身后的火光,他看到旁边的牢房里露出一张张苍白的面孔。 他被带到了一间牢房里,进去之前,几名狱卒和文吏正在摆弄刑具,有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恶意。 相比於外面那些还能透气的牢房,这间牢房几乎是全封闭的,满是腐烂和湿臭的气味,狄仁杰咳嗽一声,把地上的乾草收拢收拢,勉强弄出了一个可以坐的“垫子”。 他默默坐下,思考著今晚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狄仁杰就已经开始帮天后处理一些事情,但在某个人出现之后,狄仁杰的重心就开始慢慢倾斜,直到那一夜之后,他就不得不倒向了武安。 就像是朝廷和当初的突蕨貌合神离一样,李氏和武氏其实是差不多的关係, 大家廝杀到最后,已经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 而在双方斯杀的大势之下,很多人被迫或主动的做出了选择。 狄仁杰本身依旧认为自己是李唐的臣子,他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对自己轻声道:“让一个姓武的人掌权,总比让武家掌权......要好?”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思考了多久,就算外面是春天,但寒气依旧不断地从底下涌上来,狄仁杰默默的抱紧胳膊。 武承嗣没准他回家多穿点衣服,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这里,狄仁杰知道,接下来必然是长达一整晚的严刑逼供,自己只有撑过去..:::.也必须撑过去。 外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牢门很厚,狄仁杰能听到的动静不多,他深呼吸几口气,儘可能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牢门打开了,火光照耀进来,狄仁杰缓缓起身,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片刻后,有人开口道: “狄兄好兴致,大晚上的还来刑部牢房忆苦思甜?” 狄仁杰终於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身熟悉的黑甲。 甲胃表面,沾著血。 “给狄公加点衣服,不要让他著凉了。” 武安示意了一下,梁信立刻走过去,把手里的裘衣抖落开来,披在狄仁杰身上,后者有些茫然的看著这一幕,在火光里的那些甲士所穿的甲冑,並非金吾卫,而是千骑。 狄仁杰忽然道:“你让金吾卫在我家周围监视我?” 如若不是专门有人监视,长安城那么大地方,金吾卫吃饱了撑的闪现过来保护一个六品官? “是保护。” “今晚的事情..... “谢谢你。” “啊?” 狄仁杰愣了一下。 武安舔了舔嘴唇,开口道:“过会儿,我会让人在你身上弄点痕跡,要不然我也不好跟天后交代。” “你要审我,还是要放我?” 狄仁杰已经彻底弄不清楚情况了。 武安楼著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假设那两个蠢货已经把你打到半死了,然后我这时候英雄救美,衝过来把你救下,然后..:::.我把他们杀了,也算是名正言顺吧?”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丘神,后者眼底立刻泛起了几分兴奋。 “武承嗣又带人出去抓人了,找到他......格杀勿论。” “喏!” 丘神勒领著几名甲士走出成排的牢房,上了楼梯之后,外面是一个较大的审问房间,摆著诸多刑具,狄仁杰上来的时候,这儿的文吏和狱卒们还用看猎物一样的目光打量他。 但现在,里头整整齐齐地摆著数十具文吏和狱卒的户首,鲜血不断地顺著衣襟滴落到地上,泛著热气。 这里面几乎都是丘神的手笔,他看了一眼牢房里的血腥景象,继续往前。 刑部牢房外面是巨大空旷的空地,一股夜风吹起,如同徘徊在这里多年的冤魂们扑面而来。 丘神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在他面前,站著成排的甲士,兵卒们几乎把整个空地都站满了,火光照的庭院里亮如高清。 “金吾卫何在?” 人群里,超过一半的甲士立刻高吼出声。 “在!” “在!” 金吾卫其实也是鱼龙混杂的典型,有人混日子,但也不乏杀伐果断的悍卒, 武安接手军队之后,第一步就是大面积的整饰,要不然,自己把钱发给一群废物白眼狼?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仿佛能撕破夜空,哪怕他们的脚下是刑部,哪怕外面就是长安城。 丘神看向另一侧:“千骑何在?” 另一半甲士相比起金吾卫,他们的数量虽然少了一些,但身上的甲胃和装备明显更加精良,价值不菲。 这些甲士,开始应声高吼。 “在!” 在场的,全都是精锐,在短时间內就聚集到了刑部的衙门里,其背后的意义已经不简单了。 没有人质问理由,也没有人开口索要事后的奖赏,一道道身影沉默如石碑, 等待著接下来的话。 丘神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刀,对著人群高高举起。 “大將军有令!” 第139章 执法有温度 第139章 执法有温度 “开门,左驍卫查人!” 霍王府的府门被直接破开,从墙头和府门外涌入的兵卒们在一时间控制住了前院,在几声哀豪之后,整座王府都被彻底惊醒。 今晚是一个很平和的夜晚,虽然霍王被抓到了大理寺牢里关了起来,但暂时性命无忧,哪怕是王府里的家眷们,也仅仅是被软禁,其余方面並没有被过分削减。 或许有些人担心自家的家主担心到睡不著觉,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睡不著的根源。 府门被破开了,但是外面的人居然在喊什么左驍卫? 不应该是金吾卫么? 霍王妃魏氏坐在后宅的大堂里,神情冰冷的看著走进大堂的两个青年人,拍案骂道:“武氏子一个比一个没规矩了,汝等公然纵兵闯入亲王宅邸,眼里还有朝廷二字吗?” “羽林军大將军都能闯越王府,我们奉口諭走个霍王府又有何不可? 武承嗣在她面前大马金刀的坐下,开口道:“把霍王勾结吐蕃的证据交出来,你的儿女还能活命。” 霍王妃没有越王妃保养的那么好,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她是魏徵的女儿,身上带了几分其父的傲气,再加上做了数十年王妃,闻言几乎气笑出来:“你敢对本妃逼供?” “本官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霍王府这儿,下一个就是曹王。” 武承嗣开口道:“霍王先前做了什么事,王妃你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无所谓,天后本可以发作,但考虑到宗室之情,她可以对你们网开一面,但这谋反的罪名,总得找个其他的罪来顶替一下吧?” “死一个和死全家,你且选。” 霍王妃冷笑一声:“那你且来杀霍王满门,李氏和我魏家都不曾传给儿孙软骨头的病,看你这刀口砍在我们家的硬骨头上,究竟能砍几根。” 武承嗣今晚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更没有心情再去哄骗,只是开口道: “拿人。” 武三思大步流星的走出去,这时候甲士已经把后宅里的女眷们陆续拖出来, 一时间尖叫声和哭喊声到处都是,抓人的甲士抬手就是几个耳光,打的她们蜷缩在地上不敢哎声。 武三思来到外面,看了一圈之后,他注意到其中一个看上去较为年轻貌美的女人,这个女人虽然也脸色苍白,但神情看上去倒是比周围人要坚定一些。 “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甲士立刻抓住这个女人的头髮,后者闷哼一声,被迫起身跟跟跪跪地跟在后面,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句谩骂。 一行人跟上武三思的脚步,重新回到大堂里,申士鬆开手,那个女人栽倒在地上,抬头看见霍王妃,立刻喊了一声“母亲”。 “县主?” 霍王妃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是我儿的夫人,也是魏文贞公的孙女,今晚的事跟她没关係。” “左右都是你家的媳妇,有什么关係不关係的?” 武承嗣向后摊开手,甲土立刻抽出佩刀放在他的手里,然后再度牵著年轻妇人的头髮,把她拖到武承嗣手边,掐住她的下巴,如同杀鸡一样,把她的脖颈强行按在刀口旁边。 霍王妃死死盯著他,那个年轻妇人也算是她的侄女,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有本事你就杀了她的话。 这群天杀的武家人,全都是疯狗! 霍王妃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武氏,定当遭天诛!” “天诛?” 武承嗣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年轻妇人的脸,玩味道:“天在哪儿呢?” “报!”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甲士跌跌撞撞地跑到堂外,喊道:“金吾卫来了!” 武承嗣:“.... 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气,更何况今晚一开头就被金吾卫阻挠了好长时间的武承嗣。 武三思在旁边冷冷开口道:“我带了三百左驍卫入城,城里守军也可以调动一些,除非是......““ 1 “闭嘴。” 武承嗣有些头疼起来,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武三思把那两个字吐出来。 抄家,抓人, 本来都是预定好的人和目標,就像是流水线一样,他和武三思在外面带兵抓人,刑部负责审问和出结果。 第二天早上,大家一起高高兴兴把结果交到天后那边等著领赏。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差错? 要知道,他们已经尽全力爭取到了更多的筹码,放在以前,如果不是先帝驾崩和现在波折的朝局,以武承嗣和武三思的体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到这么多兵权。 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天后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武承嗣鬆开了手,年轻妇人立刻爬到了霍王妃的身侧,跪在她旁边轻声抽壹。 霍王妃冷笑一声:“狗咬狗。” 武承嗣盯著她,道:“我这儿有一封认罪的状子,你在上面画个押,我就放过外面的那些。” 霍王妃发出一声冷笑,从年轻妇人的头上拔出了一只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姑母!” 年轻妇人终於惊呼起来,抬头惊恐的看著这一幕,她的头髮披散下来,带著一种破碎的美感。 武承嗣没有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武三思立刻走出去,片刻后,提著一颗女人的首级回到大堂里。 年轻妇人和霍王妃都楞楞著看著那颗首级,上面依旧残留著恐惧和惊愣的神情。 “说!” 武承嗣已经没耐心了,反正今晚抓起来的很多人都要死,现在死和明天死有什么区別? 他站起身准备把那个年轻妇人再拖回来逼问一次,外面这时候响起了第二声急促的喊声。 “报,金吾卫衝进来了!” 如果是武安在这儿的话,大概会把丘神勒提干一顿。 你这是在玩全面战爭,还是在玩反恐? 因为有前车之鑑,武承嗣兄弟俩带兵冲入霍王府的时候,当真是乾净利落, 儘可能地放低存在感,只为了控制王府逼供。 但是丘神勒闻著味儿带人衝过来之后,他先是让人在霍王府外围喊话,相比於左驍卫,金吾卫下意识就差敲锣打鼓热场子了,把周围的动静闹得很大。 毕竟以往大將军带兵出来做事,基本上都是很大很大的场面。 暂时守在王府外面的左驍卫当然不可能放开一个缺口让他们进来。 这下子,似乎又成了金吾卫大逆不道要衝王府。 丘神感觉有些头疼,今晚是他为数不多独自带兵出来的时候,所以决定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 “衝进去,除了王府家眷,其余人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第140章 哼,想逃?(补更) 第140章 哼,想逃?(补更) 武安很多时候做的事情,基本上是不能传出去的。 比如说宫变那一晚他到底在宫里千了什么, 比如说他和天后究竟是什么关係, 比如说军队。 他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个莽到极点的残暴匹夫,说出名字可止长安小几夜啼,但对內,武安其实一直在学习和做事。 军队更是重中之重,武安不充许自己养一群只知道吃饭拿钱遇到事只出来喊两嗓子就完事的大爷兵。 要能打仗,要足够精锐,要敢杀人。 但左驍卫只是因为先前的事情而投靠天后,他们所要的,只是一个保护伞。 天后愿意给他们赏钱,但他们和天后之间並不是那种效死忠的关係。 相比於金吾卫,左驍卫心里其实是有点傲气的,毕竟.:::, 金吾卫们没有给他们留下回忆往昔荣光的时间,他们直接拔刀砍了过来。 站在府门处准备交涉拖延时间的一名左驍卫校尉直接被砍倒,他的声音迅速灭在人群中,一如刚才左驍卫控制主府的那一幕上演,从墙头和府门外又开始涌入大量的金吾卫。 丘神儘可能地保存著千骑甲士的体力,没有第一时间把他们投入王府,好在金吾卫经过整饰之后,战斗力依旧可观。 守在王府各处的左驍卫和城防弩兵们仓促间试图藉助地形防御,有人临时把桌椅拖出来堆在过道和门口,然后架起长矛,在狭窄的空间后准备接敌。 但下一刻,金吾卫的火把和油料就砸了过来,等桌椅开始燃烧后,几道弩矢穿过火焰,直接射中了浑身著火惨叫著的兵卒。 丘神端开正在熊熊燃烧的桌椅,他摘下兜鰲,踩著那几具尸首,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一些,战斗结束的很快,一些已经投降的左驍卫被迫卸甲,跪在外面的庭院里; 转眼间得到救助的王府家眷们本来大喜过望,正要对著面前的兵卒们道谢, 但开口一问,没想到那些屠杀左驍卫的兵卒居然是金吾卫,顿时又嚇得没人敢吱声了。 金吾卫是谁的兵? 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穿过最后一道院门,丘神甚至有些熟门熟路了,毕竟上次去过越王府,这些王公贵族宅邸的布置颇有些类似。 “外面的人已经確定了,今晚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两人,如果他们拘捕,就杀了他们,如果他们投降,那就插我一刀,然后杀了他们。” 上次的刀伤,已经养好了,然后自己就升到了中郎將的位置。 如果挨一刀就能升官, 那么边关那儿的將士们都得大喊朝廷圣明。 丘神想了想,又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d 事后问起来,也好显得自己忠诚,而且这些手下没轻没重的,要是捅在了什么要害地方,直接把自己捅死了,那才叫冤枉。 “喏。” “喏。” 后宅的大堂外,又响起了几道斯杀的声音,几名千骑甲士终於冲了过去,在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之后,地上又多了几具尸首。 一名喘著粗气的千骑甲士抬脚端开房门,里面立刻有一道身影撞了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冲势太强,还是因为猝不及防,那名甲士居然被直接撞倒在地上,紧接著,他就感觉到有一道凉硬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噗!” 丘神抬起手,一道弩矢破空而出,下一刻便没入武承嗣的眼眶。 他骑在那名甲士的身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片刻后又有数道弩矢射了过来,或是没入其体內,或是直接洞穿而出。 武承嗣的官袍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血洞,他懦著嘴唇,身上流淌的血把官袍染的更加通红。 丘神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的武承嗣。 刀口, 猛然挥落。 “魏兄莫怕,本將军只杀叛逆,从不乱杀大臣。” 武安安慰道。 但他的这句话似乎起了反作用,面前名叫魏膺的秘书丞,此刻身子不受控制的抖抖索索起来。 旁边的狄仁杰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开口抚慰道: “魏兄放心,金吾卫做事都是有底的,现在把你请过来,就是让你看一个人。” 魏膺,是名臣魏徵的孙子,官拜秘书丞。 只可惜,魏膺似乎没有其祖父那么大的骨气,看到武安就有点走不动路的意味,后者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两名兵卒过来,一左一右架著魏膺往里走。 地上,到处都是血,甚至在一些装饰用的圃里,能看到一些断掉的..::: 魏膺抬头看看天上森冷的月光,恍愧间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有睡醒。 是梦吗? 进了后宅,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里面的几个人,都是霍王府里养著的大夫, 其中一个,曾经在姑母的面子上,给自己看过病。 进了一重门,到左厢房里,年轻的魏氏正跪在外面哀哀哭泣,她和魏膺是兄妹,后者这时候才推开身边的兵卒,跌跌撞撞的想要去扶她。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但这时候,魏氏抬起头,红著眼睛道: “武承嗣兄弟二人今夜纵兵闯入王府,意图逼迫姑母诬陷霍王,又拿我做人质,逼姑母就范,姑母受辱寧死不从,就......自尽了。” “你真捨得把这事放出去?” 狄仁杰站在武安身侧,意味深长道:“这事是吃力不討好,就算你今晚其实算是做了好事,但绝对不会有人记著你的好。” “反正,武承嗣死了。” 武安满不在乎道,他的本意就是除掉那两个次次跟自己对著干的“兄弟”。 不管他们背后是不是有天后的授意,武安都会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杀鸡猴,也是要通过这件事来表明態度。 想要我的人, 可以, 但想要我的权? “弒兄,不是个好名声。” “还有人说我弒君呢。” 武安似乎是开玩笑,但狄仁杰脸上淡淡的笑意却忽然消失。 在之前的多次谈话之后,武安每次都会用类似的话来开玩笑,时间长了,狄仁杰自然而然地会去想一想。 他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丘神捂著腿,一一拐地走过来。 “大將军。” 武安警了他一眼,平静道:“霍王妃死了,有的是脏水往周国公身上泼,你还搞这个干什么?” 丘神勒咬著牙,有些委屈道:“末將一开始不知道霍王妃已经死了,等插了之后才知道..... 水“武承嗣死了?” “末將亲手杀的,砍了三刀。” “那,另一个呢?” 第141章 日行一善(武安版) 第141章 日行一善(武安版) 在先帝驾崩之后,他的那些妃子们大部分都要送到寺庙里出家,一般来说这项工作其实挺重要的,而且相当繁琐;不过好在有天后,先帝基本上也没多少其他的妃嬪。 想想天后当年的开局,她也是在感业寺里吃了不少苦头的,相比於她,寻常亲王的妃嬪反倒还算是享福的,毕竟就算没有儿孙亲自供养,也还有她的娘家可以撑腰。 武安不知道霍王妃究竟是出於什么心思才在那一瞬间选择了自尽,但现在, 名正言顺诛杀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刀,已经被递到了他手里。 大堂里摆著一张草蓆,上面放著武承嗣的户首,武安低头看著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脖颈横截面,最后看看沾满鲜血的身躯。 本来他们之间可能会有很多故事,但人死了,就意味著他和外界的所有联繫到此为止。 “大將军。” 狄仁杰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前者淡淡开口道:“霍王等诸多宗室一直希望推翻整个武氏,今夜虽然是武承嗣冒犯在先,但霍王妃的死,则是在逼你分裂整个武氏。” 武安有些疑惑道:“今晚事发突然,她一个女人能在短时间內想到这么多?” 狄仁杰微微点头,沉声道:“只怕霍王临走前早有吩咐。” “她毕竟是魏徵的女儿,人死便一了百了,给她和魏氏留点体面吧。” 武安站起身,如果照著狄仁杰的话说下去,后者在暗示,如果武安需要避免那个情况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往霍王妃身上多泼点脏水。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狄仁杰看武安的眼神已经变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看著武安推开门。 外面的庭院里,霍王府的家眷们在外面跪了一地,最前头的,就是那位姓魏的年轻妇人。 武安漠然看著他们,听他们高声道谢,片刻后才高声道: “霍王虽有罪,但朝廷尚未有定论,天后自有公断,汝等且安居家中。” 他没有再安慰这些人的兴趣,挥挥手: “收队。” 霍王府自家人的尸首,就留给他们自家去处理,至於说左驍卫和弩兵们的尸首,武安则是下令立刻卸甲焚烧,同时让人立刻去喊几个“公证人”过来见证一下今晚的事情。 天可怜见,武安起初是真的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然后反手一巴掌抽了出去。 然后,就抽死了一个。 武安让人收拾了一下王府,然后准备撤军离开,这时候,秘书丞魏膺带著他的妹妹魏氏过来向武安道谢。 “下官和家妹,替王府多谢大將军垂救之恩。” 魏膺毕竟是做官的人,会说话,这时候恳切道: “霍王受罪在外,想必迟早能无罪释放,今夜若非有大將军在这儿,只怕王府危矣......” 武安微微頜首:“也不必太感谢我,霍王,就是我让人抓进去的。” 魏膺:“.. 在他旁边的魏氏上前一步,红著眼眶道:“我家姑母不堪受辱,自尽而死, 罪魁祸首武承嗣虽然已死,但另一个还是逃了出去,大將军若是能行大义灭亲之举,我魏氏必然...... ”” “你能替魏氏做主?”武安问道。 只一句反问,那个年轻妇人的话就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眼神里一时间半是羞恼半是哀怨。 武安看向魏膺,后者连忙唯唯诺诺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看这样子,霍王妃的死还不足以让魏家下定决心报復,所以他们能给出的报答,其实也就是一个半个人情。 金吾卫开始陆续从王府各处撤出,隨著王府这场斯杀的结束,长安的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白浊。 很多人此刻还沉浸在梦中,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等今晚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整个长安城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大將军,过几日末將让人去查一查魏氏子弟的贪腐吧?”梁信跟在武安身后,低声建议道。 武安眉头一皱:“做人不要太穷追猛打了,魏氏和我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招弄他做什么?” “魏氏现在不愿意站在大將军这边帮忙,那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想站在大將军对面。” 武安停住脚步,一时间感觉这话说的似乎没毛病,但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你们都给我学点好,这话是好人能说出来的吗?” “现在满朝上下谁不愿意站在娘娘这边帮忙的,那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想站在娘娘对面。” 一名大臣开口道,在他周围还有几名类似穿著的大臣,大多是身著青色官袍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东內苑里的外人,其身份除了北门学士,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所谓北门学士,也就约等於是天后手下的智囊团,平常替她出谋划策,筹谋政事,若是突发变故,基本上也是他们临时给天后拿主意。 在先帝驾崩之后,北门学士的身份也开始慢慢提升,很多人从白身一跃而成为在职的官员大臣,因此也紧密团结在天后的身边。 “右卫將军武三思如今正跪在外面,他的话应该是真的,昨夜他和周国公武承嗣擅自行事,意图趁夜抓捕朝中大臣,行逼供之事,此事恰好和金吾卫撞上, 几番阴差阳错之下,惹得那位羽林军大將军直接出手杀人。” 一时上头直接弒兄,这倒也符合那位的人设。 “但是,现在要考虑的倒不是大將军的问题,而是怎么安抚朝臣,让他们不要跟著乱来。” “安抚是安抚不了的,事情一旦闹大,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另一个北门学士开口道:“只有杀!” “荒谬,你杀的了一个两个,难道能杀光朝廷上下所有大臣官员吗?” “我的意思是,谁敢开口胡心,谁就得死!” “如果那些大臣连金吾卫和左驍卫都不怕,那他们就已经不是简单的要进諫了,他们定然是想谋逆!” 北门学士们自顾自的吵了起来,而这时候,天后缓缓道: “本宫想知道的是,金吾卫和大將军,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满的大臣越多,金吾卫的镇压力度就越大,金吾卫的镇压力度越大,不满的大臣就越少。 左驍卫已经涉及到南衙的兵权,天后现在还没办法彻底掌握这支兵马,她现在最可靠最能用的上的军队,居然还是金吾卫。 北门学士们顿时不哎声了。 武承嗣和武三思唯一的错就是没把事情做好,他们的初衷对於天后而言,並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直接出手杀人的武安,则是迅速成为了相当不稳定的因素。 可天后还能怎么办,难道跟武安说,让他带著金吾卫把他自个绑起来? 终於有人开口道: “臣以为,此事並不是大將军的罪过,完全是周国公和右卫將军罔顾国法, 肆意纵兵横行民宅,大將军所作所为,完全是顺应民心,乃是庇护宗室和百姓之义举!” 第142章 大唐的忠臣们站起来了 第142章 大唐的忠臣们站起来了 古人往往会將珍珠玛瑙甚至是普通的玻璃当作价值连城的宝贝,而在后世发展起来的工艺里面,这些东西其实都很容易搞出来。 不懂行的人,往往很容易闹出买楼还珠的笑话。 但这个概念引申到朝廷层面的时候,就成了用人和废人的问题。 谁是珍珠? 天后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武家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养猪场,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正在待哺和已经长大的猪。 而在外面的那一头,看似是著猿牙耀武扬威的小野猪,实际上是披著猪皮的虎! 累了,都死吧。 如果是一般的突发事情,那大家至少还能拿出来一套预案,可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一夜之间,死了一个宗室的王妃,死了一个武氏的当家人。 想到这儿,天后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回床上再睡一觉,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姑母,姑母救我啊!” 武三思的喊声很是悽厉,他是真的嚇破了胆子,武承嗣昨夜听说金吾卫已经衝进了王府,他就让武三思先跑,自己留下和那个小杂种斡旋。 武三思从狗洞逃出来之后,他知道长安城今晚其他地方都不安全了,心里想著兄长的安危,於是逃到了宫城內,也不管事后会有什么影响,故意把事情往大了说。 最大,也就是死人了吧? 但武三思是真的没想到,在他到了东內苑之后,新的消息隨之而来。 武承嗣真死了! 武三思此刻心里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峰,当天后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躺在外面廊檐下昏迷不醒,旁边有几个宫女正在守著。 “怎么回事?”她问道。 “回天后的话,右卫將军刚才在外面昏过去了,奴婢不得娘娘吩咐,不敢擅自动他,但是他倒在外面也太失了体面,就.::::.把他挪到了这儿。” “废物!” 天后几次深呼吸,调整著心態。 如果武家这时候能有一个嫡系子弟站出来和武安对著咬,天后不仅不会制止,反而会再加大拱火的力度。 作为上位者,最討厌的职场环境就是死水一潭。 你们这些底下的人关係好,那我岂不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但这些小崽子一个个扑上去,如飞蛾扑火,被武安一口一个咬死,另一只则是死死按在爪子底下拨弄。 你们是去给他添堵的,还是给他解闷的? “立刻派人去右羽林军大將军府上询问昨夜之事,另外派人去王府慰问。 天后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 “把羽林军大將军武安,立刻带到宫里来,本宫要当面问罪!” 朝中明面上最大最白的那一条腿,自然是天后的。 而现在,它踩了下来。 原本被普通人讳莫如深的朝堂之事,本该隱秘、高深、逻辑复杂,现在就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一般,哄好了这个,还得哄那个。 不哭不哭, 坏人, 已经被锤死了。 “汝等放心,天后说了,霍王虽然做了错事,但王府里的男女老少都是宗室在籍的,受大唐律法保护,绝不会任人欺侮,若是武氏子弟犯了错,她一定会亲自查办!” “多谢天后洪恩!” 王府里的一眾老幼们立刻俯身对著那名宣詔的老宦官下拜,在他身侧,还有一名年轻些的女官,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把你脸上的模样收起来些。” 老宦官收了詔令,开始带著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呵斥道:“宫里让你做的,你再做,让你说的,你才能开口,就算是你猜到了上面人的心思,但只要他们没吩咐,你连眼皮子都不能多眨一下!” 年轻女官哼了一声:“左右不过是个即將破家的亲王府而已。” “我说的可不是这一家,而是下一家!” 老宦官停住脚步,冷冷道:“下一家是那位大將军的府邸,你要是进去之后还敢自顾自摆这点脸色,大將军难道杀不得你一个下贱的宫婢?” “我是天后的贴身女官,当今天子的昭容!” 宫中,存在一套以低级妃嬪身份为上升途径的门路,而这种门路是大唐独有,也不经常出现。 臂如说宫里的当权者想要提拔一个心腹宫女,基本上就是遵循这套门路来提拔,让她同时做妃嬪和女官,但实际上她不一定是天子的女人。 老宦官脸上仍然冷冷的,但却呵呵一笑:“他昨晚才杀了天后的亲侄儿,你猜,天后叫他到宫里,是要罚他,还是要升他的官儿?” “天后派我们出来不是为了给他递台阶踩的。” 年轻女官仍旧冷笑一声。 “亏你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天后是当今大唐万万人之上第一人,你懂不懂天后二字怎么写?” “你,是才升上来的吧?” “那又怎么了?” 老宦官没有再说什么,心里慢悠悠地想著过会儿见到大將军之后,该怎么舍下这张老脸哄人家开心。 而那位年轻女官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傲气,她之前一直帮天后处理一些面向朝臣的交涉,对付那些大臣,必须一上来就给一个下马威,狠狠打压一下他们的傲气,然后才能好好说话。 这也是朝中出身名门大族的大臣们的通病,很多人確实傲的令人討厌。 但这位年轻女官脸色这么差的原因还有一个,之前上官婉儿还在的时候,天后只把她当作心腹,其余的女官,都不过是个陪衬。 而现在, 旧时宫中堂前燕,飞入城南將军家, 哦呵呵呵呵......你终於失宠了呢。 思绪悠悠不止,车轮停转,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在朱红色的府门下车,但几乎是瞬间,所有人就被面前的光景给镇住了。 天光破晓,淡色云开。 一层明亮的日光照耀下来,从府门到里面,几乎站满了身著铁甲的士卒。 甲光向日金鳞开。 一道道冷漠的目光看向这群“宫使”,朝廷严禁民间蓄甲兵,但就在这大將军的府上,居然公然站著那么多杀气腾腾的甲土。 老宦官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到,年轻女官则是本能地看向自己身边的隨行者。 他们是天后派出来宣詔的,身边自然有兵马隨行护送。 这时候,从府门里走出一个身著黑甲的高大男人,周围的甲士立刻对他躬身施礼。 “拜见梁將军!” 而那些站在年轻女官周围的甲士,则全都是宫內的禁军出身,这时候居然也对著那个男人躬身施礼。 “拜见梁將军!” 女官:“. : 梁信看了一眼那名年轻女官,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咦,难道又是大將军的相好? 作为大將军的贴身副將,梁信觉得自己对大將军的爱好很了解,外人都说大將军喜欢人妻,但梁信觉得,大將军应该是喜欢那种英气十足的款儿。 “请。” 进去之后,一定要適当的抖个下马威,毕竟人家也是堂堂大將军。 年轻女官在心里告诫自己,然后跟著走了进去。 走过二重门,里面才勉强有了点大户人家的意味,门口守著的是婢女,见到他们到来的时候,立刻声音柔柔的见礼。 大堂里面坐著的人不少,连带著坐在主位上穿著大红官袍的青年人,此外还有五名或是中年或是苍老的人,但身上都只是穿著寻常锦衣。 “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速速出来接詔!” 不等老宦官开口,年轻女官就抢先开口了。 她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在人群里锁定了那个好看的青年人,然后很不满的看了一眼其余几人。 她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接詔!” 那五个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 武安把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隨之发出一声轻响,那五个人才回过头,漠然地看著她。 “本官工部侍郎武安,在接詔之前,想问天后一句话。” “你放肆!” 年轻女官想都没想,冷冷道:“天后说,让你接詔之后,立刻去宫里当面请罪!” “请罪?” “武侍郎何罪之有啊?” 开口的並不是武安,而是坐在他左手侧的一名老者。 他慢悠悠道:“天后真这么问了?” 年轻女官眉头当即一:“这就是天后的意思,你是什么人,也敢质问?” “本官,户部尚书裴炎,赞成武侍郎的话,因为本官也想问天后一句话。” “你年轻女官还没来得及詰责,坐在裴炎对面的老者嘆了口气,轻声道:“本官吏部尚书崔知辩,同此一问。” “本官兵部尚书岑长倩,附议。” “本官礼部尚书高智周,附议。” “工部尚书今日生病,就由我这个工部侍郎代劳吧。” 武安站起身,看著那名年轻女官,沉声问道: “三省六部,今日想问问天后,昨夜之事,究竟是谁在主使?” 第143章 花开又花谢花满天 第143章 开又谢满天 朝廷上下其实一直都有著怨气没有发泄出去,不管是对外族,还是对內部。 三省六部合併到一块確实是个新鲜事,可特殊情况特殊视角,倒也能理解这些大臣心里的想法: 我们之中有很多人已经投靠到了天后门下,替她伸威,替她掌控朝廷的大小事务,结果到了晚上,我们打算在家里舒舒服服睡一觉的时候,你武家的子弟还打算把我们拿去当功劳。 要是成功了还好说,大家闷头认栽,但偏偏就是失败了。 那就別怪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最后联合到一块儿。 唯一的问题在於,这些联合起来的大臣们,是不是混进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年轻女官张了张嘴,脸上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了些,她在恐惧。 “这是哪家送入宫的妹妹,看著倒像是个骨子里带傲气的。” 裴韵评价道,站在她身侧的少女赫然是上官婉儿。 在“钦差”们进来问罪的时候,两女在外头遥遥看了一眼,不过她们没有半点替丈夫焦急的感觉,反倒是討论起那个年轻女官来。 “她姓韦。” “韦......京兆韦氏?” 裴韵愣了一下,听上官婉儿补充道:“五年前上台引驾韦余庆去世,其妻河东郡夫人裴氏与其女韦氏,天后俱詔之入宫任官,我在宫里的时候,裴夫人曾对我多有照顾。” 一般来说,宫廷里的女官有不少都是从掖庭里选拔出来的,而掖庭出身的女人则大多又是罪臣之后;但是像河东郡夫人这种情况,在宫內自然会受到极大的优待。 而其女韦氏,再过几年,要么是天后亲自赐婚,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要么就是跟著母亲在宫內长久做事,也算是有个归处。 “原来是宫里养大的孩子,多少都带了点公主的脾气呢。” 裴韵隨意道了一句,忽而又笑著补充:“当然不是说妹妹,宫里像妹妹这样的可人儿,也没几个。” 上官婉儿当然不会觉得裴韵的话有什么冒犯,微笑道: “妹妹现在能过上好日子,全靠郎君心善,若是没了郎君的宠爱,妹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了。” 妇人当家,靠的究竟是精明算计,还是体贴可人? 其实都不是。 只有家里的男人喜欢你,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妇。 仅是第一轮交锋,她就瞬间惨败。 年轻女官哆嗦著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凤凰,也是一只討人喜欢的孔雀,在宫內从来没有人能对她无礼。 她討厌上官婉儿,是因为后者一直比她更討人喜欢,但前者从来都不觉得上官婉儿比自己“高”到哪儿去。 她有太多太多让別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理由, 但, 今日, 此刻, 此地, 坐在大堂內的六个人,仅仅是几句简单的话,就压得她有一种跪在地上认错的衝动。 她没有话回答,更没有资格去给出回答,终於,那名苍老的宦官走出来,对著武安躬身施礼。 “天后说,请武將军,入宫说话。” 吏部尚书崔知辩缓缓起身,平静道:“武侍郎,暂时不会入宫。” “这.... 崔知辩负手而立,盯著那名老宦官,他是真正出將入相的人物,眼眸微凝,一股比武安还要凌厉的气息开始缓缓酝酿开来。 气势,气场, 看似都是吹捧大人物的虚词, 人最能让周围人感知到的情绪是愤怒,当大人物们愤怒的时候,就意味著要死很多人了。 崔知辩声音沉稳,一字一句: “你现在回宫里,把我们要的回答,带回来。” 三省六部里头,三省无主,六部尚书隨时都有可能填补到宰相的空缺上,或者说,现在六部尚书全都当作临时宰相来看。 钦差们开始退场了,老宦官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对看崔知辩和另外几名尚书客客气气地躬身施礼后,领著年轻女官和其他人开始转身离去。 当大堂里重新恢復安静之后,另外五个人都把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的那个青年人,不说別的,光是掌控金吾卫的兵权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今日和其他人平起平坐。 但裴炎知道武安掌控的兵权甚至可能包括了宫城內的全部禁军,所以一直是他在带节奏,明里暗里促成了六部尚书今日联名质问东內苑之事。 工部尚书称病不来是有原因的,谁也不知道武安这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思。 “诸公,本官昨夜一夜劳碌,先去换个衣服。” 武安站起身,对他们拱拱手,似乎並没有细谈的意思,等他离开后,大堂里面的五个人互相打量著,兵部尚书岑长倩缓缓开口道: “这小子,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帮著天后,故意把我们篡夺起来搅事。” 不排除天后提前引雷的可能性,故意让这些大臣们闹一场,然后趁机以强横之势全部镇压,保证从今往后的朝廷只有她一人说了算。 户部尚书裴炎当即冷哼一声: “谁知道这廝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本就嗜杀贪残,又好女色,私德近乎於无. “咳咳.... 更部尚书崔知辩当即打断他的话头,淡淡道:“一个杀了两位宰相而后又背叛太子的人,能顺顺畅畅活到今日,如果说他一味靠著莽撞活命,那还真是说不通。” 裴炎能感觉到崔知辩的自光似乎看穿了自己,不过都是多年的老狐狸,裴炎也不觉得脸红,当即倒打一耙:“崔尚书今日每每都替武侍郎说话,想必是起了爱才之心,打算收个学生?” “我崔氏多才俊,何须再向外求取?” 崔知辩玩味道: “不过,终究还是不能像裴氏一样,又往宫里送女官,又收將军做女婿。” 话题开始歪向世家之间互相口诛笔伐的日常,旁边的几名尚书都咳嗽了起来,强行打断了他们没营养的吵架。 “武安此子,这次算他鲁莽过头,我等借力打力,未必没有逼天后罢手还政的可能。 九有人立刻问道:“可我们就算逼问到了想要的態度,此举也必然会使得天后不喜,往后一旦出事,我等祸福难以预料啊。” “科举舞弊案究竟为什么能兴起,尔等应该都明白。” 兵部尚书岑长倩再度开口道“科举进官,也是一条为国选才的门路,不能让天下读书人望而却步,这是坏规矩的事; 而深夜抓捕官员审讯,更是绝对不能助长的恶风,陛下不可以,天后也不可以,太宗皇帝和先帝將国祚传到了如今,朝廷,绝对不能在我们手里就此墮为鹰犬棲息之所!” 有人再度异议:“可是,万一有人报復,我们到时候又该如何存身?” “谋事不成,先图谋身?” 崔知辩即击著桌案,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谋事在人,事情做了,就不要后悔。” “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做出来了就不要后悔。” 武安站起身,摊开手臂,裴韵抖落了一下官袍,不过並没有立刻披在他身上。 她从背后搂住丈夫,轻声呢喃道:“我知道你过的苦。” “苦?” 武安玩味地笑了笑。 “倒也算不上什么苦大仇深被逼无奈,那几个老东西都觉得我犯糊涂了,但我要是没有这股风,我怎么把新的武家支棱起来。” 天后一直想在朝中支起武家的摊子,让武家就此崛起。 可武承嗣他们代表的是武家,我武安就不能代表新的武家了? 武安从她手里接过官袍,穿在身上,整理了一下衣冠后,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回到了大堂內,武安重新坐下,迎著眾人神色各异的注视,淡然问道: “下官愚味,今日之后究竟要做成什么事,诸位不妨给个题目,让下官好好想一想。 眾人一开始都没有立刻说话,片刻后,吏部尚书崔知辩很是郑重道: “明人不说暗话,武侍郎大义灭亲,但你终究是天后的子侄辈,我们刚才怕你我之间难以互相取信,所以商量了一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崔公请讲。” “我们可以保证,金吾卫的兵权你还可以留在手里,而这次事后,朝中可以让你替陛下监守北门了,全权执掌左羽林军。” 怕武安有二心,又怕武安担心事后被清算而打退堂鼓。 所以思虑再三,倒不如给出一个明面上较为不错的条件,毕竟执掌一部分禁军,也就等於有了免死金牌,这一次,是朝廷诸公的极大退让。 崔知辩知道这是一个很丰厚的条件,不会有人拒绝的。 他看向武安,严肃道:“武將军,错过这次,可就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第144章 那年遇见他 第144章 那年遇见他 歷史上有武周革命,也就有了神龙革命,有武李盟誓,也就有了先天之变。 东方压倒西风,或者说总有一方要被压倒,稳坐钓鱼台的人,最终也会被拉下水。 “你听到了吗,那些人刚才说什么。” “听到了。”狄仁杰回答道。 “去年冬天,我搞赏过军队之后,手中还剩一千五百贯钱,我拿二百贯给夫人留作持家之用,又拿一百贯给她买衣服和脂粉,剩下的所有钱都用来购买粮食和衣服分发给长安城內外的穷人。 等我有了稳定的收入之后,每次都会固定拿出一笔钱接济穷苦人。” 武安顿了顿,缓缓道:“我觉得我是个好人,我觉得你也是个好人,但朝中其他人都只会爭权夺利,而且他们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人,狄兄,与其和他们一道走,倒不如划出个道来,我们自己走。” 狄仁杰的嘴唇翁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和:“二个人,是走不出这世道的,必然会走错。” “那你走出去过吗?” 狄仁杰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武安抬手按在狄仁杰的肩膀上,问道:“一起走?” 狄仁杰不习惯这样的语气,但他缓缓点头道: “好。” 六部尚书没有等著宫里传出回答,他们的目標在不断地更新,而且现在情形相当可观,隨著昨夜事情的传出,武承嗣兄弟两失败的后续影响已经开始发酵了。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隨时都有可能被抓走严刑逼供的明天。 哪怕是天后的嫡系也在此刻选择了集体声,他们唯一能感觉到高兴的,就是武承嗣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了另一名武氏子弟的手里。 事情似乎还有转圆的余地? “请陛下出宫!” “请陛下出宫!” 宫城的大门外,有数十名老臣长跪不起。 长安城南有一处地方叫少陵原,是战略要地,也是很多权贵閒暇时喜欢去游玩的地方,最后,更是很多声名显赫出身尊贵者的死后所去之处。 这些老臣跪在宫门外哭嚎的时候,仿佛少陵原春末的风向北,吹过整个长安城,酝酿著夏日暴雨的气息,给人带来心悸的感觉。 天后娘家的子弟们做了天大的荒唐事情,而且还被传扬了出去。 不仅是六部尚书们,被接连几耳光打的被迫沉寂下去的宗室们,也开始兴奋的秀起存在感。 天后先前的威势太强,所以现在的反噬也格外强烈,大臣们要夺权,把权力夺回来之后一一陛下一份我一份,宰相一份我一份,朝廷一份我一份..... 而且最重要的,则是藉助这次机会,彻底瓦解天后手里的兵权。 既然有了斗爭的对象和目標,那斗爭就即刻开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崔知辩没有同意武安派金吾卫护送他们的建议,而且明確要求金吾卫过会儿不得入宫。 武安注意到在崔知辩身边已经聚了好几名有点熟悉的宗室子第,后者看到武安的时候,原本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下子变成了缩头缩尾。 “不带,就不带吧,那本官身边的这些亲隨扈卫,总是可以跟著的吧?” 崔知辩警了一眼武安身边的那几名骑兵一一虽然身上的甲胃装备很好,但一个个看上去都有点年轻,八成都是普通兵卒,做亲兵倒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等过会儿入了宫,禁军一朝倒戈,你想靠著这点兵卒翻盘,那可真是呵呵了。 於是崔知辩回答道:“自然是可以的,等到了宫中,武侍郎这个所谓的右羽林军大將军,就能真的执掌羽林军了,到时候,也用不上金吾卫。” 队伍开始朝著皇城进发,沿途不断地有低品级的官员和吏员来回传递消息,武安的金吾卫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只要尚书们想听的消息,就让金吾卫放行,若送来的消息是他们不想听的,这伙人就乾脆装看不知道, 反正金吾卫编个理由在外面一挡,拖延你一点时间再放你走,长安城那么大,你想要回头找到那些尚书的队伍也是一件难事。 老傢伙们精明的脑袋在此刻占了上风。 裴炎来到崔知辩旁边,低声问道:“你怎么就能肯定,过会儿禁军能听话?” 禁军不听话,今日的很多事情就算结果再好,也不过是镜中水中月。 “天后曾经想要让老夫执掌禁军,但老夫拒绝了,现在时机成熟,只要陛下出面,禁军必然倒戈。” 昨夜的事情,可以强行推到天后身上,大家接下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少帝出来主持大局。 只要少帝不傻,转头对著禁军开口,大势顷刻间就会扭转过来。 天后,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作为臣子,能做到的,也就是祝她健康。 “哦.. 裴炎发出一声长长的声音,表示瞭然。 “崔兄以前不是很能忍的嘛,今儿个怎么一遇到事情就沉不住气了?” 崔知辩平静道:“忍,是为了朝廷太平,若是能有良机,何须再忍?” “哦,原来你一直不服天后,对不对?” “你不要胡搅蛮缠,过会儿该你干的事情,你得做好。” “崔相公好大的威风,若是明日做了宰相,只怕要治国如治军了。” 裴炎揽住韁绳,夹著马腹,稍微离崔知辩远了一点。 等队伍抵达宫城里的时候,因为聚在宫门外的臣子数量已经多到了七十多人,也没人起身对著城头破口大骂,大家就是跪在那儿,一味的哭豪,求著陛下出来给他们做主。 少帝有心无力,而且他也管不了事,天后不说话,他在宫內寸步难行。 可是隨著六部尚书都到了,宫门外的哭声陡然又大了起来。 东內苑派来的宦官和內侍已经站了两排,罚站似的站在那些大臣的旁边,不仅时不时要挨一句唾骂,还得陪笑照顾那些大臣的身子,防止有些老臣哭昏过去,最后死在宫门外,平白多一桩事出来。 崔知辩整理了一下官袍,对著紧闭的宫城大门,缓缓屈膝跪伏下来。 在他身后,武安没动,其余几部尚书都跟著跪伏下来,人群里面有些官员看到前头有个傻子直挺挺的站著,当即很是不满的看了过去,但是等到那人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大家又集体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是他? 一个个官员赶紧又看屁股跪伏下去,哭豪声中,也带上了几分情真意切。 城头上看著外头的人变多了起来,少帝终於在宦官的带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在他身侧,天后身著黑色袞服,面容平静。 “开城门。” 少帝看了一眼母后,低著声音道: “开......开城门吧。” 宫城的大门开始缓缓打开,同时里面涌出的,还有大量的禁军。 不过他们的目標当然不是那些大臣,而是暂时隔绝宫城和外面往来的通道,確保后续不会再有人来。 天后指了指城外,问道: “你觉得,这些人是忠臣吗?” 少帝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们毕竟是为了朝廷而奔走..::: 天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究竟.....是为了国事,还是为了你?” 少帝嚇得脸都白了,如果现在不是在眾目之下,他只能跪伏在母后面前请罪。 城外的大臣,城內的禁军,甚至是城头的那些士卒,无一不是各有其主。 主,不是他。 而这时候,崔知辩终於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駙马都尉,兼右羽林军中郎將..::..权毅。” 三十岁出头的权毅对著他漠然頜首,能清楚看到,娶公主似乎没有让这位权將军志得意满,鬢角上,居然已经有了一丝白髮。 “权將军,请把禁军调回去。” “为何?” “禁军是保护天子的,天子在城內,何不去保护?” “末將,听不懂吏部尚书的话。” 权毅似乎一点都没有领悟崔知辩话里的深意,后者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在公卿,在陛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权將军所娶的公主之母为当年的萧淑妃,此人与天后有大仇。 今日之事,难道將军还想缓图之?” 崔知辩看向权毅身侧,在后者旁边站著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都是穿著羽林军的將甲,神情几乎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位是......王,王將军?” 那个男人微微頜首:“左羽林军中郎將王,见过崔公。” “二位將军,现在不是讲死理的时候。” 在崔知辩身侧,六部尚书们各自站起身,也有些官员围拢过来,低声劝告和许诺著。 “城头上就是天后和陛下,汝等受先帝下嫁公主之恩,现在不图大事,难道还想著听那个妇人的號令?” 王轻哼一声,慢悠悠回答道:“末將,不遵天后的號令。” “这不就是了。” 崔知辩脸色一喜,他先前不愿意帮著天后打击武安,就是因为看出武安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因此隨手布子,怎么可能帮天后处理掉这个隱患? “你不听她的號令,总得听其他人的,现在陛下就在上头,你..:: “羽林军上下,不听太后令,亦,不奉天子令。” “什么?” 崔知辩和周围的几名尚书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个该死的駙马都尉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那你愿意听谁的?”崔知辩大为光火,本来计划已经顺利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偏偏遇上了两个棒槌。 “他们,听我的。” 在崔知辩身后,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第145章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第145章 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王勖和权毅都是駙马都尉,娶的都是当年萧淑妃的女儿。 在最开始的东宫之变时,他们响应了太子李贤的號召,带著自己手下的部曲加入到了“倒武”的兵变之中。 当然,他们最后失败了,被抓了起来,因此他们的妻子还特意把武安请到了府上赴宴,乞求武安救他们一命。 在这儿还得再加几句旁白重新解释一下: 那就是,萧淑妃当年是被天后硬生生宫斗到死的,死前还和王皇后一同被做成了人录;她的儿子被流放到外地软禁,哪怕是天子驾崩的时候都不准回京出殯: 她的两个女儿,则是一直被圈禁在掖庭宫,和奴婢们住在一起;等到她们成年很久之后,故太子李弘听说了这两个妹妹的事情,大吃一惊,马上请求放她们出宫婚配。 天后便把她们隨意指给了两个低级的禁军军官。 虽然说两个军官都因为妻子的身份,不仅没有高升,反而在这几年里一直处於被打压的状態,但碰到事情的时候,他们会从自己和妻子的身份出发,选择应有的立场。 当夜东宫之变,太子是为了夺权,而他们则是要为自己的妻子和早就去世多年的“丈母娘”报仇。 他们算不上附马都尉,因为他们的妻子一直没得到大唐公主的待遇;他们也算不上李家的臣子,因为最后救他们一命的人,姓武。 王和权毅,直接对著崔知辩身后的那个人躬身施礼,沉声道: “末將王,拜见大將军!” “末將权毅,拜见大將军!” 两名駙马都尉,不管世人怎么想这个“官职”,但看到的时候,大部分人是得尊敬一下的。 駙马都尉,已经可以算是天家的人,但现在却对一个姓武的人低下了头。 “不几名尚书眼神里都出现了极大的波澜,裴炎则是看向站在前面的崔知辩,作为常年带兵的老將,他明白在这种场合之下,几名中高层將领敢说出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意味。 “尔等是大唐的駙马都尉啊!” 崔知辩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今日算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后竟然早就拿下了羽林军。” 崔知辩惨笑一声。 他缓缓转身,在他身后穿著官袍的那名青年,其身上的官袍殷红如血,一阵大风在此刻刮过人群,崔知辩的心思已经彻底乱了。 “当时天后说,要我帮她对付你,拿下禁军..::..老夫还以为你对她而言也是威胁, 没想到,原来是在试探老夫。” 崔知辩嘴里喃喃自语,武安沉默片刻,缓缓问道: “你刚才说,天后跟你说过什么?” 崔知辩看著武安,他听出这里头语气似乎有点不对,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道:“天后曾经让老夫对付你,她说如果老夫能动手,她就把羽林军送给老夫用,她还说......” 武安开口道:“送崔尚书去休息。” 权毅拔出刀,来到崔知辩面前:“崔公,请。” 崔知辩似悲似喜,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到了一条能够掀翻天后的路,自己今天很多时候的运气,真的是好到极点。 但自己唯一出错的地方,就是选错了入口,以至於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走不通。 权毅离开了。 武安微微抬起手,面前的宫门便轰然开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甲士在道路两侧排成长龙,一道道旌旗竖起,旗面上的猛兽成群,仿佛在城內外昂首咆哮。 肃杀之气冲刷著城头,少帝一身龙袍,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眼见著大臣们的呼声和动作全都夏然而止,在少帝身后,天后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袭红衣,心里悄然鬆了口气。 但下一刻,武安伸手摘下了头上的进贤冠,伸手按在衣襟处,一阵风吹起,那身大红官袍便在他手中隨风飘起。 他摊开手臂,王和几名亲兵立刻接过官帽官袍,然后帮他著甲。 换上一身黑甲的武安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与城头上那名穿著黑色袞服的女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他文回头看向了身后,无论是那些尚书还是大臣们,都愣愣的看看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青年。 武安默默转动著心思,如果只有武承嗣一件事的话,那今日到这儿为止,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反正天子已经出来了,算是给了大臣们一个台阶下,自己需要给出的警告也已经足够,天后只能咽下这一口气。 “陛下站在城头上面,听不见你们的声音。” 武安看向几名尚书,平静道:“喊大声点,让他听见。”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尚书,落在跪伏在地的大臣们身上,黑甲將军背对著城门,身后上方就是少帝和天后,但大臣们此刻跪伏的对象,似乎都变成了前者。 城门开著,但此刻只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进去,禁军给他让开道路,將领们则是陆续从队伍里走出,跟在他的身后。 一步步走上城楼,天后依旧在看著城外,少帝却立刻转过身,期期艾艾道:“阿......阿兄来了。” “陛下稍安勿躁,大臣们只是有些焦躁,但还是可以沟通的。” 武安顿了顿,道:“陛下可以对他们说几句话,安抚一下他们。” 天后听到这话,才慢慢转过身,盯著武安看了一会儿,少帝的目光在母后和武安身上转了一圈,见天后不说话,才迟疑的来到城墙前。 少帝双手按在城墙上,立刻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触感,他沉默片刻,对著城外高声道: “朕,已经知道了,诸位都可以回家了!” 城外暂时没有人回答少帝,但在他身侧,有一道冰冷疲惫的女声响起。 “陛下累了,送陛下回去休息吧。” 天后缓缓道,武安没有说话,少帝马上就转过身,低眉顺眼地在几名宦官的扶下离开了城头,天知道他已经做了多少次这种动作,熟练的不能再熟练。 武安指了指城外跪伏著的几十名大臣,开口道: “这些人,当真是有辱斯文。” 天后的心情本来已经差到极点,但这四个字莫名让她的情绪忽然断了一下,眼里的神色回温了一点。 “要不要本宫把武三思也送给你杀?” 她问道。 “你自己看看你在做什么,你觉得那些人帮著你是出於好心?他们是想把本宫和武家都一起掀翻了,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以为,你能得好?” 天后的语气仍旧很轻鬆,脸上的冰霜也开始消融,仿佛只是在问自家的孩子要不要吃零食。 “臣从没有觉得,世上有白来的好心。” “本宫对你够好了。” 武安微微摇头:“周兴当时献瑞送上的石龟背上有八个字『玄武降世,圣母临朝”, 圣母高高在上,真武镇守四方,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本宫,是天后,也可以是圣后,这大唐天下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只有本宫认可的......” “母后只需要认可我,其余的,別说是做玄武,就算你认可,也只是一池子王八。” 武安来到城墙前,伸手指了指外面,头也不回道: “如果我现在下令把城外那些大臣杀的乾乾净净,外面的人会觉得这是谁下的命令?” 天后一挥长袖,冷笑道:“你儘管杀,等你杀完他们,本宫现在就跳下城楼,看你能不能做什么真武!” 城外的那些大臣们还在喊著,浑然不觉天子已经离开,而天后和大將军正在较劲,不过谁也没把他们的命放在心上。 “母后这是逼我?” “本宫只觉得自个已经被你逼到头了。” 天后指著被儒裙束缚在里面的胸脯,哑声道:“本宫从今早醒了到现在,一直都觉得胸口闷得慌,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跳下去,一了百了,也好过被你硬生生气...:..” “羽林军!” 武安转过身,高声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等候在远处的王立刻对著城下大声发號施令,没过片刻,城內就开始有大规模的兵员调动,羽林军们携带弓弩,开始遥遥对准城外。 “箭!” 一连串弓弦扯开的声音,开始传上城头,天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武安则是开口道: “母后可以准备跳了,孩儿到时候会哭的很伤心,不过,毕竟还有陛下在城內,母后可以放心了。” 天后看了看城外,伸手按在城墙上。 明明是春末,夏日將近, 却又好凉。 第146章 你这样搞我真的很为难啊 第146章 你这样搞我真的很为难啊 天后收回了手,胸口起伏了几下。 “你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听话,还不懂事。” 武安在心里默默的回答了一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不过他当然没敢说出来,天后听到这种话应该会不大高兴。 “武氏一家子人在过去十年里什么忙都帮不上,一门心思地给你添堵,就知道吃那点死俸禄,跟这群虫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朝廷呢?” 武安说道: “不管是賑灾、修漕运还是军政上的很多事情,本该在今年年初就开始推行,可是今年都快过去一半了,也就只有漕运的事情能勉强提上日程。” 天后默然了一会儿,她看向城內那支还在拈弓搭箭的军阵,她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只要武安一开口,这些羽林军是真的敢放箭射杀那些大臣。 “你想做什么事,只要跟本宫好好商量,但凡是对朝廷有用的,本宫什么时候不准过?” “儿臣想要母后全心全意的配合。” “那你全心全意了吗?” “儿臣对母后一直是竭尽全力,不敢鬆懈。” 天后一拍城墙,恼火道:“罢了,你想要做什么现在就说,本宫都应你,把这儿的事情早点结束,你跟本宫回东內苑细谈。” 对话其实只有短短片刻, 武安挥挥手,已经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立刻放下了弓箭,这种整齐感,让天后又有点不舒服起来。 武安看著城內外的禁军们,一时间沉默不语,露出了些许悵然的表情。 天后等了一会儿,忽然用一种不確定的语气问道: “你......还没想好要怎么样?” “孩儿只是不忍心开口跟母后索要什么。” “呵呵。” 天后用奚落的语气缓缓道:“本宫还以为先前隨手收的一个子是世间少有的男子,你靠著一腔血气莽来莽去,又能莽多远?凡事在做之前,都是要好好考虑的。” 武安嘆了口气:“昨晚到今天都太顺利了,甚至都没人能阻止儿臣,所以也就懒得想了。” 天后:“.... 昨晚乾死武承嗣之后还能好好想一想第二天中午吃什么。 但今日一直到现在为止,武安都只是在就事论事,毕竟每时每刻接收到的信息量都有点大。 武安也很无奈,他很想回去把狄仁杰裴炎他们都找过来,肯定能商量出一个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但现在毕竟没有那个条件。 要是自己不在场,羽林军里面真有傻子被崔知辩振臂一呼说动了怎么办? 毕竟人家也是多年带兵的老將,在军中也是有威望的。 然后自己跟过来之后,谁知道崔知辩居然傻乎乎地当著自己的面要说动羽林军造天后的反。 武安能忍吗? 天后可是他至亲至爱的母后。 “要不然这样,母后可以先回东內苑吃吃喝喝,休息一天,儿臣保证负责把接下来的事情料理的妥妥噹噹。” “哦,那你不想要武三思了?” “儿臣很欢迎母后继续重用他。” 天后忽然感觉和武安对话已经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 “你就仗著本宫对你宽容,等过些日子,看你还能不能找到比本宫对你更好的人!” 说罢,她恨恨地一挥长袖,领著女官和宦官们离去。 “仔细找,但凡有半点实证,都不许落下!” “不许哭,哭也是要算时间的,你们家里往年的帐簿一个不落全都找出来上交!” 傍晚的时候,长安城里显得很是热闹,军纪比以往还要严格的金吾卫们正在挨家挨户点名搜查府邸。 贵人们又悲又喜。 喜的是这些臭丘八手脚居然很是乾净,既没有趁机搜罗財物,也没有以强凌弱欺侮家里的女眷。 悲的,是这群兵卒根本不贪財物,一个劲儿的找罪证,也就使得家主或是其他人想要送俸禄都没门。 武承嗣是死了,但他昨晚做的事情被武安接了个班儿,后者领著金吾卫开始光明正大的搜捕人犯,同时严厉检查京官们的贪污腐败情况。 从他离开宫门的时候,过来求见和求情的人就络绎不绝,武安甚至都没想到长安城里居然还有这么多沾亲带故有头有脸的贵人们。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在当下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武安在这时候居然意外的好说话,谁上门都愿意给面子,一口儿的答应下去,到最后他都嫌烦了,就让骆宾王负责待客,然后统一传达武大將军的指导性意见。 骆宾王回到书房的时候,一脸晦气,武安给他倒了一杯茶,笑著问道: “你想做官吗?” 骆宾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想。” “侍御史?” 这就是骆宾王以前的官职,结果不停上疏得罪了天后,被直接一擼到底端出了京城。 “呢.. 骆宾王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訥訥道:“这不好吧?” “只要你想就行了,不过......有空的时候,还得来我这儿帮忙做事。” “这这......当然..... 骆宾王一下子没控制好,露出了笑容。 武安揉了揉眉头,外面有人敲门,开门后看到是狄仁杰站在外头。 “那几个找不到关係的人已经审完了,不过定完罪后,有大臣找上门来,说是要討个理。” 武安挥挥手:“连他一块查。” “好。” 说完了话,狄仁杰还没走,在桌案旁边坐下后,又道;“外头有人送来了几架马车。 ”7 “送礼的?” “马车里头是.....女人。” “送女人的,严查。” “是武家的人送来的,据外面的人说,里面是武承嗣的几房美妾。” 狄仁杰盯著武安,后者愣了一下,纳闷道: “送这干什么?” 骆宾王回过神来,开口道:“全长安都知道,大將军喜欢人.: “闭嘴。” 武家的动作也够迅速的啊,武承嗣死了还没到一天,居然就把他的小老婆们送过来討好自己? 这武家里面还有半点兄弟情谊在吗? “外面是武氏子弟送人的吧,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不用问了。” 狄仁杰回答道:“在外面的人,是武三思。” 武安觉得自己需要需要思考一下狄仁杰几句话的前后关联。 狄仁杰劝说道:“毕竟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若是再强逼不放,怕是会遭人耻笑。 “我做的事多了去了,什么时候怕人耻笑?” 狄仁杰默然。 武安冷冷道:“我现在倒是知道是谁一直在外面传我的坏话了。” “那...:..我把他们赶走?” “他送了那么几个女人,说要和解,我要是同意了,外人都会觉得我是贪恋美色;我要是不同意,就成了逼死兄弟......他倒是好算计。” 狄仁杰也有点搞不清楚武安的想法,正想继续问,就听武安自言自语道: “倒不是说这兄弟非留不可,若是让世人觉得我好色,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俄说半天还是想收下对吧。 “不过武安话锋一转,自言自语道:“反正都已经背上了好色的名头,不如做的再过一点。” “啊?” “让武三思带著武承嗣的那几个妾滚。” “你到底要不要... ”狄仁杰已经迷了。 “问他,武承嗣的夫人在哪儿呢?” 狄仁杰感觉脑子有点发烫。 “还有,他武三思自个的小妾和夫人呢?” 旁边的骆宾王肃然起敬。 府门外。 武三思一听到狄仁杰说的几句话,並没有注意到后者脸上略有些扭曲的表情。 相反, 他欣喜若狂的在外面跪下, 喊道: “儿子现在就去把几位母亲接到父亲大人的府上!” 第147章 简直不是人 第147章 简直不是人 “其实我只是想羞辱羞辱他,不是真的想要他家的那几个女人。” 武安嘆了口气,旁边的狄仁杰和骆宾王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 “武承嗣临死前都想著拼一把,他武三思反倒是拼上一切不想死。” 最早的时候,武氏子弟们还集体给武安筹了一笔“安家费”,虽说这笔钱也是武安敲诈来的,但人家毕竟確实掏了钱。 武安没有太把武三思的事情放心上,今儿个府门外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他未来几年內別想抬头做人了。 “六部尚书今天被我摆了一道..::..其实也算不上,不过看样子他们也没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武安竖起两根指头。 “对外,我们得借著这个机会赶紧往上推人;对內,我要碰一碰南衙。” 一个涉及朝堂,一个则是兵权。 先前武安有好几次想把手从宫城里头挪出来摸一摸南衙,结果得到了外朝和天后的双重警告。 “现在外朝上下和天后都焦头烂额,南衙那边又频频出乱子,所以明日由你上疏,弹劾南衙十二卫倚仗兵权惹是生非,但是主要目標只针对左驍卫,不要过多牵涉。 最好能直接把左驍卫大將军和中郎將那些都弹劾到免职。” 武安看向狄仁杰,后者不假思索就道:“其实相比於进一步去摸南衙的兵权,我倒是有个提议。” “说。” “先前的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都在东宫兵变那一夜被打崩了建制,直到现在都重建不起来,不如上疏要求重建,这样你手里就能一下子多出四个卫的兵力。” 自己找人,自己出钱, 不出一年,武安就能得到一股完全忠於他的庞大军队。 “好方略,不过我想略作提问。” 武安开口道:“我从哪要人,从哪儿筹钱?” 养军队和建军队是两个概念,扳倒左驍卫的中高层將领,武安就可以自己上位,直接掌握一支成建制的府兵。 至於说这支军队的忠诚性,武安承认大家都是大唐朝廷的忠臣良將,但只要我开始管你们钱的分发和待遇,大部分人的心態转变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你觉得,强扭的瓜不甜?” 狄仁杰微微頜首。 武安呵呵一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只要得到了身子,就不怕得不到心。” 狄仁杰:“ 开了个玩笑,气氛越发舒缓,外面天色渐晚,骆宾王几次起身去外头开门接东西,第三次回来的时候,他转身报告道: “户部尚书裴公在外面等候。” “请他过来。” 外面有婢女送来了食盒,里面满满当当地都是菜餚,片刻后又有婢女提著酒水送进来,说是大夫人让送的。 “哟,赶巧了。” 裴炎进来的时候身上带著浓浓的汗味儿,他一边把书房的门推开通风,一边开口道:“工部尚书真病了,据说他在家里听说今儿个的事情之后,气的吐了口血。” 工部尚书还真以为武安改邪归正了,所以把今儿个出风头的事情“让”给了他。 外人说起今天的事情,“六部尚书齐至”怎么都比“五个尚书加一个將军”要威风的多。 武安愣了一下,转头在桌案上找了一下,找到了一张礼单。 “那我这边怎么有工部尚书家人送来的礼物,送的还不少。” “一边是半生清名,一边是身家性命......两手准备吧。” 裴炎倒是不觉得奇怪,坐下的时候看了一眼凌乱的桌案,隨手从里面翻找著礼单,一个个查看落款,同时隨意道: “你赶紧把漕运那件事给办好了,再加上河西屯田的功劳能直接划一半到你身上,没准明年就能趁机运作上工部尚书。” “我这年龄太小了,资歷不够吧? “你现在做的事情,哪里还能用资歷去秤量啊,你要是能当上工部尚书,以后前途无量。” 武安没有立刻回答,他打开食盒,和其他两个人开始摆菜,同时慢悠悠道:“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件事。” 裴炎这才抬头看向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事?” “三省里头,直到现在好像都没宰相坐镇吧? 去年宰相位置其实是不缺人的,但是武安一来就弄死了两个,而后在宫变里面又杀了李敬玄,等於是前后弄死三个。 本来刘仁轨是可以接任的,但是他连宰相的位置都没坐热就去北方带兵了。 最后则是先帝驾崩之前,根本就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顾命大臣或是辅佐班底,就连少帝也是临时推上去的。 三省本就是分割了一部分宰相的职权,其中又被天后借著权力真空的时间段强行拿去了一部分职权。 武安笑著道:“我做工部尚书还早的很,不敢去外朝丟人现眼,但是裴公可算是到时候了,既正当壮年,又经验足够,越早上去越好啊。” “你这是......哄我开心呢吧?” “哪能呢?” 武安开始倒酒,酒是平康坊里店家们最喜欢用的头等佳酿,价值不菲,入口柔顺,裴炎只喝了一口,就忽然起身。 “我今夜还有其他的事,就不叻扰你了,你可千万记住,三日后的早朝上,要把今儿个的事情做个了结,好好想想你要拿到什么,也要考虑一下给外钞和天后各自一点甜头, 不能太让他们丟脸。 另外,查贪这种事隨便搞搞就得了,別太认真。” 武安微微点头:“多谢裴公指点,安,谨记在心。” 骆宾王在旁边全程默默听著,虽然他先前一直做到侍御史,官职不算低了,但还是真正第一次涉及到这种朝廷高层的爭权夺利。 裴炎和武安三言两语之间就敲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未来,这种感觉让已经尝过大富大贵滋味的骆宾王又感觉到了新鲜。 这就是权啊。 等裴炎走后,狄仁杰正要说什么,武安就放下酒杯,开口道: “这老小子想牵著我走。” “他......现在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吧?” “裴炎接下来肯定有能力往宰相那个位置钻,或者说,假设他以后能做宰相。” 武安慢慢的自言自语道: “那到时候,我跟他根本就不可能说什么文武两开,各过各的日子,最大的可能, 反而是就此决裂。” “我跟他,本就是两路人,怎么可能长久。” 裴炎坐在软垫下,对著躺在床上满脸死灰之色的崔知辩劝说道: “你有吏部,我有户部,你我都有资格更进一步,我与他只是表面上投契,怎么可能真的有勾当,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顶上去,那就帮我一把,让我上。” 崔知辩闭上眼晴,平静道:“你和他,是一丘之貉。” “那你可看错了,我忠的,是朝廷,是大唐天子,是李氏!” 裴炎说的可谓掷地有声。 “我......不信。” “我刚去他家替你说了好话,结果我连水都没喝到一口,就出来了。” 崔知辩呵呵笑了笑,比起白天那会儿的意气风发,他现在仿佛才回到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状態。 “那你告诉我,你.....忠的是哪一个?” “我忠於先帝。” “先帝,已经崩了。” 裴炎眨了眨眼睛,道:“我说的是『现”帝。” “放屁。” 崔知辩发出了一声冷笑:“相王妃刘氏,是你的侄女吧?” “你想扶相王。” “你就说相王是不是姓李?” “我没精力跟你说这些废话了。 崔知辩缓缓道:“你和我,有一个人可以坐上宰相的位置,但是坐上去之后,你得记著,你是大唐的宰相,不是什么人养出来看门的狗。” “这你大可放心。” 裴炎伸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崔知辩面前,看著他慢慢喝下。 “这天底下,还没有人配让裴氏当狗。” 第148章 太快了,太快了啊 第148章 太快了,太快了啊 翌日,武安从早上一直坐到中午,始终在处理外界递来的条子。 其实別看他先前带兵四处晃荡,看似很跋扈囂张,但武安也是有分寸的,虽然说兵头子在乱世更吃香,但一个处於秩序之下的大唐朝廷,对武安来说才更有利益。 御史台的御史和大理寺的官员这两天仿佛结了亲一样,天天都在互相串门。 但底下人对后者了解的不是很多,因此一旦抓人审问的时候就以为是刑部在为虎作悵,一时间,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御史吃屎刑部不行”的唾骂之声。 六部尚书各自有苦说不出,在外界看来,明面上是他们牵头促成了那次入宫问罪之事,也得到了天子的回应,但接下来还是在不停的抓人和审问,大家辛辛苦苦跟你们入宫跑一趟,意义何在? 一时间,六部尚书威望大减。 幸好有个大將军武安,只要给点钱,他就愿意直接放人。 “我们当然是为了朝廷好,所以收了贪官的钱,虽说能饶他们一命,但假如想要再做官,自然就不行了。” 武安收的是买命钱,而且专门瞅著那种有罪的官员下狠手,但他有底线,只要收了钱,就放他们回家。 “母后,这些人的钱,孩儿可以给宫里分三成。” 坐在御榻上看书的天后直接把书砸了过来,毫不客气道:“从头到尾都是本宫担的骂名,你就给本宫三成,你不可怜可怜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妇人,也得替你妹子太平想想,她以后还要嫁人呢,总得提前备办嫁妆。” 武安把书捡起来,隨便翻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卷佛经。 “这分成是固定的,真扯不了一点,不过孩儿可以做主,再多给宫里出一万贯,算孩儿孝敬母亲的脂粉钱。” “三万贯,本宫现在就封你做左驍卫大將军!” “一万二千贯,母后別管左驍卫的事情就行了。” “行。” 天后平白收了一笔钱,但就是没有白拿钱的喜悦,不悦道: “另外七成的钱都给谁了?” “到处都是嘴要吃,孩儿也受不住,最多拿点辛苦钱,另外大理寺御史台那些地方都有人要打点,要不然也压不服那些贪官。” “你上手的事情,还有人敢不服?” “孩儿在朝中哪有什么威风,不过是凭著母后的威风办事罢了。” 寢宫內,一片母慈子孝的画面。 天后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屏风后面准备换衣服,又在里面提醒道:“你出去换上朝服,过会儿早朝,你和我一同去含元殿。”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得令。” 武安转身出了龙首殿,看到外面有几个女官在候著,他没急著找换衣服的地方,看到其中有个年轻女子似乎有点眼熟,就指了指她。 年轻女官身子一颤,连忙垂著头走到他面前。 不过武安只是看她有点眼熟,对她没特殊兴趣,问的问题基本上都是有关於天后的。 饮食很健康,作息很规律,平日里其实也就是吃穿住享受一些。 看样子应该还能活好久,是个好事。 武安转身离开后,那个年轻女官还站在原地愣神,在她身后的几个同伴凑过来,有些羡慕道:“你先前去將军府宣詔,大將军是不是还记得你?” “要是能像婉儿一样攀上大將军就好了。” “什么叫攀,最早的时候,是大將军主动缠著婉儿,听说婉儿每次去宣詔,大將军都要把她留到深夜才回去。” “真的假的?” “一个个都要死了,敢在这儿嚼舌根。” 一道低沉的女声传来,几名嘰嘰喳喳的年轻女官赶紧低下头,一名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来到她们跟前,呵斥了几句之后,把大部分都轰走了,只留下那个年轻女官。 “大將军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了天后的事情。” “没说其他的?” “没...... 7 妇人嘆了口气,淡淡道:“我知道你长大了,但是有些事你是瞒不了我的,你要是想出去,我也不会拦你。” “我真没有!” 妇人看著女儿,眼里多了一丝惘然,她轻嘆一声,用理解的语气哄道: “好好好,我信你,大將军的为人其实也不错,上官婉儿先前回来的时候跟我聊了一会儿,她在大將军那儿的身份不是妾,而是妻,你要是真看上他..::..我这个做母亲的, 也拦不住你。” “我... 年轻女官红了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子委屈。 “我是真的冤啊,其他人都说我跟武安那廝眉来眼去的,其实我也就是平时跟他多说了几句话,那些红眼的就说我跟他不清不楚,其实哪有这回事。” 穿著紫色官袍的裴炎在崔知辩耳边噗碟不休。 后者冷笑一声: “呵呵。” 没法继续聊下去了,裴炎就又看向其他尚书。 看样子大家昨晚的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兵部尚书岑长倩甚至就顶著两个黑眼圈站在那儿,恶狠狠的看著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岑兄,注意別殿前失仪。”裴炎提醒道。 岑长倩哼了一声:“今日的早朝本就不会有好事,先前你我六部尚书联名逼宫,天后安然无恙,今日早朝肯定就能看见她的手段了。” 朝堂上就那么几件紫色官袍,走到哪儿都是全场最显眼的崽儿,但是岑长倩就是觉得气有点喘不上来的感觉。 堂堂一部尚书啊, 这么大的官儿,被一个小孩子牵著鼻子遛了一圈。 很气,想打人。 裴炎安慰道:“放心,他也不过就是仗著天后给他撑腰,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是气不过,不如听听我的话?” “细说。” “他武安一个人两边横跳,我们就由他去闹,让其他人和天后的眼晴都盯在他身上, 我们就做自己的事情.:::::你想不想做宰相?” 岑长倩嚇了一跳,赶紧抬头看看周围,早朝已经快开始了,官员们正在含元殿外排队,宦官们则是在队伍旁边按照惯例查验官职姓名,御史们则是在旁边记录。 普通大臣殿前失仪要被多次弹劾,几个尚书之间的嘀嘀咕咕自然是人之常情。 隨著百官入殿,少帝和天后陆续就位,早朝开始。 在宦官说完“有事上奏”之后,一道身影立刻走出队列,吸引了其他所有大臣的目光。 崔知辩的目光从武安身上移开,看向裴炎,后者对他微微頜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又和其他几个人对了一下目光。 自己已经教过武安了,他是个聪明人,肯定会照著自己设置好的路去走。 但那样一来,反而正好遂了裴炎的心意,让他可以继续下一步的谋划。 今日,武安必须得想办法分別安抚外朝和天后,这也不难,甚至有点简单,毕竟只要给点甜头,再露个態度,差不多就行了。 可他不知道,裴炎也要借著这个机会开始安插自己的人脉。 “臣武安有事奏。” 天后没有开口,少帝犹豫了一下,隨著处理了好几次早朝,他渐渐的也能习惯朝堂了,开口道: “武侍郎且说。” “朝中近来动盪不安,百官结党,相互攻伐,此乃国家之祸,皆因三省主官之位长久空缺...:..吏部尚书崔公素能服眾,户部尚书裴公雅量过人,兵部尚书岑公老成多谋,臣以为,皆可任宰相!” 裴炎:“?” 崔知辩缓缓地分別看了一眼他们两人,心里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上朝之前睡著了。 这武安究竟是在借题发挥,还是发福利? 难道自己先前真的错怪他了? 少帝愣了一下,就算他再怎么不通朝廷事务,也模模糊糊觉得,一个侍郎,敢提名三个宰相的位置,这是不是有点不好? 要么是武安疯了, 要么, 就是他在替別人发声。 朝堂上一片死寂,到处都是思考的声音,天后的身子微微前倾。 在上朝之前,这个孩子只跟她说了分钱的事,但完全没有商量这个事情。 你......你怎么敢..... 她的手一下子捏紧了,感觉拳头髮硬。 “臣,还有话要说。” 少帝的嘴懦了一下,他无奈道:“说吧说吧。” “自先帝以来,天后临朝,为朝廷为国家日夜弹精竭虑,母仪天下之德,亘古未有。 臣提议,当在太庙之中另设天后宗庙,以示崇敬!” 天后:“?” 第149章 救人於水火之中 第149章 救人於水火之中 裴炎说“给双方一个甜头”,约等於是让武安分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但现在这个甜头的甜度,难保不会死人。 宰相,谁不想做? 至於说天后的家庙,更是代表了一个极大的信號,如果真的能立起来,也就意味著某条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大家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念想,因为在那个人说完之后,满朝堂上都因为先前的惯性,没人敢开口驳斥武安。 歷经数次动盪和天后亲手清洗过的朝堂上,或许可能会有忠於李唐血脉的人,但现在朝堂上的人们想要忠於李唐不太可能。 很多真正的硬骨头,现在或许会在龙首原,或是少陵原。 洛阳城外有北部山,长安城外的风水宝地也不少。 人群里,狄仁杰仰头看著那道血红色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迷惘,因为一个姓武的, 自己多年官场浮沉化作虚度,一夜之间落回六品官。 但也是因为另一个姓武的,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侍御史的位置上,甚至有望更进一步。 在狄仁杰身侧便是骆宾王,他还是第一次重新回到朝堂上,以他的见识,自然听出天后不可能接受朝中一下子多出三个宰相,大臣们也不可能同意让天后立庙。 宗庙者,上达天地神灵,下通社稷万民,这是天家才有的资格! 但为什么在武安说过之后,朝堂上无人驳斥他? 良久,天后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武侍郎之议,暂且搁置。” 群臣的沉默让她迅速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天后对人群里使了个眼神,立刻就有人出列奏事,虽然事情看上去有点牵强,但好岁让沉默的朝堂重新有人说话了。 早朝结束之后的半天里,三省內的奏疏堆了满案,不停的往东內苑里面送,天后看都不看一眼,跪坐在炉火边侍弄著里面的汤羹。 “这是我在感业寺学来的,先前只有陛下尝过,滋味清爽。” “孩儿多谢母后。” “没白疼你。” 天后脸上带著笑,又亲手盛了一碗,放在武安面前,她轻嘆一声:“不过看朝中的样子,就连本宫拉拢的那些人,竟然也没人应声..:.. 3》 她絮絮叻叨地说著,倒是比以往那副端著的清冷模样多了几分烟火气,武安默默喝著汤羹,心里没有多少波澜。 “母后,他们就是看不得女人做出事业来。” 天后微微一愜,第一次有人这般直接的跟她说这种话。 武安拳风霸道,挥拳有声: “以儿看来,母后之大事並非行不得,若是能善待天下黎庶,功必赏,罪必罚,使天下人安居乐业,朝中些许虫之声,何须在意?” 天后的手默默紧了汤羹:“本宫...:..我当然可以做到!” 武安马上端看碗起身,高声道: “若母后能让天下人都有饭吃,儿愿为母后摇旗,称尊號!” “你小声点,小声点。” 天后2了一口,但眼神柔和,默默想著事情。 她的自光从他身上移开,忽然问道“你想封王吗?” 武安不语,他更希望天后加大对自己资源的倾斜力度,武承嗣死了,武三思废了,武家的资源为什么不能全落到自己头上? 封王,虚名耳。 “母后愿意给什么,孩儿就拿什么。” 天后看著喝汤的武安,缓缓道: “大周末年,诸侯混战並起,时诸国之中军功最著者,皆拜武安君,你何不以其自勉?” 武安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武周,而是东周,但对於古人来说,周朝的“八百年”国祚前后连结,仿佛象徵著真正的天命不死。 “乱世方出军功侯,如今太平盛世,武安,不足为道。” 碗里的汤羹喝的乾乾净净,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天后看了一眼空碗,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开口道: “旁边还有饼,你要是饿了,本宫就让人给你拿来。” “母后的饼,孩儿已经吃饱了。” 天后盯著他看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那就,先给你封个侯吧。” “封侯非我意,但愿西疆平。” 刘仁轨淡淡吟哦了一句,隨即解释道:“这是先前那个小子在给我写信的时候所附赠,我觉得,由此可见其心思不坏。” 坐在他旁边的薛仁贵微微摇头。 “那他现在呢?” “现在?” 刘仁轨哼了一声,从堆叠的文书里面翻出来几封拆开来看过的信:“现在全都是找人代笔。” “他毕竟姓武。” 薛仁贵顿了顿,笑道:“不过,我还记得当年长孙家的人也不像是这般招摇,听说武氏子弟大多是紈心性,成不了大事,何必把他放在心上?” “就怕猪圈里忽然跑出一头大虫来。” “那就说明是別家的种。” 刘仁轨笑骂一声,摇摇头,继续看著手里新到的信。 “今年六月之前,还能有五万斛粮秣送到北疆,最后那点子造反的突厥人还在一路逃窜,我们不著急,慢慢来,替朝廷把北疆的这些隱患一个一个的排掉。” 突人一路逃,一路煽动,本来这种程度的叛乱极容易形成野火燎原之势,但你今天才跟一个部族族长血为盟,接受了人家送过来的部族女子,晚上搂著女人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唐人的刀刃就已经架在了你的脖颈上。 唐军一路追,一路镇压。 刘仁轨通过这种手段迅速团结了北疆甚至是一些重镇城池內的军队,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有功劳分的时候。 大傢伙本就敬重刘仁轨在军中的资歷,现在又能跟著喝汤吃肉,自然是一个个乐得过来效命。 “再往北百余里,回人的部族兵也快到了,把最后那股子突厥人截住,今年年底之前兴许就能带著將士们回家。” 刘仁轨起身看著掛在屏风上的舆图,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当地人说,往北有一处山,名为狼居胥山,乃是当年霍姚所封。” “那我们便再封一次狼居胥山。”薛仁贵回答道,他和刘仁轨並肩站在一起,但后者的身影已经越发楼,不如薛仁贵挺拔。 刘仁轨的手按在舆图上,他的声音苍老低沉;“一开始,我本不想滥杀太多,但在来之前,是他说的话,让老夫开窍了。” “外族蛮横倔强,昔汉相诸葛以王化育之,方招抚南蛮,但对於我们大唐来说,突厥,吐蕃,何须抚慰,唯杀即可! 新一批的粮食六月才到,我欲选驍骑三千,长驱直入,马踏王帐! 到时候,等捷报传入长安,不知道朝中上下会是何等表情..:::: “急报!” 武安推开门,看见狄仁杰站在门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的表情。 “陇右大旱,今年恐怕又要闹饥荒了。” “旱灾. 武安侧过身子,让狄仁杰进来说话,顺口安慰道:“旱灾还能想办法解决,事后慢慢缓解即可。” 狄仁杰站在门口不动。 “工部还有奏报,说..:...河南河北诸州都有上报,说河堤有不稳之像,乞朝廷即刻拨钱粮民工,修补河堤,若不及时,来年恐怕有黄河决堤之险!” “没事,既然知道了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就行了。” 武安让狄仁杰坐下,后者嘆了口气,道: “西边和北边的战事,是不是应该停一停了?” 第150章 唐完了就是宋 第150章 唐完了就是宋 河西一带的战事大开大合,来的快结束的更快,本质上就是一场会战决定胜负,河西军那边现在还说有地方不安稳需要平定,其实就是在吃战爭的残余红利。 而北方的战事则更像是小打小闹,早有准备的唐军,在刘仁轨的带领下锤突如锤小儿。 但也正是因为两边的战事都太顺利了,朝中上下一听说闹灾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要求裁撤边军,用军粮来賑灾。 大唐不是大宋,最多是以天下之力供养关中,而大宋则是以天下之力供养京城。 大唐很多地方州县其实都是较为富裕的,后世御史中丞张巡和许远等人能在安史之乱中死守渔阳长达年余时间也有这方面的功劳,但最后实在是弹尽粮绝,不得已而失守。 “本官黄门侍郎崔知温,倒是想请教武侍郎,河西之功出自裴行俭,北疆之捷出自刘仁轨,君未立寸功,立於朝堂之上,称撤军之事不可;难道在你看来,关中万万百姓,比不上一点虚名?” “本官户部侍郎崔知悌,恳请天后降詔,收敛好战之心,施仁与民!』 武安对这两个人有些陌生,不过无论是黄门侍郎还是户部侍郎,都算是朝中相当重要的位置,他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朝堂上的其他人。 今日的朝堂,有些喧囂。 武安终於想明白自己先前做的事情里面有什么缺陷之处了。 自己很多时候都是从宏观角度去看问题。 河西之战,是他锁定了这一战最重要的战略目標,並且和裴行俭等一眾河西將帅保持了高度联繫,一战就打断了吐蕃在河西的命根子。 北疆也同样如此,自己仗著未下先知,让刘仁轨和薛仁贵直接出兵在突蕨叛乱之初便予以镇压,突人造反不成反被骑,反倒是给了唐军名正言顺开战的理由。 而在歷史上,这两次战爭都给朝廷造成了沉重打击,间接导致了安西四镇和北疆数千里土地上百方人长时间的叛乱。 但在如今,不仅没有出现那些损失,朝廷通过战爭逐渐形成了以战养战的良性循环。 河西屯田,北方则是可以趁机掠夺突和其他部族的钱粮。 我一心想著替朝廷弥补亏空,结果闹半天,打吐蕃打突厥,忘了打你们了是吧?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君前失仪,拖出去打!” 外面有禁军大步流星的走入殿內,在群臣又惊又怒的目光注视下,直接把两位大臣拖了出去。 武安很纳闷为什么今儿个又有人敢跟自己叫板了,大唐原本像是一辆燃烧著的战车, 一往无前,但在这两日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战车一夜之间变成了行驶在淒风苦雨中的破旧马车。 自己的人被拖了出去,户部尚书裴炎的老脸狠狠抽了一下,他轻轻咳嗽一声,开始高声匯报这次受灾可能波及到的人数。 受灾人数预计超过百万。 而如果黄河真的决堤,连汤带水淹死的,灾后饿死的,瘟疫爆发病死的,死个百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大旱之后极容易有蝗灾,臣提议,立刻派遣监察御史巡查诸处,提前进行准备。” 裴炎说到这儿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吐蕃已降,突厥再臣,今年朝廷实在是无力再行开战之举了,若是想要一意孤行, 民间无法及时賑灾,恐有大乱。” 有饭吃,当顺民,没饭吃,就.... 后世大宋连年反声不绝,更何况是民风彪悍的大唐。 当下,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多。 “只有迁都就食了。” 天后翻了几份奏疏,有些不耐烦道:“往年总有缺粮的光景,熬一熬就过去了,但是黄河的事情不能不管。” 她的意思是,陇右和关中可以在適当的时候任凭事態发展,反正也就那样子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但是河南河北不能乱,要是乱了,她连洛阳都去不得了。 “母后能不能......不要一碰到事情,就想著迁都?” “迁都本就是考虑好的事情,是你一再阻拦。” 天后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她忽然抬头,明媚的眸子落在武安身上。 “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闹灾了,那就賑灾啊。” 天后被噎了一下,怒道:“这话是个人都知道说,你且说怎么賑?” 不管是先前诸多小作坊產出那些商品的获利,还是隨后通过各种办法盘剥来的钱財, 天后需要拉拢大臣,武安需要赡养军队,两个人衣兜里剩的都不多。 天后也是被迫改变了一些习惯,有些时候本可以隨手施给佛寺的脂粉钱,后来再思付思付,也不得不咬著牙把钱留下来,等著某人来要。 不过她几乎没对武安说过这些事,两人好像是母子又好像是君臣,天后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件事,那就是她觉得这个“儿子”,甚至比亲儿子还要了解自己。 “就算是先前你给本宫的钱一分不少还给你,只怕连关中的饥荒都没法解决。” 天后淡淡道:“饥荒其实好说,哪年不饿死人呢,不过是今年多饿死一些罢了,但是水灾.....” 武安没有打断,反而认真的听著,在听明白天后的一些底层逻辑之后,武安对当今的朝廷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不过其实也很好理解,天后对她的亲生儿子们都是那种复杂的感情,对天下万民,未必能有多少怜悯之心。 或许当上皇帝之后,她能慢慢感受到天下的重量,但现在,她还不行。 “就连母后都是这般想法,那地方官员怎么可能再用心办事。” “如果真能有办法去救,本宫会去救的。” 武安立刻道:“让武家上下,典卖田產宅邸,率先捐钱救灾。” “这.... 天后和武安对视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她缓缓道:“本宫其实一直在想一件事。” “母后请讲。” “如果那一晚,本宫没有杀先帝,你是不是也要对本宫动手?” “我本河西武夫。” 武安平静道:“我当时想,如果能有天子天后一块儿作伴上路,那自然是死的毫无怨言;也请母后想想,天下如我这般的人究竟是多是少,民怨一起,万民恨携大唐入土,母后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天后沉默了一会儿。 “孩儿的回答是会的,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的武家,只要不同意我的话,那就杀到同意为止。” “好不讲理的性子,若有朝一日,满朝上下都跟你对著干呢?” 天后平静道:“你又会怎么做?” “不会的。” “这么自信?” 武安忽然眨了眨眼睛:“因为母后会帮我的。” “呵,这廝真以为天后娘娘会铁了心思站在他那边?” 户部侍郎崔知悌冷嘲热讽了几句,站在他身侧的裴炎没有说什么,两人隱没在街角的阴影里,看著那数十骑停到长安城的南城门处。 城门处只有一部分官吏在忙碌,更多的人手连带著那些兵卒则是守卫在粮车旁边,与不远处那些眼里泛著光的饥民形成无声的对峙。 就算旱灾现在还没有真正的爆发,但长安城里永远不缺乞巧和流民,毕竟在越发严苛的形式之下,朝廷的役一天比一天沉重,最后就连丟了土地的人也不得不踏上背井离乡的道路。 这些人构成了长安城的最底层,连庶民都算不上,其中多是亡命之徒。 武安翻身下马,他身上没有穿甲胃,而是身著大红色官袍,对著面前的人群高声道: “本官工部侍郎武安,奉天后之意.... 3 崔知悌又笑了一声,武安在长安城里的名声实在是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臭名昭著,诸如“疯大虫”“河西狼”之类的绰號曾经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他想来发粮买人心? 裴炎却在此刻眼神微凝,在武安自报姓名之后,在虎视的流民人群中,整体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不是愤怒,或是恐惧,倒像是.:::: “诸位之中应该有人受过本官的接济,” 武安示意士卒散开,站在人群面前,缓缓开口道: “从今日开始,只要是有手有脚能干活的人,全都要去干活, 本官保证你们能吃饱饭。 若是老弱病残实在干不了活的,就来本官这儿,不用干活,本官也保证你们能吃到饭!” 他对看身后挥挥手,高声道: “发粮!” 人群里,开始不断地有人对著他跪下,哭泣和惊喜之声在各处响起, 裴炎咬咬牙,轻声道: “老崔。” “啊?” “你有什么好看的侄女儿吗?” “有..... 3 “送他当妾吧。” 裴炎揉了揉眉心,有些发愁:“惹不得他了。” 第151章 內战幻神 第151章 內战幻神 眾所周知,发粮是要消耗粮食的,而粮食从古至今永远都是硬通货,在缺粮的时候尤甚。 武安宣布放粮的本意是提前进行引流,先把已有的一部分流民吸引到京畿,然后通过各种方式解决他们的问题,分散这部分人群。 而且长安城外放粮的事情,是以庆贺天后大寿的名义进行的,现如今名义上不是为了賑灾,唯一的说法就是会持续到年底,说是要为天后祈福。 大旱来的很快,放粮的消息传的更快,到时候京畿一带的流民们至少知道去哪儿有吃的,至於说其余的问题,武安正在不断带人加以更正完善。 但第二天长安城內的粮价就开始飞涨。 武安觉得有点纳闷,换上便服去粮铺打听了一下行情,实际上就是准备让他们说出来一点跋扈难听的话方便下手,结果武安进去之后,粮铺老板亲自出来迎接。 武安一粒米都没买,他出来的时候,老板追了出来,满脸皱纹笑起来像某处的褶子, 站在门口笑呵呵地躬身施礼:“公子慢走。” 他站在街角边思考了片刻,恰好狄仁杰站在那边,快到老头几年纪的人了,看看就和善好欺负。 武安又让他换上衣服后去了一趟,结果人家更客气了,喊著爷一路送出来。 两人站在街角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带人跟在旁边扈卫的丘神,后者笑了笑:“大將军英武过人,狄公老成持重,末將不敢自谦,我要是进去,也一样没人敢盘问的。” 武安身边这伙人就没有面相太差的,长时间锦衣玉食的日子让他们根本不存在畏畏缩缩的时候,心气养的十足,那些店家看惯了人来人往,就算推不出他们的身份,但气质是能看出来的。 武安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衝进去,全抓了。” 老板和伙计们或许没罪,但粮价做不得假。 正常来说,放粮,賑灾,中途有人闹乱子也是正常的,贪污,更是常有的事。 天子脚下,大治之世, 能准你们入城乞討就是开天恩了, 只要敢公然抢粮,旁边巡街的军队可不是摆设。 最后,形成一幅年轻饥民饿死在粮铺前的画面,颤抖的手伸向天空,最后颓然落下。 主角看不得这种悽惨景象,悍然出手,以一己之力与朝中诸多贪官污吏做斗爭,最终爭取到了可观的胜利,在几番交错的朝局廝杀之后占据上风,使得朝堂几个党派不得不放血. 1: 看著正不断进出粮铺的兵卒们,狄仁杰嘆了口气,低声道:“手段,还是有些过激了。” 丘神虽然对狄仁杰还算尊重,但这时候也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狄公,跟这些刁民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们也是无辜人,” 狄仁杰顿了顿:“朝堂手段讲究四平八稳,若是太过偏激,迟早会惹得满朝倾轧,要制衡,更是要慢慢来。” 丘神冷哼一声,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不屑道: “那便把满朝上下都洗一遍。” “所有粮米埔的掌柜,老板,反正牵头的那些人.: 武安拍了拍手,几名士卒押著那名粮铺老板从他身后走过,后者看了一眼武安,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脸上神情陡然幽怨。 “从询问开始,三息之內,所有人必须供出各自背后的主家是谁,另外说清楚为什么要陡然涨价。” 后世很多时候做事,其实都是真正讲规矩的,文件要有,负责人要有,没有的时候其实也行,但哪怕是当权者也迟早会吃到不讲规矩的惨烈后果。 “让金吾卫照著我的话去做事吧。” “喏!” 大將军一入长安城就开始干欺男霸女的事情,不过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这样才正常,涨价的事情在半天里就得到了解决,裴炎领著几个朝中“官宦公卿世家”的人过来亲自拜见了武安。 里面,甚至有京兆韦氏。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朝中几个大家族联名出二万斛粮食,一万贯钱,绢帛各五百匹,用於给天后祝寿之用。 武安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看来诸位都没把区区晚辈放在眼里,觉得这点东西就能把人打发了?” 武安缓缓起身,语气里带看嘲弄。 “这里也没有外人,今儿个看在裴公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们说理,钱粮也不用给了,回去吧。 几个家族的管事还真以为事情解决了,起身后一个个都笑著,话里带著冷嘲热讽的意味。 虽然说钱不用给了,但人家还把粮铺的人扣著呢,这话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看样子还要有的忙碌。 这个青年好看到不讲理,大家自然不会高兴。 “武將军年轻气盛,但毕竟天高地厚,正值暑日,气性,还是得收一收......方便养肾。” 最后一名姓杨的管事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 裴炎也不说什么,在旁边默默喝著茶,一副与世无爭的模样,等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指了指另外一个留著没走的中年人。 “这位是左散骑常侍,京兆韦氏出身。” 那中年人看著一副儒雅谦和的样子,对武安也没有任何异样神色,坐在那儿笑著拱拱手。 “本官姓韦,名弘敏,若是武侍郎不嫌弃,本官就托大,自称一声愚兄了。” 武安立刻不復刚才的嘴脸,客客气气地互相通了字號名姓,隨口谈了几句家世。 不过,相比於那几个大小家族的管事,韦氏这边来的几乎可以说是当家人。 武安还有些异韦氏作为大家族怎么可能如此给自已面子,韦弘敏笑了笑,道:“韦氏也有几个大小主支房,在下祖上曾被往昔封为平齐公,算是大房,这次也是恰好有空, 过来拜访拜访。” 他话锋一转,缓缓道:“这次放粮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官心里明白的很,这次都是底下人耳根子软,听了別人的话,不过既然是为了天后娘娘祝寿之用,韦氏愿意再奉上五万贯贺喜钱。” “钱就不必了。” 武安开口道:“粮食,倒是缺的很,如果韦氏宽裕,朝廷会以官价购置。” 他说话乾脆,韦弘敏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隨意,慢悠悠道: “关中境內酷暑难当,眼见著又是缺水的时节,粮米只怕也够我们自家使用,不怕贤弟见笑,我们韦氏其实也就是普通人家,指著朝廷的俸禄吃饭,哪有多少存粮。” 武安笑了笑,低头把腰间佩刀解下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韦弘敏脸上的表情一僵。 “武.::::.侍郎,再怎么样,也还是要讲道理的吧?” “现在外面有很多人说我是大善人,我要更正一下,这个名头实在太软了,我这个人可是很硬的。” 武安喝了一口茶,压压嘴里的火气,外头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房门推开,韦弘敏下意识看了过去,目光陡然一缩。 丘神站在外面,刚才冷嘲热讽后先后离开的几名管事,其首级或是悬在丘神手里,或是提在他腰间。 “丘將军啊。” 武安宽了宽衣襟,看向面前已经脸色发白的韦弘敏,语气慵懒道: “他们只是对我不敬,没必要杀了他们吧?” “这些贱民敢对大將军出言不逊,该死!” 武安哦了一声,头也不回道“让金吾卫分別带著他们的人头,去他们的主家问问,这些人该不该死。” 丘神领命而去。 天气热,残留的血腥味儿被外面的风一吹,开始往房间里钻,不知何时,韦弘敏发现青年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 左散骑常侍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第152章 跟你爆了! 第152章 跟你爆了! 政斗,宫斗, 武安是真的不擅长,有时候人家夹枪带棒说出来的话,武安甚至都听不懂。 自己,毕竟是很纯真的一个孩子。 武安觉得自己最近的名声有点太好了,所以需要重新强化一下人设,巩固一下长安內外对自己的印象。 左散骑常侍韦弘敏走的时候腿都在打摆子,以往天后咆哮朝堂的时候他在底下都没这么害怕过。 都说大唐的公卿们是出將入相的人物,但除了歷史上留名的那些人杰,常驻在朝中直到老死致仕的大臣们,才是大多数。 裴炎心里很想笑,他巴不得武安跟这些关中大族全都闹了,而双方要是进一步干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裴家打算出多少?” 裴炎脸上的笑容一滯,纠结了片刻,小声道:“我家前不久才出了一大笔钱粮给你, 现在也有点周转困难,你不是不知道。” “粮食没有了,还有地吧?” 裴炎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以他的涵养都觉得武安这廝太过分了。 “你以为那就是一点田地吗,那可是我裴家的..... “不,那些也可以是朝廷的。” 裴炎开始觉得面前的青年像剪径的马匪。 马匪没有给他思考和反驳的时间,而是开口道:“我最近准备上疏提个建议,为天后营建一份『官用田”。” “什么叫官用田?” “就是营田所得只归朝廷所有,所有出產和收入专门给天后用的。” 裴炎暗暗鬆了口气,他还以为武安要从那些大家族和权贵手里收走田地,那样做无异於开战。 原来,他只是要给天后抢一点好处,那还可以理解。 这玩意就跟功臣的封户或是公主的汤沐邑一样,人死户销,不会长久。 “现在的这些流民,从里面筛选出青壮,到时候除去一部分人手另作他用,如果可以的话,我准备將这部分流民转为官用田的佃户。, “嗯...:..那倒也说得通,你准备弄多少官用田?” 武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八千顷?” 裴炎差点想把嘴里的茶水喷出去,他艰难的咽了下去,在他眼里,面前的青年已经从马匪变成了强盗。 “弄田是要钱的。” 裴炎不敢正面嘲讽武安,开口劝说道:“买田本身就不是有多好听的事,更何况要在这时候买田,一个不好你就是引火烧身。” “我当然不会买田啊。” ..什么意思?” “天后的寿宴虽说已经过去老早了,但毕竟是天后她体谅朝中上下困难,把日子提前,办了简单的寿宴..::..天后可以不拘小节,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太小气吧? 1 裴炎想说当初祝寿的时候,裴家的大小官员们也是送了礼物的,但他转念一想,忍气吞声道:“本官倒是有点想不出来,武侍郎乾脆给个定数吧。” “这种事情哪有定数,”武安笑道:“全凭大家的孝心嘛。” 裴炎:“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田是我们买,钱是我们出, 我们这些大族,全成了你的钱袋子?” “裴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不愿意对天后尽孝心?” 裴炎翻了白眼,决定不与这个强盗一般见识“我们裴氏牵头,帮你各处说和,大概能帮你再弄来六万斛粮米。” 他冷冷道:“六万斛,真的不少了,你心里的那些念头,也就到此为止吧。” “田呢?” “你差不多就得了啊。” 武安的语气忽而冷漠下来: “我与裴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公就不以世家身份自居,自称要为大唐开一世太平。 我向来敬佩裴公为人,这官用田施行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裴公也不会不清楚。” 就好比是兵制,现如今大唐要么是府兵制,要么是募兵制。 若是涉及到土地,最简单也是最根本的问题是,私有化和国有化。 但要是让裴炎来同意这种事情,就好像是將一只刀放在他手里,然后命令他切掉自己的命根子。 “放心..:::.我只是要给关中那些流民找个活路,总不能让那么多人修完运河之后无处可去吧?” 武安循循善诱道:“你们裴氏不是在河东嘛,只要你帮我促成这件事,官用田的好处,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裴炎觉得这廝说话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他冷冰冰道: “细说。” “一成里的一成。” 裴炎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於露出了感慨的神色:“都说我这户部尚书是替朝廷理財的,我看,我还是不如你会抢啊。” “裴公不必妄自菲薄。” 武安站起身,当著裴炎的注视下,又把佩刀重新系回腰间。 “你......要去哪儿?” “去抢东西。” 现在放粮,用的自然是朝廷的粮食,但武安迟早要开始自己做好钱粮方面的准备,不管来源,不管手段,自己必须得有做事的底气。 “这..::..这不就是抢东西么?” 一名看上去风流俊逸的年轻文士站在街上,看著一队队兵卒並然有序的踏入府邸之中,里头不断地有人被牵出来,哭豪之声听上去非常悽惨。 在文士旁边的是一个穿著黑色常服的青年,神情冷峻,身上隱隱散发出有一种让文土很不舒服的气息。 青年身侧还跟著几名隨从,听到文士的话之后,有人开口冷冷道: “里头的人故意在放粮的时候抬升粮价,用无数饥民的性命获利,因此要杀他。” 年轻文士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可是直接派兵进去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你是哪家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可有官职?” 年轻文士尚且还没意识到这几个问题在如今的朝堂上可以算是死亡问题。 他犹豫片刻后,缓缓道:“在下陈子昂,字伯玉,今岁进长安入国子监就学,考科举......未中。” “原来是个落第举子,什么都不懂,还是回家去好好读几年书吧。” 那个看上去就很凶的青年奚落了一句。 而前者身著黑衣的“主人”却回过头看了陈子昂一眼,端详了片刻后,淡淡道:“过来。” 陈子昂心高气傲,家里也不算小门小户,怎么可能被人唤狗似的叫过去。 但他看到黑衣青年的眼神后,不知怎么的,还是慢慢挪动了脚步。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陈子昂本应该在明年尝试考试,但他本性狂傲,在家里也读了几年书,眼下时局特殊,被同窗一摄就去考了。 可就算是少年心性,考试不中,也难免失落。 “你家有钱么? “呢.: 陈子昂愣了一下,心想京城里的贵人要钱就这般直接么? “家中,在地方上..::..略有薄產。” “你家里,有人做官么?” “並无。” “原来是寒门。” 黑衣青年指了指面前正在被查抄的府邸,淡淡道:“每年科举就那么几十个名额,能中举的寒门子弟屈指可数,但大部分人並不是真的靠才学爭取,而是靠家世。 你猜猜,是谁占了你们的名额?” 陈子昂的嘴唇懦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不断往外搬运財物的兵卒,缓缓道:“但这么做,怕是要不得吧.:::: , 黑衣青年认真道:“这些都是民膏民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有什么不对吗?” 陈子昂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 “大將军,这些人犯是否要交到刑部?” 大......將军? 陈子昂豁然看向那名黑衣青年,后者的名声在最近多有反覆,也渐渐有人讚嘆说这武氏子弟是外表暴虐,心中锦绣。 但...::.哪有半点暴虐的样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光是看上去,这个“武大將军”就要占至少六个字。 黑衣青年微微摇头,对看那名校尉淡淡道: “男的杀了,老弱送回原籍,全府內外,不要留人。” 第153章 一生一起走 第153章 一生一起走 “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呢......光宗耀祖?” “如果没有这些大族子弟,那些空出来的名额里面,说不定就有一个是你的,想一想,你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情硬生生被搅没了。” “不......不能这样说吧,学生也是才疏学浅,没准..... 武安握住了陈子昂的手,引导著,让陈子昂把手放在自己腰间。 凉凉的, 圆头的, **的, 当然是武安的刀柄。 “只要这么一刀.... 武安呢喃的声音如低语,他鬆开了陈子昂的手,缓缓道:“你往后路上的所有阻碍, 就都没了,一片坦途,你想做什么官,看的不是出身,而是文化。” 即兴演讲,结束了。 这当然是个笑话,古代选官大部分时候都看出身,再看门第,本事也很重要,但怀才不遇的人在歷史上比比皆是。 不过唐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实诚。 陈子昂听什么信什么是一种实诚, 武安说今天之內就能解决问题也是一种实诚。 天热风来,吹不开人心里的阴霾,风去天热,一听到长安城里那几家被抄了的消息后,大家燥热的心,就自然而然凉了。 天后倒是不捨得再在宫里隨便砸东西了,现在內帑里面的钱差不多都是她赞的,宫里开支时不时要从內帑走一笔。 一听说眼前这瓶是自己掏钱採购的,天后的脾气就好了很多。 “你过会儿,去西內苑那边,把相王送回家,另外李贤那个混帐东西,本宫也不想再看见他,把他送出宫,圈禁吧。” “儿臣领命。” “另外......本宫就不和你说其他虚的,你现在就把那几家人都放了,本宫就当.... “都审过了,放不得。” 天后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很不好的预感,她缓缓问道:“死完了?” “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钱財珍宝,至少值这个数。” 武安竖起一根指头。 天后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钱虽然不少,但坏了名声,以后还怎么做事?” “他们家里的田產地契,至少有这么多。”武安竖起的指头弯了下来,勾了勾。 ...你家里那两个婆娘也不大会管帐,钱先拿来吧,我先帮你收著。” 天后的目光忽然慈爱起来,地契什么的,估计武安要用,她就不掺和了。 “婉儿是懂帐的。” “让她再练练。” “你怎么推三阻四的,难不成是不相信母亲?” 您入戏未免也太深了吧..::..武安咽了口口水,很认真的抠著数目:“上次不是才给了宫里一笔钱?”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儿臣手里也不宽裕,最多能再拿出五千贯..:: “那也行,我帮你收著。” 反正是白,多少都是赚的,天后毫无心理负担,武安跟她討价还价了好一会儿,堂堂天后和大將军把寢宫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可天后颇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 “那行吧..::..可是儿臣出门做事,母后在家里总得也帮点忙吧?” “给你家里两个婆娘一人弄一个造命?” “誥命值几个钱?” 天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要是放在外面说造命也能开价买,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尽孝心拼了命也要给自己老娘买一个来。 咦,这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卖。 天后陷入了深思,但还是不高兴道: “我母亲当年在家里要是有个造命,我和她母女俩也不至於被族人欺负的那么狠,现在一下子给你两个你还不乐意了,婉儿那孩子也可怜,跟著你没享多少福,你这个当男人的还不替她以后想想。” 武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两个造命的py提议,然后又要天后保证帮忙出面拦下外朝的倾轧。 离开东內苑后,狄仁杰在外面等著,简单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狄仁杰有些难以置信道: “四千五百贯......换两个誥命,还帮你平復朝中的事?” “有时候,我不知道我和他,究竟哪一个才是母后亲生的。” 废太子李贤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红看眼晴。 年轻的相王坐在他对面,陪兄长喝了几杯酒,但前者也不能说多少安慰的话,只能简单道: “阿兄有什么想吃的用的,我都可以让人带进宫里来。” 长兄李弘几年前就死了。 剩下的兄弟三人,仿佛又回到了更早的时光,大家一起住在宫里,每天有事没事的去给母后请个安,然后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发时间。 废太子李贤身边的监视是最多的,他只能住在宫里的这个小角落里,默默等著自己的死期。 “阿弟.... 废太子看向相王,一脸感动,然后吐出一口带著酒臭味的浊气。 相王:“ “你说,你信不信是我杀的父皇。” 相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道:“当日和兄长一同入宫的东宫將士,有很多人后来都招供说,废太子欲弒母。” 当时在东內苑,废太子率军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精神已经到了一种相当亢奋的状態当时,他是真的准备行弒母之举,当然了,事后肯定是有其他说法,比如说自焚自尽而死神马的。 问题就出在本来没人能调动起来的左右羽林军,一下子作为生力军冲入了宫城,一拳把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东宫联军干碎了。 废太子败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也被添油加醋说了出去,更不用说这种罪证確凿的事情所以,你都准备弒母了,还有谁相信你不敢弒君弒父? 天后暂时还没杀废太子,也不过是因为朝中的一些大臣还在。 废太子长嘆一声,低头看向酒杯,浑浊的酒水表面倒映出憔悴的面孔,他再一次想起了率军入宫的那一夜。 那天晚上,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东宫十率府被天后留下的手段反制,大量甲士不敢擅动,是他和武安一同衝进去,直接夺了兵权! 宫门有天后留下的军队看守,是他和武安一同衝进去,夺了宫门! 北门有天后留下的人手布防,是武安衝进去,说动了北门禁军! 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浩浩荡荡地直奔东內苑。 如果时间只停留那个时候,多好。 废太子絮絮叨叻地说著当时的情景,说当时有多少猛將虎责听他的號令冲入了东內苑,但每次都脱不开一个该死的名字。 相王缓缓问道:“如若兄长再看到他....: 废太子冷笑一声。 “如若再看到那个狗贼,我......我就......武將军?” 相王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动作慌乱之下,连桌上的酒杯都被撞翻了。 酒水泼了一地,酒杯顺著殿內平缓的地砖,一路悠哉游哉地滚了过去。 咕嚕嚕:.... 酒杯在黑衣青年的面前停下,后者弯腰捡起酒杯,看向殿內一下子站起身的两名皇子。 “二位殿下,好久不见。” 武安晃了晃酒杯,里面还剩一点点酒水,他把酒杯口往下,居然还能渐浙沥沥地倒出来一点。 他的动作,有点像是祭祀之前先在身前撒一圈酒水。 “你......”相王是真的很惶恐。 “武安!”废太子则是又惊又怒地吼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更像是路上看到朋友就大声喊一下对方的名字打招呼。 “奉天后之命..... + 武安看向他们,淡淡道:“送二位殿下,上路。” 第154章 长安,夏日,少年,蝉鸣 第154章 长安,夏日,少年,蝉鸣 当你对一个人印象至深的时候,你吃饭的时候念著他,做梦的时候想著他,甚至是喝酒喝醉了,都要跟酒肉朋友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他伤我好深。 但当他真又出现了的时候,废太子不说话了,只有店外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满是激情。 “殿下在宫里,住的还算老实吧?” 废太子:“ 怎么说话呢这是...:..李贤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红著眼晴开口道:“老实。” 武安委婉的提醒道:“殿下可以不老实一点。” 废太子:“......呵呵。” 武安很想把今日那几个抄掉的小家族里面弄出个“妄图拥立废太子復辟”的罪名,然后趁机再牵连一些。 有些人说不能做杀鸡取卵的事情,但要是杀一只鸡能让一群人吃上半年的饱饭,何乐而不为呢? 就连狄仁杰在看到临时整理出来的清单后,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哪来这么多钱”。 当年秦王登基之后,摩下有二十四名功臣绘图凌烟阁,但不过是数十年的光景,隨著那些大臣一个个死的死老的老,他们的家族大半都未能长久。 不过才两代天子,这些新崛起的功勋大族就渐渐雨打风吹去了。 “开国”皇帝都是那般,先帝高宗皇帝其实做的也就那样,毕竟有一个姓长孙的,还是他的亲舅舅,最后也遭到了皇拳的重击。 夺权是其一, 其次,这些朝中大臣几乎都是有出身的, 而在大唐,出身为什么能让人从根本上尊重,是因为这两个字代表著土地、钱財、资源。 武安喊来一个宫女,让她领著人收拾里面的酒席,两位先前醉现在却很清醒的皇子,都被迫跟在武安身后走出殿门。 迎面而来的微风徐徐,吹散了废太子身上的最后一丝酒气,他看向相王,后者默默放缓了脚步,李贤快步走到武安身侧。 “母后,要杀我吗?” “是殿下先想杀她的。” “呵呵.......她对亲儿子都那般狠辣,假的,就更不用说了。” “正因为是假的,所以她会比喜欢殿下,更喜欢我。” 假的又如何? 你妈喜欢我。 狠辣和很辣,是两个概念哦。 李贤在没和武安重逢之前,他每次都会想到武安,每次都会想到很多很多的话,想著自己见面后该怎么说。 但现在,所有的怨恨和惆悵都被武安一句话打回了李贤的肚子。 他深吸一口气,从脖子到脸上,肉眼可见的又开始发红。 武安一边走,一边想著自己能从废太子身上榨点什么好处出来,但看看李贤那副样子,武安也觉得有点於心不忍,於是他就安慰道: “殿下,你住在宫里的时候,我时常会去拜见废太子妃,我有好好的照顾她。” “呵呵......你激我。” 李贤这次却没有再发怒。 他的火气快速平息下来,虽说自他前次入东宫之后,几乎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再和妻子见面,但他淡淡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外人都觉得你是他人妻女的好色之徒,但你要真是如此,我那一夜是绝对不敢用你的。” 这话怎么听著怪怪的? 武安微微皱眉。 “只可惜,你的品行很...:..奇怪,一边守著某些东西不放,一边又缺德的没边。” 李贤淡淡道: “但你已经值得自傲了,日后大唐的史书上,定然会有你的名字。” “在臣传里面?” 李贤哼了一声:“如若你那一夜用心帮我,你,日后能上世家!” 远处,狄仁杰领著几名禁军將领和一队禁军走了过来,看到废太子的时候,他脸上也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 废太子的话也传到了那几个禁军將领的耳中,里面就有一名出身东宫的將领,后来被武安招抚过来,听到这话,那名將领顿时有些羞惭。 武安这时候淡淡道: “怜我杀我,悉听世人,区区一本史书,也配论我?” “狂的没边了。” 裴炎翻看著手里的“计划书”,上面写了大量作为接下来各种方案和计划的条目。 以工代賑是其一, 后续还有“改土”和“分流”,都是针对现在的状况提出的政令。 改土,就是在当下购入大量的“官用田”,在明年春耕开始之前,將收拢到的流民安置在官用田上。 每逢灾年,流民往往会卖地换一条活路,然后只能作为地主家的佃户生活。 官用田本质上就是把那些流民从地主的佃户变成了朝廷的佃户,而且土地名义上是归朝廷所有,流民无权买卖,这田里有没有出產都无所谓,反正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好好的土地分给贱民,作孽!” 户部侍郎崔知悌坐在旁边,冷冷道:“满朝上下都瞎了眼,这分明是要从各个大族手里抠出土地来,我看那廝的眼界也就这样了,不过是用一时的好处去收买人心。 等他把田和钱粮都祸祸完了,看天后怎么收拾他。” “你看,又急。” 裴炎把那捲薄册轻轻放在桌上,淡然道: “天热,要养心静气嘛......我们都知道他是瞎胡闹,他一个粗鄙武夫,能把一条条政令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他哪里知道朝廷做事究竟是什么规矩呢。” “做事要打点各部,要走通三省,还要上头的同意,可就算他有天后撑腰又如何?” 崔知悌的语气也缓了几分,冷笑道:“他的条子已经送到户部了,我们只要多拖上几天,他的粮食就要多消耗几天,等那些流民没饭吃了,反过来就要把他连人带骨头嚼咯。” 年纪轻轻,做事莽撞,这是正常人都要经歷的一个过程。 但在这世道之下,你算哪个山沟里滚出来的泥腿子? 想反天? “嗯.....:”裴炎不置可否地的喝了口凉茶,思虑再三,开口道:“这事反正是经你的手,我劝你,不要太过。” “我崔氏的祖业都在河北,他也就敢在这长安城狂了,怕他什么。” “什么叫户部今天主官生病告假了,不给批条子?” 武安刚回到家里,周兴就送来了消息,他擦著头上的汗,提醒道:“尚书省早就批覆了,只要等户部那边確认一下,新的粮食才能放出来,但是今天多拖了一天倒也正常,毕竟户部一直都...... : “他户部上下今天就算是死乾净了,也得给我批完条子放完粮之后再进棺材。” 武安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 “传令,让金吾卫把户部衙门围了。” 第155章 爱笑的男人运气不会差 第155章 爱笑的男人运气不会差 在如今的长安城里,金吾卫以极高的出场率,一跃而成为南衙十二卫兵马里面最亮眼的崽儿。 造反,碰到人造反,搞事,以及遇上其他人搞事情,最先开始动手的都是金吾卫。 以前一直都是金吾卫查宵禁,里面有些兵卒为了赚点小钱,有时候甚至对触犯宵禁的人严刑索贿,诸如此类的私活不在少数。 但现在就好了,自从武大將军接手金吾卫之后,左右金吾卫的军纪不仅比以前更严, 甚至还天天去抄达官贵人的家! 长安城里头虽然住著大量的贵人,但平民百姓的数量更多,有时候若是能亲眼看看抄家的画面,便是第二日与亲朋好友的谈资。 就算是画春宫本子的那个小作坊里,偶尔也会暗搓搓流出一些“孤本”,里面会隱晦的標註主角或许是某府的哪位哪位之子或女,不用想,这八成是仇家钱点名道姓要画的。 武安只是抄没了五家,但朝堂里一下子少了至少十个中底层官员,至於那些粮铺大半都被强行收到朝廷手中,天后拿到七成,韦氏分两成,剩下的那一成里面包含了几处米铺,被武安分给了手下几个校尉。 说是让他们打理,实际上还是宫里派过去的人手进行操持,校尉们只需要坐著收钱。 在这种刺激之下,金吾卫上下都对武安感恩戴德。 “大將军说了,户部一天不放粮食,城外的流民就要多挨一天的饥荒。” 一名校尉站在人群里,高声道: “恶名,都是大將军担了,上头有什么风风雨雨,吹不到我们头上! 兄弟们,今儿个,俺们替大將军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外头到处都是喧闹声,但如果仔细看去,其实只有最外围的士卒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大声唾骂或是吵吵,而往后一些,从街头往另一条街更远处,穿著半甲的金吾卫士卒们分別列阵,一道道冷漠的面孔在火光下若隱若现。 在人群中,还有一些已经集结好的特殊小队,里头兵种极多,刀盾手和长矛手负责开路,中间是全甲佩刀或是携带特殊长兵器的甲士,而所有人腰间都繫著一只军弩,这些人就是金吾卫里头专门训练出用於“治安战”的兵卒。 所有將校兵卒从头到尾保持看沉默,像是完全融入即將到来的黑夜,身上的甲胃在落日余暉中倒映出转瞬即逝的寒芒。 “金吾卫之前大部分人用的基本上都是烂格弓,都是府库里积压的货色,稍微有点力气的兵卒空扯几下就得坏,自从我上任后,前后了至少六万贯,给底下人换了四千副角弓和长弓。” 武安伸手从丘神手里接过一张硬弓,递给狄仁杰,看著后者摆弄,武安开口道:“边军战卒用的。” 金吾卫的兵员素质不错,经过几番裁汰后整体质量在不断上升,当然这也是武安刻意保持的结果,他不会练兵带兵,但也知道一些最基本的道理。 练兵带兵是手底下那些中底层军官该做的事情,自己如果不能负责这一块,那就要儘可能地把装备待遇搞上去。 就比如六万贯,其中大部分其实都不是为了买弓,而是为了疏通前期关係而撒出去的钱。 “河西的军马、安西的商道、安北的突厥人......哦,那个是做交易的对象,不是买卖突厥人。”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脸上神情配上天边远处的夕阳显得分外有韵味。 六万贯拿去疏通关係......嗯,我信了。 武安在他旁边问道:“怎么了?” “我闻到了钱的味道。”狄仁杰缓缓感慨道:“六万贯在你手里还烧不了几个月......若是拿来用在关中,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情。” “有军队,就有钱。” “但这笔钱要是用在该用的地方,岂不是更好?” “帐不是这么算的。” 武安解释道:“都知道西域一开,朝廷就又有源源不断的钱財收入,但前期为了把西域从吐蕃人手里收回来,我们付出了多少?” 二十二万军队西征,其背后动用的人力物力肯定够朝廷把全国大半地方都賑济一遍。 但你要是为了省下这笔钱粮,选择不出兵,任由西域和安西四镇烂在吐蕃人手里,这能叫人话?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儿,徐徐道:“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不: 武安摇摇头,看向面前偌大的户部官衙,开口道:“这叫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他最近一直在等著杀鸡猴的机会,但是其他大臣们都比较老奸巨猾,这个机会,真是好不容易才盼到的。 不过狄仁杰当然並不是很赞成这种做法,他沉吟片刻,劝说道: “你既然想把金吾卫弄成正儿八经的军队,但你知不知道,要是长时间让他们打下手做这种抄家的事情,到最后可別把这支军队玩废了。” 抄家里头通常包含吃拿卡要、凌辱后宅女卷、以及强迫主动行贿等多种流程。 武安嘆了口气,道:“我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所以,这些事情,让我这个大將军一个人吃点苦受点累,全包揽了。” “至於说將士们,千万別累著。” 户部官衙各处已经点上了灯火,虽然衙门里头什么东西都备著点,奈何外头有那么多黑压压的甲士围著,大家一个个蜷缩在里面,硬是把简单的晚饭吃出了断头饭的意味。 一个个大小官吏捧著饭碗,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这这这..:::.他们怎么敢,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朝廷?”崔知悌质问道。 裴炎轻笑一声,崔知悌马上就意识到什么,立刻跟著裴炎来到角落里面。 “放心,他就算是再跋扈,我们户部上下那么多官吏,难道他还敢全屠了?” 裴炎安慰似的拍拍崔知悌的肩膀,低声道: “他也就是带著那群兵痞和市井之徒招摇过市,四处诈一诈钱財,你再怎么样也还是崔氏出来的人,给我们这些大族大世家出来的人长长脸,精神点,別丟份!” “可是...... ” 崔知悌现在是真的有点慌了。 先前天后大寿的第一晚夜宴,当时宫中有兵造反,崔知悌坐在席间,他是亲眼看著武安披甲出去,隨即外面就杀声震天! “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裴炎拍著胸口,鼓励道:“到时候你出去骂他两句都行,到时候修国史的时候,我就等著给你记上这两句话了!” 这一边,裴炎在给崔知悌打鸡血。 另一侧的角落里,宋璟和姚崇坐在一块,两个人碗里的菜不同,坐在一块拼好饭菜同吃。 “广平啊,今日事情做的如何啊?” “都挺好的。” 宋璟认真道:“我不过是进士出身,周围同僚都很照顾我,多亏了相王的恩情,改日若是能有缘一见,下官必然深谢之!” 姚崇呵呵一笑,並没有纠正宋璟话语里的一些小细节,只是挥著筷子,故意问道: “那......你准备如何报答?” 宋璟毫不犹豫:“当以死报之!” 片刻后,有人在他们身边坐下,低声道: “你们別吃了,快住嘴!” 宋璟啊了一声,放下碗筷,姚崇也嚇了一跳:“怎么了?” 张柬之撇了撇嘴,道:“我没领到饭。” 他看看这两人有饭吃而自己没饭吃就难受。 宋璟毕竟心思还纯良点,连忙把自己的饭分了一半递过来,张柬之没客气,扒了几口饭,含含糊糊道:“宋兄,你知不知道,你是走谁的门路直接进户部做事的?” “呢......听说,是相王殿下开恩。” 张束之冷笑一声:“我们那位殿下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告诉你,就是武大將军,今晚站在外头的那位。” 宋璟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拿起碗筷吃饭,然后说自己要去小解。 看著他的背影,姚崇低声道:“你想干什么?广平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 张柬之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又把掉下去的几颗饭粒捻起来放到嘴里,他这才缓缓道:“他很年轻,但为人和才学都极好,我就怕他走上歪路,借著今晚这个机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他提前自个把事情对错想清楚了,关键时候,才不会犯错。” 姚崇神色忧虑:“他毕竟年轻,尚义任侠。” 张柬之则是不屑道:“年纪轻轻,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都起来都起来!” 远处,崔知悌的声音传来,一名名或大或小的户部官吏站起身,看向那位崔侍郎。 “金吾卫横行不法,大逆不道,敢擅自包围户部衙门,让他们看看,大唐的臣子,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崔知悌重新换上那身緋色官袍,几名僕役在他身侧高举火把,一下子点燃了衙门內压抑低迷的氛围。 不少官员被这股慷慨激昂的话语所鼓舞到,跟著高喊了几声。 在大家的声音里,崔知悌的声音高昂起来。 “开门,本官亲自出门与他对质,就不信他一个臭边军,敢来长安城里要横!” 门,打开了。 崔知悌一马当先,大步流星的跨出府门,一名名户部官员跟在他身后,脚步从自信变得畏畏缩缩。 外面的兵卒,好像有点多。 借著火光,甚至能看清人群里赫然有囚车的存在。 文官们站在府门內外,模样有些狼狐,怒目而视。 金吾卫的將士们站在外面,一个个都开始等著后方的號令。 隔著几步距离, 文和武,一下子变得涇渭分明起来。 狄仁杰和丘神等人都下意识看向武安,前者心情有些沉重,但他这时候也是真心要帮武安,所以不会再当眾说些什么。 “武安,你出来说话,我知道你在这儿!” 崔知悌的声音很大,他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著武安的身影,但他似乎看到,隨著自己这句话说出来,前排的不少金吾卫兵卒甚至是军官,居然都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但这时候,户部上下的不少官吏居然也跟著往前走了几步,群情激愤。 “想干什么!” “金吾卫要打人吗?” 崔知悌回头看到这一幕后愣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 他正要说点什么, 人群忽然分开,一名黑甲青年缓步走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著崔知悌和他身后那些穿著官袍的户部官员们讥讽一笑。 声音顺著晚风,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呵,有辱斯文。” 第156章 小手不是很乾净 第156章 小手不是很乾净 那声音里带著一丝真心实意的轻蔑, 站在门口的户部官员们仿佛刚才晚饭吃的不是饭而是满满一罐辣酱,很多人的脸皮都气的直接发红,站在原地一阵气抖冷。 倒反天罡! 什么时候轮到匹夫说文官有辱斯文了。 武安没给他们回嘴的时间,摘下兜整递给身后的亲兵,转过头看向崔知悌,淡淡道:“户部的人说崔侍郎贵体有恙,看不了条子,我看崔侍郎的身子骨明明结实得很嘛, 至少比城外那些没饭吃的流民要结实的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 崔知悌冷冷道:“朝廷自有朝廷办事的规矩,这是大唐开国皇帝留下来的祖训,至今已经四代,偏偏就你武安就不肯遵守太宗皇帝的规矩?” “太宗皇帝贞观一朝可从没有不准给流民吃饭的规矩。” 武安冷冷道:“今日能批的条子非得留到明日,等明日过来兴许又要后日,我今夜也没別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户部是不是已经死绝了。” “你!” 崔知悌勃然变色,不少户部官员心里也多出了几分同仇敌气的激愤。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崔知悌身侧缓步走出,淡淡开口道:“武侍郎,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想要批什么条子,本官现在就回去帮你批便是,不用这般兴师动眾。” 听到熟悉的声音,武安眯起眼睛,冷笑道:“裴公好大的脸面,这条子理应是崔侍郎批的,人家才骂过本官不懂规矩,难道裴公也不懂?” “不许你辱骂裴尚书!” 人群里有人喊道,丘神勒立刻上前一步,按著刀柄呵斥道:“上官说话,什么东西也敢出来插嘴,肃静!” “武安,你且堵。” 裴炎冷冷警了一眼丘神,继续盯著武安: “偌大的户部衙门,里头上百官吏僕役,你有本事多堵几天,等饿死了人,看你怎么和天后陛下交待!” 武安呵呵一声,指著裴炎头顶的户部衙门匾额,笑道:“这么大的户部衙门,原来还得过几天才能饿死人,但要是户部不批条子放粮,城门外明日就要饿死许多百姓!” “那是流民!” 裴炎也有些压抑不住怒意了,他似乎被武安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触怒了,高声道: “更何况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规矩,不可废!” 武安盯著他,眼里露出一抹不屑,他高喊道: “箭!” 人群开始往后退,但已经不断地有小队建制的甲士走出人群,一道道军弩直接对准了户部官衙门口的人群,杀气顷刻间刮过整个户部官衙。 你可以喊一万遍屠户部官衙等同於造反, 但是眼前的这些臭丘八, 只要那个黑甲青年一声令下, 他们,是真的敢! 武安往前几步来到他们面前,一字一句道:“崔侍郎,请你批条子。” 崔知悌刚才始终没说话,看著裴炎和武安你来我往的对质,心里一直有些权衡不定。 今日这一步,有很多人都在观望。 什么情况下,才能让隱没在水里的鯊鱼们立刻动起来? 答案是血味儿。 “你偕越了。” 崔知悌慢慢挺直腰杆,开口道:“户部做事,从来没有被人胁迫做事的例子,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但要我从你,寧死不可!” 站在武安身后的丘神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做下属最重要的就是眼力见,自己现在为什么能升的这么高? 不就是因为次次主动背锅嘛。 这口锅,是我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 武安反问道:“我只是想按时给城外的百姓们送去粮食,难道这一点也是不为朝廷所允许的吗?” “今日批了条子,明日所有人就能多吃一顿饭,今日给不了条子,府库不放粮,那就有可能会多饿死几个人。” 黑甲青年深吸一口气,对著面前的户部官员们大吼一声: “难道我大唐朝廷上下,就不许百姓多吃一口饭吗?” 原本躁动的人群终於安静了下来,很多户部官员一开始只是群情激愤,毕竟下班了还不能回家,被一群保安围在单位里面不许走,谁不恼火? 但能做官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听他们吵了一会儿,有些人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狗*的崔侍郎,不会是把我们绑到他身上了吧? 武安冷笑一声,似乎是按捺不住了,一边绕过崔知悌,一边要往里走。 “既然户部上下没一个念著百姓的,那我自个来顶罪,用我一个大將军的位置换百姓的一口饭,值得! 大不了我明日去天后跟前请辞便是!” “你敢抢夺官印...... , 崔知悌下意识地就去扯著武安的胳膊,后者这时候似乎猝不及防,被往后一拉,脚踝一扭,整个人居然直接摔倒向地面。 裴炎:(,°°) 崔知悌:(a)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这时候户部官吏们的队伍中直接有人大吼一声,衝到他们身边,不过並不是要按住武安,而是一拳砸在了崔知悌的腰间。 崔侍郎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直接弯成了虾子,但他也不是好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户部的小官为什么忽然要打自己,但他还是第一时间高喊道:“金吾卫打人啦!” 不远处,丘神按捺已久,一边示意周围兵卒不要动刀,一边小跑起来。 他喊著: “户部打人啦!” 宫城,东內苑。 宫里很多地方在入夜之后才显得更好看,因为点了灯之后,宫闕楼台里华灯初上,华美如仙苑。 其实洛阳宫城里的宫闕和风景才更好,所以天后一直心心念念要住过去,恰巧今日有人送来了洛阳新开的牡丹,天后赏了一会儿,又点了点武安派人送入宫里的钱和帐簿, 才准备歇下。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睡不著。 片刻后,她豁然坐起身,喊来一名女官。 “快,去查查玄武门附近有没有异样!” 女官也急急忙忙的衝出去,沿途惊动起大量的宫人,在黑夜中,甚至有一些宫人一改白日里的谨慎低微,动作凌厉,显然是练家子,在那些宫女和宦官的手里,甚至隱隱有兵刃的寒芒一闪而过。 “回稟天后......玄武门以及各处,均无异样,羽林军將军梁信派人询问是否有事。” .....无事么?” 天后的脸色这才平復下来,让女官守在床边,她手里揉了揉薄毯,打著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睡去,一脸安详。 明日是早朝,她要睡足精神,才能好好主持早朝。 第157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第157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武將军,现在不过是天明,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大理寺里没有什么好的下酒菜下官临时去了一趟西市,让那里做了几桌上好的席面。” 一名身穿緋色官袍的官员站在牢房外面,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大將军,请你出来吃饭吧。” “那可不行,本官纵容属下滋事,又擅闯官衙夺印盖公文,如果我不坐在这里,难道要换我的手下和百姓坐在这里?” “大將军..... 外头的官员差点没哭出声来,哀求道:“你如果不吃饭,外面的那些兵马可就要吃我们了。” “王寺丞。” 武安抬头,房间里光线昏暗,站在外面的大理寺丞和几名小吏当即悚然后退。 这时候一只手按在了大理寺丞的肩膀上,嚇得他声音都变了调。 “哎呦!” “王寺丞是堂堂大臣,没甚来由冤枉我们这帮子武夫作甚?” 梁信笑嘻嘻地用力按了按大理寺丞的肩膀,把他往后轻轻一推,自己在牢门前蹲下, 顺手打开了放在那儿的食盒,把里面的菜餚一道道端出来。 “大將军,外面的人全部打理好了,天后才醒,说让大將军想清楚怎么说话再过去见她。” 梁信顿了顿,补充道:“原话。” “以末將来看,天后似乎不想管这事。” “户部和南衙能咬起来也是稀奇事,但我要你把这件事的本来面目给抹掉,变成户部既不肯通人情面,把南衙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又不肯放粮賑灾,说什么..... 7 武安吐出八个字: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梁信愣了一会儿,嘴里咀嚼著这八个字,一时间颇有些敬仰的意味。 不愧是大將军啊。 “最后一件事。” “说。” “末將发现,宫里又不少宫人都有些手段,昨夜似乎是有什么事惊动了她们,有兄弟报告说,看见有宫女手里拿著匕首去陛下住的地方。” “宫里没这帮人才奇怪,母后怎么可能完全把她和陛下的命交到我手里。” “末將已经赏了那几个兄弟一笔钱。” “不,升他们的官。” 梁信应了一声,试探著问道:“我替大將军把牢门打开,大將军可以出来吃点东西, 休息一会。” “上早朝的时候,裴尚书他们一个个委屈巴巴,我要是满口酒肉气味,会犯眾怒。” “那...:..有没有什么末將还能做的事情。” “听说越王殿下也住在这里,你替我把他请过来吧。” “喏。” 越王看上去比以前清瘦了很多,看样子大理寺的伙食並不好,他跟著梁信一路来到武安的牢房前,看到坐在里面的青年,越王愣了一下。 “你这是.. ” 武安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站起身来到牢门前,淡淡道:“別来无恙。” “看你的样子,倒像是我站在牢房里面,而你站在外面。” “大王好像不怎么惊讶?” 越王冷笑道:“你这种狗贼要是死的话只会死在乱刀之下,但要是活著,就一定能活得很好。” 武安指了指牢门外摆著的那些食盒和酒肉,开口道:“故人相逢,身无长物,聊以酒菜为礼。” 唐人之间尚礼好面子,何况权贵之间,越王见武安忽然一下子懂礼貌了,他也懒得再拘谨什么,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仰头饮尽。 “你们武氏兄弟之间,看样子是一点亲情都没有。” 越王晃著酒盏,笑道:“我只不过是对武承嗣教唆了几句,他就真的敢和你对著干了,结果......死了。” “武承嗣做的那些事,是你教的?” 越王像是没听到一般,又饮下一杯,模样,已经有些然。 “好酒... “还有肉呢。”武安提醒道。 “嗯,好吃...... 越王自顾自吃喝几口,看看站在里面的青年,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吃,是被关在里头出不来吗?” 武安看著居然因为几口酒肉就放下芥蒂的越王,微微摇头。 “我怕里面有毒,如果你被毒死了,我就有理由再杀一个大理寺丞了。” 越王:“ 站在大理寺官衙外面整理衣冠准备上朝的王寺丞: 大明宫,含元殿。 朝堂上最近每次似乎都有要议论的重大事务,比如说今日,北疆传报说突人的叛乱已经被彻底平息下去,右驍卫大將军、检校侍御史薛礼率领铁骑三千,奔袭百里,一战踏灭新立起的突厥汗帐。 但是为了阻止薛礼上今日的头条,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昨晚带人和户部干了一仗。 朝堂上,只有御史们和少数大臣在一如既往的拼命弹劾,更有甚者,先弹劾武安横行不法,再弹劾崔知悌故意怠慢朝廷事务。 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做。 少帝坐在那儿,终於忍不住转头看向天后,压低声音:“母后......这...... “你是皇帝。” 天后回答道。 平日里不放权的天后,这时候忽然开始装聋作哑了,反正事情就在这儿,你看著办吧。 少帝这时候心里很气,一个两个的,平日能拿主意的,这时候不拿主意,平日里不讲道理的,这时候开始讲道理了。 你们要干嘛? 干起来嘛! 我一个皇帝能干嘛? 皇帝也皱著眉头不说话,这时候人群里声音忽然一滯,殿外映入一道狭长的阴影,隨即一袭红袍踏入殿內,百官的声音如潮水般依次平復下去。 “臣武安,奉天后之命入朝。” 有人立刻看向殿门处,首先映入眼帘的红袍如血,穿著红袍的青年则是第一次露出了疲惫之色,看上去好像是一夜没睡,脸上过分的发白,眼神比之往日,有些憔悴。 看样子..:::.八成是昨晚吃了个闷头亏啊。 有人心里笑了一声,正要转回去但在武安后面,则是又有几道人影渐渐出现,隨即,几名宦官合力抬著一只担架走进来。 上头躺著的,赫然是身著官袍的崔知悌。 百官里面当即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当今朝堂上,硬骨头是真的少之又少了,武安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黄门侍郎崔知温又惊文怒地走出人群。 崔知悌,是他的兄长。 “陛下!” 崔知温直接摘下官帽,对著少帝跪伏下来。 时至今日,大臣们本身就有很多是天后的狗,这时候指望天后亲自出手抽某人的屁股基本上等同於天方夜谭。 但他们还有一个选择。 “陛下,臣参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跋扈!” 兵部尚书岑长倩摘下官帽,跪伏下来: “臣参吏部员外郎周兴贪赃枉法,助紂为虐,帮助武安在民间大肆敛財。” 礼部尚书高智周年事已高,腿脚跪不下去,坐在绣墩上颤巍巍地拱手道: “臣,参左右羽林军中郎將、駙马都尉权毅、王二人,在军中私自结党。” 户部尚书裴炎缓缓开口道: “臣......奏户部胥吏宋璟无故殴打上官,请陛下降詔,严惩之。” 其余几个人都回过头看著他。 我们参的那都是结党营私卖官爵的大事,你为什么要破坏队形?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大问题吗? 职场暴力? 裴炎神情平静地站著不动。 少帝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又想回头看自己的母后,后者终於有些忍不住了,皱著眉头轻声道: “昨日才送入宫的六千贯,还有从去年年底开始,直到今日,送到宫里维持开支的钱粮用物,都是你阿弟供给的。” 怎么选? 少帝一下子坚定起来,站起身,对著面前一片死寂的朝堂,开口道: “不准。” 第158章 拉皮条 第158章 拉皮条 武家兄长敛財是为了供养朕,军中结党是为了保护朕,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威胁到朕。 相比於母后,少帝其实有点敬佩武安的,几年前自个的太子妃被牵入宫里处死,自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缩在英王府里玩斗鸡。 但武安的起点可比自己要低多了吧? 人家又做了多大的事? 外头有人说母后偏爱他,给了他多大的权势,其实少帝登基后有些事情基本上不用问都能一目了然,你可以说最开始的百骑司被他笼络是运气好,但能把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金吾卫都死死笼络在手里,那就不是运气问题了。 早朝,不了了之。 毕竟大臣们今日卯足了劲儿衝锋,也是为了撼动一下武氏子弟在朝中的位置,而最强的助攻,理应由天子亲自来端一脚。 但谁知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能站在这儿的都是人精,如果今日六部尚书联名逼宫是少帝登基以来头一次,那威胁性自然极大。 但这个“第一次”,在先前就被武安用掉了。 底下的人一看,哦,你们六个老菜帮子前天才带我们帮过武安,今儿个又带我们骂他,这是拉著大家的身家性命一块玩儿呢? 事已至此,再强行逼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不能不忠,更不能逼著天子在天后面前不孝。 因此,只能潦草了事。 “臣前些日子和韦氏几个朋友聊了聊,都说韦氏某一脉有个极好的女子,臣见过一面,知根知底,才貌俱佳。” 武安对旁边展开手,梁信立刻递来一捲图画,展开后,里头是一副仕女图。 画卷里的少女亭亭玉立,拈微笑。 坐在旁边喝茶的天后放下茶杯,呵斥了一句:“放肆。” 武安就当没听见,把画卷摊开放在少帝面前。 “先帝国丧已去,陛下虽然年轻,但膝下无子嗣容易引人噪,更何况边疆连番大捷,天子威加海內,更应该早立后宫。” “朕: 少帝很想说自己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但母后就坐在旁边,要是这句话说出来八成要挨骂。 他第一眼落在那副仕女图上,目光立刻就停住了,片刻后,才慢慢往下移。 天后在旁边似笑非笑道:“韦家究竟有多大的诚意,让你这般尽心尽力?” “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不敢行汉毛延寿故事欺瞒陛下。” “嗯......看著倒像是个温良贤淑的样子。” 好看,是当然的。 本来韦家这次准备进献入宫的,是族內大房的嫡女,可是武安出於某些恶趣味,特意让韦家把族谱带了过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那位韦氏女及其父辈在族內的地位,不算很高。 但谁知道少帝偏偏就像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天后不是很喜欢给儿子张罗事情,这皇宫那么大地方,专门给他拿去玩够他玩个几十年。 娶后这件事,要是操持不好,就是等於是把一柄剑塞到少帝手里。 少帝还在痴痴看著面前的画, 武安凑到天后跟前,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听武安低低说了几句之后,天后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你阿弟说的,不无道理,皇帝,你是怎么想的?” “这... 7 少帝的目光从画卷上慢慢移开,低下头道:“儿臣,听凭母后吩咐。” 画,很真。 春宫本子作坊里面的画师们,在市场的严格检阅下,画技开始集体突飞猛进。 画的不好看的,就算卖的再便宜,也只配成为事后擦擦的纸。 只是因为某些职业习惯,画师把仕女图某些地方画的刻意凸出或是露骨了些,看的已经好几年没怎么太碰女人的少帝,心底一下子重新有了些许美好朦朧的幻想。 天后一看到画就又瞪了武安两眼,低声说了句晚上再收拾你,外头有宦官送来了不少奏疏,天后没办法,临走前警告少帝要跟武安好好说话。 “照顾好你阿弟,不许欺负他。” 天后要去处理政务,这处偏殿里就剩下了“兄弟俩”,武安挥挥手,示意宫女和宦官们先出去。 “嗯......弟啊。“ 武安立刻应了一声: “兄啊。” “这女子..::.她.... 少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意思,他看到那些宫女和宦官都出去了,立刻发出一声嘆息。 “武將军,论亲疏,你也听母后说了,你算是朕的弟弟,你呢,也喊她一声母后,有些话,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臣惶恐。” “喊我阿兄。”少帝更正道。 “兄啊...... 少帝顿了顿,目光看向仕女图,淡淡道:“朕做皇子的时候,朕的王妃受罪牵连,被带到宫里处死,这宫里也不是什么良善去处,朕不忍心再让一个好人家的女子陪朕过以前那种日子。” “如果陛下愿意,臣弟今晚就可以带那个女子入宫来见陛下,合適不合適,总得见一面才能知道吧?” “啊?” 少帝愣了一下,古人的某些观念还是很重的,这种婚前就送的操作让少帝有些猝不及防。 “母后......不会同意的吧?” 武安对他眨了眨眼。 脑残一点的人,这时候会拍著胸脯说咱是大將军怕天后怕个铲铲! “陛下,有臣弟帮忙瞒著呢,左右只是见一面,又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不对嘛。” 少帝又看向那幅画,眼里闪过一丝痴迷。 “武侍郎,武將军..::..武大郎,你看我家的怎么样?” 左散骑常侍韦弘敏跟在武安身后,很是殷勤道。 和歷史上那段特殊时期不一样,现在的少帝早了好几年登基称帝,本身还是相当有含金量的。 毕竟底下的人都觉得天后只是要行吕后或是歷代太后故事, 也成啊, 自家闺女做个汉惠帝的皇后,那怎么著也算正儿八经的皇后啊。 不要叫我大郎.:::::武安委婉看道: “陛下不要丑的。” 韦弘敏沉吟了很久,缓缓道:“武將军,老夫並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您开心就好,但这个事情没得谈。” “老夫並不是要向陛下献女求媚。” 韦弘敏停住脚步,微笑著道: “老夫有个外甥女,年方十四,待字闺中,品貌俱佳,如果大將军不嫌弃,今晚就带她回去,做个妾便是。” 第159章 直接打就行了 第159章 直接打就行了 武安总觉得外界对他有些偏见,但很快他就心里瞭然,送女人是权贵之间的常见操作,先別说那个“外甥女”跟左散骑常侍韦弘敏之间到底有没有血亲关係,但人家是正儿八经带证书的韦氏女。 “谢谢,我不吃。” 梁信的声音把武安拉回现实,晚上的宫城里面不开火,除非天后或是少帝亲自开口要做饭。 现在少帝的贴身宦官正拎著一个食盒站在他们面前,客客气气地问了梁信要不要留下来先吃一口,反正尚食局里面今晚有人值班。 “看来这位陛下,今儿个晚上挺用功的嘛。” 梁信笑了一声,跟在旁边的几名禁军將领也都跟著嘿嘿笑了起来。 武安轻轻呵斥一声:“贼式子,对陛下要尊重。” “末將知错。” “末將记住了。” 私底下,武安没什么身份架子,虽然他年纪在一眾將领里面是最小的,但偏偏能服眾,不过这也不仅仅是天天“撒幣”的功劳。 武安领著一群人去宫城的城墙上吹了一会儿风,仔细询问了一些宫內最近的大小消息,各处宫门知道消息后,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都派人来城墙上报告了一下情况。 “玄武门今夜无事。” “西內苑的皇子宗室们,太平无事。” “命妇院的王妃和公主县主们,安然无恙。” 最后一个过来报告的,是天后身侧的老宦官,他等前面几个军將报告过了,才如法炮製了这么一句。 但武安脸上的笑容收住了,和身边几个禁军头子默默的盯著他。 老宦官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结果被这几人看的跨下一凉,仿佛某並不存在的地方又像他那张老脸一眼,皱巴巴的蜷缩起来。 “武將军,天后知道你回来了,让你去她那儿喝点冰绿豆汤消暑。” “知道了。” 武安往旁边勾了勾手,梁信会意地凑过来。 “你之前跟我报告说,天后身边又养了一些人手?” 梁信一愣,立刻回答道:“养了百十个雌儿,都是容貌不错的,天后应该是把这些宫人养成类似於死士刺客一般的角色,或许也能探听各处消息。” 这里的雌儿算是蔑称,因为里头不仅包含宫女,也包含宦官。 “把我们的人手从里面撤出一些来。” 梁信有些疑惑,心想著天后又要在宫里搞自己的小团体,这不明摆著是要脱离控制嘛,怎么大將军还不予以制止? “日后若是惹出什么乱事,直接往里面打就行了,也不用顾忌里面有没有自己人。” “喏。” 吩咐了一圈事下去,其他人都去忙碌了,武安又把老宦官喊过来带路,说起两人以前的事情,老宦官自称是先帝登基第一年入宫的,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在这宫里过日子,最要紧的就是管好自个的...:: 一“嘴?” 老宦官陪著笑,补充道:“是是是,难怪我干爷去年一直说武將军是大才,诸般都通6 “你干爷是?” “先前是他服侍天后娘娘的,因为听见了一些不好的话,就被带出去了,也不知道埋在了哪儿。” 他这么一说,武安就有点印象了,隨口问道:“听见了什么消息,你知不知道?” “老奴不.... 3 武安停住脚步,道: “不说,你今晚就可以去找你干爷埋在哪儿了。” ..其实也没什么,干爷先前就是听见陛下和天后娘娘说的这几句,他下值回来之后,恰好就告诉了老奴。” 老宦官眨巴著浑浊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当时在门外,送茶进去,听陛下咳著说身子一直不舒服,怕是时间快到了,娘娘转头看见他,就教他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自个领死去。” “不对吧?” 武安淡淡道:“他都要死的人了,不赶紧收拾细软打点后事,还敢把这事跟你抖落出来,怕不是也要你一起死?” 老宦官脸上的笑容越发阴沉,若不是站在武安面前,其他人这时候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就已经开始腿肚子打颤了。 武安一巴掌拍在老宦官的肩膀上。 “说你的事。” 老宦官:“武將军明见,是老奴偷偷让人告的密,干爷死了之后,老奴就继承了他的细软和位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奴拿了五十贯钱给乾儿子,让他去举报了这事,事后他和老奴的干爷一块儿被杖毙了。” “他为什么没把你抖落出来?” “他的妹子也在宫里做事,若是老奴活著,还能看在这情面上帮他照顾一二。” 武安评价道:“人渣。” 老宦官:“. , 不知道为什么,老宦官这种存在放在其他故事里妥妥是满肚子坏水的究极大恶人模板但是站在武安面前,看到这位將军一点都没在乎的样子,他这才想起来,就算是天后娘娘,在这位面前也不得不客客气气说话。 等到了地方,老宦官低眉顺眼地站在殿门外。 武安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当初先帝说身体不舒服,应该是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或许天后选择杀先帝的那天晚上也想到了这几句话。 反正都要活不久了,不如.... 但歷史上,先帝原本至少还能再活个四五年。 武安摇摇头,一步踏入殿內,迎面便是穿著一身单薄黑色裙裳的天后,就算是跪坐在书案后面,也能看出保养极好的身段和衣领下的沟壑。 “孩儿来了。” “坐下喝口汤,瞧你热的。” 天后把一份文书递到他面前,淡淡道:“黑齿常之派人上疏,说河西屯田已经完成小半,但是人手不足,希望朝廷多给些人。” “河西那边不是有很多外族么,让他们出青壮过来干活不就行了?” 天后闻言,又把另一份文书递过来。 “这是裴行俭的密信,说先前听了某人的话,把河西的外族连同吐蕃人杀的十不存一,北边的诸羌,南面的蛮詔,至今都不敢往河西迁徙。” 武安喝著汤,看似认认真真的在看文书,实际上这两份文书的內容他已经提前好几天就看到了,黑齿常之不谈,裴行俭很愿意继续和武安保持良好的联繫,同时对武安这个裴氏女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天后看著他,缓缓道:“吐谷浑国主四次上疏,乞求大唐出兵帮他们復国,你怎么看?” 说是出兵,其实只需要出个官面文书承认一下就行了,毕竟河西现在的空地很多,吐谷浑人也瞅准了这个机会,又想搞復国大业。 “吐谷浑人还算有钱,跟著文书一块儿到的,还有三十五匹青海名马。” “几年前的大非川之战,吐谷浑人应该也掺和了,当时吐蕃人的军队里面,吐谷浑兵卒不少。” 武安回答道:“他们的马场,他们的草原,现在全都是大唐的疆域,凭什么要割让给他们?” “吐谷浑国主,还把他的小女儿送了过来,本宫看过了,虽然有点胡姬的样貌,但確实是倾国倾城的样貌。” 天后慢慢试探著,但自己的这个儿子,倒像是对女色半点兴趣都没有,听到这话毫无反应。 武安缓缓道: “吐蕃的帐才算了一半,吐谷浑是什么胡种杂蛮,也配开口跟大唐提条件?” “那.... 武安喝下最后一口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呼出一口气。 “马,收下, 人,留房, 吐谷浑,灭国。” 第160章 上面有人 第160章 上面有人 在大唐刚开国那会儿,吐谷浑算是夹在吐蕃和大唐之间一个发展还不错的国家,算是地方一霸。 但当时吐谷浑西面是吐蕃的松赞干布,东面是大唐的李世民, 被掐住头左右摇摆几下,吐谷浑便亡国了,少部分成为了“精唐”,大部分投入了吐蕃人的怀抱,说起来其实也是挺可怜的一个国家。 但大非川那一战里面,有很多参与围攻唐军的吐番军队,本身就是吐谷浑的部族。 你可以爭辩说那些族人都是早些年叛逃过去的,跟我们没关係,但唐人原本的那点可怜,已经变成了熊熊怒火。 武安一句话,奠定了河西甚至是凉州境內一部分內附部族的命运,至於说那位被送入长安的吐谷浑“公主”,也就是个有些身份的瓶而已,还不如世家女有吸引力。 要是武安现在愿意,大可以做一回大恶人,让各个家族拿族谱过来给自己“选妃”。 虽说后患自然是极大的,但他已经有了这种权力。 接下来几天,武安没去宫內,待在家里和两个老婆混了几天,磨合看新姿势。 倒不是武安惫懒,先前一阵子四处忙活,现在朝中没人再敢跟自己作对,处处偃旗息鼓,边关上的唐军更是四处出击暴捶外族,有武安时不时帮忙提供一点信息差,裴行俭和刘仁轨直接进入全程吊锤模式。 至於说漕运的事情,则是留给了其他人去做,武安只需要时不时盯一眼进度。 在这种慢悠悠的生活环境里,武府的大夫人裴韵有了身孕。 国公府大宴宾客,相比於去年年底武安刚来到这儿时候的门前冷落,现在宴席上坐著的,赫然都是朝中的大人物。 在外头负责招呼客人的,是武安的乾儿子武三思。 这廝没有半点羞耻的样子,乐呵呵的招待宾客,把宴席打理的极好。 书房里。 武安坐在主位,裴炎狄仁杰等人全部在座,简单的道喜之后,大家便开始切入正题, “城门外的流民已经编作十二个营,人数每日在两万浮动,负责梳理流民和安置的人手还是太少。” “漕运的人手和钱粮虽然已经到位,但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多以风水之说进行阻挠,纠集地方愚民,聚眾抗拒,地方官府大多处置不力,很少有人敢在这时候出面做事。” “关中一带的旱灾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严重,大旱之后便是蝗灾,必须要提前想办法解决。” 听到最后那个问题,武安忍不住看向说话的狄仁杰,提醒道:“这是朝廷要想办法解决的事情,我这儿是书房,不是朝堂。” 狄仁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 除了裴炎,书房里的其他人都眼神大亮,坐在书房末位的终於不再是周兴,而是一个名叫宋璟的户部小吏,呼吸也在此刻陡然急促了些。 当时他听到户部侍郎崔知悌有意饿死流民的事情后,便再也忍不住,直接衝出去对著崔知悌就是一拳。 这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报答武安的恩情。 但隨后武安只是简单问了他的姓名官职,便承担下了户部和整个官场对宋璟的倾轧。 其他人想的很简单,对付不了武安还整不死你一个小吏? 但武安硬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死保宋璟,这让宋璟在惊之余,心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外面都说武安是大恶人。 但他给宋璟的不仅有庇护,安家费更是一次性就给了五百贯,另外还有东市的一间米铺。 宋璟今年十七岁,能考中进士已经是头等大喜之事,但谁会拒绝多拿一点呢? “我知道,底下的贪腐很严重。” 武安的声音把宋璟拽回现实,前者的语气冰冷:“我不说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废话,賑灾、漕运,这两件大事是我们齐心协力促成的,但官场和地方上有一群臭虫居然敢趴在我的身上吸血。 先前没动他们,是时机没到,我现在要御史台和大理寺动起来,把这群养肥的臭虫全部碾死!” “狄仁杰。” 狄仁杰站起身。 “周兴。” 周兴也站起身。 宋璟对这人有些熟悉,因为当初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似乎就是周兴过来帮的忙,没想到这个更部官员居然也是武安的人。 “我许你们便宜行事,多查一些人出来,不管他们是王侯將相还是什么地方大族,查出来的身份越高越好,不要怕自己按不死他们,真要有事,我会接手。” 狄仁杰和周兴对著他躬身施礼。 这也是武安推他们上位的必要过程,狄仁杰的资歷其实已经够了,但他需要更深厚的功劳才能让天后捏著鼻子认下。 再过几年,等他们再往上升的话,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吏部尚书......美得很吶。 宣州。 这是江淮地方上的一个州,也算是鱼米之乡的范畴,物產较多。 最近朝廷对宣州等地的钱粮和人员调动陡然频繁了许多,底下人只知道跟著朝廷文书做事,但地方上的大族们却不能不关心。 长安那边打个喷嚏,到地方上就是一次地震。 一处后宅的大堂里面,围坐著几名衣著华贵的中年人,为首者面相阴鷺,始终喝著茶不说话,旁边几个正在討论看事情。 “我家在长安做官的亲戚写信说,朝廷那边最近要修什么漕运,很可能要从我们这儿走。” “我家也有个亲戚,不过是在万年县里做官的,他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你们都扯什么呢,最近宣州这边在收木料,又在调民夫,眼见著是要修河工了。” 几个人忽然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道: “修河工是好事,但这调民夫和木料的活儿,我们大可以替官府包揽了,也算是替官家省心嘛。” 这人说话时嘴角带著笑,他看似说的一派正气,但这里头的讲究可也不少。 赚头,很大。 而且再过几个月,宣州本地的租庸调和诸多赋税又要往外运出,若是这两件事连在一块,那就是把身家翻个几倍的绝好机会。 “我们怎么想,不还得看明府他老人家同不同意嘛,大家一起发財,又能替朝廷做事,没什么不好的。”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面容阴鷺的中年人,后者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茶盏后。 “本县和你们认识也算久了,这次也不能出什么紕漏。” 这话,算是准允了。 几个人连忙送上马屁,但又有个人开口道: “我家的亲戚说,这次朝廷还派了御史下来巡查,不知道岑明府知不知道., “无非是个御史罢了,怕他什么,到时候还不一定往我们这儿来呢,你们儘管去施为中年县令放下茶杯,往后一靠,脸上似笑非笑道: “我上面,有人。” 第161章 她在我这里可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呢 第161章 她在我这里可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呢 大唐税收的基础在於租庸调,但只要土地兼併一兴起,全国性的流民逃户增加,租庸调根本就收不起来,所以就算是后面全国人口越来越多,税收的数目反而会慢慢下降。 朝廷肯定是不会容忍这个情况的,大部分时候它们做的就是多设苛捐杂税,但税到头来还是收不到朝廷手里,反而还承担了大量骂名。 武安提议让权贵手里的由从不收税变成收少税,以全国的基数来算,也能给国家提供一笔新的收入。 但天后却瞪了他一眼: “你要收那些贵人的田税,这是动他们的命根子,要是他们联合起来跟我对著干怎么办?” “如果母后愿意的话,我可以代为催收这笔税,反正儿臣能让他们如数交上来。” “抵死不肯交的,你就去抄他们的家?” “母后英明,到时候分您五成。” 天后的脸色十分难看,嘴唇懦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荒唐。” 她最近一直在收拢朝廷的中下层官吏,这部分人的背后大多是小地主和地方豪族,偏偏就是这部分人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土地上的衝突问题。 “弄不成?” “不许弄!” 武安也就是隨口提几个建议试探试探,涉及到土地方面的事情,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头等大事,天后现在不同意也是常理。 只不过对於官用田而言,天后倒是大方了许多,只是要求每年把营田收入的六成交给自己,除此之外隨便武安怎么使用那些田產和流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武安当即满口答应下来,生怕天后反悔。 出宫的时候,门口有个宫女正在等他,说是太平公主在蓬莱阁设宴邀请。 “行,带路吧。” 武安一边走一边想著事情,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蓬莱阁”的门口。 有唐一代,长安城里严禁营建高楼,但宫里自然没有那么多忌讳,上了二层楼后,楼中央的大堂內有穿堂风迎面而过,四处都摆放著冰桶,在这炎炎夏日尤为凉爽。 大堂中央摆放著一张做工精美的玉席,太平公主坐在上面,身侧放著一张案几,身上衣衫单薄,遮掩著少女姣好的身段,小脚丫子为了清凉感,往下踩著玉席。 一看到武安出现在楼梯口,她立刻丟了书卷。 “阿兄!” 太平公主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亲切,但武安这时候已经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他揉了揉太平公主的脑袋,感慨道:“殿下长大了。” 虽然和武安认识不过是一年时间,太平公主倒是很喜欢这个“阿兄”,后者平日里虽然忙碌的很,但每次都少不了自己的礼物,先前几次赚了钱,也都是附带著分了太平公主一份。 相比之下,二哥李贤天天蹲號子,三哥英王没做皇帝的时候只会缩王府里找人斗鸡斗狗,四哥相王更是个闷葫芦,一天到晚不知道在肚子里晃什么坏水。 武安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 现在,还说自己长大了......太平公主俏脸一红,正要回答,就听武安开口道: “殿下已经快要成年了,到时候朝廷必然会正式加封公主之號,殿下又是天后之女, 天子之妹,按理来说,应当有实封的食户。” 太平公主愣了一会儿,她心里现在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概念,反正平日里想要什么东西,贵的就去跟母后或是少帝索要,便宜的就让武安给自己买,对钱財不是很在乎。 “殿下知不知道宣州?” 太平公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以前看到过几次,好像是江淮那边的某个州,据说產铜。” 武安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著这问题要是放在朝堂上,那些大臣里面估计都有不少人回答不出来。 “殿下说的很好,宣州地方百里,去年全部出產折算为四万一千贯,如果殿下汤沐邑有一千户,每年出產大概可以达到一万贯左右。” 一万贯其实已经是相当庞大的数目了,太平公主皱著眉头算了算帐,却没有急著回答“我听说阿兄想扩修漕运,难不成和宣州有关?” “是有关係,但是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武安缓缓道:“我打算今年替殿下向朝廷申请五千户汤沐邑,如果殿下同意的话,我每年都能给殿下送来五万贯,除此之外..... ”1 “我不要。” 武安愣了一下,看著面前的少女,后者嫣然一笑:“阿兄是想做什么大事吗?” “是。” “做大事很需要钱的吧。” 太平公主看著他,认真道:“那就先用我的。” “不过年轻的公主扶著案几站起身,裸足踩著玉席,语气里满是调笑的意味。 “阿兄以后可不许再哄我。” “瞧他今天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什么牛粪羊屎。” “毕竟是县令,眼窝子浅,朝廷才发了一笔钱他就迫不及待地想伸手了。” “呵,穷病。” 后宅里,几名中年人筹交错,他们都是宣州地方上几个家族的族长,或是有话语权的族老。 距离上次和那位岑县令谈话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看样子確实是有效果的,上头的拨款一过来,那位岑县令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他们想要“销赃”。 靠著賑灾和修工等诸多朝廷事项发財,在地上不算少见,大唐官场上的规矩其实没有那么死,很多地方都可以灵活变通。 比如说某地灾情严重,当地的父母官合计一下地方钱粮不够用,再加上朝廷的賑灾钱粮也还是不够,这时候还能继续向上面申请再发一笔。 这笔钱再发下来,到时候会落入谁的兜里? 只要胆子大,铜钱放產假,天天放府库里面钱生钱! 县令最多在当地做个十来年官,真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还是他们这些彼此有姻亲的地方大族。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中年人忽然开口道: “我看吶,这个岑县令又贪又蠢,迟早是要坏事的,平日里就好几次找藉口跟我们要钱,要是我们这次真的帮他销赃拿钱,事后我们兴许也討不了好。” “王兄这话说的有道理,但他毕竟是官,我们只是小门小户,被他吃的死死的,也没办法啊。” “刘兄说得对,我们这点家底怎么敢跟官斗。” 把那个县令端开,自家吃朝廷的好处,自然能赚的更多,一桌酒吃完了,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告辞回家。 设宴的王姓中年人在宣州城里官任主簿,只是一个小吏,但在当地已经算是相当有脸面的“王老爷”了。 送走了一眾客人,王主簿转身回大堂里打开了一个小隔间的房门。 里头正坐著一个面容儒雅身材略胖的中年人,面前摆著几样菜,自斟自酌。 “王主簿的事情,忙完了?” “让狄公见笑了,小地方上的人就是应酬多,做事不爽利。” 王主簿陪著笑:“再说狄公也听见了,那位岑县令可是在本地做了几年父母官的,官威......不小啊,地方上也没几个人敢出面指证他的不是。” 狄仁杰嗯了一声,平静道: “你明日去跟那位岑县令谈谈,教他四个字,不怕他不做事。” 他顿了顿,吐出四字。 “吃拿卡要。” 王主簿一愣。 第162章 去哪,杀谁? 第162章 去哪,杀谁? “请客就吃,给了就拿,不给就卡,没有就要..: 3 岑县令喃喃自语道: “我做官多年,竟然还比不上王贤弟这四个字的精髓啊!” “不敢,不敢。” 王主簿谦让了几句,见这岑县令居然真的敢往心里听,不由得暗自咂舌。 “上头这次往下发了五千贯和三万斛粮,要求在宣州当地疏浚河道,还有修建什么粮囤,我让你们提前准备的木料应该都备好了吧?” 王主簿应了一声。 木料和相关物什用的都是廉价低劣的,这次应该能赚一笔人工费,岑县令兀自有些不满意,嘆著气道:“往年我恨不得说宣州这地方有多富,现在只恨不得说这宣州有多穷。 亏啦,亏啦。” 朝廷一看你这地方府库还挺富裕的,拨款,自然就少了, “那位朝廷派下来的御史听说才走到黄河那边,等他过来的话,不知道又要几个月才能到。” 岑县令半个字都没提那些钱的分配,继续道: “依我看,不如现在就赶紧动工,要是提前做完了所有事情,到时候也能算是一笔政绩。” 他要了钱又想要政绩,王主簿听的心里冷笑,这时候却想起一件事情。 “明府在上,小人犬子入国子监那事,得您写一封信举荐..... “哦,你家那个子恆,是吧?” “是是是,劳烦明府记著他的名字。” “国子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看他在州学里面不也是学的挺好的吗,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忍心让儿子远去长安求学呢?” 岑县令笑了笑,道: “就这样子吧,等他什么时候要去长安考科举了,我到时候再写一封信,让我家叔父照顾照顾他,你觉得呢?” “明府都这般说了,小人替犬子多谢明府美意,回去之后一定让他好好读书。” “嗯,去吧。” 王主簿离开县衙的时候,脸上还带著笑,仿佛真从县令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一样,等回到家后,脸色才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坐在书案后,片刻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愤愤道:“欺人太甚!” 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独属於自己的烦恼,但长安城外的流民营里倒是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 大家每天醒了之后就是吃早饭,吃完之后领工牌干活。 不是没有尝试好吃懒做或是在流民营里拉帮结派搞小团伙欺负人的,但左驍卫的兵卒在这方面盘查的很严,一旦抓到,把人带走之后就不要指望他们再把人送回来。 干活就有饭吃。 “长安城外不仅要修河工,更是要栽树,哪怕是没有树苗,也得把那些树种子给我种下去,还不准怠慢,必须得给我天天伺候著。” 武安在试图修復京畿一带的水土状况,但这玩意没有几年十几年很难看出太大的效果,古代毕竟是古代,很多时间都要靠时间来赏脸。 不过终究还是让那些吃到饭的青壮有事情做了,而让武安最感觉麻烦的反而是那些老弱妇孺。 附近一带的人牙子都学会了贿赂营门处的守军,然后晚上进去选“货物”。 稍微好看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能卖上价,论那些妇人,更有甚者在其中散布流言, 说是朝廷故意逼迫这些人和他们的父兄丈夫分开,就是为了过些日子用她们祭祀天地。 与其到时候和老人孩子一起白白送了命,倒不如现在赶紧给孩子和自己的身体找个下家。 入夜。 营门外出现了一伙人,和营门的几个左驍卫士卒打了声招呼,扔了一袋子铜钱过去, 后者就笑嘻嘻地把他们放了进去。 没过片刻,又是一伙人,仍旧是一袋钱即便放行。 某处营帐里。 一名穿著青色圆领短袍的年轻男子掀起帐帘,迎著里面几道厌恶的目光,坦然笑道: “怎么著,还想不开呢?” 原本坐在里面说话的母女三人立刻蜷缩成一团,两个小女孩缩在母亲背后,做母亲的妇人则是怒目而视。 “滚出去!” 她手里还著一只短木棍,外头的兵卒就算听到动静也不会过来管,但也不许这儿闹出人命,更不许闹出人命。 用好听一点的话说,这里是“自由买卖市场”。 年轻男子被骂了几句,脸上也不恼火,慢悠悠地劝说道:“胡娘子,我见你两个孩儿生得好,能卖到好人家里,日后吃穿用度不愁,我才捨得这两天在你这儿多点时间。 这样吧...... ” 男子想了一会儿,露出些许慷慨的表情,认真道:“大点的那个,我给你三贯钱,小的那个,一千五百钱。” “贼式子,驴牛射出来的贼忘八.:: 妇人像是被激怒的老虎一样站起身,手里挥著木棍,年轻男子则是失去了耐心,冷冷道:“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朝廷要拿这些稚子去做人祭求雨,我现在是给你两个孩儿活路......” 他很快就挨了几棍子,又被赶了出去。 出去之后,年轻男子被几个僕役接著,有人討好的问他有没有事,年轻男子推开他们的扶,脸上闪过一丝怒容。 “贱妇...:..明日你们多带几个人跟我到这儿。” “明白。” 营帐內。 胡娘子知道,这廝明夜定然还会过来纠缠,而外面的那些兵卒不仅不愿意管,晚上更是几乎不往这儿巡逻,要是那些人牙子里面有人按捺不住,肯定会有直接抢人走的事情发生。 而自己的丈夫不知道被编入了流民哪个营里,至今不知道生死..... 一念至此,胡娘子搂著两个女儿,哀哀哭泣起来, “我们娘几个命好苦啊.... 》 人牙子们进去的时候,通常是几个男人结伴同行。 而出来的时候,他们往往是驾著马车。 白天户部往女营里送粮食的车马卸了货之后,就是停在营里的空车,晚上就是帮忙运送人货的囚车。 不过这也不是白拿来用的, 一辆马车,一晚上的租车钱就要一贯,牛车这时候会便宜点,因为走得慢。 营门打开。 人牙子们走到营门处,还不忘继续跟守门的士卒们打几声招呼,彼此搭个训套套关係如果是白天的话,还真有点“鱼水情”的意味。 而这时候,忽然有人停止说话,下意识看向了远方的黑夜。 夜幕下,长安城的巨大轮廓如同一头酣睡的巨兽,此刻从长安城的方向那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地面,开始震颤起来。 城门开启,一道道骑兵的身影踏著月光出城,武安身著黑甲,左边跟著丘神,右边则是周兴。 “这流民营的事情,是真的?”武安问道。 周兴立刻回答道:“流民营是户部操持的,平日里是左右驍卫出兵维繫秩序,现在里面管理如此紊乱,与他们二者脱不开干係,下官也是知道这件事后,就连夜过来跟大將军匯报。” 武安的脸色马上就冷了下来。 “找死!” “堵住流民营所有入口,再派人封锁长安所有城门,只要抓到人牙子,就地格杀!” “丘神。” “末將在!” 丘神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嗜血。 “把左右驍卫的四个中郎將全部给我带过来,让他们给我在流民营外面先跪一晚上。” 丘神故意问道:“大將军,要是他们寧死不愿意跪,怎么办?” “那就死。” 第163章 换家! 第163章 换家! 外人把丘神勣视为武安调教出来的一条好狗,而后者则是天后调教出来的恶犬。 两个人的共通之处是似乎看到谁都敢上去咬一口,但丘神很清楚,自家这位大將军的性格甚至可以称之为有点善良。 听到这两个字,他的两名副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你们觉得不对?” 丘神揉了揉战马的鬃毛,淡淡道:“若是有人欺负太平公主,天后和陛下还有很多大臣马上就会站出来;若是有人跟世家对著干,更多的世家转眼间就会同仇敌气站在一起。 但若是有人欺负这些个刁..:... 他的嘴懦了一下,接道:“若是有人欺负百姓,现在能站出来的,满朝上下,只有大將军。” 两名副將愣了片刻,居然觉得丘神说的有点道理。 “其实我也不在乎他是比我更嗜杀,还是真的比我们这些人要多一点仁慈。” 丘神自顾自道:“但,谁不希望自个的上官是个好人呢?” “將军.. “嗯?” 丘神看向自己的副將,后者沉默了一会儿,试探著道:“可是今晚...:..会不会是大將军有意为之?” “管好你的嘴。” 丘神只是冷哼一声,拽著韁绳狠狠一拉。 “驾!” 长安城依旧沉睡,但军队甦醒了,南城门外的几个军队屯营全部被临时接管,大量的兵卒从睡梦中惊醒,排队来到武库面前领取兵甲。 武安站在一处小山坡上,这里可以同时看到东面的几个屯营和西面的流民营,他的眼里倒映出一片片灯火,但看上去却越发深邃。 周兴在他身侧负手而立,夜风徐来,两人的衣襟隨风轻摆。 他心平气和道:“大將军,今夜趁著这个机会,既可以向南衙和户部发难,也可以趁机拿下长安城南这几个屯营的兵权。” 武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是故意的。” “没错,下官几天前就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但是今晚的时机最好。” 周兴认真道: “如果是以前的话,想要拿下左驍卫或是南衙其他府兵的兵权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但大將军今晚可以名正言顺地先把兵马调动起来。 兵权,实际上没有那么死板,如果大將军可以调动起一次,那以后就可以隨意调动。 武安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言简意咳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等后日早朝的时候,借著今晚的事情率先发难,最好今晚和明日先挖出来几家私底下卖人的,身份位置,越高越好。” 朝廷里面,最重要的看似是规矩,但很多时候,最重要的其实是顏面。 等今晚的事情彻底爆出来,民间最在乎的难道是大將军又趁机摸了南衙的屁股吗? 当然不是。 他们会愤怒,会发作,因为旱灾而引起的种种恐慌和飢饿在这种情况下会酝酿的更恐怖,朝廷第一时间就必须著手安抚民间。 周兴浸淫官场底层多年,但是他对官场上那些大人物的心思揣摩的很到位,那些真正的上位者,位高权重,养尊处优,可他们有时候和底层的贱民有什么区別呢? 一刀下去,同样都会跪在地上哀豪惨叫。 都会......流血。 “下官一直觉得,满朝文武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窝囊废物,只有大將军才能真正担起国家的重任。” 周兴知道自家大將军的脾气,所以根本不用他过多引导,今晚武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调兵抓人。 武安站起身,俯瞰著那些灯火通明的营寨,一条条打著火把的队伍已经开始出营,队伍漫长如龙,每一头“龙”,都代表著大唐如今真正的底蕴一一府兵。 在歷史上这段时间里,府兵依旧处於东征西討的巔峰期,它真正没落的原因,一个在於土地问题的集中爆发,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歷史上武周时期再度同时面对三方敌人不断侵吞河西和安西的土地,重新占据北方大漠和草原的突,以及辽东一带蠢蠢欲动的新罗和诸国残余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武周並不是没有过胜利,但是每一次战败的影响都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歷史上武则天曾经多次派出男宠和武氏子弟掌军,后者几乎从未成功。 他们的每一次战败都让府兵伤亡惨重,最终沦落到后继无力的地步。 但现在毕竟不是几十年后,现如今的府兵,尤其是大唐本身就有虚天下以卫关中的祖训,京畿一带驻守了大量的精锐兵力。 武安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那几条正在迅速前进的“长龙”,翻身上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兴看到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自己身上。 “大將军,时间不早了。” 周兴提醒道:“如果动作够快的话,明日大將军还能去女营安抚一下那些老弱病残, 把今晚的事情传出去,大將军在民间的官声,也会更好。” “大將军有令,一个不留!” 一小队传令骑兵在看到人的时候就立刻高吼出声,流民营外面已经有大量的兵马將此地团团包围住,几名红著眼睛的折衝都尉亲自策马上前,喝令將营门处的那些左驍卫兵卒全部拿下。 “自家人,我们是自家人!” 闻言,为首的那名折衝府都尉当即对著那人的脸狠狠了一口。 “大將军说了,你们这些贼徒串通外人,把俺家的父老乡亲发卖到吐蕃,你们这些瞎了心的居然敢做这种事!” “冤枉,我们没有.....” “杀,一个不留!” 被迫跪成几排的左驍卫兵卒一个个人头落地,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跟人牙子谈笑过,很多人在临死前都觉得好冤枉。 不就是...开了个后门么? “但凡见到左右驍卫的人就立刻拿下,今夜负责守卫流民营的,皆视作私通敌国,格杀勿论!” “喏!” 杀气腾腾的府兵毫不犹豫地开始包围流民营,从外往里一圈圈缩进,路上碰到的人牙子无论如何哀求,几乎都被一刀斩首,被他们强行买来的妇孺则是被临时羈押起来,等天明之后会有人过来校验身份。 最前头的几排兵卒腰间,已经繫上了一颗颗首级,隨著士卒的跑动牙咧嘴。 营內的左驍卫兵卒居然还组织起了几次衝锋,甚者试图以女营里的那些老弱妇孺作为人质,逼迫外头的人鬆开包围圈。 左驍卫毕竟也是府兵,战斗力是有的。 但迎接他们的,是一轮轮无视人质的箭雨。 有人脱下甲胃,试图混入那些老弱妇孺之中,但很快就被推了出来,下一刻就被衝过来的府兵直接梟首。 除去最外围的地上混杂著流民和左驍卫兵卒的尸首,越往深处,其余府兵的动作就越乾净利落,只是一味的抓人,没人敢笑嘻嘻地去跟那些惊醒的妇孺调笑一句小娘子。 反正,这儿是女营,除了老弱妇孺,只要一看到精壮的男人,直接抓人就行了。 从醒来到砍人,他们也终於知道了左右驍卫在今晚被不计代价清洗的缘由。 私通敌国自然是有可能的,但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左驍卫的底层兵卒私通敌国? 所以..:..只是因为侵害百姓? 可这他娘的不就是一群流民么? 一道营帐內,几名折衝都尉坐在里面,商量著接下来的事情,一名果毅校尉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几个人面面相片刻,还是都站起身。 毕竟自家头顶的大將军不在,而那位右羽林军大將军在当下又如日中天,掌握实权, 还真不是自家那几位空有荣誉性头衔的大將军所能比的。 片刻后,帐帘掀起,一名黑甲將领进入帐內。 “末將左武卫折衝都尉洪采,拜见武大將军!” “末將..::: “都给我站好了。” 武安开口道。 几名折衝都尉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论地位,诸卫大將军其实都是虚设的头衔,很多时候只有在大臣外出带兵打仗的时候才有用。 而在京畿一带,真正有实权的大將军,只有面前这一位。 除此之外,也就是他们这些掌管折衝府的都尉平日里兼管府兵的训练、徵募、钱粮, 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军头子。 武安从他们中间经过,直接在营帐的主位面前,转过身,大马金刀地坐下。 几个年纪比他大不少的折衝都尉站在他面前,倒像是一群正在受训的小卒,这当然没人乐意。 一名折衝都尉冷著脸开口道:“大將军,我们都是听你的军令,把兵马带了出来,现在左驍卫究竟是怎么个事情,大將军总得给我们一个明確的交代吧?” “是啊大將军,我们毕竟是南衙的兵,大將军要调动当然可以,但真让我们把左驍卫屠了,我们怎么跟朝廷交代?” “大將军,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你们南衙之前服不服朝廷的管,还是说..:...你们已经打算叛唐,觉得自已可以不服管。”武安慢悠悠地开口道。 几个折衝都尉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位武大將军,心里那点子不甘和压抑顷刻间变成了慌乱。 你別乱说啊! 武安解下佩刀,重重一下拍在桌案上,高声道:“不服管的,大可以现在就拿刀把老子劈了!” 帐內安静下来,没人敢回话。 武安等了一会儿,冷笑一声: “一群没王法的臭丘八,本官是天后之子,工部侍郎,先帝御口亲封的右羽林军大將军,你们敢跟我要交代?” 帐外再度响起几声通报,又有几名神色匆匆的折衝都尉甚至是诸卫中郎將走进来。 武安看向他们,敲了敲桌案, “现在,左右驍卫私通敌国,把自己的百姓贩卖出去给人家当奴隶,你们这些当兵的吃著军,还想学那些做官的再吃一份实打实的民脂民膏?” “大將军,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一名中郎將仗著身份,他还没被骂过,觉得今晚的事情可以解释一下。 “好,本將军现在就跟你赌,外头那些左驍卫要是没参与卖人,本將军的头现在就剁给你如何?” 那名中郎將汕汕的闭上嘴。 武安冷笑一声,站起身一脚端翻了面前的桌案,帐內的不少军官都下意识一颤。 “今儿个我要南衙十二卫能管事的都过来给我一个交代,我倒要看看,当年太宗皇帝一手带出的十六卫府兵,究竟是为了保护百姓,还是变成了专门卖人的烂臭衙门。 一个个的,都他娘的给我站好了。” 帐內的人多了很多,但被武安骂的狗血喷头,反而没人敢再咕声。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性质严重的事情,这位大將军肯定不会如此行事。 “你们来说说,” 武安提高了声音,问道:“要不要本將军把今晚的这桩丑事报上去。” 正常而言,军队出了小问题,肯定是要严整的。 如果出了大问题,很多人反而会第一时间帮忙灭火,免得后续影响发酵。 毕竟那是军队,里头那些无法无天的匹夫要是一块发作起来,朝廷能受得了吗? 但面前这位手里就有不明数量的兵权,对南衙十二卫似乎也並没有什么畏惧,更何况,南衙本身就是官兵,那些折衝都尉和中郎將们很清楚,真要鼓动起自己手下的兵卒们闹事.: 他们,还不够格。 “怎么都不说话了?哑巴了?” 武安冷笑道:“难不成,是真的要反了,来,你们反一个给我看看。” 在场的將校们: 他越是这么说,帐內那些平日里一个个性子火爆的將校反而都跟鹤鶉似的低下头不说话。 武安轻叩桌案,缓缓道: “传令下去,封锁你们的屯营,一个外人也不许放进去。” 数十名將校这才如释重负,赶紧一个个躬身施礼。 “喏。” “喏。” “至於说左右驍卫里面那几个纵容手下犯事的...: 武安站起身,语气隨意: “拿我的军令,斩了他们。” 长安城。 岑府。 兵部尚书岑长倩一边忙不叠地穿著裤子,一边怒声道:“我看这个武安是真的想死了,这个该死的匹夫,也敢隨意调动南衙的府兵?” “来啊,把我的官袍拿过来,准备车马,去崔尚书的府上。” 马车一停,崔府那边早就有人迎接过来, 许久没有大张旗鼓的吏部尚书崔知辩坐在大堂上,淡淡道:“城外的事情尚且没有传过来,就连我也是才听到,岑兄是怎么知道的那么快的?” 岑长倩当即老脸一红,犹豫片刻,道:“本官和南衙里面一些人有交情,是他们方才连夜传消息过来......“ 崔知辩是多年带兵的武將,很清楚这种能够“及时传递”的消息背后,基本上就代表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和关係链。 兵部尚书的手要是不往南衙里面伸,那才叫咄础怪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岑长倩年事已高,但他和崔知辩反而是天后明面上最看重的二位。 崔知辩轻嘆一声,缓缓道: “你能调多少兵马?” “呢......啊,你说什么?” “別装傻,我问你,长安城外还有一些屯营,你能不能调动起里面的兵。” “这个......不能。” 岑长倩摇摇头:“就算我是兵部尚书,有官印在手,但那些南衙的兵只有看到公文、 官印、兵符的时候,才会听我的话。” “那我问你。” 崔知辩轻声道:“武子镇手里有什么?” 公文是没有的,官印是工部的,兵符..:::.武安调动金吾卫那些兵马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种才是朝廷大臣和天子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將知兵, 兵,只知將! 但现在,南衙十二卫居然都已经能被他直接调动起来了。 二人相对无言,岑长倩这时候才慢知慢觉的开口道: 城防弩兵,应该可以直接调动起来。” “那就赶快,他这时候在夺南衙的兵权,不可能立刻回来。” 崔知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调兵封锁城门,你我喊上其他人,立刻入宫......进奏天子,说武安要造反!” “什么岑长倩惊呼一声,崔知辩这时候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只要时机合適,我们能帮陛下把羽林军重新握在手里!” 第164章 哼哼哼哼啊 第164章 哼哼哼哼啊 武安在做事的时候,会习惯性掩盖自己的本来目的。 这样做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如果有人想要跟他对著干,后者一开始很难找到正確的途径。 比如说武安希望修改一下大唐的土地或是税收制度,那他首先要挑起的就是一场宫斗,把事情往最不讲理的方向退去,这样旁观者的数量就会大大增加,不会有人立刻下场撕咬。 而在他们观望的时候,武安就已经把事情做完了。 简单而言,就是把**斗爭偽装成私人恩怨。 但这样做也会有一个很大的影响,那就是其他人会很容易採取和他一样的做法,政斗总是隱藏在幕后,而武安这种搞法很容易引起明面上的对立。 帐內。 几名折衝都尉亲自抬进了新的桌案和沙盘,外头的血腥味儿还没散乾净,被他们带进来不少,满营帐內的將校们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那个黑甲青年说话。 后者的声音顿了顿,在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后,莫名涌起一股“黄埔军校长安分校”的即视感。 “刚才长安城里传出急报,我们这儿的动静已经被那些贵人知道了,他们现在要入宫奏报天子。” 这事倒无所谓,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而且在场的军头子们本身就已经算是大唐“军方”的中高层,法不责眾四个字適用於他们全体。 “城防兵也动了,城门全都被封锁了。” 所有人的脸色这才悚然一变。 武安一句话就能打开长安城的所有大门,但他现在要趁机收拢一部分南衙的兵权,自然不可能说你们回家睡觉吧,这事儿我一个人顶著。 对这些將校而言,朝廷的这个举动意味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说,朝廷现在不信任城门外的所有军队! “现在加快你们的动作,收缴左右驍卫所有兵卒手里和身上的兵甲,让他们回到营寨里等候发落。” “喏!” 人群里,也有人神情微动,思索著另一个可能性。 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明了,如果他们把武安抓起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外面帐帘掀起,丘神手里拎著四颗首级,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甩手把首级扔进人群中。 人群立刻散开,几颗血淋淋的首级在地上滚了几圈。 丘神转过身,对著武安重重抱拳:“左右驍卫中郎將首级俱在此!” “诸位都看到了。” 武安站起身,淡淡道:“城外的叛党已经伏诛。” 眾人默默看著地上那几颗头颅,武安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城內还有他们的同党。” “大將军。” 一名折衝都尉站出来,沉声问道:“末將只问一句话,今晚的事情..: 武安打断了他的话,回答道:“今夜之后,明日所有忠於朝廷的人重重有赏,自果毅都尉以上,凡立有战功者,均赐爵一等!” “今晚,我们都是为了大唐,诸位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即可。” “但是..::..大將军,如若那些贵人,说我们心怀不轨怎么办?” 武安看向说话的人,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又向周围扫了一圈,他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 大唐的军队里从来都不缺少某些风气,哪怕是才睡醒,很多人依旧没有弄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个事,但他们既然看到了摆在面前的好处,就会自个张开嘴等著开饭。 “那我们就进长安城。” 武安平静的回答道: “我带你们和南衙十六卫的兄弟们,一起去见陛下。” “陛下,嗯......啊..... 韦莲儿蜷缩在少帝的怀里,她满心欢喜地吻著男人,纤细的手指一遍遍地把龙袍紧又舒展开。 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是不穿来的爽利,但韦莲儿很喜欢让少帝穿上龙袍。 殿门外,一阵冰冷的夜风吹落,门口的几名宦官都默不作声地跪伏下来。 天后默默听著里面的动静。 正常来讲,天家,尤其是天子血脉的延续,都是值得鼓励的好事。 等里面的动静终於停歇下来之后,天后才缓缓开口道:“进去问...: “陛下......陛下..... 天后:“ ” “里面的女人是哪来的?” 如果是宫女,明日就牵走杖毙吧。 “回天后的话,是武將军送入宫的,据说是姓韦。” 天后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远处的宫门內亮起了一团团火把,底下是羽林军中郎將权毅和王,两人对著天后躬身施礼后,开口道: “吏部尚书崔知辩等人,在宫城门外请求入宫,高声称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谋反。” “本宫已经知道了。” 天后转动著心思,刚准备说把那些人赶走,但她忽然问道:“武子镇今晚去城外干什么了?” “末將不知。” “末將不知。” 权毅和王回答的很快,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相比於丘神和梁信等人,大部分禁军將领的职责很固定,武安也从没有打算把他们从宫城里拉出来溜溜。 天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本宫现在需要知道,才能帮他。” “末將..:..真的不知道。” 天后短促的冷笑一声。 “呵。” 自从先前的几次事情之后,天后很清楚武安对於往禁军里面掺沙子的举动极为厌恶, 而在几次清洗之后,禁军將领们甚至开始自发清洗內部的不和谐因素,免得哪一天引火烧身。 她才不信这些禁军將领会对自己说真话。 “让吏部尚书崔知辩入城,其余人全部派人遣送回家,不得有误。” “娘娘,” 权毅缓缓开口道:“吏部尚书还说,长安城的城门已经封锁,他身后有不少兵马,身份不明,很可能是城防兵,还有一些府兵。” 天后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他和王一眼。 “你的意思是... 》 武子镇,被锁在了长安城外? 天后眼神一亮,立刻沉声道:“让左右羽林军出营,做好接战的准备,传詔给千骑, 让他们......” 权毅站在原地没动,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末將,请天后放心,不会有閒杂人等擅自入宫的。” 天后再度露出了那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宫城的门外,自己和天子站在城楼上,看著五名身著紫袍的尚书在城外要求那些禁军听他们的话。 而那时,禁军的回应,正如现在。 “本宫是天后。 “末將知道。” “你是不是还在想著替你的公主报仇?” 天后淡淡道:“不要忘了,你们两人的婚事都是本宫指的,论理,本宫对你们有恩, 本宫也有很多让她们拒绝不了的条件。” 权毅和王除了羽林军中郎將的身份,其次都是駙马都尉,他们的身份在宗室和朝廷之间达成了一个极好的平衡点,很多人都觉得,这两人是可以说服的。 王回答道:“天后的赐婚之恩,末將和妻子都铭记在心,但今日是公事,並非私事“那本宫便去擬詔,汝等既然为公,自当遵詔行事!” “先前末將曾对崔尚书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天后娘娘究竟听没听过,如果没听到的话,末將便再说一遍。” 权毅伸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冷冷道: “羽林军上下,千骑內外,只听大將军军令..:::.不奉詔!” 第165章 陛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第165章 陛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天后的情绪並没有因为这句话就被轻易挑拨的勃然大怒,她端详著这两名附马都尉的神情,后者眼里几乎不掩饰自己对天后的厌恶。 且不说他们的妻子都是当年萧淑妃之女,被囚禁在深宫中多年; 光是后续的东宫之乱,他们这两个附马都尉遭到了太子的牵连,后续被天后在朝堂上穷追猛打,就想著借他们二人对著宗室开刀,最后是武安救了他们。 两个死脑筋..:::.天后冷笑一声: “现在天子就在宫中,不听本宫的话,那你们总得保护好天子吧,本宫告诉你们,崔知辩等人都是国家重臣,现在武安不在,不管是天子还是各部尚书,他们要是有什么闪失,难道是你们二人能承担起的?” 权毅和王对视了一眼,后者正要说话,隔著老远就看见天子领著一群宦官急急忙忙地走过来。 “母后,儿臣错了......儿臣...... 少帝一眼就看到天后面前站著几个腰间横刀的禁军將领,心里一下子恐惧起来。 他这几日和韦氏女一直在后宫里玩乐,没想到刚才完事之后听宦官说天后来了一趟。 男孩子一般而言都有叛逆期,在不懂事的时候和母亲顶嘴或是吵架是很多人童年都有过的事情,不管后续如何后悔,但在当时,基本上都是秉著一口气硬吵下去。 但如果是母亲准备送果盘进来却发现你和你的高中女同学正在做那种事情呢? 更何况少帝一直活在母后的阴影之下,自然而然地就想著过来“认罪”。 “给我站直了,不准弯腰!” 天后现在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寒声道:“堂堂大唐天子,你如果不站起来,其他人还有谁会帮你?” 当初那个河西匹夫初入长安时只不过是一个罪囚,那时候长安城里谈起年轻一辈的人来, 要么说某宗室子弟年轻有作为,要么说国子监里的某位学生才貌双全,甚至也可以说说那位初入长安城的刺史之子,满身都是北地的瀟洒。 而一个外来的低贱匹夫想要挤入这种圈子里,难度可想而知。 但偏偏就是连那些小道消息传递极快的圈子,现在也对那位年轻的大將军惧若鬼神, 后者甚至早已超脱出了年轻一辈的范畴,根本不是前者配点评的。 相比之下,自己的儿子一朝为天子,根基厚实的可怕,可为什么连匹夫都比不上? 她猛然转头看向满脸憨厚的两名駙马都尉。 “陛下就在这儿,当著他的面,把你们的话再给本宫说一遍!” 权毅冷著脸,回答道:“陛下若有什么吩咐,末將照办便是。” 天后:“?” “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少帝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问了一句,看样子,母后好像並不是对著自己生气。 权毅把城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崔尚书带著另外几名尚书和大臣以及很多兵马, 在宫城外逼宫。” 少帝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造反了?” “末將不知。” “这这这..... 9 少帝似乎是了几下,脑子里下意识地就道出一句话:“既然这些人要逼宫, 那..:::.那你们禁军快去把他们平定了啊!” “羽林军!” “在!” “在!” 权毅以天后和少帝都始料不及的速度转过身,对著身后的几名副將高吼道: “陛下有旨.. 几名副將和身后的兵卒们立刻躬身施礼。 “崔知辩等人逼宫,羽林军当平之!” “喏!” “喏!” 王上前一步,拱手道: “末將,这就护送陛下和天后回宫,陛下放心,贼臣,一个也进不来!” 一群贼匹夫......天后气的牙痒痒,到了这时候,她这才明白两个混帐匹夫刚才是在装傻,愤愤的一甩袖子,带人回东內苑睡觉去了。 少帝在羽林军的护送下回到自己的寢宫里,他站在殿门处,转身看向王。 “王將军,进来坐坐?” “末將在外守著陛下便是,不敢入內。” 少帝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缓缓消失,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將军的髮妻是朕的姐姐,当初朕的姐姐下嫁给你,朕也是送了一份礼物的,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生疏?” “回陛下的话,君臣有別。” 少帝轻笑了一声,在王的注视下,缓缓坐在殿门的门槛上,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记得跟武將军说,朕已经帮了他好几次了,下次,他可別再用一个女人来哄朕了, 朕,不是孩子!” 王想了想,回答道:“末將,定然会转达陛下的话。” 天边已经开始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一道道火把开始熄灭,看著那些私底下叫苦不选的城防兵,崔知辩眼里的某些光芒也熄灭了。 “我们昨晚或许就不该动。” 兵部尚书岑长倩终於有些后悔道:“现在我们连宫城都进不去,可我们只要站在这儿,就等於是和那廝闹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总是要进城来的..::::” 听著耳边的碎碎念,崔知辩有些厌恶道:“我们在这儿等了一晚上,是为了尽到自己的职责,就算我们输了,也让天下人看到,朝廷里面也还是有人忠於李唐一脉的。” “可是..... “岑兄!” 崔知辩一字一句道:“我在带兵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怕输就退兵,一旦交手,两军之间,总有一个是要死的。” 岑长倩盯著他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忿道: “你是要拉著我们一块死吗?” “不是你先找上门来的吗?” 崔知辩把岑长倩往后推了推,淡淡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臣,你有什么好怕的?” 城门外。 “大將军,城门叫不开啊,城防兵不许我们进去。” 一名折衝都尉站在武安面前报告道, 如果不是武安让自己手下的人拿自己的军令去叫,当然叫不开。 毕竟对於长安城的守军而言,除了大將军和金吾卫的人可以网开一面,除此之外,城外的这些府兵算老几? 一个个的都给我按规矩办事! 帐內的十几名將校都眼巴巴地看向武安,要知道,他们现在多拖延一分,没准长安城里的变数就多一分。 “没什么好怕的,要是实在閒的没事的,就去审审那些左右驍卫的人,让他们吐点消息出来,问问,是不是朝中有人指使他们那么做的。” “另外的人..... 武安站起身,抬手掀起帐帘,外面喧囂的晨风,一下子扑面而来。 “跟我一起,去给百姓发粮!” 第166章 瓮中捉鱉 第166章 瓮中捉鱉 女营里昨晚乱了一整夜,抓人的府兵和惊慌逃窜的左右驍卫兵卒到处都是,但前者还算克制,基本上没人敢对著那些近在尺的老弱妇孺动手敲诈。 胡娘子楼著两个孩子躲在帐內瑟瑟发抖,直到听见外面有军官的喊声,才畏畏缩缩地探出头去。 “今日黄昏之前,所有人务必到军中主簿处重新登记名姓,若有家中人口遭贩出者, 可上报,由大將军武安出钱帮忙赎回..:::: 7 外头有不少军官和传令兵负责喊话,当然,武安是不用出钱帮忙赎人的,因为那些人牙子基本上都死的乾乾净净。 “大將军武安说....: “大將军武安还说.... “大將军有令,所有人按照原定次序,去指定位置领取饭食粮米!” 声音传出,很多人都开始动身了,他们或许不认得什么朝廷官员,但他们很多人一开始就知道,这处流民营就是大將军下令设置的。 几天前,还有人私底下猜测说那些人牙子和大將军流一气,后者凭藉贩卖妇孺赚钱,但今日消息传开后,一切真相大白。 武安从不当幕后英雄,更何况他现在做了事就必须要讲究回报,每时每刻都要积累政治资本,要不然迟早要死在朝廷倾轧里面。 “大將军先前苦苦求户部放粮,昨日又在宫里跪了一整天,就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人求一口饭下来!” “大將军昨夜知道了我们这儿的消息,直接带著兵把那些人牙子杀的乾乾净净!” “大將军还把左右驍卫的兵头子们都杀了!” 胡娘子默默听著周围人的谈论声,她不由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小脸,这时候一名军官直接来到她面前。 “能干活么?” ......能。” 胡娘子本身其实也属於那种能干活的女人范畴,但若是离开自己,两个小女儿没人照顾,她便装著体弱缩在女营里面,一听到面前这军官发问,她没处躲,只能訥訥的点点头。 “会织布么?”军官又问道。 “会。” “去那边领取工牌,有人告诉你要到哪儿去上工,从明日开始按时上工,每日工钱十三文,管一顿饭。” 工钱不高,但管饭,这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 胡娘子却脸色煞白起来,可还没等她说话,那名军官又指了指缩在她身后的两个小女孩。 “你家的孩子,也每日必须去营內大將军指定的地方学字,到时候会有老师授课..::..学舍內每日供两餐,如果不够,就自己带饭,若是查到不去的,严惩!” 军官的语气很霸道,根本不容胡娘子拒绝,他领著兵卒绕过这个女人身后,后者恍著,还以为是在做梦。 “昨晚的事情说大不大,可也小不到哪儿去,流民们习惯了不把自个当人,也知道不会有人把他们当人,所以,一手工钱,一手授课,一手人头,就能让他们重新感激涕零。” 周兴身著緋色官袍,周围是几名金吾卫的將领,著黑甲,都聚精会神地听著这位吏部员外郎说话。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左右驍卫彻底残了,现在大將军让你们来管城外的流民营,这確实是一门苦差事, 但你们要多看看左右驍卫的下场,所以不要指望从这里捞油水,更不要坏了大將军的好意。” “末將明白。” 事情谈完了,几人又互相提出了一些问题,周兴如实回答,又补充道: “另一个问题,就是女营里面那些孩子,我记得今早统计的数目是十岁以下稚子六百余,十一岁以下女子二百余,总计不到千数,大將军让你们继续从中统计无父无母或是父母难以赡养的幼子。 这些孩子,以后全部由大將军出资抚养。” “喏!” “注意......一定要是自愿。” 周兴淡淡道:“本官言尽於此,诸位好好做事,大將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几名金吾卫將领都应了声,周兴道了声告辞,起身往外走。 外面的人群第一次显得格外井然有序,武安用屠刀证明了古代的组织力度不是不行, 纯粹是没人在后面逼著官吏做事。 更高的付出,自然会有更高的回报。 周兴绕过人群,出了流民营,领著隨从策马回到数百步外的一座新营。 中军大营內。 武安伸手从面前的箱子里抓起一把糯米,白的粮食从他之间流淌而下,散发出一股清香味。 賑灾,当然不可能用糯米,他的目光看向另一只箱子。 那里面放著大量的粟米、豆类以及各自粗陋的杂粮,武安平素也就讲究些许吃喝,这些粮米对他而言难以下咽,但对於那些流民而言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 “钱还能开销一段时间,可粮食还是不够用。” 武安坐回主位,开口道:“过会儿我要回长安城里,想办法多弄点粮食回来,周兄., ” 周兴立刻走到他面前。 “办学的事情弄好了吗?” “下官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至於说老师,则是从之前那些寒门进士或是落榜士子之中择优录取,给他们允诺了將军府属官的位置,自然有的是人会尽心竭力。” 反正背的债已经够多了,武安现在最大的需求就是要效果足够好,至於说许诺出去的那些东西,有些可以立刻兑现,那他兑现便是。 至於说长远一些的,也並非拖著不给,而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 武安之所以又在女营的事情上狼狠投注了一笔,也是因为他意识到岑长倩崔知辩等人的反应速度太过迅速,自己身边或者是手下八成有他们的眼线。 自己必须得再上几道保险。 要知道,女营只有一个,但收容青壮的流民营则是在不断增加,那里面,平日里是拼命干活混饭吃的劳力,但若是不管他们,放他们出营,那这些人可能会变成匪,也可以是兵! 武安开始带兵回城。 长安城里似乎並没有受到昨晚事情的惊扰,但一些从城门那儿经过的贩夫走卒还是把消息传的到处都是。 等他们说到武將军横刀勒马大战当朝宰相之子的时候,听眾里面,当即传出了一阵惊呼声。 故事嘛,自然讲究个戏剧性,会讲故事的人自然可以趁机多赚几口酒肉。 宰相之子参与拐卖良民,匹夫孤勇一刀斩破黑夜。 有那味儿了。 不过宰相之子毕竟不是穷疯了,要去卖人赚钱,於是后来的版本就又变成了宰相之子强抢民女,然后话题渐渐就歪向了那个民女究竟屁股多挺胸多大才能引得宰相之子和武將军一同爭夺。 闺中贵妇们对这个话题尤为津津乐道。 长安城里不少平民本身对武安带有相当强烈的恐惧和敌视,但经过此事之后,都开始传大將军是什么玄武降世,庇佑大唐百姓的。 “玄武来了!玄武来了!” :...这个玄武,究竟是什么样子?” 带著兵马过来迎接的梁信匯入人群之中后,装作不经意地轻声问道。 他把宫城那儿的消息一说,现在队伍里的军將们都放下心来,一个个放出身上的气势,策马跟在大將军身后招摇过市。 丘神冷笑一声:“这都不知道?玄武,乃是神兽。” “可......总得像个什么吧?” 梁信缓缓道:“我晓得凤雏似鸟,臥龙似蛇,那这玄武似..::: 丘神刚想要回答,陡然醒悟过来,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梁信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嘆了口气道“天圆地方,不管是玄武还是大將军,其心胸,就像是这天地,可包容一切,丘將军,你连这都想不明白,怎么给大將军好好做事呢?” “梁兄。” “嗯?” “差不多就得了。”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烈烈当空,烧的天色发白。 “兵,有兵!” 因为在城外等了一整夜而又累又饿又满腹怨气的城防兵们,在此刻大喊起来。 宫城的大门前, 枯坐了一整夜的崔知辩缓缓起身,一夜之后,他的头上又多了几缕白髮。 脚下的地面在此刻开始震颤起来远处,一支骑兵正在迅速靠近,战马嘶鸣,旌旗林立, 不仅是骑兵,在放眼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新的旌旗竖起,朝著宫城前进, 而在崔知辩身后紧闭了一整夜的宫城大门,则是轰然开启,一队羽林军骑兵策马出城,在无形中完成了对那些城防兵的最后一道包围。 一名黑甲將军在他们面前翻身下马,看了崔知辩和他身边的那些人一眼,用一种很疑惑的语气问道: “崔公,听说你们在这儿坐了一晚上,真的假的?” 第167章 陛下,我来啦 第167章 陛下,我来啦 宫城的几处城门外,或多或少都有城防兵或是府兵围在外头,倒也没攻城,只是做出了包围的姿態。 丘神和梁信各自领著一队骑兵,来到那些城防兵的面前,都高吼道: “拋下兵刃, 卸甲, 跪!” 无论是昨晚的左右驍卫,还是今日的这些个城防兵,在朝廷官员面前,还敢梗著脖子喊一声“岂不闻法不责眾乎”,但在武安面前,他们则是连子的勇气都没有。 崔知辩是在边关上多年带兵的大將,在军中其实是有威望的,但对於武安这种专门对內重拳出击的选手而言,前者的威望反而镇不住京畿一带的將土。 左右驍卫如果昨夜还想继续死抗到底,武安不介意把这两卫府兵留在京畿一带的主干全都抹掉,然后另立新军。 毕竟,其余诸卫的兵马都在他的命令下参与了这次围剿,事后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 就算武安失去了左右驍卫,但他实际上拿到了南衙其余府兵的控制权。 二换十二,傻子都知道这笔买卖不亏。 而且现在左右驍卫的残余將士已经全部服帖下来,另外诸卫的府兵不仅参与了动手, 还接受了武安许诺的后续利益,等於是和武安捆绑在了一块儿。 正常来说,本该是后者求著南衙赏脸合作,现在反倒是南衙不得不在朝中选出一个合適的“代言人”。 南衙府兵们,已经集体做出了选择。 “武子镇,” 崔知辩看向那些已经跪伏在地上的城防兵和府兵,心里清楚今日的事情断然无法善了,但在场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当今朝堂上的半数高层。 你有本事一次性杀两个宰辅但你敢不敢把我们都杀光? “今日之事,是本官棋差一著,你且动手吧。 武安笑了笑,故作疑惑道:“崔公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想羞辱老夫?” “晚辈,是真的不明白崔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武安抬起手,身后的一队兵卒当即拈弓搭箭,箭矢居然悍然对准了那些纷纷站起身的大臣! 除却羽林军和金吾卫之外,一直跟在武安身边的那队甲骑,则始终是千骑营內的兵卒。 这些人,才真正算是对他死忠到底的亲兵。 “我们都是朝廷大臣,彼此当互帮互补,一切,都是为了朝廷,所以,要友爱... 力武安的手似乎隨时都会落下,崔知辩和身边的几个人听到最后几个字差点没气的一口血吐出来。 友爱? “崔公,你说话啊,你要是不说话,我和这些將土,怎么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呢? 1 崔知辩漠然闭上眼睛,一身紫色官袍在风中微微颤动。 就算武安真的敢下令射杀这么多大臣,那他以后必然会遭到整个官场的反噬,天下人到时候都会看清这廝的偽善面目。 相比之下,自己这条命半生戎马,早就是大唐的了。 用一条命换掉武安乃至於整个武氏的前程, 值得! 他这时候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岑长倩,后者脸色发白,却狠狼瞪了崔知辩一眼“崔兄以为我是厚顏无耻之人么?” 兵部尚书岑长倩稍微整理了一下官袍,走到崔知辩身侧。 但就在这时候,人群里面终究还是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武將军,本官是被骗来的,崔知辩和岑长倩等人连夜来到我家中,言说將军与诸卫兵马欲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明確知道武安一旦下令射杀之后所要面对的困局,但面对杀气腾腾的府兵,並非所有人都能硬著骨头说我不怕。 王侯將相,数代公卿,那也是活著才能传下去的。 且不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头,究竟有几家的富贵还能传到今日,就拿当初上官仪一家子的事来说,就是因为得罪了天后,本来可能在唐初崛起的上官氏,硬生生只富贵了一代不到。 “诸位都听见了。” 武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转过头,看著那些诸卫府兵的將校们,忽然吼道: “朝中,有人说我们要谋反吶!” 没有人回答,但崔知辩能清楚感觉到那些將士眼底开始冒火。 匹夫,丘八, 有时候要来软的,有时候要来硬的, 但这些混帐不讲理起来的时候,向来都是软硬不吃。 晚唐那会儿別说是皇帝,就连节度使其实都不好当,底下將士白天领晚上给节度使全家都杀了的事情,並不少见。 武安走到他身侧,微微侧首,附在崔知辩耳畔,一字一句道: “崔公你今儿个要是在这儿自尽,我就让史官把你打成奸贼,让你家的儿孙后人永远背著骂名.....我有九种办法让你死了都要后悔。 不过,你要是听我的话,你不仅能活著,你......还能活的很好。” 崔知辩的眼神从悲愤,慢慢过渡到无奈,再到最后的麻木。 此刻,一阵风吹来,他鬢角的白髮隨之微微起伏。 武安颇有一种大恶人正在逼良为的即视感,但事情既然都做了,也就没必要扭捏, 把最后这一步好好收个尾才是常理。 崔知辩闭上眼晴,片刻后才睁开,缓缓吐出两个字。 “奸贼!” “本奸贼上扶天子,外亲百姓;賑灾、放粮,主持漕运,替朝廷营收极多,若无我, 大唐现在外有强敌环伺,內有社稷动盪,跟我比,你们这些个官吏不过是谨守本分,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莽篡国之前,亦被人称为肱骨......你不过是在装罢了。” 崔知辩眼神复杂,以他的出身和阅歷,看的人和事都太多太多。 对於武安这种人,如果在军中,崔知辩大概会极为欣赏,可眼下是朝堂,前者只配被称为乱臣贼子。 崔知辩不觉得自己需要跟武安多说什么,双方都习惯乾脆利落的做事风格,没必要再去软磨硬泡。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武安迎著崔知辩的目光淡淡吟哦了两句,后者愣了片刻,听武安略有些嘲讽道: “死了很简单,活著才难,你连活下去都不敢,別说你配不配跟我对著干,你对得起这大唐朝廷和信任你的那些同僚么?” 崔知辩脸上白了又红,在他身侧的岑长倩刚要开口驳斥,武安就看向他。 “你敢说话,我现在就抄你全家。” 岑长倩的老脸立刻开始和崔知辩一样红红白白,死死闭上了嘴。 武安转过身。 “诸卫折衝都尉,收拾样貌,卸兵甲,准备隨我入宫勤见天子!” 丘神和梁信站在人群最前头,立刻对著武安躬身施礼,和身后的那些军將一同高声道: “喏!” “至於其他人. 武安指了指面前的宫城,开口道:“接著围。” 第168章 怎么,不服气? 第168章 怎么,不服气? 人的一生究竟该如何活著? 少帝之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武安给他送了一个韦氏女。 在这之前,少帝每天看著笼子里那对儿互相撕咬爭斗,安知心里是不是在想著自己。 长兄,暴毙了。 二哥则是谋反,据说是害死了先帝,估计死期也就是这一两年里面的哪个日子了。 而在这之前,少帝是真没想过自个能登基,若是二哥再没了,自己的亲兄弟也只剩下老四一个人了。 “报!” 少帝嘆了口气,开始低头整理衣冠,殿门处的喊声穿过整个殿堂,直接传到他耳边。 “武安,求见陛下!” 少帝端坐在御案后面,他微微转头,看到身著黑色袞服的天后从殿后缓步走出,此刻她的眉眼里毫无半分退缩,仿佛袞服上的那头蟠龙已经睁开眼,跟著皇帝一起看向殿外。 她轻挥长袖,落坐在天子身侧。 殿外,声音再起。 “天后之子、千骑镇將武安有军机要事,请见陛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把这含元殿里的威仪奢华都践踏在军靴下,一下一下的碾踩。 殿外。 武安在亲兵的帮忙下卸了甲,头也不抬的高声道: “再给我报!” “大唐上柱国、工部侍郎守右羽林军大將军、左金吾卫中郎將、许昌县开国侯武安, 率南衙十二卫诸中郎將、折衝都尉,请与陛下面陈军国大事!” “武家阿兄好大的排场啊。” 少帝轻声道,他坐直了身子,身上那股子诚惶诚恐的气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母后如果不是把狗养成了狼,就是把一头饿虎当成了猪。” “但本宫还不至於把玩上的道道和朝堂看混了。” 玩是看廝杀,玩权谋是看人廝杀,似乎並没有什么不同,可真要是把两者混为一谈,自然是愚蠢至极。 天天端著个破笼子看里头的儿,真以为自个是在学著螺螄壳里做道场? 殿门处的宦官和宫女们都开始跪伏下来,如果说这天底下谁对阶级最为敏感,毫无疑问便是这些人。 武安很早之前就很討厌跪人,也不喜欢別人跪自己,可很快他就学会了习惯这个世界上的规矩。 春风如商队,载著唐人的骄傲,从长安吹到玉门关。 但这种骄傲也是分种类的。 李敬玄曾经是十八万河西军的主帅,不管是他还是任何人,都会很宽容的觉得,以前者的身份,如果想要对一伙臭丘八泄愤撒气,那也是后者倒霉。 更何况,他只是扣了几十个兵卒的抚恤钱,又没杀害他们。 就算是曾经的大唐天子,也只是因为李敬玄的身份地位和他占著的身份地位而想要对他动手,可,先帝却从没有为了几个听到他一句话就能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河西老卒而动过替他们主持公道的念头。 武安真的很理解,因为这些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以及周围环境的薰陶,让他们从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臣武安,拜见陛下,拜见天后。” “武將军,城外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本宫要你如实说来。” 迎著上方的天子和天后,武安朗声道: “左右驍卫谋反,兵部尚书岑长倩以及吏部侍郎、黄门侍郎等人谋反,吏部尚书崔知辩被迫从逆..:...臣与诸將士,悉数平定之!” 南衙里面现在全都是跟我乾的,朝堂上已经没有敢跟我对著干的了,皇宫內外,都是我的兵马。 少帝抬起手,第一次止住了想要说话的天后,他轻笑道: “武將军做的好,朕要好好的赏你,你护驾有功,朕要封你....: “陛下谬讚。” 武安打断了少帝的话头,看著后者脸上僵硬的笑容,回答道:“立功的是诸將士,受苦的是长安城內外的百姓,臣请陛下外抚百姓,內治军伍。” 少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先前那个客客气气的武安似乎已经不在了,少帝冷笑一声,故意用讥讽的语气反问道: “可朕,已经不知道朝中哪个是忠臣,哪个是奸了,武將军,不如教教朕?” “陛下疑虑,大是有理。” 武安认真的回答道:“臣,这就去擬定名单。” 直到武安走了,少帝都还没回过神来,古往今来,就算是那些正儿八经的奸臣都还知道羞耻。 “这..:::.他居然在朕面前,这般堂而皇之的...:: 少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话,武安的这种霸道,与他先前揣摩出来的帝王心术大不相同。 天后平静道:“你还得练。” 少帝觉得这又是一句来自於母后的羞辱,但天后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某人的背影,她轻嘆一声,第一次耐心的提醒道: “大唐天子,要有度量,更要耐心;因为你眼里看的,是天下。” “儿臣......一定会做一个像父皇一样的好皇帝。” 这蠢儿子还是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啊.:: 天后多年来忙忙碌碌的心思第一次停歇下来,心生几分疲惫,却比往常格外多出了几分耐心和温和。 少帝这时候却忘了那位如孔雀般吸引自己的少女,忘了心里的那点子权欲,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母亲,这是后者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和自己说话。 从小到大,这种温柔基本上都是早已逝世的长兄李弘独享的,而后面的那三个,基本上没有听过这种哄孩子的语气。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在天后无奈又嫌弃的注视下泪流满面。 殿內,一片母慈子孝。 长安城內,武府后宅。 “我武三思发誓,有生之年,我愿与诸位同死生......我只要他死!” “武兄放心。” 坐在他面前的曹王李明冷冷道:“残害大臣,助紂为虐,就算是天都饶不了这种贼子!” 在座的,还有几名年轻的武氏子弟和宗室亲王,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都默默点头。 自天后上位之后,李氏和武氏之间,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么和谐的场面了,一切只因为今早传出的那个消息,要是大家再在这时候拼命內斗,以后怕不是一抬头就要对著那个令人作呕的匹夫行礼? 长安城外。 九山,昭陵。 身著白色麻布衣的霍王推开昭陵令和几名过来劝阻的文吏,跌跌撞撞地朝著里面走去。 “与其让本王辱死在狱中,不如让本王死在皇兄的墓前!” 第169章 为我发声,为我发声! 第169章 为我发声,为我发声! 沉默有时候才是震耳欲聋的声音,能让人恐惧到骨子里。 裴行俭伸手掀起帐帘,长安城內这时候正应该是盛夏时节,但营帐外的世界居然在飘雪。 除了雪,便是一片死寂。 当一个国家足够强大的时候,在他军队所能抵达的范围內,很有可能到处都是敌人和臣属,裴行俭的性子甚至可以说有点过於温吞水,像个敦厚的长者,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唐人。 被人欺负的时候,唐人敢拿刀干回去。 遇到好人的时候,唐人也会拿出酒肉来招待朋友。 在中军大营之內,甚至能看到一些凝结成冰霜的血跡,周围更远处,是一处被屠灭的部族。 唐军的骑兵踏著一路风雪回营,战马身上悬掛的头颅一路飘血,头颅脸上至死元自万分惊恐的神情,证明它的主人昨日遇到了怎样可怖的袭击。 用大唐的铁骑去攻打一个在西域都算不上地头蛇的当地部族,著实有些大人欺负孩童的意味。 但后者既然不愿意接受大唐的使者,甚至通过羞辱大唐的使者来討好吐蕃的使者,裴行俭第二日就领著磨下的两千余铁骑屠灭了这个部族。 “噶尔钦陵应该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可以確定,只要我们一直往西打,他就永远无法回到他的故乡了。” 唐军就是借著追杀吐蕃將领的名义不断往西攻打,但裴行俭觉得没有必要再“追击”下去了,漫长的补给线和庞大的后勤压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那些当地部族的头上,后者威逼太过的话,是肯定会再次造反的。 此战,掠夺到的土地和各种財富已经太多太多,哪怕是河西军本身都已经吃的满嘴流油,而作为代价,那些曾经选择叛唐的部族和势力全部化作白骨。 前营主將娄师德翻身下马,来到裴行俭面前,陪他看了一会儿细碎的雪,后者然嘆息道:“远方的雪,从来都比不上长安的雪好看,兴许,这就是老夫此生的最后一场廝杀。” “大帅说笑了。” 娄师德替他擦拭去胃甲上的积雪,认真道:“大帅如日方起,正当中天,当勉励前行,岂能如此颓丧?” 裴行俭嘆了口气:“如果是其他人在这儿,八成会说我还没老,也就只有你会这样老气横秋了,也不知道你我谁才是上官。” “回朝中之后..:..:”裴行俭顿了顿,淡淡道:“你要管住自己的性子,军中的风气,不要带到朝中,一定要含蓄。” “说话,千万不要太过於直接。” “大帅要让末將回去?” “要不然呢?” 裴行俭嘆息道:“仗已经打完了,我们这一代人之內,吐蕃元气大伤,很难再组织起兵力进犯,而你的能力又不足以胜任边关將帅,留在这儿多年升迁无望,要说自个立功, 你也没有那个本事。” 娄师德:“.. “末將也可以去河西。” “河西那边,程务挺倒是快要调任了,但黑齿常之乾的很好,朝廷不会立刻调走他的,你去了,能保证自己比他干的更好?” 不等娄师德回答,裴行俭就又笑道:“或者,你也像他那样,有个在朝中能上达天听的过命兄弟?” “末將几个月前听说,武子镇在朝中多有悖逆之举,恐不能长久。 “这......你也错了。” 裴行俭温和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回朝中做官?” “末將愚钝。” “因为你胆儿小。” 如今河西军中盛传黑齿常之为军中勇武第一,但像他那样能率军冲阵的將领不在少数,娄师德亦是其一,现在,裴行俭却当著面说他胆小。 “回朝中之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等於是替我说的。” 娄师德立刻躬身施礼,恭恭敬敬道:“大帅请说。” “刘仁轨呢,受的是贞观和仪风年间的恩情,他这个老东西没人情的很,薛礼就更不用说了,粗鄙匹夫;所以他们两个未必会想得起来那小子的恩情。” 裴行俭嘆了口气,他身上的甲胃又积了一层雪,如同倒映出了他鬢角的白髮。 “如果说看到一个贤才,害怕他对自个有威胁,就想著提前抹杀,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和他结交,想办法驾驭这个贤臣呢? 若是不能收心,就算国家再多一百个贤才出来,也不过是祸国根苗而已。 我,替大唐再结一份香火情。” 娄师德愣了一下,反问道:“大帅的意思是.....要护著那个武氏子弟?” “什么叫护著?” 裴行俭立刻纠正道:“反正就是隨口在奏疏里夸他几句,这叫送人情,学著点。” “裴行俭那个老匹夫看似敦厚,实则心思很多,现在河西那一仗打得那么顺利,老四夫或许早就忘本了,就知道由著性子跟长安那边要钱粮。” 刘仁轨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在他面前是一道巍峨冲天的山峰,上方隱隱可见几处血淋淋的京观,新任突可汗的首级,便在最高的那处京观上。 薛仁贵则是有几分虔诚地蹲下身,在他们面前,是一道厚重如山的崭新石碑,被薛仁贵拽著袖子又擦拭了一遍。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勒石记功的机会。” “那你还记不记得是谁把这机会递到你手里的?” “记得记得。” 薛仁贵有几分不耐烦道,嘴里又嘟囊著:“那廝难不成是你私生的孩儿,能教你如此上心?” “呵..::..这些话,到时候在奏疏里就不要加上去了。” “哟,害臊了?” 刘仁轨在他身侧负手而立,淡淡道: “北疆军兵,一直吃的都是他帮忙筹备的钱粮,要多少就给多少,裴行俭那个老匹夫估计会不要脸,我们,总得要点脸吧?” “我看未必。” 薛仁贵站起身,回头看向刘仁轨。 “如果说裴行俭那廝都不要脸了,我们还要脸作甚?” “行,我们先假定裴行俭那个老匹夫不要脸。” 刘仁轨解释道:“但武子镇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若是能善加培养,大唐將来就可以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正常人看到他,一般是想看善加培养,而不是用完就扔。 2 “他的姑母是天后,你要帮她?”薛礼的思绪很快。 “老夫是大唐的臣子,天后再怎么样也就是大唐的太后,她的子侄辈若是能做点实事,有什么不好的吗?” 刘仁轨转过身去,声音淡淡的传回来。 “那小子在朝中过的日子其实也煎熬,我们顺手拉他一下,也不至於能让他怎么得势,不过是......还个人情罢了。” 雪中送炭也不至於,但人家渴的时候送口水过去,怎么著也算是卖个好。 宣州。 “朝廷允本官便宜行事,此事,本官会即刻上报。” 狄仁杰负手而立,漠然道:“御史来了还敢贪,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贪官了,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不过..:::.你们確定,此事为真?” “是,小人们万万不敢欺瞒狄公!” 以王主簿为首,一圈当地大族的管事们跪在地上,一个个拼命赌咒发誓。 “岑县令与我们约定,三日之后要纵火烧县衙的库房!” 第170章 祖坟冒青烟 第170章 祖坟冒青烟 大喊大叫,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在某些庄严之所,你鬼吵鬼喊的,这好吗? 武安就觉得霍王这些人相当不尊重昭陵。 昭陵是什么地方? 太宗文皇帝和长孙皇后安歇的地方,另外,还有贵妃以及诸多贞观名臣名將死后陪葬墓群。 是你一个小小的亲王能撒野的? 后世很多人都喜欢说一句“孤忠无路哭昭陵”,首先现在是大唐盛世,甚至可以算是初唐时节,朝廷在昭陵周围设置了大量的守军和严刑酷法保护,昭陵附近就算动了一草一木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其次这句话是陆游写的,另外最喜欢有事没事去昭陵面前秀嗓子的当然不可能是唐人,而是后世的宋人。 且说为什么不去哭宋太祖而是去哭唐太宗,因为那时候是宋朝,太祖陵墓神圣不可侵犯。 霍王確实是上去了,但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卡的时间点也很特殊,九山附近的守军还不知道长安城已经变天了,霍王的某些特权这时候还管用。 他上去了。 “长安万年各处陆续解除封锁,诸卫府兵依次回应,连带著左右驍卫残余將士在內, 依次受赏,名册已经传给兵部了,你们安心等著便是。” “多谢大將军!” “多谢大將军!” “都去做事吧。” 看著一道道身影离开营帐,丘神转过头,低声道:“大將军,南衙人心不稳,要不要..... ,” 他做出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 “把十六卫將校杀的乾乾净净,让你一个人去带所有兵?”武安看向他。 丘神迎到他的眼神,立刻站直身子。 “末將不敢!” “丘將军,” 武安笑了笑,和蔼道:“金吾卫,羽林军,两支兵马在手,还管得过来吗?” 丘神打了个寒颤,他也著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梁信,垂著脑袋听教训,一句话也不回驳,只是訥訥地应著“末將不敢”。 武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还有你,梁將军。” 梁信身子抖了一下,默默站到丘神旁边。 “你放心,你和他不一样。” 武安安慰道:“丘將军管的是金吾卫和羽林军,你呢?你手里还多一个千骑营呢,您握著的可是我的命,我哪敢不信你呢?” 梁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丘神犹豫了一下,默默跟著跪下来,屁股高。 虽然两个人平日里互相挖坑的次数很多,但这时候还想著爭权夺利,就等於是主动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我现在想做什么,哪怕是临时起意的事情,那几个老东西知道消息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武安微微低头看看他们两个,自言自语道: “如果我是你们两个,要是天后或者是什么王的,跟你们许诺说拿我的位置换我的头,我会不会,心里一个衝动......” “末將不敢!” “末將不敢!” “又或者,是陛下御口亲开?” 武安向后靠了靠,心里默默盘算著,自己的堂口越来越大,手下的几个双大红棍跟著吃的满嘴流油,一个个肉眼可见的羽翼丰满起来。 “都起来吧,我知道不可能是你们。” 两个人都没起身,就算是平日里桀驁不驯的丘神,此刻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武安走到他们跟前,还得一个个地扶起来,替他们整理著衣服,慢条斯理道:“以前都是皇宫里放个屁,在外面跟打雷似的,现在是我这边挪个窝,外面就开始地震了。 我还得靠你们替我料理事情呢,这富贵,不止眼前这点子,以后的日子还长著呢,你们呢,替我把內外都查一查,但动静不要太大。” “末將明白。” “末將这就去做。” “去吧。” 两个人面朝著武安,拱著手,一步步慢慢后退,退到帐帘处才转身出去。 到了外面,丘神站住了脚,梁信也停住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 “我软了,扶一下。” “一样。” “是你乾的吗?” “你娘才是我乾的。” 话,说完了。 但事情还远远没结束。 武安之前弄死两个宰相有皇权背锅,但这次是他自个一次性把朝中的高层公卿们吊起来狠狠抽屁股,这些人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接下来几天內,朝廷里的弹劾奏疏比原先多了十倍不止。 不只是那些京官,外地的刺史、都督们都开始陆续上疏。 “那些人也就罢了,这他娘的司天台都敢上疏说星象异动帝星不稳,说朝中有妖氛, 都是想死了吧?” 丘神拍著桌子,对坐在后面的周兴不满道: “你这个吏部的官儿不是说管銓选吗,把那些个臭道士臭和尚全都发配岭南去。” “司天台里头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哪有什么道士和尚。” 周兴冷笑道:“就算我可以,那我把他们退了之后,是不是要把丘將军抬过去做个主簿?” “少拿话臊我,跟你说正事。” 丘神双手撑在桌案上,微微俯身看向周兴。 “我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那些个文官酸货说几句话,能抵得上我们手里的兵权?” “南衙里头,多的是世家公卿子弟。” 周兴淡淡道:“金吾卫和羽林军是外人往里头掺沙子,但南衙里面从上到下就全是沙子,这种兵权握在手里,可以握,但漏的多。” 丘神眼神微动,他直起身,低声道: “三日后,会有人当街刺杀大將军......既然都不想好好过,那这好日子谁都別想过“刺杀成不了大事,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周兴不看丘神,低头整理著桌案上的文书,平静道:“朝堂上那些个官员能为了一件小事把所有大事都荒置了,更何况此事已经关係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压住大將军的势。” 他抬起头,看到丘神脸上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能不能说人话?” 周兴嘆了口气,道:“光有兵权倒是可以,那也就意味著我们这些给大將军做事的人都要被彻底压在如今的位置上,再也不得前进一步,大將军的势力,也就仅限於军中。 但你应该能明白,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掉,所以这次事情要怎么妥善处理,还得看大將军他自个。 要是处理不好...... “这好像也不坏吧?” 丘神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待遇,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当提前养老了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周兴呵呵一声:“別说是大將军,我们这伙人一旦停下脚步,谁脑门上不是顶著个死字?” 丘神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 “那到底要怎么做,你总得说个章程出来让我办吧?” “我......不知道。” 周兴对著满脸不快的丘神,嘆息道:“你得让內外文武都找个理由顺著你的台阶下......我要是能做到,那我岂不就是......” 第171章 那我问你,这皇宫是谁的家 第171章 那我问你,这皇宫是谁的家 “有点累了,你帮我写吧。” 上官婉儿瞪了武安一眼,默不作声地开始帮他抄写文书,一个个娟秀的正楷字落在纸张上。 “臣安上愧皇恩、下负黎庶.... 上官婉儿被逗乐了,一边写一边笑。 “外头都说我是玩不动朝堂的匹夫,现在看来確实如此。” 武安懒洋洋道:“母后害怕我逼急了他们,闹得所有衙门都趁机不干事,就让我回来休息几天,可我也没看见他们究竟闹出来了什么事,雷声大雨点小,偏偏就没几个人想来搞死我,一了百了。” “可不许胡说。” 上官婉儿瞪了他一眼,动作轻柔的掀起文书,对著上面的墨跡吹了吹。 “谁不知道长安城里的兵马现在都听谁的话,他们哪敢在这时候动什么干戈,所以只能想办法把你拖到官面上说话,大家坐下来讲道理,他们才能占著上风。” “呵武安把手里的茶碗放下,起身道:“我要去城门外接一个人,让人准备车马。” 她看向武安,话温和道:“你早去早回,最近你能在家多待几天也好,姊姊有身孕, 这几日我服侍你吃睡。” “你就好好的服侍他,每日不用往我这儿跑了,我们家哪有什么大大小小的规矩。” 裴韵坐在摇椅上,微微摇看,打了个哈欠。 “我听说了,府里一些不长眼的开始搞什么大妇小妾了,你要是不满意,不管是驱逐出去,还是直接杖毙,都隨你,要是他知道了..... 3 上官婉儿微微摇头,在裴韵的注视下把几份收拾好的文书分別封装起来,后者继续道:“家里的兵都是你的,看家护院,又或者是教训不长眼的人,都隨你开心。 但就是有一件事,在我这儿你不用那么委屈,每天高高兴兴的收拾好心情,再给我们家男人办事。” 上官婉儿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动作才顿了顿,微笑道:“多谢姊姊宽厚。” “生分了不是?” 裴韵站起身,上官婉儿立刻去扶,前者推开她的手,反过来搂住上官婉儿的腰肢, 顺著曲线往上,恶趣味的罩住。 “啊..... “你真別以为我有什么好妒忌你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裴韵轻笑一声:“你家里平反了,你还是那个宰相的孙女儿,清清白白;郎君在外头打拼,我俩管著內宅,我们三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哦.:: 上官婉儿有些发楞,裴韵嘆了口气,下巴垫在上官婉儿肩头,闷闷道:“他这几日被那些狗官攻计,想来也不会开心,但他向来都是对家里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后者轻声提醒了几句,上官婉儿的俏脸终於开始泛红。 “可是,他不肯欺负我啊..... “那你不会反过来欺负他?”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子一僵,裴韵笑了笑,玩味道:“哟,还真没吃过?” 这几天宫內难得露出几分平安的景象,如果拋开每日那些入宫之后就趾高气昂的大臣不谈,一处处还真有点皇宫以前的庄重模样了。 少帝出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天后深居东內苑不出,据说是开始学著侍弄草草了。 就连那位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大將军,看著让人以为有多了不起, 嘿, 朝堂上下一发力,他可不就躺下了。 少帝开始尝到了一点皇权的滋味,別说是什么宗室还是朝廷大臣,人前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样子,但还真就是捧著自己这么个“少帝”。 不过他很谨慎,虽然目前看来整个武家都是偃旗息鼓的状態,可少帝终究了解自己母亲究竟是什么脾气,因此不敢过分和外臣结交。 好在,朝臣里面有个足够荒谬的人物,自己倒是可以借著“雅兴”之名,和他打探打探外朝的事情。 殿中侍御史苏味道一边把桌上那几幅春宫图摆开阵仗,装作正在讲解,嘴里却低声道“以臣来看,三省官长之位空缺,一次性全部安插完自然不可能,但现在却是不得不抬一个上去了。” 宰相之权极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刘仁轨当初率军北上之后,天后便故意以等待之名,让刘仁轨背著占位置的名声,实际上方便的是天后。 朝廷没人做实际的宰相,也就等於宰相的那些大权都在她手里,天后怎么可能容忍其他人过来分她的好处。 少帝啊了一声,有些迟疑道: “可是朕连这朝堂上有多少官职都没认全呢,苏御史,要不然,你给朕推荐一个人吧?” “臣惶恐,臣哪儿敢呢?” “哎呀,朕什么都不懂,你作为臣子又什么都不肯帮忙,那...:.你这算什么臣子?” “陛下言重了,臣......臣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名。” “你快快说。” “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最近都沾上了那事,要是临时抬上去,倒显得朝廷被他们逼宫成功了,有损朝廷威仪,但又不得不选个位高权重的出来,以臣之见,自然是..:::.户部尚书,裴炎。 “哦,裴炎。” 少帝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陛下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再替朕好好讲解一下这观音静坐是什么招式。” 旁边的老宦官这时候贴过来,低声道: “陛下,天后来了。” 苏味道立刻把几张春宫本子都摁在嘴里吃了,噎地眼泪汪汪,看著少帝,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对著旁边道:“此人蛊惑朕,拖出去廷杖十下,驱之別院。” 天后踏入殿內的时候,少帝立刻起身迎接过来。 “母后怎么来了?” “你把外臣私召入宫中,还敢问本宫?” 少帝这次没有再像往日一样低眉顺眼地不说话,他顿了顿,反驳道:“母后平日不也是隨意詔外臣入宫么?” 天后盯著他看了片刻,笑道: “你真以为本宫是一心要抢你这个皇帝的威风? 你以为那些人都是好心好意地要拥护你坐到他们头上? 告诉你,如若不是本宫护著,你这个皇帝,早就被外朝撕碎吃了!” “母后.. , 少帝低著头,看不清神情。 “满朝上下都已经一面倒了,母后就算是再不乐意.....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泛起几分复杂的意味。 “母后,回东內苑去,好好养吧。” 马蹄声践踏起城南的烟尘,城外的驛馆大门处,武安翻身下马,一名名甲士从他身侧衝过去,开始接管整个驛馆大门。 “莫要放肆。” 武安吩附一声,他看向驛馆大门內,里头已经有脚步声传出。 一名身著黑色常服的魁梧大汉缓步走出,看了那些兵卒一眼,才看向武安。 后者对他躬身施礼,客客气气道:“兄长既然回来,为什么不提前派人送个消息?” “裴公说朝中可能有人会欺负你,我就交卸了差事,带著裴公的书信和奏疏,先回长安城来看你。” 黑齿常之说到这儿,嘆了口气道: “我才到这儿不到半天,连消息都没给你送,你就知道我在这儿了,看来,你在长安城確实混的很不错。” “兄长在河湟的威风,愚弟也早就听说了。” 武安笑了笑,道:“跟我入城,今晚一起喝酒。” “好,去我家还是你家?” 黑齿常之隨意问道。 武安从亲兵的手里牵来一匹马,示意了一下。 “去宫里,我请你喝御酒。” 第172章 皇宫の受辱 第172章 皇宫の受辱 韦氏女,变成了韦娘娘。 她陪著少帝滚龙床数日,最终被天后亲自撞破了这件丑事,不过天后毕竟也是要脸的,既然韦家不要脸,那她大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个天真的女孩,反正是给自家当儿媳妇,不亏。 民间小门小户都要讲究嫁娶的问题,更何况韦氏这种世家大族,哪怕不是嫡系女的外嫁,都要讲究一下门。 天后无形中一巴掌扇的韦家人別过头去,后者却只能委屈巴巴地缩在那儿不敢还手。 和天家联姻通婚,该有的那些赏赐和官爵倒是都给了下来,韦氏女直接成了贵妃,其父韦玄贞因此而直接升任国子监祭酒,但本该有的婚娶场面却是半点都没有,这才是最不给面子的地方。 朝野內外私底下都在嘲笑韦氏上不得台面,居然在这种时候选择巴结天家。 “末將武安,多谢娘娘赐宴。” “末將黑齿常之,多谢娘娘赐酒。” 西內苑的某处偏殿內,身著华丽宫装妆容艷丽的韦莲儿让宫女们放下食盒和酒水,对著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温和道:“二位將军今夜只管在宫中欢饮,陛下龙体不適,我过会儿得去服侍。” “末將恭送娘娘。” 两人坐下后,武安示意身侧的宫女出去,殿內只剩下二人自斟自饮,烛火在夜风中飘摇,整个殿內一片光亮,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 “陛下生病了,她还打扮的这么.::: “假的,估计是急著回去滚龙床了。” 两个人都不是傻子,不过私底下一起编排皇帝和贵妃倒是让他们找回了一点去年的感觉。 彼时在昏暗的营帐內,微的黑齿常之重重拍著武安的肩膀,大声说著你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如果活下去肯定会有出头之日,只可惜今夜我们要一起战死了。 承风岭下,黑齿常之和武安丟掉酒碗,带著各自的部曲一同杀入吐蕃人的营寨里。 起初这次夜袭很顺利,黑齿常之甚至抓到了正在守营的吐蕃主將。 事实证明,在衝锋的唐军面前,你怎么挖空心思守营都没有用,到头来还是会被唐军找到防线的极薄处,最后银瓶乍破水浆进,铁骑突出刀枪鸣。 但前者这时候又告诉武安,说李敬玄过会儿要派人来接收营寨和俘虏,这一场夜袭胜利的功劳要分一大半到李敬玄手中。 武安倒是无所谓,但唐军的攻势因此而停滯下来,周围的吐蕃人居然又组织起了反扑之势,不远处更是有哨骑匯报说吐蕃人的大將噶尔赞婆正在聚集军队,似乎是准备卯足全力抢回营盘和俘虏。 於是武安当眾一刀剁掉了那名降將的首级,而黑齿常之则趁机立刻下令烧营,然后重整队形进攻。 但是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斩杀俘虏之后,到处一片混乱,黑齿常之的主力和武安的部曲临时错开,后者被一股吐蕃人包围住,所部几乎被全歼,最后只有一个人杀了出来。 “今日河湟千里,除了那些冒险过来行商的吐蕃人,其余所有人领著吐蕃人的首级就能到军中领赏,吐蕃人那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天天让人在赞婆的头骨上浇粪,那天文成公主还朝,那些吐蕃人想要顺势要回他的尸骨,我就把他的尸身还给了他们,然后当著他们的面又在他的头骨上浇了一次。” 其实吐蕃人某些方面还算有道德,不管是大非川一战还是先前李敬玄数次战败的时候,都有不少唐军將领被俘,其中一些甚至得到了吐蕃人的礼遇和照顾。 但无论是黑齿常之还是武安曾经都差点陷在吐蕃人的营寨里,他们还都有大量的部曲死在和吐蕃人的廝杀之中,所以黑齿常之和武安在面对吐蕃人的时候没有任何虚假的道德修养,只会享受最原始的快感。 “临走之前,我告诉河西军上下,如果收到噶尔钦陵的头骨,不许礼葬,就直接扔到军队的粪池里,天天受浇灌。” 黑齿常之咧嘴一笑:“只可惜不管是河湟还是安西,那些曾经有的小国都已经湮灭在贞观年间,我没能顺路灭个国,抢个小国公主给你做见面礼,只可惜小国都被贞观年间的大唐將军们灭了乾净,我要是临时去抓几个部族族长酋长的女儿,又有点上不得台面。” “家有贤妻二人,不敢再纳妾了。” “那行,日后把赞普的老婆抓过来,让你破个例。” 筹交错,两人终於有了醉意,说的也越来越不像话,武安要往对方酒碗里再倒,黑齿常之抬手压住酒碗,眼里忽然恢復了几分清明。 “裴行俭的身子还很强硬,我看他至少还能再在河西或是安西待上十年。” 武安微微摇头,他已经记不得裴行俭在歷史上確切的生卒年了,但似乎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 包括刘仁轨和薛仁贵等人在內,这些人的大限是真的要到了。 而黑齿常之程务挺等人不知道是在自己的安排还是歷史的必然之下,开始了他们的崛起之势,但这一次,武安不可能容忍他们以后像条狗一样死在刀笔吏手里。 “你若是说这时候想去辽东復你的国,我也能帮你。” 武安放下筷子,笑道: “辽东那边还剩下一个不老实的新罗,它帮著我们大唐攻灭了高句丽,又吞併了百济,现在敢对我们大唐牙了。 如果你能带著唐军灭掉新罗,杀光他们的王室,你就是新罗王。” 黑齿常之微微摇头:“我靠著战功,日后在大唐一样可以封王,谁稀罕去做新罗狗奴的王,他们的男人生下来就要做僕人,他们的女人生下来就是奴隶,新罗婢的名声从前朝一直传到了大唐,这难道不是一种屈辱? 但他们偏偏甘之如始。 哪怕我曾经在百济做郡將的时候,我都瞧不起新罗人。” “裂土封王,做个实权的诸侯,和受封王爵,做个在京城里圈养的王,自然是不一样的。” “对一群狗发號施令很有意思?” 黑齿常之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趣,於是换了个话题。 “边关上无聊的时候,我们有时候谈够了女人,也会扯一扯朝局。” “正常。” “有人说朝中有什么宰相党和太后党。” “也许有。” “那......你是属於哪一个里头的?” 武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毕竟朝堂上那些公卿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就恨得牙痒痒,那些世家大族终有一天也会醒悟过来武安在土地上玩了什么活,就算是天后,也是小动作不断。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武安这时候要死心塌地投靠其中任何一派,对方马上就会倒履相迎。 “你也知道的,天后,毕竟是我的母亲。” “我还没回长安城就听说了一些事情,” 黑齿常之放下酒杯,淡淡道:“天后如今的日子,怕是有点不好过了吧?” 在朝堂里,女人一旦失势,下场往往会比男人要悽惨的多,至少,很多时候胜利者没有兴趣把失败者拖到床上二次羞辱。 “她还没跟我开口,所以,日子大概还能过得下去。” 黑齿常之微微頜首,正要继续倒酒,却发现酒罈里已经空的乾乾净净,武安拍拍他的手背。 “今儿个,就喝到这里吧。” “嗯。” 武安能猜出来,刚才黑齿常之说的那些话里面,多少还是带有一些试探之意。 就算是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青梅竹马,有时候都会在长大后形同陌路,更何况是中途认识的? “来。” “去哪儿?” “去后宫,看陛下和娘娘睡了没有..:::.去喊他们起来重睡。” 武安丝毫没有丝毫故意噁心人的愧疚感。 当他们离开西內苑的时候, 少帝的惊愣和韦娘娘满脸羞辱的表情似乎还歷歷在目,两人站在殿门处的样子显得很是令人心疼。 就算是心底对大唐还有些亡国讎恨的黑齿常之也在翻身上马后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有些郑重地对武安开口道: “贵人,还是需要尊重的,尤其是大唐天子; 你不必为了我再去做这种事。” 既然武安每次都是持弟礼相见,黑齿常之的功绩和身份也能当得上前者的礼节,所以他决定提醒一下武安。 但下一刻,周围就响起了羽箭擦过空气的声音。 一名名甲骑立刻翻身上马,在黑夜中打著火把向两人靠拢,城门处迅速骚动起来,宫城却像是一头睡在夜幕下的巨兽,死寂无声。 “保护大將军!” 武安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支箭矢,然后插在了自己座下战马的马鞍上。 然后,他高声道: “抓刺客!” 第173章 啊对对对是我们欺负他 第173章 啊对对对是我们欺负他 今晚出现的全都是限制级画面: 二位將军在內苑中饮酒至深夜: 二位將军饮酒之后又去玩了天子一道: 二位將军在离开宫城之后,在城门处遭到了刺杀。 一幕幕,全都是大唐人民看都不敢看的画面。 到了早上,长安城的部分城门又加强了戒备,对此早有些习惯了的长安城居民们已经会自发选择其他的道路,熟练的让人心疼。 “武將军,你没病啊。” 孙思邈的手从武安的手腕上收回来,嘆了口气道:“另外,你什么时候能放老夫离开长安?” “老夫是要去隱居修行的,你总是拿这凡俗之事扰我的眼睛,这样做很不好。” 武安笑呵呵道:“老先生医术如神,如果可以的话,我这儿有一些孤苦无依的孤儿, 老先生可以教授他们一些吃饭的本事,也算是为后世积德了。” 孙思邈行医修道多年,早已经知道想要长寿,必须保持心態平和冷静,但素来古並无波的老脸上终於在多年后又出现了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个无耻的强盗, 不仅馋我的身子,还馋我的本事? 像他一样惊的倒是另有其人,只是长安城里的很多人似乎都在震惊之后很快就开始思考之后的事情,毕竟以那位大將军的为人和所作所为来讲,他拖到今日才挨刺杀已经有点不可思议了。 在这种情况下,武安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去安排人手,只需要让手下人故意放开一道口子,那些想要杀他的仇家就会如飞蛾扑火一样从黑暗中衝出来。 丘神领著几名兵卒和刑部的官员来到武安的书房里,恭恭敬敬道: “稟告大將军,行刺之人已经查清身份,是霍王府上的管事和门客,昨夜买通了几名禁军......” 黑齿常之在旁边听的都有些脸红,自己先前临走的时候武安就已经掌控了宫城里的所有禁军,现在这所谓的刺杀案子里头居然出现了禁军的身影,这一手请君入瓮的套路简直不要太明显。 等人一走后,黑齿常之就问道: “你想对霍王府动手?” “按理来说,霍王妃之前其实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的,”武安把玩著手里的文书,淡淡道:“我本来也没准备继续落井下石,让他们一家子自生自灭吧。” “但谁知道霍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出了狱,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他居然还敢去昭陵打扰太宗皇帝的清净。” 这样一来,武安也不好立刻派兵过去把他抓出来,毕竟霍王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太宗皇帝的亲弟弟。 虽然说太宗皇帝生前也未必看得上这种废物弟弟,但他死后,天家的顏面大於一切。 霍王可以像一条野狗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牢里,但长安城內外都看著呢,武安就不大好正面下手。 玩不了私的,那就玩明面上的, 咱就走流程, 把你们霍王府上下玩到一个成年男人都不剩。 黑齿常之在边关见惯了活人像猪狗一样死去,但他当然不可能像武安这样杀权贵如谈论猪狗,大家看样子都有光明的未来,但我要承认你確实比我狠一点。 “所以,你在临走之前要故意去羞辱一下天子,虽然能让他愤怒,但外界肯定能明白这场刺杀不是出自天子之手。” 天后是武安权势的根基之一,而天子不可能也没那个实力立刻实施报復,所以剩下的目標基本上就对准了朝中,如同黑洞洞的炮口一样,指谁谁死。 “但..:::.你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把他摘出去吧?何必要这样羞辱他?” 黑齿常之在狐疑之余也有些感动。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我?” 东內苑里,天后枕在软垫上,默默听著旁边的声音。 那名姓裴的河东郡夫人站在她身侧,用快速但平和的声音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她歇了口气,补充道: “今日一早,大將军府上就传了军令,封锁了几处城门,抓到了人犯,让刑部先去审问了。” “真是霍王府上的人?” “探子说了,全都是,霍王府这次又是板上钉钉的大罪。” 天后揉著眉头,先前谋反那些事情確实都是霍王的手笔,而后事败就被圈禁在大理寺里头,和武安一样,天后只看重结果,既然宫变失败了,宗室的势力和影响力还比较大, 那么暂时圈禁著霍王不杀也可以。 而且武安先前杀了武承嗣,就是借著霍王妃魏氏等人的证词,也没打算继续追究,饶了霍王府一次。 但霍王这次故意去哭昭陵,还把事情闹大了,等於是不给他们面子。 “昨夜他们在宫里干了什么?” 裴夫人回答道:“喝了几坛御酒,然后去了陛下那儿。” 天后细长的蛾眉微微起,有些茫然。 “他们去皇帝那儿了?” “呢......二位將军去陛下宫外,让人把陛下和韦娘娘喊了起来,让他们......重睡。” 在宫里做了好几年事情的河东郡夫人裴氏,在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也满满是荒唐之感,心想著大將军平日里看起来也是一个庄重严肃的孩子,怎么喝了酒就胡闹起来了。 “本宫给他们准备的宫人,都没碰?” “是。” 天后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件事的结果,只是若有所思的想著什么,裴夫人看到天后的心情似乎比昨日好了很多,便恭恭敬敬地问道: “大將军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替陛下开脱嫌疑?” “或许吧。” 天后简单的回答道,她坐起身,裴夫人立刻会意地跪坐在她身后,替天后梳理著头髮。 “我这辈子不算很有福气,” 天后看著镜子里那张看似精致却已经开始露出几道明显皱纹的脸,轻声道:“生了四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不孝顺。” 如果说老二李贤在宫变那一夜,带著那么多將士冲入东內苑,准备逼自己的母亲去死的时候,作为后者,天后自然不可能高兴。 而老三则並非如此,他甚至没有带著一兵一卒,只是坐在朝堂上的那只龙椅上,在觉得自己行了了之后,他转头就对著母亲说了一句“您可以回去安心养了”。 言语如剑穿心。 但这时候,却有个儿子,当晚就带人去羞辱了一下这位大唐天子。 天后听到这儿,心里就有数了。 “拿袞服过来。” 裴夫人应了一声,看著镜子里那个恢復了往日神采的女人,后者头也不回地补充道:“拿先帝生前穿的那一件。” “这.::: 穿新的袞服还是旧的袞服,意义可就有点不一样了。 “去吧,然后立刻派人传召长安城內六品以上的大臣,让他们来含元殿准备朝见。” 天后站起身,平静道: “李家不认旧情,想要欺负我这么一个妇人,也成; 但想要欺负本宫的儿子,敢在宫门前派人刺杀他,他们是不是觉得本宫已经死了? 还是说,一个个都觉得本宫开始种了,他们就有资格过来提前占位置?” 裴夫人心头骇然,往日天后一派和气,今日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暴怒的语气。 “告诉天子,让他在书房里面好好读书,从今日往后的早朝..:::.他就不用来了。” 第174章 吃席 第174章 吃席 夏日的暑风中多了几分凉意,仿佛是早秋到来的信號,长安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少了一些穿著清凉的长安女子,只不过她们换上加厚的秋衣后,身段仍然好看的很。 武安在刚来长安城的时候就挺喜欢这里的风景,坐在城头看城內,相信当年那位秦王在打了胜仗凯旋后,也一定很喜欢看一片祥和的长安城。 只可惜,武安毕竟没有那位秦王的本事。 在差不多的年龄里,人家都已经开始带兵攻城略地了,武安觉得自己只能在长安城里当一个虚头巴脑的大將军抖威风,实在有些比不上前者。 唉,惹了点事情,自己没办法还手,最后还得要母亲出来帮自己善后..:: 吏部侍郎魏玄同从他身侧抬起头,有些无奈的提醒道:“差不多就得了。” 就算是满朝上下公认的老好人也有些听不下去这种无耻的话了,要知道就算是秦王当年在长安城里也未必有这样说一不二的威风。 当然,那位做了皇帝之后自然就不一样了。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还真以为母后没什么势力了,结果今日朝堂上估计又得死几个,六部尚书里面至少要有两个下狱。” 武安喷喷称奇道: “陛下大概也想不明白本来一片大好的局势,怎么就直接开始逆风了。” 那些本来还在替皇帝摇旗吶喊的大臣们,今儿个全去朝堂上做天后眼底下的顺臣了。 魏玄同温和的笑了笑,语气里带著一丝椰输“天后势大的话,能提携起一大批臣子,而且天后又能掌权几年呢,无非是大家一起鬨她开心。而不管是你还是天子,若是你们两个掌权,不管是谁,那些大臣和家族都会受不了。” 皇帝是正统所在,但適合当吉祥物,要不然大家难道是傻乎乎地就喜欢找个人坐在自已头上? 而武安不仅有拒绝当吉祥物的权力,也有把整个朝堂掀翻的底气,更何况他还喜欢坐在別人头上教人做事。 “所以..:::.借著这个机会,大家一起愉快的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魏玄同听到武安的问话,不由得用力揉了揉脸,感慨道:“如果现在能有个顶事的宗室大臣,或是朝堂里有一个能上的了台面握的住军队的大臣,大家一定都会很高兴的接纳他。 选天后,那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 “废物队里站出来的也还是个废物。” “武將军,话不能这么说,边关的仗是將士们出力,开漕运是民间吃的苦, 你..” 武安喷了一声,天底下都觉得自己最厉害的地方第一是脸,第二是躺贏, “边关打仗是我一力推起来的,漕运从头到尾都是我和我的人在忙,魏公,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难道我就没有半点功劳?” “可是朝中其他人都不这么觉得啊。” 魏玄同耐心的解释道:“谁心里不想著,要是我有这么一张脸,我有那么一个姑母, 我也能做大事,这是人之常情。” “那行,魏公你是聪明人,你教教我接下来怎么玩。” 魏玄同顿时微微一笑,心里居然有点莫名的感慨起来。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武安是个见人就咬的疯虎,现在居然也能对自己客客气气,看来自已这半辈子德行,没白修。 “那武將军你说说,昨晚的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刺杀,还真是霍王府搞的。” 武安向来不干无准备的仗,方方面面都是有实证的,魏玄同沉吟片刻,反问道:“那將军今日本来是准备..... 》 “趁机上疏,弄死霍王。” “將军你未免也太不遮掩了.::: 朝堂上吃了亏,要还手,那是正常的规则,大家都同意。 不过你要是一还手就是奔著弄死別人全家去的,那你在朝堂里很难交到朋友,毕竟大家都是卖来卖去的,你这一手等於是破坏规则。 魏玄同苦笑一声,不过看看外头堂下站著的那些甲士,心想著这位大將军要是不要脸皮起来,其他人似乎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今儿个呢,要不是天后忽然来这么一出,武將军就是要动手了,对吧?” “是。” “怎么动手?” “带兵围了霍王府,满府上下,鸡犬不留。” 绝了霍王府的根苗,再震一下朝野,狠狠敲打几下,然后继续推行自己的政令。 这个小连招不难看穿,难就难在无法拆解,武安的软实力上不了台面,但底子確实过硬,无论是朝廷还是宗室,既然不愿意和他好好来,那他就掀桌子干。 后者怕的也就是这一点。 而天后忽然玩了这么一手,等於是成为了新的平衡点,大家一看还不如回到原点继续供著天后呢,所以等於说天后今儿个把武安造的势全都顺手扒拉到了自己身上。 霍王去哭昭陵,武安这边马上就“被刺杀”,然后顺理成章屠了霍王府。 这好吗? 这不好。 “这样,也不是不行,但很多时候没有必要闹到杀人绝户那地步去嘛。” “那你倒是说呀。” 魏玄同凑近一些,捻了捻手指。 “霍王自个去昭陵里了,我们作为老朋友,自然是要成全他。” 武安眨了眨眼睛,似乎闻到了坏水的味道。 “要知道,那宗室亲王陪葬皇陵,那可是天大的光彩!” 魏玄同说的掷地有声,沉声道:“我们就当他死了,顺势把他这个哭昭陵变成陪葬昭陵,又照顾了宗室的脸面,又断了霍王的谋划,天下人也不会觉得过分。” 武安的脸色终於有些精彩起来,纳闷道:“你要我我......给他办丧?” “嘟嘟嘟嘟.: 抑扬顿挫的嗩吶声响彻內外,很难听出这里面吹的究竟是欢快还是痛苦。 才在早朝上被天后训斥的灰头土脸的大臣们,刚出宫城,就在外面赶上了自家过来报信的人。 听到第一句话,他们就悚然一惊。 “什么,出丧?武子镇真敢把霍王从昭陵里拖出来弄...: 躲在皇陵里未尝不是一个暂时保命的法子,毕竟大唐开国也要有將近百年的时间了, 皇陵威严神圣不可侵犯,以臣子的身份率军入皇陵,那是天大的造孽。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接下来肯定要帮著天后把武安给镇压一遍。 如果再这样造次,他就要死。 但接下来听了事情的大概之后,大臣们又都愣住了。 衣冠家是什么意思?” 霍王府的大堂上,到处都掛著白,一片哀声四起,霍王府的家眷里里外外围著大堂跪了一地,正在兵卒的监督下痛哭流涕。 一名年轻妇人身著白孝,看著走进来的那名英武青年,面露难色:“大將军......今日事发突然,恐怕宾客不能尽到.:::: “怕什么,我已经派人去各处下帖子了,谁能不来?” 武安招了招手,从丘神手里接过几柱点燃的香,当著年轻妇人的面插进香炉里,拱手拜了一下。 “让你家里的人今儿个把丧事办的顺当一点,我就放过你们霍王府的这点老弱妇孺, 要不然..:::.你也不想看著你的婆家鸡犬不留吧?” 年轻妇人咬住嘴唇,眼里闪过些许无力的哀怨。 “来啊,给我好好吹!” 武安敬了香火,看著那些乐工吩咐了几句,又对堂外的几名將领高声道: “让长安城的贵人们,都过来看看霍王殿下今日的风光大葬!” “另外,外头的宴席准备好了没有,今晚务必让所有人都能吃到一口席面!” 第175章 让他升,让他升! 第175章 让他升,让他升! 短短几个时辰之內,从收买孝服白幡到布置灵堂,再到临时弄一个衣冠冢出来,都是靠著大量的人力。 “派人去门口收份子钱,看谁是两手空空来的,全都给我把名字记下来,身为朝廷命官对宗室亲王如此不恭敬,成何体统!” “喏!” 灵堂上,丘神捧著孝带,一个个的分发。 周兴在外头念悼词。 梁信领著一群人准备酒宴。 张柬之、姚崇和宋璟三个人,则是在府门外负责迎接宾客和送人入座。 亲戚,朋友,大臣,来了不少。 好在霍王府地面够大,能安置进客人,只是霍王府如今明面上没人能主事。 家主霍王在昭陵里面呢,霍王妃先前不堪受辱,自杀身亡,家里甚至比越王府还要悽惨一点,只有霍王的儿媳魏氏不得不站出来撑台面。 霍王妃是当年名臣魏徵的女儿,而魏氏则是霍王妃的外甥女,同样是魏家出来的族人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並不少见,就连先前裴氏嫁给武安,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长辈觉得合適嘛。 魏氏斟满一杯酒放到桌上,然后跪伏在武安旁边, “你这是干什么?” 武安没有去扶她。 “妾身恳请大將军开恩,如果能保全霍王府家眷,妾身...:..什么都可以做!” 武安任凭她跪著,如果真要算帐的话,自己对霍王甚至是霍王妃都有的说道,但对这个年轻妇人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把今儿个的丧事办好了,让你这公公『下葬”了事,要不然,我也不想让你家公公变成真的公公。” “大將军,求求你...... “滚。” 魏氏还跪在地上,被几个婢女扶出去了,丘神从外头走进来,有些不满道:“大將军,裴公过来了,在外面直接呵斥了几个兄弟,说他们不懂礼数。” “他自然要得意一下嘛。”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早朝上,御史弹劾吏部尚书崔知辩和兵部尚书等人结党营私,兵部尚书留任,但是崔知辩的官职当场就被卸了,解了官帽官袍,进大理寺候审。 而户部尚书裴炎则是名正言顺的入位三省,“检校纳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实就是升了宰相。 这个老东西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虽然裴炎得势,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武安在朝中势力的更进一步,但后者很明白裴炎这人的野心不小,歷史上他就曾和天后角逐过一次,最后失败被杀。 裴炎的权势越高,他和武安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去见见吧。” 武安跟著丘神踏出堂外,一眼就看见了裴炎领著几名红袍官员走过来,双方对视了片刻,裴炎先露出几分笑容。 “武將军能亲自替霍王主持丧事,此等胸襟,当真是后无来者,只是..::..让金吾卫过来抬棺和隨礼,未免有些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武安笑著回答道:“这次生疏,下次也就熟悉了,况且霍王是宗室亲王,怎么的也得隆重一点,大不了下次送大臣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家里办丧即可。” 这话一出来,裴炎身后的几个大臣当即变了脸色,身著黑衫的魏玄同从旁边缓步走出,笑道:“既然今日都是来给霍王送行的,也没必要在外面站著,该进去给他上柱香才是。” 裴炎身后的一名红袍官员冷笑道:“魏侍郎,你们更部的事情今日可还没忙完呢,有空来这儿做好人,倒不如赶紧去吏部衙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的。” 宰相和尚书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些人不敢对武安说什么,但是对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更部侍郎自然是要表现一下存在感。 崔知辩倒台了,吏部又要重新换一圈人手,这吏部侍郎看似位置不低,实际上也不过是曇一现,跟去年那个看似有崛起之势的吐蕃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拳就能锤倒的货色。 “掌嘴。” 武安平静地吩附了一句,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丘神直接上前一步,按住那名官员的肩膀,上去就是一耳光。 “啪!” 声音格外之响亮,让裴炎也有些忍不住眯起眼晴,自己今日才升官,武安就敢让一个匹夫过来打自己的属下? 不过他还是对著魏玄同歉然一笑,同时呵斥道: “魏侍郎德高望重,是你一个员外郎所能指点的吗,立刻滚出去,不要在这里丟人现眼。” 那名红袍官员掩饰住眼底的怨毒,诺诺转身,离开了灵堂。 “看来裴公骤然高升,一时间无人可用,拿了几个没眼晴的过来顶桩凑数。” 武安微笑道: “这可不好,要是帮裴公看错了路,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说得对,是我一时疏忽了。” 裴炎还以同样的笑容,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 魏玄同也懒得再说和,领著他们入灵堂上了香。 现在,不管怎么说,裴炎上了香之后,霍王的“死”,已经是朝堂所有人盖棺定论后的结果。 你想不死? 难了。 裴炎来的快去得也快,武安盯著他的背影,就算是身边的几个將领也没说什么话。 “大將军,我们要不要..:: 3 丘神做出了一个揉捏的手势,没有多少杀气,看上去很猥琐,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廝正在教大將军今晚怎么欺负霍王府的女眷们。 “杀他简单,但没有必要。” 说到大唐,人们自然而然会联想到一个个世家大族,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五姓七望。 而河东裴氏甚至不在这个所谓的五姓七望里面,但它展现出来的实力和財富,都让武安感觉到了压力。 没有人知道裴氏本身的底蕴究竟如何,但武安知道的是,留在天后身边服侍的一个女官姓裴,边关的那位河西军主帅姓裴,朝中的这位新宰相姓裴,最后..:::.自己的妻子, 也姓裴。 想要对付世家,就等於要面对一个庞大的关係网。 武安看了一眼旁边的魏玄同,淡淡道:“让魏公见笑了。” “老夫和裴炎是故交,今日如此,怕是那人自作主张说的话,未必是他的意思。” “人嘛,总是会变的,裴炎都能任凭那人把话完整说出来了,难道魏公还觉得他会顾忌你这个老朋友?” 魏玄同诚恳的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老夫今晚能不能回家去,和大將军站在一起,老夫感觉真的很容易累。” “那可不行。” 武安揽住魏玄同的胳膊,搭在他的肩头,玩味道: “魏公欲为相么?” “象?” 武安纠正道: “是宰相的相。” 魏玄同嘆了口气,缓缓道:“老夫,现在相信一个传言了。” “哦?” “那就是......武將军的心眼,不大。” 武安呵呵一笑。 “放眼望去,全都是跟在我屁股后面捡好处的,天后也就罢了,裴炎这个老东西得了芝麻不赶紧藏著,还要出来显摆,那我就要让他知道自己丟的可是西瓜。” “但是,这不好吧。” “你要不要吧。” “要。” 翌日, 正式的早朝上。 裴炎正满面春风地听著宦官在那里宣旨一一自己能在极端的时间內从侍郎一跃而晋身到宰相的位置,自己本身的努力自然不可或缺。 从今日起,自己將成为大唐真正的实权者。 但紧接著,在念完了一大串对於裴炎的褒奖和场面话之后,宦官的声音没有片刻停顿,直接继续道: “吏部侍郎魏玄同接詔!” 裴炎不顾殿前失仪的风险,霍然看向从百官队列里缓步走出的那名老者,满眼错。 以前,大家都是侍郎,但是裴炎通过自己的努力和谋划,成为从侍郎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你.....不可能! 他对著坐在御案后的天后躬身施礼,平静道: “臣在。” 裴炎稳了一口气,他本身就思考得多,猛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昨晚的事情联想到了今日。 呵......朝堂动盪之后,自然要安抚一下人心,没准儿是其他的封赏呢。 慌什么。 “吏部侍郎魏玄同,自前朝以来夙兴夜寐弹精竭虑......天子大行之后,於朝中恪尽职守多有良谋,朝中板荡,独能守节如初...:..故拜吏部尚书,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三品, 赐爵..::.巨鹿县开国男!” 第176章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著 第176章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著 一夜之间,原本的吏部第二把交椅甚至更有可能是第三第四把交椅,吏部侍郎魏玄同,直接变成了大唐的第四把交椅。 温和仁慈的近义词是懦弱,魏玄同之前积赞的好名声立刻就变成了恶名,就像是很多人曲解武安得势只是凭藉相貌和龙精虎猛的体力一样,魏玄同第二天就多出了一个铁嘴的外號。 因为铁嘴可以一直说好听话而不发酸,舔的最厉害。 而天后则是又一次得到了朝堂上下大部分人的支持,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已经厌恶了无休止政斗的大臣们终於开始觉得天后虽然是个女人,但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他似乎样样都好。 相比之下,少帝是个心急的阿斗,就算不了解少帝,但谁都明白,一个掌握了实权的皇帝会千出什么事来。 不过,少帝好岁还能在后宫里抱著韦娘娘聊以自娱,借著枕畔的脂粉香味抚平心里的创伤。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裴炎也不例外,他坐上了大唐的第三把交椅,但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如想像中那样快乐。 “北方战报传了好多次,刘仁轨和薛礼两个人肯定有一个要回来做宰相,另外河西那边,裴行俭再过两年也是要召回朝中出任宰相的,除此之外,朝中的那些空缺基本上都被填满了,也就是说.... , 走在前头的人停住脚步,后面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跟上来。 但现在是走在前面的人要回头,后面的人也会继续往前挤,粗粗一算,朝中有资格继续填补宰相位置的甚至不下一手之数。 虽然说天后肯定不会搞出那么多宰相来分她的权,但裴炎也不乐意自个屁股底下的椅子多几个人一起坐。 武三思放下茶盏,他和兄长武承嗣不同,后者看著就是个討人喜欢的蠢胖子,所以混的开,而武三思虽然皮相不差,但眼底时不时露出的阴鷺神色仿佛在不打自招说自己脑后生反骨。 “武子镇一句话就能把一个人抬到跟裴公一样的位置上,裴公先前的那么多努力在外人眼里可都成了笑话。” “笑话?” 裴炎吹了吹茶汤表面漂著的枸杞,淡然道: “那你过来找我这个笑话做什么?” “裴公大概是没有试过..::..和自己的夫人行房时,都必须要先喊一句母亲受累的那种感觉吧?” 裴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武三思: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曾当眾呼武子镇为父..:::.还曾把自己的妻子和眾妾都送到他府上,那她们不就是我的母亲么。” “你和你妻妾行房的时候,喊她们......什么?” “母亲。” “好,请你继续说。”裴炎客客气气道,他开始觉得武家的子弟一个比一个变態。 “武承嗣死了,他的妻妾到底有没有被人玩,或者是被人玩了几遍,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现在才是长安城里一个最大的笑话,而且还是活的。” 裴炎听到这里,由衷的问道:“活著,不好吗?” 武三思的眼睛猛然瞪大,眼底的血丝如同泛起一抹猩红:“猪狗是活著,人也是活著,但人跟猪狗自然是不同的活法。” “这是一句废话,再说类似的话,本官就可以请右卫將军回家了。” “现在武子镇跟你之前已经没有任何共同的好处了,他留著你有用,但你没必要继续帮他,你把他扳倒,可以拿他手里的兵权,拿他的那些產业,把那些现成的政令和好处都拿到自己手里。” “那你呢?” “姑母跟前只有一个坑位,武承嗣走了是武子镇,武子镇走了便是我。” 看似狂妄,实则要的確实不多,武家如今明面上撑大梁的人是武安,只不过他懒得要也不屑於带武家人玩,所以这个位置就只能空著,有资格和没资格的人都不敢去伸手。 裴炎笑了笑,他认可武三思说的话都对,但问题是...:: “他有兵。” 简单的三个字足以压倒一切。 武三思也认可裴炎的判断,但是他既然今天敢来,自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於是武三思骄傲的回答道: “我们不和他斗。” “怎么说?” “天后给武氏子弟加权,会立刻引来武子镇的反噬,但如果是你的话,借著朝堂诸多公事的名头,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握更大的权柄。” 裴炎微微摇头:“放屁。” 武三思微微摇头:“姑母这次其实是占了武子镇的势,所以为了补偿,她可以答应武子镇一些任性的要求,甚至是说,如果武子镇现在就要自己做宰相,姑母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甚至极为欢迎。 但问题是,武子镇把这次任性的条件变成了送魏玄同那个老东西上位,看似不过是一点意气之爭,但他这一手其实很高明。 所以.. 武三思发出一声嘆息:“他竟然是一个用心唯公的好人。” 既然武安是好人,自然就不会和裴炎立刻撕破脸,只要他小心翼翼的一直在边缘积赞底子,不跟武安对著干,那他终有一天是可以成功的,而且绝对不会引起后者的警惕。 “可我们不跟他对著干,不把他干倒吃他的血肉,那我...:..要做什么?” “废天子。” 武三思回答道:“废长立幼,废英王,立相王,建功从龙。” “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很会下棋?” 武安伸手戳了戳骆宾王和张柬之的棋局,於是立刻引来了將军府主簿和將军府长史的怒目相对。 “如果大將军还是说下棋盘也是一种下法,那这种笑话讲多了真的很没有意思。” “我教你们一种新玩法...:..你看,这边下一个,继续下一个,这玩意叫五子棋,连成一排就贏了..:::.,怎么都不想玩了?” 武安满意的点点头,道:“正好,去帮我把书房里那几个文书批了,工部里面的文书全是废话,要报的数目一个都报不上来。” “另外,狄御史已经把宣州的事情呈报上来了,明天中午之前把这件事定死,然后藉机彻底敲掉兵部尚书。” “好的。” “收到。” 骆宾王和张柬之要是愿意试试新玩法的话,刚好能满足好为人师的念头,如果不想玩了选择去做事,武安也能愉快的接受这个事实。 今日是將军府里一个难得没有事情发生的下午,暖风徐徐吹著,再加上一杯冰饮子, 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在书房里过完这半天。 而片刻后,相王在丘神的带领下匆匆走入书房里,一见到武安,向来冷静的相王就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武安的腿。 “阿兄救我,有人要逼我谋反!” 第177章 我都这么用力了,你为什么还活著? 第177章 我都这么用力了,你为什么还活著? 这几日长安城內最大的事情,似乎也就是兵部尚书岑长倩要倒台了。 而吏部尚书则是已成定局,没什么好说的,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些忌讳,负责带城防弩兵和府兵的那些军头子里面也没少死人,涉及到兵权的事向来残酷。 而兵部尚书的倒台才更像是一个正常的政治事件,从头到尾双方各显神通。 后世从北方到南方,可能只需要飞一个晚上的时间,但从长安走到江淮,到了宣州, 狄仁杰终於找到了大展身手的地方,先是联合地方豪族算计死了四名贪污腐败的地方官, 然后又让那些豪族为了利益自相残杀一番。 隨后被朝廷“空降”下来的官员们自然不可能再相信那些主动投附过来的地方大族甚至避之如蛇蝎,双方的猜忌比往年多了无数倍,狄仁杰这时候的手段看上去相当过激, 因为他需要確保的是另一件事。 开漕运本身其实不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朝廷出钱,工部出方案,民间出力,三方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 但现实就是,朝廷拨的钱粮被层层盘剥,工部的工作效率极其低下,民间的普通百姓们虽然也愿意通过劳动换吃的,但你不给钱让人白干,真把劳动人民当傻子了? 狄仁杰在信里说杀一个宣州境內的县令不足以震人心,甚至是把宣州刺史给杀了也不够,要杀,就杀一个大的。 他建议武安搞个大的。 仪风四年,八月。 吏部员外郎周兴上疏,告发兵部尚书岑长倩卖官爵,纵容子弟在民间多有横行不法之事,隨后侍御史狄仁杰等人同时上疏,奏报岑氏子弟的诸多恶行。 武安把几分文书摆在一起看了一遍,这些內容连在一块甚至有几分黑色幽默的意味狄仁杰居然能和周兴联手。 “就这么办吧。” 武安把一份文书推出去,开口道:“兵部尚书岑长倩,免官斩首,其家眷流放。” 他说了话,於是长安城的岑府从今日开始便人去房空。 黑齿常之这几日一直在帮武安梳理十六卫府兵,算算去年在宫变中被打残的四卫禁军,另外左右驍卫基本上也算是废了大半,从羽林军和金吾卫里面调动了一些军官过去, 又在民间徵募了新的兵员,短期內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销实在是太高了,你一个人肯定养不了十六卫府兵。” 黑齿常之不是很赞同武安拿钱养兵的举动,他提议道:“省下来的钱有很多用处,你可以拿去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用钱开道,总比拿人开刀要好得多。” “如果在边关上带兵,手里没个几百上千的忠心兵马,那夜里还真容易睡不安稳。” 武安笑著回答道:“但这儿是长安,如果手里没有二十万精锐看家,我睡觉也不安稳。” “胡扯,难不成將来有一天真能有数十万军队打到长安城外?” 黑齿常之在开玩笑,以前武安曾跟他说过一个可能,那就是某一天,有可能是河西安西,也有可能是河北,或许会有乱兵反攻长安。 但这时候,武安平静的回答道: “我要准备二十万精锐,等攒够的那一天,我要亲自带兵,一路打到逻些城下,灭掉吐蕃。” “朝中和吐蕃已经暂时议和了。” “可我不是大唐的顺臣。” 黑齿常之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现在虽然是大唐的將领,也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在碰到类似的事情时,他毕竟不是圣人,压不住愉快的心情。 武安拿出第二份文书,道: “吏部尚书崔知辩,打回边关继续带兵,让他继续帮你在河西屯田,让他这辈子都在边关上屯田吧。” 黑齿常之不会在长安城待很长时间,送完了裴行俭的奏疏和密信,他就要算著什么时候回河西了。 裴行俭的奏疏里面除了匯报过去半年的战绩,除此之外就是在其中用很多夸张的场面话吹捧武安的功劳,大概可以概括为“在武將军的英明带领下...:..” 在朝中,武安的形式一片大好。 所以,这也是相王过来找武安的一大原因一一他不想死,更不想被武安弄死。 “你的事不著急。” 武安和黑齿常之聊了半天,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苦苦等待回答的亲王,先帝还在的时候,相王就开始注意收敛自己的羽翼,而到了今日,他直接变成了一个藏头缩尾的鶉。 过日子,过富贵日子,过不爭不抢一辈子好吃好喝有女人的富贵日子。 不好吗? 听到武安的回答,相王脸上的绝望之色更重了,那副可怜的样子,让人仿佛回忆起当初在宫里逃了一整夜结果在玄武门处碰到武安的李敬玄。 黑齿常之临走的时候,站在门口处,低声提醒道: “太宗皇帝的子嗣后人,就没有一个是善茬,害怕,是可以装出来的。” 武安能听出提醒的意味,回头看向相王的时候又露出了温和的神情,后者立刻开始结结巴巴的说这几日跟谁接触,又是谁露出了想要推自己上位的意思。 相王前脚听了人家要推选自己做皇帝的豪情壮志,后脚就跑到了武安这边把那些人卖的一乾二净。 说完之后,他就眼巴巴地看著武安,希望后者可以给出一个保证。 “殿下回家去吧,没事的。” “呢......武將军要不要派人跟本王回去搜搜,或者是..... “没必要,我们总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把人全家都杀了吧?那样很不好。” 相王目瞪口呆的看著武安。 等他走了之后,武安重新坐回书房里,看著一个个名字和官职从面前流逝而过,武安独坐了半响,恍愧间似乎有所明悟。 丘神站在门口,等著他的命令。 “派人去昭陵,提醒霍王,他可以死了,他不想死的体面一点,我就帮他体面。” “喏。” “然后,去让武三思把他的那几个妻妾送过来。” 武安顿了顿,淡淡道:“记得提醒他,以后要按时送过来,第二天再让他亲自登门接走。” 丘神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立刻低头领喏。 晚上,上官婉儿蜷缩在武安怀里,把肉感很好的腿压在武安的身上,立刻让人联想到白嫩如豆腐般的皮肉。 上官婉儿的手在武安胸口画著圈,后者想要翻身睡觉,被上官婉儿一把揪住领子,把武安的脸拽了回来。 “亲一口再睡。” 武安答应了,但他发现上官婉儿一边亲自己,一边开始解身上小衫的系带。 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可恨自己堂堂大將军竟然没有半点挣扎之力。 第178章 你就抠吧,活爹 第178章 你就抠吧,活爹 早上的时候,武安走出將军府的时候,看见武三思正跪在外面,隨口一问,才知道他居然在外面跪了一晚上。 “儿子三思,问候大人早安。” 说罢,武三思重重磕了个头,武安漠然看了他一眼,看著在將军府外的街上,数十名甲骑看到他走出来后,所有人都立刻翻身上马。 虽然刺客上不得台面,但確实好用,人命恰好又是长安城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权贵们洒出一把铜钱,甚至都不需要搞什么死土,就能招来大批卖命的人。 关中一带的粮食饥荒开始加剧,裴炎几天前就告诉武安,流民营的承载能力已经达到上限了,再出几天,更多闻著粮食味儿过来的流民就会把整个流民营挤爆。 而且这儿还是长安城外。 今日在外面等候的人里面还有宋璟,他立刻过来施了一礼,武安隨意的摆摆手,问道:“吃了吗?” “已经用过饭了。” 宋璟看了一眼还跪在那边看上去分外可怜的武三思,才道:“下官有些事想跟將军说说。” “说吧。” “下官这几日看了户部和三省下发的一些文书,但是没从里面看到要求各地州县即刻賑灾和收拢流民的要求,” 宋璟缓缓敘述道: “治水是堵不如疏,賑灾亦是如此,如果京畿甚至是关中一带的流民全都涌到京城这里,到时候恐怕会闹出大乱子。” “是我要求的。” 宋璟张了张嘴,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大將军要把定时炸弹往京城里运? “你想啊。” 武安伸手揽住宋璟的肩膀,拉著他朝马车边走过去,武三思立刻站起身,弯腰一路小跑,从车夫手里抢过韁绳,主动承担起了驾车的担子。 进了车厢,武安耐心的解释道:“几个月前,我手里只有一点点禁军,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朝廷和南衙联合到一块,我这点禁军还真不至於让他们有多忌惮。 而能一路走到长安的流民,里面肯定大多都是能吃苦耐劳的青壮。” 这种流民,太平的时候是民,没粮的时候就是匪。 宋璟心里愣了一下,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不就是意味著那些老弱妇孺没活路了吗? “你別急啊,我只是让人宣告消息,说长安城会放粮,其余各州县都是可以自发賑灾救济平民的,如果效果好,朝廷的奖赏都会如数发放;所以能走到京城这儿的,都是自己要来的,我可没让地方官衙逼他们。” 武安从旁边拿起几份已经看过的文书丟到宋璟手里,后者默默看完后,忍不住道:“北疆和西疆的兵如果能撤回来一半,那就算是京畿一带的流民再多出一倍也能养的起。 现在京中、边关,到处都是要出钱的地方,如果流民这个事把户部给压垮了,只怕明年就不好过了。” “北方苦寒,刘仁轨最多带兵去抢一抢那些部族的牛羊,但西疆那边连通西域,富得流油,河西军上下吃的肚皮滚圆,明年就指望他们帮忙回本了。” “可是宋璟很想说如果打理不好,可能今年就要闹饥荒了,但武安立刻道: “苦一苦朝廷,骂名,我来担。 毕竟,这旱灾是老天爷不讲理,我们这些人,总不能让百姓饿肚子吧? 陛下宫中如今没有多少妃嬪,后宫的用度开支都可以適当裁剪裁剪,用不著那么浪费; 百官作为朝廷大臣,一个个的家里有田有人,家大业大,想必也看不上俸禄这几个子儿,俸禄也可以省一省。 为了賑灾,朝中的大臣们就算不想捐钱,那好办,我来帮他们捐。” “可是,也有一些就指望俸禄过日子的京官啊,那他们怎么办?” 武安笑了笑,没有回答。 做官就是要脸皮厚,学会耍流氓,而且要確保別人不能一怒之下揍你两拳。 宋璟虽然心性任侠,但毕竟是接受过大唐正规教育的,听到武安的这些话,顿时感觉某些东西悄然碎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 “做官......不能这样委屈吧?” 武安掀起车帘,对外面高声问道: “我儿,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 武三思正在前头驾车,立刻高声回答道: “忍耐!” 武安笑了笑,温和道:“小宋啊,你和其他人不同,你千万不要把精力放在修身养性上面,你就抓紧时间去学做事,做好了事,什么都有。” 马车在户部衙门外头停下了,宋璟下了车,站在门口,思考了很长时间。 数日后。 “户部的人都死完了吗!” “朝廷不发俸禄,我们以后去哪儿吃饭?” 裴炎听著身后的动静,麵皮一抽,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宦官沉声道:“烦请通报天后,本官有要事相商。” 老宦官对著宰相还是得恭敬的,立刻躬身施礼,赔笑道: “天后今日身子不適,恐怕不能见外臣。” “那总得告诉一声,这朝廷的禄米,难道就不发了?” “发,当然发。” 老宦官连忙道:“天后可说了,最近官粮用度紧张,她已经让人重新商定俸禄,到时候,会以布帛等物折算下来。” “这叫什么话?往年都是发粮米,怎么今年就..::: 现在粮食紧张,自然是粮食价值更高,布帛那些东西的价值也就低了。 “裴公,你这话老奴就有点不明白了。” 老宦官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宫门,皮笑肉不笑:“大明宫里还有不少偏殿没修完,现在可都停工了,陛下和天后为了外头的百姓能多吃一口,他们寧愿多省一些,难道裴公和诸公连少吃一口都做不到吗?” “你!” “魏公也在啊。” 老宦官对著旁边一直苦笑的魏玄同拱拱手,道:“正好,请魏公入宫,有要事相商。 ” 裴炎立刻道:“不是说天后身子不適不能见外臣吗?” “是武將军要见魏公。” 裴炎咬咬牙,正要说什么,魏玄同对他耳语了几句,裴炎的神情这才一松,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內,裴炎一挥长袖,领著身后的那些官员席地而坐。 “今日我们便在此等候,请陛下和天后,给我们一个交代。” 魏玄同在宦官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偏殿的殿门外,在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阿兄,我想在公主府里修一个园子嘛。” “听话,我们不修。” “那我要吃岭南的荔枝!” “乖,那个吃多了上火,我们不买。” 没过片刻,太平公主就气呼呼的从殿门里走出,看到魏玄同的时候脸上勉强出现一丝笑容,对他躬身施礼。 “见过魏公。” “老臣,拜见殿下。” 魏玄同心想著这怕不是夫唱妇隨演戏给我看,但他也不好明说,视线越过太平公主看向殿內,片刻后,武安从里面走出来。 二人目光相对, 武安神情温和,鬢角,有一缕白髮隨风轻动。 魏玄同虽然是老好人,但不是蠢人,看这阵仗马上就明白了什么,轻嘆一声道:“禄米,还是要发的,要不然朝廷上下就真的要闹了。” “放心,既然是魏公说了,那我就给魏公一个面子。” 魏玄同没有笑,他本能地感觉武安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当然啦,百官共同进退,如果大臣们捐钱的消息传到民间,百姓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肯定能安稳一些,这是好事。” “但......也有人確实是吃那一口俸禄的,如果他们没..... “无妨,他们的俸禄,” 武安拍拍胸膛,豪气干云:“我来发!” 第179章 年少万兜鍪 第179章 年少万兜鍪 歷朝歷代的很多问题如果可以归纳为一个问题,那就是缺钱。 大唐先前不能做到双线大规模开战的问题也同样是如此,合格的兵员实际上是不缺的,但缺粮少钱还死抠著官爵待遇不给,谁脑子坏了愿意去异国他乡送死? 正常来讲,给朝廷理財,实际上就是想方设法增加收入。 但是世家势大,有的是在朝中做官的族人;地方豪强大族有田有人,而且遍布天下, 但凡政令稍微露出一点风向不好的地方,他们就要闹腾。 所以,最后增加的那些赋税都要摊派到平民百姓头上,长此以往,叛乱和暴动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道理谁都明白,但问题就是不可能有人会对著自家开刀,能做到推动朝廷政令的人, 谁在朝中没有千丝万缕的关係,而且就算没有,也犯不著四处树敌。 边军在要钱,流民在要粮。 百官的俸禄收了。 大明宫的后续收尾工程,停了, 甚至连陛下的后宫开支都被硬生生咬下一口。 东內苑。 天后也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好,武安才和魏玄同谈过,转头就被喊了过来。 “你给他们发俸禄,那是不是以后谁要是在朝堂上骂你,你就不给谁发钱?长安城里的这到底是大唐朝廷,还是你的小朝廷?” “这都是母后的臣子,身为儿臣,我替母后出钱养著他们,是应该的,说到底,这还是母后的朝廷。” 武安捻了捻手指,陪笑道:“再怎么样也省不到母后的头上,该供给宫里的钱粮,一分都不会少。” 天后当即冷笑一声。 “那大明宫的那些偏殿怎么停工了?” “工部没钱,户部不肯拨钱。” 身为工部侍郎,武安立刻回答道。 天后气的翻白眼。 “母后您看,我的头髮都白了,不是儿臣不想用心,实在是朝廷没钱了,再不省省钱,那就没得用了。” 武安竖起几根指头。 “今年这半年只需要再苦四个月,江淮和西域到时候能够反哺回来数百万石的粮食, 河西那边也能自给自足,不用再完全依靠朝廷的供给,只需要等这么四个月,到时候我能把母后缺的全都补回来。” “行。” 天后答应的速度有些出乎武安的意料,她看到武安愣了一下,立刻有些不快起来。 “怎么,在你眼里,本宫难道就喜欢靡费钱財?” “儿臣不敢。” 天后揉了揉胸口,觉得有些气闷。 “別欺负武三思了,你把他的妻妾都抢到你家里,也不霸著,还让人家第二天接回去,我知道你没碰她们,可更没必要这样羞辱他。” “有些人就喜欢这样。” 天后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脸上表情顿时复杂起来,简直是有点大开眼界的意味。 她嘆息道:“罢了,你只要不杀他,其他如何都隨你,武氏那些人毕竟还要留著,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母后有我一个就够了。” “那你生啊。” 天后重重敲了敲桌案,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新的武家出来,我就把旧的给丟了。” “行,那儿臣回去努努力。” “本宫这边有点头面,你走的时候带上,是本宫给婉儿的嫁妆,她服侍我许久,应该的。” 东內苑里一片其乐融融,走的时候,武安身边跟了一个小宦官,怀中抱著一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首饰。 等到了宫门的时候,几名禁军將领早就等候在那里,一看到武安之后,立刻迎上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武將军这几日春风得意的很啊。” 裴炎淡淡道,几名將领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立刻怒目相对,有人直接將佩刀抽出一寸,如果武安这时候点头,这些將领就敢直接在宫门处抽刀把新任宰相乱刀砍死。 武安示意他们让开,伴在裴炎身侧,陪著他往宫外走去。 裴炎走在他身侧,淡淡道: “我知道,朝廷里面实际上理財的是你,提出了不少好方略。 但你要捐钱,可以请他们捐,可却不能逼他们。” “我又要供著陛下和天后,又要维繫朝廷上下的运转,北疆西疆一开口,我就得往他们嘴里送饭。” 武安嘆息道:“我也不容易,裴公你看,我都有白头髮了。” 裴炎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武安的那一缕头髮白的实在是太过於明显,更像是明晃晃的立在武安头顶喊著看我都向我看齐。 “但他们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臣,你得尊敬一点,哪怕你確实劳苦功高,你也得主动抬手给他们递台阶。” “那我不成跪著要饭的了?” 武安没有耐心再等裴炎把话题推回来,他一直都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做事风格,所以他做的很多事都不合规矩,也不符合很多人心里的美感。 “只要军队能征善战,一直在打出战果, 只要民间百姓不挨饿,大家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吃饱穿暖谁会想著造反呢? 只要我能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谁也別跳出来找死,难道我真的是嗜杀成性喜欢杀別人全家?” 武安啪的一巴掌按在裴炎肩头,后者微微皱眉,看著落在自己肩头的手,他能从上面清楚感觉到面前年轻人的强壮和野心。 说实在的,朝中很多人都只是私底下喜欢搞小动作,但是在明面上的礼仪当真是无可挑剔,哪怕是第二天就要动手的仇人,今天见面之后可能还会笑吟吟地问候彼此家中的长辈是否康健。 后者也在这时候毫不掩饰的警告道:“十六卫府兵当初打出了大唐的天下,我虽然不敢自比太宗皇帝,但河东近在尺,我亲自带十二卫府兵马踏河东灭尽豪族,这个还是有把握的。” 裴炎有些吃惊的抬起头,他倒是不奇怪武安说话时露出的那种脾霸道不讲理的语气,只是很好奇能让武安不惜这般威胁也要做成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科举? 漕运? 都不像啊。 裴炎没有生气,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含蓄,他回答道:“好。” “我要回去了。” 黑齿常之坐在书案一侧,笑道:“你在长安城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过几日,我就可以放心的回河西,你在內,我在外,天下何事不可成?” “程务挺继续留在河西,先前跟隨裴行俭征战大捷之后脱颖而出的那些將领,我也会儘可能地调动到你的魔下,你想要什么人,只管跟我说。 今年年底之前,我还会再往河西派出三万成卒和秋防兵,以及一百万石的粮食。 等漕运和西域重新畅通之后,我保证,河湟之地的所有兵马都会拿到最好的待遇。” 武安看著黑齿常之,一字一句道: “你就给我好好的练兵,把河西军变成真正的精兵强將,然后...:..明年这个时候, 我们发兵西征。” 第180章 女帝 第180章 女帝 “大唐和吐蕃的关係一直都很好。” “大唐和突厥的关係也一直都很好。』 “但是大唐和你们新罗的关係现在不是很好。” 新罗王金仁问闻言,露出了的笑容,回答道:“国內之事,都是由逆兄主持,在下长久不得归国,不知道国內的事情究竟如何。” 武安伸手给这个长得白白胖胖的男人倒茶,后者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一边亲自接过茶杯,一边谦让道:“我旅居长安,早就听说了武侍郎的贤明,大唐文成武德,后继贤能之辈多如过江之鯽,是新罗小国远不能及也。” 武安心想这人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天才,笑眯眯道:“如果我让熊津府大都督李谨行率军护送你归国做王,岂不是比在长安作人质要好得多嘛?” 金仁问立刻放下茶杯,离开书案,走到武安面前直挺挺的跪伏下来。 “小国之民,得沐上国光辉,何等..... 》 武安也没管他,继续默默地看著面前的舆图,开口道:“其实叫你来,只是想了解了解新罗国內的一些情况,放心,我不可能借你去做出什么事的,反正你也就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人质。” 金仁问抬起头,胖胖的脸上满是委屈。 “现任新罗王金法敏是家父武烈王之后,亦即家兄,为人狡点多诈,自高句丽百济亡国之后,新罗尽得三国领土,又立小国名『报德”,立高句丽王室子安舜为王,意在笼络高句丽残党。” 先前大唐需要集中全力去对付北疆和西疆的问题,大部分兵力和强將名帅都驻守在这两块地方,相应的,负责经营辽东的熊津都督府治下兵员几乎都是高句丽和百济人,质量也就那样,极容易战败。 可一旦唐军腾出真正的主力向东,新罗每次都必然会迎来一场惨败。 所以新罗几乎每次都挑在类似的时间点上,按时出击抢掠土地人口,等唐人一腾出手来,他们立刻就跪在地上称臣请降认罪。 除此以外之后,熊津都督府被迫內迁,双方以大同江为界,往南之地尽属新罗。 新罗人得意洋洋,金仁问却对此恨得牙痒痒,身为人质,大唐高层自然知道他对这种情况无可奈何,但在这种环境里,金仁问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仇视,他的子女也大多受此牵连。 “还有什么细节吗? “听..:.:.有,在下留在国內的心腹在今年年初曾经传信过来,说家兄曾经准备將小妹嫁给报德王安舜,但是因为一直在关注大唐对吐蕃和突厥之间的战爭,不知道为什么, 他最后又停止了这个决定。” “小妹?” “是家父武烈王之女,也同样是在下最小的妹妹,今年才及笋。” “知道了。” 武安站起身,道:“今日多谢大王教诲,某来送大王。” “这怎么好意思。” 如果光看金仁问的行为举止,甚至是外貌,根本看不出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这个胖子平日里保养得很好,倒是看不出半点受委屈的样子。 到了门口,胖子动作灵活的爬进马车里,武安默默看了一会儿,等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內,他才转身回去。 下午的时候,天后又派人詔武安入宫议事。 “今年的賑灾至少消耗了超过九万斛的粮食,若是再多一些,朝廷是真的要撑不住了她提议道: “要不然,还是准备迁都吧,在秋天的时候迁都,冬日正好减轻关中的负担。” 武安呵呵了两声,天后对於迁都洛阳似乎有一种很强的执念,只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当年被她害死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在大明宫里鬼喊鬼叫扰她清梦,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洛阳的某些条件確实比关中要好得多。 迁都到洛阳,现在的很多问题马上就会迎刃而解。 只不过武安目前的重心仍是西疆。 一旦迁都,不仅意味著自己手中好不容易堆彻起来的权势要被瓦解掉大半,迁都之后的朝廷几乎不可能再对吐蕃做出什么强硬政令,毕竟后者现在是真的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了,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继续攻打。 但继续下去的话,北疆大部分部族都被强硬镇压了一遍,就算心里有怨气,短时间也不敢再反抗了,只需要通过后续调整政令来逼迫他们同化和適应,儘可能地將北疆永久固化为大唐的疆土。 最大的问题则是落在辽东,一旦唐和吐蕃再度开战,新罗肯定会尝试越过大同江向北进攻。 他当然不希望到时候又生出诸多波折出来,所以得提前考虑。 “那些流民你准备怎么安排?” 天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武安想了想,道: “一部分安置在官用田,另一部分迁到河西,参与屯田,最后再从其中招募良家青壮,补充入府兵里面。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在当地修筑粮仓和沟渠的人力。” 武安的思路很清晰,而且他说的每一种设想都已经成为了现实,天后一如既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片刻后她又微微证住,似乎是在回忆。 先帝在朝的时候,其实也曾忧心过类似的事情。 天下东西皆有大敌,於是连年征战,薛仁贵最出名的是大非川之败,但他本身还是大唐名將,所以又被调到辽东,然后他带著百济人和高句丽人又输给了新罗人一次,最后还是刘仁轨和李谨行等人带著唐军过来帮忙擦屁股。 大唐年年都是打了东边又要打西边,战火总是灭不乾净。 而关中的饥荒亦是连年有之,甚至不仅是关中,全国范围內的类似灾害层出不穷,所以大唐虽然富,也仅仅是总体上可以概括为稳中向好。 权贵门庭的兴衰倒是寻常,不消多说,但政治范围肯定算不上清明。 在这种情况下,大唐天子的身体还一天比一天虚弱,每天都要带著病痛处理政务,因此越发的嚮往健康和长生,在全国大肆修筑道观,尊道崇佛。 而武安是当初孤身从吐番军营里杀出来的悍卒,虽然算不上什么一骑当千的霸王或是神將,但身体素质肯定远远比先帝要好得多。 其次他的思路永远很清晰,態度足够强硬,自身的需求足够低,大唐又不是他继承的江山社稷,所以武安根本无所谓后人如何评价自己,他甚至不需要和那些世家大族和说理,不交出他需要的钱粮和各种资源,下场就是死。 他想尽办法让大唐奋尽全力打残了吐蕃,但他的下一步不是要想办法再去经营辽东, 从而稳固疆域,武安的下一步依旧是继续对西疆用兵,直至攻灭吐蕃。 至於说武家在这之后会遭到多大的反噬,或者是自己的家族能不能长远存续,甚至是说十年二十年会不会出现人死政息的事情,他都不在乎。 在他活看的时候,他有一个很大也很正当的自標,很多事情都只是为了这个大的自標而服务,虽然说在完成这个目標后肯定会有无穷多的茫然和繁琐,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依旧是完成那个目標。 天后默默的听著武安说完话后,她开口问道:“你现在是我的儿子,我也很认可你这个儿子,你这一生都可以躺下来享受富贵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著急?” “我並非亲生。”武安敷衍道。 天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唐的开国皇帝其实是高祖皇帝,但后人提起来的时候永远只会说自己是太宗皇帝之后,血脉,只因为人而尊贵。”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而血脉、门第,都在人心里,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必要?” 她看向武安,此时殿外隱隱起秋风,自西来入长安,穿堂过殿,让人越发清醒。 既然武安已经说清楚了心意,天后觉得,今日也是时候说一说自己的心意了。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郑而重之的对一个外人说出了深藏在自己心底的事情。 “我要做皇帝。” 天后顿了顿,重复道:“我要做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皇帝。” 不管是汉代的吕后竇后还是北魏的太后,確实都是权势滔天,但有唐一代的女子终究是比她们更骄狂一些。 世人,尤其是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绝对会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天后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说服自己这个儿子,她预备下了很多办法,不管后者如何需求,她都能应允之。 在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天后就已经想了很多很多,而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只是一直在思考如何开口。 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武安。 后者只是哦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天后愣了一下:“你不反对一下?” 给一个朋友推一下书 给一个朋友推一下书 作者是实力很强的万均大佬,笔力和质量都是有保证的,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眼。 书名:星海赶潮儿简介:宇宙、高武,情绪爆点、张力十足,又名《开局死了爹妈的我没有弱点》,《全身上下一张嘴是最厉害的》 第181章 谁敢比我惨啊 第181章 谁敢比我惨啊 在地里刨食的农夫佃户或许会幻想皇帝是用金锄头耕地的,但是个人都知道,皇帝老儿的日子是世上最舒服的日子。 至少,在用金锄头耕完地之后,家里应该有一盆煮好的软烂羊肉等著自己。 先帝曾经很多次一个人坐在神像面前,默默呢喃著若是能有一副健康强壮的身子,哪怕是皇帝之位也不换。 所以,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地坐在那张龙椅上,那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这个龙椅也是真的不好坐, 那位新罗王金仁问之所以缩在长安城里不肯回故乡,就是因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回去,亲哥哥肯定要把他做成金坷垃撒农田里。 天后的声音有些沧桑: “先帝喜欢对著那些神像出神发呆,但我却要接过他白日里没有处理好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地帮他办妥当,我平日里只能用脂粉掩盖脸上的皱纹,其实我可能没有几年好活了。” 武安心想你起码还能活三十年,甚至狄仁杰都未必活的过你,在我面前装可怜? “更何况,只有本宫好了,你才能过得更好。” 天后话锋一转,循循善诱道:“你想不想封王呀?” “呢“你想不想给你两个老婆都加上国夫人的浩命啊?” 这个.: 天后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笑容沉淀出岁月的柔美韵味,声音动听。 “你想不想......做太子呀?” 离开东內苑后,武安对旁边招招手,等候在外面的梁信权毅等人立刻凑过来。 “拜见大將军。” “拜见大將军。” 武安隨便问了几句,东內苑的情况倒是还算正常,自从陛下被软禁了之后,每天只能躲在后宫里和韦娘娘一起过日子,只能过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怜。 看样子,天后是准备把儿子当猪养了。 另外,宫里的宫人们除了运气极好能攀附到禁军那边的,也就是给武安做事,剩下的选择也就只剩下效忠天后,清洗他们是没用的,割了一茬下一茬必然还是这样,这纯属环境问题。 但天后手里也不能什么都没有,武安接下来就要重新加固一下和母后的关係,所以对这一切也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暂时没插手。 “就这样吧,其余人散了,梁信跟我走。” “喏。” 梁信跟了上来,武安等人都走了,领著梁信往外走,问道:“千骑营如何?” “千骑如今保持了四千五百人的数目,屯驻在北门,分成两个屯营,黑齿常之从河西带来了一千骑,末將用两千骑换了他的一千骑,让那些人跟著黑齿將军到边关上打几年仗,见见血。” 武安点了点头,道:“只可惜金吾卫和羽林军不能如法炮製。” 自己毕竟不能一手遮天,大规模让边军和中央军互相输血换防的事情未免过於魔幻,因此只能偷梁换柱般的一点点挪窝。 等两三年之后,把全身的血彻底换一遍,到时候一拳打出去就是鬼神发愁无人能挡。 要是天天缩在宫城里吃好喝好,最后只能养出来一帮大爷兵,武安承认自己可以是不讲理的爷,但不充许別人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梁信在那边暗搓搓的提醒说东宫十率府现在又补充了一批兵员,现在东宫反正空著没人住,不如想办法把这批兵马摸过来腾笼换鸟弄到自家这边。 但武安却募地想起了天后的话,虽然他觉得这位母后八成是在画饼,毕竟这件事过於冒天下之大不,做皇帝和立太子本身是两件事,而且后者可能牵涉到的东西更多。 所以,自己怎么可能做太子呢, “给东宫留点人吧,每天打扫打扫,不可怠慢。” “喏。” 接下来几天难得清閒,武安在家里的日子很舒服,但天后似乎真的有意要培养他,有时候会特意让人把一些不重要的奏疏送到將军府里,让武安看一遍。 这个举动並无遮掩,因此朝外隱隱约约又有类似的流言,说天后囚禁陛下恩宠子侄,意欲借岭换亲子。 但是金吾卫很快就开始疯狂追究谣言的根源,抓了杀了一批人之后,朝堂上照例开始有人弹劾武安。 就算现在是他掌握大家今年的俸禄,但朝堂上很多人是不缺钱的,因此在这时候反而喷的越发理直气壮越发舒服快意,於是那几天某作坊里出品的春宫本子忽然开始肆意出品以那些人为主角的各种野史小画。 某尚书为何要隱匿早年在国子监的求学经歷? 万年县佃户亲口承认,员外郎究竟是什么味道.... 震惊,为何大理寺里频频传出惨叫? 一个个標题过於引人注目,长安一时间纸贵,双方都在疯狂互相噁心,於是有些人私底下合计一下,也开了个春宫本子作坊想要画武安的丑闻,结果当天就被金吾卫一脚端开门查封。 幕后的几个人了大价钱才使得自已没被大理寺和刑部抓出去拋头露面,但他们派出去做事的管事却被按在衙门外面示眾,罪名赫然是道德败坏传播污罗之物。 这种不讲理的双標一如既往,大臣们终究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一个个在暗中骂了几句之后, 除非必要,竟然是再也没有在朝堂上提过武安半个字不是。 双方交手之后的过程和结果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发生的快结束的更快,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是天后亲自出面庇护了那个小崽子,因此越发愤愤不平。 但国子监在这场无声的对决中惨遭连累,半个月后,国子监附近的街上开了一家相公馆,涂抹脂粉的妖艷男子们一看到学生文士打扮的人就眼晴一亮开始招徠客人。 “爷,进来玩呀~” 某天下午,武安捏著一份名帖站在门口等候,看到巷子口缓缓驶来的那架马车,他竟然带著人亲自上前迎接。 车帘掀起, 身著厚实裘裳的文成公主缓缓下了马车,她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完全看不出憔悴的意味,甚至还有閒心思开玩笑。 “放心,我不是来调和你们那些事情的,但你想编排他们也得避开一点宗室,影响不大好。” “晚辈谨受教。” 文成公主跟著他走入將军府里,裴韵和上官婉儿立刻出来拜见,但文成公主对她们也只是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隨即就道:“我听说你有一个书房,带我进去吧。” 等落座之后,文成公主问道:“你想继续攻打吐蕃?” “殿下这是在开玩笑?” 文成公主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缓缓道:“我对河西那边的情形稍有了解,另外..:: 我还有不少忠心的手下留在那边,他们还是能及时把消息传递迴来的。” 她盯著这个面容英武的青年人,语气悄然郑重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武安总感觉这种郑重的语气似乎在哪里听过。 “四万人......从工匠到將士,只要你愿意,他们马上就能拥立你建立一个小朝廷,或者是让你一夜之间成为边关上的大部族。” “子镇..... , 文成公主认真道:“你在朝中,应该很孤立无援吧?” 武安深吸一口气,嘴角撇了撇,露出些许颓然的表情。 “是啊,晚辈在朝中处处被人欺负,但......这有什么办法呢?” 第182章 大唐公主们的门路 第182章 大唐公主们的门路 因为很久很久没有回中原,文成公主对於朝中如今的情况並没有多深的了解,在她离开的时候,中原的大唐天子依旧是那位光芒万丈的太宗文皇帝,大唐的光辉从他身上映射而出,恩泽四海。 而在她回来的时候,太宗文皇帝和他的儿子都已经作古,而皇帝的小妃子变成了他的儿媳妇。 唐人则是又拿下了一场极大的胜仗,而这时候是朝中的某个贵公子开口要求吐蕃人送她回故土,这个孩子说话好听,长得又好看,文成公主理所当然的要站在武安这一边。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萧索,在吐蕃的时候她並没有诞下子嗣,那位雄鹰一样的松赞干布赞普只是看在大唐的份上与她相敬如宾,后者更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小国的公主。 而文成公主这辈子並没有子嗣,她回来后连父母亲人也几乎全都不在人世了,至於说那些宗室子弟和她之间虽然有点血脉相连,但能说知心话的人半个都没有。 据说动物幼崽出世时很容易把第一个看到的东西当成母亲,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大半辈子漂泊在外,老来还乡时,站在村口第一个迎接你的人,总能让你感觉到格外的欣慰。 武安有一张很值得炫耀的脸,因为这张脸很厚。 他看到了文成公主脸上的神情,听出了她话里的语气,於是立刻对著她躬身下拜。 “晚辈一直敬殿下如长辈,如果殿下不弃,晚辈愿尊殿下为祖母,朝夕供养,聆听教诲。” 文成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看著拜伏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感慨道:“我在朝中听很多人说你无耻,但你这样让我很开心。” 她顿了顿,补充道: “那些军队和工匠就给你吧,就算是朝廷跟你索要,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那些人这辈子奉我为主,我应该给他们找一个好的归属。” 武安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大代价笼络跟隨过文成公主入藏的这些人,从工匠到军队,他们已经在吐蕃生活了半辈子,接下来他们和他们的子侄辈需要费几代人的时间才能勉强融入回大唐的社会。 如果武安帮忙,这个过程会加快很多,但其他唐人肯定不会服这些从蛮荒之地回来的同胞,前者不会在意蕃兵和唐兵的区別,但如果后者回家是为了分他们的钱粮军功劳官职,哪怕是最底层的兵卒也会表露出厌恶。 所以,那三万人到死之前都只能依附武安。 羽林军和金吾卫本身性质特殊,能握在武安手里是因为后者安抚和镇压的手段都已经到位了, 但完全不能確保他们永远忠诚,湟论不得不投靠他替他做事的南衙十二卫府兵。 在这些军队里面,也只有那四千五百名千骑將士才是和自己一条心的。 所以文成公主的这个礼物著实可贵,这一次她才算是真心实意的把自己最大的家底交了出来。 如果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喜欢从自己手心里抠钱的吝嗇母后,武安刚才准备喊的其实是母亲在上受孩儿一拜,可见做孤儿还是有好处的,多认个义父义母,然后从他们手里心安理得的白兵马和钱財,这日子简直不要太愜意。 但做人毕竟还是得要脸的。 所以武安准备明日上早朝的时候提个小要求,让吐蕃人在这方面再给出一笔赔偿,这钱俗称文成公主的养老金。 “霍王昨日走出昭陵,上吊自尽,他在临死前请求天后和先帝宽有他的愚蠢,然后从容赴死。” “说人话。” “霍王昨日走出昭陵破口大骂,口中有诅咒之意,甚至质问末將敢不敢砍他的头,於是末將就砍了。” 武安嘆了口气,今日本来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日子,但是因为听到霍王的死讯,这个日子就变得更让人舒服了。 “好好打扫昭陵,安排馆舍,今年年底之前,我会请天后去亲自去昭陵祭天。” “喏。” “另外,你扰了昭陵清净,罚你半年俸禄,官职下降一级,从今日开始长久跟在我身边做侍卫,好好养一养你的心性。” “末將领命!” 丘神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有点高兴,至少梁信那个狗东西在这方面是远远比不上自己了。 武安抬头,望天。 工部衙门上方的天空很清澈,或许六部衙门包括三省上方的天空各有各的韵味,吏部古朴庄重,刑部愁云惨澹..... 工部本来是一个游说相当不错的衙门,毕竟古往今来负责替官府承包工程的衙门向来都过的很滋润,但武安本身不是很擅长包揽这方面的事务,其次他也不稀罕从这种事情里面贪污捞油水。 他直接禁止了长安城今年朝廷方面所有不必要的铺张浪费,从源头上截断了所有的钱粮。 修什么道观? 修什么宫殿? 皇城的宫殿,哪怕是一处偏殿也庄严大气,但如果把它换成十方张胡饼,武安同样觉得后者很大气。 武安感慨道: “所以说,找工作一定要找个好的单位啊,工部这种地方,只要没有钱赚,就等於是天天放假,不捞钱就不干活,这样好的衙门上哪儿找第二家去?” 丘神在旁边听的不是很明白,他试探看问道: “大將军,工部事务繁琐,今晚要不要休息休息?” 转眼间,又是一天即將过去,早朝上吐蕃使者的隱忍和羞辱仿佛还歷歷在目,下午在工部看了一会儿文书,半天的时间就一晃而过。 大唐是有官妓的,据说数十年后名扬天下的公孙大娘就曾出身教坊,原本出身官宦贵籍的女子们跪伏在里头侍奉客人,原本高高在上的面孔充满了嫵媚和无奈,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別样的韵味, 但武安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要是在里面碰见什么仇人家里的漂亮女眷,自己倒是没心情去逼迫人家过来侍奉自己,至於说从这里头汲取到什么快感,虽然很刺激,可未免听起来太过变態了些。 “准备车马,我今晚要去越王府,请越王妃代我提前准备饭食。” “喏。” “另外,帮我给义阳公主、宣城公主下名帖,请她们今晚去越王府一敘,我有事情要请她们做。” 第183章 有钱確实很了不起 第183章 有钱確实很了不起 “你来了。” “来了。” 武安觉得越王妃大概是在家里閒出屁来了,说话越来越拿腔拿调,没有以前那种低头惶恐不安的感觉。 后者今日身上裙裳微厚,衣襟微开,內里依旧是凉薄的白色小衫和青色绣裙,保养极好的面孔里隱隱透露出故作刻意的委屈来:“大將军明明有自个的家,越王府虽然欢迎贵客,但客人天天登门,家主却不能亲自出面接待,这不好吧?” “越王殿下在大理寺牢里住的很好,吃喝都是官府供给,另外还给他配了一名教坊调教好的歌姬,他在里面乐不思蜀,生活很快乐。” 越王妃的神情越发幽怨,充分诉说了一个妇人在周围虎狼环伺环境里的无助和可怜。 “现在,我说,你听。” 武安坐在她面前,妇人的身材高挑,但此刻竟是多了一种柔弱无助的感觉。 母女一起服侍是何等刺激的事情,所以她以为这个气血旺盛的青年终於忍耐不住了,就算这时候知道两位公主过会儿要来,她也以为这廝是要行大被同眠之事。 “河湟之地新附,那边是我的军队在驻扎,我又得到了一些商队,但想要让那些人更好的做事,最好还是让宗室的人来操手经营。” 越王妃这才缓过神来,有些愣然道:“所以......我?” “这些商队不能算是皇商,主要是给我赚钱的,当然,你们几人也能从中获利,先前在长安城作坊里卖的很好的那些小物件,全都会移交给你们打理,相关的配方和单子明日都会一併送过来。” 越王妃倒是没有什么看到天上掉钱的欣喜表情,她垂眸看著喝茶的武安,忽然问道:“那我家大王.:::::” “你好好做事,越王殿下最多两年时间就能重获自由,毕竟,我总得从你这里拿一个保证吧?” 武安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当然,要是王妃能痛快一点,我就替你做主,再给大王改善改善待遇。” 越王妃嘆了口气,跪坐在武安面前,无奈道:“那你替我把他身边那个歌姬赶走。” “没问题。” 宗室的名头本身就很有用,武安如今威压长安,但出了京畿地界,虽然他的权势依旧管用,但真正的影响至少要五年后才能传播出去。 他又需要立刻开始变现和回本,所以就要搭一些人脉进去立个框架。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和自己有缘,她们丈夫的命都是自己救下来的,而且她们连年生活在天后和武家的打压之下,日子其实也过得紧巴巴的很不舒服。 但她们確实是公主。 话说回来,武安也有很多想法可以通过经商来实现,比如说现在吐蕃还有很多產马地,如果施以手段,想办法以大唐的体量和吐蕃打经济战,最后让吐蕃上演一出“羊吃人”的经典案例,似乎也並不难实现。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锤宗室锤的也差不多了。 而这时候,武安注意到越王妃开始解开腰间裙子的小扣,然后是衣襟,被彻底拉开,前者当然不害怕看到女人的肉体,只是笑了笑:“你帮我把事情做好即可。” “但如果大將军今晚不受用的话,我心里会没有底。” 越王妃索性敞开胸怀说话。 “我家大王不在家的时候,不仅是曹王,之后陆续也有人登门表现出之意,不仅是我自已,也有王府的这点家业。 虽然大王一直在外监禁,但我得替他守好家里的瓶瓶罐罐,这半年来若非大將军庇护,不仅是那些家业,就连我自己恐怕也不得不失身於人。” “我不要。” “大將军如果是顾忌时间太短,等今晚二位公主离开之后,我也可以来你房中.... “少他娘的废话,穿好衣服,给我倒茶。” 武安骂了一句,越王妃马上就穿上衣服,动作轻快地去准备煮茶的小锅,眼里终於露出几分释然的意味,紧绷的脸上也终於散发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韵味。 “慢著。” 越王妃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王府有多余的钱吗?” 武安捻了捻手指,试探著道:“几千贯也可以。” 他急著用钱,所以手上的现钱越多越好。 越王妃眯起眼晴,忽然开口道:“三千贯。” “可以可以,我大概下个月就能还.. , “若是大將军今晚留在妾身这儿,我能给五千。” 武安:“?” 丘神领著一队甲骑在王府门外等候,他们今晚都是不睡觉的,彻夜在外保护。 这本就是亲兵的本分,他们这些人甚至可以说是武安的家將或是家臣,哪怕是大唐天子在他们面前都不能让他们改换门庭,在这个时代,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绑死在了武安身上。 但武安对他们从没有半点亏待,不管是亲自帮忙安置他们的家小,又或者是在其中方面给出足够的价码,或者是三天前每人五十贯足额的“秋冬衣钱”,就足以让他们在关键时候任劳任怨任死。 外头又响起了马车的动静,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在宵禁的时候隨便外出,但现在金吾卫认的是武安的手令,所以一路放行,甚至派人把两位公主护送到了越王府。 丘神带人过去迎接。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继承了其母萧淑妃的美貌,又在掖庭里生活多年,身上並没有多少公主的威仪气魄。 她是认得丘神的,对他温和的笑了笑,道:“我家夫君先前受过丘將军的帮忙,如果將军有空,还请改日登门一敘,本宫略备薄宴,让夫君专门回来和將军痛饮一番。” 丘神向来脾跋扈,外人声称他得了武安的三分真传,但这时候也放低了身段,恭恭敬敬道: “末將敢不从命。” 寒暄之后,丘神领她们进门。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在来之前就已经谈过了话,姐妹俩本身就是至亲,这辈子的境遇又几乎完全一样,心思彼此相通,今晚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武安向来为人庄重,想来不会隨便开口。 丘神勤在外等候。 不过半个时辰,两位公主就从里面走出,事情虽然已经大大超出她们的预料,肉眼可见的收益甚至让她们很高兴很满足,但那位大將军似乎很急,只是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就说明日会有管事登门拜访,重新补充和確认所有事项。 宣城公主感慨道:“这位武大將军虽说性子太急,但確实是个好人呢。” 义阳公主毕竟年长些,看了妹妹一眼,提醒道: “他毕竟姓武。” 宣城公主反驳道:“可我们就算是姓李,这辈子又落著什么好了,一生下来就要在掖庭里过日子,所以这辈子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帮谁,这难道是错的?” 义阳公主沉默片刻,注意到丘神和那些甲骑还在越王府的门外等候,不由得有些羡慕道: “看样子,今晚大將军和那位王妃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很重要,竟是连我们也不可旁听。” 第184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184章 有朋自远方来 和漂亮的女人睡觉当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武安又恰好是一个精力旺盛的青年,最后,他需要钱。 清晨。 余姚县主站在房门外,亲自捧著一铜盆的水准备进去服侍,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推门而入,却发现母亲早已坐在铜镜前梳理长发,脸上慵懒的神情里竟然透露出几分魔足。 “怎么不再多睡会?” 母亲头也不回地问著女儿。 余姚县主心里一阵气恼,心想著天底下哪个做儿女的听到母亲昨晚要做那种事还能睡得著。 金簪斜插,没入云鬢之中,剩余的长髮如瀑布般披散在背后;王妃素手隨意挽了个髮髻,目光仍是看著铜镜里的自己。 房间里整洁无异味,只有淡淡的脂粉香气氮盒而生。 “你父亲大概回不来了,他什么时候出来,就要什么时候死。” 余姚县主倒是没露出震惊的神色,父亲和霍王他们几次做出那么多事情,就算是亲女儿也不会觉得他还能活著出来。 县主的神情有些萧索,了一下嘴唇,轻声道:“母亲是不是为了我,才..... 王妃侧过头,露出些许嘲弄的神情:“正因为昨夜是我,所以这一招才有用,堂堂王妃为了那点情面和庇护,不惜捨出自己的身子,说出去寻常人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艷闻,反倒会心生些微怜悯。” “但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投靠了天后...... “我是『被迫”。” 王妃淡淡道:“天后掌权,我们一家子能得庇护,若是她失势了,新君看在我和你父亲如此可怜的份上,至少还能让越王这一脉传下去。” 余姚县主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她走到母亲身边,有些哀慟地抱住母亲,轻声道:“母亲受苦了。” 王妃微证,回答道:“我没受苦,昨晚很舒服。” 县主:“?” 据说长安城里人口有数十万,流动人口超过百万或许也並非不可能,所以在如此庞大的基数里面,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存在。 城门处,一支庞大的吐蕃使团终於停下脚步,看著这座宏伟的城池,为首者由衷的感慨道:“我父亲当年曾经来过这里,但他言语里极力描述的长安城还比不上现实里的万一。” 一名礼部官员跟在他旁边,一边听著那名吐蕃官员的溢美之词,一边往手里的小本子上记录。 在城门处稍微庄重一些的对话,是要择优录取进史书里的。 “诸位远道而来,著实辛苦;按照规矩,五日后早朝,这几日时间里,由礼部和鸿臚寺负责接待诸位,以及教导你们入宫该有的礼仪,务必要全部学会。” “这是应该的。” 那名白髮苍苍的吐蕃官员露出温和恭敬的笑容,又问道:“如果我想在閒暇时候拜访一些人, 朝廷能否恩准?” “除非他们主动过来找你们,要不然在早朝之前,你们都必须待在驛馆里。” 吐蕃官员没有说话,旁边的一名同样身著吐蕃官袍的年轻人立刻有些不忿道:“按照以前的规矩,我们可以..... ”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的规矩。” 礼部官员微笑著回答道:“现在的规矩是吐蕃使者只准待在驛馆里面,除非朝廷恩准,要不然不得擅自外出,到时候会有金吾卫在外面守著,希望诸位遵守规矩,不要让金吾卫喊我过去提人。” 年轻人质问道:“我们携带礼物和国书而来,中原的天朝上国就是这般对待客人的?” “因为这是大將军的要求,天后和陛下都同意了。” 礼部官员这时候才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大將军在朝中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所以他又自作主张的添了一句: “吐蕃是臣属蛮荒之国,也配做客人?当然,这也是大將军说的。” 年老的吐蕃官员止住身边几个勃然大怒的官员和武將,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谢:“我们一定谨守大唐的规矩。” 等大唐的礼部官员离开后,那名年轻人立刻想要说些什么,但老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就立刻声。 等所有人都在驛馆安顿下来之后,隔壁的几名倭国遣唐使立刻过来嘲讽了一阵子,用一字一句的中原雅音疯狂刷著存在感,不少吐蕃武士气的想要拔刀衝出去,最终只能在自家上官的呵斥声中重新坐下。 那些倭人毫不掩饰对这些吐蕃人的蔑视和嘲弄態度,几名使者也终於气的想要拔刀出去,但老者制止了他们,平静道:“唐人没有那么小气,倭人本性如此,隨他们去吧。” 唐人倒是没有在饮食上表现出恶意,夜间的宴席里甚至出现了吐蕃的主食和地方特色菜,使者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很多,但一直平静待人的老者这时候却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早上在城门处险些和唐人官员发生爭执的那个年轻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 “父亲?” “你看,这是我国南方才有的粮食。” 老者捻起一颗米粒,放在鼻前轻嗅,嘆息道:“它还没有完全熟透,就被收割下来送到了长安,但就算如此,单个看上去也比我们国家產出的要大一些,所以,唐人在河湟一带种的粮食肯定是大丰收了。” “呢. ” 年轻人有些茫然,他反正听不懂这几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他还是佩服父亲居然能从一碗青稞饭里看出唐人有没有丰收,於是越发的敬佩父亲的智慧。 “细作说,河西一带的很多事情疑似都出自於那位大將军的手笔,就算不是的话,也可以確认他对我国的態度並不是很友善,而这个人偏偏又和河西的唐军上下关係很好。” 老者把手里的饭粒放在嘴里,唇齿瀰漫著淡淡的粮食清香,但他却觉得苦涩。 一个能打仗且敌意十足的將军虽然是很大的威胁,但吐蕃自有国情在,本身就占据相当的地理优势,而且最近几年国力蒸蒸日上,和大唐交战也並非全然都是惨败。 你再怎么名將,能比薛仁贵还厉害? 只是最近一次实在是败的太惨,哪怕是吐蕃最有名的大將噶尔钦陵都没有预料到唐人居然能调动那么大规模的军队来进攻。 所以,只要爭取到足够的时间,吐蕃还是能慢慢喘过这口气的。 驛馆外。 几名倭人遣唐使郑重地高了自己的屁股,把头对著面前的人群。 成群结队的金吾卫甲士们不动如山,身上散发出边关军队才会有的那种严整感觉,如果黑齿常之在这儿的话,他会立刻察觉到面前的军队和河西军相比其实差距已经不大了。 唯一的差距,就是没上过战场,没杀太多的人。 南衙十六卫兵马里面,金吾卫招收的几乎都是关中良家子,简而言之,这就是大唐最优质的兵源,在几百年前他们还有一个名字,叫秦人,当然,也是汉人。 曾经在多年前白江口之战中惨败的倭人们看到唐人之后,便只剩下狗一般的諂媚和臣服。 人群分开,一名黑衣青年走出,丘神跟在他身后。 “身份確定了?” “是。” 丘神身著玄甲,沉声回答道:“吐蕃这次所有使者的首领是吐蕃大相,噶尔赞悉若。” 武安没有回答,对方既然自作聪明的隱藏身份来到长安,那自己作为东道主,到底是应该进去之后开门见山的谈一谈,还是直接在外面喊一声放箭? 他沉默片刻,指了指里头: “我要跟那位大相当面聊一聊,替我清个场。” 第185章 母后在上 第185章 母后在上 除了那位上了年纪的吐蕃大相,其余使者都被兵卒拖死狗一样直接拖了出来,然后丟的远远的,逼他们原地坐下,看著天上冰冷的月光无能狂怒。 朝野上下都知道右羽林军大將军一碰到吐蕃相关的事务就会变得极为暴躁上头,但武安用事实告诉他们,自己一碰到和吐蕃有关的人和事只会想杀人。 “跪。” 武安走进房间里的时候简单了当的提醒了一个字。 吐蕃大相赞悉诺苦笑一声,道;“在下曾经读过很多中原的史书,不管是豪族门风还是世家家传都令人心嚮往之,所在下以为大唐的贵人必然风雅。” “在上是大唐的大將军,为什么要跟蛮夷讲道理?” “几十年前,当年的天可汗说四海归一,天下皆其子民。” “哦9 武安坐在桌上,低头看著他:“那几十年后,你们为什么要撕毁盟约,以子民之身背叛宗主之国,这事,说不过去吧?” 吐蕃大相立刻诚恳而服帖地在他面前跪伏下来,只可惜毕竟是老了,而且看上去很不习惯跪人,至少比起外头的那几个倭人的跪姿要差得多。 武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贞观十年,彼国松赞干布率贼军入寇,为我大唐將士所击败,故彼松赞干布上疏臣服,我大唐太宗文皇帝不绝天下之心,恩准休战,还把我国的公主嫁给彼国国主为妻。 龙朔二年,我国太宗皇帝大行不过数年,吐蕃不奉唐詔,次年攻灭吐谷浑,霸占河湟地。 麟德二年,吐蕃再度发兵安西,又离间突厥和大唐关係,以至於两个突厥可汗自相残杀。 往后几年不断收容突厥叛逆残党,纵容其在大唐边关上四处劫掠滋事。 数十年里,战火不断,大唐对吐蕃已经仁至义尽,哪怕是养个狗,都知道对主人老老实实的, 说实话,我国朝廷也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这样喜欢牙咧嘴的狗。” 自古以来,大国永远是千篇一律的跋扈,言语上的些许爭锋虽然短时间內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但肯定能让人很爽。 吐蕃大相的气息自始至终很稳定,他抬起头,诚恳的问道:“在下已经很老了,羞辱我这样一个老人,想必不能让大將军开心,我国尚且有数十万披甲在青海河畔枕戈待旦,如果大將军愿意, 在下愿意带大將军去看看吐番人的血性。” 武安立刻问道:“一言为定?” 吐蕃大相愣了一下,心想著这句话说出去就算是大唐天子也要慎重相对,可这个青年竟然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在看到青年眼底的某些神情之后,吐蕃大相竟然也有点不敢再接话了,而是苦笑著回答道:“我国战死了很多青壮,此后必然永远侍奉大唐天子,继续做大唐治下最忠诚的臣属。” “给出八百万石粮食,我可以做主,十年內不灭你的国。” 你他娘说的是人话? 吐蕃大相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今日换一个场合,这大概是一句可以商量的玩笑话,但今日这位大將军不管是为了灭吐蕃的威风还是要为自己牟私立,他的言行都已经远远超过了敲打试探的范畴。 “老夫已经很老了,如果此行死在长安,或许能激起吐蕃上下的血勇。” “你觉得自个这种人模狗样的言行能够比得上中原人物的风骨?” 武安毫不留情地回答道:“本將军现在很希望你多说一些激怒我的话,因为我现在圣眷在心, 手中又有军队,而且我还年轻气盛听不得阴阳怪气,你要是再不卑微一点说话,说不定我明日就要开始往河西增兵,我说到做到。” 吐蕃人就算再有血勇,又有什么资格能与唐人相提並论? 当年大非川之战,朝廷上下都承认战败,当时的决战是四十方吐蕃军队围攻五方唐军,而若是让武安来的话,如果真有决战的那一日,他一开始就会推动数十万唐军跟自己一起上战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我要先灭了你的国。 吐蕃大相终於承认道:“吐蕃,不值得大將军这样发脾气,但是那么多粮食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他此行带来了文成公主的“养老钱”和一部分赔款,只不过唐人的条件当然不可能全盘答应, 就连武安也不知道,大唐发给吐蕃的一封书信里明確要求吐蕃赔付的是一千二百万石粮食。 天后的胃口比武安还大。 “那就分期付款吧。” 武安话锋一转,淡淡道:“起来吧,大相在吐蕃国內也是养尊处优的贵人,总不能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吐蕃大相顿时苦笑起来,自己在他面前不到一个时辰受的委屈简直超过了这辈子的总和。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如果能做到的话,吐蕃和大唐之间就少了我这个隔阁,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如此仇视吐蕃,但就算是我,也承认我这辈子很难攻灭你的国家,但我確实有能力让你们经营了几代人的国家就此彻底衰落。” 武安盯著对方,一字一句道:“把你的弟弟交给我,我要活的。” “如果交了,就不再开战?” “赔款全免,战火熄灭,吐蕃仍旧是大唐的臣属。” 噶尔赞悉诺默默的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真的把自己的弟弟噶尔钦陵交给唐人,让后者发泄过去十年里的怒火。 “其他人不懂,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守诺的人。” 天后坐在书案后面,有些玩味的问道: “越王妃我看过,虽说也只剩下几年时间的美,但也確实是个美人,你答应她我还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吐蕃人?” “他说要把吐蕃前任赞普的女儿嫁给儿臣,儿臣好色,就从了。” 又在敷衍我......天后嘆了口气,她转身看向窗外,一窗夏在雨中萧瑟摇曳,不断地有瓣隨风零落成泥。 “你如果一味由著性子去做事,以后的路是走不远的,做官,最重要的就是忍耐。” “儿臣受教。” “你受教个屁。” 天后瞪了他一眼,罕见的说了一句脏话,认真道:“过几日早朝,你上疏,建议我给武家立宗庙,在这当口,你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了。 “儿臣明白。” 天后看著面前看似毕恭毕敬的英武青年,嘆了口气,道: “若是立了宗庙,你就该封王了,若是封了王,你到时候才能真正有资格在短时间內调动起千军万马。” 她竖起三根纤细的指头,隱隱还沾著墨痕。 “若是本宫和你商量的那件事真的成了,本宫会无条件支持你率军討伐吐蕃三年。” 武安眼神微动,后退一步,对著天后躬身施礼。 “圣人在上,请受儿臣一拜!” 天后很是满意的嗯了一声。 “我儿快快起来。” 第186章 是兄弟就来干...... 第186章 是兄弟就来干...... “吐蕃大相噶尔赞悉诺,上拜大唐天子、天后,大唐天子万岁万万岁,天后万岁福隆安康!” 天后微微额首,回答道: “跪。” 不少大臣在此刻抬起头,几天前驛馆里发生的事情,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都能知道,据说那位大將军进去羞辱了一顿这位吐番大相。 本来还以为后面那句话是夸张,可听听天后的那个字,喷喷。 看来朝廷接下来的主要目標,已经从辽东转换到河西了。 吐番大相顺从的跪下,额头贴在大殿內冰冷的砖面上。 “自开国太宗以来,尔小国,不识君臣大义,屡起凶顽之心..::: 本来他隱藏身份,是为了在早朝前一天宣布,这样一来能起到很多作用,也能逼迫大唐朝廷稍稍退步,毕竟后者朝堂上绝大部分人毕竟不可能真的发狠要灭了吐蕃。 但是被那位大將军一闹,这效果就全没了。 哪怕是朝堂上和那位大將军政见不合甚至是有仇的人,现在都是一副看戏的心態,反正不会再在朝堂上公然表態。 自从先前那场大战之后,吐蕃使者就频频入长安求和,因为边关上唐骑和其他主动投附到大唐治下的外族反过来对吐蕃的“边关”形成了严重的骚扰。 隔三岔五的,有事没事就过来打草谷。 吐蕃不是大唐,它更像是一个当初被松赞干布强行团结起来的部族联盟,吐蕃本族靠著打垮了其他部族逼著他们承认自己盟主的地位,吐蕃本族强盛的时候,其他部族自然不敢违逆,可若是本族露出疲態,其他的部族马上就会开始试图挣扎。 而裴行俭和黑齿常之等人又都有意保持著更进一步的状態,手下的兵马除去屯田便是大规模的练兵和调动。 等死的过程才是最煎熬的。 但是吐番大相噶尔赞悉诺又搞错了一件事情,如果现在是先帝在位,不管如何,表面上的功夫自然会做足,但现在大唐当家的是一个女人,而女人有时候是很不喜欢讲道理的。 一千二百万石粮食都不能给我,还想求和? 和谈再度不了了之,吐蕃大相只能默默退回人群中,听著大唐君臣处理国內的事情,但很快, 他似乎就听到了什么。 “臣裴炎有奏......今岁九月,关陇大旱,群蝗顿起,某地有民啸聚为盗..... 这个消息,赞悉诺早就听说过现在看来,唐人內部的旱灾確实已经到了一个较为严重的地步,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要態度强硬一点,是不是就能让唐人收回先前的狮子大开口,转为慎重考虑? 早朝结束之后,按照唐人先前说的,从今日开始,吐蕃使者可以自由拜访各家贵人,也就等於是给了他们四处游说的空间。 坐在驛馆內休息了一会儿,吐蕃大相对著面前的一张信纸思付片刻,开口道: “我们今日去拜访这一家。” 旁边的使者看了一眼,有些惊愣道:“可这...:..会让唐人不高兴的吧?” “我们此行是为了替国家爭取时间,唐人高兴不高兴,跟我们有什么关係?” 吐蕃大相平静道:“有得必有失。” 府內,书房。 裴炎抒著鬍子,对面前的魏玄同微笑示意,后者脸上是同样的表情。 朝堂上现在也就这么两位宰相,一开始还有人说裴炎嫉妒魏玄同一朝得势,曾在家中破口大骂魏玄同不过是山野村天,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也確实是谣言,两人明明友善的很。 书房的主人还没回来,魏玄同放下茶杯,微笑道: “河西今岁开荒屯田所得颇丰,粮食是武子镇当初选定並且请天后重新赐名的『青稞”,其子种可耐苦寒,据说吐蕃人那边大多种青稞为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吐蕃人亲自来种,只怕也没有这么好的收成。” 裴炎倒是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武安当初不仅亲自指定了粮食作物,甚至还写了一些“种粮守则”下发,严格命令底下人执行。 现在看来,那玩意明显是有用的。 “散朝的时候,那个吐蕃大相过来找我,说是想问问能不能请户部把如何种青稞的心得教授给他们。” 裴炎冷笑道: “蛮夷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看到好的就想要,由此可见,找到机会发兵平灭了吐蕃,把高原之地纳入大唐疆域才是正理。” “裴公说得好啊。” 武安的声音立刻从书房门外传入,很是高兴:“裴公能不能从户部匀我二百万石粮食,让晚辈带兵去平灭了吐蕃,今日你我的话传给后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裴炎一点不慌,当即冷笑起来。 “我上次亲手將爱妾和幼女送到你家,你不肯要,现在你如果还要的话,那就把她们领回去发卖了,你看看能值多少钱。” 武安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找个地方坐下,魏玄同和裴炎都看向他,书房的桌案上摆著几份文书的抄本,原件则是被送到了东內苑。 茶水的苦香在书房內瀰漫开来,武安把茶碗往自己面前推了推,慢悠悠道: “如今在京畿地界卖人,可是要砍头的哦。” “京城买不到奴僕,外地的奴僕一夜之间就涨了五倍的价钱,就算是日子勉强还能过得下去的人家,都会想著要不要把女儿卖了换点钱。” 裴炎讥讽了一句,淡淡道: “你当初或许是善举,但如果一个政令不能推行到全国范围內,那就等於是朝廷自己开个缺口让人来钻空子。” “凡事都要有个开头嘛,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在朝中又没什么根基。” 武安笑著道:“裴公就不同了,你可是宰相,要不然你改日在朝堂上把这话当著大家的面再说一遍,到时候肯定可以。” 裴炎有些无语,没有接这个话题,旁边的魏玄同伸手拿起文书放在他们面前,適当的改了一下话题。 “吐蕃人的提议是西海往东全都归大唐所有,但往西和原本被唐军俘虏的,以及投靠大唐的那些部族,大唐需要交还给他们。” 简单一句话,就涉及到几百上千里土地的归属,裴炎轻蔑道: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他们算什么东西,青海一带,包括青海在內,全都是大唐的!” “但是朝廷也不想打了。” 武安嘆了口气,很是不满道:“母后先前就好几次说要迁都,也不喜欢我对吐蕃人的態度,我看她是一时半会糊涂了。” 裴炎和魏玄同都愣了一下,他们本以为天后的態度应该也是强硬无比,但是听武安的口气,倒像是正好反过来似的。 魏玄同则是微微皱眉,心想著今日裴炎和武安的语气倒像是反过来了,前者像是嘴里带火,后者反而说几句话就开始声嘆气。 “今日在场的没有外人,我就和你们实话说了吧。” 武安用力揉了揉眉头,嘆息道:“其实別说是我母后,河西的那些將士应该也都厌战了,没人想要再往前打了,吐蕃那些个地方都是破破烂烂的,连个像样的城池都没有,就算是把吐蕃打下来了又能怎么样? 战后朝廷论功行赏,把那一块块全都是牛羊马粪的土地赏给將士们,谁乐意要啊?” 裴炎微微皱眉,对武安的这番话略有不適,他模模糊糊觉得武子镇这个贼匹夫又要扯谎骗自己。 “而且,母后的身体好像也不大好了,今日上朝前其实就有点受了风寒,脾气暴躁,我劝她休息休息还被她骂了一顿。” 裴炎的眼神立刻看向武安。 武安伸手点了点他们。 “其实要打下去的话,你两,我,母后,都有好处,但问题是先前的那一场吐蕃人败得实在是太惨了,人家的態度又放的太低,现在我们就算是强行找点理由也不好找。” 开战是需要理由的,双方高层都明百宣称算个屁,但开战之后,很多人都需要一个合適的理由让他们割让出利益来供养前线的军队。 现在是主战派当权,所以打贏了当然有好处,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而裴炎和魏玄同都有办法快速把名声和威望“变现”。 魏玄同也跟著嘆了口气,道: “这理由只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出来,毕竟那位吐蕃大相也不是傻子,他已经上了年纪,这次亲自过来,只怕就是抱著和谈不成功就死在大唐的念头。” 要是那个老东西死在大唐境內,很容易激发起剩余吐蕃人的负隅顽抗心理,將来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武安和魏玄同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嘆了口气,裴炎沉默片刻,缓缓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照我说的做,就算是吐蕃大相真的死了,理,也依旧在我们这边,甚至还能反带起边军对吐蕃的仇视。” 魏玄同愣了一下,连忙催问道: “裴兄既有良策,何不速速说来?” 裴炎微微摇头,转头又看向武安,刚才铺垫了那么多,现在劝说正合適。 他心里的谋划很长远,现在也到了该给武安下套的时候。 “这法子一石三鸟,但要用到南衙,只怕你不敢做。” 他耐心等著武安说一句“我有什么不敢的”,然后自己再回答。 於是武安立刻道:“那就算了吧。” 魏玄同在旁边微微頜首附和:“嗯,那还是別说了。” 裴炎挑起眉头:“?” 他装作没听到两个人的话,沉吟片刻后,缓缓道: “废太子还没死呢,不如......用他来构陷吐蕃人吧?” 官场浮浮沉沉,里面没有多少好人,但人毕竟是复杂的,也没有谁完全是坏人。 风雨骤起,自然只有浊浪滔天, “狄公这次做出的功业极大,肯定能震惊长安。” 洛阳城外,洛水烟波浩淼,一望无边,巨大的官船顺著河岸一路前行,身著緋色官袍的狄仁杰坐在船头观看风景,旁边站著几名文吏,官袍隨风而动。 经过江淮的事件之后,地方州县动盪,连著有两名刺史被朝廷治罪罢官,其余诸县县令甚至是很多底层胥吏都受到了波及,狄仁杰沿途又碰到了百姓拦路喊冤之事,於是又上疏朝廷,狠狠整治7一下当地的贪污腐败之风。 时间一晃,几乎是半年过去了,现在也到了回京的时候。 听到旁边文吏的吹捧,狄仁杰已经有些清瘦的脸上顿时露出些许好笑,与其他人不同,他是一直在关注长安那边动向的,也时不时能收到一些消息。 让他心里暗暗高兴的是,就算是远在江淮,那位武子镇也一直派人往他这儿送消息和询问江淮的情况,可见並没有用完就丟的意思,接下来肯定会继续任用自己。 狄仁杰在江淮处处喊著自己是“奉命而来,便宜行事”,普通官吏当然不敢招惹他,而因为知道他是“武党天下行走”就选择跟狄仁杰对著干的两名州刺史,则是被武安在中枢直接用以权谋私的罪名拿下。 两名刺史其中有一人平日里最喜贪污索贿,因此他被拿下的那一日,当地百姓沿街叫好,人人喜笑顏开。 想到这里,狄仁杰不由嘆息一声。 虽然事情的性质都是好的,但要是把整件事串在一起说一下,听起来更像是:权臣武安派出头號走狗狄仁杰横行江淮,大肆逮捕杀当地官吏,所过之处,人人闻之色变。 狄仁杰看到百姓高兴的时候心里也会高兴,但他不会表现出来,事情做完了,就带著几个在江淮提拔起来的心腹回长安,不在乎虚名。 “我辈能为朝廷和百姓多做点事,这个官就算没白当,要是做官之后天天想著做出多大的功业震惊谁,那才是走错了路。” 狄仁杰面容一肃,沉声道: “日后你们做了官,上,不负皇恩,下,不负百姓,这才算是有用的官。” “狄公说得对。” “下官受教。” 又互相谈了几句之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听说狄公曾与朝中那位大將军共事,狄公能否说说,那位大將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话,狄仁杰眼里闪过一丝思索。 “武將军......是个实干之人,回京城后,只要你们尽力做事,他绝不会吝惜官爵。” “殿下。” 武安伸手拍了拍废太子李贤的肩膀,两人並肩策马向前,李贤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前者这时候提醒道: “前面就是玄武门了,將士们都在等著和殿下打招呼呢。” 第187章 母子 第187章 母子 由唐一代,但凡宫变,就必然会用到禁军。 初代版本的玄武门之变就不谈了,但去年的东宫之变,可谓是给后人营造出了一个几乎成功的典范。 想当时, 太子李贤携百折不挠之势,带著东宫將士们悍然踏破宫门,几乎就要车翻了权欲薰心的母后, 甚至连人都已经抓到手了。 但就在胜利的最后时刻,他遇到了可耻的背叛。 “武子镇,你要干什么?” 李贤冷著脸问道,就算他心里转著什么念头,但是在这种公共场合,他当然要含蓄一点。 “昨日,吐蕃使者去了相王府,送了很多礼物。” “哦。” 李贤应了一声,他一直被软禁在故魏王李泰的长安旧宅之中,很多外界的消息基本上是传不到他耳朵里的。 就连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如今仍旧活著已经是一件很侥倖的事情了,无非是母亲还需要积攒声望,不急著杀他; 可要是自己主动折腾出来什么动静,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我这个弟弟向来谨慎,不管吐蕃人送多少礼物,他都绝无可能替吐蕃人出面说和。” 武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 “但是裴公建议我,让我藉机把吐蕃人鼓动谋反的罪名栽赃到您和相王身上。” 李贤明显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但很快就恢復了冷冰冰的语气。 “那他还真是一条忠心的老狗。” 武安观察著他的神色,两人在玄武门外停下脚步。 傍晚时分起了一层薄雾,偌大的城墙隱没在雾气之中,像是一头趴在地上睡觉的巨兽,城墙上几处点燃照明用的火把如同巨兽的眼睛,冷漠的看向城门外的一行人。 “殿下,末將只需要招招手,这玄武门就能开了。” 李贤冷哼一声:“你这是炫耀?” 武安露出了含蓄的笑容,道:“如果末將今夜挥军带殿下入宫,明日一早,殿下,也就成陛下了。” 李贤心里狠狠一抖,相比於自己那两条咸鱼似的弟弟,他可是实打实做了四年的监国太子,对那张龙椅自然是渴望的很。 自古以来,皇帝口含天宪手握王爵,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按捺住心里的渴望,微微摇头。 “吾弟和母后都在宫里,若真如此,大唐天家的传承,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这好办,就说他们割了头髮,逃出宫当和尚了。” 名2 李贤沉默片刻,忍不住道:“若非脑子中风者,谁能相信这等胡言乱语?” “殿下现在只需要一句话,你就跟我说,你是想当和尚,还是想当皇帝?” 李贤没有纳闷武安居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而是很平静道:“我自然是想的。” “既然殿下跟我说实话,那末將也说实话,今夜,皇宫里面可用之兵力,不下万人,只需要末將一封手令,即可全部调动出来!” “那.... 7 李贤沉默了好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晚忽然就被带到了这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武子镇忽然就变了態度, 但李贤觉得,自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交谈的內容不多。 李贤脑海里开始飞速转动起一个个念头,他看到宫门缓缓开启,无数甲士的身影在里面若隱若现,心里一时间狂跳起来。 难道..... 而就在这时候,武安適时开口道: “请殿下先別东张西望了,天后下詔让你入宫,有事要问你。” 李贤抬头看向他,嘴唇嘿了几下:“她让我入宫?那......那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 “路上怕殿下无聊,所以隨便说说,给殿下解个闷。” 李贤:“?” 武安当著李贤的面喊来一名校尉,让他带兵护送废太子去见天后,后者走的时候一脸幽怨,就连才过来的梁信也能看出来。 “大將军,末將心里有个不解。” “说唄。” “这位废太子先前明明是造反了,为什么天后不杀他呢?” 武安笑了笑,道:“就算是先帝要杀他也得有一群人拦著,更何况天后也就是个太后,杀他, 名声不好听。” 梁信点点头,又道: “可是,那大將军为什么又要和他这个.. “为了套话。” 梁信是自己的心腹,虽然前者平日里对丘神那些人时常言语挤兑几句,但身为下属该怎么说话做事,梁信处处门儿清。 “那......大將军套到了吗?” “嗯,我现在知道,裴炎肯定没打算重新扶持这位废太子,心里依旧是想要帮相王,但他究竟想怎么帮,我暂时还没推断出来。” 梁信默默嘆了口气,他虽然为人处世这方面做得还行,可他確实比不上大將军那种满肚子坏水的本事,所以武安的几句回答,他没能听得懂意思。 武安忽然问道:“如果你是我,你这时候会怎么做?” 梁信微,过了一会儿,他沉声回答道: “杀裴炎,杀废太子,杀相王,该死的人死乾净了,世上也就太平了。” 武安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母后,孩儿来了。” 说话的时候,李贤恍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当时自己的步伐尚且跌跌撞撞,沐浴在父皇、母后、长兄三个人或是慈爱或是温和的目光中。 隨著时间越久,父皇的咳嗽声越来越密集,母后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稀疏,而兄长则是躺在厚实奢华的棺中,就此长眠。 殿內,天后抬起头打量著这个儿子。 在那次宫变之后,她已经和李贤谈了好几次,废太子一脉还有不少忠心的官员,朝堂几次清洗都没能完全把他们清洗掉,最多是让他们承认新天子的地位。 她放下手里批阅文书的毛笔,淡淡道: “我听说你在魏王宅里沉迷杯中之物,看来你是一点悔悟之意都没有,连自己最重要的身子都不知道保养,可见你根本没有担当大任的心性。” 李贤嘿然冷笑。 “儿臣就算是好好珍重身体又有什么用,母后既然已经拿到了所有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隨口让底下人赐儿臣一杯酒...... “放肆。” 天后没有发怒,只是很简单的打断了李贤的话头,表示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你说我拿到了一切,这话不对。” 天后抬头看向他,缓缓道:“朝堂上还有人心里一直不服我,所以我要你当朝认罪,把你那晚做了什么如实说出来,我念在母子之情上,可以让你软禁在相州,和你妻子一起度过余生。” 认错,当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自罚三杯即可。 而是要说出自己的罪名,供出那些和自己一起谋反的官员,承认废太子一脉从上到下都大逆不道,等於是亲手把自己送到万劫不復的余地。 当初太宗朝太子李承乾谋反,虽然李承乾很快就鬱鬱而终,但他的妻子还是得到了善待,子孙后代都继续在大唐做官。 李贤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他想起了刚才武安的嘴脸,终於有些按捺不住情绪。 “母后!” 他原本是跪著,此刻直接站起身,殿门处的几名宫人和宦官立刻想要上前阻拦,天后眯起眼晴,微微挥手。 “滚开。” 宫人们只能退到殿门外。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李贤果然也没再靠近,而是高吼道:“我知道,我不是太子了,母亲!” 他喘了口气,声音几乎嘶哑, “所以,你现在敢不敢实话告诉我,长兄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天后沉默了片刻,原本狼厉起来的眼神微微变化,过了良久,她才回答道:“你兄长,当初是暴病而死。” “我不信!” 李贤重重一挥手,眼里除了愤怒,开始有泪水积蓄。 此时已经入夜,殿內凉风吹袭,仿佛又把天后脸上的皱纹吹皱了许多,她平静地回答道: “你父皇身子不好,平日里政务都是让我这个妇人来主持,我替我们家辛苦操劳了很多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很多时候累的睡著了,心里还是想著等熬到我的孩子们长大懂事能接替他们的父皇之后,我就能轻鬆了。 而你一生下来,你身边就有太多的人跟你说我这个母亲会害你,於是你信了,可你不愿意相信的是,你的亲生母亲不会害你。 现在之所以有今日,都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肯相信你的母亲。” 李贤慢慢的垂下头,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些话,自己的母亲到底有多果决狠辣,他是领教过的。 但他片刻后又想起了什么,於是又看向她。 “那你再告诉我,父皇是怎么.::. 不等他说完,天后就回答了。 “是本宫杀的。” 天亮了。 武安打著哈欠带人来到东內苑,出乎意料的是,废太子李贤竟然还活著,而且看上去情绪比昨天要稳定很多,只是脸色过分苍白。 “过会儿末將派人送些鹿肉到殿下府上,给殿下补补身子。” 李贤没理他,弯腰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沉默不语。 片刻后,武安也钻了进来,李贤很是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 “殿下住在大理寺的时候,一直都是末將在照顾殿下的妻子,殿下现在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末將吗?” 汝妻子武自养之.... 李贤想到长安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压下心里的怒意,冷笑道:“我现在只可惜武將军不是我的亲弟弟,要不然,我就一点都不担心报仇的事情了。” 这听上去不像是夸讚的话,武安也不介意,温和道:“殿下现在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末將的提议。” “嗯?” “殿下帮末將往裴炎身上泼点脏水,末將也可以反过来帮帮殿下,至少不必再像现在这样,蜷缩在宅邸里做一条困龙。” 李贤呵呵一笑: “当年太子承乾被废后,其子孙尚且可以做官,我现在不动,受苦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若是动了,必將连累子孙。” 武安当即道:“太子承乾谋反失败后,不到数年便病死他乡,殿下也希望早点死?” 李贤沉默不语。 “更何况,殿下若是有这种觉悟,当初那一晚为什么要起兵谋反呢?” 李贤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如若不是你背叛,我那一晚就已经贏了! “可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在殿下面前,殿下......想不想要呢?” 你要真是为子孙后代著想的人,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造反呢? 李贤的反应一直都在武安的预料之中,或者说,在失去了很多东西之后,李贤的选择也同样可以预料到。 “我要兵马。” “到时候,自然有兵马供你使用。” 武安向来清楚兵权的重要性,但这次他答应的很乾脆,李贤只提出了这个条件,接下来便默默听著武安开出的各种条件和要求。 马车在魏王宅前面停下片刻,又迅速离去。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后宅內,李贤默默坐在桌案后,面前摆著的酒壶和酒杯里面都装满了美酒,但他一口都没有动,像是在等著什么人。 片刻后,外面传来开门和说话的声音,没过一会儿,脚步声靠近大门,有人推门而入,笑道: “殿下好雅兴,看来今日又是要痛饮一番了。” 声音虽然苍老,但语气轻快,裴炎在他面前坐下,李贤忽然问道:“外面巡查宵禁的金吾卫都是武子镇的人,你为什么能一路到这儿来?” “现在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呢。” 裴炎开始给自己倒酒,酒水声音清冽,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咽口水,仿佛能想像出它的滋味。 李贤目光冰冷,仿佛在看著极力表演的猴子。 终於,裴炎轻声回答道:“我毕竟是宰相,就算是金吾卫也没法全部管到我。 更何况,我也有门路,不仅是能买通周围看守殿下的人,南衙里面,也未必没有下官的人手, 所以殿下自可以放心,就算那天事情不成,下官还是有把握......可以把殿下全家安然送出长安城。” 他倒满酒杯,却把它和李贤面前的酒杯换了一下,举著李贤早已倒好的那一杯酒。 裴炎问道:“他答应了?” 李贤微微頜首。 裴炎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举杯虚敬了一下。 “为殿下贺。” 李贤举起酒杯还敬,眼神冷漠。 “为......大唐贺。“”“ 第188章 欺负人 第188章 欺负人 事实证明,就算废太子没能力再去张罗朝堂,但只要他人还在,就有人愿意陪他折腾, “废太子妃姓房,据说是出身清河房氏。” 周兴最近这阵子在吏部忙的不可开交,手在帐簿上粗粗一翻,就断然道:“清河房氏的门面还没有这么大,一下子供了这么多钱粮出来,恐怕是河北其他豪族在投石问路。” 五姓七望,半数以上都在河北境內,而且河北世家大族和关陇河东大族向来有矛盾。 武安先前的诸多举措包括“官用田”等差点就引起世家们的围攻。 但事后看看,似乎武子镇只是单纯在打击异已和替天后收帐敛財,大家心里的石头一落地,马上就恢復到了以前互掐的状態。 “这么多布帛粮食,少说也得值六万贯,轻而易举地就拿出来帮废太子暗中收买人心,看来能敲出来的还有很多。” 『河东裴氏上次一家就给了那么多钱粮,这次说不定是河北那几家私底下凑了一下,一家出几千贯,对他们来说也就是大象腿上的一根毛,反正是试试手。” “依我看,还是得抄他们的家,绝了他们的户,让朝廷一顿吃饱!” “有道理。” 几名幕僚和官员坐在周围閒谈,给小书房里带来了一点温馨的日常氛围武安捻了捻手里的帐簿,第一次觉得这种纸摸起来好舒服。 再闻一闻,满满都是纸醉金迷的风尘气扑面而来。 这么多钱,又可以拿去收买人心和在官场上开道了。 嗯......还要匀出来一部分给军队。 带兵难,带南衙的兵更难。 “钱啊.... ” 武安嘆了口气,道:“马上眼见著又要入秋了,除了將士们的过冬钱,城外的流民营也要加快疏浚的速度,最后留下三个营的青壮,其余所有人在十月之前都要安置到位。 钱呢,我给你们筹措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仰仗诸位卖力了。” 他说话的时候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齐声应了一声,陆续起身离开书房。 武安手里有兵权,如果他想的话,就算不是宰相也得是一部尚书。 但他手下其余官员则都已经暂时触顶,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功劳,很难顺利往上晋升,最多是在职权方面多占据一点优势。 人都走了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武安抬起头,笑著问道:“江南的风景好吗?” 狄仁杰微微摇头,回答道:“只顾著杀人了,没看多少风景。”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簿册,郑重地放在武安面前,道: “虽说江淮一带已经有不少官员伏法,但是依我看,江淮一带是鱼米之乡,却也贪腐成风,这上面记录了不少当地州县官员的罪状。” 大唐版的百官行述? 武安接过来放在面前,不急著打开,慢悠悠道:“我现在也是守朝廷规矩的,狄兄,你现在给我,不怕我烧了保大家的平安?” “大將军为人,下官还是信得过的。” 狄仁杰严肃道:“我没有催逼的意思,只要大將军方便的时候,多看两眼便是。” 长安城里天天暗流涌动,想要反腐自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做成的事情,狄仁杰看到武安把簿册居然又推回自己面前,后者说道:“你在大理寺的差事可以交了,我过些日子会上疏请御史台里额外设置一名御史中丞。” 这位置就是留给狄仁杰的。 朝中以权谋私的事情不少见,但像这样当眾挖个坑要往里面塞萝卜的行动,就连狄仁杰也愣了一下。 武安继续道:“到时候,你手下额外增设六名监察御史。” 御史台自有唐一代开国以来,监察御史的名额也就是十五个,现在一下子多了六个,看似是增加了御史台的职权。 可御史台向来喜欢和武安对著干,后者怎么可能把刀往人家手里送,所以可想而知,此举就是往御史台里强行掺沙子。 狄仁杰微微有些吃惊,心里感动武安居然一下子给了自己这么大的职权,脸上也出现了几分不好意思。 但武安的话还没说完。 “六名监察御史不是外出巡查各地的,而是分按六部,每个人对內全权监察一部职司,上到俸禄下到往来,都必须由他们记录在册,但凡有事可以当日面陈天后及宰相,无需三省转递。” 狄仁杰这下子是真的有些发楞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徐徐道: “朝廷怕是不会同意的。” 眾所周知,大唐如今朝堂上说话算话的人一共有三个。 “天后会同意的,魏玄同也会同意,只要他们同意,剩下的那个再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武安前几天就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他现在真心希望裴炎这次再在朝廷官员们的鼓舞下带头衝锋,到时候自己就有理由重拳出击了。 “我们当然是不想和武將军甚至是和大唐做对的。” 吐蕃大相许久没有在长安城里拋头露面,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他看著站在面前的裴炎,很是诚恳道: “老夫秉持诚意而来..::: 裴炎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和其他人不同,裴炎毕竟是体面人,说话不会太过直接,而是客客气气道:“今日早朝,等其他人的事情都说过了之后,本官再出面提一下这个事情。” “那就多谢..::: “嗯你回去等通知吧。” 等吐蕃大相离开之后,裴炎的脸色立刻恢復了淡漠,几名朝臣跟在他旁边,有人低声问道: “真要帮他说?” “哼...... 裴炎鼻孔里出了一声气,有些没奈何:“今日早朝要说的事情多的很,到时候找个理由堵他的嘴便是。” 话是这么说, 但朝堂上一奏一答向来是定例,三省递上去的事情肯定是要一件件说的,就算裴炎不想扯这个烂摊子,但最后也得是他出面说和一下。 上朝,入殿,依旧是熟悉的山呼万岁。 几件事情之后,裴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出列奏事,但魏玄同直接站了出来,高声提议说给御史台新增一院的监察御史,专门负责监察內政。 不少人在这之前根本不知道今日的议题里面居然还有这个,朝堂上一时间迅速乱了起来。 “本官附议。” 一袭紫色官袍的裴炎站在百官最前排,沉声道:“自先帝大行以来,朝堂屡有凶顽,今御史台增设御史,可以监察百官,督促朝政清明。” 魏玄同和不少官员都有些意外的看向他,大家都明白御史台向来是朝堂上最凶的狗,自从先帝凉透了之后,先是跟著宗室诸王,而后又跟著武家那对活宝,现在应该有不少人转头抱上了天后的大腿。 而剩下的那些,自然是紧密团结在裴炎帐下时刻等著衝锋陷阵。 御史台下属三个“院”,如果裴炎也点头的话,等於是三院之外又多出一个院,从今日起武安就能不费任何代价直接拿到四分之一的御史台职权。 “不过,最近两年朝局多板荡,臣提议增设十二名监察御史,各按南衙十二卫兵马,对內,监察百官,对外,震军中!” 魏玄同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立刻站出来驳斥。 双方展现出了极高的撕咬水准,裴炎多年朝堂功夫不是白练的,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提议, 但片刻后就採取了反制措施。 既然喜欢加码,那我就帮你继续往上抬抬价。 就算是武安也不敢完全自信自己扶持上去的御史不会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这些人比起军中武將的选择余地更多,在朝堂上很难完全做到共同进退。 御案后面,天后也做出思考的神色,她不喜欢底下人一团和气,巴不得他们开撕起来。 只要自己沉默的时间够长,他们吵架的机率就越大。 朝局到这儿很快就僵住了,两边一个是掌握兵权的大將军,一个是素有名望的宰相,谁手底下没几个帮声儿的? 太常博士袁利贞心领神会的出列,沉声道:“国家本就有官之难,自先帝大行之后,朝廷內外本就兢兢业业,今又额外增设御史,全然是靡费禄米之举。”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监察御史谁都別想设。 双方开始赛马,现在是中等马对拼的环节。 裴炎在旁边默默听著,果然,片刻后侍御史狄仁杰出列,陈奏江淮贪腐,当地贪官多仰仗京官作为庇护,所以监察御史必须要设。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朝堂上的节奏似乎很正常,裴炎开始默默想著自己这边该派出谁回应的时候, 下一刻,天后抬指轻即御案,等朝堂安静下来后,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准奏。” 第189章 太宗遗风2.0 第189章 太宗遗风2.0 早朝不欢而散。 御史台里的新部门和相关规章制度很快就会出来,武安在这方面向来动作迅速,不过相关的事情自然有手下人去完善,武安去街上买了一只烤鸡,然后敲了敲故魏王宅的大门。 里头的守卫认得武安,连忙把他放了进来。 片刻后,大堂內。 李贤有些不確定的道:“我给你要来了那么多钱粮,你......就给我带了一只鸡?” “还有呢?” 李贤本能地听出这好像是一个问句,武安一边打开烤鸡身上包裹的荷叶,一边头也不抬道:“殿下,你能不能帮帮忙,再掏弄点钱?” 不管是河东还是河北河南的,武安现在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狗大户们確实都很有钱。 如果近在尺尺,他倒是可以想点办法搞一搞。 但他们离得那么远,除非他们自个忍不住起来造反,想要编个名头名正言顺抄了他们全家还真有点困难。 李贤对武安无伤大雅的想法之以鼻。 他撕了一只鸡腿抓在手里,冷笑道:“他们也未必安著什么好心,这次给了一笔钱就想要摄我出来替他们探路。” 武安见他不肯答应给钱的事,就把鸡腿抢了回来,拼回鸡身上。 “如果殿下这次多帮帮我,我可以保证,几年后不说帮殿下逃脱樊笼,但是替殿下爭取一下国公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昔日贞观年间太子李承乾谋反,死了之后便是用国公之礼下葬的。 李贤却不以为意,心平气和地伸手把鸡腿抢回来,回答道:“进一步做太子,退一步做庶民, 站起来可以活著,躺下去就得死,我哪有中间的路可以走?” 一只鸡还不够分的,李贤一边倒酒一边道:“你再出去买一只来。” 武安伸出手:“钱呢?” 李贤喷了一声,武安又把今日早朝上的事情略微说了一遍,道:“你就替我告诉他们,今日不愿意张嘴的人,明日也得有东西吐出来。” “我可不可以这样说,只要谁不给钱,你就要查谁?” “殿下英明。” 武安当然是不收贿赂的,他的那些手下官员基本上也都一个赛一个的“清廉如水”,狄仁杰宋璟之流本就不会太过於在意身外之物,而是有自己的追求。 只要武安能满足他们,这些人就会稳稳站在他这边。 而丘神梁信之类的禁军將领则是纯粹看不上,他们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真正见钱眼开的那种军將则是在几次清洗中被洗的乾乾净净,大將军的耳目遍布长安,你要是安安稳稳做事,赏你多少都算你一个人的,但要是收贿赂的话,你拿多少最后也都还是大將军的。 新的御史台一开,等於是平白多了许多品级不高但权限极大的喷子,这些自然又是极为抢手的坑位。 在各方势力角逐之中,吐蕃使者们又像是路边没人管的野狗那样,只能有气无力的叫了几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九月的最后一天, 北疆伊丽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班师长安。 户部尚书裴炎看著河西今年丰收的军报皱起眉头。 天后则是打著哈欠让武安先去看一看御案上的那份文书。 “吐蕃人想和亲,说是愿意送质子到长安来。” “母后让他们把脑袋送过来就好。” 天后伸手掀起帐帘,从绵软的被褥中坐起身,在御榻上打了个哈欠,慵懒道: “裴炎找了好几次理由驳回了武氏建宗庙的提议,朝堂上虽说反对的人不多,但要是宰相牵头不同意的话,很多人原本只是心里反对,现在全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她见武安没有回答,就继续道:“今年再给我两万贯,我要让奉先寺那边再修一尊佛像。” “没钱。” “那你给我一万七千贯,我让人去洛阳寺庙里祈福镶灾。” “真没钱。” “武子镇。” 天后忍不住嗔道:“本宫在朝堂上替你遮挡了那么多,你拿了御史台捞了多少钱还不够,本宫跟你要一点都不行?” 武安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了个不准,这才慢悠悠地回答道: “儿臣也就是个过手的,钱稍微一过手就没了,除了满手铜臭味其他什么都没留下。” “那你就不能紧点?” 武安不回答,要是多说几句天后又要找理由要钱了。 见他嘴硬,天后又问道:“那你拿到手里的钱粮都去哪了?” “除了长安城外,户部已经让人在万年县一带开设新的流民营了,现在是旱灾最严重的时候, 武安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粮安抚底下人了。” 书房里,裴炎面前坐著几名大臣,其中一人说完话后,另外的人马上就接了一句: “武子镇当初敢在城外设流民营逼朝廷就范,我们现在大可以如法炮製,最多在年底之前就能收拢到足够多的青壮。” 先前崔知辩岑长倩等人频频惨败就是出在没有兵权的问题上。 站在城门外让那些吃武家饭的禁军开门,亏他们想得出来。 裴炎人老成精,既然看到了失败的例子,就绝对不会再在这方面重蹈覆辙, “其实我还是建议,刺杀他,只要他一死,人死政息,一了百了。” “武子镇平日里都有甲骑內外跟隨,几次刺杀都被他躲过去了,反而还让他借题发挥杀了一批人,我们要是失败,谁知道他会不会往我们身上栽赃?” “我觉得可以给他送几个美人,到时候让她们伺机刺杀不就行了?” “曹兄你难道不知道,武安除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其余人送来的女人都是当天用过当天退回去,就算是他那个族兄的妻妾都是这样,据说甚至还要按时上门服侍。” “武兄,此事是真的吗?” “武子镇竟然如此残暴,真是不当人子!” 耳边吵吵闹闹,裴炎有些烦躁的敲了敲桌子,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他才继续道: “反正人手已经快要齐全了,等时机到了之后,我们带著太子殿下重走玄武门,到时候,我们一起还李唐一个清平盛世!” 第190章 武子镇是我爹你不许说他 第190章 武子镇是我爹你不许说他 “不用担心我会在这方面失手。” 裴炎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平静道:“当初大非川和李敬玄战败之后,朝中必须要有人出面坚决推动开战,武子镇做得很好,而他之所以能做好,是因为他......” “裴公。” 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道:“我只想知道......究竟要怎么做?” “他手上有军队。” 裴炎回答道:“那我们就让军队造他的反。” “可是......”又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头,追问道:“能不能具体一点,我们该做什么?” “你们只需要等著。” 裴炎揉了揉眉头,心里开始嘆气。 “你们按时把钱粮给我就行了。” 话题结束,人走的差不多了,武三思留在原地没动,裴炎看都不看他一眼,隨口道:“右卫將军还有事吗?” 武三思咬咬牙,问道:“裴公能不能说的仔细一点?” 喷,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刨根问底。 俗话说,事以密成。 像越王霍王崔知辩那些人一样,计划还没开始执行就传的对面人尽皆知,最后被人家当傻子摆弄来摆弄去,裴炎於是委婉的回答道:“滚。” 武三思站起身,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作势要跪下去。 “右卫將军这是何意?”裴炎伸手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没用力拦,武三思却立刻如释重负的坐了回去。 “裴公,你是知道我的,”武三思沉声道:“在下妻妻妾尽成武贼掌中玩物,我武三思在长安城里已经成了一个笑话......我等不了!” “话是这么说。” 裴炎终於抬起头打量著他,不紧不慢道:“只是现在时机没到,要是擅自动手不过是重蹈前人覆辙,想要倒武,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事情。” “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你心里可以不把那些女人当作是你的妻妾,反过来把她们当成武安的姬妾不就行了?” 换个角度来说,武安用过的女人天天都要回你家里睡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占了便宜还不高兴? “这......这怎么可以,裴公,你不懂..... 裴炎冷笑一声:“老夫曾亲手把自己的爱妾送到武安府上,老夫有什么不懂的?” 武三思愣了一下。 “既然反抗不了,你就要学会享受,因为......你弱。” 武三思涨红了脸,裴炎懒得再和他废话,敷衍了几句场面话就客客气气地请他离开。 “过会儿有个贵客要来我这儿,如果右卫將军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这態度根本就没有半点遮掩的意味,虽然確实不是裴炎求著武三思过来合作,而是后者主动找上门来要前者帮忙报復,但裴炎此举无异於把武三思当手下人使唤。 站在裴府的大门外,武三思缓缓转过身,看著新换上的朱红色匾额,眼里仿佛也倒映出几分猩红之色。 秋风徐来,衣襟隨风而动。 家里的老管事一直在外面等候,这时候连忙走近一些,替他披了一件裘衣,又低声道:“阿郎,在外面收敛些,莫要教武贼听见什么风声。” “住口!” 武三思忽然转过身,怒喝道:“汝焉敢直呼我父亲名讳,回家之后自己去领家法!” 老管事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嘆了口气,弯腰请武三思上车。 “阿郎,外面起风了,早些回家吧。” 长安城平安无事的一夜过去了。 清晨,將军府外的车马络绎不绝,引得行人频频驻足细看。 一些强盗、土匪、马匪或者是诸如此类工作的从业者,在走上不归路之前,都很喜欢信誓旦旦的对著自己手下的兄弟说“我们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要劫富济贫”。 而武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劫富济贫的一天。 消息是半夜三更时分送到的,一听说是大將军需要的急报,城门和金吾卫立刻放行。 清晨的时候,將军府的书房里坐满了人,武安没有丝毫大权在握的快感,只觉得荒谬。 自己前天还在跟废太子谈重新弘扬玄武门文化的事情,跟大唐的宰相在朝堂上较劲,甚至是在东內苑里和天后开玩笑。 然后手下过来报告说自己的钱粮被一群水贼劫了。 “昨晚... , 狄仁杰敲了敲桌案,更正道:“不是昨晚,是前天晚上,江淮已经凑齐了前期的五万斛粮食, 送过来是为了賑灾所需。” 长安城外还有三个流民营,加起来也要有一千五百多人,数量在长安城面前不算多,但基本上都是青壮劳动力,而且还是受武安直辖掌管的。 那五万斛粮食不仅仅是为了供给这千余人,除此之外还要极可能的接济京畿一带的所有流民, 最后,这五万斛粮食更是要让天后和朝堂的大臣们看到,漕运確实是有用的。 狄仁杰出任江淮的时候,查贪腐和倒贪官其实並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他真正要做的是落实各处漕运的规矩制度,然后在各地督建一些重要的工程,警如粮仓和水利。 最后,在准备离开江淮之前,他收到武安的命令,在当地筹措了一批钱粮,通过漕运运输入京狄仁杰和几名隨员走的比粮船要快,再加上他需要提前入京和武安匯报江淮的情况,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把粮船交託给其他人,自己则先行一步。 『河北那边才送来了一批钱粮,拿这批钱粮先顶给户部使用。” 武安看著手里的舆图,在上面圈出几个位置。 然后他开口道: “调南衙兵出去平叛。” 此话一出,书房里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狄仁杰微微皱眉,这次他没有直接当面反驳, 而是在心里思考了一下。 直接让军队出动,等於是从一开始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虽说手段有些酷烈,可武安手里毕竟有兵权,调兵只是小问题。 关键在於,他的权势先前都在京畿一带,如果武安这次调兵去外地“平叛”,只要没人阻拦, 以后就是处处习惯成自然,根本不用三省和兵部的调令,关陇、潼关、陕右、东都甚至是天下各地的守军,从今以后该听谁的? 而且今天这个事情只要一闹大,朝堂百官的攻计又会如雪般飞入政事堂, 狄仁杰沉默不语,他现在毕竟是武安这个小团体里的人,武安权势高涨,狄仁杰也能跟著占势。 这时候有人谨慎的提醒道: “需得是考虑到天后那边的反应。” 武安这个大將军的本质是听调不听宣,明面上,天后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但武安需要儘快拿回这批钱粮,如果照以前的惯例走流程,多拖一天都容易出现变故。 “我今天就去各处疏通关係,黄昏之前就把詔令拿到手里,狄怀英直接去拿我的军令调兵。” 两边並头做事,半点不拖延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领喏。 “下官这就去办。” 武安走出书房,几名在外面值守的亲信將领立刻跟上来。 “准备马车,立刻去裴府。” 长安城,某处屯营大门外。 一队骑兵裹挟著滚滚烟尘而来,为首者是一名身著大红官袍的中年人,抬手拽韁绳勒住战马。 营门处的数十名守军立刻拔刀相对,为首的校尉高吼道: “军营重地,若无朝廷符信者不许..: 狄仁杰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拿出任何詔令或是虎符的意思,直接开口道: “大將军有令,左驍卫拔营!” 校尉当即收刀,领著身后的数十名部曲躬身施礼。 “谨遵命!” 第191章 反天了! 第191章 反天了! 裴炎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从写文书到亲自去中书省和政事堂催过审,带著武安亲自跑完了全程他毕竟是宰相,在朝堂里面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不过裴炎倒是不知道城外已经有一营兵马动身了,拿著文书走在武安身侧,语重心长道:“你平日里做事有些过分出挑,这次不是宗室就是大臣豪族之类的故意给你使绊子。” “怎么说?” “你想啊,” 裴炎停住脚步,沉声解释道: “五万斛粮食不是小数目,就算大部分都是走的漕运,那么多船只总不可能一下子全都跟著没了吧?只要查到是什么地方出的事,到时候顺藤摸瓜总是能找到的。” 武安盯著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嘆气道:“裴公,我的人也就在长安城里还能勉强做事,要是出了潼关,只怕到时候地方州县又要处处推,这笔钱粮估计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裴炎有意无意地提醒道:“这笔钱粮是要拨给朝廷賑灾的吧?” 虽然明面上走的都是朝廷的门路,看似每一处接手和转运都是按照规矩来的,私底下其实层层盘剥不少,而且都知道是武安的人在主持漕运,这次丟粮,从根本上而言也是他的责任。 “朝堂那边的声音,我可以帮你按住。” 裴炎淡淡道:“但如果那些流民没有粮食的话,到时候是要闹出乱子来的。” “那,裴公有什么好方略吗?” “解散城外的流民营。” 裴炎给出了一个办法,耐心道:“朝堂上已经有很多人说过流民营的事情了,賑灾倒是合情合理,但把流民编营强制他们干活,此举有悖人伦天理,过於.....: “我是以工代賑,让他们做事,也给他们饭吃,歷朝歷代都有这样的事情。” 裴炎似乎早有准备好的话术,平静道:“你先前给出去的那些钱粮都是朝廷的,迟早有一天会被消耗的乾乾净净,你自己若是供得起自然可以,但现在你把朝廷弄亏空了,到时候一旦事发,谁还能跟你站在一块?” 武安微微额首,好像是觉得裴炎说的很有道理。 两人在宫门外拱手作別,裴炎回头看著对方的背影,隱隱也看到了宫门內外不断地有禁军在聚集,无数黑甲匯聚如潮,杀气如穿堂风迎面而来,吹起裴炎鬢角的白髮。 他漠然看著这一幕,神情里没有露出多少害怕。 “带著一群只知道坐吃山空的兵马,天天缩在宫禁里不见血......崔知辩临走之前说过,你千骑营里的那些兵马根本就没上过真正的战场,要是一直娇生惯养哄著,只会变成一支废军。” 到时候,我像今天这样,一处处地都给你断粮断兵,看那些兵头军將到时候还听不听你的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就算最后还剩下一支千骑营,到时候裴炎也有自信,自己可以借著其他府兵强行与其交战,只要击溃千骑营,武安,乃至於整个武氏和天后的统治,都会到此终结。 到时候废掉当今天子,立相王,自己就可以稳坐朝堂。 他站在宫门外欣赏了一会儿金戈铁马的风景,然后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 黄昏將至,左驍卫拔营向东,官道两侧不断有侍弄庄稼的农民抬起头,听著官道上马蹄如雷, 一道道漆黑巨大的身影没入黑夜。 歷朝歷代,但凡是定都关中的开国將相们,最开始不仅是看重了八百里秦川的丰沃,更是看重周围完全由天堑构成的防线一一有唐一代,长安东面最出名的关隘自然非潼关莫属。 潼关一破天下失,只要潼关还在,大唐君臣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住长安,至少在现在人看来,大唐集天下之兵以卫关中,精兵强將都在关中云集,就算是其他地方造反了,大不了从关中调兵镇压便是。 左驍卫將军秦觉曾经只是个普通的底层军官,但是自从经歷过上次的左右驍卫大清洗之后,排在秦觉前面的人死了一大半,饶是如此,其实也轮不到他来做將军。 武安虽然往重建的左右驍卫里面掺了一大堆沙子,但顾虑到残余那些將士的情绪,还是从他们里面选了一个废物出来撑台面。 秦觉做的其实还行,至少平日里监督练兵和巡逻,写写文书和报告什么的,本就是他一直在干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每天要多重复几遍。 过了潼关,顺著官道往前便是陕县,再往东,就是大唐第二名城东都洛阳。 深夜,大军停拔,原地驻扎。 中军大帐里,曹觉一改往日的温和派头,身著甲胃坐在主將位置上,几名亲信军官也没站在底下,而是同样著兵甲侍立於曹觉身后。 后续被叫过来的十几名中高层军將进来的时候都身著常服不佩兵甲,有些人甚至是吃了饭才来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当即一凛。 边军和中央军的战爭底蕴自然不同,但唐代的府兵向来是从关中出发镇压天下,这里有相当优秀的兵源。 更不用说此时仍是初唐时节,若是天宝年间,那府兵自然是烂透了,可现在,府兵仍旧是大唐的根基。 “诸位都到的差不多了。” 曹觉脸色冰冷,他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几个武安扶植的死忠,就是这些人平日里硬生生分了自己的兵权,以至於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四品將军居然在军中半点威风都没有! “我只说一件事。” 他无视了那些人的目光警告,缓缓开口道: “忠李氏者,今日隨我起事,忠武氏者......死!” “反!” 万年县外,几个流民营在深夜时刻仿佛是约好了一般,诸多营寨里直接燃起冲天大火,外围的军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为数不多的甲士试图去阻止那些发狂的流民,却看见乱糟糟的人群中,赫然有人手持军弩扣动机括。 几具尸首倒下,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手扒拉上去,强行把甲胃和兵刃摸到自己手里。 清晨,一匹快马冲入宫中,东內苑里片刻后就响起了宦官颤抖的声音。 “洛阳急报......左驍卫与潼关守军皆反,关內沸反盈天,皆声称灭武扶李...... “还有......万年一带流民造反,说朝廷贪腐成风. 2 天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立刻詔请中书令刘仁轨入宫奏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女官重新走进来,跪伏在天后面前。 “中书令家眷称其病重,不能入朝。” “啪!” 天后一巴掌拍在御案上,身上黑色袞服隨著动作微微晃动,一时间,仿佛袞服心口绣著的那头龙,在这大殿內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她没有咆哮出声,而是坐下来,强行恢復心情。 等冷静下来之后,天后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不管先前有多少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不管是亲儿子还是乾儿子,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很清楚了叛乱不在河北,不在江淮,就发生在大唐的心臟位置! 潼关失守,东都之外的援军全都被隔绝在外,最快也要三个月以上才能从北疆调兵南下,但是此时此刻事发突然,就连天后也不敢再去相信北疆朔方的兵马究竟会选择忠於天子还是忠於新君。 要知道,之前一直在带北疆兵的刘仁轨,现在没有奉詔入宫! 事到如今,长安一破,宫城失守,自己的命和富贵都会变成过眼云烟,若是现在还想著以后如何去打压和排挤,那真是愚蠢到极致了。 她定了定心神,声音嘶哑道: “即刻詔右羽林军大將军入宫!” 第192章 谁说我不喜欢造反,这造反我可太喜欢了 第192章 谁说我不喜欢造反,这造反我可太喜欢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透衣衫,冷风顺著衣襟的开口往里钻。 裴炎却觉得今日的官袍难得没有往日那般,勒的人气闷,他站在庭院里张开臂膀,回过头的时候,看见魏玄同已经站在廊檐下静静的看著他。 “魏兄。” “裴兄。” “出事了。” “我乾的。” 魏玄同这下子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他开口道:“金吾卫就在外面,三刻之后我如果没有出去, 他们马上就会衝进来。” “这倒像是他的作风。” 裴炎轻笑一声。 从先前断掉江淮的那批钱粮开始,自己这边的人就一直在问什么时候动手,好让他们有准备的机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从断粮的消息传入长安的那一刻开始,裴炎就已经开始动手了,他没有给那些人留出反悔的时间,现在所有人都必须稳稳站在他的这边。 原本对武安绝对有利的环境,顷刻间变成了虎狼环伺的险恶境地,左驍卫叛乱的消息会进一步带动南衙的动盪,要知道,那些兵马里面有很多是迫於时势才跟在武安身边,其忠诚度远不如金吾卫和羽林军。 就算现在没有立刻开干,但城內已经开始处处风声鹤唳。 “如果魏兄现在愿意帮我,我们马上就能出城,等长安城里一切风平浪静,我们这两个宰相, 到时候可以从容回城收拾大局,扶持相王登基。” 裴炎言之凿凿地劝说道,魏玄同微微摇头:“你坏规矩了。” “最先坏规矩的是他!” 魏玄同平素被称为老好人,性子温厚,但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呵斥道:“自太宗一朝开始,就算有爭朝夺位之事,也大多被限制在宫中,现如今就算是武子镇也只是在长安城內横行,但凡杀人必有罪名,而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是谋朝篡位,是串通军队、乱民和叛官,大家一起明火执仗地造反! 难道武安这么做了吗? 身为人臣,如果做事手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说自己是为了朝廷? 裴炎没有反驳,而是平静道:“你如果不愿走,那你且看著,看著他手里的兵权在今日全部冰消,风已经吹起来了,南衙的那些人全都是墙头草,你看他们会往哪边倒。” “当然......我也可以给你提供另一条路。” 裴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你现在就可以让金吾卫把我抓进大理寺严加看守, 但你没必要现在就说是我谋划的这些事情,你只需要等,等时间一到,看我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变成真的。” 如果是真的,魏玄同自然可以放了他,一切从长计较, 如果失败了,魏玄同也可以找藉口直接杀了裴炎,在武安面前报功。 看著魏玄同脸上露出思付之色,裴炎虽然笑著,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讽。 “我已对你坦诚相见,魏兄,该你选了。” “选?” 魏玄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南衙再怎么乱,宫城里的禁军还都听武氏的,难不成你到时候敢率军围攻宫城?” “这个好办。” 裴炎终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到这儿,接下来的话才是他最得意的布置。 “羽林军要留下守城,武安如果要解决问题,肯定会想办法带兵出城平叛,千骑营的兵卒虽然训练多,但必然疏於野战,到时候说动各卫府兵围攻,只消千人即可击而破之! 流民军和左驍卫,再加上临时投附过来的南衙兵马,那么多兵卒,就算只是站在长安城门口他都不敢出来! 武安一死,天后一个女人,她是撑不住朝廷的。” “开城门!” 城楼上的禁军只往下看了一眼,就立刻打开城门放人进来。 一队甲骑中间簇拥著一名神情冷漠的黑甲將领,不少人的身上都带著血,在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奴隶和死士的刺杀。 长安城毕竟是太大了些,好在金吾卫经过几次裁汰之后,质量明显上升,这时候还能维繫著各处的秩序,同时在大將军遇袭的片刻后就立刻收到信號赶过来保护。 入了宫城,禁军將领们早就等著武安的到来,一个个虽然都穿著甲胃,但不少人脸上都带著忧虑的神色。 虽然说江山更替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最近两年里朝廷的动盪未免太多了,大家一起安安静静混日子拿钱不好吗? 一个月拿多少这么卖......哦,大將军给的確实挺多的。 “天后传詔封锁宫城,隔绝內外出入,末將已经照办了。” “不必完全封锁。” 武安已经把自己的家眷和太平公主等人都安排好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立刻詔全城六品以上的官员入朝中奏对,不许有人找藉口不来,哪怕是生病的,也得给我拖到含元殿上吃药。” “分两个营的兵马去西內苑保护天子和所有宗室子弟,后者要对照姓名清点人数,但凡放走一个,严惩!” 先前让天后在西內苑搞王孙宅,就是为了此刻,有这些宗室子弟在,宗室这时候就不会立刻掺和,毕竟天子和这么多宗室子弟都在宫內,就算是让先帝绝嗣,也没人敢立刻让自家血脉断绝。 “喏!” “喏!” 主心骨一来,大家就有了信心,反正经过这將近一年的时间,大家早就清楚自己在吃谁的饭。 就算是羽林军人多,可以喊一声法不责眾,谁知道以后的新君或是权臣会不会想办法分割羽林军,一步步地温水煮青蛙分掉他们手里的兵权。 而且羽林军九成以上军將军官的利益都和武安捆绑在一起,若是没了武安,难道要让他们交出已经到手的那些好处? 新君和权臣自然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说绝对不会这样那样做,但谁敢信呢? “大將军,我等请令,愿替大將军出城平叛!” “都闭嘴,没有事的就立刻去整顿兵马,提点各处宫门,碰到想要吃里爬外开宫门的,杀无赦命令不断传出,武安身边很快跟上了百余名甲士,到了东內苑的地界,他赫然发现一些宫人守在门口,等看到他脸的时候,所有人的神情才鬆懈下来。 武將军,是自家人。 “让开。” 甲兵铺开,东內苑的各处通道和入口立刻被禁军全部控制住,武安来到龙首殿的时候,看见殿外的庭院里堆著一些尸首,旁边还有一些宦官在用力地搬尸体“堆山”。 天后手里一直有点小动作,武安是知道的,死的那些宫人,大概是各家放入宫中的眼线,今日被天后杀的乾乾净净。 此时此刻,她大概坐在御案后面,穿一身黑色龙袍,想著在临死前撑一撑体面? 武安心想著,抬手,推开殿门。 外头红日仍在天边远处,但日光还是照耀入殿內。 御案后有人站起身。 她身上的甲片熠熠生辉如鳞,黄铜锻造雕刻而成的肩甲兽吞处是一颗龙首,点晴怒目,一如她此时的神情。 说她自私残忍,说她有野心,说她没人性,倒也是真的,毕竟就连武安也是时时刻刻提防著她的算计和背刺。 但此刻,武安也默然的看著对方身上的玄甲。 可如果不是心性脾世间少有的女子,凭什么能做大唐的“二圣”,又凭什么在日后去抢女皇帝三个字。 天后著一身玄甲,语气冰冷。 “武將军。” “末將在。” 天后缓缓问道: “如若潼关失守,你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南衙十二卫皆在,如果道路畅通,八万河西军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兵临城下,勤王驰援。” 吃著碗里看著锅里的混帐东西果然还勾结了边军......天后沉默了片刻,声音透露出几分苦涩: “如果河西军不来,南衙十二卫皆反,你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羽林军,金吾卫,千骑营,至少可以凑出两万兵马护送陛下和天后安然出宫。” 天后吐出一口浊气,终於问道:“如果到时候羽林军和金吾卫都没了,千骑不到三千人,可堪一战?” “可以。” 武安回答道:“千骑营內有一千甲骑,都是从河西军里选练出来的精锐;京畿一带,除却外出成守边关的那些,其余府兵承平日久,不堪战。” 这事,是黑齿常之和武安私底下乾的,让千骑將士到边关论战,选拔精锐。 外界就算是后续知道,所能掌握到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武安送了一批千骑將士去边关,现在的千骑正处於严重兵力不足的状態, 经歷过数万数十万规模会战的重骑兵,往往是战场上的绝对精锐。 “宫城內,由本宫来守著,你点起所有能动的兵马,今日出宫平叛。” 天后坐在御案后面,身上的甲胃发出一阵轻响。 她的嘴唇终於有了几分血色,朱唇轻动,一字一句道: “今日事若可成,当与汝分天下!” 第193章 让你看看什么叫高玩 第193章 让你看看什么叫高玩 武安做事的时候会提前进行大量的铺垫和留后路,但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譬如说一颗老鼠屎落在一口大锅饭里,就算立刻被人挑出来,或是吃饭的碗再怎么干净,看到这一幕的人也很难再有胃口去吃了。 走出龙首殿的时候,武安能想像出天后重新坐在御案后安静等待的样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各种消息,或许天后已经想清楚了自己的结局,但她没有浪费时间去哭哭蹄蹄,更没有再在这时候穿上龙袍给目己临终前弄个体面一点的妆容,只是穿上甲胃静静等看。 如果乱军冲入宫中,那她就带著剩余那点死忠的宦官和宫女拼死一搏,能杀几个都是赚的。 天后的外表看似柔顺,性子其实极为固执,甚至是眶毗必报,本身和武安属於一类人,所以两人互相都觉得亲切。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不过她大概不知道,当初先帝被杀之后,储放尸首的棺柠就停在龙首殿內,如果今日死了, 也算是..:::.夫妻团圆? 武安站在殿门外,在他面前,不断有脚步声和甲胃的摩擦声响起,一道道甲士的身影开始占据东內苑的各个角落,放眼更远处的地方,宫城乃至於皇城的各处,都开始有兵卒开始持刀砍向同袍或是临时抓出来的宫人,浓郁的血腥味在整座皇城里瀰漫开来。 各家部署在东內苑的细作和眼线遭到了天后的血洗,而宫城和皇城內则是开始了同样的举措, 一时间人头滚滚,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望向阴的天空。 “权毅,王听令!” “末將在!” “末將在!” “权毅总督宫城诸军事,王带兵看守天子和天后,如若我离开后宫內出了乱军想要抢夺他们,汝等即刻弒君!” 虽然对这一天早有类似的心理准备,但两人还是豁然抬头,面露不敢置信之色。 权毅的任务並不简单,以他一己之力却要担当起镇守宫城调动兵马的重任;而王的差事也只是听起来容易。 杀两个人。 杀两个在当今世上身份最尊贵的人。 王沉默了片刻,对著武安躬身施礼:“末將愿意跟著大將军出城死战,做一马前卒,报效大將军的恩情!” 武安缓缓开口:“王听令。” 现在直接动用军令。 王身子一僵,立刻抱拳候命。 武安沉声道:“汝率军留守东內苑,但凡內部生变,东內苑上下,鸡犬不留!” 王对他躬身施礼。 “喏!” 王抬起头的时候,能感觉到武安身侧那些禁军將领露出了带有些许敌意的目光,但他默默忍受住了,开始调动兵马彻底接管各处。 离开东內苑,在一道宫门处,数十几名羽林军將领带著几名亲信等候在那里,一看到武安,將领们立刻迎上来。 “大將军,末將愿意跟大將军出宫死战!” “末將也愿往!” 武安停住脚步,这些羽林军平日里受他的好处远多於金吾卫,而且在几轮裁汰之后,就算最初有腐化墮落的跡象,其战斗力也被武安硬生生重生拔高了很多。 “羽林军一个都不准动,留守宫城,保护天子,但凡有外兵想要擅自入宫爭夺天子,杀无赦! 羽林军將领们虽然心里还有其他的念头,但隨著武安开口之后,所有人立刻拱手应喏。 “都去做事。”武安淡淡道。 “末將告退,恭祝大將军得胜!” “末將告退,恭祝大將军凯旋!” “大將军,千骑已经奉命拔营,正在朱雀门外候命。” 武安从旁边的梁信手里接过厚重的兜整,抬手戴上,后者凑近一些,忍不住问道:“大將军, 如果这事是天后或是天子做的..::::” “不用猜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武安低头整理著身上的甲胃,与往日常穿在身上的那身黑甲不同,武安换上了一身新的玄色山文甲,內衬一层防弩的锁子甲。 旁边的亲兵牵来了几匹极为雄壮的战马,足以承载起这种穿著黑色重甲的骑兵,两者结合到一块就是横行战场的怪物。 朱雀门外。 作为皇城的南大门,朱雀门坐落於长安城的中轴线上,朱雀位於南方,属火,主兴旺,玄武坐镇北方,属水,主稳固;因此歷朝歷代都会將朱雀和玄武门修筑的极好,希望自家的江山如铁桶般兴旺永固。 朱雀门往南便是朱雀大街,后者又名天街长安城的天街透露出肃穆庄重之感,这条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但此刻,它开始缓缓震颤起来。 无数马蹄踩在天街的青石砖上,轰隆隆的声响无形中又带著某种震人心的韵律,一道道旌旗迎风猎猎飞舞,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旌旗底下那些策马向前的黑甲骑兵。 他们身上的甲胃仿佛被风沙打磨过一般,古朴厚重,並不华丽,甚至能看到刀剑劈砍的痕跡, 但无形中,他们身上的杀气如浪潮般席捲整个天街。 而如果是稍微懂点兵事的,可以清楚看到,在每个骑兵身侧,除了他们下骑著的战马,另外还牵著两匹马。 重甲骑兵,满配刀弓,人均驾驭三马。 他们的军號叫千骑,他们的兵力也只有一千骑。 “按照时间推算,民变和左驍卫造反的时间几乎一致,背后必然有人推动。” 武安吩咐道: “那个人肯定是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预计在中午时分必然会有乱军抵达长安城外。” “大將军。” 丘神策马跟在他身边,有些疑惑道:“千骑虽强,但兵力毕竟少,为何不让羽林军或是金吾卫出城迎战?” 羽林军以前给人的印象几乎等同於天家保安,里面什么货色都有,战斗力还行,但最多再过一代人就会彻底腐化墮落,跟后世入关后就开始提笼玩鸟的八旗子弟有些类似。 金吾卫则是纯纯的唐代城管大队。 但那只是外人的固有看法,经过武安一年的打磨,至少这两支军队都是能够拉出去稳定作战的存在。 武安没有回头,轻声道:“造反的是流民和左驍卫,里面甚至还可能有潼关守军,如果开战, 就等於是南衙內部混战,就算不怕输,可贏了之后,我到底要不要严加追究?” 金吾卫和羽林军都属於大唐“官军”,千骑则是身份地位特殊。 丘神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好像真的听明白了。 实际上武安考虑的是另一回事,就算自己打贏了这几场,但后续的影响会极其恶劣,很有可能会提前引出不少晚唐的风气来。 贏,我肯定会贏,所以要考虑后续的问题, 武安自己就是靠著兵权发跡,但不代表他喜欢有人复製甚至是夺取自己的门路。 “让金吾卫封锁长安,传令全城,通知宰相裴炎以及六部尚书入东內苑,其余各部乃至於三省主官立刻到宫內报到,武氏子弟全部入宫,但凡中午前託故不至者,灭门。” 丘神又试探著问道:“这次有可能是裴炎做的么?” “不管是谁做的,我今夜回来之后,一个个慢慢清算;如果我回不来了......那就让他们跟我一起上路吧。” 武安开始传令,丘神率领前军,梁信则是带亲兵簇拥在他周围。 片刻后,一名身著重甲的將领策马而来,在马背上拱手道: “末將王孝杰,拜见大將军。” 李敬玄用兵河西的时候,王孝杰当时在带领前军,后来被包围的时候,李敬玄按兵不动不肯救援,以至於王孝杰兵败被俘。 就算后来很多人確实承认那是李敬玄的问题但, 说一千道一万,你自个要是本事过硬,你能被俘嘛? 在其他人眼里,自家大將军养著这货纯粹是千金市马骨收买河西军的人心,没人会觉得王孝杰有多大本事。 “王將军。” 武安看向他,没有开口激励,也没有许诺什么东西,只是简单的问道:“我这儿有最好的河西骑兵,你会用吗?” 王孝杰在来之前想了很多,虽然说自己的富贵,都是大唐朝廷给的,但自从去年战败之后,保著他地位的人,是武安。 匹夫很多时候不会想的太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在大义面前,正常人也会犹豫, 但此刻,听到武安的话后,他的呼吸立刻粗重起来。 “今日胜,你封子,明日胜,你封伯......后日再胜,封侯。” “大將军先前恩情,末將谨记在心,只恨才疏智短不能报答。” 王孝杰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这个黑甲將军,声音嘶哑: “末將,愿为大將军效死!” “刘公,还不准备跟我一起走吗?” 裴炎站在庭院里,对著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微笑道:“刘公为朝廷戎马一生,何等辛苦,就算不为子孙后人著想,也该替这李唐天下考虑考虑吧?” 刘仁轨看了一眼裴炎身后的十几名甲士,苍老的脸上露出些许讥讽:“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裴炎在武安面前可以拿捏一下前辈的架子,但在刘仁轨面前,他倒是有资格做一个孙子。 “所有的事情都不出下官预料。” 裴炎平静道:“武子镇倒是聪明,考虑到了善后的问题,所以,他果然只带了千骑营出城,不过他只有区区千余人,而流民和叛军啸聚裹挟,到时候至少会有万余人抵达长安! 一千,打一万?” 是个人都会做的比大小题目。 更何况还有一个问题。 “武子镇河西匹夫,入京之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队正,部曲不过数十人,仅仅是一战就死伤殆尽,可见其不懂兵略。” 裴炎轻蔑道: “手上那么点兵力,他又不会用兵,空有韩信的病没有韩信的本事,刘公,你难道还觉得他能贏?” 刘仁轨不语,只是冷笑。 裴炎懒得再去劝说,反正,事实会说明一切。 “刘公,你就等著看吧。” 第194章 天军行阵 第194章 天军行阵 唐人喜欢讲究出將入相,出去,是一方將帅挥军破万敌,回来,挥笔即可安邦定国。 先前的更部尚书崔知辩就是这样的人物。 他確实会带兵,但做朝臣的时候,他算错了一件事一一武夫出身的崔知辩,还真相信了京城是绝对讲规矩的地方。 所以崔知辩先前才会像二傻子一样几次带著魔下的几名大將带头衝锋,著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说句公道话, 裴炎觉得自己肯定没有崔知辩那个老匹夫那么愚蠢。 自己就算是不懂兵事,但弄起来的兵和势,在最后的数据对比上都稳超过武安数倍。 还没打起来之前,南衙和朝堂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坐山观虎斗,所以武安直接就失去了所有主场优势。 谁跟你玩朝堂上的阴谋阳谋? 你喜欢搞兵权,那我就多弄些军队来搞你乱兵即將入城的时候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长安城內传播开来,中高层朝廷官员被金吾卫控制了起来,少数漏网的人则是忙不叠收拾细软想要当天出城一时间各处什么消息都有,还有人说是武安要造反称帝,现在已经囚禁了天后。 可想而知,背后依旧有人在刻意推动这一切: 金吾卫的刀开始不断举起和挥落,但同时他们也开始和其他守军开始著力恢復长安城內的秩序,街道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各处都能看到军队巡逻的身影。 要是放在以前,城內一乱,军队极有可能自己就开始去各处抢一笔大的,然后一鬨而散。 金吾卫內部本来也有些动摇,但天街上正在向南行军的那一道道黑甲骑兵的气势太过于震镊人心,看到这一幕的兵卒都自觉地回到了岗位上,长安城內,金吾卫的兵力最多,在他们的镇压下, 城內明面上恢復了太平。 至於说那些想要趁机敲诈勒索赚一笔的市井地痞,原本已经纠集了不少同伙想要强抢城內的大户人家,不过他们才撞开了门,就被附近巡逻的金吾卫赶来当场斩杀。 那户人家的家主跪在金吾卫面前一个劲的感谢他们和大將军的恩情,要知道,自己前些日子才填了一房美妾,要是被那些地痞流氓衝进来.... 天灾之下,流民的数量成千上万,但要是地方官府全力妥善施救賑灾,后续影响其实不会太大但如果兵灾到来,长安城內的人口一天之內就会少两成。 吏部的官衙大堂里,十几名官吏聚在里面,手里都端著一杯茶,看似是日常的氛围,实际上吏部今日过来“上班”的也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品级高的都入了宫, 品级太低的没人管,就他们这些人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外面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周兴领著几名文吏走进来,环顾一圈之后,开口道:“全部站起来,回去做事。” 有人听不惯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当即不满道: “吏部尚书和侍郎他们都不在,品高的都出去了,我们听谁的话做事?” 在周兴身侧跟著宋璟,后者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想看周兴这种时候会怎么劝说眾人。 周兴这时候开口道: “听我的。” 他微微侧身,露出了站在外面的十几名金吾卫甲士,那十几名官吏都站了起来,看向周兴。 “今日特殊,本官奉天后詔,暂时代任吏部侍郎一职,又奉大將军命,本官临时接管吏部,汝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周兴问了一句,在场的人都低下头,没人敢和他对视。 “去做事。” “周......周公,” 有人硬著头皮开口询问道:“今日我等该做什么事?” 周兴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吩咐,这时候不假思索道:“整理名单。” “周公,请问要整理什么名单?” 周兴再度回答道:“平叛的名单。” 官衙內顿时为之一静。 长安城內,各处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天后虽然没有多少兵力,但她的朝堂势力发展的很稳, 天后和武安手下的官吏们一气,开始直接强行接管各处官衙。 如此一来,除了各处仍旧是人心惶惶和压抑的氛围,长安城已经重新恢復了正常运转。 长安城最南面的明德门处,城门缓缓开启,门轴处发出嘲晰沉重的摩擦声,仿佛一头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对著外面嘶吼了起来。 时值正午。 一匹匹哨骑开始朝著长安城的方向狂奔起来,在他们身后,已经出现了一支庞大混乱的军队, 粗粗一算,至少有数千人的规模。 裴炎此刻已经领著一小队骑兵策马出城,从早上到现在,他看著天上的烈日从天边移到正空, 红日如血,映照著整个长安。 今天的天气很好, 適合平叛。 远处,一名骑兵纵马狂奔而来,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强行勒住战马,放缓速度来到他们跟前。 “稟告裴公,流民帅张当洪让等人即將率军抵达,他们派人请裴公过去观军。” “兵力呢?” 那名哨骑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至少有四五千人了,关中今年大旱,要不是长安城前些日子賑灾,只怕这个数目会多出几倍....“” 四五千其实也已经很多了,而且这么多人只要开始衝击长安城,足以给后者带来毁灭性的影响武安除非立刻调动周围的府兵镇压流民兵和即將抵达的左驍卫,可就算如此,事后裴炎就可以更容易说动那些府兵的军將,让他们倒戈一击。 裴炎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轻笑一声:“呵,几个临时提拔起来的刁民,还真把自己当將帅了。” 请自己过去? 就算是刁民也有他们自个的算计,这时候已经开始想著以后了,要是把裴炎控制在手里,他们的主动权自然就能更大一些。 “千骑就算是再废物,毕竟也是正儿八经养出来的官军,先让流民兵磨一磨他们的士气,等拖过几个时辰之后,等左驍卫和潼关的兵马赶过来,到时候两军合围即可。” 当然,就算到时候依旧无法咬下千骑,但只要让武家和千骑露出相当的疲態,把他们打疼流血,让其他人看到机会,这就已经够了。 原本被武安强行驾驭的南衙府兵,这时候將会立刻反噬。 一环扣一环,环环都是堪称无解的算计,裴炎不会搞什么阳谋,但他懂人心。 而就在这时候,他身边的一名骑兵忽然抬手指了指远处,那里长安城的南城门正在开启,裴炎一行人明明离得很远,但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缓缓震颤起来。 裴炎嘴角淡淡的笑意忽而收敛起来。 在他的视线尽头的城门处,几乎是瞬间,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潮开始奔涌出城, 马蹄如雷,旌旗飘摇,浓郁的肃杀气息开始从长安城內宣泄而出。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投射而来,裴炎恍间瑟缩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那支出城的军队只是注意到了更远处正在迅速靠拢的流民军。 顷刻间,黑潮开始转换方向,向前奔涌咆哮。 而在队伍的前面几排队列里,一名面容英武的黑甲將军从怀里掏出一副铁质的面甲,佩戴在脸上。 在他背后,一道大旗冲天立起,旗面上,只有一个猩红的武字。 在武字下方,有无数的三辰旗和虎豹旗紧隨其后,魔盖云集。 临行之前,武安把指挥权交给了王孝杰,但王孝杰看过千骑的配备之后,只给出了一个字。 如果是长安城內,骑兵其实很难施展开来而到了长安城外,全军只需要照著这个字做就是了。 一道道令旗开始疯狂摇动起来,军中各处开始响起军令的声音,但很多骑兵的目光里,这时候只倒映出一道魁梧的身影。 黑甲將军策马来到队列的最前端,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手举起旌旗,一手持塑,面朝著流民军的方向,开始纵马狂奔起来。 在他身后, 顷刻间, 战旗高举,马蹄如雷! 第195章 武安实在是太快了 第195章 武安实在是太快了 裴炎脸上露出了惊的神色,但身边的骑兵们很快就把他拉出了战场,及时避开了那些黑甲骑兵的进攻方向。 在即將变成战场的地方,他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脱离出去並没有引起追击,甚至还有余暇站在远处打量一下局势。 “不会的,不会的...... 裴炎的嘴巴哆了一下,强行镇压下心神,自言自语道:“数千人,再怎么样也还有数千人呢在没看到千骑的骑兵之前,裴炎的预估是至少三天。 用数千流民军拖住武安手上唯一绝对可靠的那点子兵力,简直是太值了,而这个时间段越长, 裴炎说服南衙其他军卫参与进来的可能性就越高。 可现在, 秋日的晴空下仿佛开始有雷声滚滚而动,哪怕是站在战场的边缘处,都能清晰听到无数战马正在嘶吼咆哮。 裴炎看著即將碰撞到一起的两支军队,了一下嘴唇,安慰自己道: “至少,还能撑三个时辰吧? 他的声音都有些不確定起来,因为他看到两支军队已经开始交战了。 一般来说,古代正常大规模的战爭是双方数万將士的对垒和廝杀,数十万人规模的会战確实是有,但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不敢那么玩,因为根本没有那个脑子去处理军务。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对於普通人来说,成百上千人规模的廝杀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夹杂在其中,有时候甚至都未必能跟敌人交手,就被一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流矢带走了性命。 在那支流民军出现在西面的时候,长安城的城墙上一片死寂,很多兵卒是没怎么经歷过战场的,看到这一幕,心里下意识反应就是要变天了。 唉, 老李家的这碗饭是端不起来了, 想一想接下来要去哪家吃饭吧。 但此刻,长安城的城墙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守城兵卒们一个个扒著城墙往外看,脸上写满了激动之色。 外行看热闹。 长安城的城墙和城楼成了最好的看台,不少校尉都来不及呵斥,只能让亲兵帮自己从人群里推开一点缺口,然后自己也用力扒在城墙上,看著城门下的那道黑潮开始滚滚向前。 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那些黑甲骑兵之间的距离略有些大,甚至从高处看,可以清楚看到那一千名骑兵之间前后至少分成了五段,而且这一点显然是主將有意为之。 那名主將並没有选择把一千名骑兵彻底铺开,也就是说,接下来衝锋凿阵的任务被全部堆积到最前面的那一段骑兵军阵,而后续的八百骑兵始终保持著匀速和距离,但在即將接战的时候,他们明显和最前面的军阵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所以..... 此刻冲在最前面的二百骑兵的压力一下子增大了无数倍,而在他们的视线所及处,已经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民军。 武安左手高高举起战旗,嘶吼声仿佛顷刻间传遍前后整个军阵,不断地有骑兵疯狂催促战马簇拥在他周围,更有甚者已经循著战旗指向的方向策马掠过主將身侧,整支军队只有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在疯狂迴荡。 一阵稀疏的箭雨从天而落,最前排的骑兵身上立刻多了几根箭矢,但最前排的那些流民此刻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的注视下,那些黑甲骑兵根本没有像万年县仓皇组织起来的差役和守军一样,挨了一阵箭矢就开始溃不成军。 人中箭是要死的啊! 而那些浑身插著箭矢的黑甲骑兵反而开始不断提速,下一刻,不断地有巨大的黑色身影直接撞入人群,顷刻间在人群里碾出一条血路! 千骑开始进军。 武安骑在马上,都感觉瞬间遭到了一阵极强的阻滯,可破开层层血肉之后,下一刻便是酣畅淋漓的出入! 冲在最前方的两百骑直接在密集的人群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整支骑兵开始呈现出锥头状的衝锋阵型。 武安手中的战旗向北挥动,於是在长安城头一眾看客们的注视下,伴隨在他周围的二百骑立刻在人群中撕出一条南北走向的“真空带”,马蹄扬尘,两侧不断地有尸骸重重摔在地上。 打头衝锋的二百骑,在此刻凿阵而出。 城头瞬间安静了下来,但骑兵的衝锋並没有停止,第二股骑兵並没有跟著前军撕开的缺口继续衝锋,而是换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仍旧是同样的血肉横飞。 人群里不断地有户首和残肢断臂倒飞出去,仅仅是片刻,第二支骑兵向南凿阵而出。 此刻数千名流民军里面有不少人还沉浸在劫掠长安城喜占贵妇人的美梦之中,有不少身处军阵的流民兵甚至还没有长安城头上那些看客更清楚局势。 实在是,前军军阵崩的太快,那些黑甲骑兵冲的太快,以至於后面的流民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流民军的前军军阵已经开始全数崩溃。 中军大下,王孝杰缓缓抽出佩刀,指向天空。 “千骑何在!” 在他身侧,立刻爆发出一阵阵吼声。 黑甲骑兵们举起手里的兵刃,高吼著回应。 “在!” “在!” 王孝杰的佩刀从空中重重落下,指向前方。 “大將军有令,平叛!” 落在后方的六百名骑兵开始催促战马提速,赫然是要直接从流民军的正面撞上去。 而此刻,最先凿阵而出的四百骑,则是从南北两面绕了个弯,紧接著,他们跟隨中军衝锋的方向,发起了第二次衝锋。 裴炎被震天的杀声陡然惊醒,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渗渗冷汗浸透,而这时候,他也发觉有些骑兵正在盯著自己,那眼里的神情甚至让裴炎都有些不安起来。 没有三天,也没有三个时辰。 刚才最多不是三十息的时间,数千流民军就已经全军溃散,数不清的流民选择在这时候放下兵刃跪地投降。 诚然,这里面確实有不少人是被裹挟而来的,他们无辜,他们可怜。 但他们若真是进了长安城,本性再怎么淳朴的人,也会瞬间变成四处烧杀抢掠的叛军。 更何况,重骑兵衝锋起来的时候,是根本不能停下的。 在黑甲骑兵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尸骸狼藉。 兵力自始至终都处於劣势的千骑在此刻完成了合兵,这一刻,也就意味著兵力將近五千的流民兵在一个回合內瞬间全溃。 “裴公,走吧。” “带我走。” 裴炎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不要慌,左驍卫和潼关兵很快就要到了,他们之中也有骑兵!” 他深深看了一眼远处在尸山血海中停顿下来的那些黑甲骑兵,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是眼见著似乎已经有人抬头看向了这里,裴炎脸上的沉稳瞬间消失不见,一勒韁绳,跑了。 第196章 喜欢冲的大將军 第196章 喜欢冲的大將军 城门再度打开,一小队官官踩著满地的血泊和尸首,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武安面前, “天后有詔。” 在他们面前的黑甲將领正大马金刀地坐在由几具尸首堆起的“椅子”上,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可以清楚看到,他身上的甲胃还插著几根箭矢,表层有大片喷溅状的血跡,顺著甲胃的缝隙正在流淌而下。 外层是玄色山文甲,里面內衬是绸衣和锁子甲,不管是箭矢还是弩矢,基本上都是射不穿的, 要是力度或是角度不到位,就连长枪和马塑也未必能扎穿。 这一幕,嚇得为首的老宦官狠狠哆嗦一下,仿佛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也被嚇得一抖。 “大將军...... 老宦官的声音几乎是在哼哼,毕竟是宫里的老人,有点胆气,旁边那几个很小就没了欒子的小宦官已经嚇得跪伏在了地上,著屁股瑟瑟发抖。 “天后......天后有詔。” 武安没有半点诚惶诚恐起身接旨的念头,只是当著老宦官的面从甲胃上硬生生拔下一根箭矢, 同时平静道: “念。” “额......天后有詔,日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安卫国..... “挑有用的念。” 老宦官又抖了一下,哭丧著脸道:“天后和陛下有詔,加封大將军武安临时都督南衙诸军事., “算了。” 武安站起身,老宦官嚇得也跪了下来,心里苦的想哭。 “今日可能还有兵马要过来,立刻让城內准备粮食和辅兵,直接送到城外。” 他顿了顿,当著周围將领们的面,很是平静道: “告诉母后,可以开始动手了。” 此刻,不管是丘神还是梁信,又或者是其他几名浑身是血的將领,在此刻都霍然抬头看了过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今日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一下他们心里的想法那大概就是, 一直照顾我的小组长果然就是大老板的亲儿子! 也不知道是嚇得,还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一丟丟。 老官官没有半点质疑或是反驳的念头,而是挺起乾的胸膛,立刻大声应道: “喏!” 冲,其实是很累的一件事, 而不停的冲,则是在透支某些东西。 才冲完一场的千骑隨时都有可能要衝第二场,所以要抓紧一切时间恢復精力。 武安甚至都没有分出军队去收拢那些已经嚇破胆的流民军,有些人脑子灵,跑掉了,有些人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僵著,虽然有热气,但仿佛魂已经走了一半。 梁信打发了几个骑兵去警告了一下那些流民兵,让他们今日黄昏之前自己去最近的流民营登记报到,可以保一条命。 然后,就不管了。 全军的伤亡率低的可怕,在数千人的战场上强行冲阵,最后只有二十多人的伤亡,但要是考虑到这些甲骑身上的装备和他们的兵员素养,哪怕只是死一个也足够心疼了。 武安带著几名亲信將领站在那些尸首面前,当著周围士卒的面,高声宣布战死者直接追封爵位三等,可以传一代,受伤者升爵一等,传三代! 全军所有骑兵在此刻下马,先前用过的战马都被卸了马鞍和马甲,但此刻就算是最善於保养的骑兵都懒得去照顾刚才驮著自己衝锋陷阵的“爱马”,而是直接换了一匹坐骑。 贞观朝李卫公曾经规定过,在开战之前骑兵必须下马以保存体力。 但现在,千骑其实甚至都不是人均三马,武安此刻一声令下,周围的南衙军队必须全部上交出战马,现在几乎等於是千骑不限量使用战马。 城门打开,一支粮队开了出来,为首督运粮食的人赫然就是魏玄同,只不过他此刻穿著一身常服,没有穿官袍。 到了武安面前,魏玄同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那些血跡和嵌在甲胃里层的箭簇,神情有些复杂。 “事情是裴炎设计的,我当时没能追得上他,让他给逃了,所以我现在想跟你辞官谢罪。” 要是魏玄同脸皮厚一点,这时候完全可以把事情说了,然后当没事发生。 但是魏玄同想了想,觉得自己脖颈上的皮肉好像不是很厚。 战死的那些將士里面有些人说不定能追封一个侯,但自己若是在浑身戾气的武安面前玩样, 只怕全家都要被追封“平顶侯”了。 做了错事,认唄。 武安像是没听到一样,开口道:“无妨,他一个人跑得了,全家跑不掉,事后灭他的满门就是了。” 魏玄同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转过身看向周围的血腥景象,不少骑兵就学著武安的样子,直接坐在地上歇息,稍微讲究一点的,需要个坐垫,就拖个户首过来。 在人群中巡视的丘神对这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觉得满意。 这他娘的......千骑兵这么强? 魏玄同当然不知道这些骑兵的真正身份,还以为真是武安把这些骑兵调教成这样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刚才那场廝杀也不是武安在指挥;所以魏玄同看向武安的眼神顿时变了。 能打,能用兵,能带兵。 最重要的是, 年轻。 而且武安在朝堂上其实也颇有建树,很多人都承认漕运確实有用,而今日看来,如若不是武安提前收拢流民分別安置,今日在长安城外的流民军只怕会达到数方人的规模。 这才是真正出將入相的人物, “朝堂上还需要魏公做事,请魏公赶紧换一身衣服,回宫里去和我母后好好商量事情。” 魏玄同心里苦笑一声,由衷地嘆息道: “我不如你。” “魏公. “不,我是真的比不上你。” “不是,你..... “我这岁数,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武安:“?” “请你现在穿上官袍回东內苑去,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谨遵命。” 魏玄同转身就走。 军中很沉默,大家都在快速吃饭喝水,拿到什么就吃什么,有些老卒已经默默闭上眼晴,但可以看出他们並没有睡著,只是小憩。 “大將军,水。” 丘神勒走过来,递给武安一个水囊,后者才喝了两口,外围就有哨骑狂奔回来,隔著百余步的距离翻身下马,跑到中军处。 “急报!” “东面五里开外,发现左驍卫旗號!” 周围的所有將士立刻站起身,武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喝了两口水,重新拿起木塞重新封住水囊,然后才不急不慢的站起身。 左驍卫的速度比预计中快了很多。 千骑休息了还没到半个时辰,就又要开始迎接第二场廝杀。 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烈度的战场,因为他们是黑齿常之带出来的河西骑兵,去年整场数十万规模的河西会战,一直是黑齿常之带著这些骑兵担任前军......陷阵、凿阵、破阵! “全军听令。” 武安从丘神手中接过兜整,稳稳戴上。 “今日,不留俘!” 周围的將士立刻躬身施礼,然后,开始上马。 黑色洪流再度开始聚拢。 第197章 求你了,跟我和解吧 第197章 求你了,跟我和解吧 首场就贏了,而且贏得还那么快。 报捷的声音如同一剂强心针,给坐在含元殿上的大臣们狼狼提了提精神。 今儿个不光是宰辅,但凡入殿的大臣全都有地方坐,甚至还有宫人捧来了乾果零嘴茶水,简直像是在临时开茶话会。 天后就坐在御案后面,和一些大臣拉家常。 当然,肯定不是“我知道你家里几口人都有谁”或是“你也不想你夫人孩子出事吧”那种拉法,就是简简单单的敘旧和怀念一下以往的事情。 天后的声音里有几分晞嘘,她身上甚至又换回了太后该穿的服饰,隆重庄严,不带半分烟火气。 大臣们做梦都想不到,面前的这位天后,半个时辰前还穿著铁甲准备带著宫人拼死一搏。 等捷报传来之后,天后眼睛一亮,立刻对著站在身侧的权毅和王吩咐道:“汝等速速带著羽林军出城,帮助武將军彻底平定叛乱!” 她也是直接把左驍卫和潼关兵给定性成了造反,在场的大臣们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都是要同意的。 原因无他,武安当初调动左驍卫的原因是因为弄丟了南方送来的大批官粮;而他调兵可是全程都有朝廷手续的,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所以就算很多人知道武安是在把手往外伸,他们也没办法抗议。 而左驍卫和潼关兵又是得了谁的准允,居然敢在京畿一带这么胡来? 难不成是左驍卫將军秦觉拿到了天子的衣带詔,所以奋而挥军倒戈? “臣附议。” “臣附议。” 权毅刚想直接驳斥天后,毕竟大將军临走之前给了死命令,羽林军现在除了大將军的话谁都不听,但他看到王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沉声道:“末將遵詔。” 两名禁军將领在大家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一出殿门,王挥挥手,招来几名將领,在权毅有些不理解的注视下,王开口道:“严加封锁含元殿,许进不许出。” “你这是?” “总不能当著朝堂诸公的面直接说不行吧。” 天后当著那么多人的面发了话,现在情况还没到最极端的时候,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我们现在..... “你在她旁边站了半天不累吗?正好找个地方歇歇腿嘛。” 权毅张了张嘴,过了片刻,他忽然低声道:“倘若大將军那边真的需要帮怎么办?” “只要大將军对今天的事情有一丝半点的不確定,他肯定会从羽林军里面抽调精锐一起出城。” 明面上,说只有千骑,但左右羽林军经过私底下扩充一波,兵力还是很可观的,从里面抽调一千或是两千精锐出城,对剩下的守城兵力来说其实不成问题。 一万人守城和八千人守城没有太大的差距,反而可以少消耗一些粮食,让守城方撑的更久一些。 权毅对自己的这个连襟兄弟苦笑一声,嘆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盼著谁贏,虽然说大將军对我们极好,但他毕竟姓武,而且,除非他效仿司马氏,要不然只怕也......可就算是效仿了,又能走多远呢?” 王摇摇头,道:“无非是要个名正言顺罢了。” “世上有时候最需要的,偏偏就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当今的天子姓李,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在权毅看来,有些东西就是不可更改的规矩。 但王却冷笑一声:“想要名正言顺..:...我们家大將军可也是天后之子。” “我是天后之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相王又惊又怒的看著武安,喊道:“那些是叛军,你却想要我去劝降?” 旁边的几名千骑將领立刻投来了冰冷的目光,但相王这时候要是再不努力爭取一下利益,自己八成会变成史书上的一个笑话。 一一唐仪风四年秋,左驍卫反,相王孤身出城劝降,遭射,死;后加封....: 除了年轻激进的外臣或是一些年事已高的老臣,希图留个身后名,要不然大部分人谁喜欢死后追封? 正常人能跟叛军道理吗? 看到武安的眼神,相王就意识到自己又要被强迫了。 武安居高临下地看著他,没有回答相王的抗议,而是开口道: “给二位殿下牵马。” 军中战马多的是,不仅是相王,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相对的青年人赫然就是废太子李贤。 “殿下当初想要兵马。” 武安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不过配上甲胃表层的大片血跡,那笑容看上去颇为狞。 他抬手指了指身侧的那些黑甲骑兵,开口道:“兵马,都来了,殿下欲为天下主,可敢与我一起走一遭?” 旁边已经做好被强迫准备的相王愣了一下。 就算是傻子,这时候也能听出来两人肯定是先前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勾当。 直娘贼,你们背著我居然做出这种事? 李贤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武安身上移开,从那些黑甲骑兵的身上一个个看过去。 在经歷了一场衝杀之后,这些黑甲骑兵在有限的时间里迅速调整好状態,他们身上肃杀的气势,以及旁边还来不及打扫收拾的户山血海,无一不在散发著气吞万里如虎的暴虐气息。 这就是武安券养出来的......精锐。 可他才用了多长时间? 李贤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可隨即又在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初大唐的太宗文皇帝都能驾驭那么多文臣猛將,自己如果能驾驭武安,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又有何不可。 大不了, 你主外,我主內,母后能给你的,我也一样可以! 李贤翻身上马,对凑过来的几名兵卒挥挥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甲胃。 旁边的相王在兵卒的帮助下,抖抖索索的上了战马。 相王几乎是浑身都在发抖,脚下尸首的血腥味一股股的往他鼻子里钻,状態比自己的哥哥要差了太多。 “阿弟莫慌,我还在呢。” “阿......阿兄。“ 相王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他,想要让我们做什么?” 人在城里住的好好的,就被金吾卫直接提到了城外的战场上。 虽说自己体內流著太宗皇帝的血,可君不见太宗皇帝的哪个儿子的本事能比得上他老人家? 儿子都不行,自己这个孙子怂一点,也很合理。 “放心,他需要我们。” 李贤身上仿佛恢復了以前坐东宫的气度,淡淡道: “他要我们帮他劝降左驍卫。” 远方,一队百余人的骑兵正在迅速靠近,在一个较为稳妥的距离內停下战马,然后开始摇动旗令。 没过片刻,一支同样人数的黑甲骑兵立刻接近过来,为首的黑甲將领放下面甲,露出了武安的面孔。 左驍卫领头的骑將赫然是左驍卫將军亲至。 “秦觉。” 武安勒住战马,直接有几名甲骑挡在他面前,不妨碍前者喊话的同时,也在提防著对面的冷箭他抬起马鞭指著对面,冷笑道: “你不过是区区都尉,毫无功劳,本来看在你性子忠厚老实,本將便特意上奏陛下,让你代管左驍卫,积赞功勋,没想到你还带著这些兄弟们造反? 朝廷何辜,要受你这种人的威胁,天子何辜,朝廷里居然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豺狼奸侯之臣! 他没说你能有今天全靠老子,你凭什么耀武扬威呀。 同样意思的话换一种说法,影响就截然不同,至少秦觉现在一个字都没法反驳。 他摘下兜整,寒声道:“本將是大唐的將领,世受国恩,如今武氏囚禁天子,意在谋朝篡位, 本將军岂会与汝同流合污!” 最前排的一些黑甲骑兵勒住韁绳,让战马微微后退了几步,手里的马塑直接开始做出了预备衝锋的姿態。 秦觉看到他们身上的甲胃就有些发慌,但看看人数,似乎也不多。 两边互相嘲讽了几句,千骑这边,有两名锦衣青年策马出阵。 秦觉定晴一看,倒是认得其中一位是相王。 而旁边那位则是不认识。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是被临时提拔起来的人。 “末將,拜见相王殿下。” 旁边的李贤见他似乎没有对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也是愣了一下。 相王缩了缩脖子,没有回答, 李贤缓缓开口道:“秦觉,你为什么要谋反?” 秦觉不傻,既然是能和相王肩並肩站在一块儿的,想必也是什么宗室子弟。 “末將没有谋反,末將只是......只是受到了前太子李贤的手令,说武贼囚禁天子...... 这种说法是必要的,秦觉毕竟要给自己手下那些帮忙带兵的將领一个交代。 左驍卫被清洗了两次,本就不安稳,但就算如此,大家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话音未落,秦觉就看见那个青年和相王脸上都露出了荒谬之色。 “你说......谁给你下的令?”那个青年慢条斯理的问道。 “是......是先帝之子,前东宫太子,贤!” “哦?” 青年歪了歪头,他的目光越过秦觉,看向他身边的那些將领和骑兵,高声道: “汝等都听好了,我是先帝和天后亲子,我姓李,名贤,我从未给秦觉下过这种命令,是他, 一直在骗你们!” 秦觉愣住了。 “现在放下武器,全部归营,我替大將军保证,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者,既往不咎!” 人群里,当即传出一阵骚动, 不少秦觉的亲信和心腹都在此刻看向他,后者顿时意识到了危险,不仅没慌乱,反而冷笑一声“呵呵......適才不过相戏耳。“ 秦觉在心里嘲讽的笑了笑,心想著幸好老子早有准备。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皮詔书,在空中抖开,露出里面的猩红色字跡。 “本將受天子密令,奉衣带詔討贼!” 衣带詔? 对面的黑甲骑兵似乎也骚动了起来,就算是相王,这时候也想立刻出声反驳,说那是假的。 但这样一来,双方一边说这就是真的,一边说这就是假的。 真的假的,到时候还重要么? 但片刻后,人群散开,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一名黑甲將军策马出阵,看到他之后,秦觉的手狠狠一抖,他身边的几名將领下意识地策马后退了几步。 武安看了他们一眼,眼底,似乎有某些复杂的情绪在流转。 “本將,奉天子詔討逆!” 秦觉本来还有些怕,但这时候反而被武安那种高高在上的倔傲態度给彻底激怒了。 若不是你有个当母亲的太后,你凭什么能爬的这么高? 你真以为老子没准备? 可下一刻,有一青年从武安身后打马而出。 此人刚才一直隱藏在后队,分明是寻常骑兵的打扮,就连废太子和相王都没有注意到他。 但此刻,他身上的甲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龙袍。 清风徐起,吹卷青年穿著的黑色袞服,绣在他胸口处的金龙仿佛在此刻活了过来,怒目而视。 “朕,从没下过这份衣带詔。” 不光是秦觉,顷刻间,无论是对面的骑兵还是在他身侧的废太子和相王,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第198章 我左天子,右相王,大將军在前面 第198章 我左天子,右相王,大將军在前面 天子,何时来的? 在做皇帝之前,大家千想万想,也就只是想著那张龙椅。 毕竟就算是太宗皇帝,在忍无可忍之前,也是忍了很久很久才决定弄死那俩不懂事的兄弟。 但现在不同。 人家的两兄弟就站在天子身边,一个张大了嘴,一个闭上了眼。 李贤重新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对面的百余骑居然直接开始转身就跑,但也有一部分將领和士卒留在原地,片刻后都翻身下马,在原地跪伏下来。 “罪將,拜见陛下!” “小人拜见陛下!” “平身。” 少帝不知道为什么,看著那些將领对自己纳头就拜,他只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的舒服。 至少,比起朝堂上被山呼万岁的感觉要舒服的多。 虽然在场的加起来也就一百多骑, 但这种声势, 然后闭上眼晴,脑补一下千军万马的场面, 嘶::::: 旁边有人轻轻咳嗽一声,少帝马上就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对著旁边的武安汕笑一声。 “朕,已经尽力了。” 天后如果知道少帝已经出了宫城,甚至就在战场上,她肯定不会再在含元殿里和那些大臣扯有的没的。 但不仅是她,甚至是大部分羽林军,以及就在武安手里捏著的废太子和相王,都並不知道少帝居然会在这里。 可反过来想,以武安的兵权想做到这一点並不困难,唯一需要的,就是少帝自己也要情愿出来溜溜弯。 少帝如果有得选,当然不可能缩在后宫里玩和女人。 歷史上立了少帝之后,他其实是积极对外撰取朝堂大权的,但很快就被裴炎和天后给同时镇压了下去,天后被前者蒙蔽,直接废了少帝。 而当今这个时间段里,少帝要面对的,是大权在握的刘仁轨,態度模糊的崔知辩,首鼠两端的裴炎,以及天后和武安。 想想,还是回后宫里和自己的韦娘娘睡觉吧。 武安懒得陪少帝浪费时间,吩咐道: “为陛下立旗!” 城门打开,一面金吾龙被人送了出来,在將士们的注视下直接进入军中。 但很多黑甲骑兵只是漠然地盯著看了片刻,就从上面移开目光。 如果是先帝在这儿,很多河西军其实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换成当今少帝,大家心里的那份敬意就是衝著皇帝这个身份而非他本人去的。 数十年的太平天子,和区区小儿做皇帝,根本不是一个分量。 下一刻,在很多人的注视下,龙蠢从中军前移,直接在前军的队列里停下。 “来人,给二位殿下披甲,跟我一起去前军。” 武安开口道。 废太子和相王都穿上了一层甲胃,饶是李贤这时候也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披甲后翻身上马, 立刻扈卫在少帝旁边。 后者看向他,气势顿时有些怯懦起来,低低唤了一声“阿兄”。 李贤沉默了片刻,等周围的黑甲骑兵们都开始缓缓催动战马前进后,他也策马越过少帝身侧, 在经过的时候,他冷冷道: “躲在我身后。” 黑甲骑兵们开始向东进军,身侧远处的长安城城头,这时候则是开始擂动战鼓助威。 武安戴上兜整,手中紧马,头也不回地高声道:“千骑听令!” 在他身侧,无论是平日里笑里藏刀的梁信,还是本就凶性十足的丘神,此刻都高吼著回应。 城头,战鼓震天。 城外,远方不断有哨骑匯入队伍中,更远处,已经能看到一支正在靠近的庞大军队。 与他们相比,將近千名黑甲骑兵的人数还是太少了。 可是在他们的军阵里,士气却开始疯狂攀升。 “杀!” “杀!” 武安扬起马类指向前方。 “陛下有旨,龙蠢开阵!” “不要慌,不要慌...... , 秦觉对著周围喊了几声,在他心里其实还是有把握的,哨骑已经把对面的大概兵力匯报了过来。 以自己这边的兵力其实就已经稳稳压过对面一头,但秦觉知道,西面还有一支流民军正在靠近,如果自己这边能拖延到流民军抵达,两军合围,必然可以彻底抹掉千骑营。 到时候,借他们的手做掉天子..... 不,不能这么做。 要知道,先帝和天后的三个亲儿子现在都在对面。 如果只是活捉一个,还可以试试。 但想要全部活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过去几十年里从没有今天这样辛苦。 或者做的极端一点? 要知道,先帝似乎还有一两个儿子散落在外地,一直被天后强制不得回京,等於是彻底打发了出去。 自己要是做不成周公,做个周勃也可以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都已经拖不起了,秦觉知道裴炎的一部分计划,但前者作为武將,这时候反而更清楚。 一旦天子出现在战场上,长安城外的那些南衙府兵屯营,大部分人,基本上不可能再倒戈一击了。 甚至,自己还要提防著那些屯营忽然开门,衝出来一群府兵护驾。 而就在这时候,副將衝到他身侧,声音绝望的喊道:“龙蠢......天子亲征了!” 秦觉本能地就想破口大骂,心想著你这不是给全军的士气都喊下去了嘛。 但仔细想想,龙蠢辣么大,辣么显眼, 只有瞎子才看不见。 所以要快,只要自己够快,还是有机会贏的! 毕竟自己这边的兵力至少是千骑的五倍! 秦觉的不甘几乎填满胸臆。 你们这些该死的贵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 我一定会贏的! “將军有令,龙蠢是假的,杀过去!” “天子不在这儿,不要相信!” 但这种声音和军令还是传的太过於艰难,左驍卫本就经歷过几次清洗,秦觉到了潼关之后,在潼关兵的帮助下杀了一批武安扶植的军將,勉强掌控了军队。 但要知道,左驍卫后续填补的兵员都是武安送进去的。 大家心里默认的,自己吃的是武將军的饭如果现在是流民军遇到同样的情况,士气反而会比左驍卫安稳很多,因为流民军里面大部分人其实是没见过龙蠢长什么样子的,说难听点,人均没见过世面。 左驍卫作为大唐正规官军,一旦稳住阵势排开军阵,就算千骑的装备再好,也是要吃点苦头的。 但乱掉的军阵,肯定是没办法起到相同的作用。 城头上的战鼓愈发急切。 密集的马蹄声轰然撞入人群。 骑兵最好用但代价最大的方式就是砸进去,龙蠢压阵,意味著天子此刻正在御驾亲征,这一幕的衝击力对於左驍卫来说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承受上限。 在来的时候,秦觉哄骗他们说很快的,只要一下就行了。 但现在,天子都在这儿了,南衙十六卫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正等著把自己这边包饺子,还不赶紧投了,等著被人家做肉馅? 但在那些黑甲骑兵的目光里,自始至终倒映出的,只有那一面猩红色的將旗和魔盖。 “大將军有令,只杀叛將,余者不论!” “大將军有令,降者免死!” 一千甲骑,此刻没有任何停滯,开始直接朝著左驍卫的中军扑杀。 马蹄声开始逐渐稀疏, 废太子转头看了一眼缩在马车里的少帝和相王,抬起手勒住战马,重新看向前方。 武安正翻身下马,浑身是血的丘神领著几名甲骑走过来。 他对著武安半跪下来,手中將秦觉兀自面露不甘的头颅捧过头顶,神情狂热。 武安从他手里接过首级,对著周围高高举起。 丘神低下头,高声道: “大將军神武!” 哪怕周围依旧还有很多左驍卫的兵卒,那些黑甲骑兵在此刻也跟著高吼起来。 “大將军神武!” 被这些骑兵硬生生正面冲死的兵卒,其实不算太多, 但在吼声之中, 足足五千余左驍卫府兵,开始在他们周围溃散。 远处的山坡上,裴炎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嚇得跪在地上,也没有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他露出了输家那种故作坦然的笑容,在他身后,几名心腹军官开始拔出刀,和立刻倒戈的那些骑兵廝杀起来。 裴炎没有回头去看,只是默默看著长安城外的那两处战场。 只见户骸如山,残阳如血。 第199章 雁过留毛,人走留皮 第199章 雁过留毛,人走留皮 长安城的城门再度打开。 无数或是恐惧或是崇拜的目光落在那些黑甲骑兵的身上,裴炎的阴谋阳谋都是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但所有人都实打实看到了今天城外的那两场廝杀,这是最直观的“秀肌肉”。 当然,或许在某些贵人眼里,他们大概会觉得自己又从这次判断出了武安的一些弱点,下次一定能贏! 武安对现在的问题並不意外,歷史上天后在称帝之前用了很多年的时间,自己私底下和她其实没有真正的血缘关係,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很多根基都是空中楼阁隨时都有可能塌。 所以不管天后表现得有多热切,武安一直都没有当真。 武安之所以要把那三个“兄弟”带到城外亮亮相,就是因为从今日之后,朝堂上第二大的势力裴炎又要倒台了,倘若天后一家独大,迟早会找到反制武安的机会。 所以为了平衡起见,武安需要临时扶植起来一个人和天后打擂台。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天街两侧挤满了普通兵卒和平民百姓,武安一直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平日里对皇帝吃不著看不著,但很多时候却能从心底把皇帝当成神明一般供著。 耳畔,不断地有人在山呼万岁。 看都不用看,少帝这时候肯定已经飘飘然了,外头那些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兵都成了少帝和龙蠢的陪衬,不过武安倒是不反感这种效果。 如果外面的人都以为自己是少帝的忠犬,从心底觉得轻蔑,那自己下一次依旧可以找到机会重拳出击,把那些躲在背后自以为算计成功的人一个个揪出来,锤烂他们的脸。 对,千万要保持你们的想法,我武子镇就是靠家世靠关係靠女人上位的。 我最大的优势,真的就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队伍缓缓前进,废太子李贤策马来到了武安旁边,他们兄弟三人其实被保护的很好,只是跟著骑兵们衝锋了一段距离,然后就躺贏成功。 天边的夕阳快速收敛光芒,黄昏將至,李贤的神情有些阴鬱,武安则是开口道: “上次殿下给我用来买通將士们的钱,这次就当抵掉了,如果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继续给。” 李贤差点没气笑出声。 你收的是他娘的导游钱? 而且这武扒皮居然还想从自己身上再抠出来一笔钱粮? 但他咬咬牙,没有反驳武安,而是沉声道:“我有什么好处?” 武安挑挑眉头。 自己其实对那些世家大族没有什么恶感,就拿河东裴氏来说,不仅是支援过自己许多钱粮,后续经商和打理帐目商铺之类的事情也有他们家的管事在帮忙。 裴炎只是其中的一员,平日里前者得好的时候,那他自然是裴氏密不可分的一份子。 现在他坏事了,甚至都不用武安说什么,裴家自然会和他玩一出割袍断义。 裴炎没了,裴家在朝堂上急需扶植起新的人手,就算不能接过裴炎的全部政治遗產,至少也要保证裴家的影响力不会降的太低。 藉助这个机会,武安可以多敲敲竹槓。 不过裴氏今年已经出了好几波奶,再怎么强行挤估计也挤不出来几滴,武安的目標也就从河东过渡到了河北。 “殿下如果帮我从河北多弄来一些钱粮的话,凡事好商量。” “你先告诉我,今天的事怎么商量。”李贤不傻,一口咬住今天的事情不放。 “戴罪立功......末將可以替殿下爭取一个留在长安城不死的机会。” “就这?” 李贤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劝说道:“你如果帮我,我从今往后就只能依靠你,一旦.... “一旦殿下重新得势,到时候会怎么做?” “你不必担心,我现在確实只能依靠你。” 李贤手里摩著粗糙的韁绳,借著轻微的刺痛感不断调整心情,儘可能地冷静道: “如果你同意的话,不管是什么价,你都可以开。” “再看吧。” 不管是少帝还是废太子,他们现在都只能充当天后的乖宝宝,但若是得到武安的支持,他们瞬间就能拿到朝堂的不少权柄。 相应的,武安在这过程中也能得到一些好处,比如说那些以往对武安爱答不理欲拒还迎的,马上就会一转態度心甘情愿投靠到他的派系里面。 废太子看见武安一副高攀不起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但这时候他也只能闭上嘴,跟在武安身侧。 自己已经不是太子了,但......只要活著,谁又能说得准呢? 一名千骑將领策马来到武安身侧,低声询问道:“大將军,我军现在是入营还是.....: “千骑全军回玄武门屯营,挑一百骑隨我入宫。” “喏!” “慢著,” 武安想了想,又道: “传我的手令,让兵部上下今晚立刻开始敘功,官职和爵位先记录名册,明日送给我过目;但钱粮今晚就要发到每个人手里,要是被我发现有人贪腐赏钱,死!” “末將明白!” “还有一件事。” 武安顿了顿,平静道: “长安城继续封锁,让金吾卫准备开始抓人。” 含元殿。 城外的廝杀一结束,含元殿內就最先得到了消息,不少大臣脸上却没有喜色,因为入殿报捷的千骑將领直接当眾说出了裴炎的谋划。 事情要是私底下说,一切都可以谈。 可要是放到明面上,自然是得公事公办。 朝堂上也有人与裴炎是姻亲,或是和他站在一条线,现在不得不立刻亲自动手切割关係划清界限,心里恨武子镇不识抬举。 天后这时候却恨不得亲武安一口。 宰相裴炎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就此倒了,天后就又能回到以往大权独揽的时候。 回到东內苑的寢宫里,太平公主正坐在御案后面翻看著文书,那模样倒是与天后年轻的时候很像,后者站在那边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感伤。 “母后。”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母后这是贏了?” “嗯。” 天后让太平公主重新坐下,自己走到女儿身侧,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你也是时候该嫁人了。” 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一收,有些发。 “我还小. “不小了。” 天后嘆了口气,她看到女儿的眼眶里开始迅速继续泪水,不过天后视若无睹,淡淡道:“裴家倒了,朝堂上自然还有其他家要填补进来,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还有一个办法。” 太平公主泪眼朦朧地看向天后。 “武安的正妻裴氏出身河东裴氏,要是她去世,你就可以给武安当正妻了。” 这样一来,天后也就可以彻底把武安彻底绑死在自己这边,女儿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属。 古代讲究亲上加亲,亲兄妹自然是不可以的,但表兄妹倒是无妨。 天后很清楚武安並不是自己的亲侄子或是儿子,可若是武安从此娶了太平公主,那他在自己眼里才算真的有了做太子的资本。 但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道: “若是能嫁给阿兄......没有名分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天后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觉得心臟和脑子都开始泛疼。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武安到底是不是自已亲生的,毕竟自己生出来的这一窝儿子女儿,心性方面,还真就没一个跟自己接近的,相比之下,武安和自己倒是颇有类似之处。 而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名女官的声音,语气急促:“娘娘,出事了,羽林军动了!” 天后愣了一下。 不是打贏了吗,羽林军动什么动? 含元殿的殿门处,刘仁轨一身紫色官袍隨风轻动,他听著马蹄声从宫门外由远及近,不由得嘆息一声。 十几名黑甲骑兵在殿外停下,所有人翻身下马,在他们身后的宫门处开始有大量的甲士涌进来,刘仁轨收回目光,落在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武安身上。 “晚辈,拜见刘公。” “別晚辈了,老夫当不起。” 刘仁轨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今日大捷,百官都在含元殿里等著见你,朝廷会给你论功行赏,武將军,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武安微微摇头,回答道: “今日,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刘仁轨有些疑惑,但下一刻,武安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羽林军,给我把这含元殿,围了!” 第200章 大將军高义啊 第200章 大將军高义啊 裴炎动手的速度很快,第一天传出断粮的消息,第二天就立刻开始用兵,两面夹击之势起初震动长安,结果等那一千黑甲骑兵出城后,再多的谋划也在铁蹄践踏下化作粉。 但整件事还没结束,武安不仅要清算,更是要找回江淮送来的那批钱粮。 当那句“围了含元殿”的声音响起后,刘仁轨的脸色冷了下来,缓缓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百官毕竟是朝廷的脸面,你今夜到此为止也就够了,明日之后可以让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会审, 肯定能有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武安摩挚著手里的刀柄,淡淡道:“刘公话说的好轻巧,我可不是靠著金吾卫和羽林军在这儿耀武扬威,更不是为了打击报復。只因为江淮的那批钱粮本就是当地筹措而出,为的是舒缓关中的粮荒,迟缓一天都要饿死成百上千的人。 就算我立刻让人传令下去,让江淮再筹,不仅时间上来不及,更是容易激起当地的不满。” 这个家又不是你在当,你当然可以站著说话不腰疼,觉得这柴米油盐伸手可得。 武安挥挥手,刘仁轨看到人群里走出几名浑身是血的將领,这些人赫然都是千骑军將或是武安的亲信,但他们只是对集结过来的羽林军吩附了几句,大批的羽林军居然就真的开始调动起来。 刘仁轨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他忽然看出了一点门道。 武安身边的,都是他提拔出来的將领,但武氏子弟的身影是一个都看不到,再加上,刘仁轨之前就听说武承嗣被宰了,心里越发篤定了一些事情。 “刘公,请让开。”武安这时候开口道,在他身后的台阶上不断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鲜血从那些千骑將领的甲胃上淋淋沥沥地滴落下来,在早朝大殿的殿门外绽放出一朵朵血。 一名名將领在武安身后站定,或是冷漠或是恶意的目光先后看向刘仁轨,后者多年带兵,不至於被这点阵仗嚇唬,冷冷道: “今早天后召我入宫,如果我听她的话,你现在未必能这么稳妥的回来;武子镇,老夫相信你不是那种混帐匹夫,老夫也知道,你进去肯定不是为了討什么公道。 你现在不要急著动手,老夫帮你从中说和,让他们现在凑出一笔钱粮交到你手上。” 武安微微摇头:“刘公这话说的好难听,仿佛我要抢劫公卿似的。” 刘仁轨:“: 多“大臣们在含元殿待了一天,总不能还锁在里面不让走,要是有什么人老体弱的不住,在这含元殿里弄出些黄白之物来,到头来依旧是丟了朝廷的脸面。” 武安不紧不慢的陈述著事实,他虽然不同意刘仁轨的提议,但也看出刘仁轨今天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裴炎还在的时候,刘仁轨就算是从北疆回来,也没有夺权的倾向,反而是尽心尽力的配合裴炎和其他人做事,可能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打算。 所以,刘仁轨本质上和武安没有利益衝突。 “这样吧。” 武安换了个说法,道:“我这次发现裴炎和吐蕃人有勾结,如果你能让其他人在两天內筹措出足够的钱粮,我就只带走几个人,要不然,今天在含元殿里面的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少人,现在都要给我住到大理寺狱中候审。” 刘仁轨顿时又惊又怒。 他先前听说过武安带兵衝过户部,胁迫过几个户部吏部的官员,但现在里面的可是朝廷各个衙门的所有中高层官员,要是真被带走了,难不成大家几天后要在大理寺狱里上早朝? 不过,武安似乎也给了个口子。 裴炎的做法是彻底破坏了规矩,只要事后稍微露出一点类似的消息,汉末那种召外臣率军入卫的事情就极有可能重演。 武安不希望让除了自己以外的武將大肆夺权,刘仁轨则是不希望朝中出现那种肆意破坏规矩的权臣。 武安看似暴虐成性,实际上还算守规矩,在刘仁轨看来,天后和武安就是很典型的外戚集团, 这种存在最多活跃十来年,只要等新君羽翼丰满,弄死他们也就是隨手的事情。 而裴炎就不同了,裴炎出身名门大族,姻亲和人脉遍布朝廷,如果不能加以遏制,很容易成为新一代司马懿。 相比之下,把罪名推到吐蕃人身上似乎也很合理。 刘仁轨心里定了定,沉声道:“那这样一来,裴炎做的很多事情,事后都不能宣扬出去。” 朝廷,需要维稳。 “可。” 刘仁轨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朔方的兵权,也可以逐渐引渡到你手里, 只要老夫帮忙,” 武安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又听刘仁轨补充道:“但条件是,你不可以再染指朝堂。” “好啊。” 刘仁轨挑挑眉头,见武安答应的这么快,他心里未免犯嘀咕。 “我要保证。” “晚辈现在就可以做出保证,刘公可以亲眼看到,不过,希望你不要后悔。” 刘仁轨盯著他看了片刻,没有再试探著討价还价,而是微微侧过身子,让出了道路。 含元殿的殿门打开。 武安缓步走进去,殿內坐的满满当当,很多人面前都摆著茶水点心,看样子天后也没敢为难他们。 殿內的说话声一下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看著武安,后者开口念出了几个名字,隨即,凶神恶煞的羽林军甲士走入殿內,直接从人群里强行拖出了四名官员。 嘈杂声立刻响起。 “武子镇,你想干什么?” “放下,鬆手,匹夫焉敢对大臣无礼!” “刘公,你快说句话呀刘公!” 刘仁轨漠然看著那几名大臣被羽林军几脚端的都跪在地上,后者已经开始扒他们身上的官帽和官袍,动作熟练流畅至极。 他的嘴角不由得轻微抽了抽, 片刻后,刘仁轨沉声道:“吐蕃凶逆,贿赂当朝宰辅,二者勾结妄图顛覆朝堂,幸有武將军率军平叛,现在只抓裴炎党羽,余者不论。” 今日的事情, 並非外臣公卿对武氏外戚发起的反攻清算, 而是一个蠢货被外人买通而做出的愚蠢举动。 很多人脸上立刻就出现了释然的表情,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瞎话,可要是不承认的话,岂不是要面临天后和武氏的疯狂报復? 啊对对对,全都是吐蕃人和裴炎的错。 大家,都没事了。 也有人在心里默默猜测,看来这个武安私底下也有把柄被刘公握住了,不敢乱来。 “可以了吧?” 武安点点头,回答道:“其余的人,可以回家了。” “多谢大將军!” “大將军仁义!” “大將军当真是国家肱骨刘仁轨装作没听见那些拍马屁的话,负手而立,微微转头看向武安。 “这些人毕竟还是大臣,有官身在,正好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都在这里,你可以把他 “丘神。” “末將在!” 这时候,武安俊朗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温和笑容,他指了指那四个跪在地上的大臣,吩咐道: “把他们拖出去.....斩!” 第201章 母后,我是无辜的 第201章 母后,我是无辜的 含元殿里再度一片死寂,大部分人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要是性格严厉一点的,往往是家里子侄最害怕的那种长辈。 但现在,別说脾气温和还是暴躁,没人敢和武安对视。 首先人家抓的是通敌谋反的,你要是这时候站出来喊两嗓子,除了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人傻话多,还得被立刻扣上一顶帽子。 现在先不跟这个小混帐一般计较。 刘仁轨脸色阴沉,武安是在他说完话之后才下的令,无形中就等於是两人被迫绑在了同一条绳子上。 他看向武安,言简意炫道: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的。” 武安微微頜首:“最迟后天。” 如果今晚把所有大臣都抓起来严审,肯定能问出来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武安毕竟性子善良,做不出这种大肆树敌的事情。 这时候,外面响起几声哀豪声,隨即一切復归平静,可想而知,武安说到做到,那四名大臣是真的被拖到含元殿外处决了。 武安无视了刘仁轨警告的目光,对著殿內的百官拱拱手,笑道: “今日的事情让诸公受惊了,如果诸位还知道一些跟叛逆有关的消息,本將可以帮你们即刻通报天后和陛下,若是查实,朝廷必然重重有赏,本將军和刘公也会另有重谢。” 刘仁轨往旁边挪了挪,抬头望天。 “收队。” 羽林军开始陆续调动起来,千骑则是全部回屯营休息,武安从梁信手里接过今晚所有开销的帐簿,略略看了一眼,拿著帐簿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把王將军的给漏了?” 武安把帐簿递迴去,王孝杰此刻就跟在他身后,武安开口道:“委屈王將军,就先做个左金吾卫大將军,封开国县子,爵位的事,我明日面陈陛下,请他赏赐。” 王孝杰脸上当即露出喜悦之色,躬身施礼。 “末將多谢大將军厚恩,多谢陛下洪恩!” 旁边的那些將领脸上都露出羡慕之色,也有人心里暗暗不服的,毕竟千骑的质量水准大家有目共睹,大將军让你带这种兵,你要是打不贏才是咄础怪事。 躺贏狗! 官职和爵位的封赏要当眾说,至於说赏钱,若是其他寒门或是寻常出身的將领倒是也可以当眾提一嘴,但王孝杰本身就是边关的中高层將领,肯定不会喜欢这种赤裸裸拉拢人心的低级方式。 武安的態度一直都让王孝杰很受用,一开始觉得前者太过於年轻不配驾驭自己的些许念头也早就消失不见。 “行了,今日已经没事了,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醒来,东西都会替你们准备好。” 周围的十几名禁军和千骑將领这才都面露喜色,对著武安躬身施礼。 “多谢大將军厚恩!” 东內苑那边派来的老宦官就站在一边,看到这一幕根本不敢催促武安快一点,甚至在他们说完话后,老宦官还陪著笑道:“要是大將军这边还有要处理的事情,奴现在就去帮大將军回稟天后。” “没事了,带路吧。” “得令!”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宦官面色怪异的对视一眼,要知道干爷在宫內可是相当有分量的大阉,平日里算计来算计去,宫人谁不害怕? 但干爷在大將军面前,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 “老奴人老力衰,今日不能陪著大將军去阵上走一遭,甚是可惜,只不过听他们说大將军今日雄武之姿勇冠三军,两战功成,朝廷和天后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武安默默听著,跟在武安身后的丘神则是微微眯起眼睛,看了老宦官一眼。 抢我的活儿? 路上有老宦官几次递话解闷,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东內苑,武安迎面就看见太平公主站在殿外, 身上衣衫单薄,正在外面打喷嚏,娇俏的鹅蛋脸上写满了委屈。 “殿下这是?” “母后说我不像她生的,让我回家好好反省,一年不许出门。” 太平公主直接扑过来,拽著武安的衣襟不放,旁边的老宦官和小宦官都识趣地移开目光。 武安只是笑了笑。 “那我帮你和母后说说情。” 太平公主却还不放手,眸子盯著他,脸上仍是委屈。 “我没钱了。” 武安嘆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攒点私房,就因为江淮钱粮被劫一事,攒的那点钱全都要拿出来堵缺口。 当然,赏赐、军餉,不是不能拖欠,可要是开了第一次的头,以后你就很难服眾了。 而在军队里,不能服眾是一个致命的要害。 太平公主把头埋在他胸口,轻声道:“我有钱的,阿兄,你娶我好不好。” “妹妹也是年轻不懂事,母后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天后看著心安理得腻在武安身边的太平公主,心想著自己要是告诉女儿武安原本的身份是什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下去。 但再看看武安的脸,再想想武安的本事, 要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男人在身边,自己肯定也喜欢, 所以......他原本的平民出身也並不是什么严重污点,甚至自己现在很需要靠著那层並不存在的血缘维繫双方的关係。 “没事就回去读书,你阿兄还要跟本宫做事,老去烦他做什么。” 天后呵斥道,太平公主往武安身后缩了缩,探出一个脑袋。 “还有你。” 天后看向武安,后者挑挑眉。 “陛下万尊之躯何等尊贵,你就敢把他和另外两个都带到战场上去,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天后早上一开始很高兴。 一觉醒来,听说自己在朝堂上的对头和势力过於膨胀的儿子干起来了。 太好了,这是好事啊。 他们彼此消磨势力疯狂內耗才符合天后的利益。 当然,要是武安实在撑不住了,天后必然会出手帮他,比起一开始用完武安就想隨手丟掉的心態,天后现在越来越倾向於培养武安。 就算他不是真的武家血脉又如何? 天后从小到大都和家族里的人有仇怨,母女姊妹几人在族人的欺凌下吃过不少苦,因此对武家毫无好感,如果不是实在缺人用,她根本不会把那几个侄儿和族人捞回来。 武安好啊,姓武,又和她亲,更不是真的武氏子弟,这才是最让她满意的状態。 但谁知道这个好孩子有点猛的过了头,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反过来给多年为官的裴炎硬生生乾死了。 天后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皇帝居然也被武安带在了身边。 武安隱隱察觉到了天后语气里的异样,但他只是把太平公主搭在自己肩头的柔黄握在自己手心,手指捻了捻白嫩的手背,靠在武安背后的太平公主顿时一喜。 武安淡淡道: “龙椅空了,儿臣岂不是可以正好请母后去做......女皇帝。” 太平公主霍然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向武安,手却被后者紧紧握住,於是她重新趴了回去。 天后一愣,再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202章 谁家祖坟冒青烟 第202章 谁家祖坟冒青烟 武安一觉醒来,粮食已经凑好一半交付到了户部的府库里,走了公家的帐簿。 不用想,这也是刘仁轨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把钱粮交到武安手里一一反正你自己都说拿钱粮是为了让朝廷賑灾用钱,那我现在就交过去让那些流民吃饭,你总没话说了吧? 武安能看出来刘仁轨的小心思,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外头有人在敲门,武安应了一声,丘神推门而入,手里捧著一只木匣,甚至都不用打开,武安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 武安没有伸手打开,直接问道:“谁的?” “稟告大將军,吐蕃大相赞悉诺首级在此。” 不久前还在武安和朝廷百官面前摇唇弄舌的吐蕃大相就这样平白丟了性命,接下来必然会在边关上引发出一场风暴,彻底点燃吐蕃和大唐的关係。 武安把玩著手里的毛笔,隨即轻轻放在一旁,伸手去接木匣。 木匣入手颇沉,打开后,可以清晰看到首级面孔上残留的浓浓不解和茫然,仿佛不清楚为什么大唐朝廷为什么要一夜之间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 天唐就真的不怕和吐番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吗? “尸身呢?” “已经拿去餵狗了。” “嗯......首级派人送到河西的京观上,让他和他的弟弟团聚吧,给他们留一个人,让那个人回去復命。” “大將军仁慈。” 丘神勒把木匣重新盖上,抱著木匣走出去,迎面就看到武安的正妻裴韵领著几个婢女走过来, 肚子已经肉眼可见地隆起。 “末將丘神,拜见夫人。” “辛苦將军了。” 裴韵微微頜首,丘神立刻侧身让出道路,始终保持躬身施礼的姿態,没有丝毫不敬。 书房的门打开,裴韵站在门口,武安立刻起身走过去,扶著她坐在太师椅上。 “孩儿在肚子里很安稳。” 裴韵把武安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夫妻俩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裴韵就缓缓开口道:“方才族中有人找过来,被我打发走了,我既然嫁给你,家中的事是我管,外头的事只能你管,若是裴氏对你不利,君且自取。” 武安笑了笑,在裴韵的注视下凑近了些,侧耳听著她肚子里的动静。 就算这时候胎儿在腹中可能还没成形,但初为父母的人们总是很喜欢重复这种温馨的动作,幻想著未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现实无比清晰,裴韵终究还是要替自己的家族说个情,主动提起孩子的事就已经等於是在祈求丈夫。 天下最大的国家是大唐,大唐境內最尊贵的家族名为世家,虽然裴家並不是世家里面最出挑的家族,可也算是权势炙手可热。 不过一夜之间,就算是裴氏也要开始恐惧和武安彻底撕破脸的后果。 河北和长安距离数千里,而河东裴氏的老家和长安相距不算太远,黑甲骑兵旦夕可至。 武安在长安城外都已经杀过那么多府兵和流民了,没人会觉得他不敢对家族动手,更何况天后对世家的態度一直很差,接下来她或是武安趁机找由头灭掉裴氏的可能性极大。 武安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握在手里,问道:“今早被你赶走的是谁?” 裴韵沉默了片刻,嘆息一声。 “我父亲。” 城外的几个流民营今日多了很多新面孔,但一个个看上去都格外恭顺,甚至比原来那些驻扎在长安流民营里的青壮还要勤恳,一个个像是鹤鶉似的蜷缩著。 旁人要是问起他们那日在战场上做了什么,这些人马上就面露恐惧之色,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发著抖。 但很快新的命令就传达下来,后续那些新入营的流民要重新整编,到时候会有人直接把他们组织起来到边关上开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年初就一直待在流民营里替朝廷干工做事的,不仅在过去九个月的时间里替自己和家里人爭取到了足够的食物果腹,在今日还领到了一笔安家费。 流民营的营门处排起两条长队,一支队伍即將向西,一支队伍则是即將被就地安置。 卢三是一个拥有万年县户籍的平民,他的日子还算幸运,比如说生下来就有家里的田地,至少比別人多一口饭吃: 他长大之后也很幸运,相比於一些被迫加入流民军造反的父老乡亲,他不仅没被裹挟到其中, 后续甚至还受到了官府的徵辟,做了一个临时差役。 卢三在数十名同乡青年人里面算是头领一类的人物,到时候他们要沿途监督自己那些触犯了朝廷律法的同乡前往陇上,到那儿会有其他人接手继续押送。 此时, 营门处同时飘出粥米和墨汁的味道。 质量很差的墨汁味道臭且薰人,但坐在营门处的几名老文吏对这味道习以为常,时不时把笔尖放到嘴里润一润,而他们皱著眉头的样子也並不是因为墨汁出了问题,而是因为那些流民的名字重复率实在是太高。 单说张三,一页兴许就能记下好几个。 不过大家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左边那条队伍里死气沉沉,而右边那条队伍则是时不时爆发出兴高采烈的喊声一一他们在分地。 左边的人看著右边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头髮苦。 替朝廷做工上役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谁都不傻,要是天发旱灾庙里的龙王不管用,乡间的稚子都敢以尿灌之,更何况是在天灾人祸之下还要拼命徵收赋的朝廷? 要是想把人逼死,那就反了他娘的! 所以大家再怎么想,也没想过替朝廷做完工之后,居然就能直接分地! 要知道,朝廷先前一直都是管饭的。 就算是卢三这样的普通人在看到眼前界限极为清晰的一幕后,心里也能想得明白。 天灾人祸之下,大將军会尽全力替平民百姓爭取好处,但若是不领情的话,大將军也就不讲人情了。 当然,若是实在有人不愿意去边关,朝廷这边也给了另一个机会。 关中接下来要大规模修水利河工,到时候依旧需要很多民夫。 昨日城外还在乱战,今日战场就变成了分地大会的主会场,很多人都看不明白眼下的局势究竟如何,但还是浑浑噩噩的继续往前走著自己的一生。 长安城在这种略有些奇怪的氛围里迎来了秋天,旱灾倒是消弹於无形之中,因为先前处处布置妥当,蝗灾並没有出现,或者说已经被治理了下去。 现在漕运已经畅通,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关中的情况会在未来十年之內得到极大改善。 狄仁杰站在城头上,看著城外吵吵的人群,头也不回道: “裴炎已经抓到大理寺狱中了,只要你一句话,他就死了。” 武安问道:“他现在毕竟是宰相,我若是贸然把他杀了,是不是有点不好?” 他当然不至於连宰相都不敢杀,武安只是想试探一下狄仁杰的態度,笑著道:“我现在倒是无所谓官声,但若是裴炎在我手上死了,只怕要惹得不少人不满。” 后者沉默片刻后,居然认真道: “有谁不满,皆可杀之。” “喷,你这就不对了,外人要是听了,都以为是我把你带坏了。” 武安伸手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这样吧,我帮你要一个人情,等明日早朝的时候,你当朝进諫,让朝廷不杀裴炎,贬他回去做庶民。” “这是.为何? 狄仁杰有些不明白。 “无非是再等几个月时间,正好让他和裴家养肥一点,等年后再动手,现在不急。”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著武安居然真能对这种仇人网开一面,现在恐怕也不过是託辞,不由得对武安的品行肃然起敬。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大將军仁慈。” 第203章 比起兵权,我更喜欢你 第203章 比起兵权,我更喜欢你 一般来说,朝廷在经歷了一场大乱之后,往往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生息。 但武安第二天就开始强行推动各项政令,迫於他的淫威,三省六部都像是机器上的齿轮那样疯狂运转起来,无数政令和人手开始遵循他的意志传遍四方。 裴炎被关在大理寺狱中候审,朝中一时间有无数进諫要杀裴炎的奏疏,天后本就有意顺水推舟杀了裴炎,但狄仁杰出面直諫,说朝廷频繁杀大臣不利於人和。 这是一个扯的不能再扯的理由,但天后同意了。 天后明面上似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还一反常態的嘉奖了狄仁杰敢秉忠直言。 她也不急,现在这段时间就隨武安去做事,反正朝堂里已经別无分號只此一家了,鑑於武安先前的种种行为和恶劣態度,大臣们基本上都会主动投靠到她这边。 武安除了那几个酷吏和文吏,一个得力人手都搜罗不到。 想到这里,天后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武安那边的人手里面,她能看上眼的也就是周兴和狄仁杰两人,尤其是狄仁杰已经吃了一年的苦头,想必知道怎么管住自己的嘴了,所以如果他愿意屈从,天后倒是不介意再接纳他。 只是狄仁杰看到城外的景象之后,並不觉得武安暴虐,反而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执政者应该有的规矩, 谁犯法就处罚谁,谁立功就奖励谁,就算是犯法的人,也要儘可能发掘出他们自身残余的利益,而就算是立功的人,也要让他们依附在朝廷的体系之中,继续替朝廷添砖加瓦。 “其实接下来的话,大將军无论是加官进爵又或者是封王,其实都不是很有必要。” 武安歪头看向他。 狄仁杰顿了顿,补充道:“当今朝政终究是完全把持在了天后手中,往日里朝中若是有人想和大將军对著干,无论是扶持越王,还是跟著裴炎,也不过是朝中的一个派系。” 但等到武安把这些团体派系一个个碾碎之后,朝中就只剩下一个派系了。 天后党。 要是武安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天后党闹了彆扭,就会立刻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满朝倾轧之下,武安將会寸步难行。 武安笑著摇摇头,不觉得这些官员还能闹出什么么蛾子。 死諫、罢工、甚至是鼓动造反,什么样都玩过了,但结局就是被武安践踏个稀烂。 “大唐如今的天下,就是靠著一帮官吏才能运作起来的,大將军先前给那些官吏发俸禄,虽然確实可以控制他们,但天后再过不久肯定会主动切断这一层关係,而且若是碰上心怀不轨根本不怕断俸禄的人,大將军甚至有可能要吃亏。” 狄仁杰的话头硬邦邦的,有些扎人,但武安认真的听著,默默记在心里。 “狄兄可有方略?” 狄仁杰知道武安什么都敢听,也是什么都敢做,更重要的是,后者並不痴傻,自己如果想把他引到正道上又不损坏他的利益,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谨慎考虑。 “封王之事可以略作延缓,儘量去索要开府之权。” “开府?” “开府建衙。” 狄仁杰淡淡道:“朝中如今只有一派,如何能维持平衡,若是不想被这点虚名遮住眼睛,肯定是得自成一派。”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武安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但是她是我母亲,不至於陷害我吧?” “大將军!” 狄仁杰有些急了,沉声道:“四方既定,朝中安稳,接下来就是要清算的时候了,难道她几句好话就能让你......“ “四方未定,朝中也不怎么安稳。” 武安嘆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名不正言不顺,要是自家再斗起来,岂不是给外人留了乘虚而入的缺口?” 狄仁杰微微皱眉,在他的印象里,武安绝对不是这种性子发萎的好人。 於是他沉默片刻,试探著道了一句: “长安城里最近有不少僧道口出毁谤之言,这些人在民间向来有声望,又该如何解决?” 武安立刻道:“让金吾卫杀之!” “但天下悠悠眾口难堵,普天之下僧人道士何其多也,和朝中百官一样,是不能多杀也杀不尽绝的,如果想让他们闭嘴...... 狄仁杰的本意是借著僧道之事劝说武安自成一派。 想要让僧人道士说你的好话,你就要在他们中间扶植起自己的代言人,所以类比朝廷,你也要有自己的派系,才能站在原地,不被雨打风吹去。 但武安有些疑惑道: “僧道之人,怎么可能杀不尽绝?” 狄仁杰愣了一下,反驳道:“如若普天之下所有僧人聚起来作乱,难道你要..... 武安平静的回答道: “那我就灭佛。” 城头上这次无伤大雅的对话很快就被武安的低情商给强行打断。 看著狄仁杰的背影,武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继续看著城外的景象。 他的回答自然不是在强化自己的人设,在狄仁杰面前自己无需掩饰,只可惜,就算是狄仁杰似乎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某些想法。 做人做官,都要爭,某些世家或是大族出身的子弟当然不会理解世上居然有不公平三个字。 我也是大唐的一员,我怎么没感觉到压迫? 而狄仁杰虽然出身也不高,但他做官的时间太长,而且官职越来越高,渐渐也就少了一些爭的心思。 武安在杀了李敬玄之后,心里的目標自始至终清晰如故,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標本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但在武安面前,自己需要牺牲的代价似乎都是一些虚无縹緲的东西。 他最后看了一眼城外聚如长龙的队伍,转身离开城头。 其实狄仁杰的判断没有出错,在歷史上后续十几年的漫长时间里,朝堂上確实只剩下一个派系,哪怕那时候英王和相王都有各自的属官,但他们甚至只敢私底下偷偷拜见故主,若是被外人告发,动輒就是身死族灭。 可是武安根本没有这种顾虑, “你的心性太狂了。” 刘仁轨坐在大堂上,看著推门而入的武安,他挥挥手,示意外头的几个管事退开。 武安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口道:“刘公和薛公没能完全平灭突厥,但我可以,给我几年时间, 我就可以彻底毁了突厥人。” 刘仁轨征战大半生,一辈子都虔诚地信奉大唐的兵锋,根本不信武安这种黄口小儿能有平灭突的办法。 “比如?” “比如让中原的僧人道士去残余的突厥和各个部族中传信,让他们相信今生受苦,来生就可以享福。” 刘仁轨本想嘲笑,但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愣住了。 片刻后,他抬起头,郑重道: “你在老夫面前,確实有狂的资格。” 武安则是问道:“別拐弯抹角,朔方军什么时候能给我?” 第204章 你老婆,你老婆! 第204章 你老婆,你老婆! 小小的幻想一下。 如果河西军和朔方军都在自己手里,等於是大唐的北疆和西疆都姓了武,天后可能会很高兴两支边军姓武,但她知道武安是什么心性,所以想让她替武安高兴不太可能。 “刘仁轨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骂了儿臣一顿。” 武安嘆气道:“刘公为人刚直,只是刚的未免有点过了头,他管朝廷就好了,管我作甚?” 天后闻言也跟著嘆气道:“不管管你还得了,本宫倒是觉得,这朝廷上下可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母后说笑了。” 武安陪了一声笑,道:“江淮来的那批钱粮至今还是没有下落,儿臣这边各处都催粮催的要紧,母后能不能......给点?” 虽然武安手里还算宽裕,但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母后手里有朝廷,朝廷的钱不给军队百姓,难不成还要给一帮贪官污吏? 要知道母后收拢朝廷也不完全是靠权术,钱拉拢人心才是正常手段,一手萝下一手大棒,还怕群臣不像驴似的跟著走?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你跟本宫要钱?” 天后差点没气乐了,本想说一个子儿都没有,思付片刻才缓缓道:“二千贯,这还是我私底下赞著预备修大明宫的。” “这笔钱將將好,母后快给儿臣吧。” “混帐东西。” 天后揉了揉眉心,倒是也没再推三阻四,真打发了个宦官带人出去拿帐簿了。 “还有一件事,把你的人从东內苑外头撤走,堂堂大將军天天派兵守著我和天子,传出去不好听。” “好的。” 殿內一片母子和谐的景象,天后倒是对武安放下了不少防备,就后者那种杀朝臣如杀狗的態度,朝堂大臣基本上没人会选择跟隨武安。 不过这样也好,他带兵,天后自己去主持朝政,就算现在把武安敲掉,她又能上哪去再找这么一个又忠心又好用的儿子? 天后想了想,在心里默默划掉了“忠心”二字。 “最后一件事。” 天后开口询问道:“吐蕃那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先帝还在的时候,平突厥,攻灭高句丽和百济,现在突厥和新罗余党先后作乱,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但吐蕃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与二者不可以相提並论。” 武安倒不是在替先帝找补,毕竟后者確实也做了不少事情,而且他统治初期和中期的时候,在对待战爭的问题上还算谨慎,又因为吐蕃和新罗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十几年下来也是弹精竭虑。 等贞观年间留下来的那些將领差不多死绝了之后,一场场战败就难以避免,毕竟真没人是神仙,谁能靠著朝廷越来越恶劣的供给和那点稀疏的兵员就能打胜仗? 先帝朝的一些问题是可以理解的。 但武安认为,这先帝到老就完全是大號山炮了。 自己让他早死其实是一件好事,避免他再在晚年做出更多昏头的事情。 “所以......吐蕃必须要平定。” 武安缓缓道:“臣一直都怀疑,是吐蕃奸细给先帝下毒,杀了先帝!” “武將军的心眼,是真的不大。” 裴炎嘆息了一声,坐在他旁边的越王当即冷笑道:“他分明是缺心眼。” “当然,你也一样。” 越王嘲讽道:“你自己先坏了朝廷的规矩,难不成还不许人家还手了?” 裴炎摇摇头,有些不认可越王的话:“歷朝歷代,可有外戚擅杀大臣的规矩?” “难道不是多的是?” 越王淡淡道:“外戚擅杀大臣,那是人家的家事,再怎么样人家也得私底下管教。” 换言之,你作为大臣甚至是宰相的存在,偷偷去勾结军队攻打京城,另外还鼓动流民造反。 歷朝歷代自然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主持这些事情的人一般都叫反贼。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输了就是输了,成王败寇的道理难道不明白? “他只不过是有一支千骑。” 裴炎沉声回答道:“更何况,那些千骑根本不像是禁军的样子。” 中央禁军一直都是腐朽的象徵,从开国往后,禁军会腐化墮落的极快,至少在裴炎的认知中, 就算千骑有战斗力,也不可能能征善战到这种地步。 “算了吧。” 越王替他剥了一瓣蒜,放在裴炎面前,后者发出一声嘆息,把蒜瓣捻在手里,有意无意道:“我听说,武子镇不久前在你的王府里留宿了一夜。” 越王神情自若,在他面前摆著一盘香气扑鼻的肘子,燉的恰到好处,每一寸肉早在燉煮的时候就浸满了汤水,肉质剔透之中带著深红色,又因为在燉煮的时候加了,一口咬下去,甘甜鲜香的汁水和肉顿时在口中爆开,回味无穷。 吃了几大口肘子肉,越王慢条斯理的嚼完嘴里的东西,才缓缓道: “他想睡就睡吧。” 裴炎愣了一下,玩味道:“老夫可是听说,越王妃风韵犹存,纵然是上了年纪,可在宗室诸妃之中也算是相当出挑的可人了。” 你的老婆很漂亮,武安又和你有仇,他在你家要做什么我都不敢说。 “可我也听说,当初我那几个叔父和兄弟去我家横行霸道,颇有霸占我家產之意,又有天后意欲將我女儿嫁给吐蕃,最后还是武子镇出面拦下了她。” 越王把手放在旁边装满水的铜盆里润了润,咧嘴一笑: “更何况,他现在虽然把我关在这儿,但却没亏待过我,我的命都在人家手里著,难不成还要心怀怨慰?” “他睡你的王妃!” “武三思每天按时把自己的妻妾送到將军府里,甚至每次临走前还要喊多谢父亲赏赐,跟他一比我这才算什么?” “他们睡过了!” “我可没像你一样,亲手把自己的小妾和女儿打包送到人家家里。” 裴炎大感无趣,大家都是聊閒篇,你扯这种话做什么呢? “不过,本王还是要谢谢你。” “嗯?”裴炎愣了一下,反问道:“谢谢老夫与你作伴?” 越王微微摇头:“我要向外头的人检举,你对朝廷心怀怨,摄我造天后和大將军的反,这样,本王就可以出去了。” 裴炎:“?” 下一刻,他就看见越王转过身去摇动旁边的牢门,一边摇晃一边喊道:“来人!” 第205章 成王 第205章 成王 说起武安,就肯定会联想到长安城里的一眾官宦人家里的贵妇和千金,一想到她们,就必然会联想到雪白的胳膊和腿.... 武安一直觉得自己的风评就是被其他人有意败坏的,不过这並不妨碍他为大唐添砖加瓦的真情实意。 刘仁轨作为代表出面,已经把各家筹措起来的钱粮交过来了一批,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买命钱了,大家一边在心底诅咒武安心想著什么时候有一个盖世英雄出来把武安杀了,一边还得很热情的上交著自家的存粮。 刘仁轨似乎无意於和武安对著干,裴炎被关进了大理寺,空出的缺口和事情基本上都是裴炎临时主持起来,让朝廷恢復正常运作。 自从先帝大行之后,朝堂上有一部分臣子先是选择支持越王,而后又支持霍王,接著便是裴炎反正三姓家奴已经做了个遍,现在刘仁轨当权,他们自然又要投靠过去。 好在刘仁轨似乎並不如明面上那样清高,倒是暗中接纳了他们,在朝堂上也给这些人提供了新的庇护,只是无意於重新爭夺权力。 旱灾到了冬日也就算不上太大的问题了,朝廷在迎来了一段难得和平的时间之后,仿佛一下子快进到了冬日,长安城里下了一场小雨,一夜之间全城寒凉,最要命的问题也就成了如何保暖。 武安手里捻起一朵发枯的,质感其实还行,但是衣在如今的大唐属於稀罕物,就算是已经可以作为衣服的填补料子使用,但远远没到普及的时候。 种,首先是选种,再者就是种植技术。 这两样,如今的大唐都没有,只因为大唐本身將作为类似於奢侈品一样的存在,也就基本上不会有太多人去专门研究这种东西。 武安当然不是全才,要是他能从无到有,把调教成大唐人民最需要的样子,那他现在最应该研究的是水稻。 能让全国人吃饱饭穿暖衣服的时代,其实也就才持续了几十年,至少在古代基本上不会存在这样的盛世,饿死人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从关中和江淮那边各自挑一块地方,全部开始种,官府每年按官价收购,让当地刺史和农民儘可能去多研究多栽培,最好是將全部流程登簿成册,全部记录下来。” 骆宾王微微頜首,手上加快了速度,把武安说的话全部都记录下来,等墨跡干透之后才把文书放在一旁。 一旁的桌案上已经摆了数十份类似的文书。 武安推行政令已经几乎没有了阻碍,只要把文书拿给天后过目,后者点了头,基本上都能帮忙推行。 至於说如何协调官吏如何发布命令,那都是天后的事情,她做这种事情得心应手,效率很高, 大大节省了武安的时间。 武安也不好又跟母后要钱又让母后做事,时间一长后者肯定要急眼,所以为了安抚母后,他让自己手下的人再度在朝堂上提起了替天后营建宗庙的事情。 这种事情可是古今未有,要说天后想把自家父亲抬到凌烟阁里其实也还可以,大家就当哄她开心。 天后之父武士本就是太原元谋功臣之一,有前朝的功劳,又不是元谋人,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 唯一不好商量的就是如今这件事。 武氏要抬门,应该通过和其他世家大族和亲的方式,而不是靠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东內苑,天后看著旁边的几件古董瓶,终究是没捨得砸掉泄气,只能坐在床榻上生闷气。 太平公主跪坐在书案旁边,回头看她,有些不解道: “母后如此盛怒,为什么不能把那些阻挠建庙的人都杀了呢?” 天后沉默片刻,反问道:“如果天下人都反我,难不成我要把天下人都杀的乾乾净净吗?” 有人反对是很正常的事情,天后只是把朝堂上大部分人儘可能地聚在自己的手下,自己享受他们的支持,但反过来也要替他们爭取利益。 所以说刘仁轨和天后在看过武安做事的风格之后,都清楚他很难更进一步。 太平公主有些疑惑道:“可是阿兄就是这么做的啊。” “你且看他以后怎么办!” “以后......”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笑道:“以后不是有母后帮他嘛。” “帮他?他又不是本宫亲生的,天天帮他作甚?”天后冷哼一声,募然想起先前太平公主说过的那些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太平公主缩了缩脖子,心里却想起了在外面听到的一些话。 她是娇憨,但不是憨比,自然不敢当著母亲的面说出来。 天后嘆息一声,缓缓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太平公主有些不懂母亲为什么这时候忽然说这话,但她听得出来母亲的心情不大好,於是就走过去,靠在她怀里坐下。 “母后,儿臣会一直陪著你的。” 天后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片刻后,推了推她。 太平公主仰头看著母亲,天后有些无奈道:“本该替你找个好婆家,让你不沾染这些醃的东西,但到头来,却还得是靠你做事。” “可是......阿兄好像对我不是男女之情呢。” 天后愣了一下,反问道:“他没碰过你吗?” ...阿兄亲了我,抱了我,其他的事,就没有了。” “那你... “感觉还行啊。” 天后:“?” 你就没趁机跟他说说,日后要死心塌地忠於我的话? 天后沉默了片刻,把女儿从自己腿上推开。 “母后?” 天后面无表情道:“太重了,走开。” 武安入宫的时候,发现太平公主又被罚站在殿门外,看来天后还是宠这个女儿的,要知道,先前武承嗣武三思兄弟俩但凡被武安干输了,下一刻就要被按在东內苑里面抽鞭子。 武安曾经很怀疑天后是不是有意借著这兄弟俩泄当年之愤,故意找机会抽他们。 太平公主看见武安,对他吐了吐舌头。 “河西那边进贡了一批珍宝,殿下可以去我府上帮忙看看。” 太平公主立刻高兴起来,武安的意思就是直接让她去家里选喜欢的拿走,看这边人多,她没好意思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笑著道了声谢阿兄,然后拔腿就走。 进了龙首殿,天后坐在御案后面看文书,一见到武安,就放下了手里的笔,淡淡道:“没钱了“瞧母后说的,儿臣是来给母后报喜的。” :..喜从何来?” “河西大捷。” 武安从怀中抽出一份文书,放在御案上。 “吐蕃万余人奔袭青海,围困堡寨,两军对垒二日,河西军黑齿常之率军夜袭,大破之,斩首二千。” “儿臣为大唐贺,为母后贺!” 黑齿常之虽然是武安的人,但在朝堂上,他是天后这一派系底下的人,所以四捨五入之下,在当今的局势里无疑给天后营建宗庙多了一个极大的理由! 天后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而是淡然道: “若是武氏宗庙建起来,到时候,你的爵位也该往上提一提了,其他的武氏子弟不成器,最多给个小爵,你....可以封王了。” “儿臣可以不封王,就是母后能不能....” “不行。” 天后低下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书,头也不抬道:“就给这个,爱要不要。” 第206章 儿子,没问题的!因为你是武安的儿子! 第206章 儿子,没问题的!因为你是武安的儿子! 比起无休止地满足武安,天后还是更喜欢给他一点甜头,再让他去做事。 反正她一定要把有限的资源都握在自己手里。 诚然,武子镇是自己的儿子,是忠於自己的大臣,更是相当可靠的武將,但天后又不是没见过这三种人造反,就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先后想著要把自己赶出东內苑,自己又凭什么要求武安做自己的死忠? 凭母爱? 武安听出天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隨即告辞离开。 如同狄仁杰之前提醒的那样,一个封王的虚名其实用处不大,更重要的在於开府建衙四个字。 开府,基本上就等於是拥有自己的小朝廷,而相比之下,封王当然有些许好处,而代价是必然会引来更多的敌意。 走到外面的时候,武安立刻就看到站在外面神情匆忙的周兴和狄仁杰。 东內苑是天后的地盘,除非她主动传詔,其他人是进不来的。 武安明面上毕竟还是个大孝子,他在东內苑和天子的寢宫附近部署了大量禁军,后者无条件死守这两块地方,当然,在关键时候他们起到的就是其他作用。 “狄公和周公说有急事要通报,末將就带他们来这儿等候大將军。” 羽林军將军权毅走过来低声道了一句,武安微微頜首,看向他们。 “啥事?” “大將军..... 狄仁杰欲言又止,片刻后,缓缓道:“户部的府库走水了。” “烧掉了什么?” “一些帐簿和案卷,户部的很多公文抄本这时候也全都不知下落,应该都被人毁掉了。” 武安沉吟不语。 火龙烧仓? 裴炎下狱,他的党羽被武安当著百官的面杀了四个,现在大部分人肯定都是急著想和他撇清关係的。 可若是裴炎手里掌握的一些东西没了,那某些人就不会急著和他划清界限了。 背后要么是有主谋,要么就是大家有意无意促成了这事,火烧起来的时候没有哪块木头是无辜的。 长安城倒是没有再强行封锁起来,只是街上巡逻的金吾卫一下子增加了很多,里面甚至还有其他卫的府兵被临时调入城中维繫秩序。 三省六部都在皇城之內,出了宫城往南就是百官的日常办公地点,但凡有事可以隨时传信入宫。 宫城出门往南,从左到右依次是將作监、中书外省、门下外省、东宫朝堂。 门下外省再往南,也就是顺著东门大街往南走,就是尚书省。 除却礼部南院和吏部选院,其余六部官衙都设在尚书省內,所以武安先前几次看似是只衝了吏部户部,实际上是把六部衙门全都冲了一遍。 尚书省外围已经有数百名羽林军临时调动过来,另一部分禁军则是帮忙救火,火势其实不大, 往里面走一些,还能看到有不少文吏在废墟里骂骂咧咧地抢救案卷文书。 “武將军来了。” 宰相魏玄同就站在尚书省外面,身边围著几名著緋袍的官员,一看到武安都赶紧拱手施礼。 “见过武將军。” “见过大將军。” 魏玄同看向武安,开口道:“今日的事情,应该是外人.. “喉,造孽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內就又走出一名颤巍巍的老者,身上穿的赫然是紫色官袍,不是宰相便是一部尚书。 武安认得那个老头,对方姓高名智周,是礼部尚书,先前裴炎缀六部尚书一起整武安,这老傢伙也参与了弹劾。 不过高智周本身应该是天后那一派的大臣,和裴炎牵涉不深,在朝中又有资歷和威望。 最重要的是,这高智周今年已经七十九岁了,人老的不像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所以武安也就没再追究。 “大將军也来了。” 高智周走到他面前,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將军辛苦了。” “高公这么大年纪还在主持一部事务,晚辈岂敢说什么辛苦。” 武安看出高智周似乎有话要说,直接对那几名緋袍大臣开口道:“诸位若是有事,还请自行去忙碌,恕本官不能相送了。” “岂敢岂敢。” 几人连忙走了,甚至都没人敢和魏玄同再打一声招呼,看到这一幕,魏玄同在心里苦笑一声, 高智周则是开口道:“武將军其他什么都好,只是未免太傲气了些,这些人都是同朝之臣,大將军却肆意驱使,这样不大好吧?” 魏玄同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站,没有开口制止。 高智周一手授著鬍鬚,一边慢悠悠补充道: “武將军正当壮年,想要凭著一已之力弄出个太平盛世来,这一点,老夫倒是觉得没错,但老夫当年走完了贞观二十三年的时间,当时像武將军这般的人物多了去了。 武將军既然是晚辈,就应该多想想贞观年间的大臣都是如何做事的,当严於律己,宽於待人。” 臣节,礼节,你可曾有过? 武安沉吟片刻,反问道:“我听说高公今年七十有九,堪称高寿,可有此事?” “不错。” “那我算算高公生时应该还是前隋仁寿二年的时候,前隋的皇帝和大臣死了那么多,高公怎么没学著去死呢?” 高智周愣了一下,淡然自若的老脸上顿时泛红,开始无能狂怒, “不能这么说话。” 魏玄同站出来做好人,对著武安呵斥道:“高公官宦多年,对朝廷屡有功绩,又是你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 高智周深吸一口气,居然缓住了一口气,冷笑道: “听说武將军没读过书,须知年轻气盛四个字不好写。” “下官还年轻,做错还能学,但高公已经老了,哪怕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又还能有多长时间去弥补?” “老夫懒得和你说这些。” 高智周缓了缓情绪,平静道:“户部的府库,是我烧的。” 魏玄同在旁边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武安神情漠然,等著高智周的下文。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高智周缓缓开口道:“武將军,不惊讶吗?” 府库里面烧掉的,基本上都是某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別说是被武安拿去,若是落在天后手里都能发挥出极大的价值。 很多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罪证,都灭在这场大火之中。 若是没了这些东西,天后和武家就算是想抓人清算也没个目標。 武安沉吟片刻,反问道:“我以前杀人需要证据吗?” 高智周: ? ”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高智周毕竟见过世面,看惯了风风雨雨,这时候居然还没气昏过去,喘了口气,道: “裴公也老了,若是你能答应放他一次,他会告老还乡,永不再入长安,今日之后,老夫也会致仕,但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偿还你的这次人情。” 哦.:::: 难怪烧了户部之后还敢过来谈条件,武安仔细一想这两人方方面面的关係,知道確实不好杀。 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很多了,若是能和他们冰释前嫌放过他们一次,好处还是有的。 武安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领著自己的人离开了。 “这算什么?” 高智周有些来气,忍不住看向魏玄同质问道。 后者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只好回答道:“你要不.....先回家等信儿?” “稟告父亲,这是裴炎先前给儿子的信。” 武三思跪在武安面前,痛哭流涕道:“他还给了儿子很多钱,儿子是一枚铜子儿都没敢啊!”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同时传来武安温和的声音。 “我信你。” 武三思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脸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武安嘆了口气,抬手把武三思的头又按了下去,后者只能发出一声恐惧的鸣咽。 武三思真的很害怕,因为周围就是大理寺。 再往里一点,就是传闻中鬼见愁的大理寺狱,自从武安掌权之后,这里可谓是人丁兴旺。 “放心,我不杀你。” 武安拍拍他的后背,温柔道:“过会儿,谁出来,你就杀谁......里面的人死了,你就活。” “啊......这...... 武三思下意识地就想抬头,武安朝后摊开手,丘神眼里露出一丝肉痛,却还是立刻把自己的佩刀递过来。 一声轻响,沉重的佩刀落在武三思面前, 武安挥挥手,带著人离开。 武三思惘惘然抬起头,虽然还没看到人,但他已经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裴兄,这次出去之后,本王可要好好地谢谢你。” 越王笑的很开心,裴炎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宗室里面都是这种蠢货,从上到下都已经没救了。 不过裴炎也有些意外,他早就知道外头肯定有很多人想把自己放出去,但大理寺的路可不是好走的,如果不是武安开口,这儿的狱卒绝对不会主动开门放人。 没想到武安这次居然还能放自己一马? 连带著,这次就连越王似乎也沾了光。 这时候,越王又打断了他的思考,开口道:“裴兄,裴兄!” “干嘛?” “你看朝我们跑过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武家那个武三思啊?” 第207章 逃杀 第207章 逃杀 裴炎反应的很快,毕竟是做宰相的人,又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天后不可能被一个老年痴呆逼得不得不放权出去。 他扭头就跑。 越王的反应也很快,虽说他在大理寺里关了很长很长时间,可这段时间既是养身也是养心,越王一看裴炎转头要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甚至来不及阻止武三思停下,也跟在裴炎的身后跑了起来。 武三思比这两个人都年轻,而且目標明確,但是看到这两个老货跑的那么果断,他愣了一下, 才赶紧追上去。 “別跑!” “大將军,这三个......不会最后都死了吧?” 丘神看著身后的大理寺官衙,就算他性子凶悍,也觉得今儿个的事情有些超出想像。 武三思不杀人得死,杀了更是得死。 而放三个人在大理寺的牢狱里玩追上我就让你嘿嘿嘿的游戏,大家还都是有官身有王爵的,其中一个更是前宰相,要是事情传出去的话..::: “大理寺里面关押的那些犯人,不如一次性全部处理掉吧? 丘神提议道。 “没有必要。” 武安不是很赞成丘神心狠手辣的做法,这样做多少有伤天和。 他微微摇头:“反正他们永远出不来了。” 丘神勒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里面,而武安这时候则是开口询问了几句有关於羽林军和千骑內部的问题,显然,就算他这几天一直在处理外面的事情,也始终未曾忽视过军队。 丘神並非只是喜欢杀人,军中的这些问题,他的答案还算可以,不过他最后答错了一个数字,武安立刻纠正道: “今天要抄的是三家。” 丘神想了想,今儿个除了裴炎还能有谁...:..如果说高智周也算的话,也不过才是两家。 “末將愚钝,请大將军指点。” “还有武三思。” 啊? 大將军要抄自己的本家? “就算裴炎有罪,也绝不是武三思能杀的,更何况是衝进大理寺狱中杀人,其罪可诛。” 丘神感觉脑子有点乱,大將军这么说的话,逻辑倒也能盘顺: 可问题是,你让自家的人去触犯唐律,又让自家的人倒霉,这不是自己阉割自己的势力么? 古代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湟论如今大唐天下,最高层依旧是各个士族世家轮流占位占坑, 没有家族的势力,再大的官也很容易忽然天折。 例子还是当年的上官仪一一寒门起家,凭文出仕,满朝上下谁不尊敬,最后还是被一个女人硬生生扭断了家族的未来。 要知道当年郝处俊和其他人也曾直諫过天子不要给天后放权,天后如果不是等到去年那个契机,就算是等到郝处俊老死也没办法杀了他。 武安漠然道: “黑齿常之在边关立功,这是个契机,天后想要趁机再提建武氏宗庙一事,若是此事得成,武氏全族都能趁机得势,武家从此如日中天,十年內再难以辖制。 若是武三思这时候出事,等於是给了群臣一个名正言顺驳斥天后要求的机会。 而天后又肯定不会因为武三思而彻底放弃这次契机,同时她又要確保武氏的基本盘跟著她起势,那么......我这时候再跟她提出要开府建衙就很容易了。” 丘神倒是不难理清这个思路,只是在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他甚至还能再往后推导一些:武安先杀裴炎,等於是断绝了河东裴氏大房十年里的出仕途径; 而他再杀武三思的话,则是彻底断掉了武氏的一支血脉。 裴氏是他的妻族,武氏是他的本族, 天后肯定不会高兴。 但可想而知,朝堂上那些大臣一旦知道今日的事绝对会弹冠相庆,无论是魏玄同还是刘仁轨, 都会直接默认这个局面,因为这样做就等於是强行断绝了武氏日后当国作乱的契机。 让你爽十年又如何, 请看日后如何。 所以接下来,他们还会主动帮著武安建府,因为这样做也有好处一一可以尝试分裂武安和天后的母子关係,如果顺利的话,绝对可以提前扳倒整个武氏。 丘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脚步声,紧接著,浑身是血的武三思跟跟跑跪走了出来,脸上並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他看向人群,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仇视表情。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儿子,受了那么多的屈辱,最后到头来,还是迎来了这个结局。 武安开口道:“逆贼武三思,私闯官衙,擅自刺杀吏部尚书,当收监问罪。” 耳畔的声音平缓沉重,武三思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些已经堵住大理寺官衙门口和外面一整条街的甲土,他们一眼望不到边际,身上都穿著千骑的制式甲胃,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开始飘雨,雨水落在甲胃表层,倒映出苍白的光泽,细碎的秋雨在空中织出一道道薄幕,武三思喘著粗气,慢慢在雨中站直身子。 停顿之后,武安又当著所有人的面,开口补充道: 叛贼武三思,持兵刃试图抗拒官兵.:: “武子镇!” 武三思嘶吼起来,重新举起了手里的刀,遥遥对准人群中的那名黑甲將军。 刀是丘神的佩刀,用的是好钢料,请的是手艺上等的铁匠,虽然不至於杀人不留血,却是实打实的锋利。 武三思並不完全是懦弱,他和武承嗣兄弟俩算是武家最能扛起大梁的两个人,如果他愿意在武承嗣死后收敛一切,不管他愿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武安都可以放他一命。 除此之外,武安绝对不允许武三思再跟自己对著干,哪怕只有一次也不行。 叛乱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掉,不是说叛军溃败裴炎入狱所有事情就到此为止的,更何况,要杀的人还在不断往外跳。 如果两人坐下来说话的话,能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毕竟, 他们是同族, 毕竟他们都姓武, 毕竟武三思虽然知道武安不是天后亲生的,更不是武氏血脉,终究也还是认可了武安现在的身份。 武三思也確实觉得自己还有一些话要说,他喊道: “满朝上下都会替我报仇的,你这个...... 而这时候,武安开口道: “放箭!” 无数箭矢在雨幕中穿插而过,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水声,强弩硬弓在数十步的距离內攒射之下, 直接把人射成了刺蝟, 丘神转头对著武安躬身施礼。 “稟告大將军,贼首已经伏诛。” 武安没有回答丘神,而是自言自语道:“替你报仇?” “我先自灭武氏一脉,再去杀他们全家,还有哪个乱臣贼子有资格不服?” 第208章 天凉了 第208章 天凉了 武安其实已经和刘仁轨达成了一些条件,只不过后者似乎並没有完全透露给其他人, 又或者说,刘仁轨帮著武安向那些大臣索要钱粮的举动反而进一步刺激了这些人。 刘仁轨的好处在於他为官多年,知道该跟谁要钱,能避免武安做了恶人又拿不到钱的情况,所以武安才把事情託付给他去做。 结果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火龙烧仓的事情,事后清查一下,不仅烧了很多帐簿案卷,里面最后又搬出了几具烧焦的户首,看身份应该都是户部的文吏。 武安是真没打算进一步赶尽杀绝,把所有人逼到绝路上很容易触底反弹,对他没有太多好处,可高智周那些话让他很不舒服。 “稟告大將军,文吏已经清查过了帐簿,先前刘公给的那些钱粮里面,並没有高氏的支出。” 哦,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还不给我钱。 “江淮那一批钱粮的下落如何?” “据报说,东都城內的不良人已经查访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涉及到某些家族,但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和的,反正不良人传信过来,说旬日之內就能找回。” “旬日?” 多拖一天都不行,还指望再来个十天之后又十天? 武安开口道:“看来这些家族,都还是不大看得清现实。” “让御史台和大理寺立刻出人,清查高家的一切事务,金吾卫动人,把高家给我围了。” 高智周本身倚老卖老,仗著年纪大资歷深觉得自个什么都无所谓了。 武安当然不会惯著他,之前不想撕破脸就是因为高智周確实太老,没有几年好活了, 但武安並非不能杀他,同时也包括裴炎在內,虽然他代表的是裴氏大房,但武安交好的是一整个裴氏。 除了裴炎之外,裴氏还有一个军中的裴行俭,他和武安的利益关係更深,而且彼此不触犯。 所以双方到最后依旧是干不起来,但外人肯定会清楚看到裴氏在武安面前选择了退缩裴炎的子嗣和女眷都可以回河东去,但高家没必要再在长安城里留著了。 金吾卫在长安城里抄家抓人,长安城外则是有一支军队开始拔营,这次是一千五百名右驍卫奉命向东去洛阳。 长安派兵外出办事,最多不过五百骑,现在足足三倍的规模已经说明了武安要找回这批钱粮的坚决態度,哪怕是再打一场平叛,武安也能打。 漕运已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只有少部分地方的粮囤还没有修筑完成,但整条线路已经完全可以通行了,如果开头不狠狠杀一杀那些人吃拿卡要的风气,日后他们贪的只会更狠。 “丘神。” “末將在。” “替我把那批钱粮带回来。” “喏!” 黄昏之前,丘神领著二百名千骑骑兵进了右驍卫的大营,隨即,右驍卫下属的三个屯营直接拔营向东。 除了那两百名骑兵之外,丘神身边还多了一人。 “末將本以为周公在吏部公干,没想到周公这次也要同去。” 周兴並不是很在意丘神话里若有若无的讥讽意味,策马向前,平静道:“天后也要隨时掌握外面的消息,她和朝廷看不到的地方,我得替他们看著。” “別忘了你是吃谁的饭。”丘神警告了一句。 周兴微微摇头,笑道:“丘將军在说笑么?” “本將军和军中上下对大將军自始至终忠心不二,反倒是某些人,又是献祥瑞又是替人家出门张罗办事,倒是威风不小。” 丘神笑一声, “本將军替大將军出生入死办了多少事情,你可知.... “你可知去年那时候,本官是第一个去拜见大將军的?” 周兴说的,自然是武安刚进长安那会儿,別人都还在观望,只有他毫不犹豫地舔了上去。 “你这又算什么,本將军先前可是.... “大將军邀我入內宅同餐共饮,上官夫人当时还亲自煮茶给我喝。” “本將军... ” 周兴平静道:“吃过饭后,大將军还邀我同床抵足而眠。” 丘神:“ “跟本官相比,你这种匹夫,也配自夸忠心?” 丘神深吸一口气。 周兴移开视线,目光陡然深邃了许多,淡然道:“你当然可以喊著能替大將军去死, 但真正能帮大將军做成事的人,比死人可有用多了。” “这个不用你说,本將军自有计较。” “丘將军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好,到了东都之后,是不是打算私底下自己做点什么样出来?” 丘神惊了一下:“我没有!” “呵呵. 两人的关係算不上差,毕竟双方都是武安这个小团体里的人,但肯定也算不上好。 谁得大將军的信任和重用,谁在这个小团体里面的话语权也就更高。 而这时候,丘神忽然抬起手里的马鞭指了指前方,道:“看。” 秋雨仍在持续,打湿了长安城,润了行人脚下的官道,不知道多少年前號称八百里秦川沃土的关中之地,现在就算是官道旁边都能偶尔看到几具户骸,旁边有野狗用鼻子拱著骨头,耐心啃食看上面残留的肉。 长安城外但凡出现了户首,当天城外所有的水源就都要清查一遍,武安以极高的效率保证了军队和流民营的卫生问题,喝煮开的水以及吃饭之前必须洗手都成了必须执行的日常规范。 但武安一开始没想到的是,燃料在古代也算是极为珍贵的物资,所以他觉得应该是常识的某些行为在流民眼里宛若菩萨活佛降世。 论大家都知道自己在吃谁的白饭。 大善人三个字在古代並不是贬义。 流民愚昧,但毕竟还懂点道理,遇到不把他们当人看的,他们也不会把对方当人看, 但遇到把他们当人看的,他们下意识就会觉得不適应,但是在適应了之后又会很高兴,还会很淳朴的想要把大善人高高举起。 “不必这么称呼。” “我真不是皇帝,我是皇帝的弟弟。” 在宫里少帝得追著自己喊阿兄,生怕被重拳出击,在外面,武安当然是与人为善的皇弟。 流民营內,武安宣布所有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开始给剩下来的所有人分田, 而老弱寡则是由朝廷供养,同时数百名孩子都被纳入武安所设立的官学。 名义上是官学,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出钱供养的私学。 於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大家很狂热的喊了几声谢陛下谢朝廷厚恩之后,几名老者颤巍巍地走出人群,手里还掌看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缝製的黑色锦衣。 其余几人跪伏在武安面前,为首者將锦衣双手捧过头顶,声音很是诚恳。 “小民身边別无长物,所有人把这阵子的工钱凑出来,合买了九丈蜀锦,其余的都给孩子们做衣服了,但还是剩下了一些,怕浪费,於是就又用最后的料子做了一件。 这些日子承蒙大將军替朝廷和天子照顾我等,满营黎庶,感激不尽,还请大將军赏脸收下,聊表寸心。” “天冷了,还请大將军加件衣服。” 第209章 来比划比划 第209章 来比划比划 秋风萧瑟,边关上打草谷的小股骑兵开始返程,战马走的很不舒服,因为它们不仅驮著人跑了半天,临走时身上还被系了好几颗首级,鲜血淋漓,把自己身上的毛都弄脏了。 要是稍微跑的快一些,那些首级就在身上撞来撞去,似乎是秉持著生前最后一口恶气还想和唐人的骑兵碰一碰。 “今日的哨骑一个没少,全部都回来了,看来吐蕃人已经维持不了边关的防线了。” 程务挺按著舆图,另一只手在上面划分出了几个区域, “吐蕃人看似是一个小国,实际上是由当初的松赞干布强行把诸多部族颗合了起来, 如果我们长时间维持这样的骚扰,兴许可能不用再发起一次西征,吐蕃人自己就要內乱了。” 相比於汉人唐人,那些或大或小的部族首领其实没有多大的追求,反正人生短短几个秋,得活成什么样子才算罢休? 每天放放羊,骑骑马,抢隔壁部族头人的老婆睏觉,这难道不是很美好的日子吗? 这种关上门过自家日子的想法其实也算正常,吐蕃国內先前狠狠吃了好几波主战派的红利,自然是上下一心支持攻打大唐。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结果近两年来吐蕃的军队在大唐边关上接连吃,大唐北面的突厥来不及子就被刘仁轨和薛仁贵用不到三万人的兵力提前平定,东面的新罗其实也並非不想扩张,但那位新罗王金法敏已经开始生病了。 据说但凡是行將就木的统治者临死前都会比往日疯狂暴躁很多,但隨著去年大唐发兵二十万西征大捷的消息传来后,新罗王就放弃了给自己晚年功绩再多添一笔的念头。 与其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个被人隨时宣战的隱患,倒不如赶紧当个顺臣,乖巧一点, 儘量避免发疯的唐人把目光看向辽东。 也就是说,吐番现在正在面对一个全力出击的大唐。 当初吐蕃大相赞悉诺亲自带人出使大唐,但他先前还没死的时候,边关另一头的吐蕃军队就已经被黑齿常之撩拨的欲仙欲死,最后终於在绝望中发起了一次双方计划之外的突袭。 战前,他们很悲壮的喊著为了故乡为了吐蕃的未来,很多人临走前和妻子诀別,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战后,河西又多了三座大京观。 黑齿常之態度很明確,敢过线就得死,唐军反正不要你们的土地,每天越线过去打打草谷抢点羊抢点马抢点牧民的老婆,这难道不是很美好的日子吗? 你们这些吐蕃人越线过来干啥? “这些人都是傻子吧?” 程务挺笑道:“他们祖上被松赞干布强逼著做了顺臣,现在部族內的男人当兵卒女人当奴僕,还喊著要替赞普去死,脑子坏了么。” “吐蕃人还是很聪明的。” 黑齿常之坐在旁边,微微摇头道:“吐谷浑当年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国,但现在再看呢?” 吐谷浑內部的贵族大半都选择和吐蕃人通婚,更有甚者,直接做了吐蕃的带路党,如果说这种高层的倾向不足以代表民意,那薛仁贵当年的大非川之败里面,可是有相当多吐谷浑青壮参战的。 因此武安当初直接否决了朝堂上的大多数声音,请天后否决了吐谷浑人的復国请求。 听说鄯州和剑南一带,现在有不少吐谷浑人私底下抱团作乱,公然抗拒大唐官府,浑然忘了他们当初被迫背井离乡的时候,还是朝廷下令收留了他们。 “这些小国有一个算一个,就像是当年太宗皇帝说的那样,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全都是杀的少了。” 程务挺说到这儿也才想起来,面前这位的故国就是被大唐铁骑踏灭的,不由得汕汕一笑。 放在以前他对黑齿常之这种蕃將压根不带正眼看的,放在现在,黑齿常之可是青海这边所有边军的主將,能带兵也能治理地方,朝廷给他的职权很多,程务挺完全不敢地子。 黑齿常之只当没听见,看了一会儿舆图之后,开口道:“吐蕃人已经彻底维繫不住防线了,我们这边用二百万石粮食和他们耗到年底,就算不打,年底之前他们必然会被迫撤军。” 青海这边,唐军哪怕只部署了一万五千人,吐蕃那边都得用超过四倍的兵力去维持防线,但他们又不像唐军这样家大业大,很多吐蕃军队內部都是由奴隶和僕从军填充兵力, 一旦断粮,隨时都有可能叛变和炸营。 黑齿常之的进攻性又太强,而吐番这边再找不出第二个噶尔钦陵跟他做对手,从年头挨打到年尾,內部已经开始传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小曲了。 程务挺听了黑齿常之的话,认真思考了片刻,看著黑齿常之试探道:“要不然..:: 打吐蕃?” 黑齿常之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想什么时候打?” “要不然,就今年?” “今年,把大明宫和先帝生前念叻的那几处道观再修一修吧?” 天后看向武安,用询问的语气开口道:“朝廷再休养生息两年,把国內的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本宫到时候就可以给你赞钱,让你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这话听起来,仿佛带看些母慈子孝的意味。 武安问道:“这些耗费似乎都没必要吧?” 相处的时间一长,武安把天后摸的很透,知道哪些钱是她必须要用的,也知道哪些钱纯粹是被她打了水漂。 如果您要收买大臣,那为什么不收买当下破坏力最强的工部侍郎武安呢? 您要拿钱砸个声音听响,那乾脆就砸我身上吧, 打在儿身,一点都不痛。 天后嘆了口气,道:“这道观毕竟是先帝亲口许下的,而且嵩山潘师正这次亲自来长安为大唐祈福镶灾,人家今年都九十五岁了,就算是看在舟车劳顿的面子上,这笔钱还確实是免不掉。” “儿臣可以想办法。” “不许动粗。” 天后敲了敲桌面,声音清冷:“潘仙师年事已高,你要抄高智周全家也就算了,再不许对潘师正无礼。” 离开了东內苑,武安看到外头站著几个老道士,只不过看上去都不像是九十五岁高龄动弹不得的模样,於是挑了个看上去是领头的,后者一副鹤髮松顏的模样,气质悠然出尘。 “这位將军可有事务?” “在下武安,想和潘仙师划个道。” 那个老者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小民潘师正,见过武將军。” “武將军想论道?” 第210章 兄弟的底子好 第210章 兄弟的底子好 潘师正看上去比九十五岁的高龄要“年轻”不少,就算是武安在看到真人后,也意识到对方大概確实有些养生的手段,不算江湖骗子。 就算他不是道土,凭著这岁数也能在当地官府里横著走,要是极端一点,被当地州县官员当成皇帝朝廷“政治清明”的祥瑞供养起来也很正常。 但如今流民百姓的平均生存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只有天寒地暖来煎人寿,这些人还没到函需养生的时候。 潘师正对武安的性格似乎有所了解,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武將军是治国经世的大才,我不过是一介老朽,要是武將军想要盘盘帐的话,老夫还真算不过武將军。” 武安装著没听见他的话头,开门见山道:“道观,別修了吧?” “好啊。” “先帝大行,国库钱磨子压手,先前许诺要给的那些,也就不给了吧?” “可以。” 武安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说什么人家答应什么,排除潘师正人老脑子糊涂想要调戏武安之外,那也就是说,这老道士在来长安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预案。 “仙师爽快,本將军有点不大好意思啊。” 潘师正也嘆息道:“听说大將军心情不舒服就要造杀孽,还请大將军在老夫面前,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些,本就该是大將军的。” “仙师既然在这里应下了,本將军今日就派人去追缴所有帐目了,另外,也请仙师出面牵个头,把最近三年里新建起的各家道观里跟朝廷有关的帐簿全都抄个副本交上来。” 潘师正摸了摸霜白的鬍鬚,沉吟了一下,道:“好。” 武安本就是乾脆的人,当著潘师正的面立刻开始给手底下的人吩咐传令,武安虽然只是个工部侍郎,但他拥有隨时向三省以及天后少帝递条子的权力。 只要吩附下去,他的话就是唐律。 潘师正笑眯眯的听著,等武安对那人吩咐完了之后,他才道:“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可能要让將军有些为难。” “若是仙师想要在手里保点东西下来,可以。” 不管是潘师正想要中饱私囊还是多保存一些道观,武安都无所谓,他也不指望能从这些道士手里抠多少钱出来,只要別再跟自己要钱就行。 但潘师正这时候摇摇头,道: “並非是为了一已私利,先帝大行,老夫和诸多同道在先帝生前受尽宠信,而今作为臣民不能相送,心里惶恐,於是又各家凑了一些钱粮,想要捐入朝廷府库,算是尽一尽对先帝的哀悼之意。” “这个,不行。” 作为道士公然向朝廷捐助大笔钱粮,这跟沈万三开口要帮朱重八搞军有什么区別? 且不说这里面的影响究竟好不好: 你们,难道很富么? “还请大將军千万赏个脸,” 潘师正诚恳道:“出家人留著黄白之物別无他用,自当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天下,只可惜一时匆忙凑的不多,除却嵩山嵩阳观所凑之外,其余各家拢共凑了钱货三万贯、救世米五万斛,余物包括金银器皿之类的赏赐之物若干。” “多少?” 武安咽了口口水,潘师正毕竟是活了很多年的道士,他忽然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噢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微微挑眉。 须知財不露白。 一听说道土们都富成了这个鬼样子,眼下虽然已经是秋天,但武安的心里已经有些躁动起来。 想啊,很想啊。 武安沉吟片刻,问道:“还有吗?” 潘师正也愣了一下,这位武將军,说话做事还真是直白。 不过他这才放心下来,微笑道:“自然也是备了给武將军的礼物。” “我的意思是,你们还剩多少,能不能透个底?” 潘师正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明年六月之前,应该还能再给大將军拿出一笔钱来,但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本將军替朝廷和百姓多谢潘先生美意。” 武安笑著问道:“潘先生还有其他事情么?” 没拿到钱之前在心里喊人家老道土,谈到钱的时候就开始称呼仙师,拿到钱了之后直接变成潘先生。 潘师正很诚恳地回答道:“大將军愿意成全,老夫很高兴,但老夫有点惭愧,这样积德的事情总不能全被我们道观占去了,佛寺里面的那些法师和高僧们也理应占一份。 我佛慈悲,想必他们愿意给的,肯定比老夫这种穷道士要多很多。” “我都已经在道士身上栽过一个跟头了,难道还要去相信什么我佛慈悲来世得福之类的蠢话?” 说话的,是一个衣著朴素的男人,装扮上更像是一个道士,男人坐在骆宾王面前,脸上带著一抹病容。 “要不是听说孙先生和你都在长安,估摸著,我还要再在太白山再住许久。” 骆宾王和这个男人是故交,看见对方全无当年的风流气韵,倒像是个落魄的道土,不由得劝说道:“你看我如今在將军府里做一个主簿,帮著大將军处理文书,日子过得不错,你若是愿意,我替你引荐大將军。” 男人苦笑道:“可是我听说过这位大將军的为人处世,颇有些..:::.不羈。” “更何况,这人是武氏子弟,外戚而已,若不是看你我昔日纸笔交情,今日你说出这种话来,我就.:::.:” “长安城內宅一座,美婢五人,安家钱五百贯...:..若是有官职科举出身者,视其等级逐次增给安家费,上不封顶,愚兄我最后拿到了一千五百贯,若是贤弟来的话,或许还能更多。” “这么多?” 饶是男人家里颇有些家资,也著实被这数目嚇了一跳。 武安表面上是一个很纯粹的武夫,不畏皇权,不敬大臣,天天窝在长安城里盘他那一亩三分地,还屡屡对朝廷大臣重拳出击,在民间不知道被多少读书人口诛笔伐过。 但私底下,他从没放弃过搜罗幕僚人才,那些正儿八经的名士自然没谁自甘下贱到將军府来帮忙写文书,但也有不少干吏选择投靠入將军府谋一份前程。 骆宾王此刻像是劝诱良家签卖身契的老钨,很懂得对阵下药,突破对方的心防。 “你身子不好,寻常轻易见不到孙先生一面,但若是有大將军出面,孙先生这两天就能过来帮你看诊。”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男人呆了呆,嘆气道:“没想到我卢照邻竟然有今日这般落魄的时候,先前误听谣言,竟然对大將军有那么多恶意,现在却又要承受人家的恩泽,这..:... “没事的,卢兄,大將军最喜欢你这种读书人了。” 多拉一个有才学的人进来,过几天又可以去大將军面前討点赏,骆宾王捻了捻手指, 盘算著究竟是再买一处宅子还是再让人去老家买点田。 自从官田令出来之后,关中境內的很多土地隨时都处於朝廷管控之下,私底下买卖的举动往往会被官府强行打断。 “那......大將军什么时候回来?” 卢照邻很是有些不安。 “大將军这时候应该是在外面做事吧。” 骆宾王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大將军真没外面传的那么坏,他一向与人为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第211章 抢地主 第211章 抢地主 武安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家的菜地里居然多了一株大白菜。 虽然这白菜有点老,不如宋璟那么嫩,看上去还有点迁,不如周兴那么坏。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人也算是第一个主动投附过来的纯种文人。 得好好养著,至少看上去比骆宾王更要点脸,武安说几句场面话,称呼了一声卢兄,惊的卢照邻慌忙站起身说不敢。 双方都对彼此加深联繫表达出了明確意向,於是同吃同睡一夜后,卢照邻被指派去参考工部事项,帮武安整理工部的文书。 “又了好多钱。” 武安坐在书房里,翻了翻骆宾王递上来的帐簿,后者看了武安一眼,小心翼翼道:“其实想要买那些人的好,没必要给他们那么多的。” 天后被武安要烦了,张口就说自己只剩下二千贯了,多的一份都没有。 按照先前给骆宾王的標准,这点钱別说是搞赏军队,打发几个文人也就用完了。 “那行,把我先前给你的还给我一千贯。”武安摊开手。 “大將军,下官的钱已经用完了。” “呵. 武安敲了敲桌案,道:“我先前让你写的文,写好了么?” 骆宾王点点头,附带著又问了一句:“今年就要西征,是不是太过急切了一些?” 文是要交给河西那边用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鼓舞一波边军的士气,先吹一吹天后的英明统治,强化一下她在先前大捷之中的推动作用,然后就是点出主题,告诉大家先前为什么能打贏。 除了裴行俭黑齿常之等將师的正確策略,其次还有某人的英明领导。 这种宣传方式听起来很无耻,也確实无耻,但绝对有效。 朝堂廝杀可以含含糊糊的,双方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不见血,但边关就是一刀一枪比划出个道来,谁跟你弯弯绕绕的? 武安没有回答骆宾王的问题,而是开口道:“朝堂上又乱起来了。” 裴炎死了,武三思也死了。 但从金吾卫到大理寺,內外数十名官员將校被提到朝堂上,愣是没人能把事情原委说个清楚,反正大家最后统一口径,说裴炎出狱的时候,武三思发疯杀人,疑似双方有內情。 一定要严查。 於是严查裴炎和武三思一案的职责,最终落到了狄仁杰手里,由他带著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因此也有不少人开始觉得狄仁杰这个人似乎又有了日后入相的可能。 骆宾王在这方面似乎並没有太多兴趣,每次完成了武安的差事之后就自己找地方待著去了。 倒不是说他这时候还端著身份不肯放下,实在是因为骆宾王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己在文华一道確实有优势,但自己跟狄仁杰周兴那些人比起来,又显得太过稚嫩。 自己,没有他们那么坏,做不了谋主。 可饶是如此,骆宾王也不得不主动提醒了一句:“大將军善待將土,抚慰黎庶,但朝堂上那些大臣和天下的那些个世家大族也不能完全忽略过去,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整件事的开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要是没人喊停,双方肯定会继续撕咬下去,至少以自前的实力对比来看,自家大將军这边还是处於劣势。 “高智周当朝致仕,其子被流放到岭南,他自己被迫领著其余家眷还乡,家產抄没,但至少命保住了;而裴炎一家子就更不用说了,满朝上下都在保,我也就是流放了他的子嗣,让他家里的女眷直接回乡。 算下来,被整治最狠的甚至是我自己的本家,他们有什么好委屈的?” 骆宾王嘆了口气,幽幽的想著:高智周是七八十岁的老臣,他当朝辞官,打的是百官的脸;裴炎和武三思死的又太过於离奇,要说这背后没人逼迫,谁信? 他没有再劝说,而是感慨道:“海晏河清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真的有必要再斗来斗去吗?” 武安回答道:“不在朝堂上斗出一点动静,就算我把天下治理的海晏河清, 又有谁承认?”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公平的,比如说大家刚开始当婴儿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完成了一辈子的划分。 大唐在这方面其实也做了一点努力,但不多。 贞观年间其实还好,太宗皇帝並非全然需要所谓的世家门阀互相制衡,他提拔人才不仅是为了延续自己的江山社稷,多少也存了再给寒门一条晋升门路的心思。 而他的儿子和儿媳则是为了在朝堂上玩平衡,拉起一派打另一派,多方在朝堂上进行无休止的內耗。 武安一开始考虑过要不要改革一下科举制度,但仔细了解过当今的一些弊病后,科举的问题反而可以无限往后推,原来的一些制度依旧可以继续施行,最多是多设一些名额,然后儘可能地加一些防止舞弊的措施,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提前催生出什么黄巢王仙芝一类的草莽,但好处在於不会立刻激发更大的衝突。 时间到了十一月,各处都开始陆续传递迴消息,除却三门峡地段负责修筑河工的队伍,其余河段的漕运几乎全程工,保守估算的话,每年至少可以往关中输送二百五十万石的粮食。 “刘仁轨把第二批钱粮送过来了..::..潘师正也打发人送来了帐目,指定了万年县和东都的两处地方,让我们自己派人去取。” 姚崇在旁边念帐目,宋璟在眷抄副本,武安揉著眉头,道:“佛寺那边怎么说?” “兴教寺和青龙寺等寺的主持都说择日亲自登门拜访大將军,香积寺等寺庙则根本没有回信,钱,现在也只收到了不到八百贯。” 虽说先帝对道家颇有兴趣,但天后现在则是对佛家露出了善意,佛寺那边也频频派人入宫讲法理宣教义,不知道双方是不是在感业寺里结下的善缘。 后世很多人在功成名就之后大多会去看望一下母校,留个纪念,难不成天后也想报答一下“母寺”的照顾? 不过感业寺是禁苑里的皇家寺届,不方便动。 武安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先前朝廷賑灾的时候,这些寺庙在做什么?” 姚崇立刻回答道:“买地,买人,折换金银珠宝,要是查访一下的话,大部分寺庙里面都少不了贪赃枉法的事情,不过,道观里面也有类似的勾当。” “道观先不管,查佛寺吧。” 武安摆摆手,语气隨意道: “查完了,封。” 第212章 痛痛痛痛痛快 第212章 痛痛痛痛痛快 捅了佛寺,远远比捅了当朝尚书或是宰相的家要轻鬆得多,而且在一只不可视大手的强行操控下,佛寺做过的很多事情被轻而易举地全部掀出,惹起一阵阵民愤。 有一说一,武安很多时候都没有主动去做栽赃陷害的事情,因为被他陷害的对手本身就已经很脏了,比如说佛寺,就算没有“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方丈和小和尚是什么鬼?” 武安把文书拿起来又看了一遍,嫌弃地推开:“把这个给苏味道,让他给相公馆出一期新的。” 宋璟接过去看了一遍,沉默不语地推给旁边的姚崇,后者看了之后又推给张柬之。 几个文人面面相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家大將军这一手太狠了。 佛门古剎清净地,现在全都爆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醃麟消息,且看香客还有几个愿意在这时候去进香? 长安城里什么都多,没有了佛寺,正好可以道观嘛。 “潘师正在外,请见大將军。” “请他进来。” 面前几人各自拿起文书开始批阅,等潘师正进来的时候,只有武安一个人起身迎接。 “潘先生恕罪,这几人都在看重要公文,今晚就要送出去的,书房里不方便说,先生若是有什么话,在门口直说吧。” 潘师正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武安压根不想跟自己閒聊,只能道: “老夫已经替大將军想办法先调运了一批钱粮过来,其余的如果要过潼关的话,还需要大將军亲自写一封手令准许通行。” “好,请仙师去大堂,晚辈携拙荆奉茶。” 潘师正心里嘆了口气,如果是以前,別说是寻常富贵人家,就算是天子见自已也得带点客气。 离了书房,站在外面的廊檐下,听著滴滴答答的雨水,一名中年道士正在那里看雨,转过头来对著潘师正躬身施礼。 “师叔,这將军府里的人好不恭敬。” “胡说八道。” 潘师正上去就是一个爆栗子,中年道士捂著头不敢说话,眼里满是委屈。 “你觉得自个比大慈恩寺的方丈还有脸面?” 就连那位方丈都没法进將军府求情,你算什么东西? 中年道士有些不服气道:“我算不上什么,但他们对师叔也是这般怠慢, 他......师叔,我不说了,別打我。” 潘师正放下手,低声训斥道: “人家是堂堂工部侍郎,替朝廷做事的大臣,我们算什么,一群靠说嘴混饭吃的,浪费人家时间要知道感恩,要是没这些人坐镇朝廷做事,我们哪来这般好的太平日子。” “可是,难道不是我们替大唐祈福镶灾,替天子启奏上天..... “那是骗人的。” “师叔...... “谁信谁就是没脑子。” “师叔,你能不能小声点。” “遇到了没脑子的,只会觉得老夫清高,现在遇到了有脑子的,自然是要隨机应变。” 潘师正捻了捻手指,中年道士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让观里那边別送钱过来了。” “这又是为何?” 中年道士把这两天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眼下只要多给那位大將军送点钱, 还愁日后有佛家子弟出来跟自家爭香火? 让我家大將军全都给你们绝户咯! “糊涂。” 潘师正嘆了口气,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万事过犹不及,真让他灭了佛,在这种人手下,几座道观又如何能独存?” “那.. ? “让道观那边想想,捣鼓个神仙出来,加在这位大將军身上,替他吹一吹。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一说一,武安觉得出家人既然无欲无求,那么阉割应该不至於激怒他们。 反正,你们又不用。 而且这样做对提升宫內的宦官服务质量也有好处,毕竟和尚们有空有閒,大多读书识字,在宫內可以更好的服务贵人。 只可惜方丈们不大能领会武安的善意,只觉得这是再明確不过的威胁。 寺庙里爆出几件丑事其实还好解决,毕竟大部分香客都是傻...:..都是善解人意的,知道一件错事的发生和寺庙本身没关係,到时候只需要解释一下那些犯事的僧人都是新入寺的,不能算是寺庙的过错。 唯一的问题在於,这位大將军根本不想和他们谈,要是解决不了这位大將军,所有事情都不会停止。 武安不见客,他最近还要忙很多事情,无论是官由令还是漕运,目前依旧是由他来主持。 天后倒是希望武安更进一步,就算不调换岗位,你更进一步做个工部尚书也好,武家的这个坑位不管怎么说都必须有人占著。 但武安偏不,武三思这时候甚至还死了,天后吃不准若是这时候再提拔几个小的上来会不会也被武安弄死。 宫內其实也是有寺庙的,不过天后这几天压根不接见那些和尚们,往日她还会看看佛经,这儿天连宫內的檀香都让人撤了,儼然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你们交钱不就行了? 宗室没有站出来说话,他们已经被锤服帖了,现在也不站队了,就站在旁边看热闹。 朝堂上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毕竟跟最近的朝堂风波相比,你们这些禿驴少收几天香火钱算个屁啊。 甚至还有人直接警告那些禿子不要搞事情,遇到事情一定要先找自己的问题! 你们交钱不就完事了嘛。 朝堂上一如既往,全天事务表排的爆满,现在所有官员都开始连轴转,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 而也正是这时候,狄仁杰奉詔执行的三堂会审似乎也有了新的发现。 据供词说,长安城里的某些寺庙假借做法事之名,替某些人四处传递消息, 其罪莫大! 大和尚们坐在寺庙里,锅从天上来,所有人满脸悲愤。 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告诉你,我们家大將军的母亲可是天后,你的后台再大还能大过我们家大將军?” 周兴坐在书案后,看著面前的东都留守李义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这里没有外人,下官也就直说了,李公先前和郝处俊等人上疏进諫先帝, 力阻天后干政,而后又纵容潼关兵和左驍卫一气起兵造反,就算没有我们来逼你,你的东都留守也做不长久。 李公,你的李不是李唐的李,而我们家的武,那可著实是能动的武。 你也不希望自己和家里人被流放到岭南吧?” 你这么一个芝麻官居然还威胁上了......李义琰被这番囂张的言论气的浑身发抖手脚冰凉,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道:“武子镇想怎么样?” “好说。” 周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大將军有令,他要东都的所有世家大族的名单,麻烦李公配合一下。” 第213章 我有一个梦想 第213章 我有一个梦想 一时的忍耐,是为了更酣畅淋漓的释放。 禿驴们现在追著赶著想要给武安送钱,但他还是爱搭不理毫无兴趣的样子, 其实就现在而言,佛寺做的事情还不是很过分,无非是拐卖人口买卖土地勾搭女香客之类的事情。 不是很影响朝廷的统治。 武安才不是为了大唐的未来,满脑子都是替自己搞钱。 上官婉儿在旁边戳了戳他,没好气道:“睡觉了。” 唉。 武安嘆了口气,从做梦的状態回过神来,搂住上官婉儿,后者这才满意,把头埋在武安胸口,打了个哈欠。 “每天都要做那么多事情,不累吗?” 上官婉儿在他怀里轻声道:“郎君是天后的儿子,等再过几年风平浪静,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武安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官婉儿这时候又问道:“郎君这是想做皇帝吗?” 这个问题很突元,不过武安似乎也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上官婉儿的脚开始在他腿上蹭著,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来到了武安的脖颈处,然后是温热绵湿的吻。 显然这时候就算武安回答,她也懒得听了。 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睡吧。” 冬天仿佛在一夜之间降临,一场夜雨之后,窗台上掛起了冰霜,朝上面哈一口气再抹一抹,就倒映出了上官婉儿的俏脸。 她今日的事情不多,只要在家里盘一盘帐簿,然后吩咐一下家务事情。 將军府大夫人裴氏的肚子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进出都是乳母婢女伺候著, 所以她的事情也暂时到了上官婉儿手里。 上官婉儿倒是不討厌多点事情做,吃閒饭才会让她心里不安。 相比之下,武安要做的事情更少。 钱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而无论是大和尚还是尼姑,他们的水都绝对很..... 佛寺道观的经营理念就是坐在家里都能发財,佛祖的丈六金身或是供奉三清的纯金香炉,都充分应证了该死两个字。 言归正传。 有了钱之后就是钱,大量的经费当天就被拨到军队和地方上,就像是机器运转需要润滑油一样,没有这东西机器就会停摆。 漕运和军队还好说,至於说官田令,倒是没人觉得这是武安要清算世家,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整个武家想要趁机多吃进一些田地,或是替天后敛財。 “官田令为关中境內临时特设,青壮者人分田八十亩,老弱分田四十亩,期间若是有婚配成家者,朝廷额外增给十亩,除此之外,官田为朝廷所有,不得擅自买卖,触犯者杀无赦...... 2 宋璟念著文书上的字,姚崇在旁边插嘴询问道:“要不要警告的再严厉一点,毕竟这里面还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还有空子吗?” 宋璟还年轻,但是对身边的这些人很尊重,立刻请教道:“比如?” “比如说要是女的嫁过去之后男的死了,那剩下的这些田归谁?” “肯定是归寡妇和孩子啊。” 姚崇嘆了口气,道:“那假如我有个女儿,只要让她再嫁过几次之后,我手里就能直接拿到几百亩土地,官府到时候又该怎么管?” “查到就杀啊。” “好方略。” 姚崇又提了几个问题,最后的解决办法也就是加强管制,增加查杀机制。 武安在旁边听著一阵皱眉,忍不住问道:“就没有正常一点的管控手段吗? ” 整天打打杀杀的,这样好吗? 武安觉得自己需要起一下领导该有的带头模范作用。 几个幕僚文吏面面相,张柬之在旁边咳嗽一声,道:“如果是想钻朝廷规矩漏洞的,已经不是一般的刁民了,自然是要严惩。” “嗯,你说的有道理。” 武安指指点点:“再在上面加一个,若是查实罪证,抄没家產,流放岭南。” 结果皆大欢喜。 冬日来临之后,先前的旱灾自然不解自消,今年冬天倒是没再形成大规模的流民浪潮,关中一带其实並不是行政开支大,至少在今年看来,武安觉得行政开支完全正常。 宫殿別修,上香別上,大的开支別有, 少帝抱著一个老婆都心满意足了,天后反过来还要贴钱养著武安,中央根本没有大规模的靡费行为,某种程度上也就减轻了去洛阳就食的需求。 宋代出现的官问题,其实唐代也有,但唐代无论是中央和地方上,官和缺官的问题同时存在,所以其实更多还是行政效率的问题,武安只需要轻轻扇动一下他们的屁股,就能在长安引起一阵风暴。 大部分官员也发现了,只要自己坚守本职不去掺和其他事情,现在的朝廷高层就会表现得很宽容,该给的待遇奖赏都会给你。 无论是上头的官员还是底层的军户,朝廷对於后者仅仅是恢復了贞观年间的待遇,就足以让边关上大部分將土感激涕零。 但这一切都是需要资源来维繫的,武安靠著强硬手段和利益筑起了独属於自已的高墙壁垒,但对於一个大唐而言,他的堡垒只能被称为小小的很可爱。 宗室们不敢再插手朝堂,所有大臣无法再结党营私,中底层官吏们选择忠於职守,边关军队则是开始重新渴求军功普升,这样精力过剩的氛围將会必然带出一个极为明確的需求。 而能满足所有人需求的,也只有一个办法: 战爭。 要打谁呢,好难猜啊。 北疆。 薛仁贵拿著文书看了一会儿,唤来旁边的副將,疑惑道:“朝廷要在这几块地方分別修筑一座受降城,这个倒是还好理解,但为什么这里面还说,要大力支持僧人在当地传教,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朝廷那边信佛,大概这次也是为了那些禿驴行的方便,毕竟信佛的越多,香火也越旺嘛。” 副將跟著嘆了口气:“唉,朝廷。” 薛仁贵摇摇头,又打开旁边刘仁轨的书信看了一会儿,原本轻蔑的脸色忽然一变。 “传令下去,让军队绝对不许和这些僧人接触,不许跟他们谈话,也绝对不许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和这些僧人私会,违者,军法处置!” 副將立刻站起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薛仁贵忽然这么严格,但听到军令二字,自是不敢违逆。 “喏!” 等副將离开之后,薛仁贵捏著书信想了想,如果朝廷决定对突厥人和其他部族施行这种手段的话,那估计北疆短时间內是不会再有战事了。 自己..:::.要不要向上面求求情,调到河西那边? 该怎么求呢? 薛仁贵翻了好一会儿,终於从行囊里翻出了一本家谱。 “听说那武安是个好色之徒,我找找族中还有没有未出嫁的..:: 第214章 时间差不多了 第214章 时间差不多了 让別人相信你是一个好人很难,但是让大家觉得这个“哗一一”怎么这么坏啊,对武安而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东都洛阳那边,周兴明面上全权代表朝廷开始拷打住在东都的权贵们,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如果有人身边带著二百名千骑骑兵和上千名右驍卫府兵的话,那他说的话就是真理,就连东都留守都不敢否认。 霍王逃到昭陵之中,被一封信逼得硬生生走出昭陵,在陵墓的大门外当眾自尽; 裴炎不惜大动干戈,为此想方设法从武安手里铁铸一般的兵权里面挖出一丝缝隙,最终却在无以復加的耻辱中暴毙。 东都留守是一个很大的官,这是大家公认的,这个官职所能掌握的权柄大到极点,但是在这个官职品级比自己小到极点的更部官员面前,李义琰选择了客气。 “你们这样做后患无穷。” 李义琰看看正在自己面前春抄名单的周兴,开口道:“天后迟早会行迁都之举,在这座城里的很多人都早就投靠了她,等迁都之后,汝等今日所作所为都必將迎来严惩。” 周兴的手自始至终平稳,他头也不抬道:“下官只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 “李公是觉得,我们作为钦差来这儿查江淮钱粮失窃一事,是不是应该先走通关係,四处查访,派出东都差役私下寻找,然后慢慢的排查蛛丝马跡,这样才叫守规矩?” 你们不是很懂嘛......李义琰有些疑惑的看著周兴,没有反驳,而是微微頜首。 这样做绝对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因为周兴的身份,东都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会为难他,而且裴炎已经死了,东都受他指使的一些官员甚至是世家大族都可以放心大胆的推出几个替罪羊,然后结束这件不愉快的小事。 “所以...:..我这样不也是你们最喜欢的样子吗,” 周兴懒洋洋地回答道:“大张旗鼓的假装要严办,实际上只是摆出一副抓人的態度,实际上直到今天连一个人都没抓,你们实在是误会了。” 你们这些人均不可信的武党分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义琰的嘴角扯了扯,就算他以前没听说过长安武子镇带著他的那群鹰犬做过什么事情,但他现在心里也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江淮钱粮失窃一事绝对不会善了。 说好听点是失窃,说正常一点就是抢夺官粮,而且根据数目来算的话,被抓到的人都应该是流放岭南起步抄灭全族封顶。 无论是前朝还是大唐,灭族都是一个很可怕的举动。 更何况. “你为什么要把人家的族谱誉抄一遍,这么多字你不累吗?” “族谱肯定是要还给人家的呀。” “这是老夫让人另外誉抄的副本,是你自己非要再誉抄一遍的,这玩意你直接带走都行。” 这样一来,就显得我在认真做事嘛,而且送到长安的时候,大將军一看到熟悉的笔跡,就知道是我周某人抄的东西。 周兴觉得李义谈有点不大礼貌,我都閒的抄这种东西了,你不让我抄,我还能干嘛去? “我之前算了一下,我在这儿抄完一本名单的时间,差不多应该足够让丘神那个匹夫把事情做完了。” “什么?” 李义琰直接站起身,他坐在这儿陪一个吏部小官聊閒篇当然不会是閒的,而是要看住周兴,不让他去查案或是直接大动干戈。 因为在李义琰看来,这位周兴才是本次带队的主官,而那个丘神..: “丘將军可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將军,李公为什么会觉得下官比他重要?” “你们.. , “嘘。” 周兴放下笔,露出了轻鬆的笑容。 他侧耳向门口,倾听片刻,满意道:“李公,你听见了吗?” 李义琰迟疑了一下:“听到.....什么? “洛阳城里的哭声。” “哭也要算时间的。” 丘神不在家,梁信被迫充当起了大恶人的角色,冷冷看著面前一眾禿驴抱著佛像痛哭流涕的景象,梁信心里没有半点同情,因为他看过脚下这座寺庙究竟做过多少噁心的事情。 勾搭女香客甚至男施主都是基操,逼人破家还债又或是勾结官府抢夺他人祖產基业也是常有的事情。 梁信对於这些事情其实完全无感,他只是会习惯性地多看一些类似的信息, 然后加强一下自己的做事效率。 一个个四肢不勤五穀不分虽然念佛却经常开荤的禿驴,留在世上只会把米吃贵。 “今日黄昏之前供认罪名者,可以免除严惩,余者,死。” 梁信是少有的几个能自始至终跟在大將军身边的武將,而且他还是最早跟隨大將军的那一批,从跟著大將军抄家灭门再到亲自带兵镇压宫变和叛乱,从梁信手上流淌而下的鲜血数不胜数。 从他嘴里说出的威胁自然而然地和那些官府里的普通差役有很大区別,在场的人都从心底明白,如果不愿意配合,那这位將军就真的要杀人了。 梁信坐在台阶上,看著跪在面前的僧人们,片刻后,一名老僧站起身,不顾周围兵卒的呵斥,对著他施了一礼。 “小人有话想说。” 梁信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兵卒退开,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法號不平。” “哦..... 梁信摊开手,旁边亲兵立刻递来一本名册,梁信翻了几页没找到这个名字, 这才頜首道:“看来你没有犯过事,你是良民,你可以说话。” 不平和尚又施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小人知道,这些同院里的僧人有些做过错事,但在这儿更多的人是终日礼佛守法的僧眾,他们没有...: “未必都犯了大唐律法,但肯定有人知情不报。” 梁信看著这个老僧,笑道:“以前只是因为没有人管这种事,而且我觉得以你的年龄,肯定不会没听说过一些事情,那你为什么没有上报官府呢?非要等到现在有人管了,你才站出来,站出来之后又想说点什么?” 老僧默然。 “其实我可以跟你讲讲道理,但时间已经不早了。” 梁信指了指天上,开口道:“黄昏到了。” “方丈之前就说了,如果官家要钱,我们可以给!” “我们不要钱,只要你们认罪伏法。” 老僧脸上终於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沉声道:“做事如此横行霸道,此举焉能称之为善举?” “谁他娘的做善举了?” 梁信纳闷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觉得金吾卫是开善堂的?” 第215章 现在是幻想...... 第215章 现在是幻想...... 武安听取著走狗们在外面肆意妄为的消息,忍不住感慨道:“如果明年也这么搞的话,长安城里的狗看到我恐怕都不敢乱叫了。” 一向年轻正气的宋璟或许是听多了类似的发言,居然渐渐的学会替武安开脱起来。 “大將军的本意是好的,都是底下人做事的时候手段有些激烈了。” “呵呵。” 武安心里默默想著一些事情,之所以现在加紧了对很多事情的收割,甚至是提前割韭菜,在外人看来此举是武安疯狗化的一大佐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很多举动已经打断了之前稳步割韭菜的计划。 不过好在他本来就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其次的坏处就是长安城里有名有姓待字闺中的贵女们一旦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想起武安这一大恶人。 据说这位大將军以抢亲为乐,进一步表现为让新人洞房之后再把女方劫走,细节无需赘述,他在传闻中就这么变態。 不过这个消息也仅限於在恶意抹黑武安的小圈子里私底下传播,明面上没人找死,而朝堂上的官员们则是要面临另一个问题。 天后要建宗庙,身为大臣,大部分人肯定是不能同意的,就算朝堂上最大的反对派裴炎死了,就算天后派的黑齿常之在边关上现立了一个大的军功,大家也是万万不能通过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同样是拦不住的事情,好在武家那个武三思充分发挥了一波作用,他和裴炎死在一块让天后很难做,接连几次早朝都没有再提起宗庙的事情。 这就对了嘛。 “下官有些不解。” 宋璟跟著武安来到外面的庭院里坐下,他认真的询问道:“如今天下安定,帝虽年少,再过几年终將坐稳龙椅,大將军本应收揽人心长图富贵,为何现在要急著去攻打一个蕞尔小国?” “如果我说这个蕞尔小国以后能好几次打到长安和洛阳城外甚至是城內,逼著太子给他们交赎金,你信吗?“ “这....將军这个玩笑,有些荒谬了。” “那理由很简单,因为我要报仇。” 武安回答道:“跟在我身后的人一个不少全都死在了河西,我再回去的时候,一定是带著大唐的精锐倾巢而出,不灭敌国誓不还,我要把吐蕃人的宫殿烧成灰烬,把他们国內所有大贵族的脑袋砍下来做溺器。 吐蕃的国土和疆域,全都会变成大唐新的西疆。” “其次,我还想借著灭国的军功稳定我和母后的地位,这样的回答你应该满意了吧?”' “下官觉得,將军不是那种为了私利就肆意妄为的。” 宋璟平静地回答道,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武安,因为年轻,宋璟很多时候说话確实是出乎本心,而因为武安的照拂,宋璟说话的时候往往不会掩饰。 比起其他人,宋璟很崇拜武安。 “我最好是。” 武安懒得去跟宋璟普及自己的价值观,双方的思想基础不同,很多时候就只能確保大家的目標一致。 开头不重要,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寒风渐起,庭院里的枯枝败叶吹落了满地,宋璟看著站在庭院里负手而立的黑衣男人,心里驀地生出几分萧索感伤。 大將军虽然年轻,但他的身上,一定背负了很多东西吧。 “你先忙著。” 武安这时候开口道:“我去隔壁太平公主府上转一圈。” 太平公主平常很少到隔壁转悠,先前隔壁还是国公府的时候还很冷清,太平公主偶尔也会大发慈悲去看一看那个地位卑微的“阿兄”,然后跟他要钱。 而隨著阿兄真娶了自己的嫂子,接著又纳了一个上官婉儿过门,太平公主就不大喜欢串门了。 毕竟跟母后聊的深入了一些之后,太平公主隱隱约约觉得嫁给阿兄的大妇本该是自己才对。 不过天后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很多次都严厉警告她不要再有什么额外的想法,除非是自己安排好了,她才可以欣然接受。 “你真以为他对你有多少真实意?” 天后吹了吹手里文书上的墨跡,上面的一字一句笔锋尖锐凌厉,如同剑出刀斫不留情面。 “哄你替他做事罢了。” 她现在也就是个少女,远远没到歷史上能在朝堂上悍然抬手镇压李隆基的程度,至少武安反过来跟她要钱的时候,太平公主低下头委屈的想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吭吭哧哧道:“我还剩三百多贯.” “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要你的钱。” 武安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等明年所有事情都宽裕了,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全都答应你。” “好!” “母后这几日在东內苑做什么?” “她在看文书。“ “这几天她见了谁?” “嗯.”太平公主想了想,很快就说出了个名字。 “中书令刘仁轨..·...那位魏玄同......新任的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郭正一. 心除此之外,也就是天后派里一些新提拔起来的人物,有些人武安有印象,有些人则並不认识,但背后也大多是各个世家或是地方大族出身的人,寒门出身的人少之又少。 就比如说新上任的那位礼部尚书郭正一,出身中山郭氏;他在高智周之后立刻上位,並不是趁机占位子,相反,甚至是可以说是提拔的有些迟了。 除此之外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王德真,出身京兆王氏,继承了裴炎的一些势力。 这些人现在明面上都归属天后,原本天后应该大力提拔的寒门和山东士族等基本盘,现在反而有不少人流入武安的手里。 当然这些人也有他们的诉求,譬如说插手沾润一点漕运的利益。 武安沉吟不语,太平公主站在他旁边,轻声问道:“阿兄,外头都说你戾气太重,天天想著借朝廷之手报仇,你...”,“我確实是要攻打吐蕃,而且不惜代价。” 武安回答道,太平公主神情一黯,她只是生活里憨一点,但碰到事情的时候脑子很聪明,虽然阿兄一直在把自己当成工具人,可她心甘情愿。 当初先帝驾崩,满朝文武都提议和吐蕃议和,代价就是把她这个先帝之女拿出去和亲而当时又是谁站出来挡在自己面前硬抗朝廷百官的倾轧......自然是阿兄。 “阿兄'' “吐蕃不灭不行。” 武安在太平公主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漠然道: “吐蕃人当初三番两次点名要你和亲,我帮你灭了吐蕃,也算是了却他们的一桩心事。” 太平公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216章 明目张胆 第216章 明目张胆 古往今来这种情况也著实少见,朝堂上如今只剩一派,即天后手下的那班子党羽,当然也还是有极少部分人既不愿意出面力挺李唐宗室,也不愿意当天后的走狗。 这些人算是朝堂上的清贵,他们连天后的脸面都可以不用照顾,唯一能让他们发忧的人只有武安。 相王府,后宅。 三人成席,推杯换盏。 “朝堂上变成了母后的一言堂,要是时间长了,她在长安还是在洛阳都没分別。” “母后的权势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这样一来,谁都不必操心以后的事情了,她也不用对我们这般严防死守。” “我也是母后的儿子,我怎么没觉得压迫。” 闻言,在座的三个人里有两个转头看向说话的那个,废太子李贤情不自禁的感慨道:“你还別说,我做太子的时候都不敢跟你一样,把宰相当鸡杀。” 相王坐在旁边没敢说话,但眼里也带著类似的神情。 “我担心的还是老四,天天蹲家里想这个想那个,实际上就他那脑子什么都想不出来。”李贤转头看向亲弟弟,嘆息了一声。 武安对此深以为然。 “嗯..::..老四看上去什么都明白,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相王都懵了,他本以为能听到二哥和武安对喷,结果没几句话头居然转到了自己身上。 两个哥哥轮番给还没挨过社会毒打的弟弟上压力。 “老四心里想的大概是,只要母后把想要的东西都拿到手,就不会对她的这些亲儿子们做出什么事。” 说到这儿,李贤冷笑道:“我这么一个例子就在他眼前,居然还不知道提防。” 相王说道:“可是......你带兵造反了啊。” 李贤抬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武安:“他也天天带兵,那他为什么没有像我这样?” 相王沉吟片刻,道:“阿兄,你也配跟他比?” 李贤:“?” 相王的脑子不笨,能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有事,但自己为什么要跟著掺和进去? 俗话说长子承志幼子承怜,自己在家里排行老么本就是最容易討好爹妈的那一个,何必和夹在中间的两个兄长一样。 我跟你们一样吗? 母后最疼我了。 “罢了,你回去睡觉吧。” 李贤本就不满武安想要把相王推出去独当一面的想法,先来的明明是自己才对。 虽然这里是相王的家,但相王还是放下酒杯乖乖起身离开了。 李贤看向武安,敲了敲桌案:“你之前要求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经做到了,现在,你总该兑现一下承诺吧?” “不说別的,兵权我不敢指望,帮我脱罪总可以吧?” 武安和善的笑了笑,在李贤略有些阴沉的注视下回答道:“如果让殿下脱罪,先帝的死又该让谁来承担?” 最多,他也就保证让李贤不至於在软禁的时候“暴病而亡”。 “你迟早会放我出来的。” 李贤缓缓道:“朝堂上讲究四平八稳,父皇还在的时候,朝堂上山头林立,各家都只顾著自己手里的那点好处,现在朝堂硬生生被你捶打成了一团,所有人都抱团缩在母后手下,你以为你以后能得好?” 不错,武安是有兵权,而且凭藉著军队的基本盘,他可以把手伸的很远。 但尷尬的点在於,武安本身不是正儿八经的大族出身,其次他不是天后的“亲儿子”,就算以后耐不住了直接带兵把天后集团正面车翻,他又能得到什么? 朝堂和所有世家大族都不会服他。 但反过来,只要天后慢慢的等,她总能等到一个机会,想办法从武安手里收回兵权。 “如果你帮我..:.. 李贤盯著对方的眼晴,一字一句道:“武氏以后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新的世家大族。” “为什么一定要帮你呢?” 武安反问道:“如果我一定要选一个皇子,我为什么不选一个清清白白的相王?” 相王没有眼见,没有人脉,不懂帝王心术,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小,比少帝还要“幼”一点。 这简直是天生適合被人掌控的棋子。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建议了。” 李贤低头倒酒,然后举起酒杯,对著武安遥遥敬了一下。 “就算你不想篡,也不想和母后对著干,又要保证朝堂的平稳......你不如去劝说母后废天子,立相王。” 离开相王府,武安脸上的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迎面而来的寒风直接被压入肺中,给人以极致的凉爽之感。 “大將军。” 梁信走过来,给武安披上一身黑绒的狼裘,触感厚实暖和,武安紧了紧衣服,又听梁信道:“东都那边传来消息,钱粮已经找到了。” 丘神和周兴去东都就是专门找那批江淮钱粮的,粗粗一算,时间也要有大半个月了。 “怎么说?” “东都那边似乎有人来了长安,专门向天后诉苦求情了。” “只要拿到钱粮,母后是不会管的。” 外头都说天后母仪天下代天教化四方,可武安很清楚自已这位母后究竟是什么心性,如果能拿到实际的好处,她做事的方式甚至比武安还要极端。 “还有一件事。” “说。” “今日有河西的信送过来,信使说,黑齿將军那边已经收到了最新的一批钱粮,就等大將军这边呼应,他即日就可以发兵西征。” 武安轻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时候了。” 东內苑。 龙首殿里,除了天后坐在书案后面,比起往日,今日的殿內倒是很罕见的多了不少人。 右侧末位旁听的几个,是北门学士,也就是天后的智囊团,如果不是身份特殊,今日根本没资格坐在这里。 而视线往前,坐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中书令刘仁轨,他从北疆回来的时候鬢髮皆白,回朝中主持了一段时间朝政,脸上的疲惫神色更重了。 他开口道:“虽然说江淮的钱粮丟了確实是大事,但右驍卫近来在东都的所作所为確实是有些过了。” “此外,金吾卫还在长安城內肆意迫害僧眾,劫掠寺院,强迫出家人拿出钱粮孝敬,简直是有失朝廷体面!” 跟著说话的,是才从益州都督府回朝任事的梁郡公李孝逸,临时官任左驍卫郎將,也难怪他今日坐在这里一一本来益州都督府就不算是个好差事,什么都要管也就罢了,更是要和吐蕃贴脸,在任凶险无比。 好在吐蕃先前被河西军硬生生打崩了,捂著屁股不敢再出门,李孝逸本可以顺势蹲在都督府享受几年大权在握却又不用负责的快活日子,却又被临时召回朝中任事。 回来也就回来吧,长安也算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 结果回来一看,自己拿到手里的左驍卫居然是个空壳子! “此外,千骑养在宫城之中,却不属于禁军之列,著实不合规矩,臣请裁撤之,恢復先前百骑司编制,將多余將土分散打入各卫府兵之中。” “还有河西军今年索要钱粮太过,先前黑齿常之等將领上报说河西屯田已能自给自足,现在户部兵部都查出河西不仅过分索要军,更是私下滥发告身,胡乱提升军將,疑是黑齿常之等人在军中邀名买幸,收揽人心。” 刘仁轨和李孝逸,一个是朝堂第一的重臣,一个是先前掌握外兵的宗室,两人带头开团,其他人也就没了顾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天后默默听著,並未阻止,任凭他们说话等喧譁声告一段落,她才缓缓开口道: “依你们所言,武子镇所作所为確实有些狂妄,那就先......罚俸三月。” 第217章 你缺啥 第217章 你缺啥 离开东內苑的时候,大家的神情都不是很好。 武子镇做了那么多肆意妄为的事,结果到天后这边就是轻飘飘的“罚俸三月”? 这也算惩罚? 呵,有个太后当母亲还真好,可以享受到等同於皇帝的待遇。 刘仁轨走到李孝逸身边,后者连忙对刘仁轨躬身施礼。 “见过刘公。” “李將军是从益州回来的,可知道吐蕃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个自然。” 李孝逸想了想,回答道:“先前河西一役应该是彻底打崩了吐蕃留在河西的全部主力,现在吐蕃的边防在不断调整后缩,不仅是益州和鄯州,就连六詔蛮人那边也安稳了很多。” 双方都是带兵的,刘仁轨一听就明白了李孝逸的意思。 这话倒不是说吐蕃现有兵力严重不足,而是可以推断出,吐蕃国內的钱粮应该是不够用了,同时对外也暂时失去了和六詔以及其他小国的同盟。 大家本就是墙头草两边倒,以前吐蕃在局部地区占有压倒性优势,所有人自然就会倒贴过去,喊著布达拉宫天下第一,现在吐蕃被锤回家趴著,剩下的那些自然又会改口高呼大唐天子万万年。 贱,倒也说不上,毕竟人家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日子,谁强听谁的。 “那正常来说,从鄯州往西推多少,就可以看见吐蕃了?” “以前的话,百八十里就能碰到吐蕃下辖的部族。” “那现在呢?” “千八百里开外吧。” 迎著刘仁轨的目光,李孝逸连忙解释道: “河西那边的黑齿常之是个不守规矩的,隔三岔五分派兵马出去抄杀那些忠於吐蕃的部族,现在他们要么是投靠过来,要么就是被杀的被迫举族西迁,河湟千里地,如今看不见胡人。” 刘仁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李將军,请你今日把益州和鄯州的军將名册整理给老夫。” “这个.可以,末將这就回去写。” “另外,还有一件事。” “刘公但说无妨。” 刘仁轨问道:“你缺钱吗?” “额..刘公你说啥?” 李孝逸愣了一下,看见刘仁轨脸上的神情,他脑海里转了几下,反正没想出来这个问句和刚才的谈话有什么联繫。 “朝廷宽厚,下官家的还是能过的,不算缺钱。” 刘仁轨闻言,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罢了,请李將军回去之后,儘早將名单送来。” “今日在东內苑参奏大將军的人,除了刘公之外,其次有梁郡公李孝逸,英国公李敬业,中书侍郎郭正一等人。“ 能说出名字的,算是有些份量,不是宗室就是勋爵,再者就是世家出身的大臣,其余的“等人”,都在名单里面。 隨著一个个名字念出,坐在书房里的几个文吏並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反而大多是隨意的听了一阵子,就继续写手里的东西。 若是宗室子弟,现在倒也不用提心弔胆的过日子,毕竟韩王死了是因为跟著造反,霍王死了是因为他三番五次横跳且不识抬举,君不见越王直到今天还在大理寺里面活的好好的。 若是天后派系的一份子,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谁看见都得巴结著。 当然了,如果你是武大將军身边的小催巴,你想要安安稳稳的上班拿钱混日子自然是不大可能,每天不挨个几次弹劾,就说明你在武党里头也没什么地位。 武安先前大规模非法集资的事情遭到了反噬,和尚们虽然不是官,但他们认识官,请几个大臣帮忙出头举报一下武安还是可以的。 但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没有武安骚扰的世界里,没被武安带兵围过寺院,所以他们对这位大將军到底能有多不讲理实际上並没有清晰的概念。 书房里的人继续做事,武安离开將军府,门外一个个兵卒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 车帘这时候掀起,隨的梁信刻会意的凑过去。 “寺庙的钱交来了吗?” “还没全交来。“ “没交钱的,今日开始全部查封,有罪的僧人今天处刑,若是无罪的直接分配到其他寺庙,如果还有执意要留下的,就帮他们了却一下俗念......送宫里去吧。” “喏。” 马车停了,车里的对话告一段落,梁信招来隨行的骑兵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刻离开。 而这时候,武安一步踏出马车,看著坐落在面前的府邸,视线往上。 匾额上,从右往左,写著梁郡公府四个字。 宅子的大门看上去很是气派,还上了新漆,这还是几天前郡公府的家眷为了庆祝他从益州回来,特意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今日下了朝,李孝逸顾不上和家人说话,就直接回到书房里开始写名册。 夫人知道他在忙公事,也没去打扰他,一边吩咐家人去准备家宴,一边回到后宅厢房里,坐在梳妆奩前对镜梳妆更衣,换了一身墨绿色的锦裙,对著镜子欣赏了一会儿自己雍容华贵的气质。 丈夫在外公干许久没有回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操劳家事也著实不容易。 更何况这梁郡公府既属宗室又属勛贵,又坐落在长安城里,天天都有亲朋宾客要应酬,不过也能反映出李孝逸在朝中地位不低,就算他人不在,郡公府的门槛也还是要被人踏破了。 过了一会儿,她梳妆更衣结束,刚好在门口碰上了才离开书房的丈夫,后者手里拿著几张写满了字跡的纸。 “你怎么这么快?” 夫人有些诧异。 分明是你梳妆打扮的时间太长了吧......李孝逸心里念叨了一句,不过当然不敢在明面上说出来,他搂住夫人的腰肢,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你干嘛,没个正形......过会儿还要吃饭呢...·..”夫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不想吃饭... 不想吃饭,想吃谁? 夫人心里甜蜜,嘴上却嗔道:“谁知道你在益州那边养没养外室。” “夫人说笑了,我哪敢,有这么一个如似玉的... 外头这时候传来了脚步声,夫妻俩立刻鬆开手,各自整理著衣服,片刻后,一名婢女走进来,对他们福了一礼。 “阿郎,外头有客,说是想见阿郎一面。” “既然是客人,就直接请进来坐著,过会儿去见便是了。” 夫人的语气很是不好,就差直接训斥了。 李孝逸这时候问道:“既然是客人,確实该请进来,过会儿家宴上再添几个座预备著......来客是谁,有没有名帖?“ “没有呢。” 夫人听的直皱眉头:“名帖没有也就罢了,名字也没有,这客人难不成又是你的什么朋友故交,这般没有规矩?“ “名字,名字他倒是说了。” 婢连忙回答道:“那称武安,没有说个是什么官职。” 李孝逸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一下,心里模模糊糊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听过。 但这时候,他听到婢女的惊呼声才回过头来,这才惊觉自己身边的夫人居然身子一软直接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 第218章 好好味哦 第218章 好好味哦 郡公府,后宅大堂双方分宾主坐定,一个微笑,一个垮起个脸。 喝了一会儿茶,李孝逸忍不住了,放下茶杯温和道: “贤弟,今日恰好我家中设了家宴,备了山珍海味,又有宫內的御酒,如若不嫌弃,就留下来陪我喝两杯吧。” 双方並没有露出剑拔弩张的气势,反而称兄道弟起来,李孝逸在外头待久了,身上没有半点宗室子弟的骄横,反而沾满了官场老油子的滑腻。 反正武子镇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东內苑说了什么,李孝逸毫无顾忌的见鬼说鬼话,热乎了几句话后,武安也是个识趣的,没有提起什么让大家不愉快的话题来,仿佛真是来登门做客。 聊了一会儿,外头门口出现了一个衣著华美的妇人,妆容恰到好处,身著石榴色儒裙,外头套著墨绿色小衫,其余別无装饰,只有髮髻里斜插著一支金步摇。 “这是內子。” 李孝逸指了指女人,妇人看到武安的时候明显有些畏缩,后者直接笑著站起身迎了迎。 “安,见过嫂子。” “饭菜都备好了。” “行,那就请吧。 李孝逸反正不忧武安,自己也是在边关上做过都督镇抚数州之地的人物,武安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从边关回来的匹夫,唯一要提防的是:::::: “愚兄才回朝任事,有些事情还不大了解。” 他一边领著人往前走,一边有意无意套话道:“天后早年受武氏排挤,我又听说子镇你也是从边关侥倖回来的,也不知道这武氏家里有多少房子孙多少说不出的事情,怎么专门把好人排挤出去?” 武安眨了眨眼睛,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现在他们都死了嘛。” 李孝逸声音一滯,旁边跟著的夫人也脸色微白,夫妻俩悄悄对视一眼,但看看武安还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也说不出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说是家宴和山珍海味,这一点李孝逸倒是没有自谦,梁郡公府上也算是人丁兴旺,他的老父亲淮安王李神通是早就没了,就算顶上还剩下几个,也大多是在他兄长家里住著。 其余的,无非是些子嗣,儿子和女儿年纪都不大,上来拜见了武安,一听到明前这个看上去很好看的大哥哥居然姓武名安,女孩儿当场就嚇哭了。 “出去出去,乳母呢,带出去。” 夫人连忙让人抱走了孩子,剩下的男孩看著还有点胆气,但要挪脚的时候也是乳母帮忙抱走的,腿软了根本走不动路。 除此之外,也就是一些府上养的清客和朋友作陪,李孝逸也在暗自纳罕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 这武安究竟做了多少事情,私底下和幕僚清客们交流了几句,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筹交错,宾客尽欢。 李孝逸虽然心里起了提防,但是看武安自始至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渐渐的又没了警惕, 几杯酒下肚便又亲热了许多,却没看见席间的其他人喝酒如咽毒,全都是一副捨命陪君子喝完就等死的样子。 武安看都没看其他人,等家宴结束之后,又跟著李孝逸回到大堂上喝茶。 茶过三杯,就算是在外面做官做油了的李孝逸也著实再说不出更多废话了,看著武安正准备开始委婉一点提醒他没事就走人,后者反倒是主动开口了。 “愚弟先前听说李兄在鄯州那边经营了许久,准备跟吐蕃人干一场大的,后来愚弟劝母后西征,那时候动用了鄯州益州的存粮,这事儿,算是愚弟沾润兄长的便宜了。” “这事....” “这事可不能含糊过去。”武安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线装帐簿,轻轻拍在李孝逸面前,后者拿起来看了两页,嘴唇顿时哆嗦了一下。 “这上面的几条商队都是走西域的,是裴公那边交过来的,算是给拙荆添一份嫁妆,愚弟实在没空打理,正好,兄长也是从河西那块地方回来的,给谁都一样,索性就麻烦兄长了。” 李孝逸眼睛转了转,没有急著谦让,却问道:“裴公?” 裴炎不是死了么? “唉,不是其他人,愚弟夫人也是裴家的,我说的那位裴公是如今镇抚安西的裴公裴行俭,他算是我妻家的叔父。” 李孝逸捏著帐簿,看了看武安又看看上面的一些字跡:“哦......哦,这样。” 都是从河西回来的,李孝逸心里迅速盘算起来,没过片刻就掛起笑脸。 “行,这次算是为兄反过来占你一个便宜,今天招待不周,等过几日,为兄亲自登门请你。” “兄长客气,天色不早,我还有事要回去公干。” “我送你。” “兄长请。” 后宅內,夫人斜靠在床榻上,虽然已经是冬日,但她手里还握著一只小团扇,心烦的时候就用力扇两下。 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夫人连忙起身,果然看见是丈夫回来了。 李孝逸手里还捏著那本帐簿,推开夫人,自顾自坐在床上。 “我今儿个交给你的那几张名单呢?” “藏著呢,怎么了?” “塞我的名帖里面,过几天送到武子镇府上。” 夫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嗯了一声,这时候李孝逸抬起手里的帐簿,往夫人面前送了送“你干嘛?” “闻闻。” “闻什么?” 李孝逸把帐簿贴在自己跟前,深深吸了口气,满脸陶醉:“金子的味道。” 夫人看的一脸茫然, 片刻后,李孝逸又嘆了一声。 “这武子镇的金子......真烫手啊。” “大將军,这么做是不是太抬举他了,不跟他要钱就算了,还给他钱?” “几个商队,在河西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礼物,只有在长安城里才算值钱。” 武安倒是不心疼礼物,反正商队这玩意就是有人有马便能当场拉起来,而河西安西那边都是自己的人,自己只需要写一份手令,就能让一个人瞬间变成西域的大商贾。 固然,现在没有吐蕃或是其他外族的沿途劫掠,商道又可以重新开放,谁都可以走。 但要知道,商道如今是唐军在维繫的,武安手下的禁军和金吾卫等府兵之所以军纪越来越好, 不仅是因为脚下是京畿,也是因为武安一个人在操持家当,高薪养廉。 而在外面打仗驻扎的唐军可没有那么多顾忌,若是看不到上头的手令或是官方签给的文书,当场把你连人带货抢光了都可以。 “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过分,母后今早才把人喊过去,还没到晚上我把人杀的一家不剩,面子上说不过去。” 武安打了个带酒味的饱隔,淡淡道:“梁郡公李孝逸是这里面最大的,我就让他先闻一闻金子的味道,如果闻明白了,不用我动手,他自个就能帮忙把其他人摆平。” 第219章 都不是好东西 第219章 都不是好东西 “大將军说的是,大將军就算是放个屁,他梁郡公也是当香的闻。” 梁信连忙捧了一句,故意把话说的粗鄙一点想逗武安发笑,后者只是摇摇头,道:“镇抚边关的將帅一个接一个回朝中任事,比朝中原来的那批废物不一样了。” 梁信心里苦笑一声。 且不说最开始死的薛元超和郝处俊,后续死的李敬玄,连带著前不久的岑长倩裴炎等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朝中的老臣? 一个个的,都是做了宰相或是有资格去做宰相的人,在武安手里死的跟鸡一样。 但这不代表这些人就是纯纯的窝囊废,正相反,谁都是在朝中叱风云的人物,手里握有大把的资源和人脉,但一直以来,武安都有一个最大的靠山:皇权。 所以,这些人的反扑对他而言跟隔空放屁没区別。 可若是换上那些刚从边关上回来的人,武安就不会立刻动手,毕竟將心比心,自己在长安城里都敢养那么多兵马,谁知道那些人在边关上有没有几个提拔起来的亲信死忠。 內斗自然可以,但斗的时候一定要抬手就能彻底摁死对方。 不光是武安自己,他手下的这班人一个比一个明百这些道理。 到了十二月末,朝堂上算是彻底成了天后的棋盘,落子收子都隨她一人心意,现在朝堂上下除了正常运转之外,就是一面倒的跟武安对著干。 政事上有前车之鑑,谁敢阻挠武安的政令他就杀谁,所以没人敢在这上面和武安对著干,只不过明里暗里都有不同程度的非议,大家哄著天后过日子,但还没谁能下贱到陪一个小孩玩过家家。 就算漕运已经开始运作,並且输送了一批钱粮过来,但关中境內大规模兴修水利甚至是修整黄土都是纯粹烧钱且看不到回报的事,朝堂几次都有人提议要停止此事。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 刘府。 大堂上,刘仁轨端著热茶抿了几口,这才看向面前的几名客人。 “英国公,我听说你在长安城里的几家米铺因为私下抬价,被人关了。” “还有...:..王尚书,你家里的那几个子侄被牵扯进了叛军的事情里面,死了,也是活该。” “至於说郭尚书,外头人传言不足为信,武安虽说行事狂妄,但我知道,他对有夫之妇,肯定是不会动手的,你回家自个去查查,看你的爱妾究竟是被谁吃了一口。” 刘仁轨简简单单三句话,在座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刘公,这事还真不能..:::: 刘仁轨放下茶杯,对英国公李敬业冷冷一笑。 “就算本官受过汝祖父照拂,这也不是汝今日坐在这儿要本官帮忙徇私枉法的理由,滚出去李敬业脸色难看起来,他算是勛贵之中较为出挑的那一批,只因他继承爵位的早,资歷也有, 再加上他是.. “滚。” 李敬业拂袖而去,新上任的两位尚书看著刘仁轨咳嗽起来,连忙起身,一个端茶,一个帮他顺气,等刘仁轨气息平復了一些,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礼部尚书郭正一餵刘仁轨喝了一口茶水,嘆气道:“哪里是我们心急,天后把所有人当傻子玩,先前高智周裴炎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大家都看的明明白白,现在天后还要推著我们继续和武安斗。” 郭正一看得出来,刘仁轨连英国公的面子都不卖,湟论是自己这两个才升上来的尚书? 这是摆明了不想掺和。 “我这个同中书门下三品,说好听点是宰相,说难听点就是个小婢的牌坊,被端上来遮丑的。” 新上任的宰相,按理说是有资格跟刘仁轨平起平坐的,但郭正一手里屁都没有,裴炎刚上任时候可以称得上是朝廷里的第三把交椅,但现在郭正一的排名只能打败大唐百分之九十五的官员。 这百分之五里面可不止五个人,比他说话算话的人多了去了。 刘仁轨揉了揉眉头,淡淡道:“你们二人,无非是熬到了日子,告老致仕,而我呢,估计是老死在任上了。” “刘公,不至於吧。” “天后要么是吊一根菜叶子放在朝廷面前,哄著你们往前跑,要么就是拿一根棍子跟在后面, 谁不跑就抽谁的屁股。” 刘仁轨笑了笑:“你们说,这武安是菜叶,还是根棒槌?” “额....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吏部尚书王德真適时开口道:“下官也没有其他意思,毕竟不能由著武氏对我们隨便开刀动手,如果能有刘公牵头,我们不至於做些什么,但自保总是可以的吧?”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你不干坏事,要自保干什么?” 王德真陪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武安杀了那么多..... “都该死。” 刘仁轨冷哼一声。 “李敬玄用兵不力,岑长倩高智周几次带著官员逼宫,裴炎最不像话,做宰相的人,居然私底下流民和府兵造反,这还是武子镇当天就带兵解决了叛乱,还主动把事情给压了下去,要不然事情一闹大,朝廷的顏面往哪儿放?” 两个尚书被他训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看著话不投机,两人只能先后找个理由起身告辞。 等他们走了之后,刘仁轨脸上的疲惫神色顿时消散了不少,看著桌上逐渐凉透的几杯茶,他头也不回道:“都走了,出来。” “刘公辛苦了,陪著他们说了这么多废话。” “废话?” 刘仁轨刚才还能心平气和的教训几个人,现在差点被一句话气的跳起来。 武安从后堂走出来,在他面前坐下,安慰道:“我没杀李孝逸。” “我也不信你会杀他,有了李孝逸,你就能把鄯州握在手里。” 一如幽州是大唐东北的军事重镇,鄯州则是西疆对吐蕃的重镇,意义不言而喻,武安如果能配合黑齿常之把鄯州握在手里,等於是河西军从此铁板一块。 “刘公爽快,你答应我的好处,確实已经给到位了。” 武安笑著道:“北疆那边怎么说,也给我唄。” “老夫还没死呢,朔方那么多精锐要是给了你,老夫对你还有用吗?” “刘公说笑了,您要是愿意,晚辈愿执师礼,用后进身份日夜供奉刘公,遵听教诲。” 双方插科打浑几句,武安也懒得兜圈子了,直接道:“要做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你给我的条件都够了,晚辈也是亮的人,不会不答应的。” “那行..:...老夫给你的要求就是,积蓄势力,找到机会之后,把这天下的世家,灭掉五成。” “刘公说笑吧?” 武安舔了舔嘴唇,反问道:“这样做,要是全天下都跳起来跟我武氏作对怎么办?” 刘仁轨回答道:“那到时候,五万朔方军,就送到你手里,帮你......平叛。” 第220章 生不用封万户侯 第220章 生不用封万户侯 “刘仁轨,字正则,出身汴州尉氏刘氏。” 闻言,武安好奇道:“世家?” 狄仁杰微微摇头:“寒门。” “哦,你这么说我就瞭然了。” 狄仁杰有些疑惑,他知道武安和刘仁轨才谈过一次话,但並不知道具体的內容,武安似乎也没有主动透露的意思,狄仁杰就没问,而是提醒道:“最后一批流民安置已经完成,前后耗费粮米七十七万斛,预计每年至少还要再耗费八十万斛以上的粮米。” 今年用在流民身上,明年就是用在官用田身上,不过官用田的出產很大程度上也是看朝廷的脸色,唯一的好处在於,等官用田的產出稳定下来之后,朝廷的直接收入就又多了一笔。 “具体人数呢?” “不下万户。” 这四个字代表的不是一万人,而是数万,以后这个数字还会稳步上涨,因为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官用田的范围越大,朝廷以后能长久掌握的收入就越多。 这是在从那些世家豪族手里,把土地和人口一点点抠回来。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些官用田的佃户是靠著武安吃饭的,他现在振臂一呼,关中境內,当即就能发动起数万人。 武安淡淡道:“这份帐簿別放在户部,留存在你那边即可,每个月按时清算帐目,另外再弄一份简单点的丟在户部那边,防止朝廷有人要查验。” “好。” 简单的几句对话,浓缩了无数权臣奸臣的心思,狄仁杰心里清楚武安要把这件事当成后手留用,以后说不定哪天挨打的时候就要把这事鼓捣起来。 跟武安作对的人,顷刻间就会和大半关中人为敌。 但,跟自己有关係吗?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果没人搞事,这越来越多的官用田就会一直替朝廷发动作用,那些百姓虽然心里忠於武子镇,但他们上缴的赋税和粮食都会用於朝廷正途,这就够了。 “开府的事情,母后短期內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武安换了个话题,他领著狄仁杰在满目枯荣的园里散步,头也不回道:“武三思死了,朝堂上没有武氏子弟来填补空缺,她能推的人也就只有我一个。” 推其他武氏子第上来,先別说朝堂服不服,天后还得考虑这人会不会被武安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弄死。 武承嗣武三思先前並不是不知道收敛,首先他们能力確实有限,彼此之间又难免有碰撞的时候,他们但凡跟武安碰一次,后者每次都是安然无恙,他们倒是伤筋动骨; 而武安又经常去有意无意製造爭端,大家碰撞的次数一多,武承嗣他们就被碰死了。 “天后之所以不推,也是因为大將军的势力足够用了。” 狄仁杰也觉得天后这时候不动才是正常的,如果用边关上的形式来类比,天后分明是在“养寇自重”,在朝堂上和武安唱红脸白脸,武安的势力一大,那些朝臣就只能站在她这边寻求庇护。 而她又不可能让武安真拿到所有权柄。 武安还不是太子,而就算是太子,也不可以有那么大的权力。 “还不够。” 武安停下脚步,狄仁杰也跟著停下,两人对视片刻,狄仁杰淡淡道:“揽权弄权,当然不是一回事,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权柄如同沙子,在手里握的越紧,反而越不一定能留住。” “狄兄教诲,我记住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狄仁杰顿了,问道:“武子镇,河西战死同袍之仇,你忘了么?” “当然没忘。” “那就把攻灭吐蕃当作你这一辈子的事情去做。” 狄仁杰郑重道,他只希望在未来十年里维持当下的局面,武安愿意做事也有做事的能力,天后本身就是经营朝政的好手,而朝堂经过几轮物竞天择之后,环境其实相对而言较好了一些一一內斗几乎绝跡,大家一致对外。 国家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至於死水一潭,也不会把精力全都耗费在內斗里面。 武安又笑了:“一辈子?” “嗯。” 狄仁杰嘆了口气,缓缓道:“如今的大唐毕竟不是贞观朝了,老成宿將逐个凋零,去年二十二万铁甲西征,虽说是打胜了,收回了青海和西域,但还需要时间调养將息。 大將军既然想要报仇,等日后时机成熟了,自然有的是机会。” 武安能听出狄仁杰委婉的规劝之意,只是笑了笑,哄道: “狄兄说的话,我记住了。” 丘神去了外地,如今常跟隨在武安身边的人也就是梁信,平日里虽然为人和气,但沉默寡言,话头不多。 將军府小书房里的常客不多,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十几位,梁信有时候可以在里面旁听,有时候在外面守著,不过倒是把所有人认了个齐全。 而今日还没到黄昏时分,人就已经来了不少,不仅是小宋先生和姚先生,另外那些在朝中正儿八经任职的官员也来了,在大堂里吃了简单的餐饭,就匆匆进了书房。 “梁將军,进来吧。” “哦,好。” 梁信进去的时候,书房內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新设计好的壁炉旁边围坐著几个人,借著明亮的烛光,有人展开一副舆图,抬手指在其中某处。 “按照预定计划,明年正月开始,朝廷就会派出使者去边关上和吐蕃人接洽,划定个疆线,原先的甥舅之国,到那时候就直接变成了臣属下国,每年朝贡再添一等,送宗室入质。” 吐蕃似乎是明面上吃了一个大亏,私底下,其实已经挨了好几顿毒打。 他们边关上已经换了好几次將帅,各种小动作不断,然后都被大唐这边的黑齿常之著头髮一巴掌抽了回去。 要打,是真的打不过,所以现在只能先跪下来喊爸爸。 朝廷这边看到的就是敲打完成,所以现在就要把章程定下来。 对於天后那边而言,吐蕃吃败仗和吐蕃灭国,本身区別其实不是很大,相反,如果早点確定一个结果,她反而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梁信在旁边默默听著,没有发表意见,他偷偷环顾一圈,发现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没有狄仁杰, 除此之外,几位官品较高的官员也不在。 换句话说,现在书房里的人,全都是武党里面的“铁桿”,关键时候可以跟著武安造反的那种。 而武安要做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天后如果急著要结束双方的战爭状態,解放朝廷的一个重担,那就等於是挡了武安的路,因为后者的目的正好相反。 武安的最终目的是攻灭吐蕃,这个目標完成的越好,他的收益就越高。 “这个事情倒是不难解决。” 有人开口道:“吐蕃使者在长安死了好几批,休战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谈下来的,更何况河西军那边,只要裴行俭支持.....“” 身著青衣的姚崇也缓缓道: “裴行俭未必能全心全意支持我们打下去,他正在经营安西,河西这边再打下去,不仅对他好处不大,反而还会跟他爭夺朝廷的资源。” 河西对吐蕃,打贏了,用兵的是武安,带兵的是黑齿常之程务挺等人,和裴行俭关係不大。 所以这次休战看似来的仓促,其实支持的人不少,或许再过两年,朝堂上又会有人忍耐不住想要挑动开战,但这时候,大家第一反应还是能不打就不打吧。 大家盯著舆图上的几个圈和朱红色標记的行军路线陷入沉思,因为武安的要求,如今河西那边人力物力都准备好了不少,现在更是已经开始提前筹划在当地新修几条官道方便粮道运输。 已经带起来的节奏,自然不可以因为这次小小的休战和谈就戛然而止。 但能决定这次休战结果的其实不是朝廷或是吐蕃,相反,裴行俭的意见很重要。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就连开口提醒的姚崇也皱眉思索著,如果要让裴行俭这时候旗帜鲜明地站在武安这边,也就代表后者必须要拿出更多的资源贿赂裴行俭。 梁信试著代入了一下裴行俭的思路,也在心里默默摇头,觉得很难说服。 裴行俭如今名震西疆,镇抚安西,这种人其实不缺资源了。 在安西彻底站稳脚跟之后,裴行俭先前和武安的那波同盟已经告终,双方靠著姻亲和一些不痛不痒的利益维繫关係,想要再深一步的话,除非武安真的率军灭了吐蕃,在西疆军队里勉强能和裴行俭平起平坐,才能得到后者的认可。 但武安若是想要率军攻打吐蕃,他必须先得到裴行俭的准允和帮助。 “这个事情很简单啊。” 大家立刻抬起头,不光是梁信还是姚崇,都看向了坐在书案后翻看案卷的黑衣青年。 武安放下手里的书,开口道: “我们可以让朝廷派出使者的同时,再派一队户部的官员,使者负责和谈休战,那些户部官员就负责清查河西军和安西军的军中帐目。” 姚崇皱眉思索片刻,和旁边的几人对视一眼,忍不住佩服道: “善。” 第221章 我见过很多废物,他们都叫我废物 第221章 我见过很多废物,他们都叫我废物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心底发出感慨不愧是大將军。 轻轻鬆鬆就能让人听到满肚子坏水的声音。 裴行俭的问题和刘仁轨的问题多少有点类似。 刘仁轨眼见著快要老死在任上了,估计是临死前想要再看一场烟,所以对武安胡言乱语让他屠灭世上一半的世家。 开玩笑, 君不见黄巢是什么下场? 武安手里如果有五万朔方军的话,他当然有实力灭掉一半的世家,可刘仁轨非得等到武安把这事做完了才肯交货。 不过裴行俭这次比刘仁轨好拿捏一点。 让朝廷这边出人去边关上查帐不难,西域那边有一段时间都处於吐蕃人的控制之下,乍然收復回来,很多职权都是含含糊糊直接落在裴行俭手里,所以这里头的利益大的嚇人。 而裴行俭只是把里面最不值钱的一小部分划拉给武安,就足以让他养活一家老小的同时打点打点外臣。 朝廷里面不存在报恩的说法,裴行俭歷史上也能带兵彻底收復西域全土,但可能要很长时间,绝对不可能一次性就打贏,更不用说他现在能掌握安西北庭河西三块地方明面上的镇抚权,全靠武安在朝中帮他打掩护。 一个人在军队里一定要从眾,犯了眾怒是没有办法立足的,但军队的高层和朝廷的高层並没有太大差別,大家都是会算计的。 提上裤子不认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武安从不怀疑裴行俭的態度会如何变化,就算自己弄死了裴炎,裴行俭那边的来信上还是写著“子镇吾婿见信如”,大家都是老狐狸,尾巴一翘就知道屁股是什么型號。 “查帐的话,会不会让安西那边又乱起来?”有人提出了疑惑姚崇这时候开口道:“裴炎的家眷在长安,裴炎的家族在河东,他又不是像李陵一样走投无路,稍微遮掩一下也就够了。” 朝廷这边提前通知了要去使者和官员,让你到时候接人,使者又不是当天就飞过去,在这段时间里你大可以小心遮掩以往的一些事情。 那些主动上供和给贿赂的小国和部族,难不成会在朝廷官员查帐的时候说我们给了裴公多少多少钱吗? “据户部估算,西域民户以及钱粮已有数年未能按时送入朝中,如若一次性缴纳齐全的话,不仅能弥补去年西征造成的亏空,反过来还能一次性填满国库。” 天后闻言抬起头,狐疑道:“安西那边,如今是裴行俭在管吧?” 武安点点头。 『裴行俭先前不断上疏,说安西四镇虽然没有全部沦陷於吐蕃,但歷年对垒廝杀,损失颇大, 哪来的钱上贡?” 最近十年,应该是天后政治生涯里脑子最清醒的十年,不至於一听到钱就连忙伸手,最起码还要点脸。 “儿臣的意思也不一定是管他要钱。” 武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裴公是国之肱骨,儿臣对他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想说,派些人去查一查帐目,也能安抚朝臣的心思,不至於让他们频频弹劾裴公。 另外,要是正好查出有多出来的,就运回朝廷,支援一下朝廷的开支。” 有则送来,无则加勉。 天后还在皱眉细想,武安就道:“他裴行俭难不成还敢欺瞒母后派过去的人嘛。” “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来,帐內不少人都抬起头,露出了关切的目光。 裴行俭揉了揉鼻子,挥挥手:“无妨,兴许是受了点风凉。” “河西军那边有消息送来了。” “给我看。” 副將递来了一份军报,不过並不是正式加盖公文的那种,上面的內容更像是私下匯报。 裴行俭粗略看完之后,目光落在旁边的舆图上,旁边的斟茶兵適时送上了热茶。 端著热茶抿了一口,裴行俭开口道: “十年前大非川一战之后,吐谷浑故地就彻底沦於吐蕃人之手,久而久之,就连那些吐谷浑人都不认原来的部族了。” 吐谷浑王,如今还在长安城里养著,前不久见大唐打了胜仗,想借著大唐的威势復国,为此, 甚至送出了自己的孙女。 而长安城里传说好色如命的那位却没同意,因此吐谷浑也就没復国。 但军报里说,黑齿常之在河湟地收拢了大量吐谷浑的俘虏,而且经常额外要求军队活捉吐谷浑人,在抓到人之后,黑齿常之也没把这些人当成奴隶典卖,甚至从中挑选青壮,编入辅兵的队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吐谷浑人本就是夹在吐蕃和大唐两座大山的缝隙里过日子,更何况吐蕃人已经彻底了败了,现在居然还能拿到一个唐军辅兵的身份,简直是美得很。 “这是在为攻打吐蕃做准备。” 裴行俭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不仅是在收拢当地人方面,除此之外,裴行俭很確定,今年的河西和自己治下的安西一样,不仅拼命吃朝廷的供给,本身的出產也都被留在手里。 不过裴行俭这边体量太大,多少双眼睛都在盯著。 自己私底下吃一点,可以,但该给的东西还是得给出去的; 黑齿常之那边的框架小,地盘杂乱,很有可能是一粒米都没给朝廷送回去。 他挥挥手,示意大部分人离开,只留下几名亲信的將领,然后把那封军报放在桌上。 “都看看。” 几个亲信立刻围上来看了军报,有些脑子不是很灵活的,这时候振奋道:“此举定然是为了准备,若是能在十年內攻灭吐蕃,我辈也算是不负..... “可是,黑齿常之若是这几年就著手攻打吐蕃的话,朝廷那边能分给我们的东西就少了。”有人却摇摇头,试探著道。 “更何况那位大將军本就是底层出身,未必通晓兵事,而黑齿常之不过是前军武夫,冲阵尚可,经营的本事尚未可知,让他们两个筹划攻打吐蕃,只怕难成。 与其让他们分朝廷的粮,倒不如我们..:: 》 一如裴行俭和武安之间,朝廷对地方也是类似的態度,提起裤子你是谁的做法到处通用。 其余人看向裴行俭,后者也微微摇头。 “这黑齿常之,毕竟还是有些欠缺磨练了,做事不够稳重...... “报!” 外面这时候传来了通报声,帐內的声音一顿,一名將领起身来到帐帘处,接了什么东西回到裴行俭面前。 “裴公,朝廷的急报。” 裴行俭拆开信,目光扫了扫,原本隨意的眼神陡然凝重起来。 “哼..... 7 他放下信纸,听不出语气的喜怒。 “把先前抓的吐蕃俘虏再挑出一批健壮的,给黑齿常之送过去,让他不要瞎找嚮导,要找就找吐蕃本地的。 另外.......北边来的那三千多突厥人,索性也直接给他送过去。” 大家面面相,不知道为什么裴公忽然改变了態度,只有最亲近的,才能隱约察觉到裴行俭脸上一闪而过的不爽。 裴行俭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信,轻哼一声: “查帐?” 第222章 什么叫自由裁量 第222章 什么叫自由裁量 早朝,一如既往。 今日是正六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入含元殿议事,人数较多,场面也比往日庄重了无数倍。 自从少帝隱身幕后天后直接当国以来,各方面的规矩都在主动適配和完善,当然后者所针对的对象自然是天后,就像是天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拉拢人心,武安却能轻而易举地收拢那群禁军; 反而来,武安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天后掌权之后,並没有像歷史上那样杀的朝堂上人头滚滚,反而团结了大多数官员。 “过去十天之內,东都留守以下二十六名官员被免官追责,同时还有..... “岂有此理!” 朝堂上有人愤怒的站出来:“这是谁给周兴的权力,他一个小小的吏部郎官,凭什么擅自免去东都守官的职事?” 武安的声音顿了顿,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看是谁在说话,而是继续道: “经隨行御史確认,金吾卫將军丘神在东都菜市口监斩牵涉钱粮失窃案的官吏,上至长史、 参军、县令,下至官衙胥吏,合计共四十一人。”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宰相魏玄同也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武安。 天后看著朝堂上陡然剑拔弩张的气势,却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气。 明明自己这边才是人多势眾的一方,但临到要翻脸的时候,这些大臣就如同一群鸡崽子一样抱团无能狂怒,而对面那头老虎却还在悠哉悠哉的打呵欠,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好在,这些人至少在面对武安的时候没有太多顾忌,仗著有天后在,武安至少不可能在这儿杀光他们。 “再怎么说,东都官员毕竟是朝廷大臣,如果丘神和周兴今日敢隨意诛杀东都大臣,那他们回长安之后是不是还要再杀几个宰相?” 武安放下手里的奏疏,抬起头。 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说话的几个人就纷纷闭上嘴,朝堂上安静的如同所有人都死了一样。 “东都钱粮失窃一案,御史、吏部都已经上奏过,说证据確凿。” 他看著那些人,一字一句道:“钱粮是国家之根本,请诸位不要忘了,如今在列诸公的俸禄, 还是本官发的,不赶紧追回钱粮,长安城里的上下官员凭什么吃饭?” 礼部尚书郭正一上前一步,沉声道: “若说凭著证据確凿四个字就能隨意杀人,毫不顾忌影响,那么朝廷威严公信何在?” “郭尚书这话说的真有趣。” 武安晒笑一声,反问道:“那些人在犯事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著照顾一下朝廷的威严公信?” “朝廷做事,自然不能隨心所欲,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 吏部尚书王德真声音冰冷,他走到郭正一身侧,对武安沉声道:“不管如何,抓到人犯是功劳,但擅杀人犯便是罪;要知道,那些人还都有官身在傍,有些人寧愿擅自把他们当眾杀了,却也不愿带回长安明正典刑,难道等几天就这么难吗?” “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 一道声音响起,眾人不由得侧目。 暂时代任兵部尚书的梁都公李孝逸在此刻冷笑道:“朝廷等几天当然不难,但底下的官员和流民都等著吃饭,王尚书想说的是,寧肯让这些人多挨几天饿,也必须把朝廷的规矩先走完,是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並没有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李孝逸如同搅屎棍一样开始搅和整个朝堂,居然转头看向身后,对著那些低头不语的大臣开口道:“王尚书的意思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要是传到外面,我想那些官吏和百姓肯定能理解王公和朝廷的一片苦心了。” 听到那极为精闢的八个字,就连天后的嘴角也抽了抽,忍不住道: “都住口,朝廷大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朝堂的吵闹告一段落,双方气势相持不下,王德真和郭正一两个人联手站在一起,如同铜墙铁壁,正面刚住了武安的气势。 不过大家都没有再撕咬起来的想法,天后本以为今日肯定要有一个人以“乞赐骸骨”的名义要挟自己,但现在看来那些世家出身的大臣也都学精明了,不肯再轻易衝锋陷阵。 只因武安的手段太过残暴。 总会有人觉得当初的郝处俊和薛震二人死的太过憋屈,如果真让他们真刀真枪和武安干起来的话,以他们的朝堂势力绝对可以强行碾死武安。 於是后续就有李敬玄或是其他人,不断地试图挑战这个凭著出身和容貌上位的小白脸。 然后他们都死了。 天后拢在长袖里的手指捻了捻,似乎在算计,但她很快就开口道: “今日的事情暂时到此为止,让三省宰相即刻入宫,与本宫相商东都一案。” 散朝了,大家有序退场,郭正一无意中和武安对视一眼,立刻冷哼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离去。 他也算是宰相,转头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往东內苑,路上碰到了刘仁轨,郭正一立刻凑过去,低声道:“刘公,你先前让本官不要和武安作对,说他不出数年必然自取灭亡,但我看......他的好日子还很长吧? 而且今日看李孝逸的样子,分明已经和武子镇流一气,我们这边若是一直等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趁早动手。” “你看,又急。” 刘仁轨一边走,一边慢悠悠道:“他能掌握的人和兵马,来来去去也就那么点,现在已经到了极致,想要爭取兵权,就只能去边关用事,等他离开长安城,到时候我们再往一处使劲,不怕他还能贏。 粗粗一算,这也不过是一两年之內就能发生的事情,你难道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得?” “可是,这武子镇鬼的很,只担心他到时候又有办法挣扎出来。”郭正一心里存著提防,有些忧虑道。 “放心......只要他坐在长安城里,他手里就不可能再拿到更多兵马。” 刘仁轨淡淡道:“这一点,老夫可以跟你保证。” 宫外,丘神勒和周兴早已等候在外面。 “末將拜见大將军。” “下官拜见大將军。” “走著。” 队伍缓缓开动起来,梁信策马来到丘神身侧,对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丘神则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车厢內,周兴正在给武安匯报东都的一些具体情况。 如同先前预料的那样,天后留在东都的势力不少,如果现在迁都的话,武安依旧要吃亏。 所以周兴这次故意没动那些和天后有关联的人,至於说那些死了的人或是家族,后者本来是和裴炎有联繫,裴炎一死,他们树倒湖孙散,本就处於绝对的劣势。 当然,如果是正常的钦差队伍过去查案,这些地头蛇仗著天然的优势必然会与之周旋许久,演上百出不同的生离死別悲欢喜剧,把自个的存在感秀够了才肯退场。 但武安派过去的是一支军队,所以效果拔群。 钱粮已经追回,估计在长安城里第一次下大雪的时候,满载著粮食的队伍就能抵达长安城外, 给这片富饶却又贫瘠的土地带来新的生机。 长安城沐浴在阳光之中,每一处喧囂和吵闹都显得无比温馨美好,哪怕是耳畔的马蹄声都带著些温柔。 周兴觉得自己在做好事,武安很肯定地告诉他,你確实在做好事。 很多人会因为周兴的举动,可以比以前更从容的度过这个寒冬。 周兴越发觉得跟著大將军做事並不辛苦,相反,甚至真正体会到当父母官的乐趣。 做好事,还能升官发財,何乐而不为? 只是自已离开长安城的这段时间,大將军似乎是比以前瘦削了一些,兴许也是在忙碌各种公务,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吧? 队伍回到將军府,在大门外,已经有一支队伍等候在那边。 为首的人是胡人打扮,约莫正当壮年,身上披著厚实的裘衣,油腻杂乱的头髮披散在两侧,甚至还有些蜷曲,仿佛是某种长安城外的时兴髮型。 丘神策马向前,喝问道: “什么人?” “在下是突厥降酋阿史那伏念,先前被同族叛逆裹挟,承蒙刘公厚恩,侥倖被俘不死,如今旅居长安城,希望和大將军一。” 丘神微微皱眉,旁边,梁信策马来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面前这个遥里过的突厥人,冷冷道:“大將军今日有公干,如若无事,还请回去。” “有事,有事。” 阿史那伏念露出了討好的笑容,眼珠子从面前两人身上转过,落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 “小人带了族中的嫡亲妹妹,希望大將军赏脸,收她做妾。” “大將军不要,滚!” 阿史那伏念顿了顿,补充道:“五个。” 丘神和梁信对视一眼,后者深吸一口气,正要重复,阿史那伏念却又道: “每个人的嫁妆,都是一个部族,如若大將军赏脸,五万突厥部眾,今日起便能为大將军效死!” 第223章 都是我的 第223章 都是我的 武安一直都很討厌先做事后算帐的做法,上辈子吃多了饼,这辈子难道还要再吃? 阿史那伏念这个人也做了类似的事情。 他没有把五万突厥人带到长安城里做交易,反而只带来了五个英气勃勃的突厥少女,此刻都坐在將军府的厢房里大快朵颐,武安不禁怀疑这几个女孩纯粹就是过来蹭饭的。 最漂亮的只有一个,其余几个只能算是秀气,再加上瘦削却姣好的身材和那股子野性难驯的劲儿,反而比西域来的胡姬更有风情。 她们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接下来的命运,饭来了就吃,衣服来了直接就换,看著武安的时候目光里也很是满意,最漂亮的那个甚至还舔了舔嘴唇,没有一丝一毫命运不由己的难过。 有些人难过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找个地方蜷缩起来,想要用那点可怜的暖意安抚心里的创伤, 阿史那伏念表现的则是有些浮夸,跪在武安面前豪大哭,诉说著自己在北方的那些突同族究竟沦落到了何等境地。 他们的牛羊成了唐人的战利品,他们的父兄被驱逐进深山里,或是直接死在路上,他们的姊妹“这些,我都知道。” 武安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手,阿史那伏念立刻收敛悲伤,跪在地上诚恳道: “小人不敢谎骗大將军,小人觉得大將军与刘仁轨那些人不同,大將军比他们更为仁慈,所以“是我让刘仁轨和薛仁贵儘可能屠突人的。”武安挑了挑手指,回答道。 阿史那伏念:“ 2 “你们突厥人为了谋反,应该已经谋划了很久很久,” 武安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突厥人,平静道:“所以你们应该很不清楚,为什么在你们造反前夕,在你们將要开始造反的时候,唐军就提前到了。” 阿史那伏念开始感觉到了压力,在来到长安之前,北疆传颂的那些名字里面绝对没有武安二字,而在来到长安城里之后,阿史那伏念却很快就锁定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將军。 天后之子,年轻跋扈,树敌极多。 如果拋开前两个设定不谈的话,其实大家很有共同话题,毕竟突人现在也是树敌极多。 与中原不同,草原上的部族们看似天天兄弟姐妹的称呼著,但假如你的部族衰弱了,这些草原人会比中原吃绝户的宗族更狠毒,他们更像是吞食腐肉的禿鷲,一闻到食物的气息马上就会急著开饭。 “刘仁轨和薛仁贵率军去北方,是我的建议。” 阿史那伏念愣然抬头,眼里时而愤怒,时而恐惧。 如果说刘仁轨薛仁贵两人的名字在北疆足以止小儿夜啼,那..:...能驱使他们的人,就算再年轻,又岂能是什么好操控的人。 “突厥人这么废物吗,输了一场就输不起了?” 武安问道,面上毫无对五万突人的尊重。 阿史那伏念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突厥人永远都是大唐的臣属和子民,在大唐面前, 我们没有输不输的说法,更何况先前那些对大唐心生不臣之意的逆党已经死的乾乾净净了,小民只是希望替族人求一条生路。” 草原上的风气向来如此,如果是两年前的突厥,就算被大唐锤的不得不臣服,但他们私底下的实力已经恢復了很多,就算还比不上当年突厥汗国的威风,至少震镊漠北的其他部族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突厥被唐军里外清洗了一遍,唐人拿走了大头,对剩下的那些残羹剩渣不屑一顾,这也就意味著,突周围的部族们等到了开饭的机会。 果然,这位大將军如同传闻中那样跋扈且不可理喻,但阿史那伏念很有耐心,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很多计划,其中就包括如何利用好这位大將军。 不管是奉上自己的五个妹妹还是献上自己的尊严,阿史那伏念都已经有所准备。 武安心里默默思索著。 五万突厥人,其中的水分大概可以跟去年西征时朝廷喊出去的百万军队一样,但若是五个实打实的突部族,那一切就都好商量。 兵员,自己其实不算太缺,哪怕千骑现在不过是小几千人的规模,但只要到了河西真正打仗的时候,河西军那边有的是机会,能让自己迅速补充进一大批精锐战卒。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 阿史那伏念立刻重重磕了个头,虽然还沉浸在武安刚才那几句话的恐惧里,但还是儘可能地打起精神回答道:“北疆外部强敌环伺,內部又已经闹了分裂,很多部族寧愿继续和下去,也不愿意再和我们以兄弟相称。” 武安思索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的五个突厥部族,是不是参与叛乱剩下来的?” 阿史那伏念没有隱瞒:“大將军明鑑。” “如果大將军点头的话,只需要在朝中帮我们说和几句,另外,小人私底下也想了一个办法, 既然北疆再无我们的立锥之地,那么往其他地方迁徙或许还有一点活路。” 阿史那伏念缓缓道:“小人听说河西之地如今有大片的空地,这里倒不用麻烦大將军,我们可以凑钱贿赂安西军主帅裴行俭,让他代为放我们去河西安家,等到....... ” “你们准备给他多少钱?” “额...... 》 阿史那伏念一愣,不敢不回答:“牛羊五万头以上,另有族中青壮六千人,再加上歷年积蓄, 约莫可凑出三万余贯。” 他心里有些发愁,毕竟打通这位大將军的门路只是第一步,如果不能从他身上找到河西那边的突破口,自己的族人是万万不可能迁徙到河西的。 不知道朝中哪位贵人,能帮他打通河西的门路。 真穷啊......武安在心里感慨一句,好歹以前也是横跨大漠的巨大汗国,如今却沦落到这种水深火热的地步,现在更是恳求自己这个唐人来搭救他们。 他心里丝毫没有突厥人如今为什么这么穷的愧疚,而是开口道: “都给我吧。” “啊......可是,大將军,这......”阿史那伏念有些惶恐起来,如果说其他的倒还可以,但这些人力物力几乎可以等同於自己族人的买命钱,所以绝对不可能再拿来討好这位大將军。 但若是不给,人家一怒之下,別说事情办不成,日后不横插一手强行打断都算是脾气好了。 “大將军,我们要买通裴行俭和河西军,求您开恩,等几年之后,我们一定会再凑出足够的钱粮,报效大將军的恩德!” “嗯......这个我倒是不反对。” 武安捻了捻手指,俯身贴近了一点。 “裴行俭那边,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放行,另外......河西现在是我的地盘,你想带著族人过去住,不把钱给我,你还能给谁?” 就连裴行俭也是他的人?! 阿史那伏念愣了好一会儿,再度重重磕了一个头。 “若事诚如大將军所言,我阿史那伏念以及所有突厥部眾,余生愿誓死报效大將军的恩情!” 第224章 汪汪汪 第224章 汪汪汪 在过去几十年里,被唐军彻底征服的突厥人最初甘於臣服,但在第二代第三代的突厥人出生之后,很多问题油然而生。 “河西之地方圆百里无人烟,就算之前迁徙过去了一批人,很多地方也还是没法充分利用起来,现在这五万突厥人过去,正好可以......” “不,老夫想说的是,同一片土地上,吐蕃人和吐谷浑人死完了,再换一批突厥人过去继续住著,莫非结果还会有什么不同吗?” 刘仁轨霍然转身,呵斥道: “五万突厥人!五万人在河西膏腴之地繁衍生息,养育他们的下一代,驯养他们的战马,等到十年二十年后,这五万突厥人会变成三十万人为祸边关!” 刘仁轨第一次在武安面前露出了暴怒的表情,这时候他才不像是所谓的温和老者,而是一个当年跟隨过贞观天子和天策府將师们的大唐宿將。 “几十年前,文皇帝尚在,突厥人只要臣服了便万事大吉,二十年前,不少贞观旧臣还在,有他们帮衬,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们也还是能顶回去。 而现在,別说是十年后,等再过五年,老夫和一些人是否活在世上都难说。” 刘仁轨沉声道:“这五万突人,至少要有一半人死在北疆一一內外敢称兵仗者,皆可死!这是朝廷的威严,半点也不能短缺,这不是你能到手里的人情。” 武安安静的听著,书房里沉默了片刻,刘仁轨瞪著他,似乎还要继续骂下去,武安这时候开口道: “与其让这五万人里面的一半死在北疆,为什么不让他们都死在西疆?” 吐蕃不臣,突造反,那就调突去打吐蕃,对大唐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突人也是人,可以作为战爭的重要基座继续存续下去。 “刘公,我本来可以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我甚至可以保证,不到开战的时候,你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五万人已经到了西疆。” 武安一点都不怕越来越愤怒的刘仁轨,换了个角度继续劝说道: “这五万突厥人是有用的,你如果在北疆屠戮其中的一半,你会让剩下的突厥人永远仇恨大唐但如果你让他们死在西疆,然后用奖励的名义,再给那些留在漠北的突厥人一点补偿,很多突人就会选择对大唐彻底死心塌地。” 北方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传道”了。 佛音自东土大唐而来,在贫瘠的大漠中绽放出一朵美艷的,而且这个过程是可以催化的虔信者会把对於往昔荣耀的追忆尽数归咎於今生的罪孽,上层的人或许还能存留一点理智,但底下的牧民都会选择把钱和牛羊丟入佛光之中祈求来生,只剩下你们几个光杆司令又有何用? 刘仁轨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对武安的说辞並不意外,从自己刚认识这个混帐开始,不管武安表现出来的如何,但刘仁轨可以肯定,这廝的眼见確实比同龄人甚至很多边关宿將和朝堂大臣要长远的多。 但越是年轻聪明的人,就越需要珍惜和静养自己的心气。 “突厥人不是你能操控的。” 刘仁轨的语气如同在说明天杀一只鸡,他的身形似乎也佝僂了起来,缓缓坐下后,他说道: “你这次確实错了,杀掉一半突厥人才是最好的办法,杀突厥,以做效尤。” 身为大唐朝廷里的老派臣子,刘仁轨的念头老派又保守,他坚信死掉的突厥人才是最好的突厥人,杀戮可以镇压一切不服。 可时至今日,如果武安非觉得他的做法不对,除非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善人,能够隔空对著另一个几十年前以劫掠中原为本职工作的民族滥用善心,要不然...:..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 刘仁轨问道:“你急著打吐蕃?” “嗯。” “......明年?” “嗯。” 刘仁轨沉默无言,片刻后,武安缓缓开口道:“刘公,你刚才自己都说,没准你连下一个五年都活不过去了。” 刘仁轨: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话说回来.... “帮我吧。” 武安很是诚恳道:“如果贏了,刘公有生之年再灭一敌国,从此將会成为千古美谈,史书必须为你留笔,多少后人都会听著你的事跡,以此为平生之志!” “不,不行!”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输......刘公,反正还有我顶罪呢,以大唐的体量,以吐蕃如今的境况,就算是再输一次大非川,双方也根本回不到以前的局面了。” 回不去,是意味著吐蕃就算贏了这一次,也没办法重新站起来喊著**囊停! 往前一步,功名千古,往后一步,有人兜底。 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 “如果是十年前的话,老夫说不定就应了,但......时至今日,老夫只想著让朝廷和大唐走的更稳一点。” 他露出了十动然拒的表情,张嘴正要说出那个不字。 “刘公,我刚才有一句话你或许没听到。” 武安没有给刘仁轨继续感慨的余地,而是开口道:“我刚才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別说是突厥这件事,就算是打吐蕃,没有你的同意,我也一样能把事情推动起来,而且还能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你头上。” 庭院里跪伏著一个人,姿势板正,屁股朝后。 他面前的门这时候开了。 “起来。”武安站在门口说道。 “多谢刘公吧,他赏你们突人的恩情,要牢牢记在心里。” 刘公......阿史那伏念看著黑衣青年身侧的那道苍老身影,在几个月前,身著紫色官袍的刘仁轨在军阵前一声令下,让唐军不分目標地屠戮了一个又一个响应叛乱的突厥部族。 作为突厥王族后人的阿史那伏念,本身就属於在叛乱中被拥立起来当“首领”的那类人,所以刘仁轨给了他特別待遇,允许他站在自己身边,看著唐军屠杀他的同族。 “小人阿史那伏念,多谢刘公厚恩,大恩大德,自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刘仁轨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早就消失不见,淡淡道:“你要记在心里的,是大唐的恩,大唐天子仁慈,允许你们活著,此后如若再叛,死!” “小人一定记住,一定!” “那么从今日起,阿史那伏念,你就是新的突厥可汗,准备带你的族人去河西吧。” 武安来到阿史那伏念面前,开口说道。 阿史那伏念愣了一下,正要抬头看武安,刘仁轨这时候冷哼一声,阿史那伏念的头便再度重重磕在地上。 “臣,谨遵大將军之命!” 第225章 口含天宪 第225章 口含天宪 时至今日,想成为突可汗的话,你要得到的不是突同族的承认,而是要得到大唐贵人的认可,然后他们会派来穿著紫色或是红色衣服的官员,將王印和劳动合同......官方文书派发给你。 这对於任何一个拥有民族自尊心的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屈辱,但阿史那伏念快乐的如同被主人抚摸了的狗,恨不得在武安面前极尽諂媚之事。 他的年纪比武安大很多,但从那天之后,他天天站在將军府门外充当门童,等武安出来的时候他就喊义父。 书房內,狄仁杰觉得这样做很不好,但旁边的张束之却代为回答道: “这人是故意喊出来让其他人听的,他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已经傍上了中书令和大將军。” 就好比有些傍上土豪的人一样,从嘴上的唇膏到脚趾涂的丹蔻,全都散发出一股热情张扬的气息。 又或者是更恰当一点的说法一一狗在向流浪狗炫耀自己的狗牌。 坐在旁边写文书的宋璟说道:“可悲。” “突蕨人本就应该这样。” 周兴放下手里的案卷,將军府小书房里面的氛围一直很友好,大家坐在这里的时候不会端著架子说话,而之前唯一一个时刻端著身份的人已经死在了大理寺狱的大逃杀之中。 裴炎一直想坐这个小书房里的第一把交椅,自从他死了之后,大家心里不敢寻思这是不是大將军有意为之,反正表现得越平和越好。 “不想办法榨乾他们,难不成要等著他们像吐蕃人一样隱忍几十年之后继续造反?”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狄仁杰感觉自己的顾虑被其他人当成了儒弱,不由得解释了一句:“若是一个不慎,又招致一场兵灾,总是不好的事情。” 他不是很赞成迁徙的事情,毕竟漠北那块地方鱼龙混杂,除了突厥人之外还有九姓铁勒一类或大或小的部族,互相爭夺著本就不多的空间,所以刘仁轨在北疆掀起了一场残酷的镇压,目的就是要杀鸡做猴。 五万突厥人对於河西之地看似只是沧海一粟,但谁知道是不是虎入山林龙归深渊。 “如果这五万人都死了才好。”他感慨道眾人微微侧目,张束之沉默片刻,缓缓道:“那毕竟是五万条人命,全杀了是否有点......有伤天和?” 谈话到此结束,大將军推门而入,手里还拿著一沓厚厚的文书,上班的时间到了。 虽然所有人都很清楚自己如今的派系归属,但只有宋璟这种愣头青才会傻乎乎地相信大將军让自己多做点事是在锻链自己。 武安並不精通政事,而自己手下又有那么多重金僱佣过来的人才,得赶紧让他们发挥价值,这样自己才能腾出时间做其他事情, “明年四月,西征。” 书房里没有出现多少震惊或是反对的声音,大家知道,一旦大將军说出要求的时候,潜台词就是钱管够,隨便造,我只要方案! 武安一直在抢富人的钱。 正常来说,富人挨了压榨就会把损失摊派到穷人头上,但武安已经充分融入了这个时代,他会嫻熟地使用封建主义的铁拳殴打所有地主。 如果地主这么做的话,御史台新增加的御史不是吃乾饭的,隨便动动嘴就能让他们从伤筋动骨变成家徒四壁。 而如果这些地主选择反抗的话,武安就更兴奋了。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如果西征的话,明年的很多行军线路就没法沿著裴行俭的走了,甘州凉州和青海隔著一连串的山,兵马钱粮都支援不过来,安西北庭那边並不安稳,所以都护府的兵马也是调动不了的。” “所以想要行军的话,后方的屯粮处只能在鄯州一带,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应该让黑齿常之继续往西修筑烽堡或是小城,留作大军进发时的屯粮之所。” “兵员的话,河西之地的兵力一开始很多,但后来有很多都被裴行俭带到了安西,再算上战后重新调动到其他地方的兵力,河西如今剩下的本地守军约莫有三万余人。” “不多。” “不少了。” 武安缓缓道,如果確定开战之后,这个数目绝对会更少。 三万唐军,放在贞观年间就是灭国战的正常兵力配比。 如果是朝廷那些人的话,他们或许会支持天后发兵二十二万西征,因为那事关大唐的脸面。 可支持的对象倘若换成武安,大部分人会变成口头上支持,少部分人会立刻改变阵营。 至於说天后,虽说大家之前表现得有多亲密,但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那样,如果不是出於利益需求,武安觉得她应该会很乐意抹掉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因素。 自己唯一彻底相信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 倒不是说这个身份的特殊加成,单纯是因为武安很了解她们的需求和利益,一个有爹没妈,一个有妈没爹,家族对她们的牵绊作用不大。 如果自己西征,她会怎么做? 嘴上喊著母后爱自己的孩子,然后等武安一离开长安,她就立刻擦著眼泪开始接手武安留下的一切。 “我有个想法。” 武安在书房里环顾一圈,开口道:“要不然,御驾亲征?” 天子带著数十万大军御驾亲征, 这听上去似乎有点耳熟。 最好再让黑齿常之给边关上哪个烽堡加一块匾额,题名土木堡。 那么,谁会是王振呢? “陛下,你也不想以后一辈子都住在这深宫之中吧?” 武安开口道。 “你,你的妻,你的儿子女儿,都会像你一样,余生都只能在西內苑这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 西內苑占地其实不小,放在春秋时期这么大的地方都可以封一个诸侯国了。 要是发育的好,谁知道你的国家以后会不会终结乱世扫平六国。 重点是发育。 身为大臣,不想著替君分忧效死,反而还劝皇帝上战场? 少帝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但仅仅是片刻后,他就回答道: “朕有一个条件。” “陛下请讲。” “可不可以把朕的兄长和弟弟也一起带上。” 第226章 再別陈桥 第226章 再別陈桥 武安从不担心自己会在哄人这方面失败, 有时候,大人物甚至比一个孩子还要好哄,关键在於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身为先帝和天后所生的第三子,少帝的登基之路充满了意外,他纯粹就是意外和妥协的產物,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拿捏母后,但他错了。 现在武安觉得自己能拿捏少帝,少帝也觉得他错了。 河西的军队就是大唐的军队,而自己则是大唐的天子,唐军不听天子的话还能听谁的? 只要自己能到达河西,然后获得那么多军队的拥戴,相比之下,母后算什么,亲兄弟又算什么? 亲情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陛下如果想明白了,那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说服母后同意。” “她不会同意的。” 少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嘲讽的笑容。 “就算是朕也很清楚,如果朕和另外两个都去了河西,母后会是什么下场。” 手里著天子和禁军,她便是名义上的太后,实质上的皇帝。 所以从逻辑上来讲,这是一个纯粹的死局。 武安如果能让天子跟著自己御驾亲征的话,那么这场战爭基本上就等於是提前宣告了结局,但天后不可能会...... “她怎么了?” 武安眨了眨眼晴,好奇地问道:“她为什么不能一起来呢?” 少帝:“?” “母后,儿臣从外面带来了一束送给你。” “漕运的事情做完了吗?” “做完了。” 明面上母子关係一片和谐的两人坐在龙首殿內,氛围很温馨,天后甚至贴心的提醒武安最近选人下手的时候不要选郭正一和王德真。 “这两人是好不容易有资歷调动上来的,虽然擢升的也有点快,但至少能照顾朝廷的脸面。” 她淡淡道: “你若是把这两个也杀了,吏部和礼部的台子就很难再撑起来了。” 武安倒是没有否认自己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他敷衍了几句之后,直接切入正题,开口道:“儿臣有几个想法,想跟母后说说。” “说吧。” “下次早朝,儿臣会出面提议立武氏宗庙。” 天后正准备端起茶杯,她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有些狐疑地看著武安。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朝堂上,不同人说话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 比如说武承嗣和武安同时开口,前者说话的时候,朝堂上下没人听他的,后者说话的时候,朝堂上下就得没几个人。 他说能建,那就肯定可以建, “另外,先帝其他的.....子嗣,应该还在外地吧?” 先帝作为皇帝,当然不仅仅只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先前身为亲生公主却被关在掖庭里享受宫女待遇的宣城公主和义阳公主便是如此。 不仅是先帝对其他孩子並没有多少温情,身为他的皇后,天后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地排除所有能对她產生威胁的隱患。 “你要干嘛?” 天后不满道:“他们毕竟是先帝的孩子,再怎么样你也不许对他们动手。” 呵呵..::..是谁让那些皇子圈禁在外地,哪怕是先帝大行也不许他们回来奔丧的? 原则上绝对不可以嘛。 “如果母后愿意的话,尽可以苦一苦儿臣,骂名都由我来担。” ..:..你想要什么?”天后浸淫权术多年,她对武安的性格了如指掌,在最初刚来长安的那股子莽撞劲头褪去之后,这个儿子很快就变得和某些老臣一样油腻的惊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西征。” “那种事情还远得很吧?” 天后有些纳闷道:“今年年初那场西徵才结束,朝廷想要缓过这口气至少要两年时间,而且后续......” “如果母后同意的话,现在传詔,河西军那边接到詔令之后马上就可以进军。” “慎重,这是国战。” “河西军足以灭国。” “行啊,那你去进军吧,或者说你自己想要带兵,本宫现在就给你写詔令。” 天后漫不经心地把玩著手里的御笔,补充道: :“如果你要的话,本宫可以做主,帮你从安西那边多调一些兵马过去,但是你也知道,朝廷没有余粮了,江淮那边的下一批钱粮至少也得是明年才能送过来。” 武安眨了眨眼晴,忽然道:“儿臣这么做,其实並不是为了自己,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儿臣只是希望母后能够想明白。” “本宫信了。” “不,母后还是觉得,儿臣是为了报仇,或是为了一已私利。” 武安开口道:“儿臣希望母后可以答应,允许儿臣启奏天子,请大唐天子隨行,御驾亲征!” 龙首殿的殿门外,几名女官正在外面等候,却听见里面陡然传出了天后的咆哮声。 多少年没听见天后动怒了。 除非是当年跟王皇后和萧淑妃廝杀的时候,天后一开始经常被欺负的只能躲在房间里生闷气, 所以后面得势的时候自然半点不饶人,直接把仇敌做成了罈子扣肉。 “母后为什么要发怒?” “我为什么发怒?” 天后已经站起来,气的端了一脚面前的桌案,后者后退了一些,发出委屈刺耳的声音,身上的文书掉落了一地。 “你想杀本宫的话,现在就来。” 武安坐在她面前,丝毫没害怕,等天后又骂了几句,眼见著要上手的时候,他才解释道:“母后可以一起去啊。” ...一起去?” 天后差点没气笑了,寒声道:“你觉得本宫是哪家的长辈,逢年过节去外地寻亲访友的时候可以跟著去?” 直娘贼。 这是战爭,国战! 你让天子御驾亲征也就算了,自古以来,她还没听说过哪个朝代的太后也要跟著上战场。 在这么冷的天里,天后气的浑身发抖,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儿臣就是这个意思。” “你要是处理工部的事情处理疯了,就回家去抱著你那两个婆娘睡几天清醒清醒。” 天后指著殿门,一字一句道:“本宫没心情和你胡说八道,类似的事情,你....., 武安站起身,嘆息道: “母后为什么不能想想,如果天子和母后都在军中,到时候儿臣安排一批人,直接在军中当著所有人的面给母后披上一件黄袍,然后我领著所有將士跪下来喊万岁万岁万万岁99 “回来!” 第227章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第227章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话又说回来。 世上很多地方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世界上第一个篡位的是谁,没人能够明確说出来,但后续无数篡位者的所作所为则是给后人留下了清晰的行为指导。 天后有类似的想法。 但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天后而言,她不可能也没办法去爭取一个什么剑履入殿开府建衙位及三公的流程。 更何况造反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標准的流程,纯粹是强度的体现。 有权,有兵,有人,你就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天后很快就冷静下来,淡淡道:“你的妻子是裴氏,但裴氏不可能跟著你胡闹,就算是裴氏同意,裴行俭也不会同意。” “河西军是裴行俭的。” 別说裴行俭,只要是老一辈的人站在这里,都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不。” 武安回答道:“河西军是我的。” 天后一阵恍惚,仿佛看到当初那个被黑齿常之从河西带回来的年轻武夫,衣衫凌乱,狼狐不堪,站在东內苑外面,如同一条急著寻找主人的流浪野狗。 它可能在外面挨饿了很长时间,但更可能的是,它因为太饿,可能早就尝过了*肉的滋味。 在国战开启的时候,军功的含金量和价值瞬间就会暴涨。 同时,战爭也是普升的最快途径,安於享乐毫无防备的世家子弟或许可以凭藉出身在军队里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但一支军队里面不可能全都是混子,总有出身寒微却又能力出眾的人。 武安掌握军队当然不是靠著爱与正义,而是靠著骯脏的钱权交易和利益拉拢。 河西军里面八成都是急於站稳脚跟的激进派军將,他们的资歷太浅,但他们文已经尝到了战爭的红利,裴行俭为了局面稳固,几乎不可能立刻从安西那边抽身出来重新巩固河西。 所以这些军將会选择谁? “我. 3, 天后的嘴唇动了动,她忽然觉得,如果现在大家都去对著朝臣坦白,那些大臣寧可相信自己真的想做女皇帝,也不会相信如此年轻的人居然就已经暗中掌控了那么多军队。 “不急的,母后可以慢慢想,儿臣也不是真的要攻灭吐蕃,毕竟和母后的大业相比,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尔小国又算什么?” 不是,我这个儿子有这么孝顺吗? 天后看著武安, 武安看著天后。 天后感觉武安在胡扯,但她没有证据,毕竟以武安的性格而言,他基本上不会通过欺诈来达成一些目的,他的做事风格一向激进暴虐。 她自认为很了解这个儿子。 所以,武安说的是真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出征的事情,可以商量,但那种事情,本宫要好好想想,不必再说。” “儿臣告退。” 既然天后的心態已经出现了犹豫,武安见好就收,立刻提出告辞,这使得本来还想再聊几句的天后愣了一下。 “工部那边还有点事情没做完,儿臣要去做事了。” 通篇都是大不敬发言的儿子现在说自己要去工部做牛马。 ....可。“ 看著那道身影离开,天后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一张歪斜的案几和散落满地的文书, 清冷的如同棺。 如果能做皇帝的话..... “如果要带皇帝走的话,羽林军就可以动了,长安城里的这点子家当,似乎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今晚的小书房里人不多,上官婉儿坐在武安身侧,帮他整理文书。 “如果之前同意迁都的话,长安城现在能提供的便利就不存在了,幸好,这里还算是京城。” 漕运畅通,也就意味著长安也能承担起更多钱粮转运的职能,同时在出征的时候可以作为一个相当牢靠的后方大本营,西靠关陇北临朔方东临潼关,这是当年秦人的发家之地。 但先前潼关兵莫名其妙跟著左驍卫一起造反之后,武安就很清楚除了自己之外也有大把的人在尝试接触兵权,对於唐人而言,但凡是有本事的人,他们的选择不会少。 武安搂著上官婉儿,闻著淡淡的脂粉香味,他打了个哈欠,慵懒的似乎现在就能楼著她睡一觉。 “別著凉了。” 上官婉儿整理好了文书,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里,用体温暖著他的手心。 自从上官家当年的案子被平反后,上官婉儿似乎瞬间在朝廷里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无踪,有一些当年与上官仪有旧的大臣寻到將军府上,想和她说说话,却也被武安代为拒绝。 “只是......真的要这么急著攻打吐蕃吗?” 上官婉儿问道:“等个几年,等一切事情都平稳之后,趁机而动,借著灭国之威,你就可以站的更稳。” 而现在的话,若是骤然离开了长安城,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我哪有什么平稳的机会?” 武安伏在她肩头嘆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让上官婉儿不由得微微侧首,耳垂有些发痒。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如果不得罪人,和所有人友好相处,那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凯子玩, 然后我也没办法再把手在朝堂里插的更深,时间一长,只要我哪天维繫不了长安城的这点利益线, 我马上就要死。” 裴炎先前的小连招给了武安深刻的认知。 他们之前甚至可以算是政治上同进同退的盟友,但裴炎在得势之后就立刻毫不犹豫地准备清算武安。 先断钱粮,再煽动民变,最后再从武安最看重的军队里面下手。 如果不是裴炎的势力太弱,武安几乎就要被他弄死了。 而天后也是同样的道理,虽然她肯定比裴炎要靠谱得多,但她也不会容忍武安的权势彻底压过她。 走的快就没办法奢求走得稳,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上官婉儿有些心疼,摩著他的手腕,武安这时候开口道:“不必担心家里,我走的时候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嗯......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家里这边不碍事的。”上官婉儿以为是丈夫在安慰自己。 “呵,” 武安笑了笑,道:“如果家里这边出事了,金吾卫就会把长安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族全都屠掉。“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 “当然..::..如果到时候边关打输了,他们也一样要死。” 第228章 立庙封王 第228章 立庙封王 做將军不一定要会带兵,做文官不一定得有文化,但在长安城的本子作坊里画小春宫必须得有画技。 入二重门,里面当头一面匾额从右到左写著“技动京鸡”四字,据说是故宰相阎立本之子的手笔,最后一个字本应是“畿”,当朝諫议大夫苏味道不惜费五百贯求其改一字。 再往里一些,山台水榭无一不有,就算是冬日也能看到大片素红的梅,无数红梅之间簇拥著一座石亭,可容纳十多人同时在里面饮酒。 “大將军,平日里画师们无事的时候都在这里赏弄月赋诗。” “那上工的时候在哪?” “都有各自的房间,为免他们做事拖咨浪费时间,下官特意把他们房间的窗户都封上,只许用火烛照明,以想像客人在用春宫时的情景,容情於景,才能画的更贴近人心。 同时,为免火烛烧到东西,每个房间都配有壮仆二人,一是帮忙看著,二是帮忙监督画师按期交稿。” 苏味道露出了笑容,补充道: “下官將其命名为“小黑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武安本来是不想来这种地方的,他这几天刚好有点空閒,需要提前把长安城里的各个小作坊都转一圈,列个商品目录。 奈何苏味道一听说这事之后,就赶紧亲自登门把武安请了过来。 出一次门,两千贯。 看了一圈工作场所,苏味道识趣的没有再领著武安去看更多地方,武安这时候隨口问道:“画师不用照著女人画画吗?” 如果这里面有什么涉及破坏公序良俗的事情,武安觉得可以临走前再罚一笔款。 “只有想得多,才能画的好,” 苏味道颇有些自傲,高谈阔论:“有的客人喜欢大的,有的客人喜欢长的,若是看了实体,就容易陷入...... 37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本子作坊不得不提,是因为赚的钱太多,当初的薄利多销和限售令被苏味道誉为长安城里最成功的商贾手段,等他接手作坊,忠实的老苏就成了武安手下的纳税大户。 “你这里还剩多少钱?”武安停下脚步,问道。 苏味道报出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某种程度上来说,铜钱在大唐只承担一般等价物的地位,但真正在民间流通的,则是各种各样的货物,哪怕是朝廷收税,也时常会根据各个地方的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当地特產折算贡赋和税收。 但本子作坊不同。 一枚或是几枚铜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大家只会用铜钱去买,所以苏味道手里积蓄的铜钱都是实打实足陌的份量。 “你自己留三千贯养老,其余的全部给我。” “承蒙大將军商量,下官操持这作坊也不过是出於爱好,若是大將军有用钱的地方,就全都拿去吧。” 苏味道笑著回答道: “在下家中略有薄產,养活一家老小足矣,如若大將军急著用钱,下官还可以另外再出一笔。 “好,算我欠你的。” 武安没有犹豫,苏味道脸上反而露出了欣喜之色,但隨即又变为深思。 能让大將军这样不遗余力敛財的事情,是什么呢? 长安城里的人口数量庞大,虽然对於后世而言这种规模的常住人口数量不算什么,但在当世已经算是第一,后续如果迁都洛阳的话,洛阳城的规模应该会比长安更大一些,毕竟洛阳的地利条件確实比长安要更宜居。 但不管怎么说,根植在京城数十万普通人之上的权贵、僧道、宗室以及世家大族,先前已经被迫吐出了海量的资源,但武安没有丝毫犹豫,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內,金吾卫的活动比以往频繁了数倍。 清官可能有,但这个时代的清官往往背靠家族,真正一尘不染毫无污垢的家族则是凤毛麟角。 而也正是在大家都忍著怒气的时候,时间到了仪风五年正月。 正月,早朝之上,礼部在天后的授意下宣布顺应新帝即位,年號从仪风改为嗣圣,当年为嗣圣元年。 少帝难得从后宫中走出,坐在龙椅上,在九重御阶的下方,四名紫袍宰相领著身后的百官山呼万岁之声,少帝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一如去年那般,天后身著黑色袞服,和少帝一起坦然面对群臣的山呼万岁。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站出来质疑她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了。 山呼结束,君臣奏对开始。 一名红袍官员走出队列,对著上方沉声道: “臣安顿首百拜,冒死以闻。” “臣闻《礼记》有云,君子將营宫室,宗庙为先.... 『天授圣朝,万象维新,后承昊天之眷,庸紫极之尊,今四海威加而武氏宗庙未立,岂有龙兴凤举之主,反使祖考不享血食乎? “臣请加武氏七代宗庙於明宫之侧,使天下瞩目!” 武安的声音一停,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目光仿佛剑一样刺了过来,不过他这时候没有再低著头等皇帝或是天后回答自己,直接转过身。 站在他身后仅有数步之隔的四名紫袍宰相,以及更往后一些的那些身著緋色官袍的大臣,他们身上的红色远没有武安身上的官袍显眼。 一袭红衣如血,虽然远没有紫色那般高贵,但此刻,四名正三品的宰相全都移开了目光,无人开口。 魏玄同是武安推上位的,刘仁轨现如今和武安一气,至於说郭正一和另外一名宰相,他们本就是天后这一派的官员。 四个宰相一声不,反正这点子破事已经从去年拖到了今年,天后要立宗庙就立唄,虽然大家私底下自嘲是在哄老女人过家家,但站在朝堂上的时候,人家是君! 立宗庙这点事情也是需要“谦让”一下的,武安也不说话,就看著他们。 “臣魏玄同附议。” “臣郭正一附议。” 刘仁轨一声不,听著身后不断有人喊出“附议”二字,他的神情还是有些复杂起来。 不过先帝已经大行,天后如今的工作强度不比先帝低,最多再活个十年吧。 满朝堂都是附议的声音。 天后觉得过去一年操碎的心在此刻又弥补了起来,其实她以前根本没有一定要做女皇帝的坚定想法,但是如今走的实在是太顺,如果不想去尝试一下才奇怪。 “准奏。” 少帝一言不发,听著母后又补充道: “另外,工部侍郎武子镇去岁屡次率军平叛有功,擢升工部尚书,提爵,封......王!” 第229章 自用金吾卫,九九新 第229章 自用金吾卫,九九新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天后这一步跨的太大,反而等於是在大家拒绝开窗的时候说我们把房子砸了吧。 直娘贼,武子镇现在才是什么爵? 他就是个县侯! 但现实是天后和武安母子俩把朝堂上所有人当猴,一步迈过了县侯郡侯等诸多划分,直接来到了人臣爵位之巔。 想要通过让武安封王遮掩武氏立宗庙的事情吗? 很卑鄙,你们贏了。 人们向来是喜欢折中的,武氏宗庙当然不可以建,但如果武安要封王的话,天后想要建宗庙就隨她吧。 反正封王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的。 下一个议题是..... “臣提议,西征。” 朝堂上此起彼伏的“臣附议”立刻平息了下去,几名紫袍宰相还是低著头装听不见,但朝堂上立刻有其他人开口道: “去年征战已经光了左藏里的钱粮,年底又有大旱和饥荒,朝廷没有余力再去西征了。” “不用朝廷太多的钱。”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武安开口道:“另外,今年的西征目標只是往西攻取六百里土地,彻底完善鄯州青海一带的防线,確保吐蕃人再也没有办法大规模进犯边疆,河西军只需要三个月的粮食供给。” 实际上河西军如今完全可以依靠积蓄的钱粮资源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爭,武安不遗余力搜刮来的钱財有大半都充进了河西军,氪金就能变强六个字得到了最好的具现。 不过这一切根本不需要让外人知道,哪怕是河西军现在就能瞬间锤爆吐蕃,也不妨碍武安在朝堂上把河西军渲染的很没有优势,这样才方便后续隨时都能爆朝廷的钱。 然而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就算是不懂兵事的人也在心里冷笑一声。 只打三个月,你骗鬼呢? “三个月根本推不了六百里。”有人冷冷说道。 如果一名信使驾著快马从边关赶回朝廷,快的话兴许只需要几天时间,可军队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里进军,同时还要兼具对敌和攻城拔寨等诸多事项......你以为你是李靖? 大臣们的立场其实很复杂,所有人都可以是天后派系的一员,但不可能所有人的屁股都被焊死了不能离开,他们的底线和立场都非常灵活。 “在去年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觉得吐蕃在河西已经不可战胜了,大把的人喊著要议和,要把先帝之女送到吐蕃人那里和亲。” 武安看向人群,缓缓道: “但是河西军打贏了,数以十万计的吐蕃人死在河西,大唐拿回了先前丟在吐蕃人手里的全部土地。” 郭正一立刻驳斥道:“首先那些地方本来就是出產最好的地方,打下来也有收穫,如今一味西征,就算是灭掉了吐蕃,这个小国里面也不剩多少东西了,反而又要消耗数不清的钱粮。 其次.. 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淡淡道:“河西之战是裴公打的,到你嘴里,倒像是都成了你的功劳; 武將军,你这是慷他人之慨,图一已之私啊。” 宰相说了话,后面也立刻就有人跟著附和了几句。 武安沉吟片刻,他看了一眼坐在上方一言不发的少帝和天后,至少他们这时候都很明白,如果可以西征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议题就是说服朝堂同意御驾亲征,而且还是少帝和天后全部“御驾亲征”。 他们现在也可以参与进朝堂的爭议里面,但完全没有必要,反正武安总能解决问题,不如这时候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到时候显得所有事情都是顺水推舟。 所以现在是武安一个人面对朝堂上的所有火力。 这和派系立场无关,纯粹是极致的个人恩怨。 武安挑挑眉头,咳嗽几声,一直没说话的魏玄同忽然开口道:“兹事体大,此事不如暂且搁置,先说其他事情。” “臣附议。” “臣附议。” 早朝,草草结束了。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拉到了西征上面,所以无论是武氏建宗庙还是封王的事情,居然都没有太多人重新提出来反对。 原因很简单,相比於再发起一次西征,武安封王似乎也不是本可以。 “可是我不明白。” 魏玄同跟在武安身侧,有些疑惑道:“这些人坐观成败就是了,为什么要如此抗拒呢?” “裴行俭去年的战果实在是太大了,本来就有很多人觉得吐蕃不过是个臭要饭的小国,现在西征去锤一个小国,打贏了只会涨我的威风,而打输几乎不可能。” 所以西征这个提议,明面上依旧是利好武安。 魏玄同倒不是很在乎武安的成败得失,他的需求比裴炎低很多,只要武安正常活著,他们俩就是盟友,就算武安没了,魏玄同也依旧是清清白白的朝堂一份子。 两人在宫门处停下。 “那现在怎么办?”魏玄同问道。 武安没有回答。 在魏玄同的注视下,武安摘了官帽,把它递给旁边的禁军,然后伸手解开官袍的衣扣,露出藏在里面的一身轻甲。 魏玄同的目光微动,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武安居然是一直穿著甲胃参加早朝的。 但下一刻,武安伸手扯开轻甲的繫绳和搭扣,然后把身上的轻甲脱下来,隨手丟在地上。 丘神和梁信领著一队禁军走过来,手里都捧著厚实的甲胃。 武安摊开手臂。 “替本將披甲。” 眼看见穿上熟悉黑甲的青年,魏玄同沉吟片刻,试探著道:“你想干嘛?” “西征的事不能拖,钱粮都已经准备好了,朝堂上吵来吵去屁用没有,纯粹是浪费我的时间。” “不是,我问你穿甲胃作甚?” “我之前一直在容忍,所以就有霍王越王蹬鼻子上脸,又有裴炎跟我玩过河拆桥那一套活, 我一直都表现得太善良了。” .其实倒也不用如此善良。” “魏公,你说得对,我不能一味的善懦下去了。” 魏玄同:“ “让吏部调出先前查到的那些案卷,再让御史台出人全程跟著记录,让长安城里所有人都看看,新任宰相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这样做虽然是再度躁了一遍朝廷的体面和规矩,但这样做的人是武安,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魏玄同想了想,委婉道:“你这样做的话,陛下和天后不会说什么吗?” 早朝被人家了,一下朝就著手准备报復。 “郭正一的亲弟弟確实收贿赂了啊,他的儿子私自买民女当小妾,他的外甥女和外面的野男人乡武安看著魏玄同不赞成的目光,玩味道:“这些事情又不是我编的,只是我发现了而已。” “再说,陛下和母后刚才在朝堂上没说话,那他们现在也不必说话了。” “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应该学会习惯,” 武安活动了一下手腕,从丘神手里接过兜整戴上,语气隨意道: “到时候出征在外,军队该听皇帝的,还是该听我的,这事儿得提前定调子。” 他看向丘神,因为武安的喜好,禁军將领现在大多是类似的甲胃装束,一道道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倒映出冰冷的光泽。 丘神勘和梁信立刻抱拳躬身。 “传令给金吾卫,“ 武安开口道:“抓捕郭正一。” 第230章 官兵对冲 第230章 官兵对冲 早朝的时候大家眉来眼去喊我郭尚书,退朝了之后立刻让金吾卫抓捕老郭头。 郭正一不大想成为大理寺狱里的新成员,按照武安给他定的那些罪名,一旦落网,郭正一和他的子侄们,不是要被封平顶侯就是要沦为拼好犯。 虽然大唐已经不时兴五马分户这么残暴的手段了,但动手的人可是武安,在当今朝廷里面,这人是公认的残暴好色。 “阿兄,阿兄,我真的没有收贿赂!” “父亲,父亲,我也没有强买民女,是她自己贴上来求我买她的啊!” “叔父,叔父,我没有偷男人,这都是外面在誹谤胡说啊!” 郭正一一言不发,捂著脸沉默了良久,直到子侄们的喊声戛然而止,郭正一缓缓抬起头,看见一队队金吾卫从远处的庭院门口鱼贯而入,几名黑甲军將缓步踏入精心打理的庭院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丘神抬脚踩在庭院里做工精致的假山上,蹭了蹭脚底的泥泞。 “按照名单抓人,千万不要惊动了郭公的家眷。” 丘神粗略一扫,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郭正一,领著其他几人躬身施礼,道: “末將拜见郭公,奉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之命,请郭公回朝中问话,如果没事,末將今天就能带人礼送郭公回府。” 没事......郭正一惨笑一声,他站起身的时候,看都没看那些正在旁边压著声音哭哭啼啼的家眷,而是缓缓道: “你们大將军要的只有我一人而已,我愿意认罪,其余人.... “但凡是名单上的,一个不少都得走。” 丘神挖了挖耳朵,有些茫然:“郭尚书,这跟大將军有什么关係?” 郭正一深吸一口气,他身上还穿著紫色官袍,此刻却添不出半点气势,至少在这群老兵油子面前毫无威镊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想想你们的爷娘,想想你们的家人。” 他严肃的提醒道: “不要做什么让你们后悔的事情,做事之前,应该想想后果。” 当朝宰相,想杀就杀,岂不会闹的人人自危? 而且今天这次可与以往不同,郭正一只是在朝堂上反对了两句,散朝之后就被金吾卫围了家, 王法何在! 到时候谁还敢仗义执言尽忠进諫? “郭尚书这是在威胁末將?” “你!老夫是宰相,汝等匹夫焉敢如此,老夫要见天后!” 郭正一咆哮起来,却看见丘神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著阳光照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此行所需缉捕人犯: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郭正一。” 丘神后退一步,拿著纸的那只手点了点郭正一: “身份確凿,拿下!” 初唐的言论其实不算自由。 贞观前期自然是百无禁忌,到了后期魏徵人死碑倒,再无人敢直諫。 到了先帝即位之初,没两年就把自己的亲舅舅满门尽数出朝中流放岭南,而后又有上官仪等人接连因为被诬告谋反身死,朝中人人自危,所以直諫之风断绝。 可那也得看看是谁不许大家说话? 那是皇帝。 相比之下,你一个武安就想堵住我们所有人的嘴? 金吾卫一动,消息传的满天飞,当即有不少人入宫想要说情或是弹劾武安,果不其然,这些人在宫门外就被那些禁军阻拦住。 一时间不少大臣义愤填膺,站在外面负责迎接他们的老宦官冷冷地说天后身子不適不能见外臣,反倒是彻底触怒了前者。 “我等都是本朝大臣,既然天后不能见,那我们就要见陛下!” “对,我们要面陈天子!” “岂有隔绝內外,不许臣见君之理乎!” 天冷,老宦官查拉著眼皮,哪怕是已经看到一些大臣奋袖出臂似乎也不慌,只是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 城楼上这时候开始擂鼓,自从武安掌握禁军之后,各处宫门都架设了战鼓,一旦有事就立刻擂鼓聚兵,附近守军听见鼓声可以立刻前往。 大臣们组成的人群骚动起来,原本挡住他们的那批禁军直接转身后撤,紧接著战鼓声大作,有人在城楼上高吼道: “若有敢直衝宫禁者,死!”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到底会不会有愣头青或是老银幣在人群鼓譟一声跟他们拼了,然后一群人就真的衝进去跟禁军爆了。 所以,片刻后,宫门內就传出整齐的脚步和甲胃摩擦声,大量身著全甲的羽林军兵卒列队踏步而出,直接在宫门处列阵,后方有大量的弓弩手弯弓搭箭,作势欲射。 不等大臣那边有人鼓譟,羽林军里面有一名紫袍大臣走出来,赫然是魏玄同。 “礼部尚书所有罪证確凿,金吾卫所作所为属於分內之事,汝等却趁势鼓譟,想要聚眾衝击宫禁,甚至口呼要天子出宫见汝等,可有半点臣节?” “都各自退回去,今日之事,等下次早朝再行解释。” 人群里有人目光微动,正要再阴阳怪气一下,就听见平常以老好人著称的魏玄同缓缓开口道:“三息之內,再不后退,老夫便下令让禁军攒射,事后所有罪责,尽在老夫一人!” 身侧,立刻有禁军將领拔刀,高吼道:“箭!” 一阵阵弓弦扯开的声音响起,哪怕面前是无数朝堂大臣,那些无法无天的匹夫也还是將箭头的方向对准了他们! 魏玄同没有回头,但却在这时候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平日里自己如同当家婆子一样调和朝中上下,有时候不被理解受了委屈,自己也只能在心里。 但今天......好舒服啊。 原来武子镇平时过的都这么爽吗。 这时候,在魏玄同身后,刘仁轨缓步走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这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两个实权宰相,居然全都站在了武安那边, 这使得所有人都要好好考量一下今日的举动是否值得再继续下去。 人群迟疑了片刻,终於开始有人直接退去,片刻后,所有人便都走的差不多了。 “竟是连个留下的人都没有。” 刘仁轨心里苦笑一声,虽说他不希望有人留下,但又希望有几个硬骨头站在这里。 他看向旁边的魏玄同,淡淡道:“和初,你也是出身巨鹿魏氏的,跟在他身后走,又能走多长久?” 魏玄同回答道:“我原先只是一部侍郎,如今不过一年擢升到宰相,是非曲直,惟利益而已, 就算是族中也会支持我的。” 刘仁轨微微摇头,嘆了口气。 “看样子,朝廷里又要再选一个礼部尚书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或许是刚才心里太过兴奋,魏玄同一挥长袖,道: “反正又不是要和谈,朝中今年不需要礼部尚书操持对外的事情了,开战便是。” 第231章 自古以来 第231章 自古以来 工部衙门,小书房。 房门被人推开,刘仁轨和魏玄同先后走进来,在武安对面坐下。 “昔日晋之伐虢也,假途於虞,赠以名马珠璧,厚给国书修好,而后先灭虢,復灭虞,尽收二国之土。” 刘仁轨脸色不是很好,缓缓道: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你想要用兵,也不至於把朝中上下又闹一通,现在不仅是朝野內外知道即將对吐蕃用兵,吐蕃那边不出数日也能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候稍有准备...... “刘公说得对,多谢刘公刚才帮忙解围。” 刘仁轨被嘻的没话说,片刻后才道:“郭正一没了也就罢了,接下来户部兵部那些地方都是会帮你做事的,就算是朝堂上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且忍著,无需再像今日这般。” “刘公觉得我是那种喜欢公报私仇的人?” 武安解释道:“这是凑齐。”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儿,武安的反应有点不寻常,以后者的性子,这时候大概会直接说杀了就杀了,不服你来砍我。 而且两国国战,虽然要个正当的宣战理由,同时又要光明正大的攻打过去,但为了战爭的利益考虑,肯定要儘可能减少敌国准备的时间。 吐蕃国小,但占据地利,一个弄不好就又要演化成当年的辽东高句丽之战。 “而且,还有一件事。” 刘仁轨盯著他,也不在乎这时候是不是有魏玄同旁听。 “你先前找我,让我帮你把那群突厥人运作到河西,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找裴行俭呢?” 武安和裴行俭是姻亲,又有促成河西之战以及在朝中呼应裴行俭的诸多功劳,如果武安开口, 裴行俭那边肯定能顺顺利利的把这批突厥人弄到河西,甚至不会惊动太多人。 相比之下,刘仁轨並非不能做到这种事,只是会稍微繁琐一些。 武安汕笑一声,道:“上次开战让裴行俭吃尽了所有大头好处,这次要开战的话,倘若裴行俭不同意朝廷这次用兵,我岂不是平白把那五万突厥人送到了他的嘴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 刘仁轨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想,他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武安则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刘公,你怎么了?” “你不是担心裴行俭不同意。” 刘仁轨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想要独占这次的战功,而那五万突人本应该是你答应给裴行俭的好处,可他不同意......所以,裴行俭应该已经明確拒绝你了吧?” 武安愣了一下,眼里瞬间闪过一系列或是忌惮或是凶狠的神情,片刻后,他故作轻鬆道: “哪有的事,朝廷还没发兵呢,裴公那边怎么可能有言语。” “如果朝廷发兵,那么这次西征的主帅依旧应当是裴行俭,而不是你。” 刘仁轨说道:“所以,你才想把老夫拖在身边。” 书房內安静了一会儿,魏玄同一会儿看桌上的文书,一会儿掏耳朵,对刘仁轨和武安两人之间越发紧张的气势视若无睹。 武安面无表情道:“虽然不知道刘公是从哪里开始猜的,但我可以说你全都猜错了,” 他站起身,將几份记录详细的文书推到刘仁轨面前,又伸手打开一张舆图, 很多本应该在军中是绝密的消息,在两个大唐宰相面前自然不再是需要保密的东西。 文书上记录著海量的钱粮辐重以及各处应该调动的兵力,无论是钱粮还是军队的数量都不亚於去年那次西征,可想而知,就算是朝廷明面上確定了西征的事情后,这么多资源也需要协调很长时间才能陆续运到西疆。 舆图上则是標註著进军路线,从青海往南到益州,兵力庞大的唐军至少从五个方向发起总攻, 確保在开始进军之后的每一刻都能配合友军碾碎路上碰到的所有吐蕃军队,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当年大非川之败的重演。 “打完这一仗,朝廷至少十年內无法恢復元气。” 刘仁轨的视线从舆图上收回来,淡淡道:“ 老夫不怀疑是否应该灭掉吐蕃,老夫也不觉得你想报仇是什么不对的事情,老夫只是想问, 朝廷上下那么多人,军中那么多將土、民间那么多百姓,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你现在却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就四处树敌寻仇,你可曾真心把自己摆在大將军的位置上?” 上兵伐谋,现在还没动兵就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武安的那点小心思过於容易看透。 或者说,经歷过今日的事情后,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少帝或是天后的要求,反正不让裴行俭继续在河西扎根也符合他们的诉求。 刘仁轨的语气里,满是失望大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接下来几天內, 朝廷上下倒是平静不少,武安难得的安静下来,没有再去各处点火,但因为郭正一的事情,很多人都间接看透了武安背后之人的心思。 区区一个武安,自然不会隨便发疯杀人,他脖颈上的项圈另一头牵在谁的手里,倒是不难猜。 天后想要灭敌国以竞全功,再在朝堂上增加自己的威望,这也可以理解嘛。 但是看看朝中各方面钱粮辐重甚至是兵员的协调,都让人明確感觉到了朝廷如今的后继乏力, 很多时候都需要不断地扯皮和推。 若是中途出了什么问题,以朝廷僵硬的运作速度至少要持续到明年才能把所有环节都安排好。 而这时候,天子却在某次早朝上说自己要御驾亲征,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是否要二次西征的话题在朝中热度很高,在郭正一之后,又不断地有朝臣在早朝的时候加以进諫,而天后这时候也终於同意了吏部尚书王德真的提议。 她允许吐蕃使者入见,面陈事宜。 “长安那边传信过来了,吐蕃人想要拖延时间。” 营帐內,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老者开口道,这人的神情比当初在长安城的时候要轻鬆很多,赫然是当初朝堂廝杀落败后被打发到河西的崔知辩。 黑齿常之坐在旁边,接过崔知辩手里的信看了一会儿,回答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指望和谈, 但朝廷里面已经有人在吵能不能御驾亲征了,所以就算是吐蕃人,也不会觉得大唐会在短时间內开始西征。” 朝堂里面各种事情吵的没完没了,但隨著御驾亲征四个字炸出来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朝廷西征这事至少要吵一段时间。 两人都沉默不语,帐帘微微捲动,稍微掀起一角,就能听见外面横贯整个大非川的寒风咆哮之声。 穿著一身甲胃的程务挺掀起帐帘走进来,开口道:“將军,崔公,准备接客了。” 崔知辩抬头看向程务挺。 后者开口道: “安西大都护裴公行俭,已经率六千骑安西兵抵达大非川,大將军有令,此战由裴公统帅。” 黑齿常之眼神微动,程务挺似乎还没说完,就被人有些粗暴地推到一边,但一向骄横的程务挺一声不,脸上甚至有点委屈。 紧接著一个苍老魁梧的身影一步踏入营帐之中,感受著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薛仁贵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直娘贼,跑了一个月才从北疆跑到这儿,大非川这儿比当年还要冷一些。” “末將黑齿常之,拜见薛公。” “下官崔知辩,拜见薛公。” “无须多礼,我又不是主帅。” 薛仁贵露出了一丝笑容,摆摆手道:“我只是个嚮导。” 他的目光在帐內的几个人脸上跳过,落在黑齿常之身上,流露出些许感慨之色。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 黑齿常之站直了身子,眼神里仿佛倒映出帐外高原上的皎皎星汉。 他沉声回答道: “二万铁甲,直扑逻些,此战,当先攻灭吐蕃京城!” 第232章 诚实是一种美德 第232章 诚实是一种美德 “先跟他们玩玩,拖一拖时间。” 龙首殿內,少帝和天后首次坐在一块谈事情,宫女拿了个秀墩过来,武安就在他们面前坐下。 “本宫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让这群吐蕃人觉得要和谈,然后朝廷在暗中积蓄兵力,等准备充分之后,再一举荡平。” 说到这里,天后还是有点自矜的,朝廷上下都以为她又要顺应人心和谈,殊不知自己在暗中下一盘大棋! “母后言之有理,似乎大是可行。” 武安认真的听著天后发表重要意见,又附和了几句,天后便又道:“似你先前所作所为,何等大张旗鼓,反倒是容易让消息传出去,这就是你的不足了,兵法云上兵伐谋,道理便在其中了。” “母后说得对,儿臣惭愧。” 天后嗯了一声,片刻后似是无意道:“郭正一贬官可以,但若是让他死就有些过分了,本宫替你做主,让他当面给你赔罪认错,如何?” “这不好吧?” 武安略微有些为难道:“满朝上下都知道儿臣如今一心想要挑动西征,郭正一等人明面上跳出来阻拦,我若是不强硬一些,岂不是容易让其他人跳出来用各种各样的藉口攻许儿臣?” “有本宫在,谁敢攻计你。” 天后宽慰了一句,补充道:“有时候太硬也不好,適当的软一些,也方便做事,譬如说你现在放了郭正一,吐蕃人那边就会觉得朝廷和陛下都是不想继续开战的。” “原来是这样,母后高见!”武安露出了钦佩的目光,看的旁边的少帝呆了呆,心想著自己和母后之间关係不好是有原因的。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自己没有武子镇这么不要脸, “子镇。” 少帝轻咳一声,问道:“你先前说,朕御驾亲征的事情.... 3 “陛下欲效仿太宗皇帝之风,臣不胜欣喜,但正因为如此,不管是粮草和兵力都需要好好准备,以免到时候调动迟缓,被吐蕃人钻了空子,自然是不好的。” “武子镇说得对,御驾亲征的事情,急不得。” 天后现在倒是不反对把天子带出去遛弯了,反正自己到时候也会过去,四捨五入等於是把宫城搬运到边关,大家换个地方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別。 而且不仅是少帝心里转著小心思,天后也在想著此行去河西,能不能和裴行俭达成一些交易, 暗中让武安最为倚重的河西军脱离控制。 毕竟,武安杀了河东裴氏的当家人,就算裴炎生前和裴行俭不对付,后者只要找到机会,肯定会同意报復武安。 计划通。 “这几日朝中多有波折,本宫召见吐蕃使者就是为了让朝野內外暂且安稳下来。” 天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帝,缓缓道; “人心思定,但吐蕃不灭,西疆一日不安,自当......以武安之。” 武安。 武氏安天下。 少帝看著坐在面前沉默不语的黑衣青年,又看看露出笑容的母后,偌大的殿內,一时间只有她的声音最为清晰。 皇城內的报更鼓声此时分外真切,冬日的寒意隨著鼓声浸润龙首殿的每一个角落,少帝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缓缓道:“儿臣明白。” 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母亲,目光从母后身上迅速移开,忽然与武安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武安对他也露出了笑容,与天后不同,如果不知道武安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你只会觉得这男的长相颇好,如同收敛羽翼的鹰,不凶,反而有些让人喜欢的敦厚神情。 少帝心里忽然有了新的念头,但他低下头,掩饰住了眼里的神情。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雪飞长安,满城霜降,城墙如裹银甲,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间就如同登门借钱的亲戚一样难打发,赖著不走。 从工部侍郎到工部尚书的路上,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很多人用尽余生都走不完,但武安就可以,因为现在朝中都知道他是天后的假子,更何况他带兵抄家的姿势又是如此销魂。 这种人最凶的时候绝对不要惹,敢惹就死。 但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颓势,先前被他镇压的诸多声音瞬间就会炸开,把他反噬的户骨无存。 朝廷因为去年西征,左藏之中钱粮窘迫是真: 民间因为今年大旱,十户九空流民遍野是真: 而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喊著要开战,要继续徵发百姓手里所剩不多的钱粮,甚至还要调动百姓上战场。 这种人就是在和天下作对! 大理寺狱內。 郭正一看著牢外站著的青衣官员,脸上露出些许狞之色,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我懂了。” 青衣官员对他躬身施礼,隨即转身离开。 “哆哆哆...... 多隔壁有人在敲墙,郭正一盘腿坐在草蓆上,没有去理会,但片刻后,越王的声音就从隔壁传过来。 “你懂什么了?” 郭正一不想理他,索性闭上眼晴,越王嘆了口气,在另一边扶著墙坐下,说道:“先前我看过很多在这里觉得自己“懂了』的人,真的很多,不要觉得自己太懂,会死人的。” “大王如果没事做,不妨去睡一会吧。”郭正一睁开眼睛,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我就算是去睡了,那也还是醒著,而有些人醒著,却还在做梦呢。” “大王身为李唐宗室,却无半点血性,可嘆,可悲。” 越王也不恼火,淡然道:“世上多的是自以为秉持大义便肆意妄为之人,最可怕的,是清楚自己不占大义,还想要肆意妄为的人。” 郭正一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 “那就请越王殿下接下来替本官好好看看,这天下,究竟姓什么。” 说罢,郭正一便闭上眼晴,再也不说话。 半夜的时候,兴许是天冷了,越王陡然睁开眼睛,他听见隔壁传来了闷哼声,但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用被褥蒙住脸,翻身睡去。 翌日。 几名神情难看的官员站在牢门前,看著狱卒们合力从郭正一的牢房里拖出户首,而这时候,从尸首的胸口处,飘落下一张血书。 “惊闻大唐故礼部尚书暴毙狱中,外臣不胜悲痛,所以今日来,就是想和大將军说一句话。” 將军府的大堂內,一名看上去风霜满面鬢间带白的中年官员,站起身,对著武安恭恭敬敬道: “想来大將军接下来要忙於朝务,不能再专心对外用兵,所以外臣斗胆,再度进言,愿以粮三百万石、金银二十万、祖宗礼器、宗室子女十五人,换取永世太平,两国重修前好。” “这是觉得我要折腾朝堂没法子折腾你们了?” “不敢,不敢。” “呵. 1 “如果大將军.... “行了,別加码了,再多估计也是骗人的。” 吐番使者马上露出了尷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回去找几个说话有用的人,再商量商量,数目適当的再往上提一提。” 吐蕃使者愣了一下,眼里马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难道说..... 不,面前之人一向以凶猾出名,自己必须得沉住气。 不过,武安这时候却主动道: “本將军以祖宗名义对天发誓,河西如今成守边关之卒,包括守军和屯粮兵在內,绝对不会超过八千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八千人,听起来很多,但若是摊平放在河西那块地方上,其实兵力是严重不足的,湟论进攻。 武安虽然没有明確说接下来会不会打,可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你且细品。 吐蕃使者稍微一想就通,他深吸一口气,对著武安跪伏下来。 “外臣代吐蕃举国上下百万臣民,多谢大將军厚恩!” > 第233章 敌人...非但不...还胆敢..... 第233章 敌人...非但不...还胆敢..... 郭正一的死,动静不大不小,尤其是这人明面上属於是天后派系的,无论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打压一下过分跳脱的武安,原则上,必须给予一定的惩罚。 可如今西征在即,朝廷这边明面上是以武安奏疏为准,不少关节都已经提前打开,已经有很多衙门开始为西征做准备,甚至是三省六部印发的文书,都有不少连夜送出了京城。 该调兵的地方调兵,该交粮的地方交粮,虽然不符合朝廷的规矩,但因为主持这个事项的人是武安,所以反而显得很合理。 他是天后之子,性情跋扈囂张,现在大家怀疑他明面上动静不大,私底下一查原来他在捣鼓这些小动作,反而能放下心来。 哪怕是吐蕃使者也能看到,长安城外那些宽阔的水道上和管道上每日都有大量的船只和车队抵达,搬运粮食的民夫队伍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吐蕃人都能看见,朝廷里其他人自然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现在如果把西征的事情停了,这批钱粮难不成还能重新运回去,自然是落回国库左藏之中,到时候大有文章可做。 国子监今日都空了,不少人都去了皇城大门外,推推揉揉的喊著国家养士百年,用我们的时候到了! 禁军封锁皇城的城门,不许他们出入,但也没有禁止他们在外面喧譁。 “今日风雪很大。” 狄仁杰伸手拨了拨武安肩头的落雪,看著以往意气风发的年轻大將军如今枯坐庭中沉默不语, 狄仁杰心里也有些感慨。 不过,武子镇也確实是过於年轻气盛,受些挫折,是好事。 他没有劝说武安回屋中,而是坐在武安身侧。 “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考虑。” 武安看向他。 或许是一整年没怎么做事操心,狄仁杰的神色比以前要好很多,原本只是略略发福的身子,如今居然也有些臃肿起来,看上去越发和善可亲。 “辽东。” 狄仁杰搓了搓手,说道:“新罗人多狡诈反覆,数次背盟,纠集高句丽百济叛逆,数次发兵攻打熊津都督府地界,现如今朝廷明面上西征之声过大,新罗恐怕会如同往年一样。” 大唐发兵,新罗也发兵,仗著唐军抽调兵力將领防守空虚,同时境內又有不少亡国叛贼响应新罗军队,所以辽东一带的战事往往颇为艰难。 “我知道。” “以我之见,可以样装西征,额外在辽东埋伏主力,屯粮足兵,等新罗人这次大举进犯的时候,予以迎头痛击。” “狄公说得好啊。” 武安开口道:“幽州大都督一职空缺无人,狄公若是有兴趣的话,要不要去幽州溜溜?” “倒也不是不想去。” 狄仁杰笑著回答道:“年少时颇欲去边关一刀一枪建立功名,谁知道偏偏陷於案读之中难以自拔,学不成兵事,只能在朝中当个文臣,也算是人生憾事。” 他看著一言不发的武安,终於安慰道:“就算是错了,也没什么要紧的,老夫会一直帮你,带著你往前走。” 武安嘆了口气,站起身道:“跟我出去走走吧。 狄仁杰想要起身的时候有些费力,武安伸手拉住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把狄仁杰的身子拽起来两人身上都披了一件裘衣,武安出府的时候,丘神身著黑甲,领著数十名甲骑簇拥在他们周围。 出了將军府,外麵坊口站著十几名瑟瑟发抖的国子监学生,一看到这支队伍,那些人马上打起了精神。 下一刻,隔著人群,武安抬头看了过来,所有人立刻声,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眼睁睁看著这支队伍从自己面前经过。 队伍出城,狄仁杰有些好奇武安出来干嘛,难不成是为了打猎? 可他也没有细问,直到整支队伍出城数里,在一处军营样式的驻所停下,哪怕是站在外面,也能看到里面一些高耸的建筑。 营门內外都有南衙军队把守,看到武安后,里头很快就有人迎出来。 “末將长孙元翼,拜见大將军!” 狄仁杰看到那名比武安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忽然瞪大眼睛。 “你是......赵国公?” 先帝当年藉故清算了亲舅舅长孙无忌之后,將其全家流放,长孙无忌到了秦州之后,在当地被迫自而亡。 约莫六年前的时候,先帝终於在大臣的要求下恢復了赵国公的爵位,召回长孙无忌的后人,让他的曾孙继承爵位,恩封食邑三千户。 长孙元翼,即是长孙无忌的曾孙。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人跟人之间显然是不同的,英国公李敬业在朝堂上大肆击武安,现在赵国公居然在城外替武安看军营? 谁给赵国公调教成这样了? 如果狄仁杰今天没过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种事情。 “让狄公看看这里面的粮食。” “喏。” 长孙元翼没有半点自恃身份的意思,领著狄仁杰往军营深处走去,然后进了一处仓房里。 仓房的门打开,一股乾燥的气息扑面而来,狄仁杰环顾一圈,看得出来这里大概是一处囤粮的地方,闻到味儿,就知道这里的粮食应该储存的很好。 长孙元翼这时候霍然抽出佩刀,当著狄仁杰的面,一刀捅进了旁边的袋子里,又握著刀柄一搅黄澄澄的沙土顷刻间流淌而出。 狄仁杰缓缓抬起头,如果这里的袋子里都装的是泥沙,那..... 在狄仁杰身后,武安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狄公,你猜这粮食没运到河西,也没运到长安,它能运哪儿去呢?” “后方虽然还有足够的钱粮可以运过来,但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要有隨时断粮的觉悟,沿途的那些吐蕃部族就是我们屯粮的地方,” 裴行俭收好手里的舆图,很是珍惜地將其递给旁边的几名將领,让他们传看。 “太宗文皇帝高见,或者说......迎还文成公主,当真是妙极之举。” 当年跟隨文成公主入藏的足有数万人,先前吐蕃惨败,不得不送还文成公主,连带著她身边的数万人也大部分全都送了回来。 就算文成公主记不住回家的路,但这些人都是记得住的。 从逻些向东入河湟,又或者,从河湟向西奔袭逻些, 沿途有什么地段,有什么部族,什么天气之下该从哪儿走,他们门儿清。 部分被召入军中者一听说要隨军出征吐蕃,兴奋的寧肯什么都不要,只求跟在军队里面求一个嚮导的身份。 除此之外,那数万人里面也有相当数量的军户,而且適应了吐蕃国內的一些地理环境,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这算是本土作战。 大军一路向西奔袭了足足八日,沿途碰到的所有吐蕃部族和军队全都被正面碾做粉,三万唐军开始重演吐蕃人过去数十年里在大唐边关做出的所有举动。 攻城,拔寨,破军,灭族! 而今天,吐蕃人这边终於回过神来,开始勉强组织起军队,试图阻滯这些忽然出现在国內腹心之地的唐军。 明明前不久使者还说大唐朝廷那边有意谈和,为什么......为什么这股唐军会出现在这里! 听著耳边不断响起的传报之声,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一场遭遇战便会爆发。 “大帅,敌军兵力甚眾,约莫过万,还一直在朝我军先锋靠拢。” “前军不动,让安西军从侧翼顶上,再好的刀也不能一直捂在鞘里,得拿出来见血。” 裴行俭收起舆图,看著远处垂断天际的一缕炊烟,缓缓道: “碾碎他们。” 第234章 我乃龙也 第234章 我乃龙也 废太子李贤这几天不是很高兴,因为武安在朝中被针对的太狠了。 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试问谁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活著全靠武安在朝堂上替自己说话,要是没了武安,天后马上就会把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端到外地,要是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外地苟活两年; 要是运气不好,史书大概会这样记载: 一一戾太子贤,幽於外地,途中暴病而亡。 而且最近的那件事情,李贤也隱隱有所耳闻,但让他越发不安的是,自己並不知道明確的消息。 要是母后和弟弟都去河西御驾亲征就好了,然后只把自己留在家里,然后自己就可以.... 李贤这样想著,把手里的春宫本子又翻了一页。 因为是软禁,据说天后那边不许李贤看书作画听曲儿搞变童,最好是每日呆坐在府里,越痴呆越好。 武安在这方面倒是没有半点帮忙的意味,用他的话来说,那便是“活著就不错了”。 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说有贵客来了,请李庶人速速迎接。 片刻后,武安推门而入。 “见过殿下。” 李贤直接跳过了客套的范畴,直勾勾地盯著武安,毫不掩饰道:“汝观吾面相何如?” “殿下这是?” “听说朝中要御驾亲征,而且是少帝和天后都去。” “是有这回事。” “那......我呢?“” “你是?” 李贤:“: “在天后那边,如果確定了要御驾亲征,那么带你去军中反而有可能引发骚乱,而若是不带你的话...:..想想她会怎么做?” 以天后的视角来看,她肯定不会在长安城里放一个定时炸弹。 武安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他对李贤还算是佩服的,哪怕是时至今日,李贤居然还没有放弃翻身做皇帝的梦想,在坚定的信念这方面和自己有得一拼。 “我可以保你不死,至於其他的,得看情况再说。” 武安已经从李贤身上拿到了不少资源,不过除了他之外,似乎还有一些人直接选择在李贤身上投资,赌他可以翻身。 这些人少之又少,却是真实存在的。 可想而知,如果是武安离开长安,所有人都会立刻开始想办法清算他留下的势力,而如果是少帝和天后御驾亲征,留守的某些人肯定也会想办法折腾出一点动静。 李贤从一开始就明白武安如今不可能拥戴自己,在他看来,武安应该是为了在他这边留点后手,提防其他人。 这很武安。 “先前说好的,你能让我不用再被软禁在这里。” 武安没回答。 李贤无奈,又换了个说法:“我看看能不能再给你弄来一笔钱粮,让你手头更从容些。” “先弄来再说吧。” 今日的话题夏然而止,武安警了一眼摊开放在桌上的那本春宫本子,隨口道:“殿下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帮忙带进来的东西。” “找几本男的给我吧。” 李贤咂咂舌:“女的没意思。” 武安离开之后,李贤坐回桌子前,他用力揉了揉脸,终於难掩颓然之色。 我明明是真正的龙子龙孙,为什么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御驾亲征等於是朝堂里掀起的一场大浪,能出去跟著天子亲征的大臣,好处自然是有的,因为这就是某种混资歷的手段。 將来教训晚辈的时候,你可以对著他们趾高气昂道:“想当年老夫跟著圣人出关之际,老夫可是亲自负责在御营里给圣人端茶递水的!” 可如今时局特殊,很多像李贤这样的人私底下都起了心思,毕竟起风的时候,没有人觉得自己是猪,却文觉得自己可以做那头站在风口上的猪。 郭正一临死前在狱中留下血书一封,公然指责武安祸乱朝纲,有王莽之举! 这封书信能被传递到朝堂上,很多人当即就觉得武安对大理寺御史台之类地方的控制力度已经弱了,如今不反攻武安,更待何时! 只可惜裴炎没耐性,若是他等到这个时候再发动,眾人齐心合力,即可大功告成。 喉,太急了。 “请大將军慢慢过目,我们不著急的。” 吐蕃使者跪坐在武安面前,看武安的目光在厚厚一卷绢帛上隨意划过,他的麵皮不由得微微抽搐。 別到最后还嫌不够啊。 “看来你们还是有点诚意的。” 武安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他把这卷东西往吐蕃使者面前一丟,淡淡道:“这几天,你们那边没再给你传递什么消息?” 吐蕃使者连忙赔笑道: “这儿毕竟是大唐境內,我国使者往来没有那般便利,所以已经十多天没有收到国內的消息了,不过,请大將军放心,这次所许诺的所有事项,到时候我国定会一一照办。” “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要好好想想。 吐蕃使者低著头告退,走出將军府的时候,他眼里才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愤怒, 几年前的时候,以吐蕃使者的身份出使大唐不算是美差,但至少能得到相应的尊重,而如今自已甚至见不到大唐天子的面,却被一个外戚屡次要挟呼来喝去。 自己只能忍! 前行数十步,踏上了另一条较为清冷的大姐,尽头处停著一架朴素的马车,车夫大老远就斜著眼看向了吐蕃使者,让后者浑身不自在。 现在的唐人看吐番人,大抵上和看猴差不多。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举国投降,到时候我就承认你们也算唐人。 吐蕃使者经过马车的时候,车夫开口了,他用语气略有些怪异的藏话说道:“有人要见你。” 循著他的声音,车帘微微掀起,露出一个中年人,面相儒雅敦厚。 “家父乃是当朝吏部尚书,在下在家中排行第二,姓王名泰。” “原来是王公子示下..:.. 》 吐蕃使者想了想,也没上车,直接站在旁边道:“王公子是什么意思?” 王泰见他不识抬举,轻哼一声,淡然道: “我有一个机密消息要告诉阁下,是有关西疆那边的重要军情。” “外臣不敢听。” 吐蕃使者看著趴在车窗上探出脑袋的王泰,认真道:“唐人之间的內斗,外臣不敢掺和,上一个掺和的人,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死了。” “能做大唐的臣属,是我国的福报。” 第235章 好耶 第235章 好耶 “如果一切都准备好的话,最快在三月应该就可以出征了吧?” “母后算的很准。” 天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在武安面前是越来越懒得掩饰情绪了,偶尔也会直观地表达出对某些事情的態度。 虽然说直接在军中黄袍加身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过梦幻,可如果是真的呢? “是这样,儿臣有些消息想说,希望母后不要太过於激动。” “隨你说吧,本宫也就是听听而已。” 天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但却悄悄竖起耳朵等著武安接下来会说什么。 “儿臣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母后要听听吗?” “说吧说吧。” 她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错。 “按照时间来算,西征应该已经快要结束了。” “你做的好啊......啊?” 天后手里著的毛笔咔一声断了,保养很好的脸上忽然很快地蔓延出一片红色。 结束? 还没开始就说结束是什么意思?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我帮母后节省下了很多钱粮。” “那真是太好了。” 天后放下断笔,平静道:“子镇,你过来些,我有话与你说。” 武安沉吟片刻,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外面有宫女通报导:“圣驾到!” 得益於一同参与进了西征的事情,少帝最近在宫內的待遇好了很多,不仅不用再被幽禁在西內苑里面,还能偶尔过来串串门。 “拜见母后......哦,子镇也在啊。” 少帝也没有任何皇帝的架子,友善的如同亲兄弟一样,坐下来之前还问武安吃了没。 “朕昨日想了很久。” 少帝没有注意到天后些微的神情变化,认真道:“西征究竟该动用多少兵员才合適,另外,还有隨行大臣,如果人太多的话,京城这边只怕周转不动,若是少了的话...... 天后默默听著,心里冷笑一声。 这种明面上和盘托出不耻下问的做法,私底下却潜藏著想要安插人手的小心思。 虽然说以少帝初次上岗的经验能做到这一地步已经堪称进步神速了,可天后同时在后宫和官场浸淫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帝的想法。 这样做真的可以瞒过母后吗......少帝说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天后的神情,后者却低头翻看著桌上的文书,似乎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上心, 说了半天,天后喷了一声,不耐烦道: “那皇帝觉得谁能跟著去?” “在朕看来,余者大多可去可留,惟有梁郡公李孝逸,为宗室之后,忠诚可亲,其又在益州都督將兵,虽然不至於替换前线將帅,但留在御营里统帅三军也是可以的。” 其余人都可以不要,反正自己在朝堂上没什么势力,至於说李孝逸的话,虽然听说他似乎和母后也有不少利益上的往来,但毕竟是宗室子弟。 “可以。” 啊? 少帝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吃惊。 天后似乎不是很想说的太多,低下头看文书,语气平淡:“不过梁郡公才被召回朝中,代任兵部尚书,现在又要带他去河西,那之后让谁来主持兵部呢?” 其实兵部尚书也並非全然不可或缺,毕竟朝中隨便挑个大臣过来兼任也就行了。 少帝心知交换是不可避免的环节,心里想好了到时候该如何安抚李孝逸,现在该做的是和自己贪婪的母亲討价还价,於是开口道:“朕以为,吏部尚书王德真.....” “王德真已有吏部,自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一部尚书同时兼任多部事务的,换个人吧。” “那,那刑部侍郎.... “刑部最近事项繁忙,恐怕二位侍郎也抽不出身来。” 少帝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母后的真正意图分明是想逼著自己在武安面前说出那句话。 天后用力揉著眉心,似乎已经表现出了很强烈的不耐烦。 “儿臣窃以为,兵部尚书一职最为要紧,当从武氏诸子弟之中优中选优,徵辟能者,破格摧升。” 自从武承嗣和武三思之后,武氏其他人的身影几乎在朝堂上彻底消失,但武氏子弟单纯只是废物多,年龄合適的人却是不少。 而且不管是谁上来,几乎都要面对一道隱形的门槛。 而若是让少帝这时候和武安撕破脸,这绝对符合天后的利益。 “嗯,就这样吧。” 天后淡淡道:“本宫乏了,皇帝也先回宫休息吧。” “儿臣......告退。” 少帝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旁边那个黑衣青年的脸色,不过在意识到这一丝胆怯之后,他心里压抑许久的怒意终於翻腾起来。 只要等到了西疆,朕,会亲手拿回一切! 天后看著儿子的背影,等后者离开后,她才发出一声嘆息。 “母后。” 天后看向说话的儿子。 “西征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儿臣让母后不用千里来回奔波,又替母后省了一大笔钱粮,再不然,母后难道不清楚让陛下去军中有什么风险吗?” 武安开始上眼药。 “哦,这么说,本宫还得感激你替我著想了?” “母后不必客气。” “本宫不想听了,反正你在本宫这儿也待不住,不如去找皇帝说说话。” “儿臣想说,等这次西徵结束之后,河西那边扩大盐场的规模,然后,官府专营盐业,其中的五成都归母后所有。” 天后一下子就恢復了心平气和的语气,温柔道: “我要这么多,不合適吧?” “这是儿臣和河西十万黎庶孝敬母后的,哪有合不合適一说,此外,如果母后愿意的话,等今年年末或是明年之后,可以挑个合適的时间,再去泰山玩玩,也是可以的。 反正吐蕃没了,家里这边略缓两年,就一切都宽裕了,母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天后站起身,袞服的衣摆在身侧摇曳,她来到武安面前,跪坐下来,然后抬手扶著武安的脸颊,端详著他的脸。 “本宫刚才挑拨皇帝,让他亲口说擢升武氏子弟,你不生气么?” “儿臣的一切都是母后给的,怎敢怨恨。” “呵......不过刚才那话是皇帝亲口说出来的,你要不然,去跟他討要点什么作为补偿吧? 少帝在宫中很富,却又很穷,毕竟也没什么能使唤的人手,除此之外的財务甚至是赏官那些就更不必说了,全都是没有的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武安的想法,天后微微歪头,对著武安笑道: “他不是还有个新纳入宫中,心头最宠爱的韦娘娘嘛。” 第236章 卑鄙下作的武子镇 第236章 卑鄙下作的武子镇 正月將末,长安城里仍是冰雪未消,不过在金吾卫和羽林军的监督下,朝廷虽然又失去了一名尚书,但仍旧保持著以前的高效率进行运作,实属可喜可贺。 武安一直想要著手整改大唐的某些制度,但无论是选官还是晋升体系都是他目前碰都不能碰的滑梯,哪怕是他自已要提拔一些亲信,也是靠著天后的詔令才得以顺利擢升。 这些人不仅在官场上被人冷眼以待,私底下更是有人替他们取了个別名一一“斜封官”。 二月,周兴升至吏部侍郎如果拋开太过逆天的晋升速度来看,周兴的资歷其实是勉强够格的水准,或者说略差一些,但再过个几年也能爬到类似的位置上。 可是因为他的出身问题,朝堂上不少人都选择了仇视到底,隔三岔五就是一通弹劾。 朝堂上並没有欢度新年的气氛。 很多人这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就算西征的奏疏还没通过,但很多地方居然都已经开始运输和储藏了大量的钱粮辐重,同时军器监的府库在没有得到朝廷同意的前提下运出了大量兵甲,去向不明。 武安半点不慌,他把御史台的泰半御史在手里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一时间,御史们充分发挥本职工作,反正金吾卫提交过来的那些案卷都罪证確凿,他们可以在享受工作乐趣的同时站在道德高地上平等辱骂所有人。 朝堂上化解一项矛盾的最好办法就是挑起新的矛盾,武安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让这些人配合自己西征,所以任凭朝堂上肆意搅和。 天后装著对此一无所知,帮武安遮掩各个事项,不过作为交换,她提拔了武攸寧、武攸暨兄弟俩,但没有安插到其他地方,反而將他们直接丟进了工部。 如今的工部尚书是武安,里头又添了两个武氏子弟,现在朝堂上倒是默认工部成了武氏的自留地,新来的兄弟俩平时表现得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兄喊著。 这些,还都是小事,大多在百官公认的权力过渡或是留存范畴之內,但有一件事却从年初爭论到现在,同意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天后的巨大功绩和操持国政的辛劳,武氏宗庙是立起来了。 不过经过群臣爭辩,从武氏往上七代改成只能往上追封五代,全都封王爵。 大家这样都有的交代,天后只是要爭取更多威望,而群臣不至於面上太过难看,某些人还能藉此博取一个直臣的美名。 武氏五代宗庙封王,相应的其后嗣子孙除非是年龄资歷太长或是功劳太大,要不然很难在短时间內得到跟祖宗一样的位置,这是礼法。 也就是说,武安不可以封王。 更何况就算是可以,礼部尚书郭正一被他自己亲手捅进了大理寺狱,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给武安主持封王? 天后却对礼部提交上来的奏疏勃然大怒,当日就把礼部侍郎詔入宫中厉声詰问一一“时帝在侧,闻天后怒,惟诺诺以应,未敢置词”。 在那些大臣看来,当时少帝在旁边听著一句话都不敢说,但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朝中私底下暗流涌动,距离裴炎死后还没过几个月的时间,有的是人想要走上裴炎的老路。 毕竟长安城里別的不多,就是人多。 对此,那位大將军表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他对外告病不出,隱於家中,也正是因为这个极其异於往常的举动,使得某些人越发兴奋起来。 他没杀我啊, 那岂不是说明, 那些猜测全都是对的? 武贼,难道真的要倒台了?! 而这时候,吐蕃那边终於传回了消息。 滚滚马蹄声从黎明时分便震醒了整座长安城,被直接放入城中的一队骑兵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一面在无人的大街上纵马狂奔,一面竭尽全力嘶声高吼: “青海大捷!” “河湟大捷!” “大非川大捷!” “积石山大捷!” “吐蕃......灭国!” 骑兵一路驰入皇城之中,少帝和天后早就在含元殿內亲自等候,前者呈递了由主帅裴行俭、前军以及各营统军主將、乃至於吐蕃境內两大部族苏毗、羊同和党项、羌各部族长的亲笔信,证明了事实。 不过在所有唐人的信里,哪怕是主帅裴行俭,也在信的最开头写道: 此战首谋者,举军中上下,其功无出工部侍郎、右羽林军大將军武子镇! 消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內瞬间传遍长安,很多人还以为自己仍旧在梦里,已经被武贼嚇出梦魔了。 等確定过事情的真假之后,他们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心里除了震撼和茫然,就只剩下浓浓的恐惧。 难道自己的那些举动,也在武子镇的算计之中吗? “急报,哨骑在三十里外看到了新罗人的兵马!” “急报,七重城遇围!” 熊津都督府內的內堂里,大都督李谨行用力揉了揉瘦削憔悴的面孔,骂了一声直娘贼。 相比於自始至终有重兵防御的幽州一带,如今的熊津都督府驻地在朝廷那边看来本就是在万不得已时候可以拋弃的地方。 再加上这两年朝廷的主攻方向一直是吐蕃,以至於辽东这边唐人的守军不多,全都是他娘的废物高句丽和百济土著,这群人离开了城池也能打仗? 再加上高句丽和百济两国还在的时候,在半岛內的土地上一直是处於三国鼎立的状態,而前者的对外壁垒的坚城大多位於西面,用来防御唐人。 现在他们的国祚被攻灭,唐人又向东夺取了一些要衝重镇,但不可能在这方面比新罗人更有优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兵力和地理的双重劣势之下,李谨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学薛仁贵那个蠢货,后者当年从大非川之败里面脱离出去没两年,结果被调到辽东就又吃了一场败仗。 虽说薛仁贵手下当时大多是本地守军,战斗力和士气都很低,但退一步讲,他作为主將难辞其咎。 “一个个都哭丧著脸做什么,给本都督抬起头来。” 李谨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声道:“本都督算是蕃將,从小长在幽州,一辈子都在东面这儿打仗,本都督就没想过害怕两个字,尔等都是唐人,难道心气还比不上我?” “且將报来,速速说清楚,新罗人这次出动了多少兵马?” 底下,一名官员沉默片刻,缓缓道:“哨骑匯报说,接连三次看到过万的兵力,而且还是两个不同的地方,新罗人这次出动的確切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 五万新罗军队,哪怕里面夹杂著很多辅兵,这兵力对於如今的辽东而言也是天大的重压了。 “此外...:..一名哨骑传递进来的消息还说,前夜看到新罗王的法驾,已经渡过了大同江。” 五万新罗大军,再加上新罗王金法敏亲征“老狗。” 李谨行暗骂一声,约莫五年前的时候,唐和新罗大战,新罗惨败,最后遣使入长安请降,新罗王金法敏亲修国书,奴顏卑膝,换来了双方在大同江划江而治。 但就算如此,彼时新罗人也已经侵吞了故百济国的大半国土,先前数次也是类似的情况,只要唐人一向西攻打吐蕃,新罗人马上就会向北不断侵吞辽东的土地。 新罗人殴打那些高句丽和百济的本地老乡极其卖力,可只要唐人的主力一到,他们一次都没贏过。 在李谨行看来,新罗王金法敏年事已高,很可能在这几年就要凉了,先前因为去年唐人在青海重创吐蕃人,所以新罗这边要是再动一下,马上就会挨到大唐的铁拳。 人家先前屁股著被你端两下也就罢了,现在就站在那边等著你过来,你怎么可能討得了便宜? 所以新罗人后来也学乖了,安分了足足五年。 但是,如今在新罗朝廷上下看来,唐人如今正在全力筹备“西征”,自已这次无论如何也能再占一个好处。 想想也能理解,其实这倒也不能说新罗王金法敏年老昏,毕竟他面对的局面,是很有可能集新罗歷代祖宗执念,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统一辽东版“三国”的宏图霸业。 底下一片安静,李谨行也沉默了,他转过身,看著悬掛在身后的巨大舆图,眼里闪过一丝迷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朝廷那边把所有资源都筹措进了关中,怎么可能再在短时间內送一批钱粮北上呢。 “直娘贼,要是谁这时候送三千兵马十万斛粮食过来,我喊他一声祖宗都行。” 第237章 这根本就不是武安太强,而是吐蕃太弱 第237章 这根本就不是武安太强,而是吐蕃太弱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 武安看著坐在面前的三个人,平静回答道:“我只负责帮忙遮掩消息,具体筹措钱粮又或者是用兵之类的事情,完全是裴行俭一人做主,我先前还是一个工部侍郎,怎么可能违逆他的命令嘛。” 用这副油腔滑调的语气,倒不如说你根本不害怕违逆我们嘛......坐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都面色一垮,魏玄同和李孝逸两人都移开目光,只有吏部尚书王德真咬牙呵斥道: “河西下辖赤水、大斗诸军,以及安西都护府下辖各军主將,连带著裴行俭本人在內,都亲口指认此战首谋者无出武安,你难道还能否认吗?” “那行啊,请王尚书等著吧,等裴公和诸位將军凯旋之后,我和他们当面对质,看看他们为何要这样污衊本官。” “武安,你休要..... 武安的眼神立刻一凝,寒声道: “本官是工部尚书,天后御口亲封的开国侯,先帝所封的羽林军大將军,王尚书,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本官现在就给你一个你满意的交代。” 王德真也霍然起身,他出身京兆王氏,正因为面前的人杀了不少世家出身的大臣,王德真几乎从不掩饰自己对武安的厌恶。 这种態度表现得越明显,朝堂上就会有更多世家出身的大臣站在他这边。 同为世家出身,王德真很清楚这些人聚在一起有多大的能力,相比之下,一个做事从头到尾藏著掖著的外戚有什么好轻狂的? “你不要觉得自己做成了什么事,” 王德真迎上武安的自光,冷嘲热讽道:“如你所说,仗是裴公带著將土们打的,钱粮是他一个人经营筹措出来的,现在他出於好心好意想要给天后一个脸面,你就把这份脸面装在自己脸上了。” “朝廷找你问话,是因为外头都在传你一个人就能控制河西军兵,影响恶劣,要知道,你的名声不算什么,但若是涉及到天后以及陛下的名声,你承担得起吗?” 王德真厉声喝问道。 “王尚书,休要胡说。”魏玄同立刻站起来,回答道:“我们只是奉詔质询,本官和梁郡公没有任何恶意,不仅是朝中上下,王尚书也只是希望有一个好的解释,能让朝野信服。” “魏公说得对,王尚书並没有那个意思,” 李孝逸倒是还坐在那儿,他清了清嗓子,道:“他的意思是,这个是好事,如果属实的话,那也是振奋朝堂上下人心的好事,当然不仅是他这么说,毕竟这確实是一件好事。” 王德真对两位同僚的畏首畏尾表露出轻蔑,他一直在盯著武安的神情,不满道:“本官只是想知道,河西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按照之前裴公说的那样,” 出乎意料,武安居然回答了,他也盯著王德真:“从河西、安西乃至於去年降伏归顺的那些部族里面徵调军队,攻陷吐蕃外围的三个重镇,逼迫吐蕃境內的党项、诸羌乃至於羊同等原先被吐番人攻灭的小国重新起兵。” 这样一来,唐军的主攻目標其实只是帮这些曾经还是小国的部族撕开吐蕃人的强势控制和防线,將吐蕃人的兵甲和粮草发给他们,让他们起兵反攻吐蕃。 相应的,毗邻吐蕃东面的地界是大唐益州一带,如果提前从益州方面抽调一支军队向西发动突袭,吸引吐蕃人的注意力。 最后,在吐蕃人立刻调动军队想办法迎击固守疆域的时候,裴行俭率领的主力在急行军后抵达预定位置,封锁吐蕃人的退路,配合益州军完成合围。 已经彻底露出疲態的吐蕃人本部青壮以及势力在最近两年內接连遭到重创,原本以吐蕃本族为统治高层和基本盘很难再维持下去,只要唐人这时候隨便拋出一块骨头,那些部族就会爭著反过来把吐蕃人撕碎。 一者,是国讎家恨,二者,是松赞干布当年已经证明了集藏地之力足以抗衡中原,如果自己动手的早,在大唐的扶持下未必不能成为松赞干布第二。 “那裴行俭和你凭什么能確定吐蕃已经灭国了?” 王德真捕捉到了漏洞,立刻詰问道;“唐军根本没有攻进逻些城,或者说,就算是那些造反的部族也没一个有攻陷逻些的证据,然后你们就急著回来报功了?” “虽说本官很想说不知道,但本官不仅知道,也可以在这里告诉你,免得王尚书接下来几天像虫一样在本官面前烦个不停。” 武安无视了王德真要吃人的目光,回答道: “昔日吐蕃大相禄东赞所遗数子,变成了如今在吐蕃国內权倾朝野的噶尔一族,噶尔赞婆最早战死在青海一役,噶尔钦陵在大雪山一战中彻底溃败,率残部只身逃往西域,安西军追杀无果,但噶尔钦陵就此销声匿跡。 至於说先前裴炎造反的时候,彼时出使大唐的吐蕃大相噶尔赞悉诺与裴炎合谋,因此我奉命处死了他。” 这一家子能撑起台面的基本上都死乾净了,据说还剩下两个稍微年轻些的弟弟,几乎是瞬间就遭到了吐蕃国內所有势力的敌对和仇视。 “所以,剩下的那两个就杀了新上位的吐蕃赞普,只身逃到了裴行俭军中。” 吐蕃国內最大的权臣家族和利益集团瞬间土崩瓦解,现在国內各处虽然未必全都臣服大唐,但基本上都是打著各种旗號在混战,前期的各种目標都已经完成了大半。 更何况裴行俭的主力確实已经扎了进去,等那些势力混战结束之后,他们要面临的就是一支做了充足准备且有大量本地带路党的唐军。 王德真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轻蔑,再渐渐的变成了惊和难以置信,但作为吏部尚书,他也能接触到一部分帐目,稍微算算就可以大致推断这一战所需动用的人力物力。 確实是可行的战略,而且有裴行俭这种在近两年里得到朝堂上下认可的主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损失部分河西之战的战果,吐蕃人依旧无力分兵夺回先前失去的土地。 不过. “看来这一战,裴公以及诸將士確实功莫大焉。” 王德真轻嘆一声。 “武將军还真是捡到了现成便宜。” “王尚书,汝今日只有一句话说对了。” 王德真抬起头。 武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回答道:“河西军確实是奉我之命出征河西的,如果不服的话, 我可以让河西军到长安城来跟你说。” “他要造反,他说这种话就是造反!” “好了好了,王尚书,些许口舌之爭,何必呢?” “魏公说得对,王尚书,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大可以去和武安重新对质,只要不闹出事情来, 陛下和天后肯定会帮忙的。” “哼,看他那骄狂的样子。” 王德真一挥长袖,回头看著巍峨的皇城,冷笑道:“他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算计没了吐蕃,那他有本事再去把新罗也算计掉,他能么?” 李孝逸眨了眨眼睛,隨口问道:“可是,假如他十年二十年后真的能把新罗也给算计掉,假如4 “什么假如?” 王德真正在气头上,怒道:“別说那么久之后,老夫现在就回家告诉家人,无论老夫生前死后,只要他武子镇做成了这种事,老夫就把族中最年轻漂亮的女子嫁给他当暖床妾!” > 第238章 自辩 第238章 自辩 “这些小家族都想赶著给我送妾,分明是贪图我的身子。” 武安看向刘仁轨,很是不满道:“一些连郡望都评不上的家族也配给我送女人,除非是刘公家里的女子,要不然我还真不稀罕要。” 刘仁轨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脸颊:“要不然连带著把老夫这个位置也让给你坐吧。” “晚辈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还请刘公坚持几年,为朝廷多做点事情。” 武安不是很缺权力了,有一整个工部当自家后园,想要藉此为根基推行自己的政令已经毫无难度。 当然,想要达成三省六部全收集也不是不可以,但就算是把三省六部里面每一个坑位都塞上自己的人,也不代表自己真正掌握了大唐的所有权柄。 刘仁轨现在也有些不確定武安的真实目的,於是安抚道:“朝中很多人对你心怀不满,可若是时间长了,他们终究会习惯你,到时候大家同朝为臣,就算你的身份特殊,也没人敢对你再有不敬。 你若是想要封王,老夫可以帮你一把。” 要说此战功推武安,刘仁轨其实是有些相信的,毕竟这武子镇当真是小婢养也,居然把自己也骗了过去。 想起过去那两个月里的复杂心情,刘仁轨就恨不得重回二十岁然后和武安大吵一架。 “所以,你之前是不想信任老夫,所以才骗... “我其实也没办法,裴行俭在信里的语气很嚇人,又是说看完信后敢泄密就全家暴毙,又说你也不想在长安城里的家人出事这种话,如果是刘公的话当然可以不用在意,但我毕竟还有两个妻子。” 武安敷衍了几句之后,才认真道:“现在,我要谈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吧。” “突厥人。” “哦,你之前好像运了五万突厥人到河西对吧?” “裴行俭的最后一个建议是,把这五万突厥人里面的大部分投放到藏地,让他们暂时替代唐军的作用,完成对吐蕃人的后续清剿,逼迫吐蕃人和藏地全面归顺。” 想要发动大军强推过去,倒也可以,不过那毕竟是藏地,有地形和恶劣环境的影响。 而哪怕是平地攻战,辽东的高句丽足足牵扯了三代中原天子,这种地图的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要利用好藏地的亲唐势力,施行王化教育...:: “这种事情让裴行俭去做即可,毕竟,又不是老夫在边关带兵,况且,老夫也没你那种满肚子坏水的本事。” 刘仁轨已经懒得听武安下一步怎么做了,反正后续肯定会有相关文书送到他手里,刘仁轨寧可多看几页案卷。 『刘公你说这种话就有点伤人了。 武安觉得我们都是在为了大唐的未来而努力,你身为大唐宰相,这时候应该做的是发掘並且培养优秀的年轻人才,而不是像某些蠢货一样把自己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请务必继续轻视我。 刘仁轨跟武安说几句话就清楚了后者的恶毒用心,朝堂上双方彼此都是在不断试探步步尝试, 武安这种人就很可恶了,他会装著自己很虚,骗別人来打他,然后他趁机在喊冤叫苦的同时捶死对方。 一想到这里,刘仁轨就主动在两人之间升起一道可悲的厚障壁反正接下来朝中应该已经没有其他大事了,吐蕃一灭,西疆战火平息,大唐从此以后就真正进入所谓的太平盛世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你做得很好,但我们日后还是不要再..::: “哆哆哆...... 3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武安立刻站起身,开门后看见是丘神。 “辽东急报。” 丘神高声道:“新罗人北渡大同江,金法敏亲征,围困七重城,熊津都督府千里加急求援!” 在武安身后,刘仁轨霍然抬头。 “臣弹劾武安擅自將大量的將士和钱粮调拨到长安城內,致使辽东空虚无备,钱粮难继。” “臣参工部尚书屡次越权行事,贪污朝廷粮!” “臣参武安跋扈!” 理由不找了,大家的態度很明確,不趁著这个机会在武子镇头上多泼一点脏水,难不成还真要让他借著藏地大捷的余威一举定鼎朝堂? 就算武子镇从来没有为了那群贱民或是寒门出头的意图,但他本身就属於这个范畴之中,所以被朝堂上的世家群起而攻之则是应有之事。 天后坐在龙案后面,她能看出,朝堂苦武安久矣。 可这正合她的心意。 除了裴行俭等人之外,天后觉得自己应该是最早知道武安谋划的那批人,至少在长安城里,也应该是自己最清楚武安从头到尾的全部计划。 所以在她的最终设想里面,应该是武安封王,但不能留存太多的实权,同时帮助她对朝堂群臣形成挟制,方便她进一步包揽大权。 而裴行俭和河西军的这些操作则是打断了她的计划,前者的作为简直就像是在强行替武安在军中造势,天后作为高层看的更清楚,裴行俭这不是要替武安在朝中狠狠装一波,而是確保他即使不在军中,也能保持极大的威望。 设想一下,倘若你在入藏的军队里面,此时已经沉浸在承袭前人荣耀踏灭敌国一雪前耻的狂喜之中,然后你的主帅和主將都亲口承认他们的英明领导全都是因为长安城里的大將军。 不仅如此,那位大將军还负责全包军队战后的所有待遇和赏赐。 大將军的恩情,还不完! 天后默默听著朝堂上的嘈杂声,终於面无表情道:“肃静。” 她说话了,朝堂上很快就安静下来,天后的派系在朝堂上如今权势最大,所有人明面上都可以说自己是天后的狗。 “武子镇。” “儿臣在。” 武安咬重了某个读音,天后仍旧面无表情,但武安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冷哼声。 他们现在不怕武安的威胁,毕竟,这里有天后给他们撑腰做胆, “他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准备如何替自己辩驳?” 天后顿了顿,用一种仿佛在开玩笑却又冷漠的语气,缓缓道: “或者说,现在辽东战报紧急,你要是能解决新罗人,本宫不仅饶怒你越权,还可以亲自替你向大唐宗庙祭祀,將汝..:::.绘像凌烟阁!” 闻言,朝堂上顿时声音一寂,但很快,大家心里又释然了。 辽东那边是新罗王御驾亲征,他武安能使唤河西军,是因为黑齿常之在那边带兵,而辽东那边的话,武安又上哪去再找一个“兄弟”? “怎么,说不出来了?”天后心里悄然鬆了口气,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你便.... “回天后的话,臣有方略,现在就可以进奏。” 第239章 一个字,暖一个冬天 第239章 一个字,暖一个冬天 “三河战兵皆可整装北上,奔赴辽东,黄河以北储粟千万,幽州营州皆为重镇,后方万里疆域皆为铜墙铁壁: 而新罗人號称二十万进犯,但根据辽东的军报来看,新罗人的第一目標是大同江一带以及他们北方原先属於高句丽的几座坚城,其中以七重城为首。” 武安转头看向身边那些大臣,平静道:“肃静。” 朝堂上立刻有很多人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武安的目光在吏部尚书王德真的身上停留片刻, 后者一言不发。 『现如今辽东一带的守军为安东都护府的治下军兵,全军兵力超过四万,但这是连带著本地守军和辅兵都算在內的,实际上留守辽东的本部唐军兵力不超过四千,其中有小半兵力是熊津大都督李谨行的鞋族人。” 这部分兵力算是主帅的嫡系亲兵,通常是不会拿出来特意强调的,但现在如果除去这部分再计算兵力的话,当地的守军只有二千多唐军和本地僕从军。 看似兵力勉强持平,实则作为守城的一方,熊津都督府治下很多地方统治混乱,士气极低,哪怕是本部唐军的待遇和粮都未必能按时供给到位。 对此,刘仁轨深有感触,他六年前从辽东离开的时候就曾上书朝廷,希望可以提高当地守军的待遇。 可朝廷当时东西两面皆敌,补了东边漏西边,国內又连年天灾人祸,很难拿出更多实际性的东西。 而先帝的心態则是,他已经秉承太宗皇帝的遗愿吞併百济,踏破高句丽,共计分十四都督府、 七十九州、县三百,掠获人口百万。 哪怕是更书上,自己的功劳也不至於比父皇的差多少。 所以攻破二国之后,先帝就有些无所谓了,毕竟家里缝缝补补又是一年过去,新罗是挨打就跪舔的怂蛋,很难立刻思考出什么方全的策略。 再然后,先帝就暴毙了。 “现如今吐蕃已经无法再造成任何牵扯,新罗又主动进犯,此乃良机。” 武安在百官面前一条条陈述战场上的情况,显然对这些信息早有了解,哪怕是这时候有人出声询问,他也能有条不素地全部应答上。 天后的目光在武安身上停留了很久,而后又在人群中慢慢扫过,看见新提拔上来的武攸暨武做寧兄弟两如痴呆一般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得暗自嘆息一声。 在这种时候,哪怕是出来做个只会提问的捧喂,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也比毫无动静要好得多。 不过武攸寧兄弟二人算是天后的堂侄,血脉甚至都不如武承嗣武三思亲近,天后看了几眼就懒得再管。 “老夫只想问一个问题。” 王德真终於开口道,大唐的宰相在朝堂上都是可以坐著的,此时王德真站起身,问道:“如果说武將军对两处边关情形都了如指掌,那么先前为何还要將大量的钱粮强行运输到关中?” 你运进来,又要运出去,岂不是在中途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王尚书的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武安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回答道: “过去几个月內除却供给朝廷所需的钱粮,除此之外九成以上的“钱粮”,全都都是掩人耳目的沙土、物料,当地州府在天后密詔之下隨行护送,遮掩消息,王尚书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有些人忘了殿內失仪的风险,下意识看向天后,后者神情平静,做出一副正是本宫的表情。 实际上这些命令传递並不是因为天后的密詔,而是因为先前武安两次派出府兵去洛阳追查钱粮。 当时第一次左驍卫中途折返,最后在长安被几乎屠灭半支军队,而第二次派出的右驍卫在丘神和周兴的指挥下狠狠躁了一遍洛阳城內的贵人们,而朝廷事后居然毫无反应。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所以地方州府基本上不敢抗拒武安的要求。 王德真冷冷道: “反正说了这么多,武將军,你的方略何在,现在你的意思就是,调动原本那些不曾运到长安的钱粮,再把它们运到辽东,同时又徵发军兵到辽东开战,是这样么? 可这样一来,辽东本地就要固守至少两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拖到朝廷的驰援,你的方略也不过是寻常路人都能知道的法子。” “王尚书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唯独知道我说的不对。” 武安冷笑一声,很多人立刻缩起脖子,哪怕是王德真也不由得眯起眼晴看向对方,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母后,” 武安看向天后,高声道:“王尚书处处驳我的话。” 王德真:“?” 天后手里的御笔又咔一声断了,她扶额道:“...:..吏部尚书先不必开口,让武尚书好好说话。” “臣提议,在辽东新设一使职,称节度使,可自专用兵,亦可自行在当地徵募钱粮兵员。” 只要朝廷不帮忙,辽东一带处处被动挨打,时间一长自然就成了拼命吸朝廷血的累赘,但当地也是留存有民户和守军的,若是能善加利用,將所有势力整编成一股绳,进攻不好说,防线肯定比以前稳固。 “臣不同意!” 这次倒不是王德真,而是刘仁轨。 他冷声道:“此职简直荒谬,先帝在朝聚全国之力攻灭高句丽百济二国,现在又在辽东设立节度使,竟许自专用兵,岂不是令二国死灰復燃乎?” “刘公考虑的很对。” 武安今天简直乖巧的出奇,不管是谁驳斥他都语气温和,倒是与传闻中那股子运筹帷的谋国本事符合了不少。 刘仁轨也有些意外。 “自古唯器与名,不可假人,所以但凡是担任节度使者,必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之人。” 武安回答道:“或者,更保险一些的做法是,让京城中某人遥领节度使一职,令另外一人检校节度副使,在军中总掌军务。” 这个法子倒確实是保险了很多。 刘仁轨面色稍雾,於是替在场眾人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依武尚书来看,谁可率军去辽东,领节度副使一职?” “黑齿常之。” 果然..... 刘仁轨心里默默思索著,黑齿常之才在河西分润到了灭国之功,乘著灭国之威率军驰援辽东, 对当地守军的士气无疑是极强的鼓舞。 更何况,黑齿常之原本就是百济国的旧將,可以迅速熟悉辽东一带的局势和环境,这人能发挥的作用甚至不亚於正在辽东统兵的大都督李谨行。 还有,难道说先前武安急著让河西那边派人报功,其实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替黑齿常之扬名铺路? 难道这也在武子镇的算计之中? “那么.. 刘仁轨定了定神,缓缓道:“谁可以在京中遥领节度使一职?” 武安的声音清楚传遍整座含元殿。 “我。” 第240章 武德 第240章 武德 “如果黑齿常之离开河西,你想让谁接手那里?” “母后觉得呢?” “左卫將军娄师德跟隨在裴行俭帐下,战功赫赫,资歷足够。” “儿臣想要举荐右金吾卫將军程务挺。” 天后的声音停顿片刻,她脸上带著笑,轻声道:“那这样一来,你不仅拿到了河西军,还让黑齿常之拿到了辽东的守军,朝中那边,本宫怎么交代?” “对於母后来说,两场灭国之战,就是对天下人和先帝最好的交代。” 武安微微侧首,语气温和: “武氏五代宗庙已经立起来了,但为什么不能是七代宗庙? 这就说明朝堂上下对母后仍有逆反的心思,母后想要做皇帝,根本就不需要朝堂顺从,如果天下人和所有边军都认同母后,所谓朝廷,在哪里不能建?” 天后默然,她看到面前的黑衣青年长舒一口气,似乎准备转身离开,於是她再度问道: “黑齿常之本来就是百济人,让他去辽东,等於是放虎归山,谁能保证他不会被新罗收买?” “很简单。” 天后一证。 “在大唐攻打高句丽的时候,先帝改变方略,挥军先渡海攻打百济,然后以百济的都城为熊津都督府,大量屯兵,隨后联合新罗北伐高句丽,和驻守辽东的唐军同时从两面夹击,最终攻灭了高句丽。 现在,可以让黑齿常之率军渡海收復百济,也就是...:..他的故乡。” 武安补充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果黑齿常之收復百济,朝廷可以许诺让他长久驻守辽东,当年新罗配合唐军偷袭了百济,於黑齿常之而言,新罗有亡国之仇。” 高句丽灭国后,还有部分宗室逃到新罗,被新罗人扶持起来当傀招揽高句丽的流民。 但百济国地小国微,在最近几年里,哪怕是被俘虏的宗室,其中男子几乎死绝,年轻女子则是沦为新罗贵人的玩物。 “可是,万一他反了...... 天后坚持道,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策略。 又或者,她心里並不是很愿意这套战略彻底执行下去,因为这次明面上已经確定是武安在主导全局,就算是事后大家喊两嗓子在皇帝天后的英明领导,但军队里面会真正尊重的根本不是她。 “那行啊,儿臣今日就启程,陪著黑齿常之一起渡海,收復百济之地。” “你去做什么!” 天后下意识选择了驳斥,武安笑著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母后和陛下换一换御驾亲征的地点,选个良辰吉日,把西征改成东征,也算是追寻先人的足跡了。” 武安一点都不生气,天后的这种反应倒是证明她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倘若前者的势力大到极点,对天后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不过她能有什么办法? 武安根本不准她在边关內外搞微操。 “儿臣可以保证,等过了这一次之后,母后想要的所有东西,儿臣都能亲手送上。” 武安对她微微躬身施礼,在离开前,最后缓缓道: “换句话说,母后不需要朝堂,也不需要天下人的认同,只需要儿臣站在母后这边,母后就可以一直贏下去,所以,请母后不要乱动。” 殿门处,脚步声逐渐远去,天后站起身不断地深吸气,眼里很快恢復了冷静。 殿门外,武安看向对著自己躬身拱手的十几名禁军將领,沉声道: “让左右羽林军入宫,除非我的命令,要不然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进来,让羽林军保护好陛下和天后,私传禁中消息者,杀!” “喏!” “喏!” 武安又往前走到宫门处,恰好和一支队伍迎面撞上。 队伍中央簇拥著一架马车,很难想像,马车居然敢在宫禁之地穿行,坐在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拜见大將军!” “拜见大將军!” 簇拥在马车周围的禁军全部停下脚步,武安挥挥手,看著丘神从队伍里走出,来到自己跟前“是他?” “是他。” 武安不再言语,走到马车跟前,掀起车帘,看著坐在里面鬍子白身形瘦高如鬼的老者。 “晚辈武安,见过黎阳县公刘公,辛苦刘公不辞千里,回到长安。” 老者从车厢里钻出,脚踏实地的站在宫城的青砖上。 他吐出一口恶气,缓缓道: “我刘仁愿,竟有还朝之日。” 河西,鄯州。 原先鄯州都督府的府衙,已经变成了黑齿常之等河西军將的临时办公场所,程务挺捏著一封文书来到黑齿常之面前,道:“朝廷的詔令送过来了,说是解除你的一切军务,把兵权交卸给我,然后即刻入京。” 黑齿常之抬头看著他,不说话。 程务挺的脸色片刻就垮了,道:“我只是开玩笑,朝廷让你带一支兵马,先走关中,然后去辽东。” 嗯: 黑齿常之对这种命令一点都不意外。 先前自己作为百济降將,原本是跟著一票同族驻守辽东,就是因为西疆战线吃紧,朝廷不得不转头对付吐蕃,黑齿常之才跟著刘仁轨等人去了河西。 朝堂上能用的將帅不多,不只是黑齿常之,连带著裴行俭其实也是前几年才起势,在河西会战吐蕃之后声名鹊起,被朝中誉为名將。 在这之前,裴行俭甚至还被天后按在边关,打压的十几年抬不起头。 “这么说,长安城那边,让你留守河西?” “鄙人不才,拜左武卫大將军,检校鄯州大都督,领河州刺史。” “嗯。” “喷。” 程务挺看黑齿常之半点羡慕的表情都没有,不由得咂咂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在河西经营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这么多东西全都留给我,你不心疼?” “都是为朝廷效命,臣子怎么能顾私。” “说假话就没意思了。” “他肯定有让我满意的补偿。” “呵呵。” 程务挺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忽然感慨道:“话说......你家在百济?” “已经没了。” “我听说了,当年是我大唐將士渡海..... “不。” 黑齿常之平静的回答道:“是因为新罗那群断脊之犬背信弃义,哄骗百济君臣。” 被唐人正面锤爆了,黑齿常之是认可的,毕竟在国家灭亡之后,他和其他一些百济贵人以及將领还带著不少民兵和唐人又打了几场,最后被刘仁轨亲自劝服。 这算是对国家对自己都有了个交代。 但新罗人那边的交代,他还没討还到手呢。 “那么,我估计朝廷这次应该会採取一样的兵略,听说新罗王率军渡过大同江北伐,也就是说,新罗这次的全国主力都在辽东,然后我军这时候渡海而攻,等於是直击新罗腹心之地。” 可以预料的是,这次“抢滩登陆”会比唐军当年那次更加容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程务挺也是在认真討论兵事,他和黑齿常之在河西相处的很好,乍然离別,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次见面。 “嗯,你说。” 程务挺不假思索地提醒道:“在当年唐军渡海强攻下百济城之后,后续援军未能按时到位,同时辽东那边的友部又不能立刻南下支援,而当时逃亡的百济太子去请来了他国救兵。” “我知道。” 黑齿常之低头收拾文书,平静道: “倭奴。” 第241章 將军 第241章 將军 “最终核算首次入辽东战卒兵力为府兵四千人,河北河东徵募良家子八千余人,徵发三河不良及罪人二万余人,首批输运粮秣合计九十五万石,其余赏格、斩获另算,具体已经呈递入三省。” “另徵发辽东的契丹、奚、粟特勒羯、以及诸胡兵三万。” “许辽东上下军兵,无论贵贱,得新罗王金法敏首级者,封郡王,得其五肢者,封侯。” 狄仁杰在旁边听的频频皱眉,等宋璟说完这些话之后,武安便问道:“狄公有话要说?” 他还以为狄仁杰又要主张节省,毕竟拿这么多资源堆死一个岛上的小国似乎很不划算,但帐不是这么算的。 新罗吞併了原百济全境、以及原高句丽的南疆部分城池,疆域面积是以前的三倍以上,在最近三十年的战爭里频频获益,不断种田经营发展,国力或许也就比当年的高句丽弱一个层次。 如果按照太宗皇帝和先帝当年出兵时候的战法,边打边抢,就粮於敌,那前线军队的消耗其实不算太高,最后甚至可以说绝对有得赚。 普通兵卒可以赚的衣锦还乡,阶层稍微高一些的军將和官员则是能获得宝贵的资歷和升迁机会。 “我能去吗?” 狄仁杰认真的询问道。 他在朝堂上的作用很大,武安这个小团体里面除了隶属於武安的那些官吏,官面上位置较高的,也就是御史中丞狄仁杰,以及吏部侍郎周兴。 魏玄同那些人只能说是政治盟友,不算是臭味相投的武党人士。 但若是再往上的话,狄仁杰就看不到路了。 周兴居然在一年之內就升到了侍郎,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宰相啊。 “这次恐怕不行,朝中这边得靠狄公镇著,狄公要是一走,我很多事情就难办。” 武安婉拒道,不过也是因为狄仁杰的位置太高,武安看看宋璟姚崇那些人,打算从这些人里面挑一个送到辽东去培养培养,接受一下辽东民风民俗文化的薰陶。 他隨手拿过一份文书,看了几眼之后,指给宋璟看:“在这几个数目后面都加个零。” “额宋璟迟疑了一下,反问道:“大將军,何为零?” 古代有零这个字,不过並没有用作数字的时候,武安只能重新说了一遍数目。 “哦哦。” 宋璟连忙改了,態度一如既往的恭敬又认真,武安沉默片刻,道:“广平啊。” “在的。”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做记室小吏,该学的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也该去学点实际的东西了。” 武安在其他人神情各异的注视下,道: “你想不想去辽东?” “谁来辽东当兵谁就是傻子!” 李谨行有些烦躁的一拳砸在舆图上,几个鲜红的圆圈正標註在中心或是边角的位置,代表了新罗人如今主攻的方向。 后者又故技重施,利用百济和高句丽的残部在各处活动以及探听消息,唐军的哨骑有限,倘若是派出本地出身的哨骑,则是有被对方收买的风险。 这种仗打起来就很噁心了。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拿著弓箭在荒原上射杀老鼠兔子的时候,那时的情况也和现在一样,仿佛到处都是伸手可及的洞口,但你伸手进去套弄半天,没准最后才发现洞穴的主人正趴在你屁股旁边看著你白忙活。 李谨行现在心里想的是,在朝廷的援军抵达之前,自己至少要试著主动出击一次,只要略有斩获都能证明自己不是无能。 虽然他现在还没收到朝廷的消息,但李谨行能肯定,援军和补给已经在路上了,或许不多,但至少能让自己这边多撑一段时间。 最后几句话都是对自己手下那些將领说的,而他们转达给底下將士的话是“朝廷的十万大军和百方粮食马上就能到”。 实际上镇守辽东多年的李谨行也很明白,朝廷现在正在全力对付西疆的大敌,新罗在东面搞的一点动静未必能让他们立刻调转目光和重心,所以..... 哪怕是一点点援军和粮食都好,李谨行心想著。 自己需要给手下这些將士一个交代,让他们有理由死在辽东,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天,新罗人的王旗在城外迎风招展,李谨行站在城头上,脸色冷漠地看著那道旗帜的下方,一个年老的长者正对著几名身著甲胃的年轻男人说话,似乎是在教导他们。 李谨行驻守的城池不在最前线,可新罗人的王旗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就说明他们在这场战爭里的有恃无恐和巨大野心。 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到了熊津都督府的驻所城池,也就证明他们很可能是绕过了路上不少城池, 只寻求迅速击溃辽东唐军的战机,然后才从容回头对付那些难啃的城池。 “本王年轻的时候,曾经领著军队帮一支被高句丽人围困的唐军解围,然后带著他们从百济城往南入海,在那里击溃了倭人。” 说到这里,金法敏露出了些许惆悵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往昔崢岁月,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僵住了,周围几名將领同时高吼著保护王上,人群乱糟糟的聚在一团,好半天才弄清楚状况。 唐军用架设在城头上的车弩射了一发,把几个倒霉的新罗兵像是肉串一样射了个对穿,这时候甚至没有人敢上去处理近在尺尺的户体。 城头上迎风飘摇的唐军战旗如烈日般刺目,无形中狼狠镇压下了那面王旗的威风。 “有什么可慌的?” 金法敏挣脱了侍卫的手臂,对著周围所有人呵斥道,大家脸上才露出羞愧和痴呆的目光,然后就有人尖叫起来。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唐军出城了!” 城门打开。 一队由鞋和唐人组成的骑兵正在无数新罗军队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列队出行,隨著第一道马蹄踏出护城河的范畴之后,一面大蠢凌空扯起,伏在漆面上的绣兽迎风嘶吼。 骑兵的数量只有五百多人,对於整个战场而言不算多,但这是李谨行魔下最精锐的五百骑。 都是带兵的將领,手里肯定藏著掖著点,可就算是这五百死忠的精锐骑兵,也足足耗费了李谨行半辈子的时间。 他出生的时候算是胡人,但他活著的时候就是唐人。 李谨行身上的甲胃重达六十斤,座下是辽东最好的战马,稳稳驮著他来到骑兵们的最前方。 新罗王金法敏在人群中眯起眼晴,心想著要不要出去跟这个熊津大都督说个话,再给史书上添几个“典故”。 比如说“招降李谨行”“说死李谨行”之类的事情,那简直是.... “奉大唐天子詔令,大唐熊津都督、检校右卫大將军李谨行,率大唐官军镇守此城以及方圆百里地界,他国之军兵,擅闯吾土掠吾臣民者,即为敌国敌军!” 李谨行手里的马抬起,遥指面前二十倍於己方兵力的新罗人,声音传遍战场。 “滚,或......死!” 第242章 篡 第242章 篡 大国相交,自当雅量。 武安没有素质和道德,他讲究法制和社会,要么是用严刑峻法逼他人屈服,要么就是让某些人知道什么叫社会。 漕运和军中贪污的问题都很严重,前者是江淮和河南一带,后者则是北方。 狄仁杰手下培养的那些监察御史就是干这个的,武安早上拿到了天后的詔令,中午之后,这些御史跟著军队一起出发,准备去各地平息一下不良问题。 武安的做法倒是符合天后心意,她以为武安在培养酷吏,將来用不著的时候就把这些人推出去背锅平怨。 可若是那样的话,根本就没必要出动府兵。 等监察御史到当地之后,首先就是借用手头的府兵调动起当地所有守军,然后立刻清查本地的帐目。 在地方上查帐和在军队里查帐不是一个概念,更不用说军队就站在自己这边,那些被特意筛选过出身和资歷的监察御史往往会採用最为酷烈的手段替朝廷追回钱粮赋税。 在这过程中,倘若碰见火龙烧仓之类狗屁倒灶的事情,当地县令甚至是刺史之类的官员就会被全部免官,家產无条件併入朝廷府库。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种种残暴的手段激起了底下人极大的不满,但接下来就是涵盖大半个国家的募兵和征粮,在这个前提下,朝廷施展一些激进的政令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但在这过程中被免官的人以及被牵连灭族的地方豪族则是使得其他人暗自心惊,联合起来在朝堂上发难。 武安一直借用“党政”“敛財”“好色”等诸多名义对世家豪族开刀,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他把对方撩拨炸了,允许他们先手打自己,然后自己反过来锤他们一顿,坐收好处。 你们看,我绝对不是为寒门和平民爭取任何利益,我只是因为身份和某些人的需求在做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 对抗环境明明很公平,你先捅我一刀,我再捅你一刀,你再捅我,我再捅你......你怎么死啦? 可这种做法若是用多了,那些世家大族终究会选择同样激进的报復手段。 武安先前给全朝廷的官员发钱,但是隨著西征的大捷,在天后的强制性要求下,朝廷逐渐恢復了俸禄的发放,只有少部分官员还留在武安的门庭之下,但其他人则是没了顾忌。 长安城的某些街道上时常能看到金吾卫在搬运刺客的户首,武安很欢迎这些穿著布衣手握匕首或是自製弓弩的刺客袭击自己精心培养的重甲骑兵,他可以看著那些刺客被撞飞出去,然后回到朝堂上借题发挥。 又或者,武安还可以在民间造势,用同样的手段宣扬某些人拿了新罗人的好处,想要阻止朝廷支援辽东忠诚的守军。 当然,朝堂上那些人也可以用类似的手段,不过人家的宣传手段比较高端,发动国子监和各地州学,写写隨笔写写诗文阴阳一下朝堂工部不指名道姓的某个人,更有甚者组织起来,私底下坪击朝堂愈发严重的外戚现象。 只不过,武安直接让金吾卫抓了一批人后,长安城国子监里面的声音马上就平息了不少,当然也有热血上头喊著仗义死节的,寧肯让金吾卫把自己抓进大理寺狱里,也不肯全头全尾的缩在同窗们中间。 於是金吾卫把这些学生直接丟进了国子监隔壁的相公馆里面。 他们也不严刑逼供,在大將军的指示下,金吾卫就让学生们在相公馆里挑个房间站一晚上,第二天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整齐的一一拐,看的国子监里其他人大为震惊,目光里满是同情。 不管那些被关一天然后释放的学生如何解释,其他人就是不信。 男风,是某些人的雅趣,但基本上局限於玩玩书童的范畴,大部分人並不希望自己成为雅趣的重要组成部分。 天后倒是无所谓朝堂上的这些问题,她现在很兴奋,哪怕接下来辽东这场战事吃了败仗,又丟一些土地,或是死几个將领,也根本掩盖不住西疆的辉煌胜利。 反正辽东那边的防线本来就一直在后退,这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已经被河西那边展露出的巨大利益所吸引,那么多的外族,那么多函待设置的州县,那么多可以牧马的草场和隨时都能大量產出的盐场,无一不代表海量的利益。 “这些东西,你真的要交给我操持?” “有一部分还没能完全自主运作,需要在河西军的监察之下,儿臣的意思是,这些地方除却应有的赋税之外,额外还要再添一笔盐铁之类的专营税目,这些税收可以直接交到內帑之中,方便母后取用。” 內帑,基本上就等於是直接送到天后手里了。 一念至此,天后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毕竟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武安也就是开头给自己送的钱多,等到了后来的时候,这个儿子甚至还管自己这个母亲要钱用。 艰难的日子,已经过来了。 “很好。” 天后亲切的询问道:“本宫这几日在督促礼部给你准备封王的典礼,话说,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想要个什么王?” 一般来说,武安这种情况该封的是郡王,与亲王之间还差一个等级。 哪怕是武氏宗庙里面的五代祖宗,也都封的是郡王。 “儿臣这个事情不急,可以等一等。” “你想等到辽东大捷?” 那样一来,可供商量的余地確实就更大些,不只是能拿到一个不错的郡王封號,更进一步的话,可以直接替武安的妻子再拿一个造命。 “不...... 、 武安的话让天后心头一跳。 “儿臣的意思是,母后若是做了皇帝,儿臣就可以直接封亲王了。” “哼。” 天后有些玩味道:“你又不是本宫亲生的。” “儿臣对母亲的孝心,胜似亲子。” 说到这里,武安开口道:“等辽东大捷之后,母后接下来几年之內,就可以开始准备登基了。 天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篡位,毕竟落人口实,为了几年的光景,留下千秋万代的骂名,值得么?” “这不是篡位。” 武安回答道: “万象维新,真武革命,母后顺应的,是天命。” 第243章 我的奋斗 第243章 我的奋斗 大唐和新罗之间不存在任何试探,不像是朝堂上下和武安之间,明明私底下斗的你死我活明面上却还要装著客气,前者只要开干,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贏。 如果朝廷有一份外敌必灭榜单,除却突厥可以在上面雷打不动地排第一,吐蕃和新罗正在强力竞爭第二第三。 很多人这时候都保持了观望的態度,毕竟大家都是唐人,真把新罗灭了,好处很多,至少新罗婢的价格可以打下来了。 不高兴的只有少帝。 “我被他骗了。” 酒入愁肠,化作三分泪,西內苑的某处偏殿內,少帝一杯酒一杯泪,在他面前坐著废太子李贤和相王,兄弟三难得有机会聚在一块喝酒。 相王看哥哥哭的颇有几分悽惨,於是劝说道:“我先前也被他骗过一次。” 不仅是被骗,自己府上那几个还算能用的属官全都被武安撬走了。 李贤看老三老四颇有抱头痛哭的事態,他嘆了口气,道:“我天天被他骗。” “幸好大兄走得早,要不然也被..:: 相王的声音顿了顿,少帝这时候补充道:“武安现在的夫人裴氏不就是大兄的.... 兄弟三人不由得都沉默了,不过他们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话题,不管是西征还是东征,又或者是国內的各种政令,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係。 “王尚书最近跟我说了一些话,他让我不要跟別人说。” 少帝深吸一口气,相王打断了他,道:“王德真也对我说了。” 兄弟俩一同看向二哥,李贤面无表情地和他们对视片刻,终於不情愿道: “他也跟我说了一点话。” 少帝开始觉得不只是武安,朝堂上所有人都把他们兄弟三人当成猴要。 + :..他说,只要我权且忍耐数月,等辽东开战之后,他会在朝堂上重新提议,让我带兵御驾亲征。” “王德真说,今上圣质淳朴,我身为相王,理应多为天子分忧,所以他会想办法让我去辽东, 他还说,如果顺利的话,我能拿到一部分辽东的兵权。” 李贤微微皱眉,不由询问道:“辽东那边究竟情况如何?” 他和少帝有点类似,如今都处於被软禁的状態,今天兄弟三人能聚在西內苑喝酒,也是因为另外两人都被临时带到了这儿进行监管。 时局特殊,天后对三个儿子一点都不放心,所以把他们都送到了西內苑。 “嗯......用武子镇的话说,好像是不难打。” “我有一个建议。” 老三老四立刻看向老二。 李贤拿出三只杯子放在面前,缓缓道:“现在朝堂上,母后一家独大,没有人敢拂逆她的意思,除了她之外,也就是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那些人也是自成一派。 最后,便是..... , 不用他提示,老三老四心里都默念出了那个名字。 李贤站起身,看著两个兄弟:“我倒是想清楚了,如果我们所有事情都听母后的话,那我们永远都只能像今天一样,天天被软禁、只能靠看那些春宫本子打发时间。 又或者我们被一群世家出身的大臣架在火上烤,不管我们头上身上有多少官职名头,但实权永远在他们手里,然后他们一代接一代,迟早会有田氏代齐司马氏篡魏之事。” 相王不由得疑惑道:“兄长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配合武子镇?” 老三老四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被骗的次数太多,武子镇在他们这边的信誉不高。 李贤回答道:“眼下死水一潭,不清不浊,不把这潭水搅动起来,如何能等到鱼跃龙门的机会?” “更何况,武子镇也喊母后,他的夫人又是太子妃,除了年龄略小,他跟我们的长兄有什么区別?” “兄长说的有道理。” 少帝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捻了捻,似乎是默默算计,然后才道:“可我们现在无权无势,我们能给武安什么,又能从他那里拿到什么?” 更重要的是,武安向来是提上裤子不认人,他们还要確保这廝给出许诺好的东西。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额......交好武安?” “再往前一点。” “王德真说了一些话。” 李贤呼出一口酒气,缓缓道:“告诉王德真,除非他让武安吃亏,要不然我们不会配合他。” “然后呢?” “然后我们把王德真卖给武子镇。” “他就是这么说的。” 少帝看向武安,诚恳道:“朕之长嫂现在是你的髮妻,朕的妹妹与你有极好的情谊,於情於理,朕都应该相信你。” “陛下想要什么?” “朕只是想要好好活著。” 少帝抬手在空中划出一条不存在的线:“如果朕还是英王,大可以和王妃一起过安生日子,但现在朕做了皇帝,所以朕在宫內永无寧日,就连母后也不会放过朕。” “这一点,陛下倒是不用担心,臣会保护陛下的。” 少帝看著武安, 武安看著少帝。 “如果陛下实在太过恐惧朝堂的话,臣倒是有一个建议,既可以让陛下避祸,又可以回到以前的光景,从容享受富贵。” 少帝的脸色猛然奇怪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说的这个提议,它大概是什么..::: “它大概是陛下不大能接受的事情,陛下如果愿意听臣的话,臣自然可以.... “子镇。” 少帝哀求道:“除了韦氏,朕皆可以许你,只有她不行。” 武安盯著他,良久没话说。 “臣的提议是,不妨劝进。” “你是想说...:..禪让?禪位给相王?” “禪让给天后。” 殿內一下子安静了,少帝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虽然他先前一直在搞各种小动作,想要从天后和那些大臣的手里抠回来一些权力。 这当然不是他喜欢玩高难度的操作,而是因为他成了大唐天子,在这个位置上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现在忽然面对一个不用摆弄权术不用担心自己在宫內哪天就暴毙的未来,少帝的嘴唇动了动, 很快就道:“她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武安没有回答,他知道少帝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太多,更何况后者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如同看到隔壁王公的人妇,久在深闺困於礼法,却又从心底萌生出充满春意的嚮往。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朕手中无权,你和母后想怎么弄都可以,朕反正没有办法。” 少帝缓缓道:“只是,想要让母后做皇帝的话,西征的功劳应该还不够吧? 1 辽东。 某处临海小城的城头上,此刻猛然响起一阵阵战鼓声,城內的守將昨晚睡在城楼里,他一边往身上扒拉衣服,一边著急慌忙地往城墙上跑。 他以前是高句丽人,现在算是唐人,奉命驻守当地的一座小城,日子过得倒也愜意。 而且新罗北伐的时候,这座小城虽然靠近边关防线,但地理位置不错,除非是前方的几座重镇全部沦陷,要不然新罗人很难打过来。 “可是新罗人来了?” 城头上一群兵卒正趴在城墙边缘,乱糟糟的喊著什么,这时候终於有人看见了主將。 “不......將军,將军,船!” 守將推开一名兵卒,赫然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无数极其微小的帆,顺著咆哮的海风,正在不断靠近而来。 隨著船帆不断在视线內放大,大家还在猜测著那些船只的身份,这时候城墙外有十几名渔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对著城头上那些毫无军纪的兵卒喊道: “倭人,倭人来了!” 第244章 欺骗 第244章 欺骗 在辽东战事已经开打的时候,大唐境內其他地方依旧太平喜乐,长安城內繁华如故,算算日子,时令已经到了“上已节”,寻常人会在这时候结伴出城踏青游玩。 去年工部在京畿甚至是关中境內做了很多事,就算如今暂时还看不到“八水绕长安”的旧风景,但至少出城之后,能看到许多青翠之色。 底层的平民百姓不是很理解朝廷为什么还要额外种树,更不理解为什么朝廷不许他们砍那些树,部分官员进諫说朝廷这是在与民爭利,散朝之后就被金吾卫兵卒扭送到了大理寺。 官道上,撼动大地的马蹄声惊醒了沉浸在春意之中的游人,不少人抬起头,远远看到一支庞大的队伍从远处开来。 长安是都城,承担著转运各种资源的职能,哪怕是战爭时期,也依旧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进入关中。 时至三月,武安对关中境內的水土状况只是有了一个较为明確的了解,想要从头解决的话,依旧需要投入很多精力和资源,这方面的事情则是交给了姚崇和张柬之。 他们以前是相王府的属官,如今在朝中重新掛职,一个是工部员外郎,一个是工部郎中。 宋璟现在被送去辽东近距离学习兵事,他们两人还要留在长安城內负责新的土木工作,漕运已经初步运作,可后续还有一些“优化”项目。 武安虽然是工部尚书,但他平常做的事情就是给手下划出一条清晰的主线,让他们沿著主线去做事,姚崇和张柬之在他手下服服帖帖,就是因为武安的判断很少出错。 將军府的书房內,周兴第一次单独坐在这儿谈正经的朝堂事务,面前除了武安之外没有其他人他有些感慨的看了一眼那些曾经的位置。 主位自然是武安的,除了那个位置之外的“第二把交椅”,以前是裴炎的位置,现在裴炎的坟头上应该已经长草了。 这种事情不好笑。 周兴看过裴炎和武安从结识到分道扬再到反目成仇的每一个时刻。 如果说前者作为官场老油子,所作所为都算是符合经歷,那后者的很多举动则是证明一一要么是武安太聪明,早就有所预料,要么就是这廝从一开始就在等著和裴炎撕破脸弄死他。 大將军的心性和他的年龄截然相反,异常成熟。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係,我就是大將军的狗。 周兴脸上露出笑容,匯报导: “如今各地州官大多在位,实缺不多,只是是州县官衙的官吏多有空缺,多是世家子弟担任地方官吏,看似无关紧要,实际上这些人把持各个关节,极容易传递消息。” 军中还好,京一带的军队有很多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如今都需要武安出面帮他们爭取利益。 只要利益两个字写明百白了,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可官场上的条条框框就不是这么好说了,哪怕是有利益,一个官员还得考虑到家族和各方面的束缚,当面拿好处回头无间道的事情比比皆是。 军队比官场好混,混一年之后,要么死要么適应,但官场混一年未必能把周围的人际关係理清楚。 周兴以为武安想要从这些地方做文章,扶植一些人才上位,但武安考虑的问题是,想要屠灭一个家族其实不难,难点在於怎么把它的根根苗苗都给挖乾净。 朝廷高层其实也有部分人不是很喜欢世家大族的存在,存在即合理,不是说不许这些宗族和大唐相依为命,可一个地方豪族在兴起的时候,几乎必然会在当地形成一定规模的土地兼併和上升渠道的垄断。 这一点,哪怕是到了近代也依旧存在,而思想层面的改革在如今的大唐並没有任何合理性。 平民百姓或寒门子弟,他们可以认同武安用各种理由屠戮世家大族,无论是叛国、谋逆、通敌,又或者是贪污腐败之类的典型罪名,又或者乾脆就是贪图人家的妻女好看,所以杀了人家满门。 他们完全可以接受这些理由。 相反,如果武安说我们都是平等的,我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爭取更大的公平正义,这些人甚至会反过来拥戴世家大族干翻武安。 周兴和武安谈了一会儿,后者逐渐清楚自己该用什么办法继续解决土地兼併以及类似的事情, 但他没有直接对著周兴和盘托出,而是开口道: “过一阵子,等辽东那边有捷报传来的时候,你就重新进献一些祥瑞,如果可以的话,相王会配合你上疏劝进。” “大將军,天后真要...... “你只管进献,办法由我来想。” “下官明白了。” 周兴起身告辞,武安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文书上,目光有些放空。 吐蕃国內的境况已经山崩地裂,说到底,还是因为大部分名义上是吐蕃人的部族根本没有形成家国观念,也不觉得在如今的境地里吐蕃还能坚持多久,所以带路党越来越多,某种意义上更加促进了吐蕃的彻底瓦解。 裴行俭在吐蕃境內施行了类似的政令,或是打或是安抚,逼迫藏地內部的大部分势力在內斗消耗之后全都倒向了唐人的旗帜。 吐蕃灭国,已成事实。 李敬玄死了,先帝死了,吐蕃皇族和噶尔家族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战爭之中,吐蕃赞普的首级更是在送来的路上。 再怎么说,自己的仇都已经报了。 武安取出另一份舆图,目光落在最中间的一个红色圆圈上,旁边有他的亲笔標註: 白江口。 “昔日白江口一战,倭人为臣属而甘心叛逆,此一恨也..... “而今新罗同样背盟,身为臣子敢举刀兵向君,此二恨也....: 城头上,李谨行坐在旁边,听著自己帐下的文吏手捧文书,对著城外的新罗军队破口大骂,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先前他主动率军出城,衝杀了一段距离,逼得新罗王旗倒退十里。 新罗王金法敏反应过来之后,第二天就带著军队重回城外驻扎,於是李谨行让人诈称援军已至,嚇的新罗军队再次撤退。 现在,已经是第三次,新罗军队重新回到了李谨行坐镇的城池外。 新罗人不会再上当了。 接连两日的围城,强攻城池的新罗军队伤亡惨重,不过对於金法敏而言,只要能从唐人手里夺下这座城池,也就意味著大同江以北的全部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自己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意料之外的盟友,所以金法敏对这场战事很有信心。 而这时候,城外的新罗军队在命令声中开始又一次推进,城头的文吏退下,一排排弓弩手和辅兵登上城墙,开始准备防御。 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了疲惫和茫然的神色。 坚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关中的府兵没来,倒是可以理解。 但......河北的援军为什么还没到? 王帐內。 “报,急报,十里外发现了唐军的踪跡!” “假的!” 新罗王金法敏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这李谨行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想著用这些小手段哄骗本王......可笑。” 第245章 大將军,我太想进步了 第245章 大將军,我太想进步了 武安在军队里的威望比他平日里表现出的更高,自从吐蕃方面的战爭力度不断减小之后,数量堪称恐怖的钱財和资源被用於继续提升唐军的待遇和战斗力。 因为土地兼併而带来的种种问题在金钱攻势下重新隱藏起来,越来越多的甲胃、箭矢、兵刃被军器监铸造出来,用於武装军队。 刘仁轨对此持反对態度,这个老人虽然半生戎马,但他很少以一个武夫的身份看待问题,所以他看到了武安这种举动潜藏的隱患。 北疆突厥之乱平息,西疆吐蕃国內势力分崩离析,现在也就剩下东面的新罗。 可是在刘仁轨这边,他为了確保整场战事的万无一失,第一次在武安面前表现出了过分强硬的態度,逼他给自己交了底,所以刘仁轨很清楚新罗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大唐將会迎来真正的四海归一,在这种情况下却还要加大对军队的投入,其背后究竟有什么原因让武安这样做? 三月末的一个黄昏,刘仁轨府上迎来了一些特殊的客人,部分人还穿著官袍,而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很年轻一一天后一直在擢升重用年轻的寒门以及平民出身的官员,他们逐渐形成了难以忽视的一派。 为首组织者赫然是英国公李敬业,他最近在朝堂上颇有些声名鹊起的意味,他为了维护一些资歷很高的大臣,在朝堂上屡屡出头,再加上他的出身极佳,一时间成为了勛贵和世家的心头好。 “这么多人?” 刘仁轨看了一眼站在大堂里三三两两谈话的人们,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气,心想著这里面肯定有某人的手下。 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说今日的场面了。 不过李敬业似乎很是自豪,他的祖父曾在战场上號令千军万马,为大唐开疆千里,自己今日也算是有了几分乃祖之风。 “你在外做事,多加提防,须知木秀於林者风必摧之。” “刘公担心的太过了,他武子镇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事事都能提前知道。” 今日组织这些人的名义是为了给刘仁轨贺寿,李敬业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姓武的那廝虽然在朝堂上跋扈,可对於刘仁轨却极为尊重。 “这位是..:...侍御史骆宾王,曾经数次上疏讽諫天后,被捉拿下狱,然后又被迫为武氏捉笔,受辱良多。” 刘仁轨微微眯起眼睛,骆宾王对著他郑重一拜,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下官今日得见刘公,实乃幸事!” 你.. 》 刘仁轨想说这人经常出入將军府,但是看看李敬业的神情,他就明白劝说是没用的。 等其余人散开一些,刘仁轨轻声道:“武子镇无心权势,他更喜欢操持兵事,汝等屡次贸然触犯他,或许会適得其反。” 李敬业闻言,顿时大为光火: “武子镇难道比我们这些人还忠诚,我等祖上谁不是跟著太宗皇帝一路征战过来的,他一个权欲薰心的外戚,本就不该存在!” “你是因为升官之事屡次被天后回绝,所以才说这些话。” “刘公!” 李敬业盯著他,一字一句道:“公可胆怯,我却是不怕的。” “你放肆!” 两人的爭吵声惊动了其他宾客,李敬业冷笑一声,丟下一句话,径直拂袖而去。 “刘公,你会后悔的!” 李敬业拉拢心腹扶植势力的速度和辽东一带的战事进展成正比,庞大的兵力、钱粮负担,模糊不清的战爭局势,以及新罗人隨后又在大同江以南调动了號称十万的兵力,用於巩固已经占领的区域。 辽东唐军的实际控制范围正在锐减,更不用说熊津都督府的驻所城池居然已经在新罗人的围攻下坚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朝廷这边似乎並没有多大风声,很多想要打听战事究竟发展到哪一步的大臣,到头来竟然发现周围没人能说得清楚天后对此倒是无所谓,在武安的提议下,外朝三名宰相连带著部分“可以信任”的大臣,很多时候会被直接召入宫中议事,而议出来的结果会直接越过三省,即刻下詔执行。 她的权势在这种情况下再度攀升,通过这个小团体,她甚至能比以前更轻鬆地控制整个朝堂。 至於说底下各方的利益纠纷,则是由小团体內部的宰相和大臣们私下解决,而到最后提交方案的时候,依旧是由天后过目,她可以在下场爭权夺利的同时担当裁判。 武安利用一个尚在雏形的內阁就轻而易举地满足了天后的权欲,而他则是利用手头一切势力, 如同先前一样,在开战前夕不断封锁各方的消息,遮掩国內各方人力物力的调动, 这个理由很正当,哪怕是几名宰相都加以支持,所以武安可以利用这个理由,隨心所欲地整调地方上的势力,如若有人不听他的话,马上就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先前与武安分分合合的河北世家大族们这次却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意愿,捐钱的捐钱,出人的出人,极尽慷慨。 几名家主仿佛不知道武安先前通过废太子李贤的手捞到了大批来自河北的钱粮,甚至热情的表示可以继续上供各家的资源,量河北之物力,结將军之欢心。 將军府的小书房內,几名中年官员拘谨地在武安对面坐下,好奇地打量著这个在京畿一带凶名赫赫的青年將军,片刻后,为首者双手递出一封书信。 “这里是崔氏的一点心意,请大將军过目。” 武安的手按在书信上,不急著打开,而是问道:“哪个崔氏?” “博陵巍巍,清河浩荡。” 山东士族的崛起和衰落过程可以归纳出无数篇文章,武安心里清楚知道任用这些人的利弊,还是那句话,他並不是为了所谓阶级去胡乱贬低或提高某一方的势力,一切都要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士族没落的根本原因是中央集权的不断强化,后者几乎是每个统治者必然追求的路线,如今朝中天后的势力已经提前到达了一个瓶颈期,如若不是武安压著,底下人其实会比他做的更激进。 “大將军忠贞许国,我等小民也当尽一份心意,这些钱粮算是送的,只是临行前,家主还是希望我们问问大將军,辽东一带的战事究竟会如何发展?” “我大唐百战百胜,自然会贏。” 这个回答太过於取巧,明显就是不想说出更重要的信息,为首者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於是继续道:“大將军,下官族中那边有一个提议,如果大將军愿意的话,可以先听听。” “嗯。” “辽东往南,或者说先前的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疆域之內,其中有半数已经变成大唐的疆土,但是因为无法施行有效的治理,所以一旦开战,当地往往会沦陷的极快。” 那名中年官员在武安的注视下,认真道: “河北上下愿意出一批人手到当地任官,驾驭三国遗民,届时大將军但有所请,辽东上下必然群起而应之!” “什么意思?” 武安慢悠悠地回答道:“本官,忠於大唐。” 那名中年官员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就回答道: “如若大將军准允,河北士族上下,只遵大將军之命!” 皇权的集中不可避免,如若想要继续保持家族的延续,又或者让家族的势力回到以前士族门阀治天下的时候,要么改变环境,要么就跳出这个环境。 武安微微摇头,但还没等他说话,那人就继续道: “大將军欲为天子乎?” 第246章 暴动 第246章 暴动 四月春风似剪刀。 武安並不是坐在长安静等著战事结束,他现在需要处理大量的文书,除却御史巡查各地的报告之外,另外还有府兵调动的军报。 起初大唐开国君臣们的设想是,集天下之兵拱卫关中,但到了大唐第三代天子,这些府兵就因为各处战事而疲於奔命,最后人死了,地没了,本应该留给子孙后代的抚恤和封赏落到了贪官污吏的手中。 所以武安的另一个优势在於,他向府兵內部的大小將门乃至於中底层兵头子们给出了一个美好的前景。 只要打贏辽东这一战,彻底攻灭新罗,將大唐的煌煌天命烙印在天边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府兵都能解甲归田,彻底享受他们本该有的待遇。 而为了表现诚意同时也是为了扶植势力,武安开始大量提拔出身普通的军中將校,这一举动极大得罪了朝中的宗室和勛贵,甚至包括不少將门。 外人会觉得这些將门从头到尾都是武安的狗,但內里曲直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一一武安需要对军队的绝对掌控,而这恰恰是那些將门很难做到的。 如果你姓李,那大家忠於你就是为了日后的从龙富贵,可你不姓李啊。 別说你是天后的儿子,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姓武。 大家都不是理想主义者。 漕运的工程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官用田。 后续的事宜都是天后派人接手的,这些人为了討好天后,过分加快了收田和安置平民的进度, 甚至是从不缺钱的人手里收田,逼迫本来是良民的人卖身为佃户,签下了和朝廷的奴契。 这种举动就是在四处放火,但天后最后看到的只有帐簿上的一串串数目和预估收入,她隨口吩附一句官用田是为了养活百姓安抚关中,那些人也就隨耳过去。 世上没有泼水不进的政令,只要认真去找,武氏的破绽和缺陷比比皆是。 而辽东这时候传来的军报,则是进一步催促李敬业等人加快准备。 “辽东急报,七重城......失守!” 当魏玄同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朝堂上一片寂静,此刻不管是哪一派的大臣,都只觉得胸膛一阵发闷。 这一次很难怪罪朝廷里的任何人,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因为各种各样的合理原因而放慢了运输速度,以至於后续得到驰援的唐军依旧和新罗人形成了拉锯僵持的局面。 新罗王金法敏率军围攻熊津都督府的驻所,久攻不下之后,他忽然率军回身去对付同样已经被围困两个月却没遭到攻打的重镇七重城。 新罗人的兵力已经在大同江以北彻底铺开。 同时金法敏扶植的报德王安胜曾是高句丽王室子弟,后者被迫领著一队七拼八凑组成的高句丽军队在战场上四处劝降,还真成功劝降了几座由高句丽人驻守的城池。 在不考虑后期的情况下,前期的劣势和损失都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料,新罗人进军的速度超乎想像。 “臣弹劾李谨行用兵不力,怯战无能!” 吏部尚书王德真站起身,痛斥道:“朝廷费钱粮,前方军將却毫无感激之心,只知道固城困守,畏新罗如洪水猛兽,如今战局既定,朝廷当遣使者入辽东,速速言和,以免损失更多人力物力。 等三五年后,重整兵甲,再图远谋。” 这是典型的老成持重之言,乍一听確实是这样,根据战局来看,唐军损失了六年前攻陷的重镇七重城和部分城池,等於是大同江以北构筑的防线彻底失效。 新罗人的野心已经不再局限於偷偷摸摸吃一点土地就罢手,新罗王金法敏的桌案上赫然摆著“唐军主力尽在吐蕃”的密报,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吐蕃被迅速灭国的缘由。 大量的新罗军队甚至是民兵都被整编送过去渡江,全国上下高呼“九州统一”,在这种浪潮的推动下,金法敏可以调动全国之力与大唐在辽东抗衡。 见朝中响应者寥寥,王德真这时候又道: “前朝因为三征辽东尽失人心而亡,莫非本朝欲重蹈覆辙乎? 请恕老臣直言,请天后暂熄好战之心,与民更始!” 御案后,天后霍然抬头看向王德真,眼里一时间满是疑惑和暴怒。 他本是自己抬举上来的人,他怎么敢,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而且这话直接暗讽天后所作所为如同前隋煬帝一般,这让一直以来自认为对大唐鞠躬尽的天后从心底翻起愤怒。 天后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她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原本烦躁的心思忽然安静了很多。 “今日不再议论,散朝。” “不散!” 王德真上前一步,紧接著,也有几名著緋色官袍的大臣走出队列,站在他身后。 人群里一时间骚动不断,显然还有些人没站出来。 武安在旁边冷眼看著这一幕,天后想要把朝堂整顿成铁板一块的想法本就不可能实现,现在这些人突然发难,也等於是给天后重新上了一课。 这一课在歷史上其实也有,不过那本该是裴炎发动的,但后者已经被武安提前解决掉了。 人的一生中要学会很多道理,而某些时候学会的道理,其背后的束修则会异常昂贵。 武安抬起头,清楚看到天后气的浑身发抖,倒不是说她的素养太低心態太差,而是因为那些站出来的官员正在声討她的“过失”。 妇人当国如此无能,自当还政! 平心而论,先帝在位的时候,天后替他打理內朝,虽然很多时候有邀名买幸之嫌,但確实是在尽心尽力的做事。 而先帝大行之后,有武安在旁边辅佐,天后的很多行为甚至可以算是兢兢业业,確实做成了很多政绩。 君子论跡不论心。 显然,眼下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发难。 武安倒是不急,这时候衝出去跟其他人打擂台,等於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天后几次向他目光示意,武安只当没看见,低头研究含元殿地上铺的到底是什么砖。 散朝之后,天后气的独自回了东內苑。 宫门处,丘神来到武安身边,低声道: “庶人李贤失踪了。” “时间?” “刚才才发现的。” 武安没急,舔了舔嘴唇,缓缓道: “他们终於要动手了。” 第247章 镇压暴动 第247章 镇压暴动 武安曾经在朝堂上提议在辽东设置节度使,提升唐军在辽东一带的兵力和行动力,当然,他本人將会万分光荣的出任节度使一职。 节度使手中掌握的职权太大了,如果武安哪一日从京城里逃出去,等他一到辽东,当地数万军队和数十方的民户顷刻间就会易帜,从而发起一场足以震动河北乃至於全天下的兵变。 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封王的事情。 一般而言,破窗效应都是有用的,但现在某些人对这两件事持全盘否定的態度一一我既不想你封王,也不希望你做节度使。 武安觉得大家应该坐下来好好交流,一个稳定运作的朝廷对他也有好处,如果逼的朝廷所有人都彻底罢政,武安的政令也得停摆, 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们居然从宫中带走了庶人李贤。 辽东一带的军报战报越来越多的送入朝中,那些想要趁机搞事情的人无疑是觉得武安这时候已经焦头烂额,顾不上再管他们的事情。 相王被丘神领了过来,被外人讚誉颇多的相王这时候若不是丘神扶著,恐怕早就瘫在了地上。 黄昏的时候起了一层薄雾,远处隱隱有无数宫闕楼阁耸立雾中,恍然如同天闕。 殿內早已点起烛火,丘神示意他一个人走进去,相王抬头看向里面,空荡荡的大殿內只有一个黑衣青年端坐在御案后方,正看向自己。 武安开口道: “昨夜你没和李贤睡一块?” 相王深吸几口气,平復了一下心情:“没有.... “为什么?” “他说,他憋得难受,就找了一个小宦侍...:..乐呵乐呵,让本王给他腾出地方。” 武安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你昨晚在哪儿?” “在隔壁殿內,和几个女官喝酒。” 事儿,肯定跟相王没关係。 武安不紧不慢道:“李贤把你们俩留在宫內给他挡箭,老三他是皇帝,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事, 可老四你呢,你只是一个亲王,先帝早已大行,谁会护著你?” 听著武安的称呼,相王恍间觉得这廝还真像是自家兄弟,外头调侃兄弟三人,说这三人从头到尾的排名应该是虎、狼、狗。 若是武安也掺和进来,那排名就是蛟龙恶虎。 自己这条小狗,在猛兽面前能发出什么动静? ....我们先前有一次在宫內喝酒,” 相王顿了顿,看向武安:“兄长曾和陛下说过,宫中如樊笼,纵有羽翼不得高飞,他当设法为陛下除去樊笼。” 武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挥手示意相王离开,后者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立刻想要转身离开,但下一刻他却直接对著武安跪伏下来。 “大將军,我当真对他想做什么一无所知!” “没你的事,回去吧。” “大將军,求求你,求你不要.... 相王年轻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浓浓的求生欲让他做出了下意识的举动,武安一时间没有说话,如果这里有外人的话,相王表演给他们看倒是能博取同情,但殿內只有自己。 “我不会杀殿下的,殿下大可以放心。” “不,是我有罪,大將军,你哪怕把我关进大理寺狱也好,让我一辈子出不来我也认了,求你留我......” “滚!” 相王在武安的注视下侧著身子躺下,然后开始朝殿门的方向滚动。 武安:“.... 7 武安一时间不知道这货究竟有多害怕,不过他清楚如果真让相王滚出去,后续影响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只能立刻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相王旁边,一把给他拎了起来。 “啪.... 2 他用力掸著相王身上的灰尘,呵斥他毫无天家体面,当真像是正在教训弟弟的兄长。 殿外,丘神在外头守著,门没关,就算丘神没特意转身去看,里面的动静也还是隱隱约约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起初,是哀求声,然后,是充满恐惧的抽壹声,最后,是啪...: 他默默抬起头,望天。 “將军,人带来了。” 一队羽林军把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带到丘神面前,他们身上的气质神情和丘神颇有类似,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丘神身上穿了甲胃,而这两人只穿著布衣,头髮散落在身后,模样狼狈。 “洪將军,卫將军。” 丘神淡淡道:“大將军待你们不薄,你们二人本是当年东宫叛乱失败的贼因,是大將军救了你们的命,现在你们为了一点故交之情,就辜负了大將军的信任,私自把李庶人放走,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罪將无可交代。” 其中一名略年轻些的男人平静回答道:“大將军对罪將恩情深重,罪將无可回报,所以罪將並没有跟著太子一起走,而是留在这里听候大將军发落。” 旁边那人听到这里,跟著说道:“我也一样。” “现如今我二人只想问一句,” 那人盯著丘神,一字一句道:“大將军欲为天后杀尽李唐血脉,使天后为皇帝,此事可信乎?” 丘神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冷笑一声: “大將军说千句万句,也抵不上旁人一句,说到底,无非是你们心思不忠,如市井荡妇,人尽可夫之,唯独丈夫不可夫,故託言外人说..... 呵,真要是外人所说的那样,汝等吃大將军的饭用大將军的赏赐,享受富贵,更不该怀疑大將军,大將军的话,本就应该抵得上你们的命!” 两人早已坚定心意,被丘神说的低下头,仍是一言不发,丘神开口道: “即刻处死。” “喏!” 长安城內的某处小宅內,李贤端起一杯热茶,轻嗅一下,嘆息道:“这宅子是你早就备好的? “是的。” “这种地方本应该是藏头露尾所用,可你不仅在这里备下了名贵茶叶香料,还把这里弄得富丽堂皇。” 英国公李敬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坐在他旁边的前礼部尚书郭正一这时候回答道:“这里是专门供殿下居住,所以不能怠慢,不过请殿下放心,等明日这个时候,殿下就可以回到宫內安居了。” 李贤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他低著头品茗,平静道: “你们准备怎么做?” “有殿下在,我们就能劝说起一批东宫旧將和南衙府兵。” 郭正一认真道: “今夜我们立刻发动各处人手,儘可能聚拢起一批兵马,然后前往北门,从玄武门入宫!” 第248章 不服 第248章 不服 长安城內外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数十万上百万的人,就是数十万上百种心思,人心最易变化,比如说朝廷最希望把羽林军变成只会走路抬轿子的仪仗队,但凡是个官员,都不会希望羽林军变成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这种军队不管是握在武安又或是天后甚至是皇帝手中,都是对朝堂权柄的极大威胁。 只不过某些人仍旧分不清楚武安手里几支军队的区別,在武安率军镇压裴炎叛乱的时候,魔下有一千名纵横脾的重骑,按常理来说,这支军队肯定是羽林军里面的精锐。 “这里是左右羽林军所有屯营的驻防图。” 李贤没有去接,而是疑惑道:“你手里带了多少兵,莫不是想要强攻羽林军?” 直娘贼,这些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並非如此。” 大堂內除了英国公和不知什么时候从大理寺狱中逃出来的郭正一,此外还有吏部尚书的儿子王泰,以及数名勛贵和大臣。 人数,看似不多,但今夜坐在家中等候结果的人,可远远不止这么点。 勛贵的手伸向了今夜,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在大堂內瀰漫开来。 贞观几十年,勛贵的日子尚且好过,毕竟那位太宗皇帝是出了名的念旧情,只要明面上理由过得去,总能让你作死蹦跌之后还能活下来。 但先帝可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皇帝,上位没几年就亲手扳倒了自己的亲舅舅,又连根挖起一些朝堂老东西的家底人脉,镇著整座朝廷数十年里不敢有人直言进諫其过。 等先帝身边多出了一个姓武的女人之后,他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先帝把这个女人当成遮羞布,藉助她的手肆意摆布朝廷体系下所有人和事。 最早挑事的是宗室,再然后是世家,现在......轮到了勛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三方的势力混杂在一起,使得今晚必然会热闹无比。 “殿下,该动身了。” 李贤看了一眼递过来的几份舆图和文书,也不去接,端著茶杯漠然道:“本宫,不需要这些。” “......殿下?” “父皇还在的时候,本宫这个太子虽说比不上兄长,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李贤低头喝著茶,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是,本宫很好奇,辽东那边正在开战,全天下每日都有海量的人力物力往那边输送,辽东,乃是先帝甚至是太宗皇帝竭尽一生平復之地,汝等却选在这时候动手,就不怕连累辽东战败?” 郭正一立刻回答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辽东不过是蘚疥之疾,却被武逆拿来大做文章,藉机取兵权钱粮, 如今还是殿下的事情最为要紧,只要殿下肯配合,事情做的快,並不会影响到辽东的战事。” 李贤拿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轻笑道: “如若今夜屠了武氏,你们是准备把这上面写的人一网打尽?” “这些都是武氏党羽,当除之。” “黑齿常之奉命出征辽东,战功赫赫,他也得死?” “与武氏有勾连者,自当除恶务尽!” “本宫,明白了。” 李贤隨意丟开文书,缓缓起身。 他身上穿著一身东宫太子的黑色袞服,头戴梁冠,虽然比以前清瘦了不少,但此刻依旧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与那个在武安面前失魂落魄的废物形成鲜明对比。 李贤一直在等,一直在熬。 当年东宫之变的时候,如果不是某人插手,他可是亲自率军攻破了母后经营最深的宫城,把她手下的亲信军队屠戮的一乾二净,带兵衝进东內苑生擒了所谓天后。 在那之后的短短一个时辰內,他已经被身边的东宫將士拥戴为新的大唐天子。 从天子的角度出发,李贤对这些私底下不间断搞风搞雨的臣子极为厌恶。 但现在,他却需要这些乱臣贼子帮他成事。 “本宫应该做什么?” 从最开始就在愣神的英国公李敬业终於回过神来,看著面前的青年,他的声音终於恭敬几分: “长安城外有一些府兵屯营,今夜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至於说另外一些,则是请殿下说动他们,但凡能鼓舞起千余府兵,把他们带到玄武门外,便大事可定!” “只有......千余府兵?” 李贤玩味的笑了笑,李敬业感觉脸上发烫,他没有注意到旁边郭正一警告的目光,下意识地回答道: “前年东宫兵变之后,下官查到有一支东宫兵马被武安招降,改成了羽林军的屯营,武贼为了收揽人心,所以军中人事大多未变,如果殿下出面,不仅可以再得千余兵力,甚至能直接叫开玄武门!” “英国公。” “臣......臣在。” “在你眼里,谁是君?”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李敬业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废太子还要浪费时间,他回答道: “殿下是君,下官是臣。” “那就听本宫的话。” 李贤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夜所有的军兵將士,全都要听本宫的號令,若是汝等不同意, 那.::::.就拿著本宫的头去天后面前领赏吧。” 李敬业愣了一下,周围所有人都神情一肃。 一道道火焰开始在营內生起,聚將鼓震碎了夜幕,营內望台上的守军及时发出了警告,在他脚下的营门处立刻开始有大量兵卒匯聚过来, 武安不仅是在整饰羽林军和金吾卫,他在接手南衙之后,几乎杜绝了军中养老和吃军餉喝兵血的事情,不许有人吃老本,整个南衙十二卫如同战车一样轰然发动起来,不少跟不上趟的勛贵就此落车。 虽然说军队的待遇夜在提高,但驻守在京畿一带的军队本身腐化的就快,想要上进和变强,就必然要经歷痛苦的蜕变,对於某些人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在右驍卫的军营外,一支兵力至少有千余人规模的军队正在迅速靠拢。 营墙內部的箭塔和望台上,一排排弓弩手开始填补防线。 英国公李敬业策马奔出人群,对著望台上那些军將高声道:“大唐天子在此,本將乃是大唐英国公李敬业,速速开营门,准备迎接天子!” 且不说大唐天子四个字是真是假,够嚇人也就可以了。 更何况自己这个英国公是货真价实的国公,根本不怕查。 片刻后,望台上有一名黑甲青年走出人群,俯瞰著营外的李敬业。 “本將赵国公长孙元翼,奉大將军命,在此驻守本营。” 第249章 镇压不服 第249章 镇压不服 军营外带著一眾不明身份军队想要衝进来的,是英国公。 军营內带著右驍卫府兵固守营寨的,是赵国公。 幸亏眼下並非贞观年间,要不然直接就演变成了天策府的內战。 一个是名將李之后,一个祖上是辅佐过两代大唐天子的长孙无忌,眼下却毫无同朝为官之谊长孙元翼的呼吸有些粗重,看著营外那些军队,听著李敬业那廝喊的话,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早就是大將军的人了。 曾祖当年被先帝一封詔令抹去了过去大半辈子的功劳,死在了流放岭南的路上,等到几年前的时候,先帝才在大臣的进諫下召回长孙无忌的后人,加以荣封。 如果放在以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长孙元翼能从岭南那个该死的烟瘴之地回到长安城,心里自然会感激不尽,绝无怨恨。 可现在,长孙元翼多了一个选择一一加入到大將军的幕府之中,为了推翻李唐旧业献上你的力量吧! 所以,他从童年开始就压抑著的仇恨和愤怒在今晚瞬间爆发。 你说外面的人,是大唐天子? 直娘贼,天子这会儿明明在宫城里头睡觉呢,你带过来的,又是哪路子的天子? 长孙元翼摊开手,身边的亲兵立刻递来一面裹著的旗帜,他伸手理开旗面,一道象徵著大唐將土的三辰旗立刻在火光中翻捲起来。 “看著这面旗,再说一遍,汝等是什么人?” “本官乃是英国公李敬业,带著大唐天子至此,汝等速速打开营门,准备迎驾!” 李敬业心里也存了几分提防,他看著不远处的营墙上毫无骚动,立刻高吼道: “若是再不开营,明日早朝之上,汝等皆有大逆不道之罪!” 他一边说话,一边调转马头,在营墙上那些兵卒的注视下开始加速回到人群中。 “將军,这廝倒是奸猾。” 旁边一名亲兵有些惋惜地放下了手里的硬弓,刚才李敬业若是再靠近一些的话,营墙上的这些弓弩手马上就会把他射成刺蝟。 长孙元翼盯著外面茫茫多的火把,一时间算不清楚外头究竟有多少军队已经易主,不过片刻后,他咬牙道:“打开营门。” 他疯了不成? 站在长孙元翼身后的几名校尉面面相,不约而同地握住腰间的佩刀,长孙元翼在军中无权无势,这些人都是武安放在他身边的心腹。 “打开营门,本將亲自出营,邀对面主將靠近答话,等他过来之后,汝等立刻放箭射死他!” 长孙元翼清楚自己在武氏党羽之中除了爵位,其余无一出挑,相比於那些能在朝堂和长安城里掀动风雨的文臣武將,自己堂堂赵国公居然只配在城外看守军营。 他看了一眼那几名面露警惕的校尉,冷不丁开口道: “今夜事急,大將军未必知道,只要我等应对及时,明日之后汝等个个都可以升官赏爵,本官乃是大唐赵国公之后,尚且敢拼一命,汝等武夫胆略莫非还不如我?” “可是......我等固守此营,不出差错便是,何须开营门冒险?” 长孙元翼抬手指向外面,问道: “不去冒险,哪来的战功?” 眾人默然。 “再给本將披一层甲。” 穿著两层甲的长孙元翼没有带任何亲兵,直接策马越过营门,在营门处能隱约看到大量的步卒埋伏在附近,如果敌军这时候要趁机冲营,马上就会吃一个大亏。 这也是那些校尉敢放他出去的原因,就算长孙元翼死了,营內也不会陷入太过被动的局面。 策马出营门五十步,长孙元翼停住战马,对凑近过来的几名骑兵喊道:“本將军是赵国公,让汝等將主过来说话!” 几名骑兵留下一人站在他面前,訥訥地问候了一声“小人左武卫第三营伍长齐能拜见赵国公”,长孙元翼主动丟了一只玉扳指过去。 “汝等辛苦,赏你的。” “多谢赵国公,多谢赵国公。” 长孙元翼有意套话,面前这个看似老实的骑兵却也不是傻乎乎地什么都说,看来他很清楚自己今晚在做什么,居然还反过来用“君臣纲常”的话来劝长孙元翼。 长孙元翼心里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说什么。 这时候,先前的那几名骑兵簇拥著一名穿著官袍的老者来到他面前。 “本官吏部尚书,王德真,见过赵国公。” 一个是当朝大臣,一个是勛臣之后,就算资歷不同,两人也是平起平坐的存在。 “英国公呢?”长孙元翼忽然问道,他轻抚战马的鬃毛,模样隨意,让王德真放下心来。 后者笑著回答道:“英国公与陛下已经率军去了玄武门,只有老夫和少数將士留在此刻,等候赵国公答覆。” 直娘贼,直娘贼! 长孙元翼深吸一口气。 他打量了一下面前一袭紫袍的老者,忽然问道:“我从岭南回来之前,家中长辈说过,令尊曾与我长孙氏有旧,只是我还不知道令尊名讳,还请赐教。” 王德真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个赵国公是要谈条件,没想到一上来就攀关係。 不过,也好。 在外人面前是不好提起父辈名讳的,但眼下情况特殊,王德真开口道:“家父姓王,讳武安。” 他父亲,真叫这名字。 长孙元翼当即笑道:“你原来是武安的儿子,怎么今夜起兵造你父亲的反?” 王德真还没来得及发怒,就看见长孙元翼戴上兜整,放下面甲,下一刻,他骑在战马身上振臂高呼。 “射死他们!” 在他身后,顷刻间,万矢齐发,弦落如雷。 玄武门內,千骑屯营。 中军帐房之中,千骑营主將王孝杰坐在主位,旁边是几名副將,都是吃了饭,坐在这儿说话。 桌上摆著沙盘和一些辽东的军报,王孝杰虽然没去前线带兵,可他一直在关注著辽东的战局, 今晚则是和几名心腹將领在这儿推演了一下辽东的战事。 大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都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自己这边推演的再多再精妙,也不会有人真的能去辽东那儿统率军队。 那可是灭国之功啊。 直娘贼,贞观年间的那些將帅未免也太能打了些,四处灭国,以至於到了自己这一辈,居然连残囊剩饭都捡不到。 王孝杰嘆了口气,有些知道內情的人开口安慰道:“將军留待有用之身,有朝一日定能重回疆场,替朝廷开疆拓土。” 因为先前跟著李敬玄战败青海,王孝杰被俘虏到了吐蕃那边,隨著后来回到长安城里浮浮沉沉,好列在千骑营这里有了个位置。 千骑確实精锐,王孝杰手里握著这么一支强军,心里总是痒痒的想找点战功。 不过王孝杰心里很有数,类似於裴炎那种敢在京畿一带发动起来的兵变和叛乱极为罕见,所以自己这个禁军將领,只要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以后基本上就很难捞到什么军功了。 毕竟,谁他娘的天天在长安城內开战?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名校尉不顾身份,直接冲了进来。 “急报!” “玄武门外的羽林军屯营忽然全营震动,烧了营房,飞龙既失守,夹城重玄门无故打开,乱军正朝著玄武门而来!” 第250章 包夹 第250章 包夹 战场上,刀剑无眼,打起来的时候,別说你一身银枪银甲四处衝杀走位风骚,没准儿一支流矢就能拿了你的命去。 对这种情形本该没有任何深刻认知的天后,却在最近两年內迅速加强了这一认识。 “这些东西都不必收拾,立刻跟著羽林军去西內苑。” 天气逐渐好转,这时候也不必穿上更多的衣服,宫女怕她著凉,还在天后身上披了一件小衫,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外兵即將入城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哪怕是东內苑里面也无法做到人人都能冷静下来,天后看了一眼天上沉沉的夜幕,问道: “大將军何在?” “城內有变,大將军现在定然已经率军赶来。” 丘神勒戴上兜整,劝说道:“还请天后即刻去西內苑,方便出城。” 这都已经要闹到逃离宫城的地步了吗? 天后才睡著没多久,就惊闻噩耗,不过她对此倒是很冷静,选择跟著梁信的安排走,毫无异动西內苑除了天子之外,还有一部分被送到宫城內“留学”的宗室子弟,这些人身份特殊,在宫內处处受到监管,天后借他们限制了宗室的诸多举措,逼迫宗室在她面前低头。 权谋在暴力面前,有时候很难发挥作用。 在天后离开东內苑的时候,玄武门外的一场廝杀陡然爆发起来。 武安控制的左右羽林军羽林军原本不足以对宫城的每一个角落进行封锁。 所以在两年前的时候,他招揽了东宫十率府和跟著废太子谋反的一部分军队,將他们分化到自已的军队里面,而后又用不断掺杂的方法稀释这些人在军队里能发挥出的群体效应。 但不知道为什么,玄武门外的夹城之中一直有一支保存了较为完整建制的东宫兵马,这近千名將士现在名义上归属於羽林军。 李贤挥手示意身边的军队和大臣都后退,然后翻身下马,在那些將士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营门处。 他摘下兜整,露出了比两年前清瘦许多的面孔,但就算如此,也还是有几名东宫旧將立刻认出了他。 李贤没有慷慨激昂的劝说,也没有开出任何许诺,他的目光从那些惊疑不定的將土身上慢慢划过,紧接著,李贤高声道: “为武氏者,杀我,为李氏者,杀贼!” 营门大开,几名將领对著他跪伏下来,到处都响起山呼万岁之声。 宫城的南城门处,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在黑夜的遮掩下来到城门外,內应正在开门的时候,附近的守军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擂鼓示警。 狭窄的城门內外瞬间成为战场,双方在几道城门內展开拉锯,地上满是羽林军和南衙军队的户首,两边的军队在这种时候都进发出极强的士气。 双方的军將在碰面之后互相唾骂逆贼,紧接著就拔刀砍向对方。 李贤魔下的军队人数在夜幕中激增,虽然他是今晚才拿到兵权,但有很多人已经为了今晚而努力了很久,宫城那些忽然打开放入敌军的內应就是证明。 这也是那些宗室、大臣、勛贵的噁心之处,凭藉他们掌握的权柄,若是私底下谋划准备充分, 依旧可以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但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草台班子,如果提前加以遏制,就算不能彻底碾碎他们的计划,也能大大削弱他们的实力。 “朱雀门那边打起来了,敌军兵力约在八百人上下,废太子应该不在其中,右羽林军正在分兵填补缺口。” “知道了。” 梁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胃,问道:“陛下和天后何在?” “已经按照原定计划,转入西內苑保护,周围有七百羽林军护驾,隨时可以离开。” 梁信默默頜首,他身边此刻有超过千名金吾卫和羽林军的混编精锐,此刻都已经驻扎入东內苑,以他现有的兵力而言,天后本来不需要进行转移。 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那几名將领,问道: “汝等吃谁的饭,受谁的赏,穿谁的衣?” 几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然是大將军的。” 梁信默然片刻,缓缓道:“我等今夜要做的事情,若是有人后悔,现在就说出来。” 他的手按在刀柄上,等了片刻,没有人后悔,梁信满意的点点头。 “等西內苑开战之后,我等立刻参入战场,清除西內苑之中所有庸附叛逆的宗室子弟! 记住,我等是奉废太子李贤之命!” “喏!” “喏!” 夜色下,烽火正急。 宫城內的羽林军被突如其来的夜袭打的晕头转向,除却南门之中,其余各处地方都爆发了骚乱天后的神情终於从冷静变成了愣然,在她踏入西內苑的时候,一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流矢居然直接射中了她身边的女官。 看著那名被人拖走救治的女官,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提起裙角,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 而下一刻,一名校尉的喊声就突兀地传入她的耳中。 “乱军入宫了!” 人群慌乱起来,周围的羽林军立刻开始维持秩序,把几个想要逃出队伍的宫人直接推出人群, 在兵刃面前,那些人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末將守护不力,让天后和陛下受惊了。” 丘神在她身边低声道,而天后却忽然抬起头,问道:“武子镇就在这儿,对不对?” “回天后的话,大將军今夜確实不在宫內。” 那他到底在做什么? 天后心里咆哮起来,经歷了儿子的背叛之后,天后总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好失去的了,但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不想失去生命。 就算不是今年,明年,再等几年,自己確实有机会坐上那张龙椅,享受一下人间至尊的感觉。 可现在,废太子一夜之间重新拿回了权势和兵权,一切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夜幕下,李贤看著迅速陷入劣势的战场,直接分出一部分兵力拖住面前只守不攻的千骑,让人四处放火作为疑兵,自己则是带著主力,仿佛开了天眼一般,带兵朝著西內苑扑杀过去。 沿途,他不断地绕过一个个屯营,某些宫门在这时候直接打开,哪怕是他身边的英国公和郭正一等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废太子在宫內居然还能有如此大的號召力。 王孝杰站在玄武门的望台上,看到四处黑烟滚滚,忍不住怒骂道:“这可是宫城,天杀的贼子居然放火!” 他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著千骑將士们在营墙附近有条不紊的固防,心里才安定下来。 耳畔,这时候响起了喊声,王孝杰循声望过去,看到远处的夹城重玄门之外,留在那儿驻守城门的叛军开始朝著夹城之中逃窜。 城外,月色照落,一片黑潮不知何时已经聚拢,月光在队伍里每个人的甲胃表层映出一道道寒光。 人群中,一名黑甲將军策马而出,手里的马抬起,直指前方,吐出简单的二字: “冲阵!” 第251章 断子绝孙 第251章 断子绝孙 一面面旌旗乘著火光而来,人群中千夫並进,因为是黑夜,金吾卫很难立刻与玄武门內的千骑碰面,哪怕是旗令沟通也做不到,不过大將军似乎根本不在乎友军对冲的风险,直接下令进攻。 原本正在竭尽全力进攻千骑屯营的叛军瞬间遭到了两面夹击,正常来说,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极容易崩溃,但叛军居然在千骑没有立刻出营夹击的短短瞬间重整队形,放弃了一部分已经脱离军阵的兵卒,换来后方结阵的时间。 “弓弩手,对后方百步,仰射!” “不要怕,贼军箭矢难透我等甲胃,前军立刻接战,所有与我军甲胃不同者,杀!” 站在望台上的王孝杰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出营支援,哪怕千骑现在突入战场的话,理论上肯定可以迅速结束这场廝杀,但王孝杰懂兵,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插手,反而会適得其反。 反正,自己也没得到命令。 副將搬来了一张太师椅,王孝杰摆摆手,道:“稳坐高台观斗,是怕我死的不够快么?” 这? 副將一楞,他反应很快,问道:“將军,要不要末將往你身上插一根箭?” 在玄武门外面纵兵进攻的人很可能就是大將军,只是无论先前还是现在,千骑这边都没接到军令,但王孝杰和副將又分明都感觉到今晚处处都透露著蹊蹺。 直娘贼,原本应该全部处於己方管控之下的几座城门里面,为什么会有小城门忽然打开放叛军进来? 而且那些叛军的目標明確的过了头,王孝杰可是清楚看到那些军队在自己营外分兵而走,只留下一部分兵力在这儿堵住千骑。 廝杀的声音从城门传到营门,王孝杰微微摇头,轻声嘆息: “毕竟都是大唐將士,哪有不打就投降的道理。” “將军,为保万无一失,要不然让末將插.... “住口。” 王孝杰麵皮一抽,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淡淡道:“等天亮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传我將令,让將士们在营中稍安勿躁,用心防守,千万不要让贼军钻了空子。” “喏!” 周亚夫军细柳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王孝杰打定主意,除非外面是大將军亲自叫门,要不然自已抵死不开营门便是。 不过,就算是王孝杰没有下令出营夹击,营墙上也有大量的弓弩手朝著人群中倾泻箭矢,千骑別的不说,钱和资源多的是,就算黑夜看不清目標,朝著有火光的地方多射几轮箭矢即可。 终於,一小队身著重甲的骑兵顶著箭矢来到营门处,高声道:“右羽林军大將军有令,令王孝杰以下所有將士即刻拔营,合兵出战,王孝杰立刻来见我!” 王孝杰犹豫了一下,但身旁的副將却立刻开口道:“打开营门。” 王孝杰看向副將,后者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营外的叛军在金吾卫的全力进攻之下很快就陷入绝境,黑夜不仅没有成为他们的保护色,反而使得金吾卫和千骑的刀刃落的更快。 “金吾卫,进军!” 人群向前,刀盾如墙並进,杀声震天。 今晚的廝杀变得格外惨烈,双方都是大唐军兵,最近两年提升战斗力的金吾卫和老牌府兵撞在一起,后者以几百人的绝对劣势兵力甚至还短暂阻遏住了金吾卫的锋芒。 直到一名黑甲將军带著数十名亲兵亲临前军参与衝锋,叛军的阵脚一下子被彻底衝垮。 一名叛军校尉让周围的部曲放下刀,自己上前几步,对著面前那群杀气腾腾的黑甲兵高声道: “我们降了!” 但下一刻,他们等到的却是一个冰冷的字。 “杀!” “再往前,就是西內苑了......” 李贤鬆开手,握在手里的舆图立刻飘到地上,滚满尘土,旁边的郭正一慌忙下马拾起舆图, 道:“殿下怎么把如此贵重的东西给扔了,这.....” “朕是天子!”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郭正一沉默片刻,看向旁边的英国公李敬业等人。 在歷史上李敬业本该是射出反武第一箭的人,不管目的和用心如何,但毕竟是引起了一场大战,可见本身也並非过分庸才。 今晚本来也是一样,原本信心满满以为全局尽在掌握中的李敬业,这时候却惊觉队伍里发號施令的人居然已经变成了那位废太子。 喷, 明明人是我劝的,队伍是我拉的,军队本该听我的命令才是。 李敬业心里存著某些不好对外人说的想法,哪怕是旁边的郭正一也是如此,大家各自心怀鬼胎,最后居然真的让李贤出面主持大局了。 要知道,这只是一句对外的口號。 李贤没有心情照顾他们的情绪,开口詰问道:“哨骑和各处有没有消息?” “只有西內苑那边,似乎是正在集结禁军固防,不管天后在不在,陛.....陛下的皇弟肯定在那里,当务之急,应该是攻下西內苑,把英王在手里。” 郭正一的建议很详细,他却看到李贤嘴角微微勾起,片刻后又恢復面无表情。 看错了? 今晚真的是太累了,郭正一有些疲惫的想著,等天亮之后,自己就可以回家看望家人了。 “先攻王孙宅,再攻西內苑。” 王孙宅是天后的得意之作,將一部分血脉较为“纯正”的宗室子弟集中监管起来,以照顾生活起居为名,让他们生活在西內苑之中,实则是软禁起来的人质。 李敬业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做似乎也没问题,除了少帝之外,那些宗室子弟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接下来就要靠他们来博取宗室的全力支持。 要是先帝留下来的三个儿子都死了,那么,下一任皇帝要么是从先帝另外一些不亲近的子嗣里面,要么,就是另选一脉。 他策马靠近郭正一,轻声道: “可惜,若是大唐也有掌握实权的宗室藩镇,也可重演汉代诸侯诛杀诸吕故事,也不至於像今夜这样冒险。” “呵......汉初宗室王早就被吕后打压的抬不起头,哪有几个能带兵勤王的?” 郭正一讥讽地笑了笑:“首谋者,乃是周勃陈平等大臣。” 两人彼此明白对方在暗示什么,李敬业希望今晚之后加强宗室的势力,郭正一自然不能同意, 要反过来把所有权柄都在朝廷手里,让天子成为虚君。 而这时候,远处一名浑身是血的骑兵对著队伍狂奔而来,一路喊著什么,很快就被人拖下马, 带到李贤面前。 “怎么回事?” “汝等......汝等是哪一路兵马?” 那名骑兵也顾不上细问,对他们哭喊道: “速速去王孙宅,再晚就来不及了!” “究竟怎么回事?” 李贤心里一动,面上神情不变,在他身边的几名武將勛贵大臣面面相,都有些奇怪。 下一刻,那名骑兵就喊道: “一支自称是废太子李贤所派的兵马,正在王孙宅中屠戮宗室子弟!” 第252章 按时 第252章 按时 人,在很多事情里都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一种极为宝贵的资源。 但是在古朴的封建时代,只有贵人可以算是人,並且认同彼此是人。 所谓土孙宅,更像是一座才建立起来的寢宫,对於那些宗室子第而言,它更像是一座集体宿舍,毕竟天后在下令修筑王孙宅的时候,绝对不会考虑这地方是否宜居。 王孙宅主体是三座首尾相连的宅邸,实际居住区和生活区都还算宽,平日里確实都有大儒过来教学,明面上该有的东西都有,只是不可能像住在家里一样舒服。 少部分生活已经没落的宗室子弟甚至对天后有些感激, 此时,大堂里躺著几具尸首,其余宗室子弟在“叛军”的押送下走出大门。 “给他们马,让他们向北跑。” “喏。” 周围的几名校尉对丘神的命令毫无异议,让兵卒牵出马匹,那些宗室子弟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在有些人这时候求生欲望暴涨,哆嗦著两条腿硬是爬到了战马身上,倒是不至於让叛军隨行护送过去。 “將军,这能行吗?” 一名副將低声问道。 “难不成我们真的要杀天家子弟,无非是做做样子。 丘神笑了笑:“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已经到了。” “他们?” 丘神没有再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他要兵权,大將军已经给他了,就看他有没有命拿住“將军,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烧了这儿,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住了。” 丘神指了指面前的王孙宅,他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气,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勛贵,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撤军,撤到东內苑,等大將军的消息,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喏!” 夜色显得分外漫长,宫城內各处同一时间发生著不同的事情,而且还有各方各派千丝万缕的关係,使人根本无法推断出整件事的大致过程。 熟悉的夜晚,熟悉的兵变。 天后在西內苑只和脸色苍白的少帝说了几句话,外面的人就惊慌失措的进来通报:“陛下,叛贼来了!” 这六个字在大部分时候说出来,基本上就意味著少帝这时候要开始选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如若不然,要么是落水,要么是出家,总有人替你选好体面的退场方式。 “不许慌。” 天后平静道,长袖遮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可以怕,但她不能。 “西內苑里还有很多羽林军,告诉梁將军王將军他们,如若叛贼真的攻进来,就让他们护送陛下先行撤退。” 天后摩著陈放在御案上的物件,眼里露出些许萧索。 “本宫留在宫內,不走了。” “母后...... 少帝看向她,母子之间这时候却並没有更多的温情脉脉,外头顷刻间杀声震天,天后缓缓起身,来到殿门外。 站在宫闕顶楼往北眺望,宫內如同过节一般,处处灯火通明,实际上却是一处处火海翻腾,李贤带著军队抵达了西內苑外面,先攻下內侍省和延英殿,想要越过宫墙继续进攻,但很快就和左羽林军接战。 叛军遇到了今晚士气最盛的守军,双方箭矢齐发,刀剑並下,每一个角落都不断响起甲胃碰撞到一块的声音,刀剑砍不穿甲胃,时常有几名甲士扭打在一起,挣扎著把兵刃插进对方的脖颈里。 以天后的视角,甚至能隱约看到战场上的动静,就好像,此刻自己的那个儿子也在抬头看向这里。 李贤收回漠然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十几名宗室子弟,眼里毫无波动。 用宏观的角度来看,这些宗室血脉都极为重要,可对於自己的弟弟而言,他们就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郭尚书。” “臣在。” 李贤轻声道:“他们刚才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一支自称是陛下派去的乱军,杀了王孙宅的管事和几个宗室子弟,却没杀他们,还给了他们战马,让他们一路逃到这儿。” “武子镇,当真是好手段!” 李贤仰头长嘆,郭正一满脸的不明所以,下一刻,李贤看向他。 “郭尚书,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朕?” “陛下,你...... 1 “哪怕是今晚贏了,別说是他们,就连朕的那个弟弟.....他还能不能活著?” “这.... 双方都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如若郭正一真的想要在事后掌权甚至是更进一步,那这些宗室子弟就很难为他所用。 救了他们自然有一份人情,可郭正一王德真先前还都是天后擢升上来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人情这种虚无縹緲的东西,更何况,如果今晚贏了,他们也不可能学天后,抓一群宗室子弟到西內苑当人质。 李贤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十几名宗室子弟: “杀了他们!” 郭正一难以置信的看向李贤,一时间膛目结舌,可片刻后,他来到一个將领面前,传达了口諭。 队伍里大部分都是东宫旧將,心知上了船已经没有后退之路,更何况在这些武夫的认知之中, 皇帝只能有一个。 一名东宫將领抽出佩刀,领著部曲把那些宗室子弟围住,开始挥刀。 “不要!” “母亲救我..... 短短片刻,惨叫声夏然而止。 李贤看向那些浑身染血的將土,高声道: “传令全军,进攻西內苑!” 宫城里的区域还是蛮大的,从宫城內部走是一条路,从宫城外面贴著墙走又是一条路,反正条条大路通西內苑。 武安带著金吾卫和千骑向南进军,路上有右羽林军的本部大营,今晚也在封锁营寨坚守不出, 等看到武安之外,右羽林军的主將立刻带著一部分军队匯入队伍之中。 “长安城南急报,赵国公长孙元翼射杀叛臣王德真,已將其首级送到,长孙元翼带著三百名右驍卫甲士正在入城驰援。” “知道了。” 武安微微頜首,对著面前的宫门道:“本將武安,立刻开门!” “是大將军到了,快!” 城门缓缓打开,在李贤那边形如天堑一般的西內苑,直接向武安开。 武安住韁绳,沉声道: “跟紧本將,入宫护驾!” “喏!” “喏!” 在他身后,黑甲如潮,开始滚滚前进,涌入西內苑之中,但却没有任何支援友军的动向。 武安在半路上接到了王孙宅的急报,他没有过多停留,只是打发了一队骑兵去搜寻倖存者,带著主力开始全面接手西內苑。 含光殿內。 少帝和韦娘娘抱在一起轻声哭泣,天后坐在殿外的台阶上,模模糊糊想起了自己刚入宫的那一年。 彼时,少年天子春风得意,逆著满朝的反对,把她高高兴兴地迎入宫中。 所有回忆在片刻间被沉重的战鼓声惊醒。 在天后的注视下,远处的几道宫门全部打开,城门內外亮起无数火把,沉重的脚步声撼动宫廷,无数黑甲兵卒开始进入西內苑。 为首者,赫然是一名黑甲將军,正策马而来。 片刻,那名黑甲將领来到台阶下方,对著坐在台阶上的天后,抱拳拱手,高声道: “儿臣救驾来迟,母后恕罪!” 第253章 奉詔討逆 第253章 奉詔討逆 武安为人,外宽而內戾。 天后看著面前身著黑甲的儿子,甲胃玄色深沉,並非漆料,而是血染。 两年间纵然没有去边关,但武安在关中之內诛灭公卿之族不下三十家,三省六部宰相尚书都被杀了数遍,身上当初由天后亲手赐下的甲胃,早已用鲜血一层层浇灌上色。 “今夜之事,是你所为。” 天后用平静的语气陈述道,武安微微頜首,天后没有发怒,而是缓缓道:“你杀戮太多,有伤天和。” 武安心里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天后居然反过来说自己有伤天和。 “汝......欲反乎?” 武安开口道: “儿臣要见陛下。” 天后无言,从台阶上起身,上次她还能著甲坐镇龙首殿,现在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 武安在她的注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军靴踩著台阶,虽沉重却有激进之意,天后儒裙的裙角隨风飘起,看似轻盈却死气沉沉身后,身著黑甲的梁信来到人群前,简单的说了几个字,一千名跟著武安进入西內苑含光殿的甲士同时高举手里的兵刃,高吼: “万岁!” “万岁!” 殿內隱隱传出哭泣之声,武安伸手推开殿门,几名宦官和宫女立刻跪伏在他面前,武安抬起头,看见偌大殿堂的最深处,少帝正和一个女人蜷缩在一起抽。 “陛下.... 哭泣声不断。 “臣武安,拜见陛下。” 哭泣声夏然而止,少帝看向站在御阶下的黑甲將军,麵皮上神情一抖,哭声居然就此停住。 那个女人看到武安的时候,似乎还想护著少帝,被他反手推到身后。 “有贼入宫,臣想请陛下降詔,委臣以討贼。” “贼......是何人?” 武安心里根本不相信这兄弟三人没有合谋,自已先前就和李贤达成了交易,李贤私底下和那两个兄弟肯定有话吩咐。 自己需要彻底稳定朝堂,把辽东的战事推动到底,至於说李贤,他究竟是要给自己的兄弟们铺路,还是说想要再趁机博取一条生路,武安也无法准確推断。 “回陛下的话,贼是陛下亲兄,庶人李贤。” 少帝了一下嘴巴,轻声道:“可是......他手里怎么会有兵?” “请陛下降詔,许臣诛杀逆贼。” “可是,李贤毕竟是朕之亲兄,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能不能让朕见见... 武安抱拳躬身,声道: “请陛下,降詔杀贼!” 少帝脸上的恐惧和颤抖都消失了,他按在女人手臂上的手几次无意识地握紧,眼里的憎恶之意毫无掩饰。 “汝迫朕杀兄乎?” “李贤已自立称帝,大逆不道,如若陛下不肯降詔除逆,臣和大唐上下万千臣民將如何自处?” 他看著那个黑甲將军,良久后,缓缓道: “长安上下,听朕口諭,所有军兵將校尽付大將军,但凡不遵者即为逆......请大將军擒杀逆贼,速速將其首级取来。” “口諭恐无人敢信,臣请陛下赐信物。” 少帝惨笑一声,抓起桌上的玉璽扔了出去,玉璽在地上砸了一下,崩碎一角,翻滚到武安脚边武安捡起玉璽,躬身施礼。 “臣武安,谨遵詔!” 殿外,万岁之声再起,武安站在殿门处,將玉璽放在天后手中,然后转头看著面前的数十名禁军將领。 “陛下有詔,杀贼!” 玉璽入手冰凉,天后著玉璽,看著面前这一幕,沉默不语。 那数十名禁军將领却都面露兴奋狂热之色,对著武安共躬身施礼。 “末將遵詔!” “末將遵詔!” “陛下,贼军甚眾,不如从玄武门原路退出,詔长安城內市人护驾,僵持日余时间,定有他处兵马勤王!” 英国公李敬业站在李贤面前喊道,他脸上已经出现了惊慌的神情。 战况惨烈,宫门內外躺满了尸首,如果说先前的一部分计划里面,羽林军还存在刻意放路放水的可能,但是在廝杀开始之后,武安根本不可能蠢到下令让军队谨慎动手。 原本西內苑的守军分薄在十几处宫门內外,传令的骑兵在月下纵马狂奔,大量的军队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朝著叛军靠拢,兵力士气本就不占优势的叛军,在短时间內无法取得战果之后,军阵已经开始节节崩溃。 这一点,已经不是唐军各兵卫或是各派系战斗力的问题。 哪怕是歷史上那两次成功的玄武门之变里面,其中一次是守方有了准备,但进攻方战斗力太强;另一次则是守方毫无防备,进攻方战斗力也不弱。 现如今叛军处处落入下风,叛军之中大部分都是东宫旧將土,这时候很多人反而没有去想自己的家眷,几名浑身披血的將军来到李贤面前,声泪俱下地求他先走。 “事急矣,请陛下快走!” “事已至此,走又有何用?” 李贤解开背后的披风,任由它隨风落下,然后高声道:“给朕披甲!” “陛下不可!” “朕乃太宗子孙,临阵退却,祖宗顏面何在?” 英国公李敬业汕汕地站在一旁,他看著面前明明很清醒却做出如此不智举措的青年,一时间心里疑惑不定。 他就是因为废太子足足忍了要有两年的时间,忍的山穷水尽,心性尽显,李敬业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这才选择帮废太子重新起兵。 能臥薪尝胆的人,心性绝对不会这样鲁莽。 但是李贤很清楚,自己刚才带兵进来的一处处城门和要衝,现在应该都已经被重新堵上了,武安那斯根本就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人。 自己和身边的这两千多將士,早就无路可退。 披上甲胃的李贤学著武安的样子,一手擎旗,策马领著中军部曲匯入前军。 “跟著朕!” 此时,宫城內各处冲天的浓烟薰炙著天空,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原本前军和侧翼都开始崩溃的叛军,在看到那面举起的旌旗之后,很多已经放弃挣扎的兵卒, 这时候咬咬牙又握紧兵刃,哪怕有人身边已经没有同袍,此刻也开始发疯一般的往前猛衝。 血脉,不尊贵。 尊贵的是人。 宫城各处,战鼓声自始至终没有停歇,隨即变得更为激烈。 西內苑之中开始出现大量的援军,传令骑兵喊著大將军的军令,一处接一处封锁不出的禁军屯营打开,不断有羽林军出营,在主將的命令声中开始结阵。 此刻,哪怕是被送到禁军里面的那些世家或是勛贵子弟也顾不上对面的叛军里是不是有自家的长辈或是兄弟,听著耳畔“大將军有令”,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轻鬆激发出这些青年人心底的戾气。 逆贼,都要死! “陛下,东面,东面也有贼军!” 李贤抬起头,看向远处,黑甲如潮,正在朝著自己这边迅速推进。 丘神手里虽然只有千余兵力,但他手下的,都是武安提前调拨过去的心腹和死忠,这支军队甚至根本不在乎李唐两个字怎么写,他们只听大將军的號令。 武安从梁信手里接过一桿马类,挽在手里隨意试了试重心,此时周围数十名將领都看著这一幕,青年黑甲长,然后抬直指前方。 “陛下有詔,汝等隨我生擒贼首!” > 第254章 崩 第254章 崩 武安治军,第一条是忠於自己,第二条就是遵守军纪,进退听令,不犯百姓。 至於说什么七禁令五十四斩之类的繁琐军令,真正能打的悍卒其实根本记不住那么多,所以不是没有將领想要整顿军队,但他们往往选错了方向。 现在,哪怕面前那支军队里面正立著天子旗號,哪怕很多人知道,废太子李贤確实就在里面, 但前提是,你今晚攻破西內苑,杀了你的母后和你弟弟,你才是真正的天子。 更何况,你现在喊一声你是李唐子孙,我们就得倒戈相应,君在梦中乎? “大將军有令,全军向前,生擒逆贼!” 狭窄的宫墙和宫门处,几股军队开始对冲,而这时候,在叛军的后方,再度出现了一支黑甲军队,直接击溃了叛军本就毫无防备的后队,开始配合另外两支军队合围。 王孝杰戴上兜鰲,声音沉稳:“擂鼓!” 鼓声震动宫城,天后已经重新回到楼闕顶层,看著远处茫茫多的军队正在疯狂廝杀,她从心底感觉到一股恐惧。 在她身后,少帝立於身侧,默默看著远处的战场。 西內苑之中此刻人山人海。 在他的目光中,一股人数不多但势头却异常凶猛的黑潮在人群中狂突进,那些骑兵从侧翼开始横插入战场,沿途血路滚滚,所过之处,军阵被衝散之后就再也无法合拢。 武安的所有目標此刻都已经达成,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 他和李贤约定的是,一方坑杀宗室,一方带来叛臣,坏事都让武安来做,李贤事后还能好好活著。 “保护陛下!” “大將军有令,生擒此人!” 几名黑甲骑兵不假思索地催马撞入人群之中,战马四腿扑倒,浑身骨骼一阵碎响,连身上骑兵带马尸撞开了甲士的防线。 密集如林的长矛在一队骑兵之中造成了大量杀伤,但就算是尸首也带著冲势,不断有长矛折断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更多的黑甲骑兵踩著同袍的时候继续猛撞进来。 明明是发疯寻死一样的举动,但队伍里的所有骑兵此刻都保持著高度一致的反应,看到自己前方出现空缺之后,他们就会自发继续组织进攻。 李贤面前的防线已经无限稀薄,很多士卒嚇的浑身发抖,但依旧挡在他面前,用肉身阻滯铁蹄郭正一早已消失在乱军之中,英国公李敬业被一匹战马撞的倒飞出去,倒在尸堆之中。 “武子镇,汝看不到这么多將士都因汝而死!” 李贤在那些黑甲骑兵交错向前的身影里看到了熟人,武安握紧马类,两人都看到了彼此,李贤身上甲胃沾了几层血,白净的脸上此刻狞如鬼。 他已经帮自己的弟弟清扫了所有障碍,但李贤也明白一件事。 如果自己还活著,自己或许以后能取代自己的弟弟,或是被武安用来对付自己的母后。 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真正坐到那张龙椅上。 在滚滚铁蹄声中,李贤丟掉手里的刀,抽出腰间的佩剑,提剑抵喉,不断地深吸气,脸上,出现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李贤怕疼,所以他半跪下来,一手擎旗,另一只手扶著剑身,剑柄拄地,剑尖对准喉咙。 一名名黑甲骑兵在他面前放缓速度,下一刻,李贤重重低头,剑刃破颈而出。 “大將军.. 武安没有说话,最后的十几名叛军在看到这一幕后目毗欲裂,被一顿乱箭射成刺蝟,先后倒下。 失血和缺氧的影响开始出现,李贤很疼,但他感觉自己没有立刻死,心里有些疑惑。 李贤用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他想要站起身,和对方再说几句话。 在武安沉默的注视下,李贤的身子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远处,天亮了。 天后的脸色平静,在武安敘述过事情的大致经过之后就开始带人制詔,有条不紊地准备后续的所有事情。 宫內的清洗並没有就此结束,在实力已经彻底壮大起来的羽林军和金吾卫之中,那些出身东宫的军队已经不再是助力,而是有些得不偿失的“缺点”。 武安虽然在叛乱中损失了一部分兵力,但从现在开始,几支军队都会成为他的死忠,南衙里面的不稳定因素也被顺势又清洗了一遍。 几名昨夜跟著入宫参与叛乱的大臣跳水而亡,礼部尚书郭正一被人发现在西內苑的一处猎场內上吊自尽。 英国公李敬业肋骨断了几条,从昏迷中疼醒,被人抬到大殿的廊檐下苟延残喘,他看著赵国公长孙元翼来到武安面前,匯报著什么,隨即似乎得到了嘉奖。 长孙元翼在一名副將的提醒下看到了李敬业,便走过来打招呼。 “早啊。” “逆.......贼。” “按道理来说,提兵入宫,想要弒君和弒杀天后,你们才是正儿八经的逆贼。” “我等......忠於李唐。” “你忠,我倒是也能理解。” 长孙元翼在他身边蹲下,拍了拍李敬业的脸,后者怒目相视。 “不过,你们输了,你就想著怎么保命吧?” “我.....还能活?” “瞧你这说的,大將军胸襟开阔,非凡人也,怎么会跟你一般计较?” 李敬业侧著头看了一眼远处堆积的尸骸,一阵无言。 “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自己的家里人,还有你英国公的爵位。” “你要说降我?” 李敬业想对他吐口水,可李敬业很清楚,这种事情,绝对是过了这个村儿就没那个店了。 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嘆息。 赵国公长孙元翼对著旁边招了招手,喊道: “来啊,请个太医过来,给英国公瞧瞧。” 太医的数量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宫外这时候还不知道宫內出了什么事,除了某些正在等待结果的人。 早上天亮,他们还没等来结果,就迎来了带著兵马而来的各个將校。 长安城內,在一声声熟悉的惨叫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255章 羞耻 第255章 羞耻 如果有选择的话,武安也不是很喜欢杀人,比如说你吐蕃不要反抗直接举国来降,我还用得著灭你的国吗? 再比如说,这些个勛贵、宗室、大臣,你们就算不肯听我的话,那么也別造我的反,这样一来,我哪里找得到藉口杀你们? 道理可以是这么个道理。 武安能够良好管理自己的心理状况,灭了吐蕃,杀了大臣,朝廷接下来肯定会有一段难熬的时间,但只要熬过这一阵子,接下来很多地方就能通畅了。 天后似乎也能接受武安的这套说法,反正她今天的话很少,一直在整饰朝堂和接下来的事务。 但是让武安都有些始料不及的是,上午进行的临时早朝里面,很多人不仅没有替已经身死的废太子李贤说话,反而还纷纷上疏,说天后对於宗室太过仁慈,希望天后可以加强对宗室的管控云云。 这些人自然是天后的心腹,可天后在退朝后立刻跟武安说这些人不是她授意的,显然在知道了昨晚的事情之后,大臣们的反应只剩下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富贵。 要是再打下去,倒也不是不能打,但问题就在於,喊一声天下人必不与你干休,可天下现在还有几人愿意反武? 民间能看到的,就是天后一边操心朝政,一边指挥兵马打仗灭国,而她身边这群猪队友则是一遍遍演绎著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午饭是在含元殿里吃的,御厨做的饭菜自然是一绝,但很多人吃饭的时候都苦著脸,仿佛外面带著血腥味的风儿混入了饭菜里,吃的不甚香甜。 武安面前摆著一盘燉羊肉,一小盘盐,一碗饭,狄仁杰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吃饭,也要了一碗黄米饭,扒拉著燉羊肉下饭。 “今年长安城里的羊肉价贱,没准儿再过几年都是这样,” 狄仁杰闻著羊肉的香味儿,嘆息道: “漠北那边的部族现在每年都要按时进贡大量的牛羊牲畜,以后怎么样另说,但最近五年內, 关中上下都能吃到便宜的羊肉,这確实是好事,可若是再过一些年,等他们恢復气力,到时候这种事反而会惹祸。” 先前突厥人私下聚眾准备造反之事的真相差不多也清晰了,就算不能对民间说,但朝堂上很多人至少能了解个大概。 將心比心,突厥人每年都要在漠北和其他大小部族抢地盘,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的还要给朝廷热情上贡自己族內本就不多的牛羊粮食。 若只是这般,兴许还能再忍忍,但唐军之中向来有大量的突青壮从军,有些人因此而获得战功,在唐人里面获得一席之地,但大部分的人要么是战死疆场,要么就是长久在外不得回乡。 狄仁杰看向武安,认真道:“昨夜之事也是这般,虽然我现在认为大將军做的没错,但接下来不妨和善一些,用人得当,避免朝堂流血,不能给后人开一个不好的先例。” 天家宗室之间,隔三岔五在玄武门来一场优胜劣汰,这个倒是可以。 但你们不能隔三岔五杀一群大臣。 人之將去其言也善,狄仁杰在知道昨晚的事情之后心生退意,当然,不是罢官而走,他想著自已要是去边关上待两年,回来的时候情况或许会好一些。 “狄兄说得对。” 武安颇为认可的点点头,回答道:“我確实准备重新推几个合適的人上去,另外再推一个合適的人补充宰相的位置。” 狄仁杰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谁可做宰相?” 武安把沾了一些羊油的手按在狄仁杰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 “你。” 自家媳妇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產。 武安在宫里忙碌的时候,还不忘让人给家里销个信,报个平安,另外他还让金吾卫出发,挨个去城里各家敲门报信。 狄仁杰坐在旁边帮他整理文书处理政务,看著一咨又一咨文书,他心想著以武子镇的心性,居然能如此信任自己,心里便有些感动,他转头看看,发现武安正趴在旁边的桌案上打盹。 宰相啊.... 狄仁杰有些惘然,如果自己是熬著资歷靠著功劳一步步稳稳走到宰相之位上,或许心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乱了。 自己若是寻求外放,固然能得到安稳,但以自己现在的位置,外放出去又能做什么官? 退一步,前半生白活,进一步......此生无憾。 狄仁杰收回自光,轻嘆一声。 以他如今的年龄,在朝堂上其实算是“年轻”的那种官员,哪怕是放在军队里,都可以称得上是少壮派。 五十辩明经七十尚书郎,这才是做官的正常晋升速度,而且还得处处畅通。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英国公李敬业,他虽然没死,但从今日开始,李敬业和以前那个处处不服的自己彻底了断。 在那些黑甲骑兵发起衝锋之后,碾碎的不只是李敬业好不容易拉拢到身边的一群军中亲信,更是亲身阐述了他的梦想毫无未来可言。 他躺在榻上,神情呆滯。 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身著緋色官袍的长孙元翼在床榻边坐下,嘆息道: “兵部的差事实在是太累了,我昨晚才忙完,结果大將军又让我去兵部挑个地方坐衙,我说员外郎这个位置不適合我,结果大將军就让我做郎中,若是侍郎那边有缺口,我兴许也能上。” 李敬业觉得胸闷,一言不发。 “唉,若不是大將军点兵,我兴许还在长安城里赋閒做个富家翁呢,当然,平平安安的日子没什么不好,但是兵部对我来说,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长孙元翼让手下射杀了吏部尚书王德真,等於是和过去的所有旧关係割袍断义,武安也需要这么一个“开国功臣之后”当自己这边的头牌,再加上长孙元翼的能力不算太差,给个高点的位置完全说得过去。 “你就从了吧。” 长孙元翼在旁边劝说道,李敬业艰难地捂住脸,无助地问道:“你非得要逼死我吗?” “怎么会呢,有你站在我旁边,我的心里才好受些。” 李敬业沉默片刻,纳闷道:“难道你也懂得什么叫耻辱?” 以逆臣之身稳坐朝堂,正常人都会觉得良心不安。 “倒也不是。” 长孙元翼回答道:“身边没个知根知底懂我的人,本官这新官上任的喜气跟谁分享去?” 第256章 金甌无缺 第256章 金甌无缺 李敬业感觉大唐就是被长孙元翼这种虫搞坏了的。 朝堂上,因为一些大臣要么身死,要么被抓,不少官衙在短时间內出现了停摆,这时候如果要选人上位的话,必须得甄別他们究竟是包藏祸心还是一心想要进步。 天后在这方面的天赋確实突出,短短两天之內重新整顿好朝堂,並且让整个朝廷再次运作起来。 宗室那边被迫送入宫內作为人质的子弟全部身死,天后这次没有任何推和迟缓,用雷霆手段镇压住了那些人的不满。 从现在开始,她再没有半点给武安下绊子拖后腿的做法,开始清除一个又一个隱患。 如果让那些人得手,不说別的,朝堂上肯定也要经歷类似的一场大清洗,天后並非不明事理的人。 其他人死了她无所谓,但是这次死的人里面有李贤,就算先前和这个儿子之间有诸多不满,但那毕竟是亲生的。 朝堂上,很多大臣据理力爭,说庶人李贤两次为祸宫中,惊死先帝,又杀戮大臣,当开棺户,以谢天下,这时候还是武安站出来,说应该用雍王之礼追封下葬。 安葬好李贤之后,余者罪孽不论。 朝堂上的爭论这才平息不少。 “辽东那边的战事不能停,照著先前所有的原定计划,继续进行,让河北河南的州县官员立刻把军报按时派人送过来,我要知道各路军队每天能走多远,每天要消耗多少粮林。 这些数目,必须如实匯报上来,如若查证有误,即刻罢官!” 有了母后的全力庇护,武大將军的腰杆子比以前硬了不少,虽说以前也能这么做,但那毕竟是私底下,大家偷偷摸摸,彼此默契的心知肚明。 现在,武安和地方官们就如同武大郎生病后的西门庆与潘金莲,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出入。 姚崇点点头,但还是提醒道: “这些数目有时候未必能按时送到,兴许今天拿到的只能是五六天前的,这並非是送军报的人怠慢,而是马匹的速度再快也有限,非人力所能及。” 姚崇说话有条有理,比起宋璟的直来直往更容易让人接受,经过一年时间的官场浮沉,他的官面话说的也越来越圆润自如。 武安能听懂他的暗示。 自己要这些並不是为了微操。 “这些地方官呈报的数目里面有当地为军队提供的钱粮,通过这个办法,可以重新理清黄河两岸各州县的情况,再让御史到当地映证查实,就可以知道哪些地方有问题。” 额姚崇愣了一下,觉得武安的这个说法太过於模糊, 能有什么问题? “警如说,如果有人选择在这些地方起兵,我就可以知道那些反贼会选择哪里做大本营,在进攻的时候又会选择哪些城池作为主攻目標。” “可是,逆贼昨夜不是都死了么?” 在姚崇不解的目光里,武安胃然嘆息,缓缓道:“破城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不愧是大將军,居然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 姚崇默默思索著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 不过姚崇一个人的想法无关紧要,朝堂上充满了紧张的气息,那些被临时擢升上去的官员里面很多人虽然也在拼命做事,但心里未尝没有恐惧。 在他们眼里,天后已经成了一个可以压制武安的重要人物,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年上妇人,有的是手段权柄。 虽然说开通漕运、吐蕃灭国都確实是功绩,可是在很多人眼里,漕运不过是走了前隋所开大运河的河道,而吐蕃本身就不是什么强国,现在也就是贞观年间那些宿將死的差不多了,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在这种情况之下,辽东战事的结果变得极为重要。 五月。 大同江以北有十六座城池失守,这里面其实有大半是仅能容纳百余人的坞堡,但是被新罗人攻破之后,后者直接將其当成一座重要城池来宣传,希望拖垮唐军的士气。 五月上旬,率军清扫掉大同江以北所有据点要衝的新罗王金法敏,没有把战事的指挥权委託给別人,而是再度亲征,主攻目標正是熊津都督李谨行坐镇之城一一平壤。 “唐军的援军即將抵达,按照我们的细作报告,唐军此行的主將是沙叱相如,乃是百济旧將。” 金法敏坐在主位上,苍顏白髮,环视面前眾將,散发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 “相比於那个在唐国西疆屡立战功的黑齿常之,这个人倒是没什么本事,无非是唐人想要借他之手重新鼓动三韩旧族。” 沙叱相如號称是三韩贵族、九种名家,三韩之地的某些规矩更像是春秋时期,贵族彼此通婚同血,就算是战后往往也能得到优待。 在这方面,金法敏算是第一个吃到不讲规矩红利的人,在他的统治下,新罗引狼入室,求唐人攻打高句丽,然后又帮著唐人先灭了百济,最后背叛唐人,同时侵吞百济以及高句丽部分疆土。 他是一个实至名归的梟雄,而这种人哪怕是晚年的时候,在看到机会时,也会忍不住动手。 “一个李谨行,一个沙叱相如,都是庸碌之將,这次我们有倭人的水师帮助,他们已经越过汪洋,隨时可以登陆。” 金法敏沉声道:“明日一早,孤要亲自登台,看汝等作战,为了三韩之地的统一,诸將军当奋力向前!” “孤发倾国之兵,如今军中兵力超过十万,看唐人这次如何应对!” 翌日,战鼓声震碎晨曦。 大量的新罗军队重新出现在城外,因为先前新罗王撤军向南逐一攻打城池,放鬆了对平壤的包围,李谨行终於等到了一批数量不多的补给和援军。 不过他倒是没再发怒。 城头上,李谨行看著比自己苍老不少的沙叱相如,有些没底气的问道: “他们,能不能按时到?” “李將军放心。” 沙叱相如想起那个数年前与自己告別的男人,有些感慨道:“他,比我有本事的多。” 此刻,平壤城的东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身影。 地平线上如同浮出一线浪潮,顺著风势,朝著孤城不断突进。 新罗人的哨骑狂奔回来,在军中各处大喊示警。 李谨行情不自禁的把手按在冰凉的城墙上,看著出现在远处的那支军队。 在那支军队的中军大之下,刘仁轨摸了摸座下战马的鬃毛,平静道:“告诉將土们,此战,不是为了把新罗人打回去,而是要收復所有他们夺走的大唐疆土。 让无耻的新罗贼子,从今日开始偿还一切! 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天命!” 他扬起马鞭,直指前方。 顷刻间,万马嘶吼,军阵开始衝锋。 第257章 不要怀疑我 第257章 不要怀疑我 自古以来无论是中原还是蛮夷,都喜欢用各种方式表达出自己才是“天命所在”。 实际上,天命唯一能表现出来的方式,无非就是战爭。 大家坐在一起比划拳头,看谁的更大。 一面刘字族旗,出现在新罗王金法敏的面前,他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腿,靠著这段时间累积起来的心气,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立刻带著中军转头逃跑的想法。 能让新罗人如此恐惧的刘姓將帅,其实有两个。 一个是在六年前薛仁贵战败后,率领唐军五战五胜,把新罗人打回大同江以南的刘仁轨。 另一个,则是二十年年前跟隨邢国公苏定方渡海攻灭百济国的夷道行军副总管刘仁愿,他在数年后因为朝中流言以及先帝的严重不信任,在凯旋归国之后被罢免所有官职, 流放姚州。 对面那个刘,究竟是哪个刘? 新罗王金法敏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害怕哪一个,毕竟这两位的军功有大半都是修筑在三韩將士白骨之上,都曾与金法敏共事过。 金法敏虽然自认为较为了解他们,但他也自认为若是碰上这两人,自己谁都打不过。 “快。” 他低喝道:“立刻派人去前军查探,那个姓刘的唐军主帅究竟是何人!” 將领们脸上都出现了惊慌的神色,在他们之中不乏新罗军中的老將,相比於新罗王, 这些老將对唐军和他们主將能力的认知反而更加深刻。 在一场战爭之中,就算你的友军是百济高句丽突蕨契丹联军,也比不上简单的两个字, 唐人。 “另外,孤把骑兵都给了你们,你们居然不知道这支唐军已经到了高句丽之地,该当何罪?” 恐惧的极致就是愤怒,金法敏颤巍巍的站起身,眼里满是暴怒,先前还在他面前大著胆子互相开玩笑的几名將领,顷刻间就被推出帐外。 外头响起了惨叫和求饶声,王帐內迅速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下头,若寒蝉。 在那些唐人面前,你如果想要跟他们对看干,那你一定不能犯错。 金法敏的心情勉强平復些许,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又犯了个错,立刻又呵斥道:“把他们带回来,敌军在前,孤怎么能临阵斩杀大將?” 帐帘掀起,几个已经被嚇破胆的將军被人推揉了回来,先后都跪伏在他面前,连声求饶。 “无妨,我军雄兵十万,唐人若是朝辽东输送了同样的兵力,那他们就不可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孤的眼皮子底下......” 金法敏解下腰间佩剑,將它丟到几名跪著的將领面前。 “不管对面將兵的是谁,他现在必然兵力不足,传令全军,绕过平壤城,准备迎战敌军!” 金氏的天命即將从今日开始崛起。 听说在遥远的中原之地,先前也曾被他们所瞧不起的蛮夷入主统治过,如果自己能像传说中的那位中原始皇帝的祖宗一样,替后世儿孙留下坚实的基业..... 金氏之人,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帐內的將领们倒是知道自家確实有足够的兵力,而且现在优势在我方,他们也不能因为一支忽然出现的唐军就嚇的全军崩溃。 而且很多人这时候心里也涌起了不服的念头。 不错,唐人確实曾经是宗主国,但我们新罗也不差了! “报!” 外面响起了通报之声,金法敏的神情已经恢復冷静,他微微頜首,重新坐回帅位上。 一名校尉快步走进来,甚至都顾不上施礼,就面色焦急道: “西面..::..平壤城的西面又出现了一面將旗,亦是上书刘字。” 两个刘? 金法敏深吸一口气,旁边一名將领这时候说道:“没准儿是刘仁轨那条老狗的儿子, 唐人已经无將可用,只能.::: ” “报!” 第二声通报响起,又一名校尉连滚带爬地撞进王帐內,看著满帐神情冰冷的將领,那名校尉跪在地上,喊道: “唐人......唐人那边派来了使者,自称是大唐御史宋璟,说是要替东海道行军大总管刘仁轨、东海道行军副总管刘仁愿下战书!” “......都...都来了?” 金法敏又霍然站了起来,脸上是压不住的惊和恐惧。 后世,很喜欢渲染边境部族或是小国在反抗中原强权时的顽强和心气,毕竟,一个正在上升中的民族,確实自带一股令人敬佩的精气神。 但新罗人的上升和强盛,一直是靠著谎言、背叛和诸多卑劣俩,这些东西在硬碰硬的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 而且,不管是什么部族或是小国,如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正在强盛期且全力以赴的大唐,哪怕是再顽强....: “无妨,无妨!” 金法敏对著所有人大吼道:“倭人的船队很快就会到了,我们只需要拖住唐军,配合倭人將其合围,这场战爭,我们已经贏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稳固疆域,绝不可让唐人再进一步!” 他似乎很是確定,倭人能扭转这场战爭的局势。 “吶,金法敏就是一条不知羞耻又贪心不足的老狗嘛,有时候明明知道后果,却还是选了死路。” 黑齿常之默默喝著酒,坐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年轻的倭人,身著倭国的宫装华服, 口中说的竟然是地地道道的大唐雅音。 “王师临东海, 长风万里入新京, 將军应春回。” 大津皇子吟哦了几句,笑道: “在下的母亲对大唐的那位天后陛下神往已久,恨不能当面倾听教诲,现在天朝上国有令,东海內外,万民归心,绝对不会做出附庸叛逆之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的木门推开,一名年轻倭女走进来,跪坐在他身侧用倭话说了几句,又看了一眼黑齿常之,年轻倭人也笑著用倭话回答了几句,隨即轻拍女子的臀部, 示意她出去。 “黑齿將军,这位是在下的內子,刚才她说黑齿將军人中龙凤之象,可见此场大战必胜。” 年轻倭人的官方称呼是大津皇子,其父母为倭国的皇帝皇后,不过,大津皇子並非太子,现如今倭人那边居然派他这么一个过分年轻的少年出来带兵,可见其中意味不寻常。 大津皇子正襟危坐,笑道: “將军莫怕,我国的船队停靠在这里,就是按照盟约,给大唐的將士们提供补给船只,然后一同渡海,走白江口,奔袭新罗京城!” 黑齿常之放下酒杯,淡淡问道: “果真如此么?” 大津皇子一愣:“额...:..自然是千真万確。” 黑齿常之摇摇头,用倭话回答道:“刚才那个女人只是你的侍妾,她问你今晚要不要入房中伺候,你却说......她在夸我?” 他放下酒杯,淡淡道:“新罗人在自寻死路,倭人这时候还在自作聪明么?” 大津皇子额头上立刻渗出一层冷汗,他在国內被人称讚为年轻英武之相坚毅非凡之度,但是在黑齿常之面前,只要一露怯,他马上就变得比妇人还要不堪。 黑齿常之抬手指了指外面,道: “若是想打的话,请你现在回到你的船上,然后本將会带著大唐的將士们亲自到你的船上看你。 若是不想打... ...就好好听话,懂?” 大津皇子苍白的脸上勉强出现了一丝笑意,勉强道“在下明白,能给大唐做狗,是在下三生修来的福报!” 第258章 不公平 第258章 不公平 当一个人想做成某件事的时候,他脸上是不会有笑容的。 “哈,李兄,你的伤势怎么还没好?” 长孙元翼坐在李敬业的床榻边,前者敢发誓,自己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单纯是因为大將军的命令,自己才不得不这么做。 “大將军说了,只要你愿意开口指认一些人,前尘旧事,一概不论!” ..真的?” 如果是歷史上的李敬业,在几年后哪怕掀起了一场註定失败的叛乱,他的心性到时候也会更成熟,更能清楚自己的下场。 但现在,李敬业已经遭遇了一场战爭的惨败,而且他当时亲身经歷其中,看著废太子当眾自尽,看著那些放到边关上训练两年也足以担当军中精锐的將士们,被黑甲骑兵们的铁蹄一个个碾碎。 哪怕是夜里做梦的时候,他都会梦到当日那些接连不断的哀豪声,最后被嚇醒。 也许他並没有从那场叛乱之中倖存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如果同意的话,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句话,长孙元翼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把玩著李敬业散乱的髮丝,漫不经心道: “好处?让你活著,领个爵位,已经够了吧? “我......怕你们反覆。” “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大將军背一个反覆无常的骂名。” 长孙元翼没有用反问的语气,而是在认真的陈述,李敬业沉默片刻,讥讽道:“你是大唐开国功臣之后,居然如此心甘情愿的替他做狗。” “功臣之后?” 长孙元翼的动作顿了顿,他揪著李敬业的头髮,硬生生把他的头提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在岭南熬日子的时候,你还在长安城里遛鸟骑马,做一个废物紈綺,你知不知道什么树皮能吃,什么土能填饱肚子? 功臣之后?我功汝母!” 他手一松,李敬业的头摔回枕头上,枕头是木枕,他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根本就不想劝降我。” 长孙元翼站起身,嗯了一声,砸吧著嘴道:“是这样的,毕竟大將军有我一个当头牌也就够了,干嘛还要再弄一个功臣之后分我的位置?”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 只能说懂得都懂。 在长孙元翼看来,武安的这个小团体已经够大了,他本身就自带军队属性,已经培养扶植了一大批心腹出来,就连长孙元翼自己,也是在衡量之后选择进入南衙任事。 不过,自己自带一个开国功臣后人的名头,这个名头还是挺重要的。 “你投靠他,没有好处的。” 李敬业捂住胸腔处的伤口,艰难道:“武氏富贵,能撑得住几年?等天后一死,武氏全族上下又有谁能撑得起大梁,到时候无非是重演汉诛诸吕故事。” 是啊.::: 长孙元翼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他蹲在床边,按了按李敬业身上的伤口,听到后者惨叫起来,他才心满意足道: “我在岭南过的苦日子够多了,在长安城里,我连一天的苦日子都不想过,我爱財, 我喜欢漂亮的女人,我想要住大大的宅子,这些你生下来就有的东西,全都是大將军给我的。 既然你说武氏富贵不能长久,我祖上辅佐李氏得了长久富贵,那我..:::.为何不能辅佐武氏得个长久?” 李敬业闭上眼睛,喘息看。 天,倒是没塌,但大家都在找各自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不假,可当朝皇帝不过是个眾人皆知的傀,哪怕是长安城外的农家小儿都能唱两句“真武东出镇天下”。 辽东的战事依旧在推进,朝廷这边能做的,就是在各个环节之间进行统筹协调,確保能把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各种资源输送到辽东。 当年刘仁愿奉命率军到熊津都督府替代当时的熊津都督刘仁轨,后者不愿卸任,与刘仁愿爆发了爭执,事情传回朝中,当时对於刘仁愿本就有诸多流言,因此不久之后,刘仁愿在打胜仗凯旋之后,就被先帝当面罢官流放。 刘仁轨当时不愿意卸任,不仅是不愿意放弃已经经营好的政绩,某种程度上也是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人很难处理好当地的事务。 六年前,他重新回到辽东带兵之后,很直观的看到了当地唐军居然存在大量缺衣少食且待遇低劣的情况。 就算如此,他也还是率军成功粉碎了新罗人的北伐之梦。 武安现在唯一確保的事情就是刘仁轨要什么就给什么一一军队、粮食、民夫、辅兵, 任凭索取。 自己不会带兵,就不去前线折腾,反正手上的兵权早就够用了。 边关的武將主帅,一定要会打仗。 新罗王金法敏的判断倒是没出错,他很清楚的知道刘仁轨如今在大唐朝廷里是什么地位,一旦刘仁轨出征,也就意味著大唐要开始全力以赴推进战爭。 新罗虽然兼併了海东三韩大部分疆土,但与大唐的国力比起来,还真是不够格。 而且现在新罗是进攻方,它比起先前的高句丽而言,既没有大量的山川坚城作为防线,也没有辽阔的后方作为战略缓衝区域。 新罗王选择最后攻打平壤城的战略其实是没有问题的,唯一的问题是,他最后没能攻的下来。 而且他对唐人的“全力以赴”也没有充分的认知,因为一支庞大的水师已经出海,与倭人的船队匯合之后,半个月就能从百济旧地登陆,直奔新罗的腹心之地。 两线同时出击。 “將死。” 武安落下棋子,狄仁杰放下棋子,苦笑道:“这象棋,我还真是玩不来。” 玩围棋,狄仁杰还有心情能和武安多来几个回合,但若是搞这种新样,狄仁杰也就看不懂了。 他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嘟道: “所有规矩都是你定的,你想怎么玩都行,这可不公平啊。” “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如若现在世人都如同宋襄公一般,连开战的时候都要讲究君子之风,狄公觉得,那样可行么?” 狄仁杰当然不同意:“那可是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但若是个人.: 武安开始重新放置棋子,淡淡道: “不管是国家还是个人,只有贏的人才配谈公平。” 第259章 大同江上看玉盘 第259章 大同江上看玉盘 站在山坡上,可以眺望到远处战场的情形,坡上有一对年轻男女並肩而立,身后跟著一队新罗士卒。 男女身上都穿著新罗贵人的华服,依偎在一起,显然是夫妻。 “会贏吗?” 女子轻声呢喃道,她是当今新罗王最小的妹妹,兄长垂垂老矣行之不远,妹妹却如此年轻貌美,终究被兄长嫁给了高句丽逃亡在外的宗室子弟安舜,促成了一桩政治联姻。 这样一来,金法敏就能长时间以极低的代价,同时利用高句丽人的復国心理,让他们做反叛唐人的炮灰。 金法敏封安舜为高句丽报德王,顾名思义,显然只是个傀儡。 现如今新罗王亲征高句丽故地,誓要统一海东,报德王自当隨行。 直至今日,他们成婚还不到四个月,金法敏正是在决定对大唐安东都护府开战之后, 才把幼妹嫁给了安舜以收揽人心。 在这对年轻夫妻的注视下,战场上双方都爆发出激烈的斯杀声,所有人进攻和临死前的喊声震耳欲聋,一阵又一阵密集如云的箭矢落入双方的军阵之中,落下死亡。 安舜神情复杂,他盯著战场,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怨恨:“唐军的攻势..::..停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两军正在白刃相接,几个数百人规模的军阵踩著如雷的鼓声,开始朝著彼此衝锋。 明明新罗这边一开始就有两个军阵直接被唐人的箭矢给射崩了队形,但是在正面斯杀中,剩下的千余新罗兵居然在正面挡住了唐人。 甚至於,部分唐人的军阵,居然在节节败退。 “要贏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颇有几分雀跃欢呼,她毕竟是新罗人,对自己国家的胜利感到开心。 新罗这边的主將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所以三通进军鼓之后,便有更多的新罗步卒组成军阵,踏上了战场,开始进一步施压。 但就在下一刻,两人同时看到了唐军两翼立刻有大量的旌旗摇动,一支支队伍脱离步卒军阵,组成了锋锥形的衝锋阵势。 位於战场中央节节后退的唐人前军这时候居然也稳住阵脚,折衝都尉登台擂鼓,果毅都尉纵马身先士卒,大量的唐兵高呼杀敌,开始不顾一切地反扑! 项刻间,三线反攻! 唐人那边的主將显然对自己部下的军队和士气都有足够的信心,居然敢让他们临阵玩这种把戏,先伴装撤退以诱敌,下一刻唐人的骑兵便列队从两翼撞入新罗人的队伍里,杀出一条血路。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新罗军队,则是开始全面溃败,直至有一队数十人的唐军骑兵居然在重重阻拦之下冲入了新罗人的中军队伍里,面前的缺口就被堵上,但他们没有退却, 而是直接下了战马。 在已经完成封锁的军阵里面,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为首的校尉环顾周围,高举佩刀,用浓郁的关中腔调开口大吼道: “走不得了,杀够本!” 数十人原地列阵,硬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兵潮,片刻后,一道弩箭从人群里飞起,正中不远处新罗主將的面门。 隨即不到片刻,那支人数本就不多的唐军骑兵队伍,终究是被周围的新罗人所淹没, 当他们散开的时候,地上躺满了新罗人和唐人的户首。 但很快,隨著主將倒下,新罗军队开始大面积的溃败。 年轻的新罗王姬愣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敢置信道: :....败了?” 四年前,迫於新罗人无时不刻施加的骚扰压力,当时正准备全力对付吐蕃的朝廷不得不將安东都护府从平壤迁徙到后方,但並没有明確承认哪部分疆土已经划归新罗。 许多重镇依旧处於唐人实际掌控之中,就算知道朝廷无意於经营辽东,但不少守將依旧选择在这里扎根熬日子。 以前,玩的是搁置爭议。 现在,你要是不愿意遵守这份默契,唐人足劲的拳头就要砸过来了。 刘仁轨只是和李谨行等辽东將领简单谈了一场,但大部分时候,他一直在军帐內和刘仁愿等人商议军务,帐內外都有甲士封锁,显然在谈什么绝密消息。 等到第五天,战线往东推进二百里,新罗人撤军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 而这时候,他们的使者也终於来了。 刘仁轨让军中擂鼓聚將,所有人入帐之后,看到的都是一名身著紫袍的白髮老者,模样衰老,与数年前的光景大不相同,唯有眼神依旧清亮。 他默默注视著那些对自己躬身施礼的將领,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应该是新提拔上来的將领,不过身上都带著军伍之人的锐气。 熊津都督李谨行和故百济降將沙叱相如先后走入帐內,刘仁轨看向他们,目光里倒映出李谨行的半头白髮。 “李都督守城不易。” 简单的一句话,同为老將的李谨行心头一酸,勉强笑著回答道:“终究是守来了刘阁老,战事有盼头..:::.我军什么时候能打回去?” 新罗人一直喜欢宣扬自家统一三国,海东之地尽归宇內。 李谨行的祖宗出身粟末,但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將门子弟,从年轻,到而今迟暮,看过大唐最巔峰的豪气,如今,他只希望唐人的骄傲不能断送自己这一辈人手里。 与刘仁轨等將领不同,李谨行一生镇守辽东,残生夙愿,只剩下这一国。 刘仁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新罗使者就在外面,如果要谈的话,战爭现在就能结束,李公此战困守孤城月余,居功至伟,不知对此有何见解?” “谈?” 李谨行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他抬起颤抖的手指著外面。 “且不说多少儿郎已经战死在外,骸骨无人收拾,夏受日晒冬受风吹,就算是老夫, 老夫也已经老了,今年不报此仇,莫非还要让后世儿孙再死个几代人? 刘公,你带著朝廷主力到这儿. “老夫,带来的並非主力。” 李谨行和帐內的辽东將领们都是一愣。 这几天我方军队打的那么凶,根本是不计代价的反攻,就连李谨行也觉得终於盼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结果,您说后方没兵了? “现如今辽东地方守军大半不堪一用,让他们去拖延围堵新罗军都有可能出事,最多是用他们填住城池。 辽东能用的兵力,如今只有五千余人。” “老夫带来了一万五千將士,不算辅兵民夫在內。” “这......还是有点不够。” 两万实打实的唐军战卒,可以在辽东一带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再打出几场类似於几年前的大捷不难,但辽东海东之地,在舆图上看似只占据可怜兮兮的一角,地方还是挺大的。 两万人,很难在处处接敌的环境里长久保持最好的状態征战。 李谨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著道:“那..::.主力去哪儿了?” “这个,你不必管。” 刘仁轨的六个字引得几名辽东將领顿时对他怒目而视,李谨行没有再发怒,只是仿佛比刚来的时候更加苍老,低下头一言不发。 可隨即,刘仁轨的话让他重新抬起头。 “你可愿为我军前驱,跟著本帅,打过大同江,生擒新罗王?” “可是,兵力.... , 刘仁轨慢条斯理的说道: “两万人,足够把十万新罗兵捅个对穿,至於说战后此地如何治理,老夫已经管不到了,老夫要的,只是一个新罗王金法敏的首级。” 李谨行霍然起身,对著刘仁轨抱拳拱手。 “末將愿往!” 刘仁轨的目光越过他,在帐內环顾一圈。 所有將领,包括坐在刘仁轨身侧的刘仁愿也站起身,对著他躬身施礼,听著这名看似慈祥的老者轻声细语道: “新罗人六个月才打到平壤,本帅只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把他们推回大同江里餵鱼!” 第260章 入瓮 第260章 入瓮 甩手掌柜是最舒服的活儿,朝政有天后主持,边关上有刘仁轨黑齿常之带兵,武安要考虑的只剩下后续的政令该如何推行。 官用由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他先前限制的范畴,必然会激起不少人的不满,但是因为先前东宫兵变的惨败,朝中上下现在恨不得武氏多吞一些利益下肚,免得他们清算自家。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武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此事推行到底,將罪同谋反的一眾官僚家里的土地田產全部纳入官中,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於武安的评价,除了“好人妻”之外又多了一条: 贪財如命。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权欲薰心的贼臣武安只喜欢钱和女人,大家一边想著要么是出钱要么是出自己的老婆,反正自己能活下来,这倒也不坏。 天后利益集团的规模每日都在扩大,武安却在谨慎经营自己的將军府,上官婉儿一直在幕后帮他做事,部分较为机密的內政现在都是她在帮忙打理。 除此之外,在五月末的早朝上,狄仁杰被擢升为御史中丞,兼修国史,参知政事,封爵。 六月初,周兴升任吏部尚书。 这两人虽然年龄资歷都有些不符合当前的职位,但以如今的时局来讲,他们两人反而在很多人眼里成为“资歷较为清白”的官党首领,一时间权势炙手可热。 虽说周兴曾经给天后进献过祥瑞,但他可是曾经和天后的侄儿武承嗣作对过,狄仁杰也大抵如此,他曾被天后下詔官。 朝堂不少大臣都选择向他们拋出橄欖枝,狄仁杰大多婉言推辞,被朝中上下视为忠厚之人;周兴则是全部拒收,辱骂送礼行贿者,被朝中上下视为故作清高,不过明面上对他也颇多讚誉。 “大將军,我曾在地方做官的时候,就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够攀到高位,定然要做出一番事业。” 周兴坐在武安面前,慷慨激昂: “如今举世混浊,唯我等独清,下官会一心一意帮助大將军,让国家重新强大起来!” “嗯,你说得好啊。” 周兴升的太快,武安怕他根基不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底下人架空了,不过看周兴的回答,对此倒是很有把握,武安便没有再过多询问。 “辽东那边的战事推进的很快,不过我已经暂时让那边暂缓传递消息。” 武安自始至终能掌握战事的进度,对此丝毫不慌,但是朝堂上下反而会因此心生疑竇和不满,先前李敬业等人就是想要利用这种心態趁机击败武氏。 现在武安有十足的把握,他想再看看朝中有没有人愿意继续跳出来跟自己对著干。 周兴起身,对他郑重拜別而去。 离开书房之后,周兴沿途碰到的官吏都对他躬身施礼,客客气气地称呼“周尚书”, 虽然周兴对此並不在意,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到了將军府大门外,外头有几名身著青色官袍的小官,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主动迎上来,恭敬道: “周公。” “有消息么?” “曹王私底下以钱財资助叛逆李贤,罪证属实,下官已经全部查明,人证物证都在。 號“把握十足?” “周公放心,” 那个官员得意洋洋地一拍胸口: “我来俊臣做事,十拿九稳,这次定叫曹王一府满门抄斩!”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 周兴轻笑一声,屈身上了马车,声音平淡: “此事是你一人所为,若是失败,本官不会保你。” “周公放心,下官知道轻重。” 马车里的人没有再回答他,而是缓缓开动,来俊臣连忙跟上,不过临走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將军府的朱红色大门。 自己若是什么时候也能在这將军府里议事..::..就好了。 辽东战事不断,河西吐蕃方面倒是平稳的很,那边有裴行俭坐镇,先前他镇抚安西都护府治下诸州,算是有了充足的经验。 而且武安在其中牵线搭桥,先前由文成公主经手送给他使用的那些人里面,有很多人得到了擢升的机会。 不过这次朝廷方面的態度很强硬,朝廷会给他们封官赏爵,甚至是赐予他们世袭官爵的职权,但代价是这些已经在吐蕃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唐人,需要重新回到吐蕃的某些地方,代替大唐治理那里的土地。 经由这些人之手,大唐在接下来的五年內可以迅速编织出一道新的西疆防线,让后方从此拥有辽阔的战略缓衝区域。 万里之外的天竺、大食等国对吐蕃陡然灭国一事颇为震惊,大食国力强大,最多是派来使者恭喜,同时在边关暗自增强兵力,而天竺等国本就已经开始被吐蕃不断挤压生存空间,现如今对大唐自然极为感激尊重。 “你在这里选个公主吧。” 天后把一本厚厚的画册扔到武安面前,后者扒拉了几页,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女子都应该送给陛下婚配,成全大唐与诸国世代友好之谊,这份好处,臣怎么能独享呢?” “外头都说你好色,怎么看到个小国公主都不敢要?” “小国公主没意思。” “你想要大唐的公主?” 武安忽略了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朝中现在有人说藏地新附,应该休养生息与民为善,母后怎么看?”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 天后也觉得藏地该怎么治理是一个过分宽泛的问题,天可怜见,她只是个一个妇人, 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大的担子? 她白天要盯著辽东的战报,北疆的安抚治理,以及安西都护府等地方的军报和奏疏, 现在又被武安强加了一个藏地。 “朝廷现在负担极重,若是强行要管,实在是管不过来,不如轻薄赋。”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武安摇头。 “你知道你就说啊。” “国家竭尽关陇、河西、安西北庭诸地人力物力,乘天时顺人心,攻灭敌国,但这其中消耗的是民力。” 武安缓缓道:“所以与其顺其自然,倒不如给母后你多添一份人心。” “怎么添?” “征,狠狠的征!” 武安开口道: “用藏地贵族的財力,给关陇百姓发钱发粮,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若是把他们逼反了,到时候该如何解决?” “裴行俭的军队驻扎在那里不是吃乾饭的,更何况藏地万里,朝廷本就管控不过来, 倒不如让叛军集结一处,方便日后一网打尽。” “你说的好。” 天后思付片刻,又將一份文书递到武安面前。 “这儿是一个叫来俊臣的小官,向我告发曹王谋反的罪证,你先看看吧...:..这人倒是有点意思,他在这文书里面还写了,你曾与越王妃以及余姚县主...:..私通?” 第261章 此药大补 第261章 此药大补 武安当然不会承认別人对自己的污衊,自己绝对没有和余姚县主私通。 来俊臣三个字似乎有点耳熟,武安翻了翻这份密奏,发现来俊臣如今居然是吏部底下的一个小吏,天后这时候开口道: “周兴做了尚书,手底下养了这么一帮子人四处诬告,本宫自然是不会听信他们鬼话的,这东西,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放在歷史上,天后对某些人可谓是情有独钟,毕竟她需要依靠酷吏维护自己並不坚实的统治。 不过如今的天后一轮轮躺贏过来,身上有了很多实打实的功劳。 如果说开漕运这种事情不能称之为功,那么这两年內接连成功镇压突吐蕃等诸多外族的叛乱,也少不了她的大力支持。 酷吏这种东西,她现在不怎么看得上,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来俊臣把刁状告到她这儿,显然对朝中某些局势有高度错误的判断。 不错,武安固然能天天带兵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但究其根源,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太后的母亲。 所以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太后是不是会觉得这个儿子有一点点超出控制了呢? 来俊臣的思路大抵如此。 正常而言,如果他诬告的是关係正常的天家父子,警如说先帝和太子,这份密奏极有可能让他就此一步登天。 但武安和天后这对母子的关係並不是很正常。 天后看看武安,表情温和。 周兴是武安的人,只是先前屡次有进献祥瑞的举动,现在他手下的人搞出了这种密奏,周兴难辞其咎。 一份密奏,离间周兴和武安两人之间的关係,简直再划算不过。 “本宫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不过,若是本宫手下有这种吃里爬外的人,本宫绝对饶不了他。” “母后手底下吃里爬外的人还少吗?” 武安听出了天后话里的茶味,立刻选择委婉的终止话题, 更部如今的担子很重,尤其是吏部尚书,需要加班加点銓选中底层官吏,毕竟別说是外地,就连长安城里的官场都正在艰难运转,尝试挺过这次朝廷裁员的风波。 有唐一代同时存在官和缺官的现象,在武安看来堵不如疏,与其尝试两头找补,做大唐的糊裱匠,倒不如更激进一些。 时隔两年,他的权柄已经无惧朝野上下的反扑,等辽东大捷之后,天后称制的事情就会正式提上日程。 藉此机会,武安可以用收揽人心的名义说服她,试探著进行小规模的科举改革。 他坐在车厢里默默思索著,马车这时候拐入一条人流汹涌的街道。 跟在马车两侧护送的黑甲骑兵令人望而生畏,就算金吾卫没有提前清场,那些街上的行人在看到黑甲骑兵之后都会忙不叠地赶紧避开。 武安的名声比以前好了很多,他自己不怎么稀罕经营名声,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他成批地惩治贪官污吏,终究是让人对这个本就俊朗的青年心生好感。 但大家之所以还怕他,也是因为武安的手段过於酷烈。 武安已经习惯了周围两侧有兵卒站著,他没有去看远处的人群,抬头看向面前的深色大门。 今日风和日丽,宜入道观。 身著素色云纹道袍的老道士潘师正丝毫看不出衰朽的痕跡,笑容可地站在门口,身后跟著十二名弟子,大多是中年男子,但都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出去哄人骗钱毫无问题。 “草民潘师正..... “潘仙师,道观如今收支可还平稳?” 潘师正打了个寒颤,几名士卒正在关门,挡住了外面好事群眾的目光,武安对三清道祖毫无敬意,他挥挥手,马上就有大批的甲士开始入驻道观的每一处。 潘师正对著身后那些弟子摆摆手,大家各自作鸟兽散,身为道观之主的潘师正亲自陪客。 “给大將军敬上等香茶。” 潘师正不愧活得久,在茶道上颇有研究,端上来的茶汤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汤水透青,带有一种天然的素净。 “老夫听说大將军要来,从今早就开始烹茶,足足用了五个..:: 武安则是道: “茶,就不喝了。” 潘师正沉默片刻,听武安开口道:“我是来给潘仙师道喜的。” “喜......从何来?” 武大將军是公认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上次他称呼一句“仙师”,还是因为潘师正被迫带著诸多道士给朝廷捐钱捐粮,此举简直倒反天罡! 只听说过有朝廷给道观进香祈福保平安的,哪有道士给朝廷捐钱捐粮的? 想著那么多钱粮,潘师正心想这廝莫不是还想再过来敲诈一笔? 天可怜见,老夫乾脆把这副身子骨送给你吧。 “是这样,我听说潘仙师门下会炼丹之术。” “额..:::.这倒是会,武大將军莫非也对这种左道旁门之术感兴趣?” 潘师正不坑熟人,心想著倒不如自己坦诚点,索性热心道: “大將军年纪轻轻,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需要用到丹药?若是想强健身体,老夫这里有房中术三卷,双行秘法五卷,更是有...... 2 “我只要会用丹炉的人。” 这是想要自己开炉炼丹? “大將军,” 潘师正摩著茶杯,诚恳道: “炼丹都是骗人的,吃不死人就叫仙丹了,你別看老夫活得这么久,能歷经两朝四代天子,实则纯属命大,至於说什么仙人指路之类的鬼话,那都是哄人给道观捐钱的。” 武安有些意外,淡淡道:“我还以为潘仙师会趁机说些丹方。” “大將军燕頜虎鬚,乃是国家柱石之將,將来大有可为,老夫岂能味著良心..:: 武安懒得跟他交心,直接道:“我这里有一道不准確的配方,要从你这里徵调会用丹炉者进行研究,若是有人能帮我研製出准確的配方,我会赏他十万贯,保他三代封侯。” 潘师正愣了一下。 跟后面那句话相比,十万贯算个屁? 封侯,而且是三代! 寻常人辛苦一辈子,若是临死之前拿到一个县男的爵位,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大唐上下千万人,能有爵位的不过才数千,那是何等的尊贵? “大將军..:..这配方究竟是要做什么东西?” 潘师正缓缓道:“实不相瞒,老夫也想试一试。” 武安有些意外。 潘师正老脸一红,汕汕笑道:“老夫年轻时候也曾有过子嗣,纵然是出家之人,可也总得给后人留点什么。” “也行啊,潘仙师可以先试试。” 武安回答道:“此物名为火药,我只知道大概成分,並不知道如何调配药料,因此只能逐个去试。” “那请大將军再说详细点,究竟要做到什么样子,这火药才算是做成了的?” “会炸。” 武安看著潘师正的脸色,耐心的补充道: “做成的时候,有可能会把炉子外面的人炸死,这样就算是做成了。” 第262章 都他娘的怪倭奴 第262章 都他娘的怪倭奴 “此药......究竟有何用?” 潘师正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此药乃是补药。” “大將军千万不要笑话老夫,这种会炸的药料,难道还能吃进肚子里..:::.怎么能算是补药?” 修道之人往往精通杏林之术,潘师正心想这廝別是被人骗了,耐心解释道: “补药都讲究君臣辅佐四个字,针对身体里什么地方,补什么好处,这都是医术上前人说的明明白白的,不知道大將军这种药能补什么?” 武安回答道:“此药大补,补国家。” 潘师正再度愣住。 外人总是很容易觉得武安残暴,但是有些人会觉得在他残暴的本性底下,居然藏著一颗质朴爱大唐的心,实在是令人不解。 “外头的人都瞎了眼。” 工部衙门的小书房里,虽然某人不在这里,但书房里还有两个正在做事的武氏子弟。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武攸寧和武攸暨兄弟俩没有武承嗣他们那么强烈的野心,也自知天后又把自己兄弟俩擢升上来,纯属是政治上的需求。 所以他们反而比武承嗣武三思更踏实一些,在工部勤勤恳恳的学著做事,不敢作妖, 在朝中毫无存在感。 今天的公务忙完了,武攸寧起了个头,痛骂朝中那些弹劾大將军的奸臣。 “大將军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情,那些人眼瞎,一个都看不到,专门抓著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来说,依我看,就应该把那些人全都发配辽东,让他们去跟新罗人廝杀,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新罗人的刀硬!” 武攸寧一边说看,一边留心周围有没有人。 长安的官场上有一个笑话,说是某官员回到家,夜里和夫人说私房话,说到好笑的地方时,夫人没笑,躲在他家房樑上的千骑笑了。 在外人看来,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千骑便是某种极为可怕的密探。 “嗯嗯,对,是这样的。” 武攸暨没有自家兄弟那么厚的脸皮,陪著附和了几句,他探头看看外面,鬆了口气。 “没其他人,別扯了。” “扯什么,我对大將军的忠心日月可鑑。” 武攸寧知道天后无意於重用自家兄弟俩,但反过来想想,和大將军有仇的人是武承嗣他们,自家兄弟俩为什么不能去做大將军的狗? “我昨天跟大將军聊了几句,大將军说我的事情做的不错。” 没必要这样奉承他吧?” “你想不想做大官?” 武攸暨觉得自己是想的,於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朝堂上奉承天后的人多了去了,我俩虽然姓武,但天后多年前在武家什么待遇,你也不是不知道,反过来说,大將军当年可没受那种气,反而更容易接纳我们。” 武攸暨思索片刻,回答道: “我听说大將军就是族中当年流落在外的血脉,吃了那么多苦头,对族中和我们估计也没什么好感。 更何况,他还是个孤儿,若是父母俱在,倒是有可能认祖归宗。” 从小没有感受到家庭宗族的温暖,长大了自然不可能有多亲近。 “这不是巧了么!” 武攸寧立刻一拍大腿,疼的武攸暨喊出了声。 还没等他发怒,就听自家兄弟兴奋道: “我们可以认他当父亲啊!” “父亲!” 新罗太子金政明跪倒在白髮苍苍的新罗王面前,后者满脸尘灰,先前率军跨过大同江时的那股子意气风发已经被完全遮住,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行將就木的老人。 “快,快扶著大王进来!” 金政明对父亲毫无怨言,跟著进了军帐內,跪在父亲身前,想要服侍他喝水。 但金法敏猛然抓住儿子的衣袖,哭喊道: “没了,全没了!” “父王莫慌。” 金政明轻拍新罗王的手,安慰道:“儿臣又从国內带来三万將土,就算前线军兵不力,这后续的三万人也能稳住大同江,让唐军过不了江。” “另外,再配合父王手里的那些兵马..... “没了。” “啊?” “都没了...: 金法敏失魂落魄地低声回答道,他的一辈子都在和唐人打交道,不同於儿孙对於大唐的憧憬和野心,金法敏的心思变化反而更容易理解。 当年金法敏和其父金春秋主动起兵,其实刚开始並不是因为大唐的詔令,而是因为百济和新罗之间爆发的大耶城之战,金法敏的妹妹死於此战之中,因此金春秋和金法敏父子俩当著满朝文武的面痛哭流涕,发誓报仇。 虽然这其中八成有政治作秀的意味,但百济人的举动也给了金法敏口实。 而后金春秋去世,金法敏登基,受唐人册封为新罗王。 他一辈子都在向唐人学习,甚至是带著自己的国家,尽全力去学习那个隔著汪洋大海的天朝上国。 再之后,新罗先吞百济,然后逐步成长为足以在海东和大唐抗衡的国家, 就算当年的起兵里面带有些许对妹妹的愧疚,但事到如今,为了儘可能地击败唐人, 金法敏甚至不惜把幼妹嫁给一个高句丽的宗室傀儡,换取高句丽残部的支持。 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所以,如此臥薪尝胆的自己,带著一个正在蒸蒸日上的新罗,为什么会输呢? “都是因为前线將领们太过於怯懦,使得战事失利,父王千万不要过度操心,將养好身子,且待来日。” 金法敏微微摇头,无力道: “是我,让他们率军和唐人攻战,他们,也打过去了。” 新罗太子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父亲到底在说什么,金法敏眼里浮现出些许恐惧,喃喃道: “十日,九战......全败。” 从一开始的初尝失败,再到后面的不断组织军队,不断战败。 新罗人的骨子里有隱忍和凶悍的天性,要不然纯靠著阴谋诡计,新罗也不可能成长为今日这种地方大国。 不过,唐人比他们更能忍,更凶悍! 新罗太子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楼著父亲的头,轻轻晃动著,看见父亲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轻声安慰道: “父亲放心,国中之兵即將全部到来,唐人就算是再厉害,他们的兵力应该也不足以打到金城去。” “是啊.... , 金法敏轻嘆一声,缓缓道:“只是此战,倭人的船队不知道去哪了,要不然,本王兴许还可以稳住战线.:::::这些天杀的倭奴!” 第263章 知疼著热 第263章 知疼著热 武安想搞火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因为硬体软体的各方面问题,火药,尤其是具有实际价值的黑火药很难立刻復现出来。 运气好的话,也许当月会有一个幸运的道士阴差阳错搞对了配方,然后被炸个半死。 运气不好,可能上十几年的时间也未必能搞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肯定会有所收穫。 不过武安还是很愿意在这些方面投入人力物力进行研究的,除了火药之外,还有大量的实用性技术,无论是更好的锻铁法还是研究齿轮传动装置,又或者是利用槓桿配重原理对现有的古旧投石机进行改造,復刻歷史上所谓的“回回炮”。 武安掌握的东西杂而不精,好在他知道的东西够多,有时候只需要提出一个大概的思路,或是画出似是而非的图纸,就足以给那些工匠提供灵感。 军器监和工部都在他手里,武安利用少部分无关紧要的技术进行变现,將赚来的钱財掌去研究各种技术。 唐军的战斗力足够强大,並没有函待利用各种后世技术改变命运的需要,不过武安还是把某些东西提供给了刘仁轨和黑齿常之等人,儘可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坐在工部官衙后院的书房里,武安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开海。” 就算不至於像明代那样,由朝廷出资建造大量宝船下西洋,武安打算从接下来五年开始,扩大江南沿海一带地区已有的海贸產业。 而北方,主要是辽东沿海的各条航线一直存在,且越发趋於成熟,从隋代开始兴起的辽东水路,再到数十年前唐军渡海攻打高句丽和百济的海路,隨著战爭而逐步扩大规模。 朝廷和民间在沿海都部署了大量的船只,这也方便了武安,让他能搜集到足够数量的船只,帮助黑齿常之在短时间內率军渡海。 不过,这些即將推行的政令里面,很多都是为朝廷敛財,而这些钱怎么用,武安反正不会任凭天后和朝廷像歷史上那样胡乱挥霍。 比起拿水师的军费造园子,武安更希望能拿水师的经费造原子。 外面响起了通报声,武安把面前的纸翻了个面,抬头应道:“进来。” “儿子攸寧,拜见父亲!” “......我说了,不必如此。” 武安看向走进来的武氏兄弟俩,哪怕是看到武攸暨,武安並没有露出异样的神情,只是淡淡点头。 “听说你们最近在工部勤勤恳恳做事,这很好,但心里一定要掛念天后的恩情,不要怠慢,只要事情做的够多够好,天后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自从武承嗣死后,武家明面上就没了当家的人,后续其实也有符合资格的人,奈何有那么一头饿虎趴在前面,谁都不敢主动承接过这个担子,都怕死。 天后倒是有意让武安接手武家,哪怕武安在这过程中把武氏上下所有人的妻女都说服了,她反正无所谓。 武安却毫无这方面的兴趣,他也懒得调教如今的武家。 说了几句话之后,武攸寧殷勤道:“听说工部先前有一个关於漕运的事情,父亲能否將此事交给儿子经办,不瞒父亲,儿子这阵子学的东西很多,也请父亲给儿子一个机会” 武安感觉一阵头疼,哪怕武攸寧明面上跟自己对著干,也比现在这样一口一个“父亲儿子”要好,毕竟这话天天喊给外人听,要是以后自己什么时候要杀武攸寧,很容易会被外人说是性情残暴。 父亲杀儿子,这像话么? 至於说漕运的后续工作,其实问题不大,主要也就是监察....: 武安沉吟不语,反而让武攸寧错误的领悟到了什么,他不顾旁边武攸暨复杂的目光, 连忙道: “父亲今日舟车劳顿,儿子这就把母亲大人送到父亲府上,请..... “我不喜欢女人。” 黑齿常之伸手按在粗糙的木製船帮上,闻著迎面而来的咸湿海风,露出了愜意的表情“不过我的弟弟喜欢,新罗王后宫里的年轻妃嬪,还有那个新罗诸王子的妃子,我都要了。” 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小村庄,村內数以百计的村民在头人的带领下跪伏在岸边,对著那一艘艘悬掛著唐军旌旗的大船,恐惧又虔诚的山呼万岁。 唐军的船队,几乎填满海面, 如果仅仅是有倭人的船队帮忙,黑齿常之也很难顺利靠岸,好在,新罗国內也有人帮忙带路。 新罗国內处处规矩礼仪制度效仿唐朝,朝中尊贵者称为“苏判”,官品最高,衣紫, 如今的苏判名叫金钦突,他在新罗国內的地位很高,正常而言,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因为金钦突的女儿是现任新罗太子的王妃。 新罗国內的宗室联姻某种程度上很像是倭人,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却仍旧喜欢亲上加亲,某些对於唐人而言无法接受的关係,新罗人和倭人內部甘之如怡。 与前线焦头烂额的金法敏截然相反,带著村民和属官们站在海边喜迎王师的金钦突显得十分精神,笑吟吟地对著黑齿常之躬身施礼。 他打量了一眼黑齿常之和他身后跟隨著的那些將土,用熟练的百济话笑道: “在下还年轻的时候,就曾听说过黑齿將军的威名,如今將军携天朝大势而来,海东逆臣焉能再负隅顽抗,在下会帮黑齿將军扫清国內余孽。”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不过金钦突很聪明的没有当眾说出他们的合谋。 唐人允诺只杀首恶,余者不论,朝廷那边要清算新罗国內的“主战派”,感觉自己已经等到机会的金钦突瞬间支棱了起来。 他的女儿嫁给了新罗太子不假,若是正常发展下去,自己的女儿绝对会成为新罗下一任的王后,保证家族的富贵和权柄能延续下去。 但那种虚无縹的未来,和自己有机会能成为下一任新罗王的未来相比,又值几个钱? 不过黑齿常之却没轻而易举地相信这种人,他心里明白,这些新罗人满肚子坏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金钦突未必不是想要復刻当年金法敏的所作所为,先借用唐人的军队达成目的,然后等著唐人离开再搞事情。 自己必须得思考出一个万全之策,在保全己方军队的同时,还要达成全部战略目標。 金钦突脸上还带著笑,直到他看见在黑齿常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倭人。 大津皇子站在黑齿常之身后,贴心的提议道: “虽说金苏判忠诚於上国,其心可嘉,但该有的规矩不能免除,以在下来看..::: 金钦突心里一下子冒起了火, 这些个混帐倭人,绝对是要建议自己交出所有家眷吧! 大津皇子对他笑了笑,继续道: “为表诚意,金苏判不妨先將新罗王家的所有女眷诱骗出城,然后全部拿下,將其作为人质交给唐军;当然,为表现天朝恩德仁义,金苏判的家眷就不用送过来了。 这样,总可以了吧?” 第264章 回家的诱惑 第264章 回家的诱惑 对於未来的配偶,或是暂时的配偶,很多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 可爱的,温柔的,漂亮的,知疼著热的。 或者,直接找现成的。 比如说先前的废太子李贤,据说他养过男宠,据说他喜欢看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打架的本子,据说他在偷摸离开宫城之前,对自己的弟弟说要找个小宦官乐呵乐呵。 对此,武安一直是不信的。 毕竟自己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而李贤却从没对自己提出过非分的要求。 “你兄长临终前,曾经托我好好照顾你。” 他搂紧怀里的太平公主,轻声安慰道。 很多事情忙完了,他现在有空安慰一下自己的妹妹,不过太平公主似乎对这一天早有预料,先帝驾崩的时候她也没有太难过。 二哥没了,她倒是哭了几场,心情不是很好。 “我要修园子。” “成啊。” “我要修楼。” “满足你。” “我要二兄回来。” “当然可以啊,” 武安回答道: “老二的尸首还在棺里,我今晚带你去把他挖出来,然后从耳朵那里灌下水银,再经过几道工序,就能让他肉身不腐,以后可以一直站在你的房间里陪著你。” “还是让他躺在里面吧。” 太平公主在武安怀里哆嗦了一下,她有些难过道:“二兄不在了,老三老四一个做了皇帝,一个缩在他那相王府里装疯,没人陪我了。” 少帝在宫里住著,身边还有个知心的女人陪伴。 至於说老四相王,自从李贤兵变之后,虽然相王没参与谋反,但他使了个招,故意激怒了登门拜访的金吾卫,让他们带自己去看了兵变的“遗蹟”,在看完现场之后当夜就疯了,据说还在家人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了一户人家的猪圈里。 这当然是假的。 武安开口道:“我会派人去看著他的,只要老四安安稳稳,我不会动他。” 太平公主眼底的疑虑这才消散一些,搂紧了武安,后者看她確实伤心,就说了个大理寺的笑话给她听。 “先前周兴、我、狄仁杰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谈论怎么审讯犯人,如果有三个犯人在你面前, 他们已经串过口供,你该如何逼迫他们吐出实话。” 太平公主感觉他在转移话题,哼了一声,不过还是竖起耳朵认真听著。 “狄仁杰说,应该严查蛛丝马跡,利用各种人证物证,將他们逐一击破,让他们从实招来。 周兴说,大理寺的官员和狱卒应该严刑逼供,他新设计了一种名为请君入瓮的逼供之法,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站上去,就能不打自招。” “请君入瓮是什么法子?” 太平公主仰著头问道。 “就是拿一只大罈子,在底下塞满烧红的木炭,然后让犯人踩进罈子里。” 太平公主的娇躯一抖,武安这时候开口道:“实在是太残忍了。” “那..:::.阿兄你是怎么说的?” 太平公主很好奇武安这种聪明人会选择什么办法。 “这个很简单,我就说,如果这三个人在我规定的时间內不招供,我就从其中隨便选择两个人去搞剩下的那个男人,在这期间不管是谁选择招供,都可以免除这种刑罚。” “啊?” 太平公主撇撇嘴,把武安推开,自顾自走进后宅找上官婉儿说话去了。 长安城內,岁月静好。 辽东一带的战事原先僵持了两个多月都没有多少进展,但是在刘仁轨全面接手辽东兵权之后, 战线在十天之內就推进到了大同江一带。 得到充足钱粮辐重供给的唐军不断发动大规模会战,新罗人从一开始的气势如虹,再到第一次万人规模的会战被唐人迎头痛击,再到九战九败,全线崩溃。 明面上对比的数目,確实是两万唐军对十万出头的新罗军队。 所以新罗人那边怎么都不肯相信这种堪称笑话的结果,不仅是新罗太子又带来了三万军队,新罗王金法敏和新罗国內的诸多贵族,都选择在这时候掏出家底子赌一把。 又一支十万规模的新罗军队,出现在大同江以南,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 其实新罗人两次组织起十万规模的军队,国力已经不差了,比起当年抗衡前隋和唐军数次东征的高句丽,差的也仅仅是时间和底蕴。 而这时候,原本不计代价推进战线的刘仁轨,却在这时候选择了停战。 御史宋璟又一次作为使者,出发去面见新罗王。 率军跟著他的將领,正是和黑齿常之相同出身的百济旧將沙叱相如。 宋璟虽然已经出使过几次,成功完成了上头交代的差事,不过他对於辽东和海东方面的风土人情很是感兴趣,一直在询问沙叱相如各种问题。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唐人究竟有什么身份,但宋璟有一个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在沙叱相如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朝廷里的后兴清贵,与他结交有百利无一害。 路途遥远,打著旗號的船队开始横渡大同江,沿途的双方军队都早就得到了上头的指示,予以放行。 新罗人这边也不傻,等宋璟的船队到来之后,就立刻封锁了缺口,还派出大量的船只跟隨在周围,防止唐军在船队里部署死土,趁机发动进攻。 站在船头,宋璟看著漂在周围水面上的一艘艘小船,忍不住失笑道:“新罗人怎么用渔船当战船?” 那么多小船跟在唐军战船的周围,不像是押送,倒像是小蝌蚪找妈妈。 沙叱相如回答道: “朝廷在辽东多年经营,就算过去十年里把重心调转到西方,但辽东这边还是有不少遗泽的, 当年邢国公苏定方攻灭高句丽之后,曾要求在这地方留下一定数量的船只,没想到今日直接派上了用场。 至於说新罗人那边,他们败的太快,据说新罗王战败之后,有人立刻烧了一部分渡船,生怕我军渡江。” 沙叱相如的语气里倒是流露出几分骄傲,如今的他,只认可自己唐人的身份,对於曾经的故国,他忘的比黑齿常之还要彻底在他感慨的时候,宋璟察觉到了几分隱藏的落寞,他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如果新罗灭国了,沙叱將军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什么位置?” 这, 沙叱相如愣了一下,这种问题,他怎么好回答? “不如我来给將军说个建议吧?” 宋璟站在船头,迎著江风负手而立,头也不回道: “大丈夫得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若是辽东战胜,朝廷收復失地,其中自然也包括將军的故乡。 到时候,不管是做都督,还是做个世袭的州刺史.... 沙叱相如咽了口口水,宋璟这时候展顏一笑:“当然,这只是假设,毕竟,战事还没结束呢。 沙叱相如感觉宋璟的话里藏著深意,但他没有多想,下一刻,他指了指对面,开口道: “出事了。” “嗯?”” 宋璟抬起头,看到远处的新罗水寨上方居然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哪怕是站在这儿,都能听见里面隱隱的哭声。 宋璟微微皱眉,他不是很喜欢出现在计划之外的事情。 “究竟会是什么事?莫不是营啸......兵变?” 沙叱相如摇摇头,相比於刘仁轨李谨行那些精於军伍兵事的老將,前者更多的,则是对海东三国的熟悉。 他本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沙叱相如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出了猜测: “新罗王金法敏,没准已经死了。” 第265章 母子情深 第265章 母子情深 人上年纪之后,最受不起大起大落的事情,骆驼祥子据说前半生有三起三落,但类似的事情放在一个老人身上,恐怕连遇到的第一个坎儿都迈不过去。 武安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按照路途来算,信使確实是在拼了命的送回这个消息。 “死了就死了,大唐又不是前隋..... 隋煬帝三征辽东的时候,高句丽人每到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诈降,前线隋军又不敢违背詔令继续攻打,结果等隋煬帝和朝廷那边准许投降之后,高句丽人又已经修好城墙整备好了军队。 武安从一开始就在提防类似的事情,更何况近几年在边关带兵的人大多威望极高,更有可能的反而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知道为什么刘仁轨会让这封军报送回到朝中,这不利於武安的下一步计划。 或者说,刘仁轨只是想把整场戏演的逼真一点? 这老傢伙虽然本事足够,但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了,而且算算时间,刘仁轨肯定已经知道了废太子李贤身死的事情,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还很难说。 不过目前看来,刘仁轨已经脱出了原本的既定计划,他没有继续诱敌深入,確保配合黑齿常之的渡海能够成功。 相反,刘仁轨选择正面攻打新罗人,突破了新罗人脆弱的防线,虽然看上去后续结果大差不差,可毕竟是没按照商量好的做事。 好在自己还布置了一点后手,不怕刘仁轨最后带著辽东兵造反。 武安默默思考著,又拿起第二封信。 楼人那边的密报也送过来了。 倭国皇后野赞良在信里强烈表达了对大唐天后的崇拜之情,同时保证会让自己的亲儿子大津皇子率领倭人船队全力配合黑齿常之。 说起来,这个倭国皇后其实也是个类似於天后的人物,只不过她比天后要晚一些发跡,等这两年倭人皇帝驾崩之后,她临朝称制,最后同样即位称帝,把持朝政。 武安最喜欢这样的搅屎棍,就像是那位新罗的苏判一样,他们觉得自己只需要出卖一点点他人的利益,就能成就自己毕生的伟业,但武安一直在盯著他们的基本盘。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全都要! 用新罗人的城池作为条件,允许倭人在破城之日劫掠三天,同时用过之后的城池反过来还可以拿给河北世家,和他们谈条件,让他们接著出钱粮供给自己。 而倭人那边,就算武安不动手操作,倭国內部的分裂情况远超过新罗,如同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本质上只是缺少外部的推动。 早在当年白江口之战后,倭人的朝廷就已经威严扫地,国內亲唐派系稳占上风,所有倭人以学习天朝上国的礼仪文化为荣,但终究是学不到精髓。 倭人国內的银矿和各种矿產资源,都是好东西,不可不要。 但就算是武安挑拨起他们国內的內战,可到时候大唐的手该如何伸进去,又是一个难题。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武安手边已经堆叠了不少文书,而这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武攸寧忽然敲门进来通报,一脸我懂的神情,低声道:“余姚县主在工部外面求见大將军。” 余姚县主的容貌继承其母,虽然少了几分成熟体贴的风韵,但眉宇间流转著少妇独有的淡淡愁绪,身上衣著单薄,只套著一件小衫,胸口处一览无余,似乎是没有穿內遮的衣物。 武攸寧识趣的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这个蠢货。 武安深吸一口气,如今已经是五月末,长安城里的每一天都带著淡淡的燥热。 有点闷。 “县主今日有事么?” 武安不是很喜欢有人在自己做事的时候过来打扰,但下一刻,余姚县主直接对著他跪下来,哭诉道:“求大將军开恩,千万饶恕家父!” “你的父亲是...... 余姚县主愣了一下,回答道:“是越王。” “他还没死?” 余姚县主:“ “家父一直谨遵大將军教诲,待在大理寺狱里,面壁思过。” 武安摆摆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余姚县主依旧跪在地上,娇躯对他软软下拜,一时间金釵墮地,云鬢散落,无数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掩住胸口,配上滋然欲泣的表情,气质温润如玉,楚楚可怜。 武安坐直了身子,道:“好好说话。” 余姚县主这才说出话头,说吏部有官吏检举越王私底下串通逆贼,先前资助废太子谋反,如今“证据確凿”,所有事项都已经呈递到天后面前,据说已经得到了天后的同意。 这也就意味著,越王隨时都会被处死, 武安的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县主,若是越王死了,我就算没有好处,可也没有坏处,毕竟先前是他一直带著宗室跟我对著干。” 余姚县主心里一琢磨,好像也確实是这个道理。 父亲早先一直想要借著武安的契机车翻天后,双方早就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更何况武子镇和母亲又有了那事,若是父亲这时候死了,岂不是正合他心意? 这. 余姚县主沉默片刻,低声道:“家母就在外面的马车里,如果大將军愿意,我去请母亲来和大將军谈。” 谈判是这么谈的吗? 武安心里嘆了口气,不过他一转念头,倒是想起来,如今的越王府上下,確实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以至于越王妃母女俩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求自己帮忙。 这种境况,也不能怪自己吧,毕竟自己后来还把一部分安西的商队交到了越王妃手里,越王府里,钱是不缺的。 “把事情说的仔细一点,是吏部里面哪个官员告发你父亲的?” 吏部如今也算是自己掌中之物,武安却不记得自己授意周兴要去对一个已经无法构成威胁的越王府继续穷追猛打。 要是越王死了,外人只会以为依旧是自己在报復,不仅有损自己的名声,而且很容易引起宗室上下的反抗之心。 余姚县主神情颓丧,轻声道: “是一个名叫来俊臣的吏部主事。” 来俊臣这个名字,武安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看来这个要十几年后才能出头的市井之徒,如今已经被某人收入魔下当狗。 “知道了。” 武安隨意道:“请县主养好身子,不要太伤心了。” “那... 多余姚县主抬起头,满脸期盼,但武安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面如死灰。 “时间不早了,请县主早点回去吧,这是朝廷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离开工部,外面的街上有一架马车停著,余姚县主进了车厢,与越王妃四目相对,母女俩无语凝噎,片刻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无论是曹王还是越王,都已经证据確凿,这,是朝廷的事情,別人怎能擅自插手?” 来俊臣跪伏在东內苑的宫门外面,除了那些把守宫门的禁军,对他投来轻蔑的目光,另外只有一名小宦官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听著,然后重新走进去,向里面的人传递来俊臣的话。 来俊臣没资格面见天后,不过能跪在东內苑外面回话,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自己,果然赌对了。 越王的事情只是试探,来俊臣清楚记得自己在给天后的密奏里面写了对於武安的一些看法,现在天后没有对那些话作出回答,其实也算是某种回答了。 下一步,自己就要试著去做一件大事。 没过片刻,小宦官回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传话: “天后说了,来俊臣忠心可嘉,赏钱二十贯,珍珠一颗......,大將军怎么来了,奴是东內苑新来的宦侍,拜见大將军!” 来俊臣缓缓抬起头,他看见那名颐指气使的小宦官,居然对著自己身侧露出了自己根本看不到的諂媚笑容。 紧接著,宫门附近的几名禁军將领甚至都顾不上带亲信,直接一路小跑了下来。 “末將,拜见大將军!” “末將拜见大將军!” 东內苑的宫门內外,一时间所有禁军直接对著来俊臣的方向躬身施礼。 一名黑衣青年站在来俊臣身侧,开口道: “母后在里面吗?” “在的,恰巧南方六詔进贡了六十对野鹿,要是大將军想要尝个鲜....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武安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依旧跪伏著的来俊臣身上。 “我就是看看。” 嗯,看到了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不像个好人。 小宦官来不及说更多,赶紧转身进去通报。 来俊臣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他把头埋在地上,高高起屁股,跪的姿势简直不能再標註。 “啪!” 来俊臣身子一抖,差点没痛的叫出声来。 屁股,好痛啊。 “哟,你是新来的吧?” 武安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打个招呼,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 “没......没有,是下官一时激动,用自己的尻,撞上了大將军的刀鞘。”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是下官瞎了眼!” “哦,瞎了。” 武安微微頜首,看著脚下这个在歷史上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来俊臣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他几乎是袁求道: “天后,天后方才赏了下官很多东西,下官已经.....: “哦,是啊,母后还在东內苑里面。” 武安在他面前蹲下,掐著来俊臣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她是我母亲,要是我在某些事情上任性一点的话,她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来俊臣咽了口口水“你给母后的那份密奏,是谁指使你写的?” 果然,这位大將军早就看过了那份密奏。 来俊臣有些绝望,这位大將军在朝野上下堪称手段酷烈,自己打他的小报告,最后还被他给发现了,自己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但片刻后,来俊臣忽然开口道: 是吏部尚书,是尚书指使 ” 武安鬆开手,抬手就是一耳光,打的来俊臣发懵。 “居然还敢胡乱攀咬,吏部尚书是你能攀咬的?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周兴肯定不敢让来俊臣告武安的刁状,但也肯定是周兴授意来俊臣告发越王府的。 酷吏,自己偶尔可以用一用,但绝对不能失控。 至於说其他人会不会用,或者是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真,真是他..... 》 来俊臣以前也想过,若是真能有朝一日,自己该如何在这位大將军面前表现。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宗室......“ “给我打到他说实话。” 武安在来俊臣的身上擦了擦手,几名羽林军立刻走过来,把来俊臣架在中间,另一人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乾脆利落的几耳光。 进了东內苑,外面的惨叫声依旧清晰。 天后皱眉看著武安,不高兴道:“本宫之前就把那密奏交给了你,你要是想处置他,直接杀了即可,干嘛把他按在我的东內苑打?” “哦,本宫明白了。” 天后捻了捻手腕上的玛瑙珠子,笑道:“是因为越王家里的那两个?” 她嘆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武安道: “越王死不死,儿臣根本不关心,但是今日有一个来俊臣,以后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儿臣不是针对他,只是觉得,朝中这酷更之风绝不可助长。 更何况,这来俊臣今天可以攀咬越王曹王,以后会不会再攀咬其他人?” 天后缓缓道:“难道我们就要任凭那些宗室亲王郡王隨意动手?” “母后有儿臣呢,怕什么?” 天后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耐烦道:“那现在杀了他便是。” “儿臣不敢越,请母后下詔。” 你他娘的还不敢越? 从你当我儿子开始,你什么事情不敢臂越? 天后差点没气到,可转念一想,又清楚了武安的险恶用心。 武安刚才在外面固然可以直接下令杀了来俊臣,狠狠拆一下天后的面子,但他居然忍住了,反而还要天后亲自下令。 天后前面才赏过这廝,结果紧接著就要杀他,这事情传出去,谁还敢主动做她手里的刀? “下下下,杀了便是。” 武安立刻转头来到殿门处,对著那些羽林军高声道: “杀!” 一名校尉当即踩住来俊臣的后背,把他重新压回地面,不等他如何挣扎,就听见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响起。 刀刃落下,血光飘起。 第266章 传国 第266章 传国 东內苑里並不是第一次见血,狄仁杰到这儿的时候,地上的血跡和尸首都已经打扫的乾乾净净“虽然来俊臣该死,但他有官职傍身,你却公然让禁军杀了他....., 狄仁杰担心的並不是杀人,他已经习惯了武安以暴制暴的做法,而且狄仁杰更不可能赞成真的让来俊臣这种四处攀咬诬告的人走上檯面。 “只是若现在就把事情传出去,外头的人只会觉得你是在给自己的相好出头。” 狄仁杰嘆气道: “你若是掌握了这个来俊臣的什么事情,现在赶紧散播出去,然后著重夸大此人的诬告之举, 满朝上下到时候不仅不会击弹劾,反而还会赞成你难得做了一件好事。” “狄公对此似乎很是嫻熟。” 狄仁杰微微摇头,倒是不觉得武安是嘲讽,坦然道:“我可不是心慈手软的出家人,多的是手段。” 武安请狄仁杰过来也就是因为这事,狄仁杰的话似乎还没说完,他曙片刻,缓缓道: “此事虽然容易解决,但背后之人还需要注意,来俊臣几次都说是吏部尚书授意他做了这事情,周尚书似乎对你很是忠心,但很多人乘风而起之后,他们的心里也会跟著..::..飘。 当然,老夫並不是觉得你这次该对周尚书如何,相反,你应该好好安抚他两句。” “他自己没把手下的人管好,我还得安慰他?” “杀心不可太重。” 狄仁杰虚情假意地劝说道:“吏部尚书才上任不久,你適当惩罚一下也就够了,总不能杀了他吧?若是周兴死了,你那边无人可用啊。” 武安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狄仁杰马上闭嘴。 翌日恰好是早朝。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发酵和传播,倒是没人对来俊臣的死提出异议,只是有些人还是当殿进諫, 说吏部銓选不明,御史台监察不严,居然把来俊臣这种害群之马放进了官场。 朝堂上照例互相攻许了一番,这次武安反而能置身事外,站在一边看著几个或明或暗的派系对彼此借题发挥。 大家就算不去跟武安作对,朝堂上的蛋糕拢共也就那么大,无非是默认武安独占一份,剩下的那些,大家各自凭藉手段去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大家谁也不肯让谁,武安看得清清楚楚,不少“天后党”內部的大臣官员,这时候也在捉对斯杀,爭权夺利。 但说到最后,事情还得是由天后“裁断”,不过这一次,她环顾群臣一眼,居然缓缓摘下头顶的冠冕,將其放在面前的御案上。 “本宫奉先帝遗詔,辅佐天子至今,西攻吐蕃,北平突厥,东征新罗,穷兵武,有违先帝遗德......本宫今日要还政给天子,今日之天下,便交给天子和诸位大臣了。” 群臣顷刻间陷入死寂,大部分人满眼茫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天后临朝称制的事情,在多年前就已经有宰相郝处俊等人进諫,极力阻止,但到了今天,大家早就习惯了让天后当家作主,毕竟她做的事情和效率都比先帝要更好一些。 手刃逆臣,重创吐蕃,降伏突厥! 论魄力和担当,这个女人甚至比当朝很多大臣要强得多,而且也有的是铁血手腕。 “来啊,把皇帝请出来,让他来主持朝堂。” 不等大臣们表示反对,天后就直接开口吩咐道,虽然她头上的冠冕已经摘了下来,但身上的权势可没落下,大殿內一片安静,直到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群臣的视线中。 废太子李贤身死,先帝第四子相王在家中患上疯癲惊悸之症,相比於两个兄弟,少帝的精神情况似乎要好很多,甚至看上去还比以前白胖了些。 天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重新回到了以前“垂帘听政”的位置,少帝这时候被宦官引导著坐在御案后。 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倒是理解得很快, 下一刻,群臣之中依旧无人开口,少帝则是捧起放在御案上的冠冕,站起身,对著自己的母后跪伏下来,双手仍是將冠冕高高举过头顶。 “儿臣愚钝,难以担当持国重任,恳请母后不辞辛劳,谨承先帝遗詔之命,仍旧裁定军国大事!” 皇帝,当眾拒绝了还政一事。 朝堂群臣似乎也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陆续走出队列,跟著跪伏在少帝身后。 “臣斗胆,请天后收回成命!” “臣附议!” “臣附议!” 天后经营朝堂数十年,就算她现在真的要万事罢休,也会有很多人在后面拼命推著她不让她后退。 武安站在人群中,和天后的目光遥遥对接在一起。 “今日之事,全是母后人心所向之致,朕非被迫,乃是心甘情愿。” 含光殿內,少帝没了朝堂上那副死板的样子,神情放鬆,坐在御榻上看向武安。 “朕有个不情之请。” “陛下是皇帝,臣是臣子,陛下不管说什么,都是臣的分內之事。” 武安这嘴,真是叫人舒服,难怪母后能重用他, 少帝微微嘆息,只可惜双方有根源上的不可调节,武安向来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没人能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事,算是朕荒唐了,” 少帝回过神,嘆气道:“朕贪玩,先前让贵妃陪著朕做了一些事情,没注意就答应了她,给她的父亲韦玄贞授予一个官职,若是小了,只怕贵妃会与朕为难。” 后宫之中,佳丽妃嬪的人数其实也不少,后面又陆续填补进了一些女子,但少帝还是独宠贵妃韦氏,这在宫城內外不算秘密。 皇帝亲自开口,想要给自己的岳父弄一个官职,宠爱贵妃显然只是一个藉口,武安一下子就猜出来,少帝是想要扶植自己的朝堂势力。 “陛下觉得,吏部侍郎一职如何?” “什么?” 少帝愣了一下,这个职位虽然不是特別高,但如果作为起点的话,已经大大超过了少帝的预料。 直娘贼,武子镇什么时候这般慷慨了? “那,那就这么定了。” “臣也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陛下明詔恩准。” 少帝心里咯一下,他心想著武安会提出什么要求,隨即,就听到对方缓缓道: “陛下今日依旧请母后临朝称制,这事很好,但终究会使得某些人心里不安,如果想要安定天下人心,臣有一言,请陛下静听。” “你......说吧。“” “陛下不妨下明詔,將传国玉璽取出,命人放入东內苑之中,请天后掌管。” “这.... 1 “陛下,不会是不同意吧?” 武安抬头看向他,少帝沉默片刻,只能頜首。 离开西內苑之后,武安身后立刻跟上了大批的羽林军,成百上千的黑甲军队穿城而过,声势浩大。 到了东內苑的一处偏殿里,武安一步步走到御案后,大马金刀地坐下。 宫城之中的四名符璽郎都被召来,等武安说了要求之后,为首者当即愤而咒骂,其余三人全部不同意,但等听到这是皇帝的詔命之后,终於有一人同意。 天色放晚,远处的残霞烧红了万里白云,黑色和红色夹杂在一起如同幕布,映出最后一抹璀璨的落日余暉。 武安睁开眼晴,一只精致的木匣放在他面前。 殿內两侧,十几名禁军將领站在他面前,左侧为首者是丘神,右侧则是梁信,两人都算是跟著他一路走到今日的元老,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武安摩著木匣的边缘,他动作有些粗鲁,打开木匣的锁扣,看到了里面用黄色锦布包裹的一块璽印。 他掀起最后一层布料,眼神微顿,最后用双手將里面的一块四方玉璽缓缓捧起。 方圆四寸,钮交五龙。 受命於天,既寿永昌, 下一刻,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十几名黑甲將领纷纷对著坐在御案后的黑衣青年单膝跪下。 无人说话。 也没人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毕竟,大將军也没有明確表示出什么意思。 武安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出神地把玩著传国玉璽。 第267章 定胡 第267章 定胡 “王侯將相,寧有种乎,这是当年秦末时候有人喊出来的一句话。” 刘仁轨看向面前时而掀起滚滚浪涛的海面,轻声道: “武子镇曾经跟我说过,大唐將来有朝一日,也必然会落入如此的境地,到时候,官,粮荒,灭国,都在所难免......想要避免,肉食者必须能够远谋。” 他的话,是说给面前那个年轻御史听的, “新罗王真的死了么?” 听到询问,宋璟回过神来,连忙道:“下官入营之中,看见新罗人处处举哀,满营皆白,而后新罗国王子亲自接待下官,说新罗王因为忧愤成疾,已经在撤军途中病死。” 这句话,他至少给刘仁轨说了六七次,但每次不到半天,就被刘仁轨找过来复述。 只不过这次,刘仁轨没有再露出那种思索的神情,而是缓缓地开口引导: “有没有一种可能,新罗王假死,然后在大同江一带部署伏兵,趁著我军懈怠之机,一举反攻。” “刘公说的很有道理。” 宋璟顿了顿,回答道:“只是新罗人士气衰败到了极点,新罗军队恐怕也没有我军上下將士那么强的军心,若是新罗人敢这么玩,如今在大同江內外的八成新罗军队都肯定对此毫不知情。 现在进攻渡江,新罗人的防线会一触即溃。 但反过来说的话,若是新罗军队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一命令,或许他们也会伴装战败,诱使我军深入,这是大非川一战惨败的重要原因。” 刘仁轨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举一反三,能力出眾,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 相比於武安,宋璟虽然说少了几分果断和各种奇思妙想,但却更加符合刘仁轨的標准。 在朝中,宋璟能很快熟悉各种经书文事,在边关的时候,刘仁轨发现了这个人才,能看出宋璟各种优秀的品质。 只是一块没被人开发过的璞玉。 “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御史,才华横溢,却被派到边关这儿来出使敌国,莫非是得罪了朝中哪个人?” 刘仁轨不等宋璟回答,就开口道: “不过,你若是愿意听老夫的话,老夫会教你治世经国之道,二十年后,可与老夫一般,出將入相。” 这话说的,还真不是刘仁轨性子狂傲,以他的本事和人脉,足以在宋璟三四十岁的时候,把他推到位极人臣的地步。 常人听到这话,早就跪下来喊著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但宋璟却有些不好意思道: “刘公谬讚,下官受宠若惊,但实在是不能答应。” 这宋璟,莫不是性子太过刚直? 刘仁轨微微皱眉,道:“你难道还害怕朝中有人会为难你?你且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打发到辽东这儿来的?” “是......武大將军。” 呵,果然,这宋璟为人正直,没准儿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那廝。 刘仁轨心里一边盘算著新罗那边的事情,一边正准备继续开口劝说宋璟別害怕一个外戚,千万不能跌份。 但这时候,宋璟露出含蓄而又客气的笑容。 “刘公好意,下官心领了,但大將军把下官送过来,並不是为了陷害,而是要锻炼下官的能力“还请刘公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下官,怕大將军误会。” 刘仁轨一时间无言。 当晚,唐军的一部分哨骑在大同江东面的一座江畔小城外发现了粮队,后者规模庞大,如果新罗人打算停战,绝对不可能继续往前线输送这般数量的粮秣。 与此同时,刘仁轨派遣了一部分军队尝试渡江,接连击溃了两座水寨的守军,似乎新罗人真的已经士气全崩,只能勉强维持住局面。 得到了几封军报后,刘仁轨几次举棋不定,他掀起帐帘来到外面,目光里,倒映出天上的星汉皎皎。 宋璟跟著他走出来,听到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 “刘公莫不是担心朝廷那边会有人说官兵避战?” “朝廷那边倒是未必,或许新罗人正是这么想的。”刘仁轨负手而立,淡淡道:“想著让我多打几场胜仗,反过来利用朝廷的人心逼我擅自动兵,他们觉得,老夫等不起了。” “那刘公.....” “老夫確实有些等不得了。” 刘仁轨微微摇头:“不过,却不是现在。” 他话音未落,营內就响起了示警的战鼓声。 宋璟霍然抬头,刘仁轨这时候才慢悠悠道:“慌什么?” 先前他想要让宋璟当自己的学生,跟著自己学习,结果反而知道了宋璟又是武安的人。 天杀的武安,怎么什么好人都在他的身边? 先前是狄仁杰,而后是自己,诸如梁郡公李孝逸等人,也全都站在他那边, 不过,刘仁轨此刻倒是有一种淡淡的骄傲,他带著宋璟回到帅帐之中,在亲兵的帮助下脱去紫色官袍,换上一身古朴厚重的甲胃。 顷刻间,原先那个自带威仪的老者,变成了杀气凛然的老將。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宋御史,这段时间,你就跟在老夫的身后,重新学一学兵事,你要知道,用兵,不是对內,而是对外!” 刘仁轨最后看了一眼悬掛在帅帐之中的舆图,开口道: “此战之后,本帅要在大同江的江畔,立一道定胡碑!” 宋璟开口道:“新罗军眾,刘公,要不要暂避其锋芒?” “我避他锋芒?” 刘仁轨大笑一声,大步流星的走出帅帐,数十名將领在外躬身施礼,熊津都督李谨行亲自侍奉刘仁轨上马,然后恭恭敬敬地牵著战马。 军队开始拔营。 远处,天色將明,一名名哨骑从不同的方向朝著中心大营狂奔,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正不断地涌出新罗人的族旗和军队。 人潮,兵海,滚滚如浪。 在军队的中心位置,诈死的新罗王金法敏坐在一架战车的车厢里,默默看著面前的舆图。 “唐人的前军动的太快,如今把持大同江的唐军主力不过才八千余人,而我军足足有五万之眾,大同江南北此刻全都在渡江向北,刘仁轨这时候肯定已经措手不及了。 这一战,我要围剿掉唐人的主力!” 双方的哨骑在模糊的疆域线边缘疯狂廝杀,唐人的哨骑凶悍,但新罗人这次也是被逼到了绝境,好在他们的牺牲很有价值,替自己拿到了足够的信息。 现在,茫茫的江雾已经散开,唐人的战线被拖拽的过长,自己要完成此生的夙愿,彻底统一海东之地! 军报如雪般传递过来。 太子金政明策马狂奔而来,一看到车厢里坐著的那名老者,立刻喊道: “唐人进攻了!” 第268章 最好的安排 第268章 最好的安排 新罗王金法敏一时半会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自己这边虽然在前期伤亡惨重,但也拖到了援军抵达和拖长唐军战线的良机。 而对方的唐军主力因为过於冒进,主力只有不到方人的规模,可我这边足足有五万大军! 这数值很好算吧? “桀桀...:..唐人和刘仁轨自寻死路,那就顺遂那个老东西的心思,送他上路!” 金法敏把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安拋到脑后,沉声道: “传孤王令,全军进攻!” 如果说金法敏最开始率领的那“十万大军”有很多確实是新罗国內积攒下来的精锐,歷经三国混战和唐攻灭高句丽百济之战,是金法敏手里的王牌,但这张王牌早就被唐军正面碾碎。 但反过来,唐军本身肯定也承受了相当的伤亡。 在战前,金法敏已经让自己的儿子去祭祀了附近的海神,希望海神能够保佑自己在此生的最后一场大战之中获得胜利。 会贏吗? 金法敏的心思很坚定一一唐人已有取死之道! “你看好了,看本帅这一战是怎么打的。” 刘仁轨看人很透彻,他觉得武安不是坏人,但也不相信他会自始至终的做好事。 而现在,趁这个宋御史还没有完全被武安“腐化”,刘仁轨希望让他睁眼看看大唐的真正可贵之处。 將无胆怯之意,军有敢战之心,这些都不是钱財能买来的东西,而是人心所向。 远方天地一线,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汹涌而至,双方数千人对垒廝杀就已经可以算是大规模战爭,若是兵力过万,哪怕是一军主帅也只能依靠舆图和各方消息控制军队。 唐军有十六处连营,部分屯营本身兵力不多,只担负著接纳哨骑和辐重转运的诸多职能,相应的,唐军之中也有大量的本地辅兵和民夫,新罗人正是从这些人里面下手,打探到了足够的信息。 马蹄声滚滚而来,无数旌旗连成长龙,狂奔的战马身后飞沙走石,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新罗骑兵正在迅速朝著唐人的左翼营寨进军。 先前大军溃败的时候,跑的最快的自然是骑兵,再加上自己的儿子从国內又带来了一批军队, 现如今金法敏很有信心,他要利用这三千多骑兵切断唐人的退路。 要知道,这三千多骑兵甚至都足以在过去的海东三韩之地主导一场战爭的胜负,拿来对付孤立无援的唐人,简直是....· 军营的大门,开了。 在最前头狂奔的新罗骑兵们眼里瞬间进发出喜色,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负担极轻只有佩刀或是长矛的骑兵,当然也有部分人自带了弓箭,但作为骑兵,他们的本职工作显然不是正面硬刚营寨。 只要能衝进唐人的营寨,打乱他们的队形,为后方的本国主力军队清理出道理,到时候,就算是再强的唐人,也会瞬间沦为猎场里狼狐躲避箭矢的走兽。 而这时候,在他们的目光之中,倒映出一道高瘦的身影,身上玄甲如墨,格外衬托出一头隨风轻飘的白髮。 “新罗人:::: 刘仁愿摊开手,副將立刻递来一桿旌旗,刘仁愿微微摇头,道:“取我的塑来。” “你是主將,怎能..... “先帝,去年驾崩啦。” 刘仁愿开口道,语气里带著些许晞嘘和释然,当年是先帝当殿罢免了他的所有官职爵位,让他的大半辈子辛苦都成了笑话。 “老夫也没想到,先帝没了,最后反而还是老夫出来,保这李唐的天下。” 刘仁愿握紧了手里的长塑,抬头看向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 “让老臣,再为先帝守一次边疆。” 营內,鼓声大作,有些军营直接拔营而出,但並非所有军队都被调动了出来。 主帅刘仁轨正在微操,部分营寨卡住了新罗人的进军方向,逼迫他们攻打营寨,或是顶著隨时有可能被截断退路的风险绕过营寨,被迫分流的新罗军队何况就要正面迎接上已经摆好军阵的部分唐军。 刘仁愿举起长塑,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身影,无数黑甲骑兵如同密集的黑云,跟在他身后缓缓出营。 与新罗人撼动大地的马蹄声不同,跟在刘仁愿身后的只有八百甲骑。 数百名黑甲骑兵开始催促战马前进,相比於新罗人的声势浩大,唐军的骑兵队列之中悄然瀰漫出肃杀的气息,却又沉稳到极致,此刻,仿佛炎炎夏日的风,都在军阵的面前静止。 鬚髮皆白的老將深吸一口气,他举起马塑,语气鏗鏘: “尽诛宵小,保我大唐!” “下官的本意其实是好的,如果不杀掉这些倚靠出身便肆无忌惮的贵人,下官,只是想保护那些受他们侵害的大唐子民。” 周兴站在武安面前,慷慨陈词。 他也没打算遮掩什么,毕竟周兴算是最早跟著武安,知道以后者的心性。 诚然,那个来俊臣极有可能是有意把屎盆子往周兴头上扣,但大將军只要认定你身上有屎,哪怕没闻到味儿,他依旧会杀你。 “继续说。” 武安没有驳斥,示意周兴继续表演。 “下官確实该死,但下官自作主张,只是想给大將军扫清障碍。” “障碍?” 武安想了想看到自己就打颤的那些宗室子弟,有些疑惑道:“曹王有胆子妨碍我?” “不,只要曹王这些人活著,就是大將军的阻碍。” 周兴沉声道:“下官觉得,满朝皆浊,唯有大將军一人清明,下官......不,我愿做大將军的家臣,在我看来,王朝更替,圣人將出,只有大將军才是..... “打住。” 武安感觉周兴在鬼扯,不过要是没有相当的心里铺垫,周兴本质上还是古代官场的正常一份子,就算是为了保命,也根本不可能说出这些话。 “少废话。” 武安开口道:“一遇到事就瓣扯对错,那是民间夫妻俩的事情。” 可以这么形容吗? 周兴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但很快,武安就把一张名单丟在他面前,补充道:“宗室那边,不要再动了,先前废太子谋逆,宫內死了不少宗室子弟,要是死绝了,显得吃相太过於难看。” “那.... 3 “世家最近的动静不少,这是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在朝中任官的所有子弟,你去把其中六品以上的全部斗倒,驱逐出朝,其余河北士族出身的,一个也不要动。” “啊?” “周尚书,” 武安的声音一下子很冰冷:“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很清楚,你一直拼搏到今日,不要忽然走错了路。” 周兴低下头,但隨即,武安文掏出一份文书。 “我请姑母封你为开国县男,她已经同意了,过几日我带你去东內苑谢恩吧。” 封爵! 周兴做到吏部尚书,靠的並不完全是实打实的功劳和资歷,所以他身上无爵位傍身。 “另外,你的母亲,我也给她爭取了一份誥命,但是什么时候能下来,还不好说。” “下官一定会为大將军竭心尽力!” 第269章 无耻之徒 第269章 无耻之徒 “这位,就是新罗王的王后?” 身著黑甲的魁梧武將低头看向跪伏在面前的女人,咂咂嘴,道:“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新罗的苏判金钦突连忙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位还有后面的那几个,都是偽王在宫中宠爱的妃嬪,但凡是有临幸过的女子,全都被在下搜罗过来了。” 黑齿常之看著面前和外面庭院里跪伏著的数十名女人,一时无语。 先前和金钦突说这事情,其实也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廝居然真的把新罗王和新罗太子的家眷全都骗出了城。 直娘贼,早知道,就让他把新罗的文武百官和权贵都给骗出来了。 “將军可还满意?” 黑齿常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让你的人开城门。” “下官这就去。” 那些女子在意识到自己被骗出城的事实后,要么恐惧的蜷缩在一起,要么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男人们都在北疆打仗,家里留几个女人能顶什么事?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还有家贼的存在。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金钦突的动作很迅速,带著数十名亲信翻身上马,在一队唐军骑兵的保护下靠近城门。 而这时候,离黑齿常之最近的那个女子眼里露出无奈之色,她开始主动的靠近黑齿常之,然后被后者一脚端在屁股上,捂著屁股无语凝。 “將军......啊!” “滚开。” 不仅是面前的女子,庭院里的那些女子之中,不乏绝色,海东也是个养人的地方,生於斯长於斯的女子性格体贴样貌柔美,非常受海外市场的欢迎。 但黑齿常之没有半点怜惜她们的意味,而是瞪大眼睛,出神地去看聂立在面前的那座宏伟城池。 金城。 新罗人处处效仿大唐,就算都城远远比不上长安城的规模,但从外观上看,也算是一座很大的城池了。 虽然说当初三国共立,彼此之间都有血海深仇,就算是抽刀子放冷箭,著实说不上背叛,但亡国之恨,只能用亡国来消解。 面前是新罗人的京城,身边,是大唐的將士。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有些疑惑,她顺著黑齿常之的目光看去,尽头分明只是自家的京城。 但为什么,这个粗鲁的唐人在看到它时,比看到女人还要兴奋? 黑齿常之环顾一圈,此刻他眼神里居然有些湿润,心底泛起报復的快感和些许感激。 感激老天爷对他这辈子实在是太过於优待, 感激那些愿意跟著自己渡海而来的將士感激..:::.远在长安的那个小兄弟。 不,那个人不只是兄弟,我会用余生...:..倾尽全力的报答你! 你帮我报了国讎家恨, 我助你化家为国! 那个新罗妃子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她看到这个唐人武將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但那种笑容看上去却比千方句威胁更加可怕。 他的嘴唇在颤抖,片刻才缓缓道: “来人。” “末將在!” 两名副將立刻靠近过来,看著自家將军似乎没有享用那些女人的意思,其中一人误会了他的意思,直接道:“末將保证能办的乾净。” “留著她们,我要做礼物的。” 黑齿常之摆摆手,吩咐道:“传我將令。” 两名副將当即拱手静听。 “此次渡海將士合计一万五千余人,分八千人跟我在城外驻守,剩下的,由你们带领,即刻去海边港口,攻灭驻守在那里的所有倭人,烧毁他们的船只,船队內外,鸡犬不留! 限你们在六个时辰之內毁掉倭人的船队,然后立刻返程,与我合兵一处,等金城的城门打开之后,无论是新罗人还是倭人....” 黑齿常之把命令说的很清楚,他顿了顿,最后轻声补充道: “此战,不留俘。” “末將领命!” “末將领命!” “不留俘!” 八百名唐军的黑甲骑兵在正面悍然撞上了三千余新罗骑兵。 一时间,双方的主帅都下意识看向了这处战场。 无形中仿佛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撞击声,让人情不自禁的一颤, 不过是顷刻间,原本冲势极为凶猛的新罗人如同海浪撞上礁石,开始一寸寸的......粉碎。 刘仁愿身边簇拥著很多黑甲骑兵,骑兵的兵员,来自於辽东本地和幽州徵募的军中精锐健儿, 申胃则是由武安提供了八百套上等玄申,隨军一路运送至辽东。 同样是黑甲骑兵,武安身边的那些千骑骑兵一日之內攻灭裴炎叛军,一战成名,而现在,这些穿著同样甲胃的唐军骑兵即將在辽东战场上製造出更可怕的战绩。 马蹄重重踏入血泊之中,溅起漫天血色,依稀能看到一面新罗人的旌旗漂在血水里,被无数马蹄不停的践踏而过。 从前军到中军,新罗人仿佛主动打开了骑兵的阵势请唐人进去,但实际上却是,在对撞的一瞬间,八百名黑甲骑兵顷刻间碾著满地碎尸血泊狂奔破阵! 骑兵对冲,也是一个很浪费的做法。 但无论是下达命令的刘仁轨,还是执行军令的刘仁愿,都不觉得这么做有问题。 能让他们达成共识的原因只有一个。 满补给满配备的唐军,本就举世无敌! 三千余正在衝锋的新罗骑兵,整个队列都开始崩溃,很多人衝到一半就被四周兵荒马乱的景象所嚇到,隨即就被乱军所裹挟,开始不由自主地往远处逃窜。 若是有幸运儿,倒是可以看到那些对著自己衝锋过来的黑甲骑兵。 一时间,仿佛前不久在平壤城前的阴影垂落下来。 二百里, 十日, 九战, 九败! 在新罗人之间,不乏勇於踏上战场的贵人和年轻人,很多人在先前和高句丽百济的战爭中极为勇猛,但此刻却开始调转战马的方向,朝著没有唐军的地方狂奔起来。 新罗王金法敏呆呆地站在望台上,很快就发出一声怒吼: “我给了他们那么多钱粮养兵,却养出来一群废物!” “新罗人真是一群废物。” 熊津都督李谨行策马跟在刘仁轨旁边,忍不住评价了一句,但很快,李谨行又低声问道: 『按照先前的方略,应该是我军拖住新罗人的阵脚,配合渡海的黑齿常之部,等他从新罗腹地一路攻杀到新罗主力背后,我军再......““ “那是武子镇的方略。” 刘仁轨轻抚战马的鬃毛,缓缓道:“李都督,你觉得此战之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结果?” 李谨行想了想,认真道:“自然是我军大获全胜,新罗灭国,四海归一。 刘仁轨自嘲的笑了笑。 “到时候新罗降伏,诸军合兵一处,老夫手中握有兵权,到时候若是骤然听到朝中的一些消息,难保不会有所动作,再然后,武子镇那廝埋伏的后手就会立刻发动,拿下老夫。” 先给萝下,再上大棒,將毫不知情的敌人狠狠的变成自己的形状。 刘仁轨对某人的钓鱼手段,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消息?刘公,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很好说,如果此战不仅没有打败新罗,反而还使得辽东战线崩溃,那么刘仁轨將会瞬间变为极为重要。 相反,如果新罗灭国,等於是大唐十年內放眼四海,將会真的举目无敌,一个行將就木的老臣,到时候还能有什么用? 所以养寇自重四个字,並不是没有道理的。 军中上下,对自己固然尊重,但是在睡手可得的平稳富贵生活面前,又有多少人能谨守本心? 刘仁轨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並没有拆封,因为表面上那行字写的很清楚,让刘仁轨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拆开这份“锦囊妙计”。 倒是不用多说,自然是武安的手笔。 当著李谨行的面,刘仁轨拆开那封信,信纸上的內容不多,没有劝告,也没有任何利益劝诱, 只是映出八个虱劲的墨字。 他眼神微凝,心里暗骂一声无耻小贼,却又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刘仁轨捏著信纸,惘惘然抬起头,他看到那数百名黑甲骑兵已经撕破了新罗人的前军,直奔新罗王的中军王帐。 他也看到无数將士已经开始廝杀,无论是军阵还是营墙上方,唐军战旗高飘,处处死战不退。 大地颤抖,无数马蹄践踏而过,仿佛形成某种韵律,敲凿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李谨行有些振奋地握紧拳头,浑然忘却了身边的一切。 此生夙愿,终將圆满! “衝进去了!” 他霍然看向身边的老者,喊道:“刘公,机不可失,下令进攻吧!” 如果新罗王和面前的这数万新罗军队全灭,也就意味著自己的结局无非是养老,或是兔死狗烹。 “让大唐东升之日,光耀万家灯火......令四海之內,皆为大唐之臣妾!” 刘仁轨举起手里的令旗,没有半点迟疑,嘶吼道: “破阵!” 第270章 一家人 第270章 一家人 东內苑,龙首殿。 天后斜靠在御榻上,对著面前的武安很是不满道:“能不能快点?” “儿臣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封王,在古代也算是人生大事,不可不谨慎。 而且武安现在可以自己择定封號,礼部那边给过来的几个备选选项里面,大多是河南河北一带的郡名,也就是说武安现在只能封一个郡王。 “兰陵郡王听上去不大吉利,琅琊郡王太过於浮夸......清河郡王行不行?” 天后摇摇头:“清河郡王似乎在宗室之中已经有人领了......哦,死了。” 一般来说,升爵位是从受封赏者最初的爵位开始依次往上,清河显然和许昌相隔甚远,不过这点小小的规矩倒是不成问题,毕竟清河郡所在的贝州也是较为不错的地方。 但问题是..... “清河一带豪族世家极多,世人皆知清河崔氏,但除此之外尚有张氏,其族中长者正是两年前去世的宰相,张氏子弟在朝中皆有高官。” 天后顿了顿,问道:“你想要对世家动手?” “儿臣没有这个想法。” 天后呵呵一笑,她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就快说,本宫要歇了。” “既然母后疲倦,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就留到明日再说吧。” “那行,安吧。” 出了东內苑,武安唤来丘神,道:“天后已经同意了,让金吾卫把搜罗好的罪证交给周兴, 让他和其他人准备奏疏。” 丘神立刻领命而去。 天后最近已经开始有了儘量维持朝堂稳定的倾向,虽然她现在很多时候不会主动和武安起衝突,但不代表她就会心甘情愿做自己儿子的傀,所以该抓的势力和权柄她一样都不会鬆手。 宗庙有了,好用的儿子有了,武氏全族现在都安安分分,朝堂上下非常安稳,那她还要跟世家大族作对个什么劲儿? 诚然,她会成为亘古至今前所未有的女皇帝,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得承担起皇帝的所有职责, 可反过来说,她也不用著急,大不了等真做皇帝的时候再去处理这些小事。 香香甜甜的睡一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天后躺在御榻上,摩著单薄的被褥,陷入沉思。 榻上,似乎有些过分宽了呢。 刘仁愿舒服的嘆了口气,虽然他现在非常疲倦,很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可他明白自己还得撑下去。 天边,残阳如血。 看著不远处已经被自己部下团团包围的那面华盖,以及华盖下面神情悽然的老者,刘仁愿摘下兜整,嘴一咧,笑了。 舒服,痛快! 数十名黑甲骑兵在他的周围停下,战马筋疲力尽地喷吐著白沫,鲜血从每个骑兵的黑甲缝隙李流淌而下,原本黑色的甲胃似乎又重新上了一遍红漆,显得格外狞。 “放箭!” 周围的很多唐兵早就在等待这个命令,不过大家谁都没有去射那个老者,而是默契的射死了护在他身边的十几名护卫。 “杀了孤,杀了孤!” 金法敏大吼起来,不过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无力的老者正在无能狂怒,声音沙哑如哀豪。 唐人没有杀他,或许他们想让金法敏效仿当年的那位突厥可汗,请他到长安献上一舞,以取悦他们的祖宗。 金法敏不怕死,他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下一刻,一支箭矢直接穿透了他的手腕,刘仁愿示意了一下,几名唐军兵卒立刻將惨叫起来的金法敏押送到附近的囚车里,浑身都上了咖锁。 战场上,中军大营开始鸣金收兵,在苍凉而辽阔的战场上,隱约响起了兵卒们哼唱的家乡曲调。 焚烧尸首的大火烧了一整晚,因为不缺少燃料,旁边负责看守的士卒只需要重复搬运和卸货的过程,大部分人毫无警惕,哪怕是营外的哨骑都在三五成群的聚眾閒谈。 谈完了閒篇,有人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拿出一只皮製水囊,大家会心一笑,接过来抿一口。 不敢喝多,但在大战之后,和自家同袍兄弟们坐在一起,嘴里含著一口酒,咽下去后慢慢回味,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至少,自己还活看,而且还贏了。 虽然新罗人的营寨还在大同江畔立著,但与唐人的气氛截然相反,他们的营寨里满是哭声, 甚至同样没有组织任何防御和反攻, 五万大军,由自家的大王御驾亲征,居然都没能堆死那些唐人。 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下场可想而知。 刘仁轨晚上没睡,让人清点军功和论功行赏,除此之外,此战也有大量的伤亡。 刘仁愿被流矢射没了一颗门牙,却不显得有多狼犯,牙和人说话的时候如同老狼,气势可怖,跟著他冲阵的八百黑甲骑兵战损和伤亡累计超过四成,那些被回收的甲胃表层,满是鲜血和廝杀的痕跡。 帐外,老將李谨行对著几名校尉吩附道:“继续奏乐,继续舞,奏破阵乐!” 听著外头的喧囂声,刘仁轨站起身,出神地看著悬掛在自己身后的那副舆图,虽然上面还有一些地方標註著新罗所属,可刘仁轨知道那只是时间问题。 帐帘掀起,李谨行走进来,看著刘仁轨脸上居然透露出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安慰道:“刘公是朝廷柱石,朝廷绝对不会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 “我倒是不担心会被兔死狗烹。” 刘仁轨问道:“外敌都没有了,你觉得,朝廷接下来要处理什么问题?” 李谨行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回答道:“末將,是武夫。” 武夫只懂打仗。 刘仁轨微微摇头,看著面前的舆图继续出神。 翌日,新罗人开营投降,新罗太子带著百余名部曲乘著驴车弃军而逃,唐军骑兵第二日开始缀在后面疯狂追杀,最终居然没追上,期间,这些新罗人的溃卒居然还在新罗太子的率领下衝破了一支已经向唐人投诚的“新罗友军”。 六天后,新罗国內的某处官道上。 “殿下,只要我们回到国內,再图良谋,到时候还能聚拢起將士们抵御唐人!” “是啊,殿下千万不要气,毕竟......大王已经去了,殿下就是新罗之主!” 金政明握著韁绳的手,微微颤抖。 自己...::.已经是新罗王了吗? 而就在这时候,跑在最前头的几名骑兵忽然勒住战马,有些兴奋道:“快看,援军到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和官道上,都有大量的队伍正在朝著他们的方向进军。 队列严明,旌旗如林,无数士卒组成了一支满是肃杀气息的军队,哪怕是远远看去,都令人从心底泛起淡淡的恐惧。 自家,居然还有一支如此强大的军队。 这些残兵败將立刻兴奋起来,几名骑兵赶紧凑上前去,哪怕是立刻被那支军队的前军哨骑截住,他们也依旧是很兴奋的用新罗话喊道: “自己人,自己人!” 那几名拦住他们的哨骑面面相,有人愣了好一会儿,用汉话问道: “嘰里咕嚕说什么呢? 第271章 南下 第271章 南下 翻译,需要信达雅, 但是当满殿的外国使者跪伏在你面前,一同用或是纯熟或是乾涩的汉话山呼万岁时,此时此刻,根本不需要他们本国语言的出现。 先帝还在的时候,朝堂上虽然没有直諫之声,但对於大唐如何“王天下”,先帝和群臣还是有各自的理解。 可是隨著天后彻底主政之后,大唐的风格就变成了脾蛮横到极点的霸道,偌大帝国,如同一头脱离了控制的灭世凶兽。 家底子打空又如何? 国家社稷的未来极有可能倾覆又如何? 你敢进犯我的边疆,劫掠我的百姓,我就不惜代价灭你的国! 吐蕃四分五裂,突厥再起不能,新罗人先前从唐人手里夺走的土地,现在已经被全部夺了回去。 让那些小国使者所恐惧的是,唐人的家底子委实是过分殷实,就算发疯的天后想要重演当年前隋煬帝的“三征辽东”,那么她至少还有发动两次大战的底气。 毕竟,战爭之首为战,其次是爭,唐军在打贏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掠夺。 通过財富土地人口,唐人能做到某种程度上的以战养战。 所以那些小国使者此刻害怕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一急需要进补营养的大唐,很有可能会把在座某些人的国家选作祭品。 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没有出现诸如“我女要嫁李氏龙子,齐能许武氏犬子”的声音,相反,大家都爭著给坐在御案后的那个女人献媚討好。 “大唐天子万岁!” “大唐天后万岁!” 天后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真心实意尊重的意味,或者说,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散了早朝,回到东內苑后,天后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袞服,就对著武安道: “今年祭天,封禪泰山,年底称帝!” 三件事。 武安找了个地方隨意坐下,天后的目光一直紧跟著他,自己现在掌握著朝堂,但这个儿子却掌握著军队。 很难想像自己和这个儿子以后该如何相处一一哪有皇帝坐镇朝堂太子执掌兵权的道理? 简直是..... “母后的意思是,是想趁著刘仁轨刘仁愿等诸多朝臣和边关宿將都在辽东掌军的时候,试探, 或者说......逼他们造反?” 天后的嘴巴张了张,听儿子问出了第二句大逆不道的话。 “母后拿著传国璽,穿著龙袍,就觉得自个可以號令天下所有人了?” 天后当然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可是在早朝的时候,那么多人对她山呼万岁,那么多人讚颂她主政后做出的诸多功绩,其中很多事情確实是实打实的,並没有用艺术手法予以过分修饰。 我做了那么多,那我也应该拿到这么多。 “虽然儿臣已经说过很多次,皇帝,是天下共主,是天下人推举出来的,但天下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实。 但大臣、地方州县官员和世家大族说话的时候,平民百姓只会听到他们的声音,皇帝的声音被隔绝於朝堂之上,这就叫皇权不下乡。” 其实这五个字不完全正確,在已经大体完成封建专制各项制度的唐代,租庸调以及各种赋税证明皇帝可以对底层进行有效管理。 完全脱离皇权的,大多是诸边关羈州,那些地方的真正首脑是当地部族的族长和头人,以及大唐治下的部分地方,则是依旧有宗族私刑的存在,甚至並不罕见。 不过这些东西很难一次性灌溉进母后的脑子里,武安需要一个合乎他心意的皇帝来治理整个国家,所以天后某些已经形成惯性的思维必须要適当矫正一下。 “朝廷这边,需要给刘仁轨一个体面。”武安说道。 但是天后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可能:“如果他不要这份体面呢?” “儿臣会確保他接受。” 天后嘆息一声,她做的確实很多,再加上思维的局限性,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他们只是看不得女人做皇帝,可是女人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武安情不自禁的摩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感觉有点硬。 “吐蕃,莫不是母后灭的?” “突厥,难道是母后平的?” “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说新罗了,本宫知道这么说不对。” 天后想了想,问道:“那我总能比我儿子做得更好吧?” 武安指了指自己,回答道: “我,现在也是母后的儿子。” “那本宫的某些方面总归比你强吧?” “儿臣还很年轻,还可以学习,只要学几十年,总归是能学到母后的本事。” 天后觉得话题有些聊不下去了,她需要拿出一点长辈的架子来压一压儿子的囂张气焰。 “本宫若是做了皇帝,谁来做太子?” 正常人,这时候会打哑谜,或是口吻谦让一些,或者赶紧跪下一顿舔。 什么母后英明神武春秋常在啊,说好听话唄。 但是武安做了那么多准备,推动了那么多事情,他可不会最后让其他人吃自己的好处。 就如同那日早朝,他说要设立节度使,於是就有人问他,谁能当这个节度使啊。 “自然是儿臣。” 天后笑了笑,拿捏著腔调,不紧不慢道:“本宫之后有你,那你有后了么?” 没儿子还想继承本宫的大业? 就在这时候, 殿门,出现了一名女官的身影。 甚至都顾不上进来说话,就在殿门处喊道:“恭喜天后,恭喜大將军,大將军夫人生了,是个公子!” 天后:“?” “假如武安有后,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 刘仁轨看著刘仁愿,前者说的並不是猜测,而是已经成了事实。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封王和清河郡王有后的消息同时送到了辽东,这里的战线几乎已经不存在了,每天都有新罗军队或是权贵过来投降,接下来要打的最多是部分地区的治安战。 新罗人国內很难组织起像样的反抗了,因为黑齿常之的军队就是从新罗国內腹地一路杀到了大同江,沿途各处都遭遇了相当程度的破坏。 如果黑齿常之只是一个莽夫,那他的残酷镇压无疑会引起新罗人的激烈反抗。 但他早先就在河西显露过治理地方的本事,一手拉一手打,拉起原先被压迫的部分百济高句丽旧贵,让他们配合部分已经投诚过来的新罗权贵,安抚那些城池和百姓,问题不大。 因为能形成问题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更何况,黑齿常之有丰富的沦陷地抵抗经验,作为曾经率领故乡军民反抗唐人入侵的百济旧將,他对新罗人会用什么手段了如指掌,很轻鬆的將其悉数提前摁死在萌芽阶段。 刘仁轨和黑齿常之,即將在大同江一带会师。 虽然朝堂上一直喊著不惜代价攻灭敌国,但无论是先前平灭突厥叛乱还是这一次的攻打新罗, 不仅完成了战略目標,还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甚至,战爭的销其实不多。 全程合计动用的兵力没有超过五万,至於说黑齿常之,从离岸之后就没有再动用朝廷的沿途补给,先是让倭人给钱给粮食,然后又在新罗国內“就食”,全程取之於民。 “黑齿常之虽然是良將,但武子镇也確实是难得的大才,” 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眉头之间的皱纹,似乎又深邃了些。 他看向刘仁愿,缓缓道: “传老夫帅令,带上辽东诸都督以及军中郎將以上所有將领,另外,再点三千骑,跟老夫..:..南下回家。” 第272章 你不主动,我们怎么会有故事 第272章 你不主动,我们怎么会有故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是清河郡王武安武子镇。 破吐蕃,灭新罗,封清河郡王,食邑五百户,威震朝野。 外人一直觉得武安料事如神,堪比算卦,但他算漏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自己的夫人怀孕分娩的时间有点晚,超过了十月怀胎的范畴,从后世角度来说,晚產的坏处不少。 其次就是刘仁轨的异样举动,从进入辽东开始他就没有採取任何已经商定好的战略,不过因为战况极好,武安一直没有插手。 好在,自己夫人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儿,並没有生出来一个哪吒; 刘仁轨的动向也大致可以把控和推算,不算完全失控。 总的来说,局面还算清晰。 朝廷这边上下都已经完成了规训,大部分人现在很赞成天后继续当家,除了武安推行的那些政令,天后宣布在全国范围內施行轻薄赋,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让一些边关將士卸甲归田。 唐人的粮食產量其实是很高的,现在关中有江淮输血,又重新得到了西域的供给,而后更是多了藏地,反正,最近十年內都不需要再担心钱粮的问题,毕竟用的都是別人家的。 开疆拓土,並不是为了单纯给后世子孙留个自古以来的名头,而是有实际需求。 也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刘仁轨率军从辽东南下的消息传回朝中。 他身边带著一堆的中高层將领,甚至还有朝廷官员, 他身后还跟著三千辽东骑兵! 他在南下! 要不是武安看了一眼身边的上官婉儿,他几乎以为住在西內苑的那位皇帝年號崇禎。 战前战后武安一直是採取高放手的態度,隨便那群將帅如何折腾和索要钱粮,朝廷这边的底线很简单,把他们各自该打的仗打贏了,封侯拜將都可以。 灭掉一国的红利其实远不足以安抚边军,但如果灭掉三国呢? 吐蕃和新罗明面上都是一个存在时间较长且体系完整的国家,所以大唐必然要长时间提防两国残余势力的反扑。 不过,毁灭永远比创造来的简单,任凭边军和朝廷在那些国家的废墟里吃个肚皮溜圆,再发动底层百姓找路子继续榨乾这些小国的剩余利益。 不只是经济方面,人口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 武安明令不准在京畿和关中境內贩卖大唐百姓,但他可没说过他国百姓也適用於这条律法。 所以,不管怎么说,边军、朝廷以及民间,都能以战胜国的身份获得巨大利益。 刘仁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时候翻脸? “莫不是天后那边又在准备什么事情,被刘公知道了?” 上官婉儿跪坐在书案后面,玉簪黑衫,在武安的注视下露出脆弱修长的纤颈,往下看是白腻如玉的肩膀,顺著婉约流畅的锁骨轮廓,让人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饱满圆润的欲壑。 比起当年的少女,上官婉儿这两年在武安身边从不担惊受怕,天天养尊处优,养的越发好了, 说她是故宰相家的孙女,倒是再没人质疑, 上官婉儿正提笔誉抄文书,头也不抬道: “天后心思狠辣果决,未必有多温情,过去几十年里面,她可从没有心软的时候,妾並非恨她灭族之仇,只是这里面的曲折,希望郎君自己能看的清楚,但不管郎君怎么选,妾都会同意。” 虽然听起来有点异样的语气,但中心思想还是好的。 你是我的男人,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母后这边倒是不用担心。” 比她更能折腾且折腾更狠的事情,武安都见识过,更不用说现在时时刻刻处於宫城之中的天后了。 不派人隨时隨地监管天后,仅仅是武安还愿意对她保留一丝尊重,而不是因为他做不到。 “我先前给刘仁轨放权,让他可以直接从河北诸地调度钱粮兵员,现在我的人还没出发,河北那边肯定还会听他的命令。” 眼见著,一次小规模的“安史之乱”即將爆发,而且还是“武玄宗”亲手造成的后果。 而且那些河北世家先前和武安眉来眼去好的蜜里调油,可那是因为他们在这之前没得选,刘仁轨自身素有人望,功震朝野,若是他打出扶李废武的旗號开始进军,就会出现很多不可控因素。 上官婉儿停下笔,抬手替他揉弄著太阳穴,温柔道:“他身边不过才三千人,从辽东到长安万里之遥,他又有何能为?” 武安闭上眼睛,缓缓道:“等刘仁轨到了河北,他身边就不止三千骑了。” 辽东一带因为连续数十年的战爭,很多地方早就被打烂了。 贞观年间的唐军消磨完了高句丽人的野战主力,先帝在朝的时候,以苏定方为首的唐军连续攻灭高句丽和百济,开疆千里,最后从两国之中劫掠了大量的人口民户还朝,使得当地生產极为凋散。 朝廷那边没有任何弥补的意思,可以预见的是,新罗会成为大唐新的输血地,安东都护府以及诸都督府將会再度移到原来的治所,因为反抗和打败仗的缘故,新罗人会遭到比高句丽百济遗民更残酷的压榨。 原先有条不素安抚新罗国內诸多事项的黑齿常之,这时候忽然不顾一切地放下身边所有事务。 黑齿常之在率军抵达大同江的当天,就传令渡江,然后带著自己的数十名亲兵来到辽东军的大营內,凭藉朝廷詔令接管了辽东军,然后让自己的同族沙叱相如率领二千骑南下追赶刘仁轨。 黑齿常之自己,则是留在了辽东坐镇军中,开始协调战后的事务。 而朝廷那边,似乎对刘仁轨的异动还没作出反应,朝廷里不少人在这时候言之凿凿的说刘仁轨要反,可天后和少帝给出的回覆很简单,那就是刘仁轨不可能造反。 天后甚至下詔给刘仁轨的儿子和孙子都加了官爵封赏,极尽荣宠。 官道上,烟尘四起。 “刘公,至此已经是河北地界,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幽州的界碑了。” 老者闻言,当即问道: “我记得,武子镇的郡王,是封在清河吧?” “是,正是贝州清河。” “从幽州走到贝州,要多久?” “大军启程,沿途各处州县应该还没收到朝廷的命令,现在还在帮我们准备钱粮辐重,如果急行军的话,我军不到七日即可兵临贝州。” 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其实歷史上安禄山叛军的速度也很快,河北毫无准备,全境望风而降,但在安禄山离开之后, 河北燕赵之地一十七郡瞬间点燃烽火,在顏真卿等人的號召下,全部起兵反抗叛军。 绕过去的话,当然很快,但代价就是你走过的路,全部会就此断绝,再无后退的余地, 刘仁轨看向天上的太阳,感慨道: “老夫想要自污的话,贪点军粮,强抢个民女,反而会让朝廷很轻鬆也很感激,但终究是站在上面的时间太长了,腰弯不下来,做不出那些丟脸的事情。” 他骑在战马身上且吟且嘆,策马跟在他身侧的刘仁愿则是有些好奇。 既然不愿意做那些事情自污,那你还要去清河县做什么,莫不是逮不到武安,只能朝他名义上的封地撒撒气? “报!” 从队伍的后方,有几名校尉策马过来,为首者看向刘仁轨,拱手报告道: “稟告大帅,外头哨骑抓到几个文生打扮的人,自称是清河崔氏族人,有急事要见刘公,吴將军问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抵死不肯说,只说此事事关刘公身家。” 世家。 刘仁愿看向刘仁轨,后者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哦,这就来了。” 第273章 寓意十族 第273章 寓意十族 从龙之功,是个人就想要,当初东宫兵败的那一晚,如果不是武安的位置实在太过於尷尬,他还是很愿意去帮一帮先帝的。 按照歷史上来说,先帝的寿命也还能再够活个几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可偏偏就是因为缘分,先帝变成了先帝。 当刘仁轨带著亲信来到官道旁边的小树林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著他的到来了。 自然不是要埋伏刘仁轨,毕竟其中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和老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放在军队里,属於优先淘汰的那种兵。 刘仁轨和他们谈了几句话,神情隨即瞭然, “本帅,为什么要答应你们的条件?” “武子镇黄口小儿,乳臭未乾,甘当他人龄,只凭著他那做太后的义母,便分润到了诸多將士血战得来的军功,这不公平!” 一名衣著华贵的老者沉声道: “再者,武子镇背诺成习,为人品德极差,若是日后让他在朝中主政,我等將死矣。” 刘仁轨知道,接下来会有一个“但是”。 “但是如若刘公肯答应我们,那么不管刘公在河北如何做事,我等都会竭力相助?” 竭力......相助? 树林里,风吹过来,吹过去,仿佛在嘲讽软爬爬的树枝不够硬。 许久,刘仁轨发出一声轻笑。 “汝等还做著几百年前的梦?如今是大唐,汝等,说好听点是什么书香大族诗书传家,实际上,早就一个比一个更没落了。 如果不是你们族中的书和人够多,朝廷里,早就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听说以前还拒绝了太宗皇帝,你们以为自个算什么,也配看不上太宗文皇帝的血脉? 说点难听的,无非是觉得自家的书房和后宅都已经塞满了种子,所以又想著扒出来往外看一眼,好满足汝等卑微齦的野望。” 刘仁轨,骂了个爽。 当年李世民被世家拒婚的时候他肯定不在场,可但凡知道这种事情的大唐將领,都会天然的对世家大族带上一层厌恶。 可是,当年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大部分人,都在他对面很礼貌的听著,有些人还在微笑含蓄的解释,只有少部分人脸色僵硬起来。 只要不对號入座,我就没挨骂。 反正比起现实里的利益,被骂几句,简直是洒洒水的事情。 你喜欢这样? 好,请继续。 “只要刘公答应我们,可以將我们的一部分子弟安置到辽东授职,无论是军中还是提防,我们族中的子弟都是可以吃苦做事的。” 辽东海东,如今都有大量的空缺函待填补,说实话,这些大族的提议还算说得过去,可以被称之为“共贏”。 刘仁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们的麵皮,还真是超出预料的厚,不过也正是如此,我觉得你们所图甚大。 “汝等,想要什么?” 为首的一名老者,当即很是郑重的说道:“河北上下数千里百万子民,都苦朝廷压榨久矣,我们要一个......公平!” “那,我想要的是...... 刘仁轨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立刻让几名老者激动的几乎要哆嗦起来。 他们本以为要很多代价很长时间去磨这块硬骨头,现在对方却主动跳进了狗嘴里,还贴心的提醒了一句: 含住。 呼... “刘公但凡需要,我们无有不允,事成之后,刘公可封王,我等无所求也!” “行啊,” 刘仁轨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把你们家里三十岁往下的已婚妇人,挑出十个貌美的,送给武子镇吧。” 在座的一眾族长们:“?” “如果那位废太子还活著,老夫会让你们挑十个貌美的族中男子送过去,但..::..他还在么?” 刘仁轨策马转身,发出一声冷笑。 “武子镇说过一句话,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这话確实是我说的。” 武安看著在自己面前坐下的狄仁杰,回答道:“我答应那些河北士族,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站在我这边,我就帮他们多拿下几个位置。” “那现在...... 》 武安嘴角勾了勾,道:“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儿子。” “嗯,老夫知道你有儿子。” “是亲儿子。” 武安强调道。 武承嗣武攸寧那几个跪下来喊爹送娘的货,武安也是有点招架不住。 几个年龄比你大不少的“长辈”,跪下来喊爸爸,然后还把他们自己的夫人和爱妾称之为“妈妈”,送“妈妈”到“爸爸”身边。 这很不好,非常没有道德底线,严重显露出封建专制把人不当人的落后和摧残。 武安不知道是谁一直在破坏自己的名声,自己怎么能算是“喜欢人妻”呢? 毕竟,自个娶裴氏过门的时候,前太子早就死了。 自己娶的是寡妇。 “所以?” 狄仁杰不怀好意的问道:“天后肯定很高兴吧?” “难说。” 武安感觉她是高兴的,但似乎又不是那么高兴。 “我的妻儿都在长安,总不能让刘仁轨带著辽东河北的大军打过来的时候,我才想著怎么对付他吧?” 狄仁杰盯著武安的眼睛,疑惑道:“我以为你和他已经商量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武安只知道刘仁轨是想退休了。 刘仁轨在晚年又灭了一国,完成了毕生夙愿,他的名字必將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不仅是武安,狄仁杰魏玄同他们倒是都不明白刘老儿心里在琢磨什么,反正日子还能过下去,干嘛要掀桌子? 武子镇在朝中从不贪污,也不索要贿赂,天天干事,多不容易啊。 原本应该举国欢庆的时候,朝廷上下的气氛却越来越严肃。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叛乱了,必须要即刻镇压! 七月。 炎炎夏日,黄河浑浊,水浪滔天。 河南北部的黄河地段先前有溃堤的风险,武安在修漕运的时候兼顾了黄河的水工,利用强硬手段逼迫当地各处修补增筑堤坝,確保钱粮都用到了该用的地方。 连带其他一些地方的河工,也得到了照顾,哪怕是沿著官道进军,偶尔也能看到朝廷“善政” 的痕跡。 其实確保钱粮能全部落实,倒也並不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盯著钱粮到位所费的精力和人力,將会格外之多。 黄河汹涌,支流却格外温柔, 沿著清河往前,过春风十里,尽薺麦青青。 刘仁轨抬头看向面前的那座城池,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策马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张氏子弟,则是很殷勤的说家中已经备下酒宴,请刘公入城赴宴。 “你先去吧,替老夫报个信。”刘仁轨平静地回答道。 等那名张氏子弟离开后,刘仁轨看向身侧的几名將领,开口道:“今夜为国,罪在老夫,汝等可以放心动手。” “末將不敢。” “末將心甘情愿跟隨刘公,岂会做这种不齿之事!” 刘仁轨笑了。 如若真要比军中的號召力,在如今的大唐,刘仁轨就算不可能节制天下兵马,但找个正当理由,鼓譟数方將士闹一场,还是做得到的。 但......真的不可以再內斗了。 北疆安服,西疆开土,东疆临海,大唐的疆域將会推进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国家就此陷入內耗。 之所以选河北动手,不仅是因为河北近在眼前,方便动兵,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关中权贵近两年內被打压的太狠,刘仁轨很难把他们扶起来继续打擂台,所以不如就顺势也把河北士族锤烂。 这是一个比烂的世界,大家都烂了,才更能看到彼此的操作嘛。 “外敌既除......內患仍在。” 刘仁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用一种漠然到令人心悸的语气,缓缓道: “眾將听令!” 在他面前的诸多將领,当即在马背上对著他躬身拱手,不少人眼里露出嗜血的兴奋。 为什么要选辽东军將? 那里番將胡將最多。 这些人,事后若是放了,能继续用,就算是杀了,也毫无妨碍。 一如黑齿常之在看到那位大津皇子就想到了对方的下场,刘仁轨的作风只会比黑齿常之更狠辣。 “清河豪族,悉通外敌,罪证人证確凿,从今夜开始,贝州境內,凡是郡望、豪族、世家、大族......尽诛之!“ “末將领命!” “末將领命!” “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囂啊。“ 洛水河畔,数十骑向北缓缓而行,为首的黑甲將军看向身侧的副將,问道: “从这儿去河北,要多久?” “回大將军的话,洛阳一地兵精粮足,就算是在此地坐等逆贼前来,我等也能击而破之!” “被其他人武逆武贼的喊久了,今日我居然也能把其他人称为逆贼了。” 看著烟波浩淼的洛水,武安嘆了口气。 “等不得啊。” 他长吁短嘆道:“万一刘仁轨真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本將军,没法对朝廷交代啊。” 我只是个工部尚书,对面是大唐如今明面上威望最高功劳最大战绩可查的名將。 我能做什么呢? “此地甚好,在这儿修个长亭吧,本將军可以在这里思念母后。” “大將军说得有道理。” 吏部尚书周兴一副极为赞成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问道:“不如请大將军也给这里赐个名。” 武安看了一眼脸上都带著笑容的眾將领,沉吟一下,回答道: “就叫陈桥驛吧。” 眾將都露出思索的神情,跟在身旁的骆宾王当即毫无廉耻的讚嘆道:“当真是寓意十足!” 第274章 再別陈桥 第274章 再別陈桥 人的底线是良知,人的高度是认知。 当一个人放下底线去追寻高度的时候,就等於是在大雾笼罩之中的官道上狂奔,谁知道下一刻碰到的究竟是野兽,还是迎面而来的马车。 所以武安笼络过来的人几乎都对他极为忠诚,也很感激他,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武安那样的胆量,敢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替自己找一个“主人”。 人困於天地间,变成了一个“囚”字。 只不过有些人喜欢把外面这个“口”,变成自己脖颈上的狗链, “来,把它戴上。” 丘神在武安面前乖乖低下头,让武安把一顶兜整戴在他头上。 兜整俗称铁盔,是甲胃的一部分,唐军全甲的质量已经很高了,但武安还是让军器监的人对其进行了改良,用了特殊材料,增强了防护,减轻了些许重量。 “感觉如何?” “很结实。” 丘神稍微感受了一下,手指捻了捻兜整的內衬和厚度,满意道:“弩都射不穿。” 这里用的说法是弩。 相应的,刀枪剑戟自然也无法对其破防,只能说贵有贵的道理, 旁边的梁信马上就提议道: “末將听说有些胡人喜欢用棍棒铁锥,不如请丘將军再试试这些器物的杀伤如何?” 丘神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出声反驳,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自家的大將军,哦不,大王已经封王了, 如此年轻的郡王,下场不是中途暴毙,便是一飞冲天。 丘神和其他人都很愿意继续跟著武安走下去,以后的蛋糕会越来越大,只顾著自己眼前那一份,反而落了下乘。 武安来到了洛阳,出乎他的意料,东都这边似乎上次被周兴和丘神整的很惨,东都上下官员在看到武安和他身边的军队后,直接选择了从心跪舔,不管武安如何要求,相应的事物都能很快落实到位。 周兴原本还提议武安该如何“合理”的掌控洛阳城,但是人家洛阳上下都是一团,你攒足劲一拳打过去,未必能让人家破防。 朝廷和官员的关係,其实远比后世公司和职员的关係要亲密深厚的多,並不仅仅是拿钱干事, 除此之外,你还有一份必然的责任和归属在里面。 但现在,明面上还吃著李唐饭的东都官员们,正在热烈欢迎清河郡王进入了对他忠诚的洛阳城。 前不久武安开玩笑说的陈桥驛,如今已经在外头建起来了,负责营建长亭驛馆的官员,还用清河都王的名义在长亭外种了一株柳树。 在进城的时候,骆宾王在旁边感慨道:“这城里,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东都是相当重要的转运枢纽,所以当初天后几次三番都想要正式迁都,不仅能一举解决关中严重缺粮却无法治理的窘迫处境,还能得到她最需要的“根基”。 是的,洛阳城,现在应该算是正儿八经的“武氏大本营”,所以骆宾王才会有意无意的感慨那么一句。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武安这次率军出征,算是他明面上第一次亲自带兵外出,而且头上掛著的,並不是天子詔令, 而是天后的“懿旨”。 所以这件事跟武安之前连续两次派出军队到东都一带查访钱粮失窃案很类似,如果这件事成功了,那么以后天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派武安或是其他武氏子弟带兵外出。 东都一带如今已经匯聚了相当数量的钱粮和兵力,明面上归东都留守统领,实际上那个老头连城外的军营进不去,只能笑眯眯的站在城门口恭迎清河郡王。 “刘仁轨年老昏,如今更是胡作非为,臣相信,大王定能击而破之!” 骆宾王以前相当有文人风骨,现在却三句之中必有吹捧,相应的,他也从原先的“戴罪之身”,很早就成了长安城里的万贯户,连带著官运亨通,重新从御史做起,已经升到了殿前侍御史。 放在后世,等於是在一个监察部门里连升了两级。 如果骆宾王还想再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他就得表现得更舔一些。 武安莫名有一种带师爷进城的感觉,他抬起头,看到了满脸笑容和蔼的东都留守,不过还没等武安和这位老者言语交互一下,队伍的后面,就直接有一名校尉策马而来,当著东都留守以及不少东都官员的面,高声喊道: “河北急报,中书令刘仁轨纵兵屠了清河县!” 一时间,喧囂的人群里陷入死寂,片刻后响起许多倒吸凉气的声音。 军报是不可能谎报的。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名身著黑申的青年很是严肃道: “既然事出紧急,洛阳城如今暂且由本王调控,不知道诸位可有异议?” 虽然说天后之前肯定在洛阳做了诸多布置,把这里营造成了对武氏“宜居”的环境,但武安现在需要在明面上彻底逼迫所有人表態。 就如同是之前可以肆意摆姿势但只能偷偷摸摸的苟合,但现在,则是小三在明面上公然跳脸, 要一个“身份”。 东都留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之前还以为自己的隱忍是有用的,轿子眾人抬,彼此尊重一下不好么? 来者不善啊。 在他身边的一些东都官员,当即往老留守身边靠了靠,神情警惕起来。 武安抬起手。 一时间,洛阳城门外的无数甲士之中,骑兵拔刀向天,步卒战旗高举,一时间枪戟林立,无数旌旗迎风飘起,杀气开始瀰漫到城门內外。 “虎!” “虎!” “虎!” 古老的城墙在这股吼声中似乎都为之颤抖起来,城墙上的那些守军都变了脸色,湟论直面这股威势的官员们。 城外的青草在夏天里疯长,洛水丰沃,养出了不少风水宝地,但绝对没人想在这时候把自己送进去。 东都留守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诸多传言,心里暗嘆一声。 在武安和他身边那些文官武將的注视下,东都留守的身子,朝后退了一步。 “事急矣,下官请大王速速入城,主持......大局。” 天知道老留守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多大的负担和屈辱。 你,可以进来。 武安嗯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本王,就不进去了。” 东都留守:“ “丘神。” “末將在!” “传本王令,全军拔营向北,连夜驰援贝州!” “喏!” 在满城墙的守军和东都上下官民的注视下,那股在城外只待了不到十日的军队,在那个青年的一声命令中,如同黑色洪流般涌出军营,开始轰然北上。 第275章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第275章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个“为”字,似乎怎么都能读的通顺刘仁愿觉得这几个月以来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最爽快的时候,多年前的那场羞辱,似乎只是为了今日。 他当年去百济之地接任熊津都督的时候,不仅是刘仁轨不愿意交过差事,朝堂和地方都有很多人说刘仁愿想要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最终才使得先帝下定决心罢免他的所有官职。 当年说坏话的人都有谁,刘仁愿不是很在乎了,反正面前的这些世家子弟,和那些人都属於同一个品种。 毕竟,若是为了擦屁股的那一下舒適,只要用的不是砂纸,用其他纸无论质量好坏,都能达成目的。 死的人里面肯定会有无辜者,或是被迫牵连进来的人,但刘仁愿並没有心理负担,这也是刘仁轨要用他的原因。 老人,一辈子活的够本了。 青年,已经享受了十几二十年家族富贵,差不多也行了。 妇孺,刘仁愿没有让將士去侮辱凌辱,而是乾净利落地送她们上路,这就很够意思了。 “张家,已经打扫乾净了。” 刘仁愿推门而入,看到了坐在里面自斟自酌的刘仁轨, 打扫乾净四个字,意味著极有名望的清河张氏,就此被除名,家宅里是真正意义上的鸡犬不留红楼梦里的贾府被抄了家,没了天恩,全家就此没落,但毕竟家族还有那么点人勉强延续著血脉。 而清河上下以往自夸豪族名门的那些存在,则是遭到了灭顶之灾。 刘仁轨不言,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乾净了,是好事。” 刘仁愿在他面前坐下,和刘仁轨对视片刻,后者终於拿出了一只空酒杯,放在刘仁愿面前。 一桌,两人对酌。 “世家,是杀不完的。” 刘仁愿喝了一杯酒,缓缓道:“家世,在人心里。” 世家固然不像是那些流民,如同野草一般割了还能疯长,可人和人之间必然存在著不同的命运有些人运气好,在起初获得了一些功劳,在当地或是朝廷里有了一些地位和本钱,然后通过努力將其传给自己的子孙。 家谱,从他这里开始。 这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事情。 “很多人想著公平,但现实確实是这样,我努力了,我把我的成果传给后世子孙,让他们可以躺在我家的土地上,不用再像我一样终生劳碌到死。” 刘仁愿心里很有感触,看著刘仁轨的脸,他轻声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流放到南方的时候,我的儿女,甚至是孙辈,都有人没熬的下去,家葬在了南疆,若说不公平,凭什么皇帝能把我一辈子功过都抹去,就是因为那个......根本没有出现的“將来”?” 这两天,他杀的很多,但此刻听上去,他居然在为那些世家说话。 皇帝因为其他人说刘仁愿极有可能会割据,所以防患於未然,提前將其罢官,现在刘仁轨也说这些世家大族会引起国家的內乱,所以要提前將其除去。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最应该做的..:::.是自灭满门,证明你的公平。” 面对础础逼人的故交,刘仁轨却很是轻鬆的笑了笑。 “如果你不愿意听这个道理,老夫也可以给你另编一个出来一一你说我是为了国家的未来,那我也可以说我是为了配合那些关陇一带的权贵,他们在武氏的打压下如同风中残烛。 天后为了彻底打压他们的势力,已经在不断启用山东江淮的世家子弟,甚至是寒门和平民子弟,与关陇旧贵分庭抗礼。” 后者,刘仁轨管不了,也不想管。 所以用他的话来说,老夫就是替自家的盟友打压对手。 “河北要反了么?並没有。 但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已经派出族中子弟和老夫进行交涉,提出条件,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夫要灭他们,合情合理。” 刘仁轨看著低头不语的刘仁愿,轻声道: “如若老夫现在只是清河县一介小吏,发现了他们要勾结某些人造反闹事,然后老夫立刻向上检举,你觉得老夫的下场会是什么?” “我能对他们下手,我可以不同意他们的提议,他们得求著我,得看著我的脸色,难道是因为我很讲公平义气?” “但是...... “老夫知道,你脑子根本不过这个弯,因为你就是个猪脑子,要不然多年前你为什么会被先帝罢官,就是因为你蠢。” 刘仁愿当即瞪起眼睛。 “固然,那些人可以靠著家產,不断地去买田置地,去赚更多的钱; 他们的妻女,也可以戴价值千贯甚至是万贯的首饰,毕竟,他们隨时隨地都能找出让外人挑不出理的藉口,说那都是的自家的钱,跟你们有什么关係?” 刘仁轨轻声道: “老夫终於明白武子镇在做什么了,大唐根本不需要他还是什么人来救,只要朝廷和上下官员都能各尽其职,国家每年各地的出產就算不能养活所有百姓,但是让大部分人吃个温饱,是绰绰有余的。 武子镇,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大唐的那套固有规矩,所以他一直在杀人,越过规矩,杀那些..:::.在规矩保护之下却文该死的人! 但朝堂官府地方之中,本就应该存在一条不可触犯的铁律。” 刘仁愿不承认刘仁轨对自己的评价,他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改大唐律法?” “如果执行律法的人都出了问题,你的唐律再如何完美,又有何用?” 刘仁轨轻嘆一声,重新斟满酒杯。 “其实老夫想通了这个道理,却不明白究竟该如何去做,毕竟......朝廷上下已经是这样子了,积重难返,他难不成还能再另立一个新的朝廷?” “末將所遵奉的,是李唐天下,不知道清河郡王是以什么身份来逼问末將!” 跪在武安面前的那名中年將领,正梗著脖子反问道。 他奉命到相州一带催缴钱粮,被已经得到消息的相州地方官员设计擒获,然后送到了武安军中风雨兼程,大军急行,从东都往北,不过六日便抵达河北的边缘地带。 武安军中的骑兵数量极多,沿途各处州县都提供了辅兵辐重,原先奉朝廷詔令无条件听从刘仁轨调度的河北地方,现在已经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倒不是他们想要低声下气倒贴武安,实在是......被刘仁轨嚇坏了。 “本王只知道,你是大唐將领,本王奉詔命而来,你看到本王,就应该如实交代。” “末將要和朝廷的人说话!” “本王,就代表朝廷。” 中年將领无言以对,但他还是不肯交代清河以及刘仁轨的军中情况,甚至有些愤怒。 愤怒於背叛。 “清河谋反,刘公不过是获知罪证,提前將造反者掐死於腹中,何罪之有!” “他有没有罪,本王要听你的口供,才能判断出来。” 中年將领闭上嘴,不肯说话。 “军中之人,喜欢讲江湖义气?” 武安看著那名中年將领,平静道: “那就滚回你的江湖中去。” “先罢了他的官,脱了他的甲,打上二十棍,再把这人带到本王面前回话。” 武安微微仰起头,嘆了口气。 “传令出去,除了普通將士,如果刘仁轨所部將校三日里不主动到本王面前述职,那么皆是这般,直接查办!” “大王不可!” 周兴原本站在旁边看著,听到这话,赶紧出来劝告道:“刘仁轨控制了清河县,若是大王过分逼迫,只怕会適得其反!” “什么適得其反?” 武安当著所有人的面,怒道: 『本王就不信了,他刘仁轨再怎么反,难不成敢把河北一十七州的世家大族全部屠掉? 第276章 称帝 第276章 称帝 刚封了郡王,自己的“封地”就被屠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所以河北上下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件事情作出反应。 要是武子镇能和刘仁轨死掐起来就好了,他们互相掐死对方,顺带著在无意之下弄死了几家势力大的豪族,这样一来大家就能靠著吃他们的遗骸过日子。 “所以你们就来找我告状?” 武安揉著眉头,他正斜靠在榻上,有些不舒服道:“本王病了。” “......大王,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河北上下会继续给大王提供足够的钱粮,只要大王开恩,允许我们把自家的子弟派去辽东,甚至是新罗。” “大唐不好么?” 武安当即很是严肃的问道:“为什么要出去?” 废话,世家出身的人固然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但如今毕竟不是几百年前那会儿门阀世家治天下的时候,谁不希望自家能在本地或者是朝廷里称土称霸? 这些话当然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因为帐內这时候还坐著其他人,包括那位吏部尚书和御史在內。 有些事不上秤... 那名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尷尬的笑容,极力弥补道:“无非是谋个前程,更何况朝廷那边也急需用人,我们家里的子弟读过书,又能吃苦,足够配得上大王的要求。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若是大王还有什么要求,儘管提出来,他们,都是极愿意学习的。” 武安想了想:“跟我学习,那得交束修吧?” 中年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时候还要继续要学费,这他娘的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一名都尉走进来通报导: “百里加急,刘仁轨南下了。” 辽东大捷,而主导了半个战局堪称功臣的辽东军却在一刻不停地南下,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忽然起了兴致想当皇帝。 一时间无数流言语甚囂尘上,许多关於刘仁轨要谋反的罪证都被呈递到朝廷內部,包括原先武安承诺刘仁轨可以隨意调动河北人力物力的事情,也被说成了是刘仁轨强迫他们这样做的。 契丹人和奚人之类的部族都在蠢蠢欲动,他们终究没有按捺住对“南下”的渴望,各自派出了一部分兵马跟在后面。 名义上说是关心朝廷,想要配合官军一举攻灭刘仁轨,实际上就是想跟在他身后捡点残渣剩奠填饱肚子。 说起来也有点可怜,如果说新罗人的下场还不是很明显,那么突厥人的京观则是成为了北疆不得不看的风景线。 原本当地或者是隔壁一些原本畏缩的大唐官员,在最近几年的胆子和腰杆都硬的有些过分,对他们的请求也开始爱搭不理,这使得边关上的生意和部分违反唐律但是在以前睁眼闭眼就能过去的事情开始越来越不好做。 一句话,大环境不好了。 或许刘仁轨这么操作確实带了一点谋反的罪证,隨著胡人的兵马入境之后,原本在抵达河北边缘就不再动兵声称要“太平”的清河郡王,立刻开始调动周边的所有军队。 河南河北一带本来就有大量优质的兵员,从大唐开国之初,兵源基本上都来自於府兵,但隨著各种情况日益严重,朝廷往往无法派出足够的府兵。 所以如今军队的构成基本上是少量府兵为主、胡人蕃將为辅,再加上大量的募兵,即可形成有合格战斗力的军队。 显然,刘仁轨已经在备战了。 而与此同时,武安却在兴致勃勃地修建“奇观”。 临行前,当地的官员设宴饿行,捧著酒盏说大王给洛阳留下了一座陈桥驛,不如在我们本地也留下点什么吧? 武安想了想,道: “在河北修一座定胡碑吧,但凡是胡人敢以兵马入境者,將其悉数葬於此碑之下。” “大王之言甚善。” 官道两侧,挤满了围观大军出征的百姓,正对著策马走在队伍之中的那名黑甲將军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刘仁轨的事情其实在朝堂上闹得很大,性质也很恶劣,但武安始终是用一种玩味的目光去注视整个事情的经过。 其次,刘仁轨对军队管束的很严,虽然地方呈报说刘仁轨纵兵为凶,祸乱地方,但武安派出去的哨探並没有匯报多少类似的消息,如果说屠地方大族和世家不算坏事的话,那刘仁轨和他的辽东军堪称洁白无暇。 “周尚书。” “臣在。” “你说,功高震主和劳苦功高,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別?” 周兴张了张嘴,一时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等他说话,武安就自顾自道: “莫须有的区別。” 七月初,辽东军南下至黄河,武安所部北上至黄河。 双方隔河驻扎,中间,是一道天堑。 虽然再“默契”地任凭刘仁轨这样突破下去,估计能给武安省下很多事情,重新变成一张白纸的河北最方便落墨挥毫。 但是,武安也需要正视来自其他方面的影响。 军帐內,先前那股子大家出来踏青团建的活泼气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肃杀气息。 数十名將领围绕在一座很大的沙盘周围,听著王孝杰在仔细分析局面。 “黄河这几处渡口最为要紧,若是封锁住渡口,刘逆將无法渡河,等时间一长消耗掉他们军中的粮草,彼军便可不战自败,但若是情况变了,彼方成功渡河,那我军就需要在这几处地方设防。” 后方,虽然也有很多坚城和关隘,但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刘仁轨突破到那些地方。 而且在刘仁轨这条即將到来的大鯊鱼面前,地方上很多州县官员都主动交出了手里的职权,在最大程度上配合清河郡王做事。 武安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在了手里。 “报!” 帐外,传来了喊声。 军帐內的声音一停,听著那名走进来的校尉大声道: “稟告大王,京畿、东都一带,都有数万人上疏,请天后称帝!” 顷刻间,一片安静,如果是別家的军帐,这时候早就有人骂出声了。 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啊。 几名將领正想著要不要恭喜一下自家大王,就听那个青年不急不徐的开口道: “放他们渡河。” 有些將领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王孝杰却有些明白:若是时间拖久了,朝堂上也会觉得武安是在“避战”,再加上这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武安也开始有点被动。 原本稳稳占据的道德高地,此刻居然被自家人提前掘了。 “传令让千骑营做好准备,但凡在黄河南岸遇到敌部,尽诛之!” “喏!” “喏!” “明日著契丹、奚等五部联军,先行渡河,替大军准备营寨。” “大帅,可是朝廷这边已经准备了大量兵力粮草,我军若是强行渡河,会不会.... 刘仁轨坐在主位上,看著面露难色的几名头人和族长,他喷了一声,淡淡道:“若是汝等不从,那老夫现在配合南岸那位姓武的郡王,即刻平了汝等,老夫还能博一个富贵还乡的机会。 想要富贵,还不肯拼命,你们......凭什么觉得自个能占尽好处?” 第277章 敢笑黄巢不丈夫! 第277章 敢笑黄巢不丈夫!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 虽然不应时令,但这句诗却意外的很是应景。 听到武安嘴里淡淡的吟哦诗句,跟在旁边的骆宾王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对这句诗爱了。 但是等他聚精会神等待下面內容的时候,武安却闭上嘴。 下面,没有了。 骆宾王:“ 他能感觉到,自家大王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之前武安和幕僚们能猜到,若是武安离开长安城,哪怕只是暂时的,武安同时束缚在天后和朝堂上的狗链子就会一下子鬆开,足以让他们体会到难得的自由。 换言之,先前被武安一手压著的天后,一下子从常务副皇帝进化到了真正的皇帝。 她在朝堂上养的狗不少,在长安洛阳一带鼓譟出“禪让称帝”的声势也不难,不过武安才经过洛阳,那边就闹起了如此大的动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上,看上去似乎是武安正在替他的母亲谋福祉。 直娘贼。 在这种情况下,哨骑很快就送来了新的战报,那是一封让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气却又兴奋起来的消息。 渡河而来的敌军“先锋”,是由乱糟糟的胡人以及蕃將所组成。 和武安不同,一些人是要脸的,他们害怕的不是现在,而是后世自己的名声会因为镇压有功凯旋的辽东军,而被恶意的涂臭抹黑。 可面对胡人就不同了。 双方没有露出任何交流的意向,隔著黄河的怒涛浊浪,不擅长水战的胡人联军在心惊胆战之中走了一趟水路,在上岸时还有点不敢置信,仿佛一下子从早期智人进化到了山顶洞人。 北方人不会水,第一次居然就能横渡黄河,心里一下子满是劫后余生和奔向富贵的幸福感。 他们很兴奋,因为此时正是七月,如果撒开了去劫掠,无论是粮食还是娇滴滴的唐人小娘子, 都是唾手可得。 嗯......或者还有好看的唐人男子? 在这种兴奋的推动之下,他们仿佛已经摸到了那种细嫩的皮肤,奚人的首领只和其他人留下了一部分兵马在原地安营扎寨,胡人的不可控性在这种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不傻,知道有一支兵力很庞大的唐军就驻扎在附近,所以他们一开始就在私底下合计,约定抢够了钱粮女人就立刻撤退。 富贵险中求! 顿丘县。 陈县令站在官衙后宅的大堂內,看著自己瑟瑟发抖的妻女,长嘆一声。 半个时辰前,城外就有猎户慌忙进城报告,说是看到了不少胡人军队的身影。 能做县令的人,肯定是读过书的,知道歷史上有五胡乱华的事情发生,他此刻不由得怒声道:“刘仁轨,你枉为人臣!” 看著面前哀哀哭泣的妇人,陈县令眼里的怒意渐渐变成了哀愁,他在年幼的女儿面前蹲下身子,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蛋。 “我是顿丘县令,我不能走,你们也不能走。”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去安慰妻女,而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带著自己的亲信和心腹们, 朝著城墙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他碰到了本地各家大族的一些人,平日里,大家都是勾心斗角,爭权夺利。 但此刻,陈县令却是起了杀心,他正要低声吩附旁边的顿丘县尉带著乡勇民兵提防这些大族偷偷开城门放人进来,但很快,一名老者领著数十个年轻人来到他面前。 不等陈县令说些什么,老者將手里的拐棍重重捣在地上,颤巍巍的吼道: “顿丘葛氏,绝不降胡!” 陈县令:“... 你喊这么大声干嘛? 別人马上会以为本县在劝告你们投降。 “葛氏青壮子弟,全都交到明府的手里了。” 葛家的族长,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若胡人攻城,葛氏受乡民供养,自当为桑梓之地尽一份力,葛氏子,可战死城头,绝不可投降!” 虽然是好事,但陈县令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已和那些乡勇民兵不想守卫家乡只想逃跑一样。 顿丘,在黄河北岸。 用朝廷的话来说,这儿已经算是“沦陷区”了。 在胡人开始进军甚至是大张旗鼓渡河的时候,顿丘也就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城墙上,看著外头,隱隱是一片青黄不接。 但在青黄之色的周围,则是真的出现了很多骑马的身影。 城墙上,陈县令和各家派过来的族长或是当家人神情压抑,相比於一直在打仗的边关,顿丘这种腹地小县城,已经享受了数十年的太平。 数十年时间,若是快一些的话,差不多能搞出三代人。 但承平日久的城池以及城墙,却一直在“年久失修”,想要纯粹依靠城墙来防守,终究是有些不大现实。 他们这些领头的好列还算见过点世面,但身边的守军和乡勇民兵们,在看到城外越来越多的胡人兵马时,气势终究还是一点点的垮了下去。 城外至少有数百名胡人,而且不少人身上都带著弓箭,这对一座小县城而言,就已经是相当可怕的兵力了。 县尉在一旁试著给大家鼓气加油,喊道: “城里,是汝等的爷娘妻儿,半步都退不得!” 葛家的老爷子也紧跟著开口: “用心杀敌,守好城墙,朝廷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的!” 陈县令在心里哀嘆一声。 这时候,顿丘这种小角落,怎么可能会有援军特地过来帮忙。 “听。” 县尉忽然伏在城墙上,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周围人都安静下来,陈县令也把手按在城墙上。 一股隱隱的震声,似乎正顺著大地一路攀上城墙。 陈县令看向城外的方向,那些胡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之中有很多人迅速跳上战马, 开始在尖细刺耳的哨声中集结队伍。 下一刻,从远处的地平线上,从南到北,仿佛陡然之间升起一股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 城墙上的守军在看到那些胡人军队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惶恐不安了,但此刻,隨著大地在他们面前肉眼可见的震颤起来,城头上的人们开始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仿佛一头战爭巨兽,在此刻缓缓睁开了血色的巨眸。 “嚮导说,前方应该是顿丘县,哨骑匯报城外正有胡人准备攻城。” 武安微微頜首,他身上此刻正穿著一身重甲,副將则是递来了马塑。 胡人的渡河成功了,但他们接下来需要面对唐军无休止的反攻,而同时,既然胡人能南渡,那武安同样能够带著自己的精锐北上! 趁著刘仁轨分兵之际,不管他接下来到底有何用心,武安都会一举击溃他,如果长安城那边再有异动,武安会带著刘仁轨的首级和军队,回到长安城的朝堂上,看看是谁在他背后搞鬼。 无数黑甲骑兵在此刻抬起头,看到一面绣著蟠龙的王旗,在此刻匯入了他们的队列。 一时间,隨著战鼓声大作,无数甲士眼里泛起狂热。 武安举起马,同时开始不断地催动战马。 没有任何战前交谈,也没有任何部署,只有从他口中吐出的满是杀意的二字: “杀胡!” 顷刻间,马蹄如雷,战旗高举! 第278章 礼轻情义重 第278章 礼轻情义重 自从当年孤军被围继而一人杀出重围之后,武安就开始拼命把好东西往自己怀里揽。 用关中的良家子作为铁胚,用漠北的烽火將其定型,再用河湟二十年间唐军將士的夙愿加以淬炼。 於是就有一把刀,在他手上锻打了两年之久,於今日开始出鞘。 在他面前的,是数百名已经彻底愣住的胡人骑兵。 他们得意洋洋, 他们磨刀霍霍, 他们开始像数百年前的祖先一样,重新踏足中原之地。 然后,他们就碰上了如今大唐境內对胡人敌意最大的一支军队,因为他们被训练出来的目的, 就是为了杀胡。 千军万马,在人群之中如履平地,战马嘶吼著撞向胡马,唐人手里的刀撕裂了胡人的队列,中军令旗翻飞,王旗狂突进。 在顿丘县城墙上那些人的注视下,一场屠杀开始了。 陈县令的腿脚不知不觉就开始发软,他一把按住城墙,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却发现城墙上那些各家“族长乡贤”们,不少人都已经跪了。 中午的太阳照在大地上,一部分士卒正在帮首级和身体做著最后的告別,旁边的同袍们则是如同流水线一般熟练的將首级堆彻成一座小山,甚至於,军中的主簿还领著几名文吏过来记录数目和军功。 这种可怕之中带著一丝虔诚的举动,给注视著这个过程的外人带来了不可名的大恐怖。 出身小县城的乡民,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所以,他们虽然觉得外面的那支兵马大概率是自家的“友军”,但片刻后,城门打开,一名在守军之中还算有担子的乡勇带著口信来到那支军队的面前,再由军中的兵官传递这份口信。 “大王,顿丘县降了!” “?” 武安摘下保护脸的面甲,露出脸上些许的疑惑。 他这时候很想问一句,自己到底是起兵造反的“武禄山”,还是率军镇压叛军的正义官军? “让他们继续封锁城门,明日再开城门。 1 “喏。” 军粮暂且够用,不过武安並不是为地方財政做考虑才没要顿丘县派人纳粮,而是接下来还要继续进军,没时间去等他们磨磨蹭蹭的准备粮食。 “慢著。” 武安喊住了那名校尉,吩附道:“让他们派人出城把这些胡人的户首都烧掉,这几个月天气热,这么多尸首不处理好,会有瘟疫的。” “喏!” 那些胡人的首级,在记录完军功之后,则是被各有军功的骑兵们一人领了一颗去。 那些黑甲骑兵的战马身上,很快都掛了一颗首级,在战马轻快的脚步里,隨著动作,晃来晃去在城墙上那些本地贵人们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城外的军队自始至终没有对他们提出任何非分要求,只是留下了一句吩咐和命令,就毫不眷恋的转头走人。 这让他们在心有余悸之余,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轻视, “城外的那支兵马,究竟是谁在统领,怎么连个名字都不给?” 陈县令咬咬牙,小声嘀咕道,按照他数十年的官场经验,就算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可以互相留个名字,再送些礼物人情,这关係,就算是搭起来了。 县尉这时候已经从派出去的兵勇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若有所思道: “听说朝廷派了那位姓武的清河郡王在南岸带兵,据说这位郡王做事激进不留余地,莫非城外带兵的,正是他老人家?” 陈县令马上就汕汕道: “本官可没有其他意思,今日顿丘上下都是郡王搭救的,本官只是想替全县人,送清河郡王一些礼物,聊表心意,只是......不知道武郡王他老人家喜欢什么?” 旁边的葛氏老爷子这时候似乎是无意道:“听说陈明府后宅之中有郡王喜爱之物,若是肯割爱,不怕郡王不收。” 葛家,不仅是在顿丘本地极有名气,在整个相州境內,都是排名前列的大族,所以对外界的消息更为灵通及时一些。 “哦?如若真是郡王喜爱之物,本官岂有不舍之理。” 葛老爷子这时候却没继续说下去,心里想著那个风韵十足的县令夫人,只是呵呵一笑。 “如今三军並进,身为主帅,岂可只顾一人之私。” 军帐內,刘仁轨对著几名將领开口道:“你们的家眷在辽东,老夫的家眷在长安,虽然如此, 但老夫今日今时所为,都是为了大唐。” “那大帅为何要让那些胡人过来?” 一名將领语气有些冲: “再怎么打,也是大唐自家的事情,跟那些胡人有什么关係?” “话,不能这么说。” “怎么..... 那名面相上带著一点胡人面貌的蕃將,语气顿时更为愤怒了。 “我家自高祖年间宦唐,三代皆在军中效命,我是唐人,並非不知礼义的蛮夷,我知道那些狗奴跟过来是想干什么,难道刘公觉得我这话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很对。” 那名將领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也是被刘仁轨诚恳的態度搞得有些茫然,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输出还是改变观点。 刘仁轨嘆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军中下属客气一些。 所以他委婉的回答道: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做大唐的將领,拿到辽东这一仗的军功,就別知道太多。” 几名將领面面相,就算是那名蕃將,也开始思索起来。 新罗被锤的差不多了,而且很难再度起势,因为听说那位黑齿將军在他们国內屠掉了新罗王室的所有子弟。 如果像歷年唐军攻打百济或是高句丽那样,是先进攻,然后围城,最后开始找人,或许新罗宗室子弟还能活下来不少。 但偏偏因为某些原因,首先,新罗宗族之中的所有年轻女性,都被完好无缺的送到了辽东,再然后,就是那些新罗宗族上下所有人的首级。 这是倭人的手笔。 在倭人之后,唐军开始顺著打开的城门入城,当著那位还在做著称王美梦的新罗苏判面前,开始屠所有倭兵,以及还在抵抗的守军。 如果新罗和海东之地彻底平定下来,那么辽东军的用处,其实也就没了大半。 安东都护府,將会变成一个閒置养老的地方,同时幽州营州等诸多河北的北部重镇,將会迅速崛起。 “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的。” 刘仁轨回到帅位上,稳稳坐下,但语气里却透露出一丝讥讽。 “算算时间,黑齿常之应该已经整饰好辽东那边的大军。” “那他肯定会..... “不,那位黑齿常之,不是来堵我们退路的。” 刘仁轨从面前的桌案上拿出一份已经写好的文书,道: “这是此次跟我一同南下的所有外族的名单,派个人,等武安到这儿的时候,给他送过去。” “武......武郡王,不是在对岸么?” 刘仁轨没有回答,帐內安静了一会儿,一名校尉掀起帐帘走进来。 “报,西南二十里开外的一支奚人兵马,没有按时派出骑兵回来匯报。” 刘仁轨一拍手,笑道: “这不就来了么。” 第279章 啃老 第279章 啃老 那支惨遭蹂躪的胡人兵马,只不过是一支等待被触发的眼线。 刘仁轨说,跟著我一起走,你们有饭吃,有女人玩,有唐人的城池可以劫掠。 於是,原本作为辅佐军跟著唐人一同攻打新罗人的那些部族,马上就兴高采烈的派出了各自的军队,不过也有一些聪明点的,並没有派人跟隨。 但后者的占比,微乎其微。 辽东一带的诸多部族,比大唐朝堂更明白刘仁轨的威望和本事,这个老者是从贞观那一代人里走出来的,自从苏定方去世之后,其余人又陆续去世,以至於刘仁轨在朝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而隨著新罗灭国,新罗王被俘,外人很难看见在这过程中黑齿常之等將领的功劳,毕竟,是刘仁轨一军破袭三百里,硬生生抓到了新罗王。 现在刘仁轨说我要南下。 他们自然就跟过来了。 跟隨强者才能有饭吃,本就是那些生活在苦寒之地部族的共识。 饭,现在是没吃著。 大唐的铁拳已经砸下来了。 “如果刘仁轨这时候带著辽东军南下,不管里面有多少心思各异的军队部属,但第一场遭遇战,我是打不动的。” 这倒不是武安胆怯,他早就清楚认识到,虽然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靠的不仅仅是一两代锻造或是其他方面的技术,而是靠著军队本身兵员將帅的素养。 当然,不是说技术不重要,但是在这场双方都是唐军的战爭,大家掌握的东西大差不差。 一旦拿到军令,唐军所属,都会死战到底,谁他娘的还会在廝杀之中忽然停手? “好在,他想要的只有一个身后名。” 周兴露出了笑容,他能听懂武安话里的意思。 刘仁轨那样的老臣,现在都需要武安帮忙完成这种身后名,那自己也是一样的嘛。 “主公教诲,臣,明白了。” “喊我大王。” 武安纠正道:“在外面不要乱称呼。” 军队之中的大部分將士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接下来一战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那位堪称当世第一的名將,以及他魔下的精锐。 自家,究竟是会成为碾碎传奇的后继者,还是继续延续对方的“传奇”? 一处罕有人跡的小树林里,几名千骑的哨骑策马在外头较为空旷的地方绕了一圈,大家都没有说话,其中两人翻身下马,抽出佩刀准备往林子走去,其余人则是取出身上的军弩,在周围警戒。 很快,林子里就传出了扭打之声,在外围警戒的哨骑先是对天射出示警的响箭,继而又分出两人冲入林子查看情况。 片刻后,一名牙咧嘴的辽东兵被扭送了出来,显然,他被最开始进入林子里並且迅速发现他的两名千骑兵揍了一顿,接著,又被迅速赶到的两名千骑“援兵”误会了情况,又挨了几下。 林子里,看到这一画面的另外几名辽东军哨骑並没有选择惊动他们或是试图营救,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如果从上空俯瞰,几乎是同时,两支军队如同瞬间甦醒过来一样,开始不断地往周围铺陈兵力,控制重要地区,然后也在迅速的靠近彼此。 辽东军的素养,確实很高。 刘仁轨看著面前的几封军报,面色沉鬱,却又忍不住嘆息道:“此子若是姓李,该多好!” 下午,天空开始肆意碾压著落日,天边泛起了一缕缕红色的晚霞,周围的光线昏暗下来,也正是此时,双方的前军开始进入一个极为危险的范围之中。 火光照亮夜空,在乡野树林之间,都有无数甲胃兵刃的寒光倒映而出。 一道道冷漠的面孔,在听到喊声和號令时,才会出现些微的波动。 千骑已经做好了接战的准备。 “我军主帅,请清河郡王出来答话!” 丘神勒住战马,不屑道:“说清楚点。” 双方都是军人,丝毫没有文约的寒暄,一见面,火药味儿几乎瀰漫开来。 他们和上面的人考虑的自然不一样。 如果说边关上的功劳其实还在其次, 那么,在国內平叛的功劳,自然当属第一。 这是朝廷的共识。 那名將领忍著怒意,道:“我家主帅说,清河郡王可以带兵过来谈话,如果能说服他,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行,我去。” 武安早就穿好了那身玄甲,旁边的周兴不放心,指指点点地让旁边的副將再拿一副轻甲套在外面。 “不必。” 武安翻身上马,高声道:“擂鼓聚將!” 双方明明没有任何预演,但双方准备相关程序的动作都极快。 月下,一帐,一席。 虽然没有酒,但仅仅是这幅画面,就已经有些醉人的意味。 掀起帐帘,武安看到了身著紫色官袍的刘仁轨。 “末將武安,拜见刘公。” 刘仁轨看著他,淡淡道: “辽东这一仗,我打完了。” “辽东这一仗,本来可以不用那么激进的。” 武安一边在他面前坐下,一边回答道: “末將听说,辽东上下將士打的都很勇猛,也战死了不少將士。” “呵呵。”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长安那边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吧?” “是,母后想要称帝。” 这个消息,足足比歷史上露出野心苗头的那一刻要早了很多年。 歷史上,刘仁轨快要老死去世的时候,也只是以为天后要做的无非是吕后之事。 武安对此很能接受,毕竟,自己的母亲做皇帝,这有什么不好? 我是太子啊。 而刘仁轨他们觉得不能接受,这也可以理解。 “所以呢?” 刘仁轨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刘公安然回到朝中,母后自然会偃旗息鼓。” “就这样?” “是的呢。” 刘仁轨点了点他,问道:“如果老夫不在长安城,你也不在长安城,那么,假如她想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谁能管得住?” 这话是询问,也是暗示。 武安马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回答道: “好叫刘公知道,我的內子才替我生了一个儿子。” “然后呢?” “他的母亲,姓裴。” .还有呢?” “裴公,已经到长安城了。” “那你还要我干什么?” 刘仁轨意味深长道:“你去傍著裴行俭就是了,还傍著我做什么?” “毕竟,末將只是和刘公一样,希望朝廷和国家安稳渡过这几年。” “辽东军你可以拿去,你也可以拿老夫做个样子,给那些河北士族泄愤。”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 武安从怀里取出一只水囊,两只木杯,他把木杯摆在刘仁轨面前,开始倒出水囊里面的液体。 刘仁轨闻到了酒味。 “那些都是契丹人和北方诸多部族干的事情,跟刘公和辽东军有什么关係?” 武安笑了笑,道: “如果刘公实在过意不去,就......自罚三杯吧。” 刘仁轨舔了舔嘴唇,他觉得这杯酒,可能有点不好下肚。 “你想说的不只是这些吧?” “被刘公看出来了。” 武安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犬子也到了该学习的年纪了,能不能让他,跟在刘公学习?” 刘仁轨差点没气笑了,你儿子才多大,就要学习了? “学习,要从小抓起。” 武安碘道:“犬子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能不能让他,叫您一声干爷爷?” 第280章 赏罚 第280章 赏罚 “你......你能要点脸么?” “让我的儿子向刘公学习,原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吗?”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爹妈很容易会对你的红包说“我帮你保管一下以后还给你”。 到了武安这边,他也觉得自己是为孩子好。 我儿子年纪轻轻的,多认识一个干爷爷,以后就是多一条出路。 刘仁轨可能没几年好活了,连带著裴行俭那边,其实也到了人生的暮年,不过,只要这两位一点头,他们家里的很多晚辈,其实是认这种关係的。 当然,前提是武安,一直保持著当下的权势,要不然茶凉的速度会比人凉的更快。 天明时分,一道墨色的身影策马出营,马蹄声惊醒了依旧在对峙之中的数千唐军,大部分人只是脸上略带疲惫,听到动静时还是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那么,晚辈就提前恭祝刘公的辽东大捷了,” 武安笑著指了指周围,道: “如果可以,晚辈很想把自已郡王的位置给你,因为,刘公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1 ·..英雄?” 刘仁轨自嘲一笑,道:“若是清河上下听到这两个字,怕不是很多人直接得气活过来。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嘛。” “你,真这么觉得?” 武安微笑著点点头,反正事情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说几句不要钱的好听话又怎么了。 刘仁轨还在迟疑,他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措辞。 “老夫身边的,还有很多才从辽东那儿撤回来的將士,他们並不是老夫手里的物件,所以能否......” 哦,你把他们带著南下的时候没觉得他们是个物件,看到我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算人了? “无妨。” 武安依旧是微笑著,回答道:“刘公是英雄,这群將士,也是英雄!” “晚辈保证,这些辽东將士,都能得到本该有的所有待遇和安置。” “老夫会帮你安抚他们的,不过你需要赶紧让一个可靠的人过来接老夫的任,听说那位黑齿常之已经到了辽东,想来新罗国內已作狼藉废墟;” 刘仁轨想了想,似乎是无意中感慨道: “想来,再过几日,黑齿將军就能到这儿了。” “不会的。” 武安回答道:“黑齿常之的辽东军这时候应该在等著我这边的消息,等我派人送回信之后,你的这支骑兵也会立刻北上,参入他的军中,藉此次战事,对著幽州以北的诸羈州......发难。” 像李谨行那样出身胡人却真心实意全家都是大唐铁桿的边关將领,数量其实不算多,更多的, 还是那些平日里能歌善舞一到关键时候就开始牙的部族。 歷史上,后突厥汗国的崛起,引起了诸多部族的跟隨,同时也给大唐(武周)北疆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如果仅仅是如同歷史上那样被劫掠粮食,女人被抢到部族里去做奴隶,那么,他们至少还能活一段时间。 史书记载默啜可汗在劫掠定州赵州一带之后,因为当时武周朝廷给出的条件不符合他心意,於是直接活理了將近十万人。 武安从没有对这些外族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如果说史书上的字太过於虚幻,那武安当年的亲身经歷,已经足够让他铭记一生。 闻言,刘仁轨顿时露出了真正心满意足的笑容,当著武安的面嘆息道:“你若是姓李,那该多好。” “如果先帝当初愿意认我做儿子,那么..:...我可以姓李的。” 武安只是在开玩笑,但刘仁轨的神情,一下子有些深邃起来。 两年前先帝究竟是怎么没的,朝堂上下没人能说得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或许知道真相,但他肯定不会说,所以又给外人透露出了无限遐想的余地。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刘仁轨的神情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明媚,在周围和远处的人看来,他和武安相谈甚欢。 天亮的很慢,刘仁轨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和武安交流了很多信息,但天似乎又亮的太快,他觉得,这些信息还不够。 “晚辈,告辞了。” “嗯,让人来接手军队吧。“ “无妨,让刘公接著便是。” 刘仁轨看著那个青年的背影,仔细回想著先帝年轻时候的样子,越想越出神。 他是么? 他可以是么? 没过片刻,刘仁愿的声音从他背后冒出。 “你是不是真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许给他了?” “他如果真有那么下作,我反而就放心了。” .餵。” 刘仁愿闻声看向对方。 刘仁轨眼神恢復了冷静,缓缓问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投靠了他?” 显然,武安临走时说的“刘公”,是刘仁愿。 他抬手指著天边的太阳。 “虽然每一天都是旭日东升,但我们,已经快要落下来了,不管是我,还是你,有可能明日就不会再次升起。”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呵呵。” 刘仁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別忘了,你也有孙女,老夫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帮你把她送给武郡王。” 这话显然是赤果果的威胁。 但刘仁愿却眼晴一亮,自家孙女从小受苦,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所以养的並不是很好。 “那我到时候可要谢谢你做个媒了。” 刘仁轨:“?” “让刘仁轨自个琢磨去吧,那老小子这时候估计还脑瓜子转著呢。” 武安顿了顿,在周兴和几名文官幕僚的注视下,若无其事道: “虽然本王说的话確实有歧义,但他居然还往那方面想,这实在是不好。” “大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骆宾王这时候问道,作为大唐的文人,他很希望换个环境,让自己可以受一点外界的薰陶,多创作出几首歌颂边塞的诗文。 “如果接下来是黑齿常之带兵北伐,那么我军要不要..... “我们去北方干嘛,你会带兵?”武安简单的一句反问,让骆宾王哑口无言。 在河西待了大半年的程务挺已经奉命东行,即將参与这次出塞作战,接连不断的战爭使得大批將士得到了好处,而重点则是朝廷在战爭方面的开销其实是越来越低的。 一边打,一边抢,吃喝用別人家里的。 武安奉行精兵强將策略,没把握的仗,以及边关上的军队,他都没有將其在自己手里揉捏而是全部放给可靠的人选。 程务挺,黑齿常之,连带著自家的那个王孝杰, 三个人其实都算是相当可靠的將领,连带著一大批在最近一年诸多战爭中提拔成长起来的將领们,他们將在大唐边关上构筑出极为稳固的新防线,武安至少有二十年不用操心兵事。 一念至此,武安就觉得人生从此悠閒了。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武安都在处理各种军务,同时对外界发出一道道文书和通告,同时,让刘仁愿和王孝杰合兵一处,开始对那些残余的胡人兵马进行毫不留情的围剿。 在这一过程中,黄河两岸百姓喜迎王师,尤其是在意识到“王师”没有敲诈勒索奸淫掳掠而是真的在尽职尽责的围剿胡人时,那些百姓感动的热泪盈眶。 其实他们本来也有可能会流血的,只不过他们要流的血,已经在漠北、河湟、辽东等边关流过了一次。 不想在河南江淮流血,那就要在边关流血, 古代,哪有什么长治久安。 而且武安还得分心去考虑长安城那边的事情。 晚上的时候,北方的信使到了,同时还带著一队骑兵,护送著一整支车队来到了武安面前。 没等他问话,就看见最开头的一架马车的车厢里,有一个衣著清凉的妇人缓步走出,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子魅惑之感。 她似乎一眼就分辨出谁才是自己的新主人,於是对著武安的方向盈盈下拜。 “这是?”武安问道。 “回大王的话,” 信使回答道:“这是黑齿將军从新罗国內带回来的新罗宗室女子,他说,这是送给大王的礼物。” 信使脸上带著笑,他本来希望得到清河郡王的讚赏,但武安沉下脸来,呵斥道: “放肆,他国妃子,自然是应交给陛下裁决,岂能这般儿戏?黑齿將军想来也是这个意思,却被汝等乱传话!” “大王...... “来人,把这些新罗宗室女子全部押送到中军大营,本王亲自看管,择日押送回长安; 另外那些隨军送来的新罗妇人,从军中挑选出军功卓著无妻者,赐予其为妾。” 第281章 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吧 第281章 我就委屈一下自己吧 武安记得朝堂上曾经有一个跟自己做对的尚书,名叫郭正一,据说这人曾经隨军出征高句丽, 然后把一个女俘虏带回家当侍妾,然后,那个婢女某次在汤里下毒,想要毒死郭正一。 武安稍微有点遗憾那个高句丽婢女最终失败了,但不代表他会把这种女人留在自己身边。 自己的军中,不充许有营妓,这是铁律。 刘仁轨和刘仁愿领著那帮子辽东將领过来拜见了武安,那些將领都有些扭扭捏捏的情绪,毕竟大家一开始卯足劲做好了所有准备,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家主帅和对方早就眉目传情勾搭好了一切。 但他们偏偏对此还说不出话来,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 “诸位將军这趟路都辛苦了,我这里替朝廷和母后,给將军和將士们预备下了赏赐。” 武安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他拍拍手,帐外当即有一队兵卒走进来,手里合力抬著一口口大箱子。 箱子,稳稳落在地上,几名將领面面相,各自眼里都有些不屑。 都是军中的老丘八廝杀汉,钱粮军餉经手了不知道多少,就算不喝兵血吃空餉,一个常年有仗打有充足兵源的將领,根本不可能缺钱使用。 这位年纪轻轻的清河郡王,想拿钱买我们? 而且这箱子,看著也不算沉啊。 不过这毕竟是赏赐,不可以怠慢,待会儿大家一切谢恩便是。 武安挥挥手,站在他面前的梁信和丘神来到一口箱子面前,搓了搓手,准备开箱。 蕃將们的目光落在箱子里,呼吸猛地一滯。 箱子里不是黄澄澄的铜幣,而是一张张已经加盖过印信的空白告身。 每一个箱子里,至少都有数十张空白告身。 填上谁的名字,谁就可以升上去。 这时候,武安看著那些魂不守舍的蕃將,慢悠悠道: “本王军中不分三六九等,不分上资中资下资,都是大唐的將士,本王眼里,只有战功,没有出身。 北方,又要打仗了, 这是本王给你们的第二份赏赐,但你们这次是自己去拿: 能拿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帐內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武安眼神忽然一凝,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听到了没有!” “末將听到了!” “末將谨遵大王之命!”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仁愿,这时候开口提醒道: “尔等,还不快多谢大王的赏赐。” “谢王赏!” “谢王赏!” 炎炎夏日,一封摆在面前的空白告身,足以平息人內心的所有火气。 撒幣这个招数其实並不是很好用,因为这需要大量的资源。 巧了,武安恰好有的是“资源”。 把辽东军的毛抒顺了,武安才能舒舒服服的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很多地方官原本都在拼命的弹劾刘仁轨等人,说他们要造反,但清河郡王这边的通告一张贴出去,大家马上改变口径一致对外。 是的,都怪可恶的胡人。 然后清河郡王的第二个要求,则是让他们有些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郡王,要亲自过问今年的税目。 相州虽然是河北地界,但毕竟是在河北的南部,毗邻河南,江淮一带的帐目送过来也不需要绕太多弯子。 显然,这位郡王手上有点过分乾燥,想要沾点油水润一润手。 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啊。 清河郡王拿大头,他们这些地方官可以跟著吃口肉,至於说底下人,都能顺著喝口汤或是分享一点残渣剩羹。 这位郡王,真是会做人。 接下来两天,大军在城外驻扎下来,部分军队已经在刘仁愿的带领下先行北上,只剩下刘仁轨还留在武安身边。 两人也没什么正经事,武安嫌刘仁轨天天拿君臣父子那一套规劝自己,就让人选了一个新罗女人,晚上把她塞进了刘仁轨的房间,然后让人把门堵上, 武安身边留了一千名千骑,其余各军则是分散在各处,大部分都是五六百人的估摸,差不多都正好是一个营的规模,依靠周围的城池来供给军粮辐重,人数不算多,当地州县也能供的起。 但除此之外,原先被分派到各地的御史,则是开始陆续到城池之外的军营里报到,同时呈递上了已经收集整理好的“罪证”。 杀人,未必能完全解决事情。 但不杀的话,有些事情甚至都没法说清楚, 一如刘仁轨先前对刘仁愿劝说的那样,世家大族,很多確实是靠著一代代积攒起来的家业,可他们的存在,有些时候也会对朝廷形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如果要把这些贪官污吏抓出来,一个个按照贪腐来惩办,后果和影响其实都会不尽如人意。 官场上,除非是不得已,要不然最好不要用贪污来攻击一个官员。 武安在一条水面较为宽阔的河流旁边坐下,掬起一捧水,看著水流从指缝之间低落而下,在水面溅起一朵朵白。 “漕运里面,走的不是河水,是油水啊。” 武安擦了擦手上的水,补充道“动手吧。” 当夜,相州贝州等州境內,有两个刺史和五名县令被直接拿下。 大部分人的罪名是通敌,除此之外,还有擅动朝廷税目,逼死百姓,欺男霸女等罪名。 这对於官场上的其他官员而言是很可怕却又极为克制的威,但是底层百姓在知道这种事情之后,却对那位姓武的都王越发喜爱尊崇。 “你看,只要做好事,平民百姓都会爱戴你。” 刘仁轨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自古以来,皇帝无数,圣君如一,做郡王是这样,做皇帝,其实也是这样。” 嗯? 你到底在说什么? 武安这几天一直都很疑惑刘仁轨忽然变了的態度,虽然说自己准备让儿子认他做了干爷爷,但自己可不准备认他做乾爹。 关係,让儿子来维持就是了,自己犯不著受这个委屈。 “老夫確实觉得你做的很对,世家大族,杀一半就够了,贪官污吏,同样需要杀一半,杀的多了,空缺才多,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努力。” “刘公,你有些极端了。” 刘仁轨也了武安一眼,仿佛在问你也有资格说我极端? “不过,善后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来负责了。” 武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就响起了通报的询问声。 “进来。” 进来的人是周兴,身后,还跟著一名穿著唐人仕女服气质却极为迥异的貌美少女,她眼眸很大,且明亮,里面闪烁著胆怯和恐惧,看了武安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 “我说了,我在军中的时候,不许送女人。” 其实很多军中將士根本不会在乎自家大王到底有没有玩女人,或者说,如果武安在军营里养一些出身和身份都很高贵的女子,这些军中匹夫,反而会觉得很兴奋。 “不是臣送来的!” 周兴回答道:“大王,这是倭人送来的,他们说天朝降罪,倭国皇后在知道消息之后,立刻就请新罗那边的大唐驻军用海船,將她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过来......给大將军,赔罪。” 武安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第282章 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第282章 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倭人公主的官方称呼是明日香皇女,据说她原本应该像自己的两个姐姐一样,嫁给自己的侄子为妻,但是因为局势变化,她被皇后派人送到了大唐。 她也並不是倭人皇后的亲生女,而是上一代倭人皇帝的女儿。 武安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个倭女的雅言说的不標准,描述错了一些信息。 但是跟隨这位明日香皇女渡海而来的,还有一份倭人官方出具的认证说明,从血统到身份地位甚至是外貌特徵都做出了描述,向大唐的清河郡王证明皇女的真实身份。 恭喜清河郡王,喜提头髮长且乌肤白细腰匀足倭女一名。 “这是什么?” 武安从满箱子的礼物之中掏出一卷厚厚的册子,看上面的墨跡,居然还挺新的。 嗯,字居然不是倭语,而是正楷汉字。 “这是小女的......族谱。” 明日香低垂眼眸,看上去似乎一直在偷偷瑟缩著身子,声音发抖。 “你怕我?” “不,大王很好......小女只是......羞愧。” “羞愧?” “小女......长得太丑。” 武安在她面前坐下,端起皇女的下巴,触感温热。 她是很典型的鹅蛋脸,五官端正,横黛点眉,眼眸大而明亮,用的是唐人贵女的妆容和髮髻, 只是眉眼的末梢显得有些狭长魅惑,她和武安对视片刻,眼帘慌忙低垂下来,显得很是羞怯。 一股子茉莉脂粉的香味扑面而来,武安能闻出这玩意应该產自长安城的某座作坊,后者的產品在他国的贵族阶层一直都是畅销货。 顺著脸蛋往下,因为是夏天,所以穿的很清凉,所以能看到胸脯发育的相当不错,把里面的白衬小衫和外头的裙都撑的过分涨开。 “站起来。” “......哦。“” 明日香皇女依旧是低著头,在武安面前慢慢站起身。 难怪她说自己丑一一胸大也就算了,长得个儿还挺高,反正在倭人那边,后一条就很容易让她瞬间失去男人的欢心。 不收新罗女人,是因为新罗已经无限趋近於灭国了,接下来想怎么盘都行。 而倭国那边远隔大海,武安的战略部署里面有类似的计划,可当今大唐虽然消耗的不是很多, 但已经接连打了两场灭国战,如果再打下去,很容易引起方方面面的危机矛盾。 凡事过犹不及,武安觉得自己可以忍受一下委屈,暂时先收下这个皇女,让对面放鬆警惕。 不过皇女的身份倒不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那位皇后其实只是因为没有適龄且合適的女儿送过来,才把面前这位送了过来。 自白江口之战后,倭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严重的惨败了。 此次出海的倭人水师,已经在新罗的都城之中,连带著他们的大津皇子一起,全部葬身其中。 对此,倭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因为唐人已经干挺了三家,谁知道他们发了疯的朝廷会不会因为倭国辩解几句就再来一次远征? 武安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接下来几年內,等准备工作差不多之后,大唐就可以开闢新的海港,想办法从海上牟取利益。 夜,深了。 武安打了个哈欠,那位皇女很是自觉地开始跪坐在旁边,整理著床榻,然后默默的开始解开腰间的系带;但是连那位皇女都没想到,此时的清河郡王脑子里,居然想的是: 唉,为了朝廷,我受点委屈嘛。 天后觉得自个最近有些委屈。 本来一切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隨著自己的儿子率军离开京城,自己身上的禁和一下子解开了无数,很多大臣和势力这时候开始主动的向她靠拢,天后尝到了权力的全部滋味。 事情,真的很顺利,长安和洛阳同时都有万民上疏劝进。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背后肯定有人在做推手,所以对於那位在七月回京的河西军安西军主帅而言,这种小使俩比吐番人的垂死挣扎还要可笑。 东疆刘仁轨,西疆裴行俭; 他们在最近两年內被誉为肱骨之臣,国家柱石。 所以刘仁轨先前的异动几乎是瞬间震动整个河北河南,如若不是清河郡王早就率军弹压了过去,很多事情究竟会有什么发展,还尚未可知。 裴行俭当朝质问天后有关於朝野流言以及万民劝进的事情,同时以汉吕后故事进諫,天后嘉之,称其善。 东內苑。 散朝后,天后回到住著的寢宫里,脸色极为难看,她默默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让人去召北门学士以及朝中的几名心腹大臣入宫奏事。 这些人都是她的死忠班底,一如武安拉拢的那些禁军和金吾卫,只有武安好好活著,他们才能享受当今的特权以及诸多优待。 很快,人到齐了,大家分析了一遍当前的局势,但无论如何,绕不过那位“裴公”。 凭藉著收復河湟安西以及將藏地画入帝国版图的功劳,裴行俭对天后绝对有大恩,但朝野人尽皆知,过去十几年里,裴行俭起初混的比较惨,就是因为他的政见是反对天后把持朝政,从而遭到了后者的打压。 裴行俭是那种比较传统的老臣。 谁是李唐天子,他就尊重谁。 歷史上天后称帝的时候,裴行俭和刘仁轨两个人都早已去世,裴行俭的续弦华阳夫人库狄氏甚至被召入宫中,天后授其“御正”的官职。 但现在,他还活著。 裴行俭在朝中倒也不越权做事,如同他带兵的风格一样,处处规矩让人挑不出错。 他就坐在这边,无声的发出警告。 有我在这儿, 你想干什么, 你能干什么? 有人脑子里灵光一现:“要不然,派出死士,等他入殿的时候,一举將其....., “荒谬!裴公手握西疆重兵,利害关係无数,更是出身闻喜裴氏,此次裴氏以及关陇河东诸宗族大家必然全力支持他撑起朝廷台柱,若是骤然没了,他们岂肯干休?” “我等手中无兵权,宫內禁军又不肯听从调令擅自做事,不妨速速派人去河南请清河郡王回京。” 天后闻言微微额首,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平心而论,以如今裴行俭手中的权柄而言,傻子才会上去硬拼,她心里更多的也还是支持武安去跟裴行俭打擂台。 “就先修书派人去詔清河郡王办完了事情之后速速还朝,不许拖延,以及..... 2 天后缓缓道: “清河郡王长子落地月余,朝廷尚未封赏,就先授其飞骑尉,食户百户。” 底下眾人当即露出惊的神情。 这封赏,未免也太过於优厚了些。 就算是那位清河郡王回来,在自己儿子得到的这种封赏面前,只怕也不得不跟那位裴公拼一拼將军府的后宅大堂里。 一名身著紫色官袍的老者,正坐在床榻旁边,逗弄著面前的婴孩。 老者的手伸过去,婴孩就像是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手; 老者微微皱眉,收回自己的手,婴孩也不急,对他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老者戳了戳婴儿肥嘟嘟的小脸蛋,身为边关一道命令就能堆起无数外族京观的唐军主帅,他此刻居然露出了一点慈祥的笑容。 “我还缺个孙子以后帮我养老......就你了。” 第283章 莫须有 第283章 莫须有 裴炎先前和裴行俭过不去,不少时候都有插手裴行俭军中事务以及打压对方的念头,可如今回到长安城里,面对著那座孤坟,裴行俭只觉得晞嘘。 他今年堪堪六十岁出头,却看到了太多故人的离丧。 “这小子,取名了没?” 裴行俭又戳了戳婴孩的脸蛋,软乎乎的,真好玩。 將军府的大夫人还在坐月子养身体,二夫人站在旁边,陪笑道:“孩子才生下来的时候,郎君就出征了,所以姊姊说,等郎君凯旋后,再让他给孩子取大名。” “哦,那是有小名了?” “小名叫阿平。” 裴行俭微微皱眉:“平平无奇?” “平天下。” 裴行俭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上官家的那个?” 上官婉儿微笑著点点头:“是。” “我记得你家里是被天后下令杀光的,”裴行俭问道:“你不恨她了?” “妾在宫中苟活一十四年,虽然被迫服侍仇人,但毕竟也是天后又生慈悲之念,把妾赏给了郎君,不敢怨恨。” “原来如此。”裴行俭微微頜首,女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等你家男人回来,我再登门拜访。” 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一些,对方毕竟姓裴,而自己这个二夫人实际上也不合当下社会规矩,她有些担心裴行俭此次是为了给大夫人裴韵站台撑腰来的。 “恭送裴公。” 裴行俭摆摆手,也没有留下来吃饭,他本身就是一个很乾脆的人,在將军府门前上了马车,亲兵递进来一包才买来的热饼,裴行俭坐在马车里填饱了肚子,隨即依旧精神十足的问道: “苏御史来了没有?”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的爱好比较广泛的时候,他就很容易结交到更多的朋友。 苏味道在看到裴行俭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裴公,被裴行俭一巴掌拍在肩膀上,道:“装个什么劲?带我去看看武子镇的那些作坊。” “不是,你要看那些作坊干什么?” “老夫好奇。” 该说不说,裴行俭对远销西域的那些商货还是很感兴趣的,无论是肥皂还是香水,看上去都是奇思妙想之后的產物。 “你都要看?” “有什么看什么,” 裴行俭伸出手,把苏味道拉进车厢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一起,裴行俭懒洋洋道:“朝事推不到老夫身上,那位天后现在估计也不想让我多拿事,老夫如今有的是时间閒逛。” “也行啊,那你想先看什么地方?” “你来安排吧。” 苏味道想了想,把脑袋探出车帘外,对车夫说了一个地址。 “那我带你去瞧瞧,如今在长安城里生意最好的作坊。” “好。” 苏味道马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那个作坊如今是他的,但以前確实是武子镇的。 先前废太子或是皇帝要欣赏那个作坊里的“作品”,苏味道可不敢拿出去宣传,但换成裴行俭就不同了。 震惊,河西安西两军主帅,一回长安就急著要去本子作坊。 喷喷喷。 苏味道也属於“天后党”,一想到既能完成天后的差事,又能给自家的作坊来一波成功的营销,他就舒服的嘆了口气。 “呼......慢点,慢点。” 周兴扶著腰,看著策马奔在夕阳里的清河郡王以及诸位將军,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吏部尚书被远远的落在后方,武安回头看了一眼,没急著停下等待,而是转头对著旁边的梁信吩咐道:“今日射的那些,一半做成炙肉,一半慢燉,在军中设宴,准备宴席,招待那些地方官。” “喏。” 射的,自然是猎物, 武安最早的封爵是许昌县开国男,大军在行进的途中,恰好路过了此地。 他身边这时候没皇帝,也没关公,不过搞一出小规模的“许田围猎”来杀鸡做猴,倒是不难。 地方上的各种烂事实在是太多了,欺男霸女或是欺男霸男之类的事情多如牛毛。 如果武安在这里喊一嗓子说大家都是平等的,你们不用害怕那些狗的地主劣绅! 除非是被欺压到退无可退的人,其余人只会觉得这位郡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让地方上出钱,除了州学之外,另外再在每个县里设立县学,允许寒门和平民子弟读书,让人准备印刷书籍,分发给他们,书的开销,我来出。” 扶腰策马赶上来的周兴立刻开口道:“大王仁慈。” “还有清河那边。” 武安嘆了口气,手里捻著粗糙的韁绳,时不时会因为韁绳上细微的毛刺,而带来些许扎手的疼痛,却又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既然当地大族都被胡人杀乾净了,让清河本地的官府寻找那些散佚在外的大族子弟,至於说他们的田產和家业,估计他们族中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打理了,由官府出钱从他们手中赎买一部分。 最后,在清河县也设立县学,专门供寒门和平民子弟读书。” “臣,马上就去办。” 胡人的户骨,被埋葬在了黄河两岸,而他们的同族,將会在他们的土地上死无全尸。 这是看得见的杀戮。 而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则是落在了书本上。 武安知道在这过程中会有大量的钱財被浪费掉,因为一个人才成型的时间太长,往往需要用十年的跨度去耐心等待。 我种下了一颗种子,终於长出了果实。 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大王。” 一直默默跟隨在武安身侧的一个年轻官员,这时候终於开口道: “下官......有些不明白。” “宋御史,你有哪里不明白?” 宋璟原先被派到辽东战场上做使者,几次出使新罗都成功完成了任务,算是从此拿到了一份极有含金量的履歷。 刘仁轨南下,也把他带在了军中,本来宋璟以为自己要目睹唐军的內战,结果双方又眉来眼去勾搭上了,最后受伤的,居然是存在感不怎么强的外族胡人兵马。 宋璟有很多事情都有些想不明白。 “大王做的这些事,如果说是出於慈悲,那么大王在这过程中杀的人,比大王帮助的人要多得多......大王,难道是希望扶起那些寒门平民,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出身如何,並非耻辱,本王只是想让更多有能力的人参与到朝廷之中,一起努力治理天下, 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 武安拍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就像你一样。” 宋璟沉默良久,缓缓道: “下官有一个问题,大王可以不用回答。” “嗯,你说。” “刘公跟我说......大王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子嗣,这事,是真的么?” 第284章 快马突袭,占儘先机 第284章 快马突袭,占儘先机 外人,外界,一直都对武安有著诸多偏见。 但武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被人误认为是“天潢贵胃”的那一天。 歷代宗室子弟,哪怕是嫡系的那一批,很多时候也是被当猪养的下场,至於说有唐一代的宗室则是比较特殊,因为他们很多时候连猪都不如。 內乱的时候,先杀一批宗室,夺权的时候,再杀一批宗室,甚至於农民军打进长安的时候,首选目標也是四个字:宗室大臣! 不过宗室这个身份確实很重要。 被杀的时候,就如同裱子门外的贞节牌坊一样更能助兴,要用的时候,又如同裱子门外的贞节牌坊一样,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毕竟可以当遮羞布用。 天后倒是门几清某人究竟是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崽儿,可外界的舆论有时候並不以本人的意愿为准。 武安思索起来,究竟是一个武氏郡王的身份能让宋璟这种木鱼脑袋更听话,还是说......他內心依旧更愿意相信自己跟隨的人是李唐之后。 “你的文书写完了没有?有没有给家里按时写信?你定亲了没?” 宋璟: :“ ” “做事去。”武安说道。 宋璟看了他一眼,闷闷的转头离开了。 就好比有些人在相亲结婚之后还幻想另一半最好是自己的初恋那样,世界上很多事情,怎么可能有那么恰好。 在过去半个月里,武安对黄河两岸不少州县有了明確的认知,他手头积累了大量的信息,对大唐的基层统治和社会秩序也有了初步了解。 黄河以及不少河段的河工要修了,部分地方出现了饥荒和天灾人祸,以及內部的一些爭夺权力。 武安以前没有这个地位,但现在他是清河郡王,所以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送到了他面前, 呵. 怎么感觉灭了那么多国家,自己的事情反而更多了? 儘管如此,武安还是专门抽出一天时间,把两年前跟隨自己战死在吐蕃人营寨里的那些兄弟的名字籍贯都写出来,让手下拿著钱粮分別去各处寻找他们的家人。 那些钱粮,要么是足以让他们的家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要么就是足够给同袍们修个好坟,再让当地官府时常派人照看一下。 先前他刚在长安有了一点自已的家底之后,就让人把那些同袍的子女都接到了身边,帮忙抚养。 女孩就让她远离了田园生活,留在將军府里,將来长大了,帮忙添一份嫁妆: 男孩则是给一份前程,让他们在军中效命学习,这些人就是武安最死忠的亲信,与他们相比, 武承嗣武攸寧自称的那几句儿子连放屁都算不上。 最后,等他们长成人之后,未来至少也能混个五六品的將职,这还是没立功的时候。 所以武安儿子一出生就领了正六品上的勛官,从出生的起跑线上就压死了无数在官场上苦熬资歷的老官或是老匹夫,不过武安现在还不知道。 武氏全族本就都是幸进之辈,若是升的慢,反而才奇怪。 队伍开始了返程,武安一边往前走,一边解决著手头的事情。 等过了滎阳,又去看了一眼比较有名的虎牢关,顺著官道一路往东入洛阳,刚到那儿就让人感觉到了一股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氛围。 就好像是,在以往只能偷偷摸摸的不正当关係,如今却被堂而皇之的摆在了外面。 武安没有像是上辈子某些影视剧一样穿著甲胃骑著战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然后坦然接受著全城百姓的检阅。 正常来讲一支军队的主將一般都是被簇拥在队伍中段,周围有很多亲兵跟隨保护,哪怕是那些过来迎接的官员也都跟在他旁边,期间周围的亲兵和前方开路的兵卒已经拦住了不下十个想要“当面请愿”的人。 而武安身边的洛阳官员却对此视若无睹,就算是武安当面听取骑兵的匯报,那些洛阳官员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我懂”的表情。 好吧,你们懂完了。 然后武安就请刘仁轨去打发这些官员,洛阳城里不少官员先前都是上疏弹劾过刘仁轨要造反的,现在人家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洛阳上下顿时老实了不少。 也就是在洛阳停留的两天之內,天后派出的使者才堪堪赶到洛阳,正好碰上武安。 “父亲大人!” 武攸寧极为热情的送上了自己的膝盖,五体投地跪伏下来。 虽然武氏子弟普遍本事不是很大,但他们基本上都足够不要脸。 “起来。” “好的,父亲。” 武安已经有些麻木了,示意武攸寧开口说正事。 “天后口諭。” 武攸寧在地上直起身子,说道:“不要再在外面瞎玩了,即刻回家。” 这是天后的口吻,显然听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武安对此心知肚明,毕竟那位裴行俭,就是自己想方设法让他老人家回来的,防止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天后或是朝中的某些人又开始闹么蛾子。 按照惯例,裴行俭也到了该回朝述职的时候。 所以武安现在也需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这时候到底要不要立刻支持天后登基称帝。 如果现在就支持天后称帝的话,自己迟早会成为太子,相应的好处自然极多,但风险会很大, 毕竟类似於刘仁轨裴行俭之类的老臣,还有一部分依旧活著。 而若是等上几年的话,等这些人一个个衰朽,直至去世,那时候將会很安全; 不过,自己这位母后估计也没有太多耐心去等,因为时机確实已经很成熟了,徒劳无功的等待下去,对她来说也会引发出很多不可靠的变数。 “我考虑的好像太多了些...... 武安把面前的文书揉成团,自己虽然面临两难的处境,但往前一步是太子,后退一步是郡王, 不管怎么微操,只要不是一股脑梭哈出去,后果和影响都是高度可控的。 现在的时间和空间都很宽裕,自己大可以慢慢来。 “但凡做大事,都绝对慢不得一点!” 武攸暨抬头看著天后,沉声道:“裴行俭如今处处煽动大臣,与武氏作对,若是效仿吕后诛淮阴故事,只需十余宫人即可擒杀老匹夫!” 天后有些迟疑。 “可是,清河郡王那边..: “只要事情做成了,武子镇无论如何也只能接受这件事!” 武攸暨顿了顿,说道: “更何况,裴行俭死在宫里,禁军难辞其咎,到时候甚至可以逼武子镇从此与其余人再无瓜葛 第285章 骄狂 第285章 骄狂 武攸寧舔的,很是热情。 在洛水河畔,洛水桥头,洛水陈桥驛,全方位无死角,时时刻刻的舔著,比真正的父子之间还要感情深厚。 只是,这天底下,儿子跟父亲对著干的事情还少么? 武安身边的那些文官武將对这位武氏子弟不是很瞧得起,尤其是宋璟,基本上不愿意搭理这种不要脸的货色。 受人赏识,得人抬举,靠的是自己的底子和本事; 光会討好諂媚,能有前程么? “你就留在洛阳这边做做事吧,顺便,兼管一下这边漕运的事务,先前我让人管过了这里,你只需要照著他们的规矩去做就行了。” 武攸寧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朝中上下谁不知道,漕运的河段里面流淌的不是河水,全都是油水。 “多谢父亲!” 武安挥挥手,武攸寧会意的退了下去,等他走到门外的时候,外头正有几名文官等候在那儿, 武攸寧立刻对他们躬身施礼,但没人理他,只有周兴对他客气的拱拱手。 一群文官推门而入,武安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长安城那边的回信说,最近一切太平无事,只是裴行俭回朝之后,对天后手底下的大臣多有打压之举。” “这很正常。”武安回答道。 天后笼络人靠的是利益和各种手腕,部分大臣在上任之后,以权谋私的事情不少。 武安还在长安城的时候,倒是没碰到过那种挑畔跳脸的二世祖,不过那是因为武安身边长期带著一批甲土,没瞎的人都不会主动凑上来。 但,不代表长安城里就没有那种以欺负人为乐的紈子弟。 裴行俭看到诸如此类的行为,以前他管不了,但现在朝中老一辈的官员被武安杀了大半,剩下的都只顾著自家的事情,倒也没谁站出来和他抢这个台面。 所以裴行俭选择去管的时候,大家也没辙, 他倒也不是不能容忍些许小恶,官场上毕竟就是那种地方,懂得都懂,真正做事的人如同独立水上孤舟,而从他们身侧流淌而过的污水,才是官场的常態。 在天上看,倒也觉得有些清澈; 但真正靠近了,才能闻到脏臭污浊的气味, 不过武安从一开始就不惯著这些臭毛病,在他手下的文官往往都富裕到不需要通过贪污来满足自己,如果这种情况下还要伸手,武安也是会杀人的。 文官们对他例行匯报了一些事情,包括长安城方方面面的各种消息,確实是一切太平。 大唐天下无敌,四海归一,最大受益的其实不是边关,而是京城, 每一天,都有海量的钱粮资源如雨水般浇灌著京畿一带的土地。 就算只有部分落在了平民百姓的头上,也足以解渴。 武安注意到有些人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开始怀疑刘仁轨似乎不只是对宋璟一个人说了这些。 “还有一件事。” 武安开口道:“让底下所有人准备动身,返回长安城。” “下官领命。” 虽然武安这辈子实际的“根”在河南,可这次去了一趟,基本上也就断了所有的念想,他更喜欢自己住了两年的长安城。 长安城的某些城市规划其实並不好,有些地方完全比不上洛阳,可武安还是开始期待看到自己的老婆们,以及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儿子。 嗯......我儿子叫什么名字来著? 夏日酷暑,白天时吹起的风都自带一股子热气,轻易煽动起人心里的浮躁。 按照惯例,朝廷的冰库里是可以按照身份地位均分出去一些冰块,用以解暑消热,算是上层阶级的特权。 而民间也有类似的冰库,或是豪门大户乃至於民间小家之中,或多或少都有自家的井冰,製作成冰冰凉凉的小饮品沿街叫卖,很是受欢迎。 將军府內这时候会发出一批作坊特製的硝石,不过很多时候並不是为了土法製冰,哪怕是只弄出一盆冰冰凉凉的水,也能降低房间內的温度,府內的下人婢女们对此极为感激。 裴韵斜靠在榻上,眼巴巴的看著坐在旁边的上官婉儿,后者手里端著一碗绿豆冰。 坐月子期间,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碰的,而武安在信里又特意提醒了让裴韵多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坐月子的时间又多了一个月。 “甜么?” “不甜,就是凉,你要不要试试?” 裴韵张开嘴,上官婉儿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忘了姊姊还不能吃这些。” 裴韵:“呵呵。” 她的身子其实已经恢復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从榻上坐起身,直接走过去,在上官婉儿的注视下拿走了她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然后把上官婉儿往床上一拖,强行摆成了趴在床上的姿势。 上官婉儿想挣扎,裴韵开口道:“我才生了孩子,身体不好。” 上官婉儿把脸埋在薄被里,不动了。 裴韵抬起手,毫不留情。 啪! 两人的感情很好,在一番亲热之后,上官婉儿重新坐下,比之前老实了些。 “坐我怀里。” “哦。” 裴韵斜靠在榻上,下巴垫在上官婉儿的头上,怀里搂著腰,手感很好。 “叔公说,等阿平长大一些,就带他去边关走一趟。” “嗯。” 裴韵手里轻轻揉著上官婉儿腰间的肉,轻声道:“你也得快些要一个儿子,我到时候也让叔公多带带他。” “哪能那么容易呢。”上官婉儿摇摇头,按住裴韵作怪的手,淡淡道:“有郎君宠爱,婉儿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容易,也得爭啊。” 裴韵轻声道:“我们女人也就是傍男人容易些,其他的事情,我们爭的还得比男人更狠,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朝上官婉儿秀气的耳垂轻呵了口气,后者身子颤了一下,没好气道:“怎么我像个狸奴子似的,被你按在怀里玩?” “那你喜欢么?” “不喜欢!” 外面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上官婉儿从裴韵怀里坐起身,问道:“作甚?” “二夫人......宫里派了人过来,说是今晚想请夫人入宫参与家宴,若是大夫人身子不適,那就请二夫人去一趟。” “那你去吧。”裴韵鬆开手,轻轻推了推上官婉儿的后背。 天家的家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认识不少人。 虽然上官婉儿確实是上官家的孙女,但上官家族灭多少年了,以前的关係人脉半点都落不到上官婉儿身上。 可她现在是清河王嬪,也可以开始搭建自己的小圈子了。 不料,上官婉儿却又微微摇头。 “去不得。” “为何?” “既非佳节,又无名头庆祝,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家宴,只怕没甚好事。” 上官婉儿重新躺了回去,手里把玩著裴韵的髮丝,语气懒散。 “听说裴公如今在朝中与天后作对,今夜必然会谈到这件事,郎君不在,我岂能擅自替他做主?” “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上官婉儿指尖绕著裴韵的髮丝,片刻后才淡淡道: “我也懒得入宫討好她。” “狂了。” “你惯的。” 第286章 本手,妙手,钓手 第286章 本手,妙手,钓手 钓鱼是一件非常有益身心且愉快的爱好,尤其是当你从不空军的时候,坐在那里一整天,看著愿者上鉤,心里的快乐往往难以用言语完全表达出来。 “老夫以前在故乡生活的时候,很少钓鱼,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是信教的越来越多了。” 闻言,武攸暨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为了不杀生?” “不,有些人喜欢把尸首裹上布往水里扔,藉此超度往生,鱼和水都脏了。” 武攸暨有些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长安城外颇有河流,若是你愿意,本官有空的时候可以带你出城垂钓。” 身为天后堂侄,武攸暨在朝中也算是略有地位,他的性子和那位相王殿下有些类似,平日里闷不做声,心里各种念头一刻不停转。 他看不起兄长,后者居然整日对那个小贼百般討好、甚至是叫爹!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著锦衣的中年人,面容尚且不算衰老,但鬢角和髮丝之间都有许多灰白夹杂其中,他眼里尚且精神,面容也不像唐人,身形瘦而挺拔,坐在那里自有一股精气神,仿佛身下坐著的,仍是一军主將的位置, “钓別人的时间,是没有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要被钓出水的,是你我二人。” “老將军放心。” 武攸暨立刻回答道: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天后虽然一直没有答应此事,但我知道她只是在犹豫,所以我打算先下手为强,我会利用买通的宫人和我安插入宫的那些死土,到时候一举伏杀裴行俭。 只要事情一成,不怕天后不答应。” 宫內,除了那些太监宫女以及禁军,其实还有一部分可以利用的人,那就是各类匠人。 大明宫在刚开战的时候就被停止了一切修活动,隨著他国的財富源源不断输入长安,武安也终於鬆了口子,將其中一部分钱粮交到天后手里。 想著自己也许还要再在长安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天后便恢復了对大明宫的增筑和修,其中各类匠人超过千人,而且宫內对这些人的管理较为严格。 但是他面前的老者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宫城內的舆图以及大致位置,就说这么多人绰绰有余了。 武攸暨还有些小小的疑惑:擒杀那个老匹夫,撑死用上二十人就了不得了,虽然民间的诸多英雄故事多如牛毛,但世上哪有真正的万人敌,百人敌都未必有吧? “还是不够充分。” “这是你说的,无论边关还是宫內,但凡是准备太过於充分的事情,到最后往往都有可能因为某个临时出现的小瑕症而失败。” 老者摇摇头: “这是你们中原史书说的。” 武攸暨愣了一下。 史书说过这种话么? “你平时不怎么读书吧?” “我是大唐天后之侄,怎么可能是不学无术数典忘祖之辈!” “听说你们武氏的祖上是商贾出身,你不读书,其实也正好配你的祖上。” “你!” 武攸暨深吸一口气,反过来讥笑道:“你们吐蕃人的祖上也不过是在藏地养马的,现在你也可以在我这里养马,算我帮你成全一个念想了。” “我知道怎么养出一匹好马,但你肯定已经忘了祖上做生意的本事。” 老者指了指自己,笑了。 “大唐贞观的那几十年里,帝星当空,文成武德,但老夫最佩服的不是长孙氏,也不是尉迟或是房氏杜氏,而是你们武氏。” ? 这老东西莫不是在吹捧我? 武攸暨愣了一下。 “人家要么是靠著祖上血战沙场,一刀一枪为子孙攒下了军功门荫,要么是靠著祖上才学过人,辅佐天子成龙;只有你们武氏,喷喷,还真就是靠著祖上选对了人,结果就贏到了今天。” 武氏满门能有今日,全都是躺贏下来的结果。 “佩服啊,老夫也想学这样的本事,只可惜,看来现如今的武氏早就把祖宗的这项本事给忘了。” “你是在羞辱我武氏?” “不......老夫没有羞辱的意思。” 老者抬头看向他,真心实意的回答道: “老夫当年兵败之后,一路向西逃跑,我在路上遇到了曾经臣服於吐蕃的羌人、于闐、还有安西的很多小国,乃至於在西方尽头的突骑施人那里,都找不到比你更勇敢的人了。 他们,都已经嚇破了胆,没有人敢像你一样,对自己的敌人举起兵刃。” 真的么? 武攸暨感觉这老东西一句上一句下,给自己心情弄得不上不下很是不舒服,不过最后一句听起来倒是蛮顺耳的。 根据这些日子里和这位老者的交流,武攸暨一直都觉得很舒服,只是最近对方的言语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或许是看到了即將成功,他心里也很激动吧? “裴行俭...... “其实,老夫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额,你问吧。” “如若裴行俭死了,那么,天后是不是就真的面前毫无阻碍,可以直接坐上那个位置了?” .这,这是肯定的吧? “好,老夫就先相信你的话,但老夫还要问一句,天后做了天子,圣母临凡,真武降世,你这武氏上下,又有谁才是真武?” 武攸暨迟疑了片刻,才喃喃道:“自然是......武子镇。” “所以你手里有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充分的准备...:..你干嘛急著要去杀一个老匹夫呢?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武攸暨的呼吸陡然有些急促起来,不等他说话,老者就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若是把消息散播出去,那么武子镇肯定会急忙赶回长安,到时候,你在宫內用伏兵杀他, 也不过就是比杀裴行俭多用了些人,到时候伏兵骤起,他难道还能跑得掉? 杀了武子镇,一切不就都是你的了?” 老者的语速很平缓,但可以想出,为了今日的这几句对话,他肯定已经铺垫了很久。 而且他也没有任何逼迫的態度,仅仅是坐在那里,如同邻家过来串门的老者,愿意用一杯茶的时间去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杀裴行俭,还是杀武安, 你来选吧。 武攸暨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两个地位高出自己无数倍的人的性命,居然能如此轻易的摆在自己面前,任凭自己来选。 这可比选妃要刺激多了。 “去吧。” 老者摆摆手,微笑著说道:“把消息散播出去,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裴行俭要死了。” “宫內埋伏了死士......要杀老夫?” 裴行俭看著面前的小纸条,愣了好一会儿。 他思索片刻,眼神微微晃动,浮现出些许暴躁。 “找死。” 第287章 我们要去哪里呀 第287章 我们要去哪里呀 “你有没有想过,裴行俭也是有可能会死的。” 刘仁轨坐在武安对面,屁股底下的车厢隨著顛簸微微颤动,刘仁轨的声音被震了几下,听上去有些伤感。 “刘公,你的年纪可比裴公要大多了。” 裴行俭今年才六十出头,但刘仁轨的年纪是真的很大了。 “你就不能换个路子想一想?” 刘仁轨很是不满道:“没准儿老夫还能再活三十年,他裴行俭没准儿今年就要死了,到时候, 你想指望谁去?” “晚辈只知道国家和朝廷不能只指望一个人去做事。” “你说的有道理。”刘仁轨认可了。 武安这个人说的和做的有时候並不是一套,但他说话还挺符合刘仁轨心意的,时至今日,刘仁轨依旧很愿意听听和自己以往不同的观念,无论个人还是国家,只有不断的学习才能进进步。 “我听说你在清河和睢阳等地都让人设置了县学,专门供那些寒门和平民读书,老夫之前也听说过,你身边提拔了不少类似出身的人。” 刘仁轨顿了顿,问道:“你是想拉起一批人,对付那些世家大族吧? 武安不答,反问道:“刘公觉得,世家大族都该死么?” “该死的只是一部分。” 刘仁轨肯定早就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平静的描述道: “草原上水土丰沃,如果只有十头羊,那它们这辈子都可以尽情享受,但如果羊群变成了百头千头万头,到最后,可能一头小羊都分不到一根野草,所以,要杀掉一批,它们的族群就可以继续延续。” “所以刘公觉得杀羊很合理么?” “老夫不像你那样虚偽,虽然老夫觉得这里面还有一部分道理说不清楚,但老夫清楚,这样做是可行的,也是应该的。” 对整个国家,进行更深层次的干涉一一就好比面前有一只餐后的碗,你要做的就是擦拭清洗掉它表面的油渍污垢。 也许也许那些污垢,在片刻之前还是你眼里美食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该清洗的时候,你会犹豫么? 刘仁轨通过两年的时间,从武安身上得出了这些结论,而且確定是有用和必须的。 太多的矛盾,太多的人口,太少的土地,不够分的资源。 刘仁轨选择了对那些占据更多资源的大族开刀,而且从血洗清河县的那一晚开始,直到他去世,他手里的这把刀都不会再收回去。 “你觉得老夫说的不对,可是你比老夫做的更绝。” “晚辈抽战马一鞭子,不是为了故意伤害它,而是要它走在正確的路上,而且要走的更快。” “老夫有些地方確实说错了。”刘仁轨改口道。 “哦?” “老夫才是真正的虚偽,而你,则是真正的无耻。” 一个把杀人这种事说成是清洗,一个乾脆是觉得杀人灭族这种事在他的心里根本不上秤。 “潼关到了。” 谈话声夏然而止。 先前在裴炎叛乱的时候,潼关兵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们帮助当时的左驍卫清洗了內部军將,让一个叛將率领左驍卫重新回头准备攻打长安。 那时候,不少潼关兵也掺杂在了队伍里。 他们初期进展顺利,带著满腔热血和信心,准备去长安城“救驾”,最后,在长安城南,他们被才打完流民军的千骑正面撕了个粉碎。 朝廷並没有明文通告那些潼关叛乱將士的下场,但可想而知,肯定会极其悽惨。 刘仁轨掀起车帘看向外面的风景,潼关山水並济,不仅有山川作为城墙,同时还有大段的护城河作为防护。 “潼关是朝廷东面天险屏障,诸军兵马,非詔命不得出入,想当年,我跟隨苏国公...... 刘仁轨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武安没有说话,手伸到车窗外打了个响指。 一名都尉当即策马出去,对外面吩附了几句,片刻后,军中摇动起令旗,同时还有一面“武”字血红色旌旗迎风飘荡开来。 片刻后,隔著一汪护城河,可以看见那座巨大的城门立刻开始缓缓放下,同时水寨附近都有船只立刻出动,打著旗號,朝这边靠近过来。 千里屏障,至此洞开。 马车缓缓开动,刘仁轨缩回了头,看著武安。 这时候说出一句“我来我见我征服”之类的话,会让武安感觉很好,但他面对刘仁轨的注视, 只是淡然道: “如果先帝宠爱的那些儿子比我更有用的话,潼关將士们为什么寧愿听我的號令呢?” 这......这种怨恨的语气? 刘仁轨思索了好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末將潼关第二营果毅都尉胡彪,拜见清河郡王!” 那名果毅都尉,只对著武安躬身施礼,因为他不认识刘仁轨,所以没有施礼。 “怎么了?” “长安急报,今日才送到的。” 那名果毅都尉双手將军报递过头顶,沉声道:“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尚书左僕射兼礼部尚书裴行俭......反了!” 外地人总是说长安城死气沉沉,对此,长安城的百姓们並不是很赞同。 住过的都知道,长安城里天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看,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些场面,真是太值了。 反正,朝廷內部的爭斗一直都很克制,並没有爆发出那种类似於汉代戾太子打开武库发动长安百姓对冲军队的事情, 斯杀仅限於豪门大户和天家之间。 真可怜啊,听说相王殿下都嚇疯了。 直到裴炎的那次动兵,算是彻底破坏了这个规矩,后面不管是谁,都有些彻底撕破脸的意味, 动起手就是毫无克制。 裴行俭虽然很长时间不在长安城里,但他待的地方是军队。 在军队里面,一个性子温吞水的老者,根本不可能做到调动全军上下如臂使指,更不可能在当年做出了配合某人的提议,提兵违反朝廷命令,悍然改变了全军二十万人的战略,一举击溃了吐蕃人在青海一带的全部兵力。 “都说武子镇杀贵人如杀鸡犬,可老夫觉得,他的刀还是不够快,也不够狠。” 这次还真不能怪裴行俭,他不仅在自家拿到了写著“宫內有埋伏要杀你速跑路”的字条,去外面一打听,似乎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自己要被刺杀了! 自己难道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直娘贼! 欺人太甚! 裴行俭推开门,对著外面的亲兵吩附道: “取老夫的官袍,以兵符,调南衙左右驍卫、左右金吾卫各三千人出营,再去城外,调那支被老夫从河湟带回来的骑兵,传令给营內的娄师德、王方翼,让他们即刻带兵入城!” “喏!” “喏!” 裴行俭有些遗憾,回到京城之后,他就不能再擅自穿戴甲冑了,而且那些所谓的调令,也只能调动起少部分兵马,但那样也就足够了。 这些做法,当然不符合规矩,如果仍是先帝在位,就算裴行俭打的吐蕃四分五裂,也绝对不会做这些事。 可如今少帝贏弱,女主当位,裴行俭必须要给这个妇人来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只是李家的媳妇。 哪怕这个事情不是天后主持的,也必须是她! 他终於整理好了身上的紫色官袍,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宣泄而出,外面的人手差不多也都已经在这时候做好了准备。 隨即,他推开自家府邸的大门,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顿时扑面而来。 “要到秋天了。”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看见前不久被自己打发走的一名亲兵,正策马狂奔回来。 “报!” “右金吾卫中郎將赵国公长孙元翼下令说全都不准轻举妄动,说裴公同样如此!” “左驍卫將军駙马都尉权毅,已经下令全军出营封锁长安,不许娄將军王將军他们率军入城!” 裴行俭:“?” 不是,以我的位置,南衙十二卫兵马敢不听我的调令? 难不成,全都已经投靠了天后? 这不可能啊。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远处街道尽头的坊门外,人群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空,同时还有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开始出现,甲胃的摩擦声和脚步声不绝於耳。 天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裴行俭身边的那数十名亲兵,立刻组成了人墙,將裴行俭护至身后。 都是才从河湟退下来的精锐,手里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和性命。 一名黑甲將领,策马来到人群外围,对面前那些杀气腾腾的悍卒视若无睹,高声道: “在下右羽林军將军、駙马都尉王,拜见裴公!” “王將军。” 裴行俭也吼了回去,他可不是裴炎那种只敢在外观望的懦夫,一想到长安城里的局势居然糜烂至此,他就有些后悔自己回来的是不是太晚了。 “今次若不齐心协力,天子和朝堂诸公岂能安坐乎?” 裴行俭指著宫城的方向,大声道: “老夫即刻入宫去请詔命,可乎?” “不可。” 王勒从腰间抽出佩刀,刀刃在身侧微微抬起,一排排的黑甲士卒挤满街道,立刻向前压了十多步。 “若无王命,全城上下,无论今上臣民,皆不准擅动。” 王命..... “哪个王?”裴行俭寒声问道,心里却悄然有了一丝希望。 莫非是相王? 一直臥薪尝胆含羞忍耻到今日么? 王没有丝毫犹豫,迎著裴行俭的注视,高声道: “清河郡王!” 第288章 快,给我变! 第288章 快,给我变! “子镇,你能不能再快一点?”刘仁轨问道。 今早三更天的时候,长安城,或者说京畿一带的急报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往东边送,恰好和武安的队伍迎面撞上。 除了朝廷和南衙那边各方面派出的使者,武氏的武攸暨那边也让人送来了第二道消息,说裴行俭要谋反。 最后,裴行俭派来的使者也在层层盘洁之下,终於到了武安的军营外。 反乎哉? 反也。 “先让他们在外面候著,请母后派的人进来说话。” 武安挥了挥手,看著旁边欲言又止的刘仁轨,笑道:“急什么?” “长安乃是京畿重地,朝廷所在,裴行俭更是绝对不可能谋反的人,现在京城內外军兵如惊弓之鸟,稍有惊动,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 刘仁轨说的还算克制,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早就有人给那些禁军或是南衙兵马起了个头,很难说这种突发情况下会不会有人学武安。 长安城近两年內多次出事,大家的心都很浮躁。 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过分的浮躁没有任何用处,这时候看的依旧是身份,和底蕴。 天后派来的是一个老宦官,一看到武安当即五体投地跪伏下来, “拜见清河郡王!奴可算是看到郡王了.. 3 一看到武安,老宦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拿起身侧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卷黄纸詔书。 “这是天后的詔..... 多武安没有丝毫诚惶诚恐起身迎接的意思,他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语气平静: “念。” 老宦官咽了口口水,他抬起头环顾一圈一一左侧的一列官员,为首者衣紫,金带,金龟,赫然是一位三品大臣,从他往后看,可以看到不少人身上都穿著緋色官袍,至少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 右侧,则是一名名杀气腾腾的武將。 在偌大军帐之中,他们都身著標誌性的黑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归属;若是仔细看去,在他们厚重的甲胃表层上,赫然有一道道无法修补的廝杀痕跡,仿佛在无声诉说他们的勇武驍悍。 而右侧打头的那一位老將,虎目苍须,他此刻也缓缓抬头,看向老宦官。 一瞬间,这位公公哆了一下,他差点以为自己裤襠里早就不存在的东西居然有了反应,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嚇尿了。 “刘......刘公!” 外地的部分將领没看过刘仁轨的脸,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肯定知道刘仁轨的名字,湟论老宦官这种在宫里混的,怎么可能记不住对方。 他夹著腿,抖抖索索的又拜了一下。 “拜见中书令!” “天后说,京中生变,请清河郡王速速还朝。” “变,什么变?”刘仁轨问道。 “天后......天后只是这么说,並没有其他说法。” 武安敲了敲桌案,不紧不慢的问道:“那你的眼睛呢?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在变?” 老宦官的脸立刻皱成了一朵菊,这话让他怎么回答呢? 老奴就算是把眼晴交给清河郡王您老人家,也绝对不敢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啊。 桌案的轻叩声微微一顿,武安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说。” “奴出京的时候,长安城內左右金吾卫已经调动了起来,赵国公以及诸將军封锁长安城,当时......当时城內到处都在说天后已经在宫內埋伏了人手,欲行汉吕后诛淮阴侯故事......”“ 老宦官不断地说著信息,此时此刻,在这个军帐之中,他甚至都不敢说出一句带有偏向性的话武安微微皱眉。 妈的, 天后是坏又不是傻,她在对外征战上確实是一窍不通,但在对內的时候,她向来都是重拳出击如果她真铁了心要弄死裴行俭,以她如今的地位,虽然被裴行俭压了一头朝堂的大势,但要是时间一长,她慢慢反推回去则是毫不费力的,而且还能有把握既不损伤名声,也不亏出利益。 武安很认可天后在內斗方面的內行,所以就算她选择学习一下姓吕的前辈,也不可能这样轻易走漏了消息。 所以是有人在故意放出这个消息。 但,为了什么? 他摆摆手,示意兵卒把老宦官带出去。 “刘公。” “嗯。” 武安微微侧头,轻声道:“如若裴行俭死了,那么朝中谁受益最大?” “自然是......武氏。” 刘仁轨心想你还真敢问这种话。 不过他的这个回答没有问题,就算河西安西那边万里千里的疆土没有收復回来,裴行俭如今还朝,依旧可以对天后的事业造成沉重打击,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解决出问题的人。 “若是武氏没了,谁受益?” 正.:.那可就多了。”刘仁轨回答道武安咳嗽一声,问道:“刘公在长安城里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是看不顺眼的人?” “仇家?我就算是说了,你难道还要帮我开解开解?” “顺手的事。” 刘仁轨笑了笑,在清河做完那种事情之后,他已经放下了很多负担,但他还是第一次和武安一起做这种事。 “你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武安看向他,刘仁轨缓缓道: “如果你没了,谁会受益? 武安眼神一凝。 “又有人想死了。” 少帝轻轻放下筷子,旁边还在吃饭的韦贵妃也立刻放下碗筷,准备替他添饭。 “饱了。” “陛下得多吃点,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韦贵妃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她虽然是世家女,但她的父亲在韦氏里面算是旁枝末稍,从小到大没受过太多的好处,但是在少帝这里,她感到了真诚。 宫內,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我没生气。” 少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继续吃饭,自嘲道:“一个像我这样的皇帝,根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格。” “陛下..... “兄长,是为我而死的,阿弟,也为我才去装疯。” 一个长眠孤坟,一个困锁小院。 但朝中哪怕是那些投靠了天后的官员,心里也终究是有一桿秤,如今尚且还没有完全偏向到天后那边。 天家子嗣一个个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暴毙或是病死,最后留下小猫三两只,血脉,依旧得以延续; 这个可以。 可如果天家血脉被直白的杀了个一乾二净,可以继承皇位的人一个接一个暴尸街头或是直接惨死,这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若是放到民间,其影响可能堪比当年司马家当街弒君的事。 “兄长当时很清楚他贏的机会不大,所以他跟我说,如果他死后还是没有人站出来帮朕,那就证明这场风颳的还不够大,死的人还不够多,太宗皇帝这条血脉后人的日子,还是不够惨。” 废太子当时的核心思想就是,既然正面贏不了,那就只能靠外力,借势。 少帝之前一直都相信宗室,相信那些勛贵,大臣,但他一直在输。 这次,他要换一个相信的对象了。 “陛下的意思是?”韦贵妃本能地有些瑟缩,但她还是拽著少帝的袖子,低声道:“妾会一直陪著陛下忍耐下去,不会让人欺侮陛下,请陛下一定要忍耐,千万不要做触怒母后的事情。” 天后得势,宫內的內侍宫人又多次换人,后来几乎全都去攀附天后,没谁会在意这个天子。 些许鸡毛蒜皮的事情,很难捅到天后面前,当然,如果她知道的话,就算关係不好,但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容忍一群奴婢欺负自己的儿子。 但自从之前的几次宫变之后,少帝过早的暴露了心思,使得天后开始厌恶这几个儿子,平日里很少见面,宫中的人还真就敢藉此生出不少事端。 韦贵妃入宫之后,是她一直在帮少帝去爭各种大小的事情,而这样做如同在走钢丝,天后杀儿媳妇的事,早有先例,找个理由牵走就杀,比杀鸡还轻鬆。 “朕是先帝之子,太宗文皇帝之孙,武子镇曾说过,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间,岂能鬱郁久居於人下乎?” 少帝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今日良机,转瞬即逝。” “妾不明白...... “很好理解,” 少帝嘆息一声:“把这滩水彻底搅浑了,让外人看到先帝血脉即將死尽,逼他们帮朕对母后施压,朕才能有机会重新出面掌权。” “若是朕有出头之日,届时......与尔共分天下。” 少帝深吸一口气,他抬手摸了摸韦贵妃的脸颊,然后顺著她的髮髻摸上去,取下一支金步摇。 纯金的步摇顶端是一只凰,振翅欲飞。 下一刻,在韦贵妃的惊呼声中,少帝双手倒持金步摇,將金步摇锋锐的末端狠狠入自己的胸膛。 鲜血,顷刻间浸满布料,龙袍上如同瞬间绽放出大片猩红色的朵。 坚硬又脆弱的金步摇片刻后折断,沾血的半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另一半则是留在了里面。 韦贵妃看到皇帝的眼神后,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她立刻尖叫起来: “有刺客,来人护驾!” 第289章 你的人很不错,但他现在是我的了 第289章 你的人很不错,但他现在是我的了 武安还记得自己刚来长安城的时候,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武承嗣,上官婉儿,天后,太子,皇帝,如同舞台上的角色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台,而自己则是刚从一架囚车里走出来,身上只穿著一身破旧的裘衣。 现如今,俱往矣。 在他经过潼关之后,一支人数不多但足够精锐的军队就迅速在京畿外围集结起来,刘仁轨平日里在军中只看不说话,但他这次还是表露出了些许赞同之意。 在他看来,武子镇这时候没有趁机往手里抓大批的军队,其实是一个很明智的举动, “娄师德?” “正是末將。” “你在河西军中效命多年,立下了很多功劳,本王,听黑齿常之说过你,说你比他更適合带领河西將士。” “黑齿將军勇冠三军,谋略出眾,末將远不能及也。” “谦虚了,你的功劳很足,又有跟隨裴公定西域灭吐蕃之功,本王做主,此次额外升你做左金吾卫中郎將的实缺。 如果你想在朝中的话,就补你做殿中御史,如果还想要在地方上做事,河湟一带的赤水军,可以交给你来带,同时,检校河源军副使。” 娄师德愣了好一会儿,他在军中的声望很不错,受人尊重,也会习惯性地尊重其他人,他很清楚,这是一个相互的事情,你对人家好,人家才有可能对你好。 说简单一点就是......天上不可能掉馅儿饼,更不可能掉林妹妹。 “末將..... “呵呵。” 武安看出来娄师德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思,不过,武安没有遮掩的意思,而是继续道: “你们河西军上下,包括过去两年內供给军队的钱粮,有一半以上都是我帮忙筹措的,另外, 也是我想方设法推动朝廷去收復失地,乃至於...:..攻灭吐蕃。” 你不想接受我的赏赐,但你先前得到的功劳,其实换个人也一样可以全部拿到。 娄师德低下头,他的年纪比武安要大很多,性格也足够沉稳,这也是裴行俭在回来的时候选择带上他的原因。 “娄將军。” “末將在。” “你在河西,吃的是谁的饭和餉?” 娄师德顿了顿,终於回答道:“末將,吃用的是大王的饭餉。” “裴公从河西带来的那支兵马,你有把握全部接手过来吗?” “可以。” 娄师德很是肯定的回答道,虽然军中还有诸如王方翼等数名副將,但裴行俭確实很信任自己, 要是调兵的话,那千余名河西军都是会听令的。 更何况,如果他们知道下令调动他们的人是那位清河郡王,那么大部分將士就不止是听令..::..他们会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儘可能地去配合清河郡王的所有要求。 他低著头,只能看见军帐內的地毯,片刻后,一枚银质的鱼符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本王的王令,你即刻返回军中,本王允你调动城外的河西军所部,驻守长安城外,等本王回去。” “可是,若是要调动那些兵马,另外还得有三省和兵部的行文。” “不需要的。” “末將......领命。” “另外...... ′ 娄师德马上再度躬身施礼。 不过他並不觉得耻辱,他能感觉到长安城里的事情应该会闹得很大,所以这位向来以智谋算计出名的清河郡王若是愿意包揽大局,娄师德心里反而会觉得很放心。 “如若城內兵马有变,令你部,即刻攻打长安城!” 娄师德愣然抬头,看到了武安漠然的表情,后者缓缓补充道: “入城之后,不惜代价保护天子。” 这话,说的非常正確,就算是娄师德也很认可这个要求。 “喏!” 娄师德后退一步,准备离开,但他忽然停下来,又问道: “末將斗胆,请问大王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武安想了想,回答道: “保护天子,也要保护好城內外的百姓,不要让军队侵扰百姓。” “末將明白。” 一口吃不成胖子,但武安要是张开嘴的话,他可以迅速让自己的体量膨胀起来,可正如他对刘仁轨说的那样,自己根本不需要让所有军队明面上团结在自己的旗帜下。 树大招风嘛。 娄师德走的时候心里还算是很安定的,因为清河郡王已经表明了態度,那么长安城里的事情想必也很快就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不过他並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之內,又有一小队骑兵带著信离开了军营。 他们要做的是给外界传递出消息一一清河郡王在途中突发恶疾,暂时无法前进。 刘仁轨坐在榻上,看著正在打哈欠的武安,感慨道:“你是生怕那些人打不起来啊。” 武安揉了揉眼睛,淡淡道: “这滩水已经被搅浑了,等水面平稳下来,才能看得清楚水底下藏著哪些鱼虾。” “这事已经平息不下去了。” 天后把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她的情绪烈度在这两天开始节节攀升,转为暴躁。 她已经猜到,或是推测出了一些信息。 不过让天后更加愤怒的是,相比於想要借力打力往上爬的武氏小辈, 裴行俭, 那个老贼, 居然真的想要直接调兵接手宫城! 武氏子弟还需要依靠自己来稳固权势,可若是裴行俭得手了,那么自己的生命將会从各个层面开始终结。 天后这时候忽然无比想念那个儿子,如果有他在,自己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因为任何威胁到自己的事情,也就等於是在挑他, 好在,听说儿子很快就要回来了。 “放话出去,就说本宫病了,无法见外臣,至於说宫城那些羽林军,隨他们怎么做事,不许干涉。” 站在她面前的几名女官里立刻有人转身离去,剩下的人则是低声道: “陛下在西內苑那边也出了事,这事该怎么办?” “本宫是皇太后,本宫的儿子是皇帝,现在一个病了,一个要被刺死了,本宫倒要看看,他裴行俭是不是要做本朝第一个杀光天家的大臣。” 天后摆摆手,决定摆了。 不过她似乎还在等著什么,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女官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急报,才入宫的信使说,清河郡王在途中得了急病,没法往前走了。” “果然如此. 天后冷笑一声,朝野上下只会看到她和少帝受到了性命威胁,但武安肯定清楚她和少帝都很安全,他唯一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候下手,实现利益最大化。 “派人去请太平公主,让她收拾一下,立刻出城去看望清河郡王的病情。” 第290章 你让我怎么荔枝 第290章 你让我怎么荔枝 “瞧你那点出息。”王方翼语气冰冷,他看向坐在军帐內的娄师德,忍不住道:“我本以为你是......“ “有本事你去。” “呵呵,我可不会像你一样。” 王方翼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来人,备马!” 清河郡王,回到了长安城外。 长安城是武安的家,只要他想,他如今可以住在城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只不过,长安城说到底还不是他的。 所以,你们先打吧。 只要家里的这点瓶瓶罐罐別打碎了,你们彼此之间打出满地狗脑子来我都无所谓。 城外只集结了三千出头的军队,就驻扎在龙首原一带,若是有事,隨时都能从北面的玄武门南下入宫,进而掌控全城。 夏夜第一次变得如此温婉,墙头架上的蔷薇瀰漫出一股清香,晚风柔柔拂动著珠帘,把人心里的浮躁,吹下去一遍又一遍。 局势似乎已经很清晰了,当场上出现了一个裁判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服从,而不是去质疑裁判是否合格。 你说你只有三千兵马? 呵呵。 可现在,裁判没有选择下场仲裁,而是开始在边缘划水,似乎是巴不得看他们继续比下去,为此,甚至可以默许他们用一点各自的手段。 “王方翼?” “在。” 武安听著这个字,神情不变, “你在河西立了很多功劳,本王看还有部分军功没有立刻给你兑换封赏,我做主,先加你为大斗军经略使,主职屯田牧民,检校河州刺史。” 王方翼是一个资歷底蕴比较深厚的將领,他的祖母是大唐高祖皇帝的亲妹妹,有天家血脉,同时,他的堂妹曾经是先帝的皇后,也就是那位和萧淑妃同时惨死的王皇后。 歷史上,正是因为这一点,天后在冤杀程务挺等边关將领之后,顺势將王方翼等將领也一同下狱,最后流放崖州,惨澹收场。 裴行俭在回朝廷的时候,肯定对副將做过专门的选择。 一个娄师德,私德不错,为人敦厚,不用担心背叛, 一个王方翼,与天后和武氏之间,有化不开的血仇。 王方翼本来想很硬气的说一句“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因为正常的封赏,都是从兵部发出, 你一个清河郡王,能代表兵部? 但无论是从武安这里回去之后,仿佛陡然变了个人的娄师德,又或者是......此刻正坐在武安身侧的那位梁郡公李孝逸。 后者正在朝中代任兵部尚书,只不过他对这种当面越劝之事毫不在意,甚至还在微笑著点头, 表示赞同。 王方翼话到嘴边,又默默的咽了下去。 拋开那位天后不谈,其实他对面前这个青年还是很有好感的。 毕竟,这位的军功是实打实的,不存在掺水的情况,同为军人,这一点非常重要。 “不过. 武安顿了顿,当著王方翼的面思索道:“我记得裴公身上还领著安西都护一职,安西千里之地重归大唐,如若裴公在朝中任事,那么下一任安西都护的职位,可不能空缺著。” 朝廷里对这种遥领的职位並不感冒,而且为了表示对老臣或是大臣的优厚,裴行俭继续遥领安西都护一职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武安不打算在这里留白,他知道接下来安西那块地方不会太平静,必须要有一个合格的安西都护待在任上,镇抚西域。 王方翼当然没想过这种事情,他站在一个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人面前,居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觉得王將军就很合適,李公觉得呢?” 李孝逸脸上笑嘻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听到这话,还是頜首道:“武郡王说的有道理。 ? “行,王將军千万不用担心安西都护的事情,无论是经略使还是大都护,说到底,都是为朝廷分忧嘛。” 武安站起身,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亲自送將军回营。” “这,这怎么使得?” “娄將军品行高洁,王將军与他共事,定然是珠联璧合,难道本王还得担心將军会对我不利?” 王方翼连忙道: “当然不会,末將亲自护送大王!” 梁郡公李孝逸看著一行人起身出去,片刻后,丘神走进来。 李孝逸倒是认得他,笑道:“你没跟著去?” “营中需要人坐镇。” “哦。” 李孝逸点了点头,打量著丘神,按照以前的身份来讲,丘神这种门荫出仕的晚辈,或许熬到四十岁之后,才有资格站在李孝逸面前说两句话。 李孝逸心里也有些顾虑,当武安出现之后,他选择了靠近武安,相应的,也对武安手下的这些人多出几分照拂之意。 “若是你在长安城里待久了,想去边关上看看,我以前是一州都督,可以帮你劝劝武郡王,让他..... §9 “多谢李公美意,但末將只愿跟隨在大王身边,朝夕扈从。” “呵呵...... 李孝逸咂咂嘴,有些言不由衷的夸了一句:“挺好的。” 真是一条好狗。 李孝逸当初选择依附天后,或者也不能说是依附,相比於其他宗室王侯,也就是李孝逸跟天后之间关係勉强算是融洽,他能看出天后对於那些宗室的仇视態度,所以也就越发的不自安。 好在如今又来了一个武安,让他可以名义上掛靠在武氏身边,却又不用担心將来被天后卸磨杀驴。 但......一个天后就已经是那样了,她的儿子居然还能做到青出於蓝,而且手下笼络了这么多心腹武將,日后若是生变,自己这个宗室郡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看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吗? “李公。” 丘神忽然开口了。 李孝逸的视线重新移到丘神身上,发现他在自己面前放下了一只很大的木盒。 “刚才大王在外面亲自交代了,说是涪州的果子熟了,通过长江和漕运,不到四日即便送到长安,一定要给李公尝尝鲜。” 木盒的手感很沉,而且入手冰凉,应该是有防腐和保鲜用的夹层。 李孝逸没有说话,他打开盒盖,淡淡的果香味儿顿时封存不住,开始极快的飘散出来。 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鲜红荔枝。 李孝逸剥开外层的红色硬壳,將水润的白肉放入嘴里,不用多嚼,舌尖一碾,当即有冰凉清润的甜汁在口中一爆。 他的心里忽然极为舒坦。 城外有河西军的军营。 营寨规模不大,但是一听说清河郡王就在营门外的时候,营內一下子涌出很多人,无论是中底层军官,还是那些底层士卒,在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都有压抑不住的激动。 诚然,大家都很尊重裴公,但他们从心底更认可清河郡王。 不是认可他的血脉,或是什么显赫的身份。 而是...:..队正出身,跟隨黑齿常之夜袭敌营破敌,有先登陷阵之功,这是实打实的军功;而武安回到京城之后,更是手刃李敬玄,替河西上下將士出了一口恶气。 是个汉子,怎能让人不佩服! 武安微笑著看向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著王方翼一起,开始“检阅”整座营寨的军容, 询问那些底层士卒平日里能不能吃得饱,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王方翼在人群中找到了娄师德的目光,两人隔著人群遥遥对视片刻,王方翼移开目光,装著没看见他,转头去和清河都王说话。 娄师德想起王方翼今天临行前说的话,气的笑出了声。 到了离开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梁信带著一队骑兵在外面等候,看见武安策马出来的时候,赶紧过去耳语了几句。 武安也有些没料到这个情况,他想了想,道:“你们退开一些。” 长安城南,月色高悬。 一支队伍在城门外停顿许久,已经等候了一日都没能见到人的太平公主滴水未进,有些委屈的坐在车厢內。 屁股的肉都坐酸麻了。 天后急著打发她出城去见某人,但某人现在的时间很忙,在有意安排之下,天后派的人很难立刻见到面。 宫女掀起车帘,低声道:“殿下,有人送饭来了。” 太平公主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她虽然很饿,但还是不想吃饭,不过她不想为难这些宫女,只是默不作声。 “殿下,出来吃饭吧。” 没眼力见的宫女还在催促,很烦人, “武郡王还在外面等著呢。” 车帘一下子掀起,太平公主跳下马车,疑惑道:“他要带兵入城了?” 月黑风高,正是適合搞事情的时候,武安的兵马碰上自己这支队伍,倒也正常。 宫女一边小跑著跟在她后面,喊道: “殿下別急啊,慢些走,武郡王是一个人来的。” 队伍里的人本就不多,无非是些宦官內侍宫女,再加上一些隨行护送的羽林军和金吾卫。 只不过,大家这时候似乎都很默契的站在远处, 等到了跟前,太平公主的小脸已经红扑扑的,她想要生气,但那个黑衣青年却从怀里掏出两颗红色的果子,道: “来,吃荔枝。” 第291章 快说,喜欢被唐人怎么教训 第291章 快说,喜欢被唐人怎么教训 在后世看来,大唐快递的头牌產品肯定是岭南荔枝, 实际上,唐玄宗和杨贵妃设立的荔枝专线是从涪陵郡走长江水道,经由达州、西乡等地,通过子午道,成功实现其果“三日色不变”。 武安倒是没有別的需求,因为他发现,就算是想要多吃几种水果,在当下都是相当奢侈可耻的举动。 “就两颗?”太平公主揪著他的衣角,小声道。 “就剩两颗,我的这颗也给你了,你吃吧。” 南方送来的荔枝就那么点,分成三盒,武安自己都没吃。 一听到这话,太平公主的小手搓了搓两颗荔枝,把它们重新塞到武安手里。 “我不吃了,我要吃饭。” “行啊,去我的大营里吃吧。” 武安也不客气,搓开果壳,自己吃了一颗,又餵太平公主吃了一颗。 手碰到嘴唇的时候,少女的表情有些娇羞,但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飢饿感衝散了,武安把她抱到自己的马上,牵著战马的韁绳往前走,开始给她描述红烧肉的四种做法,太平公主顿时满脑子都是肉慾。 等她反应过来武安是在故意馋自己的时候,面前已经摆了一桌酒肉。 武安平日里吃饱就行,但军中还是能开灶的,一些宦官宫女本来还想说殿下不能隨便吃外面的东西,可他们也陪著太平公主饿了一天,武安让人给他们送了饭菜,堵住了他们的嘴。 太平公主起初吃的还算文雅,但片刻后就加快了速度,她把髮丝撩到耳边,一边吃一边委屈的说著母后把她当货物,要卖个好价钱。 “不能这么说,母后毕竟也有她的苦衷。” 武安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她让你在城门外挨饿,確实很不好,要是我,我可捨不得让你挨饿。” “你还说呢,你今天白天的时候都没让我进大营。” “有这回事?” 武安很惊讶的问道:“我倒是吩咐了底下人,说今日的事项太多,不要隨便放人进来,但如果是你的话,他们怎么敢不放人的?我这就去让人打他们的军棍。”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用了。” 太平公主拽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了一些“我来见阿兄本就不合適,那些將士也是听你的军令做事,不要为难他们。” 武安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无论是军队还是朝廷的人,显然都没有一个小姑娘更懂事,只不过武安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原本做好准备要再在长安城外打一场大的,结果回了长安这边,他发现似乎是打不起来了。 原本刺客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裴行俭被软禁在自家府邸里,根本就没人去刺杀他。 “陛下和母后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后是装的。”太平公主张嘴就卖了天后。 “陛下呢?” 武安继续问道,手里把玩著太平公主的髮丝。 “三兄......確实是受重伤了。” 太平公主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她想了想,很快又道: “宫內的韦贵人喊来了其他宫人,说是有数名贼人闯入后宫,当时兄长正在和韦贵人一起用膳,为了保护贵人,他被贼人刺中胸部,受创很深。 朝中,如今是狄公在带人查访此事。” 大唐狄仁杰风云之刺驾案? 狄仁杰在做了宰相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天天和魏玄同“同进同退”,当然,这里说的並不是官场上的政治同盟,而是一同晚进,一同早退。 这两人,仿佛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不过就武安对他们的了解,魏玄同尚可,狄仁杰必然是在用这种方法韜光养晦,暗自扶植人手培养势力。 只不过,现在这个突发的刺杀一事,倒是让狄仁杰被迫浮出了水面。 “你看过伤口吗?” “太医跟我大致说过。” “你比划一下给我看呢。” 太平公主挑起眉头,脸上有些发烫,但是片刻后,她还是扭扭捏捏地站起身,著嘴,挺起胸膛,以右手作刀往胸口刺了一下。 手指直接软软的陷了进去。 她发现武安没移开目光,於是脸更红了,但很快又抬起左手,“刺”进了胸口另一侧。 “你困了吗?”武安问道。 “嗯... 7 “那就睡觉吧?” “好... 1 有些人会嚮往一些禁忌的刺激,那种突破限制的快感会让人非常著迷,比如说上课的时候,老师让你出去做个什么时候,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逃课。 其余的例子,可以自行发挥想像力。 不过长安城里的人似乎有些大脑不够用了,本来的规矩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大家各自演好自己的角色,但现在,武安做到一半,他喊著我累了,然后就退场不做了。 他现在走到了观眾席上,开始看其他人表演。 刺王杀驾,不敢。 栽赃陷害,没那个机会。 想要鼓动军队或是什么人造反,又有太多太多的限制,而且武安没下场,你就算把长安城里的贵人杀乾净,最后肯定还是便宜了武安。 “他怎么能这么..... + 看著面前的密信,正在吃饭的老者也呆了呆,他抬头看见武攸暨那张愤怒的脸,立刻讥笑道: “你看,又急。” “都怪你让我安排的那么早,提前安排了那么多人手,等再过几天,肯定会有人去告发我!” 武攸暨对他低吼道。 “你慌什么,那些人只会比你更害怕,武子镇的手段你很清楚,他们更清楚,谁擅自去检举, 岂不是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 “哈!” 武攸暨冷笑起来,他伸手抓住老者的衣领,但后者满是老茧的手立刻如同铁钳一样握住他的手腕,武攸暨在长安城里也算是过著养尊处优的日子,立刻痛的喊出声: “吐蕃老狗,没有我庇护你,你怎么可能..... 2 “你护著老夫?” 老者鬆开手,轻声道:“是老夫,找上了你。” 他没有再去看武攸暨,在他要吃人的目光里,慢悠悠的夹菜扒饭,然后把空碗朝他那边推了推。 “再来一碗。” 武攸暨:“...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给老者盛饭。 “真乖。” 老者笑了笑,道:“我也有儿子,女儿,孙女,孙子,只可惜,他们应该都已经被裴行俭杀光了。” 在大唐没了家族,你还能有机会吃饱饭活著。 但若是在吐蕃没了家族,你的所有价值和人生,都將归零。 噶尔一族自从禄东赞开始兴盛,却在禄东赞的儿子这一代,走向了灭亡。 “我有一个要求。” “你特娘的还有要求..::..”武攸暨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发炸。 “听说我兄长死在长安城里,我想看看他的坟莹。” “不行。” 老者定定的看著他,缓声道: “老夫,就这一个要求。” “做不到。” 武攸暨能感觉到一直很平静的老人,眼里隱隱有一丝怒意,他这才解释道: “武子镇当时说吐蕃使者勾结裴炎作乱,於是就把他们屠了.....餵狗。” 所以,当然没有坟头留下。 “罢了。” 老者的眼神灰了灰,他淡淡道:“你想贏吗?” “什么?” 武攸暨已经不敢奢望这个字了,他更想活。 “现在,只要把武子镇诱骗到宫里,我们之前的所有计划就能立刻进行了。” 老者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漫不经心道: “先把我送入宫,然后告诉武子镇,这次在城內作乱的人,是吐蕃噶尔钦陵。” 第292章 將死 第292章 將死 “將军。” “我死了。”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抬手开始整理棋盘。 仅剩的几个棋子,在棋盘上欢快的动了起来,刘仁轨硬是搞出了一种自己正在洗麻將的氛围感。 唐代其实就已经有了象棋,不过武安属於那种“创造”了全套规则的人,让这种棋子变得很容易上手,谁都可以玩。 刘仁轨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脑子活络,比其他人掌握的更快,不过武安上辈子在单位里就经常和自己的老局长下棋,被调教出了很多棋盘上的阴招,所以他才喜欢和刘仁轨下棋。 “不玩了,规矩都是你定的,玩不了。” “行,那我们来玩翻棋。” 武安给刘仁轨讲了一遍规则,然后又贏了他五局,等刘仁轨开始摸清楚套路的时候,武安就不玩了。 翻棋和正常下棋不同,有时候也是看运气的。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呢,我们不能玩物丧志。” 刘仁轨哼了哼,跟著武安站起身。 “给本將和刘公披甲。” 亲兵拿著厚重的甲胃来到两人面前,武安摊开手臂,道:“待会儿入宫唱名的时候,得琢磨一下怎么喊。” “你不是清河都王么?” 武安微微摇头,解释道:“待会儿,场面要够大,要让那些將士和其他人从心底觉得兴奋和害怕,才能方便我们撑起虎皮做事。” 他没有那么幼稚,只想著装一波大的,而是在为下一步做铺垫, 刘仁轨活动了一下身上的甲胃,头也不抬:“那你说该怎么喊。” “比如说我吧,我得是......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右羽林军大將军、上柱国、充千骑將军、清河郡王,赐紫金鱼袋。” 武安穿好甲胃,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觉得,这些名头有些平平无奇,可不可以再加上一个,领辽东节度使。” 刘仁轨是听过武安有关於节度使提议的,后者在私底下倒是说的很清楚,节度使这个职位放权出去的话,好处其实不少,但相应的,坏处也会一步步积累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所以武安在那之后又补充道:这个节度使让我来当就可以了。 这个职位可以变成他一个人的特权,而不是后续所有继任者的常態,属於特殊时期的產物。 “那......老夫呢?” “特进、镇军大將军、中书令、行同中书门下三品、兼营州都督、充安东大都护、上柱国、乐城开国县公、赐紫金鱼袋!” 刘仁轨发出一声嘆息。 自己的这些个名头,確实已经到达了顶峰,但面前这个青年,则是同样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一下子到了顶峰,固然无比畅快,可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但他只是沉默片刻,道:“舒服了。” 刘仁轨低头看著身上的玄色甲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嘆了口气。 帐帘掀起, 年轻的將军走在前头,黑甲如墨, 一名老將紧隨其后,斑白鬢髮隨风飘起,不显得衰老,身躯仍然挺拔,平添几分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脾。 帐外,站成数列的文官武將们,开始整齐的对著这一老一少躬身,拱手,施礼。 “拜见大王!” “拜见大王!” 从整座大营的核心处,一排排兵卒已经整装待发,在那些文官武將躬身施礼的时候,三千兵卒,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一边举起兵刃,一边高吼道: “虎!” “虎!” “虎!” 晴朗的天空里,仿佛此刻正响起一声声炸雷。 军营的上方,有一道道战旗顺风飘起,武安站在王旗的下方,开口道: “进军......长安!” 当你很弱小的时候,再张牙舞爪的举动,也会被人觉得是可爱。 武安刚入长安城的时候,他的很多举动其实都不难看出来,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但无论是先帝还是那位废太子,都觉得这货的野心有点可笑。 一个从河西回来的匹夫,就算是有野心,也得看看周围的环境,要不然在吃几次之后,武安肯定也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定位。 但他第一次动手,就是矫詔杀宰辅,而且,还是一次性俩。 就如同是一条小狗,在刚长到一岁的时候就咬死了成年的老虎,虽然比喻可能不怎么恰当,但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意思。 天后已经很清楚了,自己的这个儿子,绝对不是什么能驯养成熟的狗。 “外面的,还在跪著?” “是,武主事正跪在外面,说是请天后速速裁决吐蕃余孽。” “......论钦陵。” 天后默默咀嚼著这三个字,其实,她对这个吐蕃人並不是很反感,哪怕后者曾经亲手覆灭过无数唐军。 噶尔钦陵,是他的本名,论钦陵实际上还有一点敬称的意思在里面,因为“论”在吐蕃是一个很高的官职称呼。 论钦陵打的都是谁? 薛礼,也就是俗称的薛仁贵,太宗皇帝发掘出来的,又在先帝手中得到重用。 李敬玄,先帝养了几十年临到头想要拋弃的一条狗,但在之前,他的存在,也对天后造成了颇多限制。 正是因为论钦陵的强大,所以才能彰显出天后的英明。 在她的带领和调动下,唐军,击败了论钦陵。 嗯,反正天后现在打从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刚才已经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当然不是去看那个愚蠢的堂侄,而是看看论钦陵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那个跪在地上头髮灰白的男人,虽然还在笑,但他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已经衰老了太多。 天后注意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女官还站在那边,不由得皱起眉头,后者跪伏在地上,低声道:“武攸暨押缚那个吐蕃人入宫,此事尚且隱秘,外人无从知晓,吐蕃如今已经亡国,何不任用此人?” 天后冷冷地看著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越发的有些怀念起那个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却又不失大气的女孩儿。 那种苗子,调教起来才有成就感。 她站起身,毫无半点生病的样子,嘴里吐出两个字。 “荒谬。” 女官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原来......闹了半天,竟是一条泥鰍在烂泥里掀浪。” 天后不断地自言自语道,她脸上没有愤怒,反而出现了一股深邃。 朝堂,其实跟下棋没两样,见招拆招耳。 高手会思考很多步和可能性,所以在他们动棋的时候,往往显得高深莫测,而普通人玩政治, 本来就是隨意走棋,所以会出现很多愚蠢到极点的操作。 武攸暨的这些路数,会是谁教他的呢? 现在他又把论钦陵带到了东內苑,喊著,说请天后裁决。 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万全之策? 但这个天杀的混帐,分明是將一只屎盆子悍然扣在了她的头上。 同时,无论是裴行俭还是皇帝那边遇刺的事情,都会被其他人瞬间联繫到她的身上,而这一切,除非是用强硬手段镇压下朝中的反扑,要不然自己多年辛苦都会瞬间付诸东流! 可她,现在根本就无法强硬起来。 她低头整理著袖子,轻声道:“把先帝的剑,拿过来。” 女官身子一颤。 龙首殿外。 偌大的广场上,周围虽然有很多禁军和內侍,但跪伏著的那两个人,此刻就显得相当突出。 脚步声响起。 武攸暨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是不是有人来宣詔了。 但他忽然瞪大眼睛,在他的视线里,首先是天后那双满是残酷冰冷之意的凤眸,下一刻,白光闪动,长剑出鞘,一只锋利的剑刃正对著他的脸,全力砍了下来! 第293章 爱笑的,运气,差 第293章 爱笑的,运气,差 成功者的共性是天赋,其次是运气,努力是很重要的因素,但在这两者面前的差距一如泥和蛟龙。 天后的发家史大半是血泪,可她能走到今日,就算没有武安的掺和,她也一样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靠的,是一手炉火纯青的內斗本事。 “不要!” 武攸暨喊出了声,下一刻,剑刃就没入了他的脖颈, 跪伏在旁边的论钦陵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笑出了声,他很篤定,这些喜欢內斗的唐人,不会放过自己的本事。 直到,他迎上了天后的目光,看著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尊贵女人,看她用长袖擦拭了一下剑刃表层的残留血跡,她风韵犹存的面孔上甚至还带著一点武氏子弟的血,就这般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论钦陵:“ 他不笑了。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杀人,活著,不好么?” 武安看著跪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有些释然, “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出来,然后回家。” “不,我不想!”跪坐在牢房里的越王大声回答道。 “本王,没有跟你开玩笑。” “本王確实不需要出去,这里还挺舒服的。” “行。” 武安很是乾脆地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他今天是专门过来查看大理寺狱里有没有什么人逃走了,结果发现了越王这个老朋友。 在他走后,越王闭上眼晴,默默等待了好久,但一直没有等到新的脚步声出现。 越王有些然,他还以为武安今天是专门过来杀他的。 ,不杀我吗? “喉..... 越王回到软垫旁边,一块垫腰,一块垫屁股,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的嘆了口气。 “不知道今天还有谁会过来呢。” 他的隔壁,关过废太子,关过霍王,关过裴炎下一位,会是谁呢? “金吾卫。” “在!” “今日从长安城南开始,配合户部,逐一清查所有门户,校对名姓,若有可疑者直接拿下,中途若是有趁机侵害百姓良民者,无论户部还是金吾卫內部,杀无赦!” 金吾卫就是专门干这活儿的,但刚走进门的那位微胖官员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头还是一跳。 屠刀,谁都会用,但武安要用屠刀干出手术刀的精细活儿,如同一个人食爱好者並没有站在臭气熏天的屠宰场里挑选牺牲品,而是西装革履一边和人优雅交谈,一边挑选著今日的菜品。 工部衙门小书房里的人,不多。 因为大部分人在回到长安城之后,他们就从清河郡王的幕僚,变成了一个个实权的官员和將领,开始迅速接手长安城內的大部分官衙和职权。 他们之前其实也很克制,毕竟在朝中,如果说天后党是多数派,保皇党是少数派,那么武党, 其实也就是蜷缩在二者夹缝之中的小虾米,政治上的影响力並不高。 当然,这也是幸进之辈或是擢升速度太快的通病。 可是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这些人身后都跟著长安城的各路守军,甚至是城外的府兵,这些官员开始凭藉兵权,强行抹去官场上的一切阻碍。 他们在官场上引起的震动,比武安带著兵马进入长安城所引发的效果还要恐怖。 “狄公来了。” 武安看向他,身为宰相,狄仁杰却对著武安躬身施礼,道: “拜见郡王。” 王爵,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就算是强势如刘仁轨,他如今的爵位也不过是个开国县公“陛下遇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听哪方面的,过程,还是结论?” “直接说吧。” “是假的。” 狄仁杰语气平稳,极为详细的描述了一下伤口的大致情况,然后补充道: “根据伤口位置和情况来看,应该是陛下......自己刺自己。” 那问题就来了,少帝又不是废太子,大概没有被捅的爱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把所有事情串起来,依据各自的时间进行排序,那么,少帝应该是在听到长安城內各种消息之后,做出了这一选择,然后使得本就混乱的局面,一下子炸了开来。 上一次这么乱,还是在上次,不过当时的事情显然是被解决了。 今天的事情虽然涉及到皇帝,但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情已经威胁到了一位才从河西回来的边关宿將,而他手里,可是还握有兵权的。 武安捻了捻手指,他看著坐在对面的狄仁杰,后者又补充了一些情况和所见所闻,武安默不作声地听著,心里很多东西都在极快的进行推断和完善。 事情的全部面貌,终於清晰了起来。 不过,这不重要。 “裴行俭应该快到了,借著这个机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在朝中做几年,拿掉他手里的安西都护府兵权。” “你...... 狄仁杰想劝说武安不要这样利慾薰心。 虽然说趁机夺权是应有之事,可是在当下並无必要。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武安很想说要是再不让他退回来,过两年裴行俭也一样要死在任上,不过他总不能说这是因为裴行俭在歷史上甚至都活不过接下来的五年,一旦暴毙,安西局面又会大乱。 倒不如趁现在,长痛不如短痛,痛一下总比以后大出血要好。 武安没有给狄仁杰摆道理,而是直接的问道: “裴行俭在长安城里擅自调兵一事,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狄仁杰沉默不语。 裴行俭做的事情跟武安做的事情,区別不是很大,但一山不容二虎,刘仁轨都被摆布成了那样子,裴行俭则是跳脸呛行,如果不下了他的兵权,只怕武安又要拿他开刀。 不过,这样也好,裴行俭到了朝中,天后必然会有所收敛,自己也能多一个强援。 他定了定神,平静道: “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可无论如何,不可让事情危及到天子。” 武安取出一份名单,放在狄仁杰面前,后者拿起名单,很是乾脆的起身离去。 他没有看到,在自己转身的时候,武安嘴角微微勾了勾。 少帝自刺,如果武断一点推测的话,那么这货只能是想要帮自己借题发挥一下,然后他趁机挣脱一点锁,至少要重新回到朝堂上,直面群臣。 他想的,其实很有道理。 不过武安还在等最后一件事,就好像是后世出现频率非常高的那句话说的一样。 我想要的只是你的態度。 “报!” 丘神的声音出现在外面,语气似乎有些亢奋。 “进。” 丘神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立刻扑入小书房里,武安看到他手中端著两只很大的木匣,缝隙处,正在往外渗出血水, “武攸暨和吐蕃噶尔钦陵首级在此。” “丘神。” 被直呼姓名,丘神立刻站直身子。 “末將在!” 武安欣赏了一下论钦陵首级上的表情,开口道: “我要废帝。” 四个字,如同在丘神耳中炸出了一道雷声。 第294章 不忠嘞 第294章 不忠嘞 无论古今,绝大部分的工作都需要熟练工,从本质上来说,这些工作並不需要什么天赋。 有些世家子弟最喜欢宣扬自己的出身和血脉,其实也就是在炫耀自己的“尊贵”和“独特”, 他们喜欢强调自家对王朝的忠诚不可或缺,但古有三家分晋,后有司马篡曹。 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当然,家族的行为不能上升到个人,在时代的大势面前,只有极少的人会做出家族以外的选择。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武安一直在对当下社会的各种制度和关係进行考察和推测,反覆確定自己的计划,最后,做出了明確的对比结果。 世家大族消亡衰败之后,大量的小地主阶级会迅速崛起,其中也包括寒门和崛起的平民子弟。 或许会有人觉得后者的忠心无法考量,利益也不会跟王朝捆绑在一起,但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大加快了知识的流通。 依靠血脉和利益维繫的古代王朝,本质上就和这种用人唯贤的制度相衝突,而武安要做的,不是在这种畸形的社会框架里打补丁,而是要在后面狠推一把。 跟以前一样,武安只能点出较为正確的方向,在儘可能发展生產力的同时,稍微推动一点点思想。 想要让国家前进,要么靠技术,要么靠制度,武安心里没有明確的底。 可至少他肯定不会让唐人去钻研八股文。 虽然天后一直喜欢重复那些语里的“圣母临凡”或是“圣母济世”,这种瞎话说多了,连她自己都开始信以为真。 但......改革二字,若是只改不革,到头来,必然是一场空。 革什么? 革你的天命。 一支支军队开始入驻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长安城的百姓们做好了准备,甚至开始猜测又是哪一家贵人要被赶出京城了,但是在他们的注视下,军队却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那些杀气腾腾的將土,只是封锁了部分坊、市,並没有大张旗鼓的抓人。 甚至有可能这条街被封锁了,但隔壁相邻的另一条街上还有很多人在做生意。 那些王侯將相,此刻都在感受著无比的煎熬,犹如看到一柄悬在自己脑门上的剑,有可能在任何时候忽然落下。 马蹄,在此刻踏上了天街,如同在无数人心里砸下了一块巨石,溅起千重浪。 “陛下,难道是故意自己“嚇』自己?” 刘仁轨不是很能接受皇帝为了装可怜居然捅了自个一下这种事情。 听上去有点过分窝囊了。 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问题,皇帝捅他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是不堪受辱愤而自尽的话,那他应该认认真真的捅死自己,不留遗憾。 你还活著,是还有什么留恋吗? 算来算去,刘仁轨能想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这是在给武安递刀子。 你说谁是刺客都行,反正,朕都可以慢慢“回忆”起来,然后帮你指证。 相应的,你也要帮朕拿回一点东西来。 这个借力打力的小心思其实是很有用的,如果武安不姓武,那他肯定会接下皇帝的这道隔空组队邀请。 可反过来,武安一旦把皇帝的这个意图通告给其他人,或者是让他们回过味来,那么朝堂上那股子残余的保皇党,都不会再死命保著这个狗皇帝。 “天家的顏面,不可失。” “刘公一直口口声声说著自己在给大唐刮骨疗毒,怎么到这儿又开始讲究天家和血脉了?” “你不懂。” 刘仁轨缓缓道:“老夫当年在隋末的时候,曾以为天下无圣人,但是看到太宗皇帝的时候,我看到了圣人。” “太宗皇帝早已崩殆,他的后人但凡有一两个能比得上他一半,朝中怎么会有这么多乱臣贼子,国家边关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作乱的蛮夷。” “老夫现在忽然觉得,大家一起过太平日子也不错,富贵就在眼前,睡手可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若是进一步,谁知道前面是深渊还是天堂? “那么,刘公是觉得大唐的所有制度,都真的已经无需变革极致完美了? 你觉得,大唐真的可以万世一系,李家的人,就一直能做皇帝了?” “可是,就算是听你说的,大唐难道就真的能... , “我做出的保证,全都已经做到了。”武安认真地回答道。 他的很多政令虽然是拾前人牙慧,但也都在当下起到了良好的作用,要不然,他只是替天后敛財的话,大可以用一些横徵暴敛但在当下没有太多后遗症的法子。 既可以保当世一个贤名,文能和后世的骂名脱离关係。 朱雀门,已经就在前头,城门轮廓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军队在沉默中前进,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即將干什么,但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需要遵从清河郡王的王令。 “你是在借著战胜之后的好处,临时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 刘仁轨突兀的问道: “突厥势微,吐蕃覆灭,新罗亡国,天下四方之內,三代人能打的仗都已经在这一代打完了, 你如果想往更远的地方打,最终必然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其他人的嘴?”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这是司马迁写的一句话。” 天后看著躺在榻上的少帝,脸上露出了一丝回忆时的笑容,母子之间难得出现了温馨的一幕。 “当初家族若是能善待母亲和我姊妹数人,或许,我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怨恨,甚至是做出今日这种事情,我也许只会像是史书上那些无知妇人一样,遇到事只会哭哭啼啼,然后等著被其他人安排生死。” 少帝没有说话,脸上讥讽的笑容愈发明显。 是啊,你不被別人安排生死,但你已经开始安排別人的命了。 少帝还是英王的时候,他的正妃因为遭到其母牵连,被天后嫉恨,隨即召入宫中,对外说是忧虑而死。 但少帝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妻子,就是被自己的母亲给下令杀了! 你说我这个儿子不孝顺,那你这个做母亲的,又几时有过仁慈? “母亲,若是想做什么,就直说吧。” 少帝终於开口了,他觉得心口处的伤,正在越来越痛。 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是对的, 自己应该孝顺母亲,让她开心,让她不要再遭受到早年的那些苦楚。 虽然母子关係已经血腥到了这个地步,母亲或许一开始就可以选择不喜欢儿子,但儿子从一生下来,就必然会依恋崇拜母亲。 天后凝视著他,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她缓了缓语气,温柔道: “本宫想当一回皇帝,我儿以为可乎?” 第295章 以父之名 第295章 以父之名 少帝沉默不语。 真正骄傲的皇帝,是在面对世人谤议的时候,依旧可以厚著脸皮喊一声“我乃龙也”。 但他本就是被临时推举上来的一个土木人偶。 因为废太子的死,先帝暴毙的原因也就此在当代盖棺定论,而少帝並没有像他的兄长那样接受过太多“帝皇教育”,能有今日的表现,已经是血性的极致。 伤口很疼,少帝有些疲倦了,也有些厌恶继续和母亲交谈下去,他想依偎在韦贵妃的怀里。 与其喊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的內心深处,其实是不想再干下去的。 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皇帝的苦天天吃。 何苦来哉? “母亲,再等一等吧。” “你难不成觉得,他会帮你?” 天后轻笑一声。 “他,也是本宫的儿子。” “朕先前没听说过,朕居然还有一个兄弟流落在外面。” 少帝嘲讽了一句,他的话很慢,但每一个都试图往自己的母亲心里扎。 “感业寺时候的云雨,也能下到今天?” “皇帝的位置,谁都想要,母亲想要,儿臣可以理解,若是他想要,儿臣也一样可以理解,毕竟,我们李家的这个位置,也是从杨家手里抢过来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殿內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母子俩可以尽情引经据典,而少帝选择了近代人物。 “他很有脑子。” 天后想了想,补充道:“比你们都有脑子,或许比老二还要更聪明一点。” “母亲,” 少帝回答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只是在给你自己找补,与其说是兄长大意,倒不如说是两年前的你也没有算到今天,若非武子镇,你凭什么有问鼎的资格? 不是他太有本事,是你確实没有挟制他的能力。” “这话说的没错。”天后认可了。 她站起身,少帝有些意外,不过天后没有再跟儿子谈心的兴趣,淡淡道:“养好你的身子。” “母后,不打算杀我?” “不是本宫亲生的那几个,自然该死,你再怎么说也是本宫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若是没了,本宫也会心疼。” “不过...... ,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道: “谁说本宫摆布不了他? 只要再等一两年,朝堂上下消化了连续攻灭东西两面大敌的好处,到时候武子镇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没法餵饱朝堂上下,本宫也就能把他揉圆捏扁成我喜欢的样子了。” “呵呵,母亲你...... 、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惹本宫生气,本宫现在就把你的韦娘娘赐给武子镇。” 少帝: “i “其实,废太子教会了我一件事,世上最厉害的惩罚不是疼痛,而是羞辱。” 武安翻身下马,站在宫门前,头也不回地说道: “比如说有些人跟我过不去,我可以把他们扔到象公馆里,让他们享受一下。” 刘仁轨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老脸一抖,他觉得自己如果碰到那种情况,他寧愿顶在自己腰间的是刀子。 但很快,他脸上恢復了严肃之色,这时候他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自己,是忠於朝廷的,虽然手段有所变化,但最终依旧是殊途同归。 相比於自己,朝中还有一位足以在今日扭转局势的人物,刘仁轨其实对他也很警惕,因为长安城的诸多信息和军报里面,有一条很清晰的说明了裴行俭当初是打算调动兵马乾点事儿的。 老东西, 你想干嘛? 朱雀门外,一支队伍早就停在那里,当武安和刘仁轨等人翻身下马的时候,一脸阴沉的裴行俭走出了人群,这也是他和武安第一次看到彼此。 原本,裴行俭对武安还是很有好感的。 比如说他帮自己筹措了很多军军粮,他还帮自己在朝廷里打掩护给助攻,他还杀了裴炎那个给自己拖后腿的混帐东西,他治军也很严格,对百姓也相当不错,可见人品是过得去的。 嗯,他还娶了我们裴家的女子。 有眼光。 裴行俭不会觉得自己在河西和吐蕃打出来的大捷跟武安有多少瓜葛,但他承认武安和自己家族的特殊关係。 不过, 他根本不可能认可什么“武与裴,共天下”。 所以,武安虽然还可以留著,但前提必须是因为他的裴氏女婿的身份,而不是其他什么郡王尚书的官职爵位。 裴行俭也需要这么一个晚辈,在朝中和自己相辅相成换言之,朝中现在还有另一个足以对自己形成威胁的人物,而在这之前,后者就已经做出了让裴行俭无法容忍的事情。 清河崔氏,清河张氏,以及清河县之內的诸多名门望族,一夜之间遭到了灭顶之灾。 刘仁轨, 老匹夫, 你想干嘛? 而此时,当所有队伍都停下来的时候,裴行俭的视线直接跳过了武安,他和刘仁轨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隱隱擦出火。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同时镇压这两个老货的武安,在意识到这一幕后,微微皱眉,眉头旋即又鬆开。 “子镇。” 刘仁轨缓缓开口道:“擅自无詔调兵,试图入宫,甚至於派人刺杀天子,这些......该当何罪?” 嗯, 你仿佛是在点我? “子镇!” 裴行俭身著紫色官袍,身上依旧带著凌厉的杀伐之气,语气鏗鏘。 “都是本朝为官,无论外戚內臣,你是天后的晚辈,也是朝中之臣,但现在,有人擅自带兵屠了一个县,还引胡兵南下,此罪,又该怎么论?” 武安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好奇怪啊,他们为什么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双方做的某些事情,都是远远超过了朝廷规矩的底线,可还是那几个字一一时局特殊。 以先前裴炎鼓动出的那场动乱来看,宰相的职权,再加上世家的人脉底蕴,所能造成的破坏其实还是很严重的。 “咳咳.... , 武安轻咳一声,有意无意强行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开口道:“经过查验,刺杀,是天子自己所为。” 刘仁轨和裴行俭的嘴巴都“0”了起来。 裴行俭自然是震惊。 直娘贼,还有这种事? 刘仁轨则是一一直娘贼,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晚辈是晚辈,不敢擅自议论什么,不过,自从这位陛下登基以来,一直都是母后在努力撑著朝局,而他却几次三番勾结外臣这些事情,这,恐怕不好吧?” 刘仁轨意识到了什么,但下一刻,武安开口道: “先帝第四子相王,如今在府中閒居,我..:...去把他带来,至於说二位,裴公刘公,还请先入宫去,与我母后,共商大事。” 说罢,他再度翻身上马,队伍再度开始移动。 留下裴行俭和刘仁轨两人站在原地,丝毫不掩饰眼底对彼此的恶意。 相王府。 武安跪坐在地上,看著刚被人从猪圈里扒出来然后刷洗乾净换上一身新衣服的相王。 他很年轻,脸上还带著一股天真的笑容。 “殿下,该醒醒了。” “嘿嘿...嘿...嘿嘿嘿... “殿下?” “......嘿嘿嘿. 武安嘆了口气,掐著相王的肩膀,把他往自己面前按了按,轻声问道:“殿下还记得我是谁么?” 他的手劲很大,而且故意用了力。 “记得的.. 相王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痛楚之色,而是又嘿嘿了两声,回答道: “你是我......父皇!” 第296章 觉醒了心中的慈 第296章 觉醒了心中的慈 猪圈,白痴,亲王。 这几个要素加起来,若不是相王姓李,几乎就是后世永乐帝的模板。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是羞辱殴打他,反而会让相王越兴奋,更加坚定装傻的念头。 没错,他必然是在装傻。 武安下意识地就想问相王府中可有王妃乎? 但他微微摇头,心想著自己还真是被外人说的太多了,竟然有如此禽兽不如的念头。 自己怎么能对相王妃动心思呢? 好在,相王是有孩子的。 “把殿下和皇孙,都请入宫中。” 相王兀自还在痴笑,武安站起身,低头盯著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头当即有一女子直接冲了过来,不过很快就被丘神一把推了回去。 相王妃刘氏出身彭城刘氏,大部分人或许对这个家族不熟悉一一李敬玄主导的青海一战之中, 故工部尚书刘审礼因为战败被俘,只不过有別於歷史,这一次他是直接死在了吐蕃军中。 王妃,就是他的侄女。 “按理来说,你们刘家的仇,还是我帮忙报的,你,应该谢谢本王才对。” 身形单薄的华服女子红著眼睛,对他嘶吼道: “汝是贼,乱国的贼子!” 母亲被押跪在地上,旁边的婢女抱著两岁的孩子瑟瑟发抖,后者看到母亲受辱,立刻发出了哭声,还挣扎著想要跑到母亲身边。 武安神情平静地看著这一幕,身后,梁信拖著相王走出来,把他的脸正,对著不远处的母子。 “请你们入宫,是有紧急的大事要商量,所以必须得让皇孙也过去旁听,若是王妃不放心,那么也可以一起过来,毕竟是一家人,本王也是可以行个方便的。” “可他只是一个二岁孩童,他能旁听到什么?” “这是规矩。” 女子又喊了起来,孩子则是依旧在哭,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墓碑般聂立在他们身边,让这一幕看起来如同地狱。 武安什么话都没说,也没下令,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又开口安慰道:“放心,天后应该会喜欢王妃和皇孙的,宫中,也有地方好好安排你们。” 在他身后,一脸痴傻的相王跪伏在地上,他的笑声渐渐消失了。 相王眼里倒映出妻儿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扭曲僵硬。 “你们还在等什么,速速请相王以及王府家眷入宫。” “喏。” 相王脸上的神情完全变了,他缓缓站起身,和似笑非笑的武安目光对在一起。 “卑鄙。” 想到自己过去数月之內忍受的那些苦楚,相王声音嘶哑道: “陛下,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让一个人迅速清醒的方法,不是请他喝茶,而是在他面前打翻一杯茶,让他看著茶水在等同自己性命的文书上流淌而过,到那时候,自然而然也就清醒了。 武安不喜欢卑鄙的手段,他只是推崇高效的方法。 很多时候,他都需要一个稳定运作的朝廷,只不过隨著一次次动乱,这个朝廷的重心越来越偏向於自己。 包括这一次在內,武安下定决心要提前顺应一下歷史, 一个人能在歷史大潮中做到何等地步? 武安在心底並没有把所有功劳都归纳到自己身上,诚然,自己指引其他人做出了正確的部署和选择,但完美的计划依赖於完美的执行力。 没有唐军那种战斗力和底蕴,自己就算是告诉他们谁是主要目標谁是次要目標,谁是忠心耿耿,谁又是反贼在侧,朝廷和军队难道能做到立刻灭除问题么? 比如说, 人在靖康元年,我指引童贯和宋军北伐,提前阻遏金人崛起之势? 又或者,初回八王之乱初期,我诚邀贾南风安抚宗室,一致对外? 和这些人相比,天后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臭毛病,但她在其他方面的素质和能力,確实是超出太多。 事到如今,自己应该在后面推她一把,让她......上去吧。 相王坐进了车厢,当马车停下的时候,他掀起车帘,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宫墙,里面埋葬了自己的父亲、兄长,如今自己也要一脚踏入这里,再也出不去。 他没有看到自己的二兄,但后者的下场不难猜。 当初,兄弟三人在宫內密谋,最终决定以废太子的死,为他的两个弟弟爭取出一次机会。 只要顺势应承了少帝遇刺的事,武安顷刻间就可以推翻天后,扶持少帝,自己当权臣,这种诱惑无论放在谁面前后者都不会犹豫,唯独武安似乎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意识到自己母亲的决心。 “相王入宫了。” 天后默默听著这个消息,在她面前,刘仁轨和裴行俭各自跪坐在两侧,刚才简单的几句谈话, 就让天后意识到这两个老东西的態度或许比自己的亲儿子更加坚决。 但她对这两个老货无可奈何,藉故打压倒是可以,但要是一下子弄死了他们两个,容易让本就微妙的朝堂局势失衡。 今时不比往日。 她心里腾起格外的烦躁。 坐在饭桌前等著开饭,饭菜却迟迟没端上来,你或许还能忍一会儿; 但如今即將端到你面前的是龙椅,是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又如何能忍得住? 天后想的並不是兄去弟及,大的没能力做皇帝,就换小的再去试试。 为什么,不能直接落到自己手里? 自己还能活多少年? 她这样想著,缩在袖子里的手忽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深呼吸一口气,儘可能地保持冷静。 忍耐。 忍..... 裴行俭开口道: “天后秉先帝遗训,以圣心辅佐內外,而今已经功成,可以效仿歷代太后故事,安享太平,更何况而今宫內数有变故,恐非后宫所能长久所致,臣斗胆,请......行仁政施仁德,加慈恩於天下。” 刘仁轨虽然心里已经开始警惕裴行俭,可他也不在乎天后的权势,朝堂上哪里还需要一个妇人来操持天下? “汉有吕雉,晋出南风,虽能持政於一时,皆遗祸於后世,若诚能....., 天后的脸色很平静,但袖子里的手恨恨地几次鬆开又紧。 把我和吕雉相比也就算了,贾南风又算个什么东西? “二位说的有道理。” 天后缓缓道: “只是此次皇帝自刺,若是流传出去,未免太过损伤天家顏面,更何况当时韦妃护持不力,任由皇帝自伤龙体,也是罪过。 若是二位仍坚持己见,那么,韦妃今日合该赐死,一切事情尘封,免除外人口舌。 毕竟......二位要的不正是天家的顏面么?” 裴行俭和刘仁轨都愣了一下,在一个妇人的性命和李唐的將来之间做选择,似乎並不困难。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不等他们回答,天后就唤来一名女官,开口道: “派人去西內苑,詔皇后韦氏入掖庭,令她自裁吧。” > 第297章 我不是针对在座的哪个人 第297章 我不是针对在座的哪个人 今天的阳光恰到好处,温暖又不炎热,丝丝微风带著早秋的凉意,和天边的晚霞作別。 或许一两场小雨之后,天气就会迅速变冷。 狄仁杰在周兴面前坐下,在两年前,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別,隨后,周兴不断地高升,狄仁杰却在不停地原地踏步,其实这在官场上就等於是在后退。 虽然时至今日,他已经成了宰相,可身上却也被迫打下了一道派系的烙印。 “狄公,不用入內商量事情么?” “魏玄同和其他人也没进去。” 同为宰相,魏玄同狄仁杰这些后起之辈,在外人看来大多是靠著武氏的威名得以上位,这也就使得他们本该无比深厚的根基,反倒是有些过於脆弱了。 这也是天后想要营造出的局面一一宰相做事就好了,分我的权干嘛? 好好做几年事情,然后我给你们安排好退休和身后事,这难道还不够? “周尚书似乎一切如故,不知令堂可还康健?” “多谢狄公,家母的身子骨尚且硬朗。” “不知不觉,又是两年了。”狄仁杰感慨道。 “是的。” 以前周兴看到狄仁杰的时候,总觉得有问不完的问题和说不完的话头。 虽然说他以前对魏玄同那些所谓的宰相高官颇有嫉恨,但在內心深处,周兴很羡慕他们,甚至是站在他们面前,都有些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身子,低著头小声回话。 至於说现在么,呵......所谓公卿,也就是那样子嘛。 把他们扔到长安城外的渭水河里,兴许游的还没有一个流民远呢。 “周尚书跟清河郡王去了一趟黄河边,可有什么见闻?” “只见百姓苦。” 狄仁杰微微頜首。 “黎庶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往上遇为官不仁,往后见子孙不孝,此乃当地官员教化护民不力。” “狄公原来很明白这些。” “在你之前,本官就已经去了一趟江淮,看到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可是下官觉得,狄公看的,还是不够多。” “哦?” “大王说过,要说百姓苦,就不能简单的只说这三个字,要说有田者遭遇苛政、横徵暴敛、当地劣绅宗族欺压,无田者三天饿死两子,带著爷娘,被迫流落外地,做他乡之鬼。 要说水患旱灾,天意弄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地过去一整年的所有努力白费。 要说..::..朝廷和官员既然做不成事,那为什么要让他们占著位置不放?” “这些话,偏激了,就算是那些官员里面有些无能之辈,但也毕竟是朝廷授命,不能说这种话。” 狄仁杰笑了笑,他下意识地想要教育一下周兴,告诉他一些官场上的道理一一你不能愤世嫉俗,你要清浊混流併入其中。 但他又不笑了,因为现在的周兴,乃至於他身后那位,似乎还真的就在监管和筛选出做事不力的官员。 武安的很多政令都是看似简单粗暴,实则能从其中品咂出很多味儿。 狄仁杰甚至觉得,如果真的让武子镇来试著主政一下朝廷,没准还真能有什么新格局的变化。 他很快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虽然知道东內苑里面在谈什么,但是有裴行俭和刘仁轨在,那位天后和武子镇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剥夺皇帝甚至是宰相的诸多权柄。 只要皇帝亲口说一句话出来,就能让他们遭到很大的阻碍。 而这时候,他看到一队女官急匆匆地走出东內苑的大门,径直往西而去。 旁边的周兴这时候忽然主动开口问道: “狄公,你是有什么顾虑么?” “自然是有的。” 狄仁杰微微頜首,他不介意和这位吏部尚书多聊聊,看看对方是怎么想的。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他摊开手,先露出五根指头,然后一根根回去,只剩下一根指头朝周兴竖著。 “民间想要当家,无非是靠自己的吃饭本事说话,现如今吐蕃、突厥、新罗三国的遗泽,最多在两年之內就能被吃的乾乾净净,接下来若是赚不到类似的进项,哪怕是再忠心的狗,也会觉得不满足。” 虽然黑齿常之的战报已经陆续传回朝中,淬炼出来的辽东唐军主力可以名正言顺的正面攻打东北一带的契丹奚人等外族,给他们造成了沉重伤亡。 但可以预料到的是,这次战爭的收益,甚至还比不上攻灭新罗来的多。 武安需要餵饱的不只是朝廷,还有天后。 “这是天后的詔令。” 为首的中年女官平静道:“若是陛下有什么话还要与皇后说,还请儘快,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甚至都没有做过多的掩饰,话说出来之后,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话语里的意味。 堂堂皇后,被带去掖庭做什么? 而且韦氏的位份甚至都不是皇后,仅仅是贵妃,现在詔令中却出现了这个称呼上的严重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死后,可以当个皇后。 少帝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他几年前就和结髮妻子相诀別,那时候他就明白母亲的这种詔令意味著什么。 这不是要把所有罪过和骂名都推到自己的妻子身上,让她替自己承受所有人满是恶意的揣测和污衊,而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这个做儿子的....: 你,已经输了! 少帝张了张嘴,他本能地想要说点什么,想去呵斥,或是哀求,但他的嗓子里一阵发乾,只是茫然地呵呵了一声。 他看向坐在旁边的妻子,她没有哭,而是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殿外,脚步声响起,同时还有宦官的大声通报。 “清河郡王,请见陛下!” 少帝这时候答不答应倒是不重要,反正宦官的声儿已经出过了,清河郡王无视规矩自个走进来,那是他的事情。 身著黑衣的青年仿佛是宫內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身黑衣,与周围的青色、緋色甚至是紫色的官袍都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差把“我们不一样”五个字绣在胸口到处走。 “都在呢?” 武安问道:“怎么个事儿?” 中年女官看了他一眼,语气冷冷道:“天后也说了,若是清河郡王入宫,还请立刻入东內苑议事,奴婢现在要带皇后去掖庭,还请郡王..... “既然是皇后,带她去掖庭那种地方做什么?” “这是天后的詔!” 中年女官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腔调,武安却只是笑了笑,一如在相王府后宅里的那样,他也没说话,只是看著少帝。 后者的嘴唇了一下,几乎没有迟滯,对著武安疯狂点头。 “你们可以走了。” 武安看都没看那个女官,走到少帝面前,弯腰把他扶起来。 他没去扶还跪著的韦娘娘,毕竟那是自家兄弟的女眷,影响不好。 “可是..... “母后,难道说要废帝了?” 中年女官的脸色顿时煞白,这话她可不敢乱接,狗日的清河郡王果然是如同传闻中那般肆无忌惮。 “既然没有,那么皇帝还是皇帝。” 武安拉著皇帝的手,看向中年女官:“从现在开始,羽林军接管西內苑。” 东內苑,龙首殿。 “我说什么来著?” 裴行俭看了一眼那个跪伏在地上的中年女官,儘可能地压抑住脸上的喜色,伴怒道:“武子镇跋扈久矣,如今居然敢擅自驳回天后詔命,当真是大逆不道!” “请天后立刻再次降詔,不可有朝令夕改之事。”刘仁轨补充道。 两人虽然没有对话,但仅仅是言语之间就想好了后续该如何进行。 韦氏一死,皇帝一废,到时候全天下都要隱隱动乱起来。 天后没说话,她看到殿门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虽然他在外面的时候,时常做出不少让天后气到心疼的事情,可真的看到他又站在自己面前, 天后倒是很愿意夸他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天色不早了,请刘公裴公,早点回家吧。” “武子镇,你方才抗拒天后詔令,岂不知此乃大逆不道之行?”裴行俭说道。 “將韦氏羈押到掖庭里,派人看守,事后再行审问,若是无事,便会释放,你难道还想说她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且另说,但韦氏毕竟是我嫂嫂,母后是我母亲,现在一个被你们逼著要入掖庭, 一个被你们逼著下詔。” 武安站在殿门处,身形挺拔如剑,反问道: “此乃我家家事,与尔等何干?” 刘仁轨忽然默不作声了,裴行俭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沉声道:“我们几时逼著天后下詔了?” 天后在这时候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没逼吗?” 第298章 幸有微吟可相狎 第298章 幸有微吟可相狎 天后和武安在这方面確实像是一脉相承的母子,从废太子到少帝到相王,他们可以忍受耻辱, 但他们依旧要脸,而天后和武安都属於更注重实际的那种人。 简而言之,他们不要脸。 当武安站在殿门处说话的时候,天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虽然有些气苦这廝驳了自己的詔命, 但若是能把裴行俭和刘仁轨赶出去,或者是只让他们任一閒职,天后就很满足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裴行俭和刘仁轨本就是武安“送”入宫的,为的就是给这位母后打一打预防针,让她看看没了自己,到底会有多少人会立刻跟她翻脸。 以他和天后之间的母子情谊,这种威胁的话不好当面讲出来,容易在心头扎根刺,而且太平公主和自己的关係也变味儿了,大家就更不好明明白白的说利益。 最好是让她自己想明白。 果然,刘仁轨和裴行俭两个重量级人物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抓住机会完美充当了僚机一职。 武安自认为还算尊老,所以对坐在那边的二位开口道: “今日之事已经全部明了,陛下自己都已经將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不愿意往外追究,更何况贼首武攸暨以及吐蕃余孽都已经授首,武氏又死了一个子弟,算是给朝野上下的交代。 二位若是执意要把所有事情推到一个女人身上,那我就要怀疑陛下帮忙遮掩的人是不是你们之中的谁了。” 要不要我带著金吾卫去你们家里搜一搜刺客?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裴行俭有些痛心疾首,刘仁轨则是觉得这廝变脸比翻书还快,来的时候什么好听话都说给我听,现在一遇到事依旧站在天后那边。 不过这好像也很正常,那毕竟是人家嫡亲的母亲,血浓於水啊。 听听,他还说什么“这是我家家事”,天后坐在那边半点打断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究竟是不是呢? 刘仁轨有些不確定,猜测下来无非“是”与“不是”。 就算不是,以自己和武安的关係,他大概率会遵守以前的承诺,大家依旧是朋友,自家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 而若“是”的话,也就意味著武安的身份属於正统皇子,闹到最后刘仁轨会变得里外不是人, 甚至重演一下裴炎那些人的结局,武安稳吃所有利益。 直娘贼,这李家武家內部的关係怎么这么乱? 刘仁轨决定再看几天,观察观察。 “既然宫內事情已经解决,老臣告退。” “臣告退。” 他和裴行俭先后站起身,武安忽然道:“別急著走。” 两人的身子都僵硬了一下,天后眸子里一亮,露出几分异样的神采。 “还有一件事。” 武安倒是不见外,找了个地方坐下,道:“辽东一战,新罗灭国,现如今该如何奖惩,朝廷都要儘快拿个章程出来,而且虽说黑齿常之还在带兵,但该有的东西,也应该给出去了。” “清河郡王。” 裴行俭语带讥讽道:“你觉得,黑齿將军有多少功劳是该封的?又该..:...怎么封?” “青海一战,为大军先登陷阵,破连营,击溃噶尔钦陵前部,阵斩噶尔赞婆; 辽东一战,乘船渡海,屠新罗京城,焚灭倭人船队,断绝四海蛮夷之野望。” 推黑齿常之出来,是因为武安准备开始吃这场战爭的利益大头了,都知道国战打贏了好处多, 这些好处不归我归谁? 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武安停顿了一下,坦然道: “数战灭国之功,自当封王。” “你们听说了没有,当初辽东一战,黑齿大將军把新罗宗室里面所有年轻漂亮的女人都带回来送给了清河郡王,现在他老人家在朝堂上要帮黑齿將军请封王爵吶!” “正常。” “合理。” “还有还有,听说倭人那边的船队又被烧没了一次,现在急巴巴的派人过来各处求情,就怕我们唐人也派一支船队到他们那儿去,现如今据说他们还送了两个公主过来当礼物。” “合理。” “正常。” 將军府外庭的左厢房里,几个文官幕僚正坐在里面说閒话,许久没见面的宋璟和姚崇等人坐在一块,周兴则是和几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坐在一起,隱隱形成了两个派系。 大家明面上都是一团和气,私底下也已经有了爭夺话语权的苗头。 武將那边倒是和气中的和气,一切都是公事公办,军中最大最硬的就是自家大王,在这种环境里,谁还敢另立山头。 张柬之听了之后,嘆息道: “外头的事情都消停了,现如今,至少能有十年的太平光景,可惜以如今朝局,只怕也仅仅是明面上的平稳。” 姚崇在旁边微晒,低声提醒了一句:“我们家大王和天后想做什么,倒是不甚遮掩,更何况, 若是广平所说的属实,那我们还真不用赶著趟儿,就能蹭上一次从龙之功。” 从的,当然不是相王殿下的龙。 虽说当年大家都是相王府的属官,但他们现在只担心相王误会。 大家都是官,而非圣人,更何况这两年在將军府里受了多少好处,各自心里都有一本帐记著。 现在若清河郡王当真是那个身份,大家也不过是觉得这日子更舒服了些,不至於像以前那样拧巴。 眾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有人轻声感慨道:“长安城外的枫叶又红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於二月,无论龙首原还是少陵原,都是京城周围风景很不错的地方,在困於书卷政务之余,適合放鬆心情。 只可惜,哪怕是城外,也还是太远了,远乐不能及眼前事物。 这种文艺小清新的氛围片刻后就被人强行打断。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苏味道怀里抱著一卷画本走进来,殷勤道:“最新的本子出来了,诸位谁有兴趣鑑赏一二?” 大家的脸色顿时都绷住了,谁不知道裴行俭他老人家回京没几天就被这廝寻上了门,等他出门之后,那作坊的宣传纸上都写著“裴公看了都说好”。 也就是裴行俭人老了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暂时也没人把这事往他面前捅,才给苏味道捡了一个作死得来的便宜。 没人搭理他,苏味道也不嫌臊,问道:“大王他老人家在哪呢?” 大家都不知道,有人隨意答了一句: “前几日事情多,今日府內休沐,大王他也许在忙著呢吧。” 后宅。 上官婉儿身上只余肚兜,一股幽幽的茉莉香直往武安鼻子里钻,他低头看著上官婉儿雪颊生霞,后者轻声气喘道:“今日无事了么?” “无事了。” “朝中无事了?” “亦无了。” 武安忽的一顿,惹上官婉儿两腿轻颤,美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似嗔似怪地,双腿在他背后如白蟒似的一绞。 “就算是有事......日后再说吧。” 第299章 殿下,我最大的並不是兵权 第299章 殿下,我最大的並不是兵权 自那日之后,武安著实过了几天悠哉日子,白天夫妻三人,晚上夫妻三人,非常快乐。 只不过武安疏忽了自己还没给儿子取大名,结果裴韵生气,有几天没理他,只让他和上官婉儿去书房睡。 最后,儿子姓武,取名起,小字阿平。 家宅之中,一片平安喜乐,偶尔会有越王妃等人来访,太平公主就住在隔壁,倒也不用时时刻刻在身边。 只不过朝中上下所有人可没有大被同眠的情谊,这几日明爭暗斗极多。 武安本来觉得自己遇到那么多次刺杀纯属是自己太招人恨了,没想到短短几天,金吾卫就报给他四次刺杀案子,一死三伤,还都是品级不低的官员。 虽然明面上看几乎都是意外,但金吾卫真开始做事的时候,里面有的是专业人士。 而且刘仁轨之前做的事情也开始发酵,外人都以为真是胡人屠了清河县,但不少河北的世家大族哪能不清楚这里面的是非曲折,就算有人最终选择了闭嘴,但也有人不服。 刘仁轨心里终究是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坦荡,这几日心情明显很不好,而且过分忧虑河北那边会出点什么事。 不过武安也对此做了预案,黑齿常之带著辽东军在幽州北面打草谷练兵,名正言顺的锤著契丹等外族。 歷史上这段时期內,天后其实也对这块地方用了兵,但几乎就没贏过,而且还都是派自己的亲信或是武氏子弟去带兵,这些废物屡次使得军队伤亡惨重,到最后天后只能改那些外族族长的名字撒气。 但黑齿常之不同,只要河北有变,他马上就会带著才灭了新罗的辽东军南下平叛。 都说世家大族是打断根还连著筋脉,但后世晚唐时期非常有名气的魏博牙军被自家的节度使背叛,后者充当带路党,引朱温进军魏博镇,把牙军上下將领兵卒连带著其所有家眷杀的乾乾净净。 一夜之后,魏博牙军从世上除名。 放现在来看其实也一样,武安很欢迎他们聚眾造反,然后黑齿常之立刻南下,將其杀的一乾二净。 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係? 人都是黑齿常之杀的。 不过眼下似乎还没到那种地步,因为关陇这边可以瓜分吐蕃西域的利益,而河北河南那边,则是可以尝一口新罗和北方蛮夷的血肉滋味。 新罗婢在长安城里连续好几次卖的脱销断货,武安本能地有些厌恶把人当牲口买卖的举动,但他也只是趁这个机会再次把严禁蓄养唐人为奴僕的禁令扩大到了洛阳一带。 无田无业者授予官田,一应赋税只需要上交朝廷,若是在这过程中遭到官府欺凌者,只需入京告状,所有阻拦告状者,等同谋反,若告状属实,则严惩当地州县官员。 同时,官田所缴纳赋税由朝廷专门派下来的人进行清点输送,其赋税具体数目只需要达到一定的线,便不再与当地州县官员的功绩掛鉤,倍之奖励,少之惩罚,也算是给那些州县官员鬆了口气。 不管如何,凡事都应该先保证提高国內平民百姓的利益,武安甚至当朝驳斥了有些人提议归还新占地,且在当地重新安置首领轻薄赋的举动。 这样做名义上不好听,没有天朝上国的仁慈? 武安並没有让这些占领地完全归心的念头,大唐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各类资源,在科技很难迅速点上去的时候,劫掠就是最快的输血方式。 等手中资源富裕的时候,就可以顺利为下一步铺路。 也就是说,武安甚至都不在乎那些新降之地能撑得住几年,默许了官员儘可能压榨当地的所有利益。 大唐歷经几场国战,若非还能以战养战,这家底子是真的要空出大半了,前些年早的时候,甚至还有过拖欠官员俸禄的事情,现在情况稍微宽裕,大家马上就红了眼睛。 好处就在眼前,怎能不抢? 你以为一千贯算少的? 你以为一颗珍珠不值多少钱? 武安拿出去收买人心的东西,绝对比人心本身还要贵重,所以才能买的那么轻鬆。 他手里少说也经手了数十万贯的钱財货物,所以看轻財物珍重人物,可是在民间一些地方,三五贯钱便已经价值一条人命。 龙首殿里,天后披著一件火红色的狐裘,看窗外的落叶。 虽然已经有了年纪,但她的身段和容貌都保养的极好,就算是再精於算计的女人,最喜欢算计的依旧是自己的容貌。 在她身后,相王跪坐在那儿,神情平静。 “这几日你就要开始监国了,做好准备,朝中人心复杂,不要太过於轻信。” 听著母亲说的话,相王心里门儿清,所谓监国和大权独揽,跟自己没什么关係,这种话听听就好啦。 “兄长不符母亲心意了么?” “做皇帝,怎能如此轻桃!” 天后微微侧身看向他,眉头一拧,冷冷道:“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连国家社稷都不要了,这般糊涂,做什么皇帝?” 啊你说的都对。 相王心里想著自己的妻儿,只是淡淡附和著,母子俩上演著彼此心知肚明的戏码和过场,走过了流程之后,相王起身告辞。 在东內苑已经数日,他始终没能见到兄长,不过兄长大概也不是很想见他,因为后者已经违背了当初兄弟三人聚在一起答应彼此的话,无顏相见。 不过兄长身边还有个爱妃陪伴,日子未必有多难过,隨他去吧。 相王站在龙首殿的门口,看著远处巍峨如群峰的宫闕,不由得有些恍惚。 就算做个傀儡,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帝啊。 相王捻了捻手指,正准备转身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就看远处的宫门外陡然出现了不少甲士,开始在两侧布防,相王便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著。 直到一个黑衣青年在他面前翻身下马,相王对他拱拱手,开口道:“阿兄。” “不喊父亲了?” 相王:“......见过父亲。” 这下子反倒是武安有点不好意思了,示意周围人退下,开口道:“那日是我唐突了,还请殿下宽恕,至於说殿下的家眷,我都已经派人日夜保护了,殿下大可以放心。” 相王沉默片刻,他在这方面其实是相信武安为人的,不过这种事情总归很难让人心里舒服,还是避开这个话题吧。 “阿兄入宫来是为了见母后?” “是,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一下。” “是什么事情?” “扩军。” 武安指了指身后台阶下的十几名黑甲將领,笑道:“南衙府兵在近两年內消耗太多,频繁外调,所以我打算请示母后,再扩建一支兵马,外用征战,內备宫禁。” 相王想了想,问道:“千骑?” “现在改名叫万骑了。” 武安回答道: “左右万骑,各有一万兵额,再加上原先的左右羽林军,合计四军,组成北衙禁军。” 第300章 你上我的名单了 第300章 你上我的名单了 “死者是户部度支主事,今日他和其满门良贱合计一十二口人,被发现死於家中,其中,当日该人从户部官衙带回家的全部案卷都已经失窃烧毁。”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些案卷身上?” “是,我去户部问了一下,他们不是很愿意说那些案卷里有什么內容。” “没关係,我去问。” “你是金吾卫,只怕他们不买你的帐。” “呵呵,我是金吾卫。” 长安城的外城区內某处,一处宅邸的大门外。 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和一名身著金吾卫制式黑色常服的青年校尉並肩而立,他们看著自家的手下在里面干活,然后站在门口这边说閒话打发时间。 “中书令和那位裴公都回来了,除非是吏部工部,其余几部和五寺九监之类的大部分地方,都会抱团聚在他们身边。” “这些做官的,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结党营私,该死。” “喂,我也是做官的。” “好吧,你不该死。” 年轻官员嘴角抽了抽,他的目光从面前的府邸大门上移开,忍不住问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些狂徒?” 青年校尉也很想知道,没过片刻,一名金吾卫兵萃来到他们面前,开口道: “里面的一个年轻女人,应该是被先那个,然后才被杀了,身上有很多痕跡,手中紧握有一块衣服碎片,行凶者当时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只要一点时间,我们就能知道那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年轻官员有些愣然,心想著这金吾卫的手段还真是神了,不懂就问:“这怎么能知道?” 那名兵卒回答道:“那衣服的料子很好。” 衣服的好坏是可以通过布料和做工断定的,料子越好,能锁定的人群范围就越小。 “也就是说,能查到幕后的人是谁了。” 青年校尉一直板著的脸上终於出现了些许波动,他舔了舔嘴唇,重重一拍年轻官员的肩膀,后者疼的皱眉。 “过会儿陪我走一趟。” “去哪儿?” “听说你先前在太学读书的时候,给清河郡王上过一篇文章,於是清河郡王直接点你来刑部做了个小官。” “是有这回事。” “那你至少认识他了?” “说过话。” “帮我引荐引荐,今晚请你去宣阳坊。” 年轻官员呵呵一笑,回答道:“平康坊。” “成交。” 看著里面已经完成任务开始陆续集结归队的金吾卫兵卒们,年轻官员问道:“你是金吾卫里面的人,哪里还用得著再套上我这么一层皮?” “和你不一样。” 青年校尉嘆了口气,道:“我是河东薛氏的人,世家出身,在金吾卫里面,算是成分不好的那种。” “世家算成分不好?” “唉,一处水土养一处人嘛。” 如果说南衙的府兵像是一道量大味道不错同时也是不得不吃的饭菜,那么北衙就是武安精心烹调后的佳肴,你是喜欢重口还是清淡,都能根据你的意愿去调整。 武安从一开始就打算建设自己的军队,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的梦想才开始正式启航。 这是他的心里话。 不知道吐蕃新罗那些小国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会不会气死,但武安確实是很认真的认为,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自己的势力,也不够大。 他现在最大的並不是兵权,也不是势力,而是自己的“远见”。 但是隨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影响和更改越来越深,自己的那些远见一一其实也就是对歷史的了解,这种优势將会不断地弱化。 所以武安针对如今的朝廷百官,甚至是那些世家,专门整理出了一些簿册,平时由上官婉儿帮忙整理和增刪內容。 但是在相王耳中,这简单的一句话,又牵扯出无数的利益和矛盾,如同密密匝匝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和针。 只不过相比於自己,人家这位清河郡王才是真正会玩针线活儿的。 相王忽然有一种拜对方为师的念头,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母后说我要开始监国了,阿兄能不能帮帮我?” 这是弟弟想请哥哥帮忙的语气,而非君臣。 武安打量著他,脸上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这种笑容的注视下,相王重新低下头。 “阿弟。” “在的。” “多听听狄仁杰魏玄同等人的意见就好了,他们是真正做事的人。” “明白了。” 看著相王有些落寞的背影,武安微微摇头,如果相王还是个孩子的话,那么可塑性其实还是有的,培养起来做个工具人也好。 不过,武安现在知道了,当初他们兄弟三人之间早有密谋,所以他不会再去主动做这种不討好的事情。 虽然相王以后会生下来一个可塑性相当高的崽儿,但......自己也有亲儿子了,干嘛要去养人家的孩子。 而且自己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亲儿子。 所以,倒不如让那个孩子从小享受一下父母双全的正常童年,这也是他没有同意天后擅杀韦贵妃的原因,能成全的事情,隨手成全了也好。 往前走了几步,他就看见梁信走过来。 “宫门外有人等大王说话,都是急报。” “都有谁?” “太平殿下,还有刑部和金吾卫的人说是查到了最近几日刺杀大臣案的线索,要当面匯报。” “下官刑部令史陈子昂,拜见殿下。” “右金吾卫中候薛绍,拜见殿下。” 太平公主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薛绍身上,因为他这时候又主动补充了一句:“家母,城阳公主。” 城阳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女儿,所以关係攀扯起来,两人大概是表兄妹的关係? “哦,令尊令堂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一切都好。” 太平公主收回了目光,客气的嗯了一声,陈子昂则是对著薛绍挑挑眉,有些疑惑。 他和薛绍结交的过程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相处融洽,彼此算是朋友,知道彼此的一些习性。 薛绍此时看那位殿下的目光,倒是有些像是自己到了平康坊的样子,陈子昂微微皱眉,不过没有主动提醒。 薛绍確实没有说谎扯虎皮,面前这位太平公主,和他家確实是有点血缘关係,彼此见面都是要主动说出来打招呼的,这是礼数。 不过,这位殿下,確实是生的模样气质极好,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殿下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今日天后在东內苑里面会见大臣,外臣来往繁多,就算是太平公主也需得等通报过后才能进去,但她再也没有半点和这两人说话的意思,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等待著,身侧的宫女们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她的身形。 薛绍礼貌的笑了笑,收回目光。 没过片刻,宫门內传来动静,一道道甲士的身影出现,继而是一袭黑色华服出现在他们面前。 清河郡王。 薛绍和陈子昂的脸上都出现了激动之情,陈子昂是碰见了恩主,就算外朝对清河郡王的风评普遍不好,但陈子昂只要认定了就不会改变心意。 而薛绍则是兴奋之余,心里下意识地开始比较和考量。 他是靠著家族关係才到了金吾卫里面,与其他金吾卫的同僚不大一样,他心里並没有太多狂热的崇拜之情,仅仅是正常的钦佩,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但是没等薛绍想得更多,他就看见刚才还对自己二人態度平淡的太平公主,一路小跑著扑进了清河郡王的怀里,清河郡王搂著她的腰,在原地转了个圈,很是亲昵的样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关係不像是普通兄妹,但那些本该维护天家体面的宫女却在此刻集体装瞎,对这一幕视而不见,甚至有些麻木,显然是看得太多,根本懒得管了。 薛绍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痛心的感觉。 下一刻,太平公主指了指他们,尤其是薛绍。 对方毕竟是自家的亲戚,太平公主觉得应该在自己男人面前帮忙说几句话,提点一下。 武安鬆开手,来到他们面前。 陈子昂,他是认识的。 不过陈子昂太年轻,而且浑身都是文人的典型臭毛病,所以武安虽然很早就知道了这人,但还是选择把他下放到刑部学做事,没有握苗助长, 至於说另一位。 “你是我金吾卫的人?” 语气很平静,但是落在薛绍耳中,却带著一股別样的脾霸道。 都是同样的年纪,薛绍在长安城里当得上“青年才俊”四个字,但若是说起这位清河郡王的时候,就算是极为厌恶他的那些人,也不会把他放在“下一代”的圈子里进行斗,而是认为他有资格和朝中的当权人物们平起平坐。 大家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薛绍深吸一口气,对面前的男人躬身施礼。 “末將薛绍,拜见大王!” “听殿下说,你是河东薛氏出身?” “是。” 武安微微頜首,玩味道: “河东薛氏,本王记住了。” 第301章 神龟虽寿 第301章 神龟虽寿 “我今晚去你那儿,我要吃牛肉。” “好。” 太平公主又像是树袋熊一样抱了上来,似乎根本不顾还有外人在场,武安能清楚她心里的那些心思,坦然搂住了她,然后对面前的人们歉然一笑。 “陈郎明日可来將军府上,本王有话与你说,宋广平等人也会来,让他们带你进来。” “另外,薛公子。” 武安看著薛绍,缓缓道:“我与薛家不少人也算相识,择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薛绍立刻低下身段再度施礼,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他笑著看向旁边的陈子昂: “去平康坊,我答应了你的。” “不,我明日得去將军府,不知道会有什么话说,但我今晚得准备一下,我得失陪了。” 陈子昂喜欢平康坊里的姑娘们,但他还是更喜欢一点自己的前程。 薛绍没有生气,而是道:“看来我今晚得一人享用两个了。” “嗯,玩的开心点。” 羽林军走了过来,开始带他们离开,等站在宫门外之后,薛绍才后知后觉道:“大王好像没问我们刺杀案的事。” “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武安把一杯清茶放在陈子昂面前,后者马上很是惊又很感动的握住了茶杯,甚至都顾不上烫手。 大人物,总是有点不一样的小爱好,这位清河郡王明面上的嗜好,就是喜欢这种什么都不添加的热茶水,京中不少人以能喝到一杯清河郡王的清茶为荣。 至於说太学里面的一些人,私底下则是嘲讽不过是匹夫出身,装什么清流呢? 陈子昂回答道:“昨日发现了行凶者的衣料,以及行凶者想要毁掉的一些证据,刑部和金吾卫追查到了梁郡公李孝逸的府上某个管事,在我们到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淹死在了后宅的水井里。” 李孝逸? 武安摩挚著茶杯,平静道:“然后呢?” “下官昨夜带著刑部的人连夜追查,发现应该是栽赃,这个管事是约莫两个月前来到梁郡公府上的,旁人招供说,此人走的是吏部侍郎韦玄贞的路子。” 韦玄贞,韦贵妃的父亲? 武安呵呵一笑:“不是他。” “韦玄贞本就是幸进之辈,陡然得到高官,外人改头换面投靠到他家底下做事,不难......继续查吧,但这件事你能注意到是诬告,属实不易,我过会儿给刑部写个条子,你直接升到一司主事。” 迎著陈子昂的目光,武安补充道:“不用拒绝,这件案子关係很大,宫內也在注意,你的官职太低反而不方便做事。” “多谢大王照顾下官。” 陈子昂从心底觉得庆幸一一自己昨晚没有跟著那位河东薛氏的世家子去平康坊玩女人,而是在告別之后就立刻去刑部喊了人手,请了文书,连夜加班加点,才有了今早匯报的这几句话。 轻飘飘的几十个字里面,浓缩的是刑部数十名官吏差役一整夜的辛苦。 但,值了。 他看到武安似乎是有些沉吟不决,於是壮著胆子问道:“大王......是否还有不解?” “嗯,是有点,不过不重要。” 武安几乎是很快就推断出来,这点藏头露尾的线索明显是有人想要借自己之手对韦玄贞动刀, 重点在於那个管事到韦玄贞手底下之前,究竟来自於哪里。 对方是想玩一石多鸟,因为不仅是李孝逸又或者是韦玄贞,另外还有那些被毁掉的案卷,应该都记录了一些重要讯息。 武安不是很反感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相反,他非常欢迎有人敢和自己比操作。 在陈子昂的注视下,清河郡王隨意撕了一张纸,然后提笔润了一下墨汁,开始在那张纸上写字字跡很端正,带著些许隨性,不过很符合清河郡王的性格。 陈子昂不知道的是,这位清河郡王在刚来长安的时候,写的还是一手经典狗爬体。 “带著这张纸条去狄府。” “大王说的是哪个狄府?” “宰相狄仁杰。” 武安顿了顿,道:“另外,从今日开始,金吾卫出二百人,跟隨保护狄仁杰和你,直到此案结束。” 陈子昂离开了,站在將军府的门外,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有人笑,就有人哭。 刺杀这种事情上不得台面,而且追查起来会非常麻烦,不过最近还有更大的波澜等著掀起,使得朝堂诸公们一时间无所適从。 一场早朝之后, 不少人在散朝回到家里沉默了半天,很快,接下来半天,各家的车马和信使都开始频繁走动起来,如同闻到蜜气味的蚂蚁们。 武安说废帝,那也就是当著自家这些手下们面前说说,而天后在早朝当著所有人的面简述了一下皇帝的品行之恶劣,难以担当大任,然后清河郡王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 隨即,朝堂上的几位宰相,也先后开口附议,有些人沉默不语,比如说刘仁轨和裴行俭,裴行俭则是时不时看向武安,似乎在琢磨著什么。 大人物们的意见已经有了倾斜,底下的人立刻开始拿屁股决定自己的位置,直接跟票。 大势已定。 西內苑的含光殿里, 相王终於看到了少帝,不过前者没看到想要的愤怒或是失落的表情,从自己这位三兄的脸上, 他只看到了释然和轻鬆。 “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比不上一个女人?” “这不是女人不女人的问题。” 少帝回答道: “我本来就做不惯皇帝,这种事情,让二兄来其实更好,不过他已经死了,我也爭取不到更好的局面。” “可是..... 少帝抬起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话头。 “有些时候过於冒进反而没有好处,我们的母亲,不也是在感业寺里苦熬了几年才又回到后宫里的嘛。 所以,等著吧。”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相王追问道。 少帝想了一会儿,苦笑道:“好在,我们这做儿子的比母亲年轻个几十岁,熬过她,我们就稳了。” 只能...熬么?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少帝轻声道: “吐蕃和新罗灭的太快了,这是武子镇的功劳,也是他的死局,朝廷这种地方向来是茶凉的比人走的快,百官吃著他的用著他的,心里却不记著他的好,哪怕母后......其实也是一样的。 如今大唐周围的国家都已经灭了,武子镇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小国餵饱朝廷? 所以说,我们再熬过这几年,武子镇就要死了。” 第302章 无视风险继续安装 第302章 无视风险继续安装 晚上,长安城里的很多居民会时不时在梦中惊醒,仿佛这冰冷的秋夜小雨之中也会响起雷声。 一队队披著蓑衣的金吾卫和更夫恰好迎面相撞,脚步声略微停顿,“天高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忽然在雨幕之中传的老远,若是有人在这时候循声望去,只能看到在黑夜里若有若无的火把光芒。 “稟告狄公,金吾卫已將周围全部控制住,请指示。” 雨水如线,连结如布,软软的铺在狄仁杰身上,穿著一身蓑衣静立在这样的小雨中,独有一番意境,更何况,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杀人,也就越发增强了今晚的氛围感。 狄仁杰感觉最后三个字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自从武安接管金吾卫之后,金吾卫內部就更改和重新设立了不少规矩,使得它从一个维持京城秩序的“治安机构”,变成了一支保持高度战斗力的常备军队。 这样的金吾卫,连带著南衙那些墙头草两边倒的府兵,其实都是过渡时期的產物。 而隨著北衙四军建成,武安在京畿一带掌握了至少五万人的军队,而且都被他餵养的毛皮光亮肚皮滚圆,磨著牙准备替他撕碎面前的所有敌手。 狄仁杰脑海里的思绪飞快运转,片刻后,他微微頜首道:“动手。” 夜幕笼罩著一座不大的宅邸,这种房宅在长安城里很常见,在黑夜和小雨的同时遮掩下,本就不起眼的它,在今晚显得更加没有存在感。 雨水开始逐渐稀疏,天上密布的黑云在缓慢退却,露出了原本被遮住的皎洁月光。 一道响箭冲天而起。 几乎是瞬间,宅邸的周围开始亮起一圈圈火把,包括大门后门在內的七道大小不一的门同时被暴力破开,门口处,有几具早已凉透的户首,身下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不断有刀刃出鞘的声音响起,一名名甲士踩著门板和户首冲了进去,兵刃碰撞和斯杀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出,隨著天上的小雨彻底停住,金吾卫开始朝外搬运户首和押送俘虏。 狄仁杰身侧的一名文吏小声清点道:“突厥、新罗、高句丽......吐蕃人、羌人......好多外族人。” 名號,当然是那些俘虏自个声嘶力竭喊出来的,后面一定会加上一句非常豪放的復仇宣言。 他们在唐人最腹心最重要的京城,杀了他们的朝廷官员,还.... 下一刻,狄仁杰忽然开口道: “全部处决。” 两名金吾卫中郎將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这是为何?” “一些外族人,不可能忽然在京城里有目的地刺杀那几名朝廷官员,背后另有主谋。” “那就继续拷问,然后拿到下一步的线索便好了。” “今晚的事情,我明日会亲自去一趟王府,给清河郡王一个交代,但这些人,今晚必须死。” “好。” 雨水停了,一道道血水仍旧在地上泪汨流淌,狄仁杰的官靴踩在血泊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他心里已经猜出了什么,忍不住摇摇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唉.... 旁边的文吏耳朵尖,听到了这句话,疑惑道:“狄公你说啥子哦?” 狄仁杰了一下,道: “买通这些人的,是宗室。” 清晨,相王看见很多宫人一大早就在各个角落里忙碌,很多女孩儿身子比自己矮瘦的多,但她们的动作都很麻利。 下雨之后,宫內的一些角落里需要著重清理,要不然等天晴了,这些积水就很容易发臭,有损天家体面。 他迟疑了一下,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駙马都尉权毅。 “权將军,这些宫人的冬衣都发了吗?” “宫內的开支如今都是大王供给,然后由天后分配,请殿下放心。” 相王哦了一声,其实就算是权毅说什么都不知道或者告诉他这些宫人还不配得到冬衣,相王也是没办法管的。 自己这个监国的名头,还真是不值钱。 相王嘆了口气,他抬起头,看见远处有几名宦官簇拥著一名华服老者朝这里缓步而来。 老者的仪態很温和,没有半点急躁,虽然在看到相王站在台阶上之后,他也还是慢悠悠的,然后相王主动对他躬身施礼。 “见过鲁王。” 老者是高祖皇帝第十九子,名叫李灵夔,也就是说,他和太宗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和那位住在大理寺的越王,则是亲兄弟。 大唐如今已经是四代天子,这老者也算是四代宗室元老。 “昨日鸿臚寺的人有一份文书要递交,结果迟了,今早托老夫赶早带到东內苑,要立刻给天后看。” 相王点点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话。 面前这位宗老和其他宗室不同,倒是没有多少野心,隨著越王等人或是下狱或是身死,鲁王李灵夔和梁郡公李孝逸等人主动朝著天后靠拢,帮她稳定宗室和朝局,也换来了双方关係缓和的机会。 如此行事,已经有两年了。 “请殿下稍待,老臣去东內苑送了东西,便回来和殿下说话。” 鲁王没有任何倚老卖老的意思,他肯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的自称也变成了老臣,满是郑重之感,这让相王在察觉之余,从心底泛起一股温暖和羞愧。 站在旁边的权毅默默看著他们,眼里没有任何亲近的神色。 自己的妻子当年也在这座宫城里当奴僕,论亲疏,她和那位鲁王之间也是同宗同族的关係,但却从来没有人搭救过她。 当初,那位还不是清河郡王的大將军在帮权毅梳理过这些思路之后,权毅就清楚了,这些宗室全都是脸上带著笑心里带著刀的虚情假意之辈。 鲁王李灵夔再三拜別而去。 东內苑,天后也是一大早就坐在御案前做事,女官把一份文书放在她面前,轻声说鲁王在外, 自称有急事求见。 “这些个宗室一天天的有事没事都说是急事,哪有什么急事?” 她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笔,不耐烦道: “见。” 鲁王几乎是跪坐在殿门处,声音苍老,带著点颤儿,显然和他的亲兄弟越王不同,鲁王的身体情况並不好。 天后皱眉听著。 鲁王沉声道:“老臣已经查到了最近京中刺杀一案的些许痕跡,很多事和人,都指向了一个人。” “谁?”天后立刻问道,这几次刺杀案让她都觉得有些棘手,如果能儘早解决,她也能更好更多的吃下最近的那些利益。 “老臣,不敢说。” 天后眼神微凝,旁边的女官主动呵斥道:“这里是东內苑!” 天后盯著老者看了一会儿,摆摆手: “都出去。” 殿內的几名女官立刻起身离开。 “是谁?” 鲁王抬起头,缓声道: “是.......清河郡王!” “轰!” 长安城內的某处,仿佛真的响起了雷声,连带著周围的一片建筑里,都不断的有人慌忙跑出来,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一处道观的后院內,十几名浑身连衣服带人都变得漆黑的道士跟跟跑跑的走出来,跪在地上连咳带哭。 亲娘嘞,太嚇人了! 被朝中上下誉为“仙师”的老道士潘师正,在两名弟子的扶下走了过来,开始找神智勉强还清楚的几名弟子问话。 问了几句之后,老道士忽然推开身边的弟子,兴奋道:“成啦,成啦!” “快!” 他兴奋的挥著手,对一脸茫然的弟子们喊道:“刚才配的药料究竟是怎么配出来的,继续配, 继续试!” “可是,师祖,里面已经炸过一次了,若是今日不整理好丹房仓促炼药,只怕还会再炸的。” “不妨事,继续炼,就是要炸的好!今日炸死了,那位清河郡王直接给你们封侯拜將!” 潘师正喊道: “快把丹炉重新装起来,给我炼!” 第303章 这就是我的安全词 第303章 这就是我的安全词 工部官衙坐落於皇城之內,算是整个大唐最核心“统治层”的重要组成部分。 官衙的小书房內,三人围著书桌坐下。 “河北今年的税,可以少收两成。” 武安说话了,宋璟把这句话记录下来,然后,坐在旁边默默听著的刘仁轨就立刻道:“不要这么搞。” “为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少收这两成吗?” “打仗的时候,河北的人力物力一直在往北边输送,百姓的压力很大。” “朝廷的..:...负担也很大,”刘仁轨还琢磨了一下压力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马上就没好气道:“而且降税的事绝对不可以在明面上说出来,你给河北降了,马上就有无数事端生出来。” “比如说?” “关陇也在打仗,怎么不见朝廷给降税?” “关陇这边同时吃进了安西河西以及藏地的利益大头,而且这两年內除了徵募兵员粮草,朝廷这边也一直在轻薄赋。” 武安不是脑袋一拍就打算往底下“撒幣”,他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和幕僚们制定了相应的一系列政令,其中就包括安抚百姓,以及为接下来的“开海”做铺垫。 大唐如今航海业最盛的地方,其实不在江淮,而是在......河北,和辽东。 刘仁轨认真勘酌了一下说辞,缓缓道: “轻薄赋和降税,真的不能混为一谈,要是河北现在那边出了什么天灾,朝廷这边也得是打著轻薄赋的名头去接济賑灾,因为这种口子轻易开不得,如果一开,其他地方的人都会觉得不满。 这种不满,换个说法就是......民怨。” 谁还不是大唐子民了? 怎么他们那边少交钱,我们这边还得交那么多? 用朝廷的宏观角度来看,如果把大唐各州县的收支用数据形式表现出来,那么收入高的肯定要多付出一点,而收入少的,甚至是无收入的......朝廷正常来说也不会管。 就俩字,交税。 古代朝廷基本上如此。 而且,这其中肯定还会涉及到无数类似於地域歧视地方爱恨情仇以及多年歷史遗留问题的麻烦,刘仁轨在官场上活了几十年,看到的这些问题已经太多太多。 更何况,大唐也太大了,管不到方方面面的细枝末节才是常態。 人心里的成见像是一座大山,从小就开始听的那些话,或者是相处时先入为主建立起来的固有观念,都非常难以改变。 就好比武安在刘仁轨面前重复一千遍“我不喜欢李唐”,刘仁轨大概也会觉得这只是从小离开父母的孩子在发泄著愤怒和不满。 虽然双方在东內苑龙首殿里爭执了一次,但刘仁轨並没有因此而生恨,他知道武安確实是做事的人。 他无法把这些问题全部笼统概括或是定义成哪些大类,然后加以解决,他只知道该劝阻这个跟自己当年同样天真的青年。 让对方,不要头铁的去撞南墙。 不过刘仁轨担心的其实不是武安。 因为被他撞的对象,有可能承受不起他的力度, 而且,不只是朝廷,还有天后。 就和大唐开国的那对父子一样,你跟我要权,你跟我要位置,你觉得你有理,但你確实算不上名正言顺。 而且,我文凭什么完全相信你呢?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能做出很大的事业,但首先,我得把权让给你。 这对於一个当权统治者而言,不是想不明白,而是这种事情让他们很难接受。 “有些地方,会乱的。” “乱?” 武安站起身,对著刘仁轨开口道:“国家安泰,谁敢乱?” “河北若乱,黑齿常之和辽东军旦夕可以班师平叛,身边还能带著超过十万的外族僕从军。 关陇若乱,不需安西北庭出兵,就算是如今的河西军,也能一路打穿关陇兵临长安。” 刘仁轨冷不丁反问道: “如果是江淮呢?” “漕运,运的可不止是粮,江淮可送粮北上,我亦可运兵南下。” 刘仁轨沉默了许久,看向旁边的宋璟: “你家大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和全天下开战的准备?” 宋璟眨了眨眼睛,他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黑衣青年,此时的神態当真是囂张霸道,令人好生神往。 『就算是天下皆反,十五日之內,我就能把三支各五万以上的精锐大军输送到叛乱当地,直接开始平叛。” 这还真不是武安狂妄,因为在他说出来这句话之前的很久一段时间內,都有军队已经走过了这些路,一次,甚至是多次把相关的精確时间日程提交到了武安手里。 都想造老子的反? 老子平你们的叛! 他是有把握的。 但,狂话,可以那么说,毕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而武安的心里却不能完全这么想。 前有號称七十万伐周的商紂,后有王莽发倾国之兵攻打刘秀,一个个都觉得优势在我,如今, 这些人都被雨打风吹去了。 刘仁轨说的也是对的,因为一个国家在这种特殊时期贸然开始诸多动作,或者是內部改革,很容易让那些陷入空想和过度理想的当权者自个玩死自个。 歷史上,王莽和武则天显然是两个很值得对照研究的例子。 为什么一个亡了国,另一个以女身登上帝位,却还能被后人承认且抬在宗庙里祭祀供奉。 当然,武安也只是参照他们的歷史,自己当下的歷史,早就被自己一点点改了。 “国家接下来已经没有多少战爭了,赋税少收一点,不影响朝廷运作,无非是让上下少一些浪费,让百姓家里多一些米粮。” 武安看向宋璟,开口道:“记。” 刘仁轨抿了抿嘴,宋璟马上就激动的开始找笔,然后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笔就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 他提著笔,深吸一口气,在桌案后摆好姿势,抬头看向武安。 “河北今年租庸调全部降税二成,所有出民夫以及兵员之民户,今年全家免税,所有徵发钱粮兵民之地,当地今年役全免。” 武安顿了顿,补充道: “一字不改。” “有时候,不是朝廷给的太少,是武子镇给的太多,所以才能那般笼络人心。” 鲁王此时已经坐下,隔著不知道多少帷幕,他苍老的声音始终清晰平静。 “老臣承认,他確实是始终为朝廷营收理財,但其中收入的大头,则是被他拿去养了军兵,收买人心,可若是拿来將养朝廷,很多原本不好做的难事,现在就能迎刃而解了。” 鲁王要说的,当然不只是瞎话,另外还有一些话被他主动挑明。 一柄刀,不能只有刀刃,还得有刀柄护手,要不然拿出去砍人的同时也会割伤你自己。 现在,二者都有了,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刀。 天后沉默不语,鲁王顿了顿,开始递出“第三把刀”。 “黑齿常之手握重兵,经由清河郡王调遣,转战东西,如今边关皆知黑齿常之威名,朝廷调令,往往经由清河郡王之手,边將莫敢违逆而边关將士往往互相炫耀军功,尾大不掉,唯有国家久战,百姓不堪苦斗僵持,幸好如今是外战,来日若是有了內战,天后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天后愿意看清事实,老臣愿以满门良贱性命作保,宗室上下,將会永远支持天后坐东內苑以观朝政。” 我们这些李唐的子弟,可以支持你永远垂帘听政下去。 这个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了。 天后沉默良久,抬起手挥了挥,在她身边等候的女官立刻拨开惟幕走出来,开口道: “你先退下。” “老臣告退。” 鲁王起身离开,他接下来还有一些话要对相王说。 但是在走出东內苑的时候,鲁王眼神微凝,看到了一个正站在外面等候的英武青年,以及正站在他身边的紫袍老者。 “清河郡王。” 鲁王的神情很漠然,只是轻哼一声,然后看向那位老者。 “见过中书令..:::.你们也是来呈报事情的?” 皇城就在宫城外面,走两步过来也不算事,更何况武安回到宫城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处处畅通无阻。 刘仁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等候在殿门处的几名女官就已经走了过来, 请武安入殿说话,一下子,外面就剩下了他们俩。 鲁王对刘仁轨拱拱手,准备离开,刘仁轨开口道:“你们还是不死心,想要闹点事情?” “中书令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鲁王看向他,挑挑眉头。 “老夫的意思是,看清你们自己的斤两,天家的血脉存续很不容易,不要没事找事做。” “中书令这是威胁?但老夫听不懂。” 鲁王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缓缓道: “而且,中书令看来也是要站在武氏那边,老夫只想说......你们能贏一次,贏两次,难不成还能一直贏下去?只要输一次,或是慢一些,你们就走走不下去了。 老夫知道,武子镇接下来要开海,但他凭什么觉得开海就能一帆风顺,凭著他...:..在朝中这股只会欺负自己人的威风?” 刘仁轨听他说完话后,认真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 “不然?” “不然的话,老夫杀的了那些世家大族,也能动一动汝等这些不肖宗室。” 刘仁轨盯著脸色难看的鲁王,轻声道:“如果你没有那一身血脉,你在我面前又算什么东西? “鲁王刚才找本宫说你的坏话。” 天后看著来到自己面前坐下,然后开始自发找杯子倒茶喝的黑衣青年,有些没好气道: “也不怪他们老说你,外臣来本宫这儿都是在门口那边回话,偏你这般自在。” “儿臣是来给母后报喜来的,自然要当面说,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阁?” 若是相王和少帝在这儿听到这句话,心里大概会很不是滋味。 母子之间没有隔阁嘛? 天后呵了一声,有些不相信。 “別告诉本宫是太平有喜了。” “儿臣,是来进药的。” 天后愣了一下,她才不会觉得这个儿子是什么沉迷方术炼丹的货色,那种东西,连她都不怎么信。 丹药若真是有用,先帝生前又怎会痛苦那么多年? “什么药?” “火药。” “没听说过,这就是你说的喜?” 武安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道: “当然不是......儿臣要恭喜的是,一旦有了此物,母后,明年就可以顺利称帝了。” 第304章 上有所好 第304章 上有所好 晚辈孝敬长辈的时候,有时候会发愁长辈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当这种关係反过来之后, 刘仁轨也非常发愁武安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的態度。 长者赐,不敢辞。 可现在的情况是,你能拿出手的东西,人家就算是收了,你也会清晰感觉到对方纯属是因为客气,因为对方的底子很深厚,收你的礼物並不会感谢你,反而会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和无声的压迫。 钱財? 长安城里还有谁能比武安更有钱?毕竟,钱財只是权力的附庸產物,更何况那是兵权, 女人? 武安自己会收集,他肯定会收录最符合自个口味的那些,而且外面多的是人想要通过送女人甚至是送老婆来討好武安,只是若非必要,刘仁轨舍不下那个老脸去做这种没臊的事。 思来想去,竟是想不到可以送的东西。 “刘公在想什么?” “没什么,请喝茶,呵呵。” 他面前坐著狄仁杰。 和其他人不一样,刘仁轨看出狄仁杰是有能力有本事的,並不完全是靠著后门,另外......狄仁杰和天后的关係,也不是很好。 所以,既然对方是宰相,那刘仁轨就会依照同等的礼节去交谈。 “听说在先帝大行的那几日,天后一封詔令免了你的官?” 刘仁轨抚著茶杯,疑惑道:“为什么?” 狄仁杰平静的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本官原本是在为废太子做事。” “但老夫还听说,你两年前升官,是因为天后。” “因为先帝不常在朝中任事,大多事物出於天后之手,与其来往,不得已耳。” 刘仁轨微微额首,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有人说,是武子镇向天后说了你的坏话。” “武郡王公忠体国,本官觉得,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真的?你没有討厌他的地方?” “同朝为官,本官眼里只有做事和不做事的人,武郡王虽然在为人上欠缺,但能力是有的。” 刘仁轨微微頜首,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喝了几口茶,问出今日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 2 狄仁杰眼神下意识一顿,心里开始推测对方想问什么。 最近刘仁轨和他接触的比较多,这个老傢伙,在试图推测两年前那一夜东宫之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止是他,狄仁杰当时当夜就在长安城里,事后也有过自己的猜测和思索。 哪怕是不怎么聪明的人,也能推算出当夜叛乱的几种“过程”,无非是子弒父或是臣乱君之类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武子镇究竟喜欢什么?” 狄仁杰的眼神微微放缓,片刻后,他饮尽了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水,一边嚼著里面的陈皮,一边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人妻。” “潘仙师,你有妻子吗?” 潘师正听到问话,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大王,不至於吧?” “嗯?” “她现在虽然还在人世界,但也已经八十有六,已经是耄之龄。” “呵呵。” 武安已经习惯了世人对自己的这种误解,他没有过多解释,笑道:“潘仙师的玩笑很有意思, 但我想要再看一遍火药是怎么炸的。” “这个没问题。” 潘师正指了指里面的院子,开口道:“老夫最近两日內让弟子们又试了很多次,算是试出了较为稳定的配方。” 武安看了一眼面前,通过墙和半掩的院门,能看到里面的庭院几乎到处都是灰黑的痕跡,庭院里的草变成了绷直的漆黑枯枝,一经触摸便咔折断, 潘师正如同匯报功劳一样,在旁边如数家珍:某弟子了多长时间,忽然有神人託梦,一夜启发,然后开炉炼药,然后又受了什么样的伤;另一弟子又... “好了好了,先炸给我看。” 潘师正只能暂停邀功的过程,开始让弟子们操练起来。 看著他们熟练的动作,武安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就算是这些人成功了,捣鼓出来的应该也只是初步阶段的黑色火药,此外还需要大量的针对性试验加以改进和完善。 而且他们的成功也並非偶然,武安经常通过书信將有可能的配方和相关信息送给潘师正,让他手下的道士们试验,才有了今日, 黑火药虽然是古代歷史上唯一的军用性火药,但实际应用限制很多,除此之外还有更为优良的无烟火药。 好了,武安对化学这方面的知识仅限於此。 不过有一点很重要,黑火药已经可以应用到战爭方面,只需要在这方面疯狂推进度,无论是火还是火炮都会出现,武安迟早能等到自己亲手打炮的那一天。 道观里再度发出一声响动,道观外的“居民区”又有不少人跑了出来,不过他们这次是在骂里面的臭道土,显然最近几天內已经习惯了这种动静。 倒不是没有好事者好奇这些牛鼻子道士在捣鼓什么,结果刚想翻墙进去就被金吾卫抓了个正著,直接丟进了长安县狱內。 武安站的很远,看著里面极为狼犯的那些道士,还是有些高兴的。 嗯,炸了。 不过威力看上去不是很大,毕竟没有炸死炸伤旁边的人。 武安下令开始奖赏那些道土,又和潘师正交流吩咐了几句,这一次,他留下了一些安全方面的要求和警告,让道土们务必记住。 “还有,这些人我要了。” 他指了指那些道士,潘师正马上就急了眼,里面可是有他要传下衣钵的关门弟子! “这些人从今日起全部征入军器监,我会在军器监里面专门设置火药司,这些人全部授官,后世子孙但凡遵从祖业,可以按照门荫来沿袭官职。” 潘师正没有闭嘴,而是更加焦急。 “你把你的孙子带过来,从今日,他就是开国县侯。” 潘师正露出了笑容。 “老夫余生,每一日都会为郡王祈福.....祈请上天,保佑郡王大富大贵。” 武安笑了笑,出於对潘师正的职业尊重,倒是没有说自己不信这个。 这时候,丘神从外面走进来,在武安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武安愣了一下,莫名其妙道: “刘仁轨这老货在搞什么?让我和他去那种地方干嘛?” 潘师正好奇道: “请问......老夫正好有空,若是郡王恩准的话,老夫恰好借这个机会,把刘公先前要老夫誉抄的一些经卷送给他。” 武安沉吟片刻,问道:“仙师可愿同去? 潘师正也精明,多问了一句:“去什么地方?” “你就说去不去吧。” 老夫去。” “准备车马。” 武安拍拍手,揽住潘师正的肩膀,开口道:“刘公今夜请本王去平康坊南区巷乐呵乐呵,没想到仙师居然也有这个雅兴。” 潘师正顿时老脸失色。 第305章 我的原生家庭 第305章 我的原生家庭 “母后,孩儿今晚要去平康坊。” “你说什么?” 天后看见去而復返的武安,对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气笑出声。 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能对自己的母亲公然说出“我晚上要去青楼”这种话? “你去吧,最好在那群女人里面给本宫多弄出几个孙子来,反正最后头疼的也不是本宫。” 天后像是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继续低头,漫不经心地批阅著文书。 武安却在她面前重新坐了下来,道:“孩儿有些话要对母亲说。” “讲什么?” “讲一讲母亲做皇帝之后,可以做哪些事情。” 天后手里的笔停住了,她抬头看向武安。 “要改科举,开武举。” “嗯。” “要开海,继续对外进取,不过得让儿臣操办这些事项。” “好。 “母亲是真心要做这个皇帝的,对吧?” “对。” 天后索性放下笔,盯著这个儿子。 在刚开始的时候,她自个甚至都不敢说皇帝两个字,只敢放在心里,默默的想,默默的盘。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听这个儿子说“做皇帝”三个字了。 世人都觉得清河郡王做事乖张,但天后明白,这个儿子的內在比他外面表现出来的还要大逆不道。 以至於到现在,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规矩。 其实歷史上天后確实是靠自己坐到了那张位置上,但如今的她,却觉得若是没有武安的话,自已的那些想法,也终究是空想。 “本宫以为男人都是事后才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我儿居然喜欢在做事之前扯这些。” 在天后的注视下,武安没有回应这个调侃,而是继续道: “儿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鲁王刚才到底跟母后说了什么?” “他说了你的坏话。” “满朝文武都会说儿臣的坏话,重点是,他是怎么说的。” 天后脸上的淡淡笑容迅速消散, 在开始今夜的故事之前,需要先搞清楚一个概念。 何为“人妻”? 他人明媒正娶入门持家的贤惠女子,夫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刘仁轨,还是很希望和武安搞好关係的,想要搞关係,就必须要投其所好。 武安喜欢什么? 或者说,换一个问题: 长安城里,人妻最多的地方是哪儿? 不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后宅,也不是老皇帝小皇帝的后宫,而是青楼。 所谓青楼,在大宋叫三瓦两舍,在大清叫八大胡同,在长安城里叫平康坊,里头有卖的也有不卖的,反正都沾著海鲜市场的味儿。 刘仁轨年轻的时候,长安城里的服务业还没这么发达,大多是一群年轻紈綺或是同一辈差不多地位的少年混在一起飞鹰走马,射箭比剑。 那时候玩投壶,是实打实的雅兴, 可谁知道现在玩的投壶,居然变成了肉做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 刘仁轨坐著抬轿来到武安府邸的门前,看见一群匠人正在外面忙活,好几个大汉正合力將那面写著“国公府”字样的匾额取下。 “这是在干甚?” 门口的普通匠人自然是不认识他,不过带头的人能看出来这老者身份尊贵,还是领著身边的人对他答了个礼,客客气气道: “回稟贵人的话,大將军已经成了大王,先前一直没来得及换上將军府的匾,现如今直接將匾名改成清河郡王府。” 当初这宅子,还是武承嗣的,因为在殿门前羞辱了武安一句,这宅子也被天后用一句话拿来, 送给了武安当家住。 武安在这儿住了两年,娶了两个妻,封了一个郡王。 “好事啊。”刘仁轨站在旁边,微微頜首。 就在这时候,门口里面走出两名幕僚,正准备对那些匠人说话,看到站在外面那位如同过来閒扯的邻家老翁,定晴一看,他们自然认得是谁。 “刘公?” “吏部员外郎张束之见过刘公,不知道刘公来此,是要..... “无妨,老夫只是看看。” 刘仁轨总不能说我约了你家大王过会儿去平康坊快活快活,只能隨口敷衍几句。 按理来说,自己已经派人去约了,也得到了明確的回覆,以武安的为人,向来是一诺千金,如今却怎么还没来? 刘仁轨回过头,听见马蹄声起,一道道黑甲骑兵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武安从人群里策马而出,对著他笑了笑。 “刘公,我自作主张又请了几位客人同往,不介意吧?” 不等刘仁轨回答,他就看到从武安身后,又陆续地有人策马而出,基本上,都是五品以上的大臣。 刘仁轨老脸一红,自己今日这个丑还真是丟出去了。 武安开口道:“本王今日荒唐一回,不在王府內铺张浪费,请刘公和诸位去外面借个地方喝酒。” 他终究没说这是刘仁轨喊的,就算是旁边知道实情的潘师正也默不作声,纯当没听见。 老道士默默的环顾一圈周围, 年龄最小的,除了武安之外,那些中年官员也能算是年纪小了,而若是说到年龄大的,那可就多了。 这么一帮子人,去平康坊乐呵? 但一行人,偏偏还就是朝著平康坊的方向开始出发。 过了街,穿了巷,把一行人迎进门的不是老钨,而是正儿八经的教坊司官员。 地方,是提前就安排好了。 一队队歌姬舞姬进来,在贵人们面前各自表演起才艺,开始替今日的宴席暖场。 曲度秋宵,仿佛外面的寒月都在此刻变得温润起来,除了那些唱歌跳舞的之外,还有一队年轻貌美的女人走进来,开始跪坐在各人身侧倒酒。 都说清河郡王荒淫, 但当他真的开始“荒淫”起来的时候,人们反而有些不適应了。 刘仁轨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但武安缓缓开口了。 “诸位。” 简单的两个字,曲断了,舞停了,仿佛一切都是预演好的那样,在场的女人们,都开始立刻往外退。 大家都默契的放下几乎没喝的酒杯,微微荡漾的酒水表面,倒映出他们严肃的面孔。 潘师正咽了口口水,今晚的酒宴,真是自己能来的吗? 武安倒满酒杯,然后当著所有人的面,倾倒酒杯,將清冽的酒水浇在地上。 “敬河西、安西战歿的將士。” 第二杯,敬辽东战死的诸將士。 第三杯..... “敬大唐治下,所有有功之人。” 眾人先后举杯,浮一大白。 武安再度倒满酒杯,站起身,对著刘仁轨开口道:“刘公觉得,当今世上,谁可称功劳最大者?” 刘仁轨沉默片刻,道:“自然是大唐的將士臣民,是天下人。” “如若非说出一个名字呢?” 你这是在为难老夫? 刘仁轨呵呵一笑,懒得扯: “你。” 武安呵呵一笑,缓缓道:“若是先帝还在,能看到我如今的功绩,他会高兴,还是会不高兴呢?” 来了,又来了。 刘仁轨心里暗道。 你他娘的能不能直说啊,老夫的心里,真的很难熬。 下一刻,武安沉声道: “我从小不见父母,然后到了懂事的时候才被其他人告知,先帝,就是我的君父。” 刘仁轨愣住了,片刻后,他的眼眶开始发红。 但他还在迟疑,自己到底该不该信。 古代的家国观念確实有的,而且很沉重,不应该被拿来取笑,只不过有很多人把这种信念上的坚持,误以为是对皇帝一家一姓血脉的忠诚, 李唐的李,不是李氏血脉,而是李世民。 作为一个从贞观时期走到今日的老者来说,能看到一个返祖的李氏子,当真是... 武安起身把酒杯放在刘仁轨面前的桌案上,跪坐在刘仁轨面前,诚恳道:“那,若是有人想要加害有功之人,罪当如何?” 刘仁轨声音如巡山的老狼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当诛。” 武安抬头看著他,道: “鲁王当殿辱我,污衊我以及诸將士功劳子虚乌有,辱安西辽东將士血战功成为侥倖,罪当如何?” 刘仁轨毫不犹豫道:“诛其家!” 武安站起身,开口道: “来人。” “在!” “为孤披甲。” 第306章 武郡王,你好快啊 第306章 武郡王,你好快啊 一般来说,在平康坊这种地方玩一出“铁骑突出刀枪鸣”,往往是形容那方面的激烈,所用的手法是比喻,並非写实。 谁他娘的出来玩女人还带军队啊? 武安在这方面有著近乎本能的警惕性,他知道刺杀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非常好用,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陪著刘仁轨喝酒,而是依旧在身边带了很多人手。 这方面,他已经被其他朝臣弹劾过很多次,亦是清河郡王“包藏祸心”的一大有力佐证。 你不亏心,你干嘛要带那么多兵马隨行保护呢? 武安其实还是有点亏心的。 君父嘛,在这古代,皇帝当然是君父,要不然怎么说是父母官呢。 武安心里倒是毫无负担,他说的话也没有问题,不是撒谎,问题在於刘仁轨怎么去理解。 按照歷史上的时间来算,裴行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刘仁轨也最多再活个三两年,与其逼著他们去认可现实,倒不如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接出手里的权柄。 武安不想再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忽然在某天不得不带著金吾卫去抄裴行俭或是刘仁轨的家。 所以,他其实也是可以避免一些事情的,如果最后一定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有时候则是武安故意为之。 靠著一场场爭斗,自己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凝实。 一如今夜。 就在此时,坊门打开,坊正站在旁边,满脸的无可奈何。 一道道骑兵的身影从坊门內策马而出,他们刚才已经抓紧时间吃饱喝足,准备开始今晚的加班。 宵禁是禁止一个人晚上离开“坊”的界限,在大街上四处乱逛;反之,哪怕你在坊里聚眾开趴,金吾卫是不管的。 可你若是出了这个界限,金吾卫会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得益於武安,如今长安城內的金吾卫素质非常高。 “末將长孙元翼,拜见大王!” “末將李敬业,拜见大王!” 武安看向了在自己战马跟前躬身施礼的青年,笑了笑:“英国公,来何迟也。” “末將......罪將知错,请大王责罚。” “牵马。” “喏。” 李敬业站直了身子,从武安手里接过韁绳,没有半分扭捏,开始牵著武安的战马朝前走。 赵国公长孙元翼看著这一幕,心想著这廝总算是被自己调教好了,知道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赵国公。” “在!” “调兵。” 武安从怀里掏出一块鱼符,丟到长孙元翼手里,开口道:“围了鲁王府。” “喏!” 如今,毕竟是唐初,虽然有玄武门的前车之鑑,但是太宗皇帝上位之后,选择了对其他宗室予以安抚,双方相安无事。 而先帝当国的时候,对宗室的態度就急转直下,说迫害也算不上,但肯定不会温和,而且隨著后期天后当权,夫妻俩明里暗里鼓捣世家,肯定也不会放过更好揉捏的宗室。 等到先帝没了,朝中算是板荡了两年,不少大臣在这段时间里死於非命,在后世的史书上,这一段是躲不过去的。 原本应该兵荒马乱的边关,如今居然固若金汤,相反,本应该最稳定的朝堂,反而越发风声鹤喉。 那些个宗室,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身上的负担和束缚消散了很多。 一旦屁股动了,底下藏著的脏东西,也就会跟著露出来。 刘仁轨策马跟在旁边,终究是想要在人少的时候劝说一句,但武安开口道: “刘公裴公以及诸將士在外征战的时候,本王就是靠著这样做,才安定了朝中人心,才能..:::.让你们舒舒服服的打胜仗。” “你那叫镇压,眾口悠悠,岂能全部堵住?” “这些人死光了,嘴自然也就.....闭上了。“ 刘仁轨觉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场悲剧。 一个远在他乡流浪挣扎多年的游子,在回到他真正的故乡后,却选择对他的血脉同族挥下刀刃但偏偏,无论是出於私谊还是公心,自己此刻都没办法再去过多劝说。 自己和武安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鲁王又確实选在这时候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摆在檯面上,大家之间的缓衝余地就没了,剩下的,只有所有人在彼此的利益之下开始选择站队。 今晚的风声很冷清,好在没有下雨,月色在鲁王府的朱红大门上映出一层白光,连带著门內走出来的所有人都像是脸上刷了白漆一样惨白。 鲁王府也在开宴会,来的宾客很多。 武安还记得自己以前查抄越王府霍王府的时候,心里对这些真正的大户人家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们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那种人。 对他们来说,政斗,本不应该这样鲁莽和血腥, 双方留足了余地,在各自的螺螄壳里做道场,斗人,斗法,把一切都限制在规矩之內。 所以,是谁谁定的规矩? 是他们自己定的。 女眷,开始出府了,没有轿子和遮掩,但一些將领这时候默契的吩咐兵卒们稍微宽鬆一点,有些人是为了保全一点宗室的体面,有些人则是隱晦的看向了清河郡王的身影。 但很快,英国公和赵国公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们身上,全场除了清点名字的声音,便是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旁边,吏部尚书周兴在那边宣读天后的詔令,以及鲁王的罪状, 詔令是临时补发过来的,不过里面的条状和立场还算清晰。 鲁王被人押送了过来,他站在武安的战马跟前,抬头看著那个长相英武不显戾气的青年,他似乎对这一幕早有准备,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谩骂或是哀求,只是缓缓道: “武郡王,何时来的?” 人犯已经抓到,今晚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无论是赵国公还是英国公,或是金吾卫的那些將领,连带著那些官员,也各自收起文书,站在鲁王身后,对著他面前的那名黑甲郡王躬身施礼。 无人开口,都在等著那位说话,盖棺定论。 月黑风高,黑漆漆的王府如一张正在不断张开的巨大兽口,近处远处的火把成百上千,光焰隨风摇动,武安轻抚战马颈上的鬢毛,开口道: “下一家,继续。” 第307章 满足了,本宫真的满足了 第307章 满足了,本宫真的满足了 据说人到中年三大喜事,为升官发財死配偶,第三项或许有待勘酌,但总体来说都是差不多的,毕竟对於天后来说,如果先帝这时候没死的话,她就不得不把谋杀亲夫这种事提上日程了。 皇权面前,哪有亲疏之分,但凡是想要夺权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生死大仇。 武安对自己能不能做皇帝並没有太大的执念,但如果想要做更多事情,皇帝的身份是必须的, 某种程度上也能避免人死政息的事情发生。 而在武安成为皇帝之前,他的皇位不可以是篡夺来的,必须通过继承的方式,才能避免出现无法缓和的矛盾。 有时候,需要慢,但反过来,也有时候需要他快。 一如今夜。 大唐高祖皇帝育有皇子二十二人皇女十九人,大唐太宗皇帝则是留有十四子二十一女,除去他们膝下早天或是中途去世的那些子女,这个基数其实不算庞大,毕竟才两代人。 而且第一次玄武门之变,高祖折了两条嫡系血脉,隨著太宗皇帝驾崩,先帝登基,他对自己的那些同族甚至是亲兄弟,可没半点温吞水的处理態度,都是儘可能地加以解决。 至於说近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懂的都懂。 隨著废太子最后一次在宫內造反,屠了王孙宅里的那些宗室子弟,也间接等於是替自己的弟弟扫清了威胁皇位的所有存在。 李唐家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也就这么两根独苗了。 西內苑,含光殿。 夜风顺著殿门的缝隙吹入些许,烛光摇曳,负责服侍的宫人都识趣地退下。 少帝和相王对坐饮茶,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则是满不在乎地打哈欠。 “若是武子镇今夜屠尽宗室,我等该如何自处?” “你想的太多了。” 少帝淡淡道:“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可是武子镇!”相王立刻著重强调。 疯狗咬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撒嘴? “行啊,那他把宗室杀完了,对谁有好处?” 杀鸡做猴,而不是杀猴做猴,这里头可是大有讲究。 你若是杀一个宗室,朝廷其他大臣以后就会三思而后行,但你若是屠了宗室全族,那其他人就要喊著平乱贼扶社稷的名义过来攻伐你了。 只要双方你杀我我杀你互相来个几轮一一从今日开始,乱世开启。 相王有些迟疑,他还在思考,看著弟弟,少帝嘆息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觉得,为什么母后经歷了几次二兄造反的事情之后,还愿意把你放在我这儿,让我们兄弟俩每天都能说话。” “这...... 9 “她也在杀鸡做猴呢,她要让你看到,和她作对是什么下场。” 相王握紧了拳头:“我们是太宗皇帝的后人,怎能如此窝囊!” 少帝听笑了。 “跟你相比,你觉得......你比我强?” “我没有......” 相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少帝微微摇头,觉得弟弟的心性还是不够。 “你要认识到一件事。” “陛下请说。” 少帝看著弟弟,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如同才入社会就处处撞的头破血流,在痛苦中一点点成长起来。 只不过他们遭受的这种挫折,一般遭遇个一两次,基本上人生就结束了。 他倒不是觉得弟弟没有那个臥薪尝胆的心气,而是很清楚,弟弟跟自己一样,有点脑子,有点算计,但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 当今的局面,也不是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帝所能改变的。 “可是,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你倒是可以做一件事。” “陛下快说。” “多用几个女人,宫人,世家女,或者是什么好看的,隨你喜欢,儘可能多生几个儿子。” 少帝咳嗽一声,相王脸上满脸都是大大的疑惑。 “没准儿,你生的那么多儿子里面,能有个比得上太宗皇帝的...:..不,哪怕是只及太宗皇帝十之二三的,兴许十年二十年后,我们李家,也能有个翻身的机会。” 少帝说到这儿,呵呵了一声,显然,他也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像是在胡扯。 “不管怎么样,我们李氏的这条血脉,总归是要传承下去的。” “大王,要不要末將把这些宗室......绝嗣?” 丘神站在武安旁边,语气里有难以压抑的衝动和兴奋。 他现在不是嗜杀,而是看到了一个机会。 王府里面最近有这样一个传言,据说自家郡王的身份来歷有些蹊蹺,究竟蹊蹺离奇到什么程度,你且看那位中书令对他的亲热態度就知道了。 前阵子才在东內苑里被武安踩了面子,结果今晚就过来给清河郡王撑场子,除了身份问题,难不成还能是刘仁轨善心发作? 不过,刘仁轨可以那么搞,想办法利用自身已有的地位资源进行多方下注,而丘神这种从一开始就跟在武安身后的將领,其实也就只剩下那么一个选择。 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又何必退出去, 倒不如,入的再深一些! 政斗不沾血,怎么能显示我是大王的死忠心腹。 “都是天家子弟,怎能擅杀?” 武安看著那些神色惊惶不安的人们,开口道:“有罪的,交由朝廷处理,若是无罪的,必须要妥善安置,朝廷先前的王孙宅空出来了,把妇孺安排进去吧。” 长安城里的天家子弟,大概率没办法再自由自在的过活了,其实武安早就给了他们很多很多机会,也希望大家保持一下明面上的和平。 都说自己不懂朝堂斗爭的技巧,但这些宗室子弟到头来依旧是那一套,污衊,说坏话,拉帮结派,要是再不严管,没准儿还能搞一出大唐的“八王之乱”来。 所以,真別怪自己狠,要是被翻了局面,自己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悽惨无数倍。 武安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收拾好东西,这几座王府......封存吧。““ 是夜,长安十万人无眠。 越王府的后宅內。 越王妃以及其女余姚县主抱在一起,母女俩前半夜被家人喊醒,听说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於是战战兢兢的等到后半夜,却发现根本没人来敲门。 等到窗外的夜色渐渐收敛,晨光透过窗纸洒满房间的时候,正在打盹犯困的母女俩才惊醒。 余姚县主打著哈欠,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嘆息,隨口道了一句。 “母亲睡的真好。” 天明之后,今日正是早朝,不过,还没等昨夜的事情开始发酵,东面的城门外,就有一队骑兵骤马纵入城中。 他们送的是军报。 黑齿常之於辽西大捷,斩杀奚人王,迫使部分奚人举族向西迁徙,避开唐军兵锋。 同时,他还逼迫契丹以下六个大小部族全部送入自家族长的嫡子入朝纳贡请降,又从其各自族中选出貌美女子,作为辽西之地的特產送入朝中。 最后他更是没等到朝廷的同意,就直接下令允许徵用各个部族的粮食牛羊作为军粮。 马上就是冬天了,牧民们也要吃饭的嘛,不过黑齿常之对这些普通的部族平民非常宽宏大量, 他文下令从辽西徵发四方帐人,將其中部分迁徙到人口极度短缺的辽东和海东,则是送入河北安置。 至於说军中俘虏,直接入奴籍。 跋扈,逾矩,黑齿常之都做到了极致。 但这一仗,確实又是唐军拿到了大捷清晨,东內苑。 昨夜正准备等到早上发的天后,此时摩挚著质地粗糙的报捷军报,想要说什么却文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武安。 “要动手之前,你也应该先问本宫一句,难道本宫还能不帮你?” 第308章 我是上等马 第308章 我是上等马 长安纯阳观的道士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习惯,他们每次在开炉之前,都会將一种拳头大小的特製香炉放在过会儿要用的炉子上,几个师兄弟跪坐在香炉面前,先点起一根香火。 在香云之中,师兄弟们一同低声念诵起经文,祈祷今日的丹炉能够帮他们完成目標。 隨著当初丹炉炸开,大家都有了朝廷的编制,师兄弟们的祈祷就又多了几分虔诚。 毕竟,都是修行中人,在生活工作中的方方面面搞一点封建迷信是很正常的事情。 武安顺路来这儿看了一圈,对火药局里这些道士的工作態度非常欣赏,最后,他又给火药局拨了六千贯的款。 这笔钱对於地方官衙来说都是一笔天大的財富了,但火药的实际应用体现在方方面面,它炸的不是响,而是武安的钱。 无论是进一步试验改良火药的配方,还是现在就想办法將其应用到军事用具上,都需要耗费海量的资金。 好在,大唐短期內不会再爆发大规模的国战,武安又找到了一个烧钱的好路子,安西河西等地都在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財力支持,部分非常有眼光和眼力见的世家也在这时候找上了他,表示出了合作意愿。 我们家里都是蠢蛋,不能帮到大王什么,就多出一点钱粮支持一下大王的事业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保护费。 不过那些世家还能自个安慰自个,天家都给他跪了,自家还硬撑著作甚? 生活不止远方的金戈铁马和快意恩仇,还有面前的苟且。 武安没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火药上,更重要的,则是要立刻开始给江淮一带颁布相应的政令,在这过程中又出现了类似於官田令里隱藏的问题,那就是地方州县官员必然会违背你的意愿, 想尽办法为自己牟利。 “既要开海,也不能全开,既要通海商,也不能全面放开,任凭商贾在江淮做大。” 武安把几份文书放在狄仁杰面前,让他先看,自己站在旁边继续补充道: “江淮本就是鱼米之乡,本身单凭农桑就可以养活当地甚至有余力供给朝廷,若是长久发展, 这种输血的能力就会越来越强,现在我打算同时开启辽东和江淮的港口,不过江淮本地必须要严加限制。” 古代朝廷厌恶商贾不是没有原因的,很多时候商贾闹腾並非个例,况且商贾本身逐利的性格也不利於官府稳定统治。 狄仁杰顿时疑惑道:“为什么辽东那边的还要开?” “辽东地方偏僻,地接三方,背靠大唐,向西是诸部族,向东则是高句丽百济等国故地,民生凋嫩,首先是劳动力便宜......” 武安有一种正在给狄仁杰上地理课相应知识的感觉,不过双方的文化素质和理解能力都很高, 狄仁杰听了半天,反正是认可了武安的决定。 虽然江淮一带的条件更好,但辽东更適合扩大商贾的规模,当地港口的主要经商对象几乎都已经固定,可以在短时间內形成稳定的行业。 至於说航海业的“科技”,还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点出来,自己倒是可以提供一部分关键信息和有用的技术,但除此之外,单说一个造船,自己在这方面还真是一窍不通。 江淮一带在短期內最多只能发展出近海的大规模海航,不过这也符合武安的部分要求,至少可以往南寻找一些品类较为优良的作物引入国內,增產粮食。 红薯土豆那些暂时摸不到,自己提前派人去找一找南面的占城稻总可以吧? 固然,占城稻的一个缺点是颗粒小且硬,用古人的口味判断属於难吃的范畴,宋代人的典籍记载占城稻通常是贫贱小门小户吃的,不过先让人吃饱饭就足够了,世上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段时期內,阿拉伯人已经开始了大规模海航,不过他们的海上势力大多局限於红海印度洋一带;大唐这边,从武安这代人开始努力,可以想办法在接下来的百年內,把南洋和太平洋变成自家的后园小池塘。 梦想总是要有的。 “江淮那边需要有人监督推行政令,在这过程中但凡有人贪污、或是阻挠、或是怠慢,这政令就很难推得动,毕竟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在当地官府看来,朝廷鼓励经商就是在拿他们的前程开玩笑。” “所以,我?” 狄仁杰心知肚明为什么武安把自己拉到小书房里谈这些东西。 “还有一支一千人的万骑军,你是大唐宰相,有我的兵马在手,可杀州刺史。” “怎么不派府兵?” “府兵是大唐的官军,万骑是我的私军,有些脏事不好让朝廷来做,只能我亲自上。” 狄仁杰呵呵了一声,自己好列也是大唐宰相,偏偏这廝敢当著自己的面说万骑是他养的私兵目的对了,结果对了,但过程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狄仁杰认真道:“我不是退缩,也不是不敢干,就是.....你能不能帮我编个由头,我得拿去哄那些地方官,就算不能说服他们,也要骗他们相信开海经商是有好处的。 另外,也得让江淮当地的家族和商贾出力,所以必须要找一个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理由。” 狄仁杰知道这个要求有点为难武安,但武安你他娘的何尝不是在为难老夫? “没必要骗。” 武安再度掏出一张舆图,上面某处用硃笔点了个几个红圈。 “这一处,是倭国境內一处还没开发的银矿,我准你在江淮当地组织兵马,只要把这座银矿弄到手,前期的大头也就够了,当然,要是前期不好搞那块地方,我圈的这几块地方也有矿,你去拿吧。” 武安拍拍狄仁杰的肩膀,低声道:“你拿下的第一座矿,从拿下那日开始,那座矿每年的五成利润就给你,然后沿袭给你后世子孙,只要大唐还在,你的家族就能一直吃到这口利润。” 五成? 五成!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儘可能地放缓呼吸,但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算了,老夫一定会尽力!” “不要搞得那么悲壮,其实事情还是很简单的。” 武安又掏出一封书信,放在狄仁杰面前。 “倭人的皇后如今和我有书信往来,你只要让她在其中勾芡,她会全心全意帮你的,毕竟...:..她会很清楚,如若没有我们唐人帮助,她永远都吃不到那些矿的利益。” 狄仁杰沉吟片刻,缓缓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女人其实是天后一个德行,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她会帮倭人做什么,相反,她现在迫切需要有一个外力介入,来击破倭国境內固有的皇权和父权。 武安压著这话没说,而是安慰狄仁杰道: “你放心吧。” “老夫很难放心,你和她又没有... “我和她有关係的,” 武安喝了一口茶,回答道: “她女儿是我的妾。” 第309章 你要跟本宫打擂台 第309章 你要跟本宫打擂台 武安不仅给了狄仁杰一个相当可观的承诺,而且还提前打了一笔钱,算是狄仁杰在江淮一带的“活动经费”。 又要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这是错误的做法。 马是牲畜,你虐待它,它没有办法;但如果你把这一套也用到人身上,那么你很有可能会迎来反抗。 所以武安曾经写过一个废案,那就是尽全力点科技的同时,再把民力压榨到极致,逼迫他们自个站起来反抗。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能这样的话,那么当初暴秦覆灭之后,从大汉开始,当时全天下就都应该脱离了封建社会的范畴,大家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天下大同。 很多人单靠他们自己是站不起来的,而还有一些人,他不仅自己要跪著,还喜欢拉著別人一起跪。 一夜之间,长安城里封了几座王府,后浪把前浪拍在了沙滩上,看似波涛已平,所以不少人想著赶紧过来烧一下冷灶。 在诸多送礼的人里面,苏味道无疑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大王,要不要下官让那些画师明儿开始连载诸王府里面的那些事?” 像什么县主啊,郡主啊,王妃啊,王府里面那些贵人女眷的三两事,绝对都是爆点, “苏御史啊。” “大王,在的。” “来。” 苏味道諂媚笑著,把头伸了过去,然后武安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啪! 武安平静的问道:“你敢试探我?” 苏味道慌的立刻退回去,站在书案前躬下身子。 “下官怎敢,下官不敢!”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再有下次,落在你脑袋上的,就是刀了。” “下官记住了!” “头再过来。” 苏味道苦著脸上前,头上又挨了两巴掌。 “长长记性。” 武安挥挥手,同时道:“户部那边派人跟我说了,你那作坊下半年的税还没交,赶紧补过去。” 苏味道连连应声,如蒙大救般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 工部的小书房本就不大,夏日放一盆冰在房间里,就足以起到祛暑的作用;而到了秋天,小房间更容易聚暖。 武安站起身开了窗户,任由萧瑟的秋风扑面而来,工作了大半天有些发热的脑门,这时候也跟著慢慢冷静下来。 刚才苏味道转过身离开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带著一点点笑,虽然转瞬即逝,但武安还是捕捉到了。 毕竟,武安从来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一直在学著察言观色,无论是媚上还是欺下,这都是一个很有用的技能。 看样子,苏味道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那就是武安似乎还准备照顾一下天家血脉的尊严,根本没有赶尽杀绝的意图。 但武安很清楚,自己最近这阵子的计划,甚至还没正式开始。 扫平诸王,无非是宗室先递了个刀柄过来,武安顺手拽出刀把他们给平了一遍。 “来人。” 许久没有出现的梁信推门而入。 “末將在。” “下一次早朝,是什么时候?” 按照大唐的惯例,正式的早朝每个月其实也就屈指可数的几次,除非是突发情况,通常会直接詔六品以上的官员入殿议事。 而到了天后这边,为了表示自己的勤政,每个月早朝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当然很多时候確实是在处理事情,並不是在作秀。 “如果大王有急事的话,末將这就入宫去通报天后,请她.... “不,这次就按正式的日子来算。” “那应该是后日。” “你今天就带人,去我母后的內帑里支取六万贯財物,五千匹锦帛,將其分赐给北衙诸將士, 另外......催一下兵部,让他们清算南衙出征的军功,该升官的升官,该赏爵的就赏爵。” 那么多財物,一句话就轻飘飘的用完了。 如果人心也可以买的话,世界上最划算的生意自然是买人心。 武安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告诉母后,可以废帝了。” 临做事之前洗个澡,图的是乾净。 天后今日穿著一身黑衫和素色裙裳,虽然也是皇后的打扮,但比起往日少了几分浓妆艷抹,多了些端庄。 她身上有淡淡的蔷薇香味,显然天后平时的生活习惯还是比较奢侈的,泡澡的时候都用了很多。 上官婉儿把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天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气。 “许久不见,本宫心里也想你,要是你家里那大的欺负你,日子不顺心,不如还回本宫这儿来。”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眸子比之两年前还要清澈,原本身形瘦削单薄,现如今脸上居然也带了点可爱的婴儿肥。 “婉儿多谢圣人美意,王府里的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大王对奴家不差。” “大王对你不差,那王妃呢?” “王妃也是很好的人,衣食住行都不曾短了婉儿的。” 天后放下茶杯,笑一声。 “那你日子过得那么舒服,还回到本宫面前作甚,难不成是炫耀来了?” “婉儿不敢。” 天后沉吟片刻,抬手指了指上官婉儿的小腹处。 “你有了。” “娘娘明鑑。” 外头的天色尚且还是白天,说不准是才知道这回事没多久,这丫头居然就找到了东內苑。 “怎么?” 天后玩味道,打量著这个与两年前气质仪度大不相同的女子。 “婉儿没有娘家的倚仗。” “嗯,你家就是本宫灭的。” 天后说著让人不开心的话,她摩著温热的茶杯,笑道: “所以,这是看到自己有了孩子,就打算找本宫这个仇人补你的娘家?” 若是心里头什么都不想,只顾著眼前的小夫妻生活,那上官婉儿今日肯定不用特意来一趟。 大家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说到底,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也开始想提前做点什么,替孩子铺垫一下將来的路。 上官家虽然已经平反了,但其当年的势力人脉没有一丝一毫传到上官婉儿的手里,她顶著一个故宰相家孙女的名头,却只能屈身在王府里给心爱的男人做嬪。 同为女人,天后倒是能理解王妃和王嬪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呵呵,你还真是捨得下这张脸,不愧是本宫带出来的。” 上官婉儿又露出了笑容,她现在確实是真心的在笑。 “是他让你来的?” 天后问道。 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废帝,那么在做这个事情之前,双方很有必要再加深一下“关係”。 “是我主动要来的。” 上官婉儿回答道:“婉儿可以认个义母,娘娘也可以认一个义女,不亏的。” “本宫,为什么要给你这个脸?” 两个女人对视片刻,上官婉儿淡淡道:“郡王虽说不是娘娘的亲儿子,但確实是婉儿的夫君, 婉儿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肉。” “再说了... 上官婉儿无视了天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补充道: “现如今,是婉儿愿意给娘娘这个脸,让你当我的义母。” 第310章 呔,看我的鞭 第310章 呔,看我的鞭 家里顶樑柱的男人没了,剩下孤儿寡母的就容易遭欺负,不过这也分情况,一般都是天后领著几子去欺负別人。 今天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不过天后已经无暇生气了,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她还得操心接下来的那件大事。 少帝做了两年的皇帝,现在要被废了,宫內的消息虽然已经传出了一点,但气氛却並不显得压抑,只有平常服侍少帝的那些宦官去他面前掉了儿滴眼泪。 其余的,早就都换成了武安或是天后的人,这时候高兴还来不及呢。 少帝和相王兄弟俩如今不得见,他知道每日都有不少人去相王跟前奉承,好在相王最近被限制出入宫城,外臣暂时还没能到他面前说话卖乖。 西內苑附近的驻军比以往多了一倍,大量的北衙兵在周围布防和昼夜换班巡逻,少帝站在高楼上,能清楚看到远处的皇家禁苑里都有军队的屯营驻扎,这让他想起了先前二兄发动的第二次宫变。 那次,废太子率领的叛军势如破竹,从玄武门捣入宫城,一路高歌猛进,直至最后被援军包围。 后人大概会觉得废太子的这次挣扎有些可惜,明明他是有机会贏的。 可身在其中的少帝却看明白了,以武子镇的手段,八成就是主动让人给废太子开了门,让废太子帮忙把脏活儿做完,最后关门打狗。 武安对宫城的掌控力甚至比掌控他自家的王府还要轻鬆,但真正让少帝下定决心开摆的事情, 还得是最近宗室被一网打尽的事情。 弟弟相王年轻气盛,或许还会觉得和他说过话的鲁王就这样被下狱冤杀,未免太过於荒唐,但少帝知道,鲁王在指使刺客杀了人之后,又把脏水分別泼到了梁郡公李孝逸以及吏部侍郎韦玄贞的身上。 韦玄贞是自己的岳丈,换言之,也是少帝在朝堂上的唯一班底。 鲁王想玩一石三鸟,却也让少帝看明白了,压根就没人鸟自己这个正牌天子,大家抢的无非是权,皇帝就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忠君爱国可以是一门生意,也可以是一门学问,但偏偏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帝坐在楼台上,望天。 一双手从后面楼住他的脖颈,少帝头也不回道:“趁这时候把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收拾几件,过阵子搬出西內苑的时候可以带走。” “那可不好。” 韦贵妃跪坐在他身侧,头枕在少帝的膝盖上,轻声细语道:“到时候处处都要仔细,若是带走了宫內之物,难保不会有小人又跳出来非议。” “只要我不当皇帝,母后会比以前宽容很多的。” 韦贵妃抬起头,脱口而出道: “妾不喜欢宫內的那些东西,只要能待在陛下身边,每一天便都是好的。” “嗯。” “嗯?” “嗯.... ? “嗯!” 距离废帝还剩下一天,少帝在西內苑最高的楼上度过了愉快的早晨。 片刻后,他出来了。 “啊,子镇你怎么在这儿?” “臣已经等候一会儿了。” “是朕的不是了。”少帝有些矜持的道歉道:“时间有点长,没办法。” 武安:“?” 从留守在外面的官官跟自己匯报情况,再到少帝整理衣服出来,也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打量著少帝,一般来说,正常人在大起大落之后肯定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但现在问题是,少帝显然是太过於精神了些。 “母后,应该已经和陛下谈过了吧。” “嗯吶。” “陛下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跟臣说出来,” “你当自称臣弟。” 武安没说话,脸上出现了笑容,少帝看著他,也笑了。 “娘娘还在楼上休息吧?” 少帝不笑了,他想起了面前这位在朝野上下的那些传言。 “臣弟想请问陛下,还有什么需求。” “朕想活著。” “陛下需要再在西內苑住一年,一年后可以搬到故魏王宅里,周围日夜都有兵马保护,安享富贵,衣食无忧。” “是软禁吧?” “陛下愿意这样理解,臣弟也没办法。” “行啊,就这样吧。” 少帝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 虽然说,歷史上这位少帝还有復辟称帝的时候,但武安肯定不会再给他重来的机会了。 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按理来说,少帝现在的心情应该也很惆悵,武安等著他说一些发人深省或是饱含哲理的话。 类似於什么来生不愿再生帝王家或是一入天家深似海..... “那朕,就先失陪了。”少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贵妃还在等著朕再来一次呢。” 两天的时间说快也不快,大概是数不清多少个再来一次的时间段之后,武安这两天一直在不断地布置各种后手,而天后比他还要更辛苦一点,因为需要提前给方方面面的势力透底和商量。 大家划个道出来,才方便和气生財。 龙首殿外,天色仍旧是黑的,不过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天后已经选好了袞服的款式,在武安眼里,这玩意其实跟所谓的黄袍龙袍差不多,只不过,天后身上穿的袞服是玄色。 “自大唐开国以来,朝廷崇土德,而后先帝还在的时候,改土为金,如若本宫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子镇,你觉得本朝该尚哪一德?” 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各种胡扯,但在当下也確实有实际作用。 经歷繁琐的流程不一定能改朝换代,可若是想改朝换代,就必须要走繁琐的流程。 不想走流程倒也可以,大唐从中心往东南西北各有万里疆域,你且带兵去,再全都打一遍吧。 “这方面的事,母后自主就行了,儿臣愚钝。” “呵呵。” 天后穿著一身玄色的袞服,袞服上每一条纹路每一样图案装饰,都有其相应的意义。 刚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就像是男人拿到了传国玉璽,天后几乎是睡觉都捨不得脱下。 但穿久了,也就是件衣服罢了,穿不穿都一样,重要的是你手下的人肯不肯承认。 土德,火德,自己也得有那个“德”。 她此刻心里想的,一开始是承袭炎汉,自家称帝之后,改国號为“武汉”,听起来就很威武霸气。 但后来又经过方士术士的多方严格辩证,她发现承袭周礼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武周,也好听。 “天后,清河郡王,百官已经开始入殿了。” “紧张吗?” 天后看向武安,后者嗯了一声,回答道:“紧张。” “本宫在这儿呢,你不用紧张,从今日开始,我们母子俩这辈子都要同进同退,记住了么?” “儿臣记住了。” 人去含元殿。 殿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武安听见天后在自己背后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边,迎著外面淡薄的晨曦,目光里倒映出一道道缓步入殿的身影。 还別说,今日还真有那么个气氛了,寻常人站在这里腿脚都会很快的软下去,因为迎面走来的,全都是一个庞大帝国的真正统治阶级。 满朝朱紫之色,谁不是公卿传家,谁不是名门大族? 但是武安心里,他只是默默辨认了一会儿,就释然了。 哦,以前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被我杀过两批。 百官或多或少都已经听到了风声,但是真正看到那位天后从原先垂帘听政的位置,直接变成了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少人的心里,此刻开始泛起了不安和羞愧。 愤怒,是一点都没有的,原本看到这一幕会怒不可遏当朝叫骂的那批人,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朝廷。 几个宰相,裴行俭託病在家,刘仁轨老脸阴沉,魏玄同沉默不语,只有狄仁杰抬头看著这一幕,眼里倒映出武安的身影。 殿门处的北衙禁军將领代替了官官的位置,开始默不作声地安排百官就位。 片刻后,没有人喊“有事进奏无事退朝”,也没有人组织百官开始山呼万岁。 身著緋色官袍的丘神从殿外走入,经过百官的队列,將一只紫檀木柄的牛皮长鞭递到武安手中。 隨即,丘神躬身退回队伍中。 在百官的注视下,武安抬起手里的鞭子,让鞭梢垂在地上,朝著御阶的方向用力一挥, 长鞭甩在含元殿的大堂上,炸出脆响, 大臣们心里一抖,看著那位黑衣郡王挥鞭。 “啪!” “啪!” “啪!” 静鞭三响。 朝堂上一片安静,清河郡王的目光投落下来,百官开始一个个低下头,没有人迎接他的目光。 武安忽然忘了,之前好像没有人教过自已该如何主持朝堂,天后似乎默认了武安会这些东西, 也没主动告诉他,至於说那些礼部的官员,更不可能在谋朝篡位这种事情上给武安提出什么指导性意见。 他清了清嗓子,对著面前的数十名大臣开口道: “今日的议题是,废帝!” 第311章 你越说不要我才越兴奋 第311章 你越说不要我才越兴奋 外人都知道,吏部尚书周兴的家里养著一匹老马,且周尚书对其异常宠爱,那匹老马据说吃的比人还好许多,这也成了周兴被一些御史甚至朝臣攻訐的原因之一。 国家还在养士用人,边关还在开战,你身为一部尚书,居然在一头牲畜身上浪费这么多的粮食钱两。 但周兴知道,在自己最为贫微的时候,家中有母亲妻子在操持家业,到了外头,则是这头老马驮著自己去各处打点討好人情,陪自己受了很多苦。 而周兴也很明白,正是先有老马受了那么多苦,才有自己发跡之后,不计代价的优待和报答它□ 借畜生寓人,现实也是这般。 那些儒生士人都喜欢喊一句国家养士百年如今正是用我们的时候,我周兴受了清河郡王那么多好处,从一个微末京官爬到了如今一朝大员的地步,他养著我,难不成就是因为看我顺眼? 不是的。 尤其是这种时候,“废帝”那两个字,真不是一般人能喊的,首先他要有地位,其次他不能怕脏,就好像是某些官员府上养的师爷或是白纸扇,平时出谋划策,关键时候站出去背锅扛罪。 一如曹魏之华歆、元魏之崔季舒。 但是在自己该做事背上骂名的时候,清河郡王却没让自己上去,反而亲自喊出了那两个字。 周兴垂下目光,心里嘆息。 受人家的好,承人家的恩,大不了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还,但人家现在不仅给了你莫大的恩情,也不打算让你还这个债。 自己这辈子还不完,就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人继续背著债了。 静鞭三响之后,又有“废帝”之声出现,武安站在那里静静看著群臣,一时间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武安转过身,一步步登上御阶,和天后对视了一眼,后者拿起一卷詔令,抬手递给他。 “门下:朕膺昊天之眷命... 承先帝顾命,托以宗庙之重,临御万方,夙夜祗畏. 皇帝显嗣位以来,昏蔽日深,狂悖屡彰。言动乖於典训,举措戾乎法度。 近狎群小,昵比奸回,竟以韦氏私党刺史之职为可轻授,妄言“天下付韦玄贞何不可”之悖语!神器至重,岂容私授?此非人子之言,实乃乱国之兆! 天命不可再欺,神器不可久虚。 朕仰遵高祖、太宗创业之艰,俯顺百辟兆民请命之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著即废皇帝显为庐陵王,幽之別宫,俾其省愆思过。皇嗣承祧,当择贤明,另颁纶旨.,,虽然这位少帝並没有说出歷史上那种“老子把全天下给韦玄贞又如何”的气话,但废皇帝总是需要理由的,少帝长时间幽禁宫中,外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究竟说没说。 至於说任用“韦氏私党”这种话,其实也是个笑话,韦氏一家子虽然也有其他人在朝中为官,可真正站在少帝那边的,其实也就只有吏部侍郎韦玄贞。 而且,詔令上用的是天后的口吻。 天后临朝称制,可用“朕”。 但前阵子武安率军在外的时候,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已经有人牵头带著百姓给她“劝进”了,还是武安回到长安之后,这股风声才在无形之中平息下来。 废谁,支持谁,都必须从自己这儿来。 少帝德行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天后顾念母子之情,不杀他,但是要废他的帝位,將他贬做庐陵王。 至於说另择贤明四个字更是扯淡,明摆著让大家知道要立谁做下一个皇帝了。 先帝和天后也就有四个亲生的崽儿,现如今也就剩下最小的那个。 武安觉得今日的朝堂实在是太过於安静了些,他有些发愁,心想著怎么没人跳出来反对一下? 让本王立个典型,摆个威风,多好的事。 现如今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不说话,搞得武安还以为他们私底下已经商量好了,打算搞非暴力不合作。 废帝真不是这么玩的? 大家见招拆招,只有你们反抗了,我心里才有底。 你们快反对,快说不要啊! 詔令念完,武安转过身,背朝百官,面对著天后躬身施礼,高声道:“臣清河郡王安附议!” 在他之后,吏部尚书周兴当即走出队列,跟著道:“吏部尚书周兴附议!” 天后派系在几年前其实是一直处於衰落状態的,因为前期中期被她招揽到麾下的几名主要大臣先后去世,使得整个派系群龙无首,压根没有能撑台面的人站出来。 但距离先帝去世已经过了两年,天后的派系早就开始恢復生机和进一步疯狂扩张。 “臣户部..·” “兵部..” “臣附议!” 武安能看到,天后的脸上也有些愕然,毕竞朝堂上现在是真没有一点点反对的声音。 都这么从心的么? 武安转过身,朝堂上的呼声顷刻间为之一顿,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对著站在御阶上的那道身影,以及坐在龙案后的那位,喊道: “万岁!” 在其之后,群声响应。 “万岁!” 仿佛少帝真的在过去两年里作恶多端,以至於现在他要被废了,大家终於如蒙大赦般赶紧庆祝起来。 武安默默的让过身位,露出空位,让群臣的万岁之声朝著天后涌过去。 他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天后,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肯定不是羞涩或是惊恐,而是兴奋。 天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却又在忍著,她像是喝醉了一般,眸子里的神采都有些迷离起来早朝结束的快且突兀,毕竞今日要说的只有这一件大事,而在这件大事的前后,没人能安下心做事,本朝废太子早有惯例,但废帝毕竞是头一次,大家都需要调整好情绪才能继续做事。 东內苑里种的菊开了,隨著秋风徐徐送香,天后心情大好,赏菊之余还当眾吟诗一首,身边几个北门学士爭著拍马屁討好。 武安懒得掺和这种文化活动,自己去偏殿找了个地方吃饭,等了一会儿后,殿门打开,太平公主拎著一只食盒走进来,然后坐在武安面前,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一样,开始取出一道道温热的菜餚。 “今日在朝堂上很累吧?” “还好,” 太平公主摆菜,武安帮她盛饭,头也不抬道:“没人跳出来反对,倒也不用费神去考虑如何镇压舆情,至於说今日之后,大部分事情依旧是母后在管,我不用费心思。“ 他把饭碗放在太平公主面前,手想要收回来,被太平公主拽住了。 “我不饿。” “我饿了。”武安说道。 “你家的婆娘抢了我母后做义母,这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的,我说她假如实在想要出个气,就去东內苑把话说开了,反正事后我也能给母后哄回来,但我没想到她跑去认了个义母回来。” “那个蹄子抢了我的母后,我就要抢她的男人!” “喷,用得著这样么?” 太平公主啐了一口:“你刚才说了,今日不累。” “我是不累,然后呢?” “那今夜就累为。” 武安有些无奈,感觉脸上被太平公主开著车碾了过去。 虽然他和太平之间並非青梅竹马或是真正的兄妹,且太平公主身上,一直表现得对亲情很是看淡。 先前她和废太子也是兄妹,和先帝是父女,但他们死了之后,太平其实並没有多伤心。 反过来,自己只不过和她认识了两年,她就像是认定了自己一样。 “那让我先喝点东西,我渴了。” “你喝吧。” 太平公主当著他的面,指了指那壶酒水以及菜餚,大大咧咧道:“这里面都被我加了助兴的药。“ > 第312章 倒插门,吃软饭,啃老,卖身 第312章 倒插门,吃软饭,啃老,卖身 清晨。 太平公主伺候著武安梳洗乾净,就又躺回去睡觉了,脸上元自带著倦容。 武安穿上衣服后,去了东內苑给天后请了早安。 天后虽然昨天兴奋的颇有些乱了仪態,但今日还是起的很早,正在处理政务,別的方面不说,她这种態度还是很端正的。 离开龙首殿之后,武安喊来了负责带领羽林军守卫宫城的駙马都尉王,让他把东內苑附近值守巡逻的羽林军增加了一倍,但並没有把这件事告知给天后。 勤政,不只是態度好,更是身体好的表现,譬如说先帝,要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后期的表现也不会那样被动拉跨。 天后能身体健健康康的干活做事,武安很高兴,但天后不可能只甘心当一个工具人,所以为了以后的母子和谐,武安选择提前堵住她不安分的路子。 中午的时候,天后放下御笔,外面的女官走进来,一边进膳,一边低声报告说看见东內苑外面的羽林军又多了许多。 天后气的折断了御笔,然后气呼呼的开始吃饭。 按理来说,到了狄仁杰这个位置,基本上就是安心在朝中混资歷,稳住屁股底下的基本盘,等到了致仕的时候,可以给家族后面两三代人再谋一个安稳的前程,外放,反而会被外人解读成贬謫和不受宠,尤其是狄仁杰曾经去过一次江淮,负责开漕运,也就使得他和当地的一些官员有些不小的矛盾,现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狄仁杰又被打发到我们这边了,我们还不得好好炮製炮製你? 不过狄仁杰很坏的遮掩了一部分消息一一他的身边还带著一千名方骑將士,这样一来,等他到了地方上的时候,就可以勾引別人先欺负他,然后他顺势拿兵马镇压当地的所有不平声音。 禁海和开海,其实都是不怎么容易的事情,开海虽然是朝廷给民间放开了权限,可前期也要投入大量的资源进行建设,谁来出这笔资源,就是很大的问题。 武安能在朝堂上坐稳位置,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能利用有限的资源进行更好的营收,让很多人得到利益,现如今这个担子交给了狄仁杰。 在制定了一整晚该如何整改江淮的计划之后,狄仁杰忽然觉得,似乎还是在大理寺查案的那段日子轻鬆愉快。 不管如何,他带著军队上路了。 接下来的几天,武安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就慢了很多,手边虽然还有不少事务等著他处理,可身边养著的那些幕僚和文官也不是吃乾饭的,可以帮他解决很多事情。 武安筛选出了一批行政业务能力很强的官僚,其中尤其是周兴,虽然在外界风评只比武安好一点,但他能力是有的,最近一直在帮武安擬定科举改制方面的文案,做事的时候比以前还要投入。 漕运,开海,甚至是对外的战爭,其实都是比较容易的推动,就像是在一头倔驴面前吊著一根萝卜,再时不时用大棒在后面加以鞭策,倔驴自然而然地会跟著萝卜走。 利益掛在前面,无非就是吃与不吃,吃了之后虽然也要往前走,好列自己的肚皮还能舒服一点。 可若是从制度方面下手,其难度不亚於让倔驴一夜之间进化成萌萌噠任凭盘弄的兽耳娘。 很简单且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它们会反抗,朝廷之所以长时间陷入世家大族政治的原因之一在於,有限的知识传播范围內,掌握了稳定教育的世家几乎必然占据文化素质上的优势,而国家选官,更不可能为了公平就刻意提拔一些不通文墨的平民。 相反,科举制度越是公平,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们的优势就越大。 武安这时候才感觉到,八股文或许僵硬且不知变通,只有少部分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把八股文玩的出神入化,可相比於唐代的这种选官考试,八股文的体系更容易让平民掌握。 不过在唐代没必要玩八股文改革,武安一直在著重培养身边的年轻官吏,时不时把自己的思想和部分观念沉浸到他们的脑海里,某种程度上来说,武安虽然没有办什么“新式学堂”或是新军,但这些人已经算是他亲手带的第一批学员了。 初唐时期的军队战斗力和官员能力都相当不错,体制也没有过於僵化,能威胁到江山稳定的大部分矛盾和危机都已经在强权面前迎刃而解,而且隨著战爭的不断获利,原本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府兵制,居然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北衙四军建立,也就是今年的事情,而在过去两年內的全部战爭中,府兵依旧是全程参与,且在军队里的占比越来越高,南衙府兵以及诸多外地折衝府的势力和影响力都在增强。 在这过程中,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武安的狗,可它原本的基数就很庞大,所以南衙越强,武安的势力也就会跟著开始膨胀。 武安其实只是做了利益使然的事情,但百万关中人都清楚知道是清河郡王在不断恢復和增强府兵的待遇,纵然政见和態度不同,可南衙上下其实都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老一辈人的名號都在慢慢淡去,朝廷里的官员们都在念叻当年贞观年间究竟有多少惊才艷艷的人物出现,可边关上更年轻的將士们,往往只看今朝,刘仁轨几乎已经是半致仕的状態,他的身体仿佛一夜之间开始了加速衰老,经过平康坊的那一夜之后,老道士潘师正和刘仁轨建立起了某种友谊,毕竟大家也算是友了。 他开始慢慢过渡手里还有的部分权柄,也无意於再去跟朝中其他人爭夺什么,每天无事的时候,就跟著潘师正学养生。 原先他承诺过,如果武安能帮忙整死一半以上的世家,他就把朔方军双手送上,现在刘仁轨天天养生,闭口不谈这件事。 只是,他是否同意並不影响全局。 无论是漠北的朔方军还是辽东军,都已经开始逐渐朝著武安靠拢经过几次揉捏之后,辽东军本身就已经成了武安的形状,而安北都护府和朔方军那边则是在朝中没有了可以帮忙代替说话的人物,相应的,掌握了河西军和辽东军的武安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不过,他们又如被王婆找上门来的潘金莲,嘴上喊著不要不可以,矜持的如同淑女,心里,已经开始了骚动。 河西、辽东、漠北,三边精锐边军都已经陆续靠在了武安周围,但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庞大的精锐边军始终保持著孤悬在外的状態。 幕僚们都劝说凡事物极必反,如果武安再用类似的手段去尝试笼络安西都护府,恐怕会收效甚微。 因为安西都护府和辽东漠北那些只能年年找朝廷要奶喝的穷逼友军不同,安西都护府治下的每一座城池每日都在產出收益,坐拥无数商路沟通东西內外的安西都护府天然掌握著巨大利益。 就好像是你想拿五十方收买一个亿方富翁,他在知道这件事后笑的太开心了,以至於打赏了你一百万,顺手羞辱你一下。 不过拼图的收集已经到了最后一块,武安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全都要。 幕僚们对此普遍持悲观態度,骆宾王甚至开玩笑道:“安西都护府治下疆域方圆千里,精锐將士数万,利益纵横交错,若是大王能一朝收復那些將士,臣就把家里的两名爱妾送给大王。” 秋夜的一场小雨之后,街道上散发著冰冷且清新的气息,几处水洼里漂著红透的枫叶,如同漂泊不定的小舟。 裴府的大门前,当身著常服的裴行俭看到站在外面的黑衣青年时,脸色顿时也黑了下来。 武安无视了裴行俭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低头逗弄著怀里的婴孩,哄道: “看,这是你阿翁。” 第313章 清河郡王,男,被占便宜 第313章 清河郡王,男,被占便宜 早朝废帝几乎没有耗费任何人力物力,也没有在关中一带引起极大的震动,自先帝驾崩之后,百姓和权贵们普遍对少帝不满,前者是因为各种牵强附会的天人感应说,后者则是因为利益。 一个强硬的皇帝会损害部分人的利益,但一个软弱无用的皇帝会损害所有人的前程,武安一直以来都在儘可能维繫一个稳定的朝廷统治体系。 虽然下面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开玩笑,但武安杀的权贵確实不算多,至少没过分滥杀。 在他掌权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天后帮忙,那武安肯定会不可避免地杀更多的人,换取自己势力的稳定。 好在大局已定,当少帝被废的时候,歷史的车轮就已经开始再度滚动起来。 武安在一些事情留足了布置,如果说朝廷里还有谁死都不同意天后登基,那首当其衝的自然非刘仁轨和裴行俭莫属。 刘仁轨是真的没有心气了,从辽东退回来之后,清河的事情已经成了他宦海浮沉中的一大污点,只是他本人也不是很在乎这点脏。 但,他既然已经脏了,就可以变得更脏。 而裴行俭是从一场灭国之战的大捷中退回京城的,他身上还很乾净,而且以他的脾气和境地,如果真要逼著他面对那种情况,裴行俭绝对会以自尽来证明清白。 天后一直在说,裴行俭这个老货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在武安看来,这块石头確实臭,但也足够硬。 唯一的问题是,按照时间推算,歷史上裴行俭去世,距离现在其实也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武安虽然清楚认知到自己已经推动或是改变了很多人和事的进程,但冥冥之中某些事物或许也值得他留点敬畏,可若是有可能的话,裴行俭还是活著比较好。 庭院里,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给他们端来热茶,武安觉得儿子可能也渴了,想要餵他喝一口。 库狄氏慌忙从他怀里抱走孩子,轻声哄著,顺带著狠狠瞪了一眼武安。 “这般没轻重!” 库狄氏是续弦,裴家的当家大妇,她出身鲜卑大族,与裴行俭在数年前育有一子,名为裴光庭。 裴行俭在河西多次立功,库狄氏受封誥命,加封为河东郡夫人。 被她呵斥了一句,武安也只是陪笑,看向裴行俭,后者问道:“吃饭了没?” “还没呢?” “过会儿留下来吃饭。” “好。” 裴行俭看向夫人,道:“你也別抱著了,赶紧去找几个奶娘好好照顾,千万別摔了孩子。” 库狄氏白了他一眼,抱著孩子离开了。 “你这做父亲的,就这么让人家抱走了你儿子?” 裴行俭笑了一声,但好像不是很高兴。 “听说这小子当初生下来的时候,长安城里但凡是个在军中有点头面的,都往你王府上送了礼物,尤其是羽林军金吾卫那些人,是不是乐坏了?” 不等武安回答,他就道:“这么金贵的孩子,千万別再往我这儿抱了。” “裴公的话晚辈记住了,不过,这儿也算是他的外公家,以后逢年过节串门走动,也是应该的事情,我这不是提前带他过来认认路嘛。” 裴行俭忍不住也对武安翻了个白眼,属实是被这廝的不要脸弄得无话可说。 “你到底想干嘛?” 裴行俭问了一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问题,可现在重复出来,无非是想要让武安表达一个明確態度。 “晚辈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行,那你今日吃了饭,就带著你儿子回家去,別来了。” “那可不行,朝廷里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裴公,晚辈也是担心裴公的身体,特意请了国手孙思的徒弟在旁,以后就请他专门给裴公调理身子。” 裴行俭有点烦,外头都说武安是掌军十万杀人不眨眼的魔將,在自己面前,这斯反倒全然一副混不吝的瓜皮模样。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武安喝了口茶,试探著道: “给我吧?” 裴行俭觉得此话如同平康坊的妓子勾搭男人,十分不雅,当即勃然大怒:“什么就给你了?” “安西军。” “你在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裴公,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我拿到了安西都护府,我也不过是想办法调运钱粮,周转朝廷,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往家里拿,其他人能吗?” 武安这话说的还真是不脸红,虽然他贪污,走私,卖官爵,在朝中多有横行不法之举,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真是清廉如水。 官家的钱粮,就用在公事上,养家的钱粮,则是由自家的各种作坊和商队里供给出来,他也没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养,王府的开支比两年前要宽裕了不知道多少倍。 裴行俭听到这话,心里更烦了,因为他清楚,武安说得对。 对方其他能力或许尚有欠缺,但生钱的本事比母猪下崽还要厉害。 “当然了,若是裴公你打算自成一派,稳住朝堂,我也不反对,但是你能么?” 自大唐开国以来,从来就没有谁带了兵打了胜仗回到朝中就是权臣的规矩,毕竟,朝廷里最能打的那位,正坐在龙椅上。 哪怕是到了先帝时期,任免边关將帅,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又或者,拿稍微晚一些的事情来说,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谁不是名震边关多年的將帅,但是在唐玄宗的一道詔令面前,两人被宦官当眾监斩,一人被迫率军出征,迎来了预料之中的惨败。 但还是那句话,我武周朝自有国情在。 天后的功劳固然已经是实打实的了,但她把持朝政妄自废立这些事情,从根本上就不合礼法,所以裴行俭这种超然於官场的特殊存在,依旧是隱患。 武安指了指院子外头,开口道: “这兵权,裴公自个握不住,但在朝中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把握,不给我,难不成给我母后?” 裴行俭沉默不语。 有一种说法,叫饭菜烂在自家锅里,最后毕竟也是自家的,怎么可能去分邻居一口。 可裴行俭毕竟不是“李行俭”,就算一时半会能握住兵权,他根本没有能长久稳住兵权的把握,甚至连类似的名义都没有。 大唐自开国以来,作为臣子,你出去可以封將,回来可以拜相,但唯独不可能两个全占。 但凡想要全占的,都已经死了。 “这安西军又不是一个物件,老夫说了不算数。” 裴行俭的口气终於软了一些,其实只要他不让人在其中阻挠,哪怕只是装著看不见,也足以让武安一步步把安西军牛到自己手里。 有钱有粮有资源,要是这样还不能笼络一群匹夫跟在自己身后吃饭,武安乾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裴行俭有些不得劲的嘲讽道: “清河郡王做商贾赚的也太狠了,喊一声阿翁就能换来千军万马,甚至都不是你亲自喊的,能不能跟老夫说说,这么划算的生意上哪去找?” 武安笑了笑,说道:“反正是我儿子,让他做点事又怎么了。” “父亲!” 刚出了裴府,武安就看见外头穿著青色官袍的武攸寧跪伏在自己面前,哭喊道: “父亲,孩儿是真的不知道愚弟谋反了,请父亲明察!” 第314章 当扫穴 第314章 当扫穴 看著跪在面前大声抽的青年,武安和跟在他身后走出家门的裴行俭都愣住了。 片刻后,武安下意识地疑惑道:“你怎么......还活著?” 武攸寧的哭泣声夏然而止,这下子,他全身是真的颤抖了起来,武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补充道: “起来说话。” “你弟弟武攸暨勾结敌国余孽谋反,你在外公干不知实情,这事跟你无关,但也要好自为之。” “是......是......谨遵父亲大人的吩咐..... 天可怜见,武攸寧这时候还真不全是装的,武安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差点没给他当场嚇昏过去,不过也证明了武攸寧这段时间里確实有所成长,胆量比以前大了些。 武安一直都知道,这个“同宗兄弟”的諂媚很大程度上是装出来的,不过,他至少愿意表现出恭顺臣服的样子。 一个黑衣如墨,渊淳岳峙; 一个跪在地上,哭著喊爹。 而他们都姓武。 这他娘的能是同一窝出来的品种? 在旁观人的眼里,尤其是在裴行俭的眼里,他想起了一段时间之前,他和刘仁轨在长安城刚见面的那会儿,两人之间还没闹。 当时是晚上,风很大,自己举著一杯酒,略带醉意的说: “只可惜他是个外戚,上不得台面。” 当时,那个老贼的笑容就有点奇怪。 而后两人关係不好了,刘仁轨再也没来他家串门,所以相应的,也就更不可能告诉他点什么消息。 裴行俭眼神忽然一凝,想到了某些事情。 武安是两年前忽然从河西回来的,当时天后就认了他做侄儿,现如今,又成了母子,就算是裴行俭,也在武安彻底发跡之后听说过旁人的一些猜测。 在河西的时候,有人就在他耳边偷偷说,这崽子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怕不是天后亲生的? 嘶..... 老刘,老贼,老不死的! 倒也不能说裴行俭的想像力太过丰富,毕竟武安和那帮子武氏子弟之间,当真是高下立判。 武攸寧得到了宽恕,武安甚至允许他去收兄弟的尸骨,武攸寧感激涕零,当眾表示绝对要效忠朝廷效忠天子不负皇恩云云。 片刻后,库狄氏抱著武安的儿子走出来,嶗磅叨叻地吩咐了几句之后,不顾旁边丈夫瞪她的眼神,有些忍不住道: “若是子镇忙碌,我也可以帮你带带孩子。” 库狄氏这么说也是有私心的,武安在朝中的权势炙手可热,她的儿子如今也就是四五岁的年龄,若是让两家的孩子从小一块长大,那以后..... “抱歉,来之前內子就百般叮瞩,晚辈惧內,不敢应承夫人,但是以后有空的话,一定把这小子带过来叨扰夫人。” 库狄氏一时间膛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传闻中以屠人满门为乐的清河郡王,惧內? “得了吧,” 站在旁边的裴行俭开口道:“他这是还急著赶下一家呢。” “绝对没有的事,裴公说笑了。” 抱著儿子坐上马车后,武安低头看看臥在怀里不哭不闹的婴孩,后者眨巴著眼睛,一边把小小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一边好奇地看著自己的父亲。 “辛苦我儿,过会儿要再认一个曾祖母了。” 武安掀起车帘,对外面的丘神喊道:“去文成公主府。” 但凡是个正常做父母的,都会自然而然地“为子孙计”,府兵制本身也就有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意味,將一代又一代的府兵军户锻造成国家的铜墙铁壁,只可惜,现实很骨感。 现如今,天下最强的军队依旧是唐军,军锋所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朝廷內部的认知是在两场灭国之战后,上述铁律重新得到了贯彻,这也是一部分大臣愿意支持天后的原因。 你能做事,还能做出成果,那我们就跟著你,而在外人看来,大唐其实並不只是打了两场,而是三场。 漠北突在叛乱之初就遭到了惨痛的代价,唐人过於迅猛的反应速度使得数十方突人的叛乱胎死腹中,以至於被安置在安西北庭附近的突人也瞬间偃旗息鼓。 在歷史上,漠北的突厥叛乱之后,安西的西突厥也隨后发动叛乱,虽然再度被裴行俭所镇压,可也实际严重影响到了大唐对外族的统治。 武安现如今正在做出最坏的考虑,那就是按照歷史进程来算的话,无论是裴行俭还是刘仁轨,他们的时日都已经屈指可数,所以在他们儘可能地自愿的情况下,需要快速越过兵权的过渡环节。 自己的这个儿子,居然成了一个让自己收拢兵权的契机。 武安当然不可能说我给你们两老东西算了一卦,你们都快要去世了,所以为了国家,赶紧把你们手里的好东西都给我吧。 有些事物在诞生伊始,就已经有了它存在的意义,比如说自己的儿子,当然,是亲生的这个。 在他出生的那天,北衙南衙內外都在念叻他的名字,尤其是在封王之后,那些匹夫就直接不装了,一门心思地把全部身家都投到了王府里。 他们已经开始憧憬未来。 武安有时候只是不在乎某些虚名,但真要他把名头拿起来的时候,他也不会矫情。 做郡王,做亲王,做太子,做......皇帝。 都是很舒服的事情,自己在做人上人,有什么不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朝堂上的形式变得比天气还快,相王开始正式监国,但朝堂上这次再也没有朝臣往他身边靠拢,相王所能依靠的,也就是身边一些幕僚属官。 在冬至的那天清晨,一名从远方而来的骑兵纵马进入长安,他带来了契丹奚人等部族的降书,標誌著辽东一带的局势彻底恢復平稳。 诚然,他们也有点委屈,毕竟他们是被武安钓鱼钓上了鉤,然后又被安上了各种罪名,其中就包括劫掠和屠清河县的罪名。 你身上屎盆子这么多,再多一盆屎也无所谓的嘛。 而且,谁叫你上鉤了? 你今天敢跟在唐军身后南下打秋风,以后还敢做什么,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早朝的朝堂上,大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倒是没有太过兴奋,当然,一面倒的歌功颂德是免不了的。 十几名外族的使者跪在朝堂上先后呈递降书,天后很是高兴,於是就问群臣是否要接受投降。 这时候,清河郡王站出来,开口道: “可灭首恶之全族,余者不论。” 天后於是就问道:“谁为首恶?” 清河郡王沉吟了一会儿,看向那些使者: “以儿臣看来,不如让这些使者自行討论,看看谁家的罪名最大,然后再呈递给朝廷。要是他们觉得一人的意见不能代表全族,可让朝廷派使者过去,说明这一要求,方显天朝上国的仁慈。 若是討论不出来......朝廷自当继续派兵,犁庭扫穴,荡平妖氛!” 第315章 騸过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第315章 騸过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民间有一句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刘仁轨说到这的时候,用满含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武安。 “不过,这句话在官场上是反过来的,你能懂么?” “晚辈明白。” “你还是不明白,要不然那天的废帝二字,根本就不应该从你口中喊出来。” “晚辈.... 刘仁轨微微摆手,打断了武安的话,他嘆息道:“仇恨无止无休,有时候也应当適可而止,千万莫要被仇恨裹挟了。” “啊?” “老夫明白,你恨你的父兄。” “啊......哦.....晚辈没有这个意思。” “你有。” “我真.... 刘仁轨一巴掌拍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呵斥道:“在老夫面前还装什么?” 武安:“ 这几日虽然外头没有下雨,但早上从上官婉儿怀里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冷了,让武安恨不得再重新躺回去。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工部尚书,必须起表率作用,理应按时到班。 刘仁轨和他不同,前者如今是半退休状態,满朝堂上下看到刘仁轨都得用尊称,就算是天后,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刘公”,像他这种状態的大臣,才算是做到了清贵的极致。 当然,起先郝处俊薛震那些人再熬几年,也能有同等的地位,只可惜他们没能熬过来。 刘仁轨像个单位大爷似的经常到工部这儿来和武安说话,身上只差一个泡满枸杞的茶杯。 他倒是没有身为上官的傲慢架子,反过来,他的语气口吻全然是一个正在关心教育晚辈的长辈形象,这让武安没法反驳。 “刘公,你猜错了,我和他们真的没什么关係。” “呵呵。” 刘仁轨冷笑,他不信。 武安也很无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脆弱,辽东一带的事情解决起来倒也不难,大家现在都已经被锤的跪在大唐面前喊爸爸了,唯一的区別就是谁最后得不到父爱,而且天后在回到东內苑后,她的想法竟然是就此撤军,息事寧人。 这也不能怪天后,身为统治者的本能就是维稳,更何况天后急著在宣告这场大捷的官方文书上加盖自己的璽印。 现在贏了是她的功劳,以后若是输了,则跟她没关係。 武安能理解这种逻辑,但他不同意。 一如两年前那会儿,朝臣和宗室想要把太平公主外嫁给吐蕃换取休战,武安不同意;后来天后为了报復,也想选一个宗室女外嫁到吐蕃,武安依旧拒绝。 门阀世家政治,某种程度上换个说法,便是精英主义。 精英主义让哲人王来领导,会让国家成为相对完美的政体,但是哲人王並不存在,那些世家大族也並不是精英。 武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往济世安民的路上走。 自己可以成为大唐的圣人,但绝对不会在大唐做“圣人”。 武安的意见对天后有直接的推动作用,虽然武安觉得自己的主张有些儿戏,但朝廷方面的外交文书居然下午就已经全部准备好,足足有二三十份,其中包含著册封“公侯伯男”之类爵位的大唐官方认证书。 如果你在辽西或是辽东,如果你不属於大唐的朝廷直辖统治序列,如果你是外族......那么恭喜你,你即將成为大唐治下的一员,你的家乡將会受到大唐安东都护府的直接保护。 这么好的待遇,你还在等什么,隔壁家的突厥人都要馋哭了! 简单来说,就是享有纳税和被驻军的义务。 歷史上唐中宗时期的將领张仁愿()曾经在漠北修筑过三座受降城以及成百上千的烽堡,牢牢钉在突厥人南下掠夺的必经之路上,將漠北漠南划分两个区域。 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终唐一代,朝廷始终能依靠张仁愿建立的这套体系,较为完整的保留整个河套地区。 辽西之地其实也可以进行类似的操作,或者更狠一点,利用各种宗教经文和一些经济手段,將整个辽西之地从精神到物质进行一次全方位的阉割,最后再同化个几十年。 就算胡民口头上还喊著长生天,但他们的身体会很诚实的跪伏在唐人的旗帜面前。 而且这还是最坏的预估。 正常来讲,很多胡人本来就是“唐吹”或是精唐分子,以成为唐人为荣,接受唐人的文化,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朝堂上很多人的视线都只停留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那是因为他们的家业是真的够吃够用多少辈人了,这让他们的精神需求只停留在守成的范畴內,毕竟都这么大家业了,何必要去拼? 你能给出的大部分赏赐,在我面前也就是三瓜俩枣。 虽然武安还有心继续调教一下河西,只可惜朝廷很多人都不会把事情做的很细,就算是武安先前的一部分政令,也很容易在私底下被一些人改造成適合他们盈利的框架。 这么做的缺点就是,胡人尝够了大棒,却没吃到萝卜,边关一带的烽火迟早还会再烧起来。 “大王,这是漠北一带的书信。” 宋璟敲门而入,將一封漠北某將领的亲笔信放在武安面前。 信里的內容很简单,武安在一年多前吩附送到漠北地区的那些僧人,也已经在当地开结果。 因为突厥人的惨败,朔方乃至於整个漠北以及黄河两岸大部分地区的胡人,都开始主动或是被迫的重新朝著大唐朝廷靠拢,然后,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被唐人狠宰一刀的他们发现: ,你是说,我们族內只要出几个年轻人剃头受戒,唐军就不会掠夺杀我们? 甚至於,每年还能享受相应的减税? 这么好? 武安眼神微凝,这时候,他在末尾看到了那个边关將领的最后几句话。 其內容是,那名將领自作主张,额外提出要求,將那些部族之中选出来“参悟”佛门大义的年轻人加以阉割。 此举效果非常阴毒,使得那些本来可以在族內享受各种特权的年轻人再也无法被外物的诱惑所干扰,同时,因为他们现在的特殊,使得他们最终只能依附於唐人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僧人一开始被选出来的时候,肯定会很感激自己的部族;但只要接到这个命令后,那些部族里选出来的僧人肯定基本上都是“被自愿”的。 用脚想都知道,等这些僧人掌握了唐廷赐予的部分权力之后,不反过来整死他们自己的原生部族,就已经算是善良之举了。 宦官和天家的关係,往往无比亲切紧密,但还没听说哪个宦官会对强行送他们入宫的人有多少好感。 言归正传。 那名將领还说,这个计策並不是他提出来的,而是一名被调动到他任下的底层兵卒。 “此人姓郭,名震,字元振,出身太原郭氏,原职为通泉县尉,在任上多有恶行;而后先前因为受到故礼部尚书郭正一等人的牵连,郭元振数罪並发,被调动到朔方军中效命。” 说是效命,其实等同於流放,而且这还是因为郭元振本身的出身和官职,再加上有人帮忙说情,这才调动到了朔方。 当然,换种说法就是,原本武安要杀的一些人,其实並没有死,被人偷偷保了下来。 那名朔方將领肯定清楚这里面的曲折,但他还是选择对武安上报了郭元振的功劳。 宋璟也跟著看了信,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王,此人与世家大族勾搭,擅自包庇罪犯不如......杀了他,以做效尤。” 武安看了宋璟一眼,没说话。 “明里不要赏他些什么,暗里给他在长安城里买一座宅子,送给他。” “这是为何?” “长安房贵,此人得了宅子之后,若是识相的话,就会把他的家眷送到这长安城里住,若是不识相,到时候再说,算本王主动退一步,给他留个体面。” 武安终於开口了,他捏著信,补充道: “另外,把这个郭元振给我调回朝中。” “下官明白了。” 歷史上出名的一些人,虽然私底下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们的名字能在史书上留一笔,也就意味著他们必然有过人之处。 更何况武安现如今的时期比较特殊,真正有名且能打的那些名將,早已经被他搜罗了个七七八八,就比如说上面提到的那个张仁,如今正在御史台里担任监察御史。 私底下,武安也在不断的搜罗人才,然后用钱和资源砸他们。 “大王。” 宋璟这时候又提醒道:“万一那个郭元振,心怀怨恨怎么办?” “他有什么好怨恨的?” “这......他家里,毕竟被大王你......那个了。 宋璟做出了一个咔的手势。 武安晃了晃手里的书信,回答道:“不管写信的这人是否情愿,但让他写出这几行字的,肯定是那个郭元振。” “难道说功劳是假的?” “功劳肯定是真的,郭元振主动让他写信也是真的,所以这人最怕的其实是我不敢用他,反过来,他很愿意让我用。” 武安对收復人才这种事情倒是已经有些熟手了。 他当初从相王府里一连挖走了姚崇张束之等人,后来相王就算是反应过来,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那些人压根没人回头。 所以说到底,姿势在经验面前往往一文不值。 “还有一件事,” 武安补充道: “將阉割部族僧人的做法,立刻推广出去,若是辽西之地后续需要採取宗教手段解决问题,可以沿用今日的这个办法。” 宋璟应了一声,开始写文书,心里开始为那些胡人默哀。 武安之所以宣扬佛法,而非因地制宜的去搞什么伊斯兰或是清蒸教义,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很难控制这些东西。 当然,佛教在歷史上也是掀起过不少动乱的,而且在隔壁的岛国,佛寺佛院曾经一度成为倭人歷史上堪比中原门阀的存在,寺庙养大量的僧兵和储存无数钱粮,使得它们可以帮助一个大名或是诸侯主导一场战爭的胜利。 只不过,对於佛教,自己还算熟悉,而且它在蛮荒之地的“不適配”,也能给后续政令调整起到拖延作用。 牧人们完全可以一边放牛羊一边念诵佛经,在他们的幻想中,佛祖和长生天將会就此融合成新的存在。 武安看了一眼宋璟,觉得这廝还是有点太善良了,而丘神梁信那些將领虽然也是死忠,但他们更擅长的依旧是杀戮而非思考。 自己的魔下,就缺郭元振这种满肚子坏水的选手。 “喉...... “大王何故嘆息?” 武安微微摇头,道:“本王只是在想,如何善待那些边关的胡人百姓。” “黑齿常之,汝在唐人眼里也是胡人,你以为自个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们就能把你当自己人了吗?” 地上跪著一名老者,正对著前方破口大骂。 一名身著厚重黑甲的將领站在他面前,漠然地低头,看著老者。 他没生气。 片刻后,他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最小的妾,多大了?” 老者:“?” “算了,看你这年纪估计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了,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豆蔻之年的女儿? 当然,若是嫁过人的,就更好了。” 老者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毕竟,周围的一圈子人都正准备杀你全家,你也做好了全家就义被杀的准备。 而这时候,他们的首领忽然开始问你的女儿多大岁数了。 禽兽! 畜生! 被老者眼神杀死了一万次的黑齿常之不以为然,笑道:“你不是说,本將军是胡人么,胡人做什么事,都是很正常的吧?” 胡人之间的那些事,懂得都懂,放在中原基本上都是限制级的项目,要被狠狠批判的。 老者了一下嘴唇,似乎想通了,而黑齿常之却在这时候笑著开口道: “斩。” 血光冲天,尸首倒地。 远处,这时候已经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黑齿常之这才转过身,看著那名急匆匆衝到自己面前的军使,后者对著黑齿常之躬身施礼,双手送上了一份文书。 “幽州来报,说朝廷授意退军休战,让部族自行內耗,另外,朝廷还让將军交还出所有俘虏。” “幽州?” 黑齿常之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朝廷那边的命令,肯定没有交出俘虏这一项,有人在偷偷的借题发挥。 他对自家的那个兄弟很了解,后者对边关军事从来都是双放手的姿態,只要把兵权放出去之后,他只管运营钱粮辐重,不问兵事。 现在若是武安给出了这种命令,基本上就等於是要对前线战事进行微操。 看来,朝中还是有人不希望让黑齿常之继续立功的。 这算是派系倾轧? “晚了。” 军使还在等著回答,黑齿常之却指了指地上那具尸首,开口道: “你现在去告诉幽州那边,就说......奚人王率残部袭击本將行营,被本將斩杀於阵中,把他的头颅,给幽州都督和朝廷送过去吧,免得他们为难。” 第316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第316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隨著相王开始监国,先前被民间风传“隱於家中、疯狂与犬爭食”的相王,摇身一变成为了朝臣们口中的贤王,讚誉其有故太子之风。 这里面的故太子,说的不是老二李贤,而是最早去世的老大李弘,在世的时候颇有贤能之名。 朝臣们也是没办法,他们原本以为烧透的灶,被一盆盆冷水熄灭了个彻底,而隨后登基的少帝又屡次犯蠢出错,使得双方的节奏一直对不上。 其实以少帝的开局来说,他犯蠢的次数倒也不多,很多时候单纯只是因为经验不足。 相王和他不同的一点在於,相王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似乎也没想著挣扎,国事有问题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东內苑,“请教”自己的母后。 天气冷了,原先出身相王府的几名属官还在东內苑的宫门外等他,当看到相王出来的时候,有人道: “今日风甚急,大王何不等到中午再来?” “母后就在等著我过去跟她说事情呢....· 相王顿了顿,补充道: “为人子,岂能让母亲久等。” 这个回答让属官们非常满意。 庐陵王孝且贤,相王贤且孝,大唐当以忠孝礼义治国,隨著相王开始监国,他们这些个“潜邸旧臣”,也在努力朝著君臣相得的氛围去靠拢。 相王从这些人身上收回目光,当他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在东內苑积鬱的满腔压抑,化作一声长长的嘆息。 外头有人安慰他,道: “风雪虽大,总有春暖开的时候,大王若是疲乏了,今日可先回府中休息。” “去清河郡王府。”相王说道,他用力揉了揉眉眼,儘可能打起精神。 “再派个人回去一趟,把本王惯用的笔墨和平常看的书都送到宫內,本王就不回去了。” “谨遵命。” 相王有些无奈,每次看到宋璟跟在武安身后的样子,他都有些眼热,只可惜无论是宋广平还是姚元崇都已经对武安死心塌地,这个墙角自己撬不动,也不敢撬。 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属官倒也確实是忠心,可相王如今需要的不只是忠诚,还有能力,这些人哪怕是去和那个年纪轻轻的宋璟相比都多有不如。 朝堂上的门路走不通,自己培养得力人才培养不出来,平时更不可能虎躯一震引得天下英雄纳头就拜。 昨夜,相王琢磨出了一个好主意,既然明面上的手段行不通,那我就搞些私底下的人脉吧。 长安城里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愿意在本王身上赌一把。 监国亲王,身份哪里差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大唐万里社稷,其中总能容纳一座江湖,就算是长安城的內外,也有无数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和利益网。 他若是能从江湖里招揽一些亡命之徒,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总算是替自己留了个后手。 大唐的江湖里,剑圣是有的,传说是有的,拼將一死酬知己的人,也是有的。 当队伍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相王忽然抬起头,他听到车厢外头传来“哆哆”的轻微叩击声,这是属官在外面提醒他。 没过片刻,马车就停了,车帘掀起,从外头探入侍御史苏味道满是諂媚笑容的脸。 “听说要找臣问话,可巧了不是,路上便碰见大王了。” “相王想要偷偷招募人手,不管管吗?” 书房里,宋璟將一张字条放在武安面前,上面清楚写著相王在最近几天內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相王肯定不知道,武安连他每日上几次厕所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这种消息一般是交给懂医术的人,对相王的身体状况加以评估,然后把最终结果呈递到武安面前。 武安又不是勾践,还没必要去分析其他人的便溺。 而且他也並不是针对相王一个人,清河郡王府內有庞大且高效的幕僚队伍,除了宋璟他们这些有官身且在朝中做事的,此外也还有很多虽然掛著官职,但实际上就是在王府內供职做事的人。 他们就是武安的智囊团,作为奖赏,这些人的后代子孙大多能得到极好的优待。 吐蕃的残存势力败退到了藏地的西南方,毗邻天竺,迄今为止,藏地大半都只是名义上的归顺,从青海往南五百多里,唐人用半年时间勉强建立起了一个稳定的统治环境。 出了这五百里,外头有商队,有马匪,也有各种乱军和散落在外的部族,鱼龙混杂算不上,只能说蛇鼠一窝。 真正精锐的吐蕃军队,有一小半折损在了两年前的青海之战,其余的一大半,则是在接下来的內斗中不断损耗。 至於说新罗,他们国內的王室子弟基本上都被屠戮了千净,就连王室女眷也被打包送到了长安城,但也有一些真的假的王室子弟流落在外,被当地的新罗人举为精神首领。 针对这些残余势力的首脑以及各个重要人物,包括其余类似於九姓铁勒或是契丹奚人族內的重要头人和他们的子嗣,武安都专门派人加以多方打听底细,分析他们的过往经歷和人际关係,进一步推断出他们的性格和做事习惯。 最后,將这些东西整理成簿册档案,不断更新。 若是遇到外交和战爭的时候,这些信息就非常重要了。 这个法子其实並不是武安独创,当年贞观年间的时候,朝廷对周围部族的消息往往了如指掌,那时候的皇帝更是能通过这些信息做出一个又一个准確的判断,在战爭中儘可能地实现利益最大化。 武安手下最精锐也是最亲信的一支军队,是万骑,从当初的百骑到千骑再到如今的万骑,武安没有一味扩充兵力,而是让军队进行“横向发展”。 有一部分被特殊筛选出来的万骑,他们身上承担著重要任务,他们离开京城,离开关中,甚至是离开大唐的国土,去外邦搞各种事情。 有可能,你某日在安西都护府治下于闐国碰到的一个豪迈慷慨的商贾,其怀里就藏著一块万骑的身份信物。 武安已经开始阴谋操控周围国家和部族的“江湖”了,相王还绞尽脑汁,想要在长安城的江湖里划水玩。 “总得找点事情让他做吧,要不然离了视线,反而不知道他以后会闹出什么事了。” 宋璟微微摇头,道:“长安城底层如今都是忠於大王的人手,如果相王长时间毫无所得,他也会怀疑甚至是放弃的,钓鱼,总得下点鱼饵的。” 武安沉吟片刻,回答道: “行啊,那就找个时机,把苏味道手里的本子作坊给他吧。” 第317章 你的根在大唐 第317章 你的根在大唐 太监,是一个很不好的词语。 死太监,臭太监,坏太监。 当然,对於这些评价,库尔阔是暂时不知道的。 库尔阔是回部族內某个头人的儿子,中原一带对於九姓铁勒和回很多时候都是分不清该如何区別称呼,只是笼络的称呼出一个名字来。 你是突厥人,你是吐蕃人,你是在长安城里非常罕见的回人。 库尔阔的父亲就是回內部一个小部族的族长,虽然住的地方和环境都比较一般,但女人和食物是不会缺的,所以库尔阔也有很多兄弟,他也根本没指望继承其父的位置,最多是在族內有个碗吃饭。 不过,他在一眾兄弟里算是比较有心计的那种存在,当唐人使者到来的时候,库尔阔毅然动用自己手头的全部人脉和资源,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求情,终於为自己博取到了一个机会。 从东土大唐天朝上国而来的“圣僧”,在库尔阔赠送的钱財和女人面前,终於承认他就是自己此行寻找的有缘人,同时答应为他剃度,让他从此作为大唐佛音圣理在漠北回部族內的代言人。 库尔阔所在的小部族,距离回本族的大家庭位置较远,地理上稍微更靠近唐人的统治区域。 回人在刚开始发家的时候,对唐人是相当亲近的,因为他们需要藉助唐人的势力,保护自己不被大漠草原上的其他部族所吞没。 当然,隨著他们部族的势力一步步壮大之后,原先的看门狗,变成了对主人牙的狼。 武安从一开始就確定了接下来朝廷对这些部族的核心方针一一不是安抚,也不是宣扬王化,而是精神驯化。 你跟这些胡人讲儒学老庄,有屁用? 只有佛,能让那些部族头人和族长以及各级贵人心甘情愿的去膜拜和宣扬,因为他们也害怕自已的族民和子嗣某一天会不会忽然起来反抗自己,所以他们会非常欢迎这种思想理念的入驻。 但所谓佛学,就像是晚清时期海內外最畅销最赚钱的商品一样,它的腐蚀效果是全方位的。 库尔阔剃了发穿上了佛衣的当天,他在自己的父兄们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神情,他很高兴,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但他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那位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说自己还要去度化更多的有缘人,临行前,他给库尔阔发了度,取法號为“不空”,还送了几本佛经,告诫徒弟要长久学习。 在师父离开后的第三天,一名唐人將军带著二百多名骑兵来到了他们的部族內,在那些骑兵之中,有一个叫郭元振的男人。 库尔阔第一天邀请郭元振吃饭,吃完之后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了郭元振的营帐內。 第二天,郭元振找他说,朝廷那边下达了新的命令。 所有接受度的外族僧人,都必须要阉割。 作为最好的朋友,郭元振说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去留个种吧。 库尔阔第二天当眾接受了“洗礼”。 他留了种,没了根。 这不仅是因为他很明白,就算是自己拒绝,自己的那些父兄也会帮唐人阉了自己,其次,他思考了一下没根和没权的后果。 他恨,他怒,但並不是对著唐人。 因为自己的朋友甚至都愿意提前给自己留一个种,而自己的那些父兄,却必然会如草原上的狼一样吃光他的血肉,让他的尸骸躺在地上任由禿鷲吞噬。 他很恐惧,如果父亲兄弟们眼里那种名为尊重的神采消失之后,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部族的环境脏且乱,也肯定没有朝廷里那种专门的“蚕室”,当然,在庞大的基数之下,总会有人活下来。 库尔阔真的很感动,因为郭元振不仅提前让他留下了子嗣,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照顾他,让他熬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候,成功活了下来。 今天,郭元振来到他的面前,向他告別。 “我要回长安了,你保重。” “我最好的朋友,我捨不得你离开。” “我也希望留在这里。” 郭元振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我在长安的仇家权势非常大,他用了手段,逼我回到长安,我没有办法拒绝。” “那你... “如果我没事的话,將来我们或许会在长安见面的。” 库尔阔流下两行热泪,郭元振长嘆一声,道: “纵然如此,你也千万不要有什么怨恨,记住......你和我一样,我们的根,都在大唐。” 唐人善战,唐人也善守。 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虽然兵书上没有这么说,但武安还是看到了自己这么做的成果,只是让他有些不快的,是幽州都督那边送来的军报,说黑齿常之违背朝廷詔令,擅杀俘虏的奚人王,激起了奚人部族誓死抵抗之心。 歷史上的武周时期,朝廷军队在和奚人三次大规模交战中几乎全败,战死青壮无数,也使得边关一带的境况愈发恶劣。 现如今,唐军根本没必要再去分兵提防辽东,而是可以尽情的在辽西之地投入兵力和资源。 有时候战爭也是可以越打越富的,黑齿常之在前线领兵作战,后方,则是由武安派出了专门的人进行牵头,组织了大规模的商队,专门跟在军队后方不停的消化掠夺来的財富和资源。 牛羊牲畜可以卖钱,品相好的外族牧民,也同样可以。 “地方上的这些官,一个个的当官时间长了,把官场那一套用到我的军队里来了。” 武安拿起笔,在幽州都督要求撤换黑齿常之且禁止军队再肆意出战的文书最底一行,批註上了“不准”。 “再写一份文书,呈递给三省和兵部,准备从河北再徵募五千兵卒和足够的钱粮,同时,发动其余部族,让他们配合朝廷用兵,战后,其罪可免。” 先锤你一顿,然后再让你当带路党去锤你家的邻居。 中原有一个成语叫唇亡齿寒,但同时也有一句话一一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唐朝廷在碰到战事的时候,內部尚且有那么多的投降派和失败主义大臣,那些被锤过一顿的部族,会比朝堂上的官僚们更直观的感受到唐军的可怖。 这不是唇亡齿寒,更像是在一局游戏里,同时把你战绩和户口簿都打成复数的对面大佬,在比赛结束后向你发起了组队邀请。 你是说,唐军不会再打我们了,还会领著我们去劫掠和打胜仗? 哪有坏处,全是好处。 宋璟誉抄好了新的文书,抬头看向武安,有些不安道: “这样做,会不会被人说是跋扈?” 武安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道: “这个幽州都督,让他收拾好行李,回长安养老吧。 另外,让他临走前,派人把幽州都督的印信送给黑齿常之。” “大王。” 宋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臣必须要提醒一句,黑齿常之,多年前毕竟是百济旧將,给他太多的兵权和权柄,此为施恩过甚,反而容易让他尾大不掉。 对於此人,还是需要提防的。” 虽然宋璟不知道安禄山,可正常人都会防患於未然,朝中早就有了黑齿常之带著军队横行不法的诸多传言,更有甚者,说他想要带著辽东军去三韩故地,恢復百济的宗庙国祚,他自己当百济王。 武安微微侧首,看著悬掛在自己书房墙上的那幅巨大舆图,上面不仅有大唐的疆域版图,更有周边很多小国和部族的標註。 原先诸多刻画外族进攻的標记和路线,都已经被唐军各个方向的出征路线所取代。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这是太宗皇帝说过的话。” 武安缓缓道:“后世子孙,焉能违背祖训?” 第318章 吃席 第318章 吃席 劝说刘仁轨和裴行俭,让他们重新合作起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而既要让他们合作,又不能让他们合作的太深入,则是一件更难的事,等同於要不同的进行微调。 他们毕竟是人,不是两个冷冰冰的名字。 武安现在有一种隱隱约约的感觉,那就是,如果自己再做出一些很大的功劳,没准这两个老东西会选择把事情钉死,然后把自己推到大唐天下臣民的面前。 这样做会打断武安的全盘计划。 更何况,那个位置对我而言早就不是难以企及的东西了,我自己就能去够一够,干嘛要你们帮我? 后世赵匡胤要是自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帝位,他也不会要一帮子五代末期的武將大老粗给自己来一出“黄袍加身”,做这种事之前,就必然要许诺出去无数利益。 而且在成事之后,这些大老粗就会显得非常碍事了。 好在武安的道德水平和语言能力成反比,他可以很轻鬆的做出这种微操。 时至下元节,金风送爽,天下太平,宜祭水官。 是日,天后驾临长安城外,身边带著监国相王和朝廷诸衙的长官和头头们,在渭水河畔扎了御营,外围则是並没有封禁场所,而是放开了很大一部分区域,依旧充许百姓臣民出入游玩。 天后的形象其实一直以来都很亲民,而且在武安的陪伴下,她的某些政令和对百姓的態度,就算不是真的,现在也必须是真的。 祭了水神,又焚烧了祭祖的文稿,向大唐皇家的列祖列宗们通报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 纸,是烧给古人看的,话,是说给当代听的。 典礼之上,还有二十多名被额外邀请入席的长安万年本地老者,都是德高望重且年龄很大的人,天后下詔同时赐予这些老者浅青色厚袍,充许他们以九品官的身份入列。 天后手下有原本负责写诗和作文的文人,祭祖文稿里头,除了夸讚前人开创家业的伟大,其次,就是通篇猛吹天后这两年里做出的丰功伟业,全是歌功颂德之言。 临了,由相王出面敬酒一杯,群臣跟在他身后高呼万岁。 武安大约知道一点相王的小心思,后者觉得自个能臥薪尝胆,可天后毕竟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的这个儿子终於达到了另一个儿子的高度一一能像武安一样让自己满意。 山呼万岁之声又响起了两轮之后,便是宴席,分內中外。 內席上,有相王等宗室作陪,虽然大多是李氏宗室,武氏这边,除了武安之外,也赫然有几名武氏子弟在列。 这是家宴。 中席和外席上,则是那些大臣和赐宴的平民寒门,声音传不到內席上。 席位排的很奇怪,密集却又疏远,那些宗室和武氏子弟的席位隔成两道排开,彼此相邻,距离很近,但他们所有人和天后之间的距离都很远,若是出来敬酒祝寿,就必须先离开席位,然后用很高的声音称贺。 相王坐在天后的右手侧第一位。 在他身侧往后,赫然多了两个身著緋色官袍的男人,都面容俊朗清秀,长相不错,但不像是李唐子弟固有的那种英武,更像是古早时期东晋门阀之间风行的那种“文弱”。 而天后的左手侧第一位,自然是武安。 武安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武安,这时候,坐在武安旁边的武攸寧主动凑过来低声介绍道: “那两个,便是先帝的第三子杞王、第四子鄱阳王,前不久奉詔回到长安奔丧。” “哦,是他们。” 这两人的待遇,就是父亲没了母族也没势力的下场,当然,他们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相当凉薄的主儿。 三皇子李上金没有母族势力,是庶出。 但四皇子李素节其母便是当年最为受宠的萧淑妃,在生下来之后,李素节就被封为雍王。 雍王二字在唐代的意义极为重要,就好比是太宗皇帝当年让魏王入住武德殿,逼得当时的太子李承乾直接链而走险谋反: 封雍王,则等於是先帝对当时的朝臣们说这就是我家的继承人。 此举显然是让当年无所出的王皇后气炸了肺,所以,她很快就引入了一个强大的外援,彻底终结了游戏。 李素节当年是肯定不和自己三哥一块儿玩的,但现在两人都被贬在外地多年,就连国丧这种大事,他们还得迟两年才能回来,大家的经歷彼此都能感同身受,所以现在反倒是很亲近。 “看,那就是传说中的武子镇。” 李素节低声道。 “听说,他是天后流落在外的儿子,两年多前回到长安,平生所好三件事,杀高官,戮宗室,抢人妻。” “可是时间对不上。” 李上金也低声回答道。 “不管是感业寺还是私底下生的,一个年龄应该比这更大,另一个年龄或许比这更小,这个人本就不应该存在,或者...:..另有蹊蹺。” “这么肯定?” “长安城里,还是有人给我写信的。” “直娘贼,你恁不怕死,居然还敢打听朝廷的事?”鄱阳王震惊了。 杞王呵呵一笑,压低声音,小声道:“如若某个人的母妃当年斗法贏了,你对我说这话还能理解。” 鄱阳王:“.... 如若萧淑妃贏了武贵人,那现在做皇帝的,肯定就是他鄱阳王李素节了。 两个人说完话,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机械的跟著周围的人敬酒上寿歌功颂德,全程充当工具人。 天后需要让天下臣民知道,自己无意於加害先帝子嗣和宗室,之所以杀了一部分,实在是因为那些人过於叛逆。 剔除掉不和谐的声音后,朝廷,依旧是蒸蒸日上。 被召入京中的两位先帝之子,就纯是天后的两块牌坊门面。 酒席將末,当破阵乐的宫廷乐声响起之时,鄱阳王不著痕跡的轻嘆一声,声音最多传到杞王耳中,两人对视一眼,杞王低声道: “你忍著点吧,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太久的。” “哦。” 鄱阳王点点头。 “我们接下来,估计是要在长安城里长住了。” “没办法,你看看我们的那个弟弟,他不也是在熬日子?” 这说的,是相王。 杞王早就认命了,不在意道:“在那个女人面前,谁不得受委屈?” “武氏內外,为大唐贺,为天后贺!” 武氏子弟们都在各自的席位上站起身,由武攸寧牵头,对著天后躬身施礼,天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摆手。 “赐酒。” 当即有一名名宫女来到那些武氏子弟的身边,替他们斟酒。 武安坐在原位,没有起身,他之前已经敬了一次,现在没必要跟著再来一次。 哪怕在对面那些李唐宗室看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武子镇虽然跋扈,但他的地位本就应该高出那些武氏废物。 但就在这时候,在一轮敬酒祝寿之后,武氏子弟们没有坐下,天后缓缓开口道: “自本宫临朝以来,夙兴夜寐,未有片刻敢辜负先帝所託。 於內,开漕运,镇叛乱; 於外,虽有三大征劳民伤財,亦有三大捷,永固社稷江山。” “武子镇。” 当著数十人的面,天后喊出了武安的名字,武安看向她,没有起身,开口道: “儿臣在。” 龙子龙孙,满座朱紫之色,唯独他一人黑衣如墨。 相王微微皱眉,李上金和李素节却在此刻同时羡慕的深吸一口气,尤其是鄱阳王,正因为享受过特殊待遇,所以才知道能有特殊待遇会有多爽。 “將士在外有征战之劳,你有筹划之功,三战三胜,灭三不臣之国,你功当封王。” 天后的语气一顿,转而温柔。 “但是武氏诸子跟在你手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都是你的弟弟,你觉得,本宫该如何安置他们?” 顷刻间,宴席之间所有筹交错的声音都停了。 中席和外席的欢笑交谈声从远处传了进来,一时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风,將人世间的烟火气和天家的残酷所隔绝。 就算是杞王和鄱阳王都能闻到一点味儿一一这分明是天后她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有意无意地逼武安,让他同意加封这些武氏子弟的官爵,巩固整个武氏在朝堂上的势力。 喷,怪就怪在,这种招数一般是小辈逼长辈的,反正血浓於水,小儿辈有进取心还真不算坏事什么时候就变成长辈拿来施压小辈的手段了? 这么多亲戚家人看著呢,你难道能不给长辈面子? 大家没人敢去观察天后此刻的脸色,那属於大不敬。 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盯著武安。 武安笑了。 他好整以暇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啪。” 酒杯落回到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武安看向天后,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几个武氏子弟,疑惑道:“这些废物......有功?” 对面的相王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李素节和李上金:“!” 其余李唐宗室,无论老小,都在此刻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武氏子弟的脸上,也露出羞愤之色。 “兄长......”武攸寧开口了。 这么多人面前再喊出一声“父亲”,不仅是丟他的脸,也是在丟天后的脸。 大家毕竟是认识,这时候武攸寧硬著头皮想站出来打一句圆场,让天后有个台阶下。 但是他话音未落,武安就头也不回道: “出席,跪著。” 其余武氏子弟脸上怒意更甚,武攸寧却直接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离开席位,对著天后的方向跪伏下来。 除他之外,其余武氏子弟自然没人动身。 武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著天后,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谁跟母后说,他们有功的?” 第319章 继承大统 第319章 继承大统 李上金和李素节盯著那个黑衣青年,都很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虽然他们此刻没说话,但彼此的心意却是相通。 首先,他们想的第一句都是: 直娘贼,这廝莫不是在寻死? 他们心里想的第二句则变成了:,我好像有救了。 如果武安是天后的儿子,那他本就能同时掌握武氏和李氏的所有政治资本,但现在看来,这位武子镇小弟弟,和其他同宗兄弟的关係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们初回京城之后,对武安的认识其实只停留在外戚胡作非为的程度上。 毕竟大家都是天家子弟,就算是一早被丟到外面当废物养,但以他们的层次还是能比常人接触到更多东西。 耳漓目染之下,多少还是能懂一点,不全然是白痴。 这不是巧了吗! 武贤弟跟他们关係不好,我们跟他们关係也不好啊! 两个亲王的心,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当武安那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內席的氛围已经陷入死寂,在场年纪最大的,辈份也在天后之下客气的时候,我们俩是一家人: 但要是认真起来,我是君,你是臣。 但是听武安这句话,他听到天后的暗示之后,居然是直接动了杀心,也根本不忌惮表露出这种杀心。 杞王和鄱阳王这两个废物工具人不懂,但其他住在长安的宗室又如何能不懂? 如若天后此刻真的说出一个名字,那武子镇是真敢直接杀人的! 天后没有回答,在武安的视线里,她脸上的神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片刻后,她抓起桌上的酒杯直接砸了下来。 “啪!” 天后发怒了。 “清河郡王让你们都滚出来跪著,一个个聋了不成,为什么还在那边不动?” 武攸寧没有抬头,但此刻安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到,那些武氏子弟心不甘情不愿的脚步声一个个走到他身后。 还不是跪了。 武攸寧在心里冷笑一声。 早一点跪晚一点跪,是有区別的。 当然,在那些武氏子弟看来,他们屈服的对象是天后,不是武子镇,这一点很重要。 天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不断地平復心情。 朝堂嘛,本就讲究平衡,那些宗室和大臣虽然很討厌外戚,但也能理解,这就是天后维稳的必要手段,换上谁到类似的位置,都肯定会提拔很多亲信,湟论是血脉同族? 此刻,她还处於极端的愤怒之中。 “去跟清河郡王说......你们有没有功。” 武攸寧的屁股立刻换了个方向,他屁股朝著李唐宗室那些人的席位,头对著武安。 “臣武攸寧有罪,无敢冒功!” “臣武攸宜......” “臣武懿宗...... ,武氏子弟们挨个被武安欺负,但是宗室那边的脸色也没有多好看,因为这些武氏子弟在对著武安的时候,自称全都是“臣”。 喷,跋扈,囂张,该死! 杞王和鄱阳王的眉头忽然同时一皱。 味儿,还是不对。 这哪是不孝子欺负母亲和母族兄弟的剧情,更像是母子在唱双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对武安不算太了解,所以推论依旧是顺著固有逻辑,君臣父子或是母子,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圣朝的天下,孝道大过天。 如若不是这两人早有商量,那武安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刻驳斥其母的话语和脸面。 但......还是不对啊,武氏家族兴盛,对武安也能起到反哺的作用。 就算是天后也是一样的道理,她不会因为自己和武氏里面几个死了好多年的人有仇,就拿自己的势力不当回事。 但其他李唐宗室反倒是觉得很合理。 武安欺负人,那不是长安城里天天都有的事情吗? 这廝不识抬举能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呵.. ,同宗的兄弟们都跪伏在自己面前,武安却只是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容。 “既然都知道自己没功......就削官吧,把位置,让给有功的人。” 不仅是那些武氏子弟,天后这时候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似乎是真的被气到了。 自己已经给了他这么大的台阶下,混帐,畜生,你怎么得寸进尺! 武安站起身。 猛然间,原本那些还愤然抬头的武氏子弟们,忽然一个个把头重新埋了下去,屁股高。 但武安的目光此刻抬起,又是先看了一眼天后,继而... 相王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相王殿下,有监国之功,但是其余几位殿下、国公、郡公...:..又有什么功劳?” 武子镇,你欺人太甚! 李唐宗室们的心里集体咆哮起来,李素节和李上金今晚喝了酒,但此刻脸色也开始迅速苍白起来。 他们此次入京之前,就想好了绝对不能捲入这种朝堂廝杀之中,但没想到,今晚居然把席吃到了自家。 武安的视线从那些不知所措的宗室脸上逐一划过。 “母后守国,相王监国,都是劳苦功高,除了他们,你们一个个的,还能坐著......脸大?” 李上金和李素节对视一眼,看到彼此都在不停的咽口水。 他们是最不敢赌的,所以直接站起身,避席而出,对著天后躬身施礼。 “臣有罪。” “臣有罪。” “跪。”武安平静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 杞王和鄱阳王先后跪伏下来。 席间的一个又一个宗室站起身,此刻都万分耻辱地跟在杞王和鄱阳王的身后,对著天后跪伏下来。 此刻,一排排李氏子弟对著天后跪伏,在他们旁边,武氏子弟的屁股对著他们的侧脸一一他们跪的是清河郡王。 这一幕很滑稽,却又异常压抑肃穆。 一个人坐在那里的相王很尷尬,他本能地想要像自己的兄弟们一样,去跪在母后面前,但武安的目光看了过来,他身子一抖,坐在原地没动。 “武氏无德,李氏无功,国家数战,钱粮难继,朝廷度支困难......一个削官,一个削爵,算你们是为朝廷和国家尽力了。” 武安似乎压根没有考虑这时候会不会有人站起来大声反对,他每说一句话,就故意停顿片刻。 无人应声。 武安回到自己的桌案面前,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对著天后遥敬,高声道: “大唐万万年,天后万万岁!” 武攸寧的声音也跟著响了起来,几名武氏子弟都开始紧跟队形喊话,那些李氏宗室,就算此刻再糊涂,也只能跟上。 在內席之外,负责巡守御营內外的北衙將士,忽然都在此刻齐声高吼: “万岁!” 吼声震天,中席和外席的那些大臣、文人,平民,也都在此刻跟著高呼万岁。 “你说你当时喊那么大声作甚?” 天后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下子,再也没有人到本宫面前饶舌烦人了。” 断绝了那些武氏子弟不断索要官爵的请求,对她来说也算是轻鬆一些。 毕竟,现在究竟该培养谁,扶植谁,都已经一目了然。 而且换句话说,用武氏子弟的那点子官职,换来了李唐宗室集体降爵一等,简直是太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天后满意的打量著武安,她此刻当真有了几分醉意,笑道: “若是等本宫做了皇帝,你说,本宫要不要把东宫给你?” 武安看向她,片刻后,他疑惑道: “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刚才没听见。” 天后眼里的醉意迅速消散,她回答道: “本宫要封你做太子。” 第320章 臭外地的要饭来了 第320章 臭外地的要饭来了 三辞三让之事,古来有之,但凡在现实里碰到不好解决的事情,不妨先摸著古人过河,毕竟,歷史一直都是来回重复的。 “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 刘仁轨打断了武安的话,很是不满道:“大唐自高祖开国以来,太宗平定天下,江山社稷,远胜过前隋,论是隋代之前的那些散而不一的小国和朝代?” “刘公说的很对,是晚辈见识不够。” 刘仁轨这才闭嘴,喝了口茶润嗓子。 “你家那个,几个月了?” “方才二月有余。” 刘仁轨微微頜首,嘆息道:“怀胎尚需十月,但改立一朝皇帝,竟然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何等荒谬。” 武安闻言,便也低头喝茶,装著听不懂。 书房里安静了半天,刘仁轨轻轻敲了敲桌案,道:“看我。” “在看。” “老夫已经帮你写好了几封书信,还有一张名单,你照著名单里的人去一个个地收买拉拢,事情也就成了。” 刘仁轨在边关军队里的威望很大,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於,他很清楚军队里哪个將领有本事,哪个地区的驻军更重要。 他的信是敲门砖,至於说敲开门之后进去干嘛,刘仁轨相信武安肯定明白。 等刘仁轨离开后,宋璟和姚崇两人从外面敲门而入,武安把那张名单推给他们,姚崇看了一眼,就开口道:“恭喜大王,又得一劲旅。” 宋璟身上还有不少书生气,但姚崇在官场上浸淫的时间比前者要长很多,比宋璟更放得开。 “四方强军尽在手中,现如今反而只有朝堂上的势不够,大臣皆出身公卿之家,满门显贵,皆轻视大王出身,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唯有依靠宗族。” 姚崇说到这儿,皱眉道: “只是渭水河边削李减武一事,在世人看来是狂妄,在今上看来,恐怕更是悖逆,又有几人能理解大王的一番苦心?” “世人理不理解,不重要。” 武安弹了弹那份名单,回答道:“重要的是有人能理解我。” 刘仁轨第二天知道了武安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態度比以前更为友善,而且他在今天彻底交出了武安一直想要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先帝驾崩,今上圣质如初,这些个宗室就一个个跳出来想要抢好处摘桃子,逢年过节的赏赐翻倍,其他地方有什么贡品赋税,也会被他们趁机从中剋扣,一个个尾大不掉。 再说那些个武氏子弟.... ,武安的目光看向宋璟,一字一句道: “河西大捷、辽东苦战,他们可曾有一人到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前线都是大臣將士们在效死忠,还有无数像你们这样的人在拼命努力做事,结果打了胜仗,他们也学著人家想要吃现成的,所以比李家的那些更为可恶。” “大王...你这...喉...... 3 “没事,赶紧把这份名单传达下去,开始准备钱粮人手,调查他们的家眷出身,准备进行接触;如果顺利的话,本王要在下个月看到匯报。” 听到武安说胜利都是因为自己这些人在努力,他俩心里一阵感动,武安揉了揉眉头,也跟著嘆了口气。 “本王倒也不是非得一直跟他们过不去,但那些世家大族如今还算是乖巧,本王也不能轻易拿捏他们,也就只能先从宗室外戚这边动手了...:..好了好了,你们先去做事吧。” “臣告退。” “臣告退。” 站在外面,宋璟忍不住嘆了口气,道: “大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未免太过於心善了。” 姚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些人,终究还是眶毗必报的心性,现在吃了亏,以后未必就能忍得住,倒不如.” “你看,大王都没急,你急什么?” “什么意思?” 姚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虽然我们先前听说了不少事情,但毕竟是道听途说...:..看一个人的品性,不能只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宋璟微微皱眉,有些不大理解。 “现在,我倒是可以断定了。” “断定什么?” “不可言。” “装什么神神叨叨呢?”宋璟不乐意了:“什么不可言?” 在宋璟的注视下,姚崇微微抬头,意味深长道: “贵不可言。” 天生万物以养人。 江淮一带在最初的时候其实算是烟瘴苦毒之地,毫无宜居的优点,但是隨著北方战乱频繁,多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再加上从东汉末年,江淮一带就开始了对自身的种种开发。 时至今日,大唐治下的江淮,確实配得上鱼米之乡四个字。 青山绿水之间,官道上尘土飞扬,两侧閒坐在田埂间的几个农夫抬起头,看见一队黑衣骑兵横行而来,有一个人嚇得当场跑了出去,剩下的都僵在原地,没人敢动。 很快,那些杀气腾腾的黑衣骑兵將他们团团围住,几名农夫刚想跪下求饶,人群隨即散开,一名身著紫色官袍的老者走出来,身上,自带一股子不凡的气度。 农夫们显然不知道紫色官袍意味著什么,但他们还是在害怕。 狄仁杰心里有些尷尬,明明自己是从京城来慰问安抚地方百姓的大臣,因为身边多了这么一股子万骑的兵马,走路说话都自带三分杀气。 直娘贼,本官到底是下来安抚百姓还是来镇压叛乱的? 他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那些百姓虽然战战兢兢的,倒也能全部回答上来。 双方一个是关中口音,一个是江淮腔调,倒也能沟通顺畅。 狄仁杰知道地方上早就给自己安排了一批底层百姓,专门用来应付类似的问题。 但好就好在狄仁杰身边有这么一批万骑兵马,想去哪儿都没人拦得住,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四处乱逛,找人问话。 “尔等家中有多少人口,每日都能吃些什么?” “尔等平日里要交租几何,究竟是交给官府还是交给主家?” 狄仁杰还是有经验的,简短的问了一些事情,在最后一个问题上,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你们这交的粮未免也太多了,这不分明是主家有意巧立名目盘剥你们么?” “这,几个农夫面面相,里面一个看上去像是带头的农夫,不由得咂舌道:“贵人,反正这两年本地风调雨顺,收的粮也足够多,主家兴许也有他们的难处,我们种人家的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听到这话,狄仁杰眉头皱的更深: “这跟是不是他家的地有什么关係,本来就应该给尔等家眷吃用的粮食,被人家强行夺了去,尔等为何不去报官?” 几名农夫都嚇得缩了缩脖子,还是那人回答道: “贵人千万不要乱说话,莫要招惹了是非,我们主家的亲戚,可是本地县令哩!” “什么,外地的人来我们这儿,还有兵马?” 装设雅致的大堂內,陈设著用料名贵的家具,两名锦衣少年听了管家的通报,其中一人没好气道: “兴许是哪个上头州城来的呆头鸟官,身边带了些乡兵,被那等没见识的蠢人看到,就误以为是什么贵人来了,想来,无非是什么主簿、户曹,又到我们这儿吃喝要来了。,“我们不去看看吗?” 另一个少年有些不放心,毕竟人家到了自己地头上,谁知道究竟是要干什么。 最先说话的那个少年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派个人,取二十贯十匹布当礼物,打发了他去吧。” 第321章 脸面 第321章 脸面 清晨,道观。 越发寒冷的天气並没有消磨道士们的热情,从一大早开始,练了早课,抄了两篇经文,就算是平日里最严格的师兄也没有挑他们的刺,而是带著他们来到了炼丹房。 炼丹房外面门框两侧,分別写看一行字:炼丹炼人还炼仙,伏火伏丹伏青烟。 道士们在炼丹房外先跪坐成一排,在师兄的带领下朝著门內的方向恭恭敬敬叩首,念诵祈祷的经文。 “这是在干嘛?” 已经在旁边看了很久的武安,忍不住问道。 潘师正坐在藤椅上,慢悠悠道:“第一批弟子被大王召入朝中,有了官身,这些后来的弟子也不甘落后,现在,他们正在祭雷公。” “雷公?我他娘的炼的不是火药么?” “炉中药成时,响动如雷,祭雷公很合理嘛。” 潘师正著指头算了算,认真道:“先祭雷公,再祭丹公,到了正午时分,借著阳气最盛的时候开始.....” 这都什么跟什么......武安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字一句道: “这些事情全部免掉,每日从寅时开始,晚上亥时结束。 所有人不间断的给我炼火药,还有丹炉的形状也不准隨意更改,不管你这道观里怎么排班,但除非是做出了我要的东西,要不然不准熄火,但凡怠慢者,严惩。 老道士,本王才给你这个破道观拨了两万贯和无数药料,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给少了?” 自己拨下来的经费是白来的? 眼看著一群道士居然把这种应该流水线作业的东西变成了精致化的私人手工定製,武安就面色不善起来,老道士潘师正眨了眨眼睛,说道:“老夫真的不知情,都是这些弟子自己琢磨的,大王,这东西毕竟也没人捣鼓过,若是...:..” “老道士。” 武安低头看向他,笑著说道:“我知道,你不仅有儿子,甚至还有玄孙了。” 潘师正老脸一红,但很快,他就听武安补充道: “我给你儿子封个官爵,我也可以给你那些孙子玄孙再追封几个,要么?” “不,不,不要了,老夫也想不起来还有谁了,无需封他们,大王不需要这般客气。” 武安看出了潘师正的那点小心思,这所谓的火药如果能一直掌握在潘师正这一脉弟子手中,后者肯定会受益无穷。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另一句话?” “记得!” 老道士马上就道:“配方绝对不会流传出去。” “还有一句话。” 武安低头看著他,道:“这不是在扮家家酒,懂么?” “小人明白,一定谨记在心!” “还是不够保险。” 武安舔了舔嘴唇,出於本能的不安全感,武安对周围事物的控制欲比较强,但至少能保持在一个底线上。 可就在此刻,他忽然生出心思,想著要不要派万骑清算所有不相干的人,然后把这些道士变成匠户,將他们置於严格管控之下。 武安好像有点能理解那位清朝皇帝的感受了。 要发展吧,又害怕这玩意反过来对付自己。 可要是不发展吧,自家帚自珍,依靠家族传承技术,长时间反而还会导致极大的退步。 老道士站了起来,满脸的紧张,武安摆摆手,隨意安慰了几句,继而告辞。 站在道观门口的时候,丘神和梁信领著亲兵迎了过来,武安看了一圈周围,问道:“这几天有没有閒杂人等靠近这里?” “除了进香的,两天前还抓到了一个贼,是想溜进道观偷东西的,已经扭送县衙了。”梁信恭恭敬敬道。 这种事儿其实很常见,就算金吾卫在城內每天多巡逻几趟,但也肯定无法杜绝小偷的存在。 “进去了没有?” “回大王的话,溜进去偷盗了一些財物,他翻墙出来的时候,被我们金吾卫的人抓到,已经审问过了才送交官府的。” “什么?” 但出乎梁信的意料,武安却立刻看向他。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本王说?” 梁信张了张嘴,他也是跟著武安过来巡查,临时问了一嘴才知道了这个事情。 但他立刻就单膝跪了下来,闷声道:“末將无知,请大王责罚。” 武安没说话。 梁信立刻將还撑著的那条腿放下,全身跪伏下来。 “罚你俸禄三月,带你的人,从今天开始守在这里吧。” “多谢大王责罚!” 武安看向丘神,向来在手下將士面前凶威赫赫的丘神身子一抖,低下头。 “丘神。” “末將在!” 武安淡淡道: “既然道观里管事的人管不了事情,那就都砍了吧,那个喜欢偷东西的,活著也是把米吃贵,派个人到县衙去,灭口。” “末將,谨遵命!” “你们不讲理..... 两个锦衣少年原本在家里吃著果子听著曲儿,结果派出去的人足足半个时辰都没回来,紧接著,那些黑衣大汉就踏进了自家的大门。 不仅是他们,现在江夏费氏小房的三十多口人都陆续押送了过来,被迫蹲在庭院里。 在他们对面,狄仁杰不仅穿著那身紫色圆领官袍,头冠也从日常的顶冠变成了官帽,腰间,更是隱隱有一根金玉犀带,乃是当朝天后所赐。 庭院里一直有人在小声啜泣,那两个锦衣少年欲哭无泪,更何况家中的几个长辈就在旁边,他们一开始还有些不忿,低声说了自己做的事情,那几个长辈要不是顾忌旁边的兵卒,恨不得站起来端死这两个小畜生。 娘希匹,那他娘的是紫袍! 朝中能衣紫者,不是清贵,就是显贵。 而江夏费氏这种家族虽然也算是郡望,但要是跟朝廷来的这种官员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不过这两个小畜生的委屈还真是有理由的,因为放在以往,他们早就领著一帮恶奴出门挑事打人了。 他们这次甚至派人过去送礼,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表现。 狄仁杰默默看著他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外面响起了一个强装镇定的大笑声。 “这几日就听上头说狄公要来地方安抚百姓,没想到竟然来了下官这里。” 来的人身著深青色官袍,中年样貌,举手投足间带著几分儒雅气息。 他便是此地的县令,也正是这费家的亲戚。 眼见著自家的亲戚们在庭院里或是跪著或是蹲著,费县令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但他脸上转而一肃,对狄仁杰拱拱手,道: “这次的事情,確实是家中小辈孟浪了,下官已经查清,这两个不肖子弟不仅肆意妄为,甚至还欺压族中佃户,请狄公放心,下官一定会给狄公一个交代!” 这番发言,只是让狄仁杰抬了抬眼,似笑非笑道: “费明府。” 费县令慌忙应声。 “下官在!” “是不是在你们这些江淮官家眼里,本官这个朝廷来的宰相,是个二十贯钱十匹布就能打发走的货色?” “没有......狄公,都是那些小畜生不懂事,下官怎敢有此想?” “呵...... 7 狄仁杰笑了笑,道:“你现在说,没有这个心思,但本官觉得,你有。” 费县令一瞬间浑身发凉,只听见狄仁杰自言自语道: “这江淮一带的世家大族,原来都是这个样子......欺男霸女,藐视朝廷,抗拒纳税,私自蓄粮。 费明府,本官.....好害怕啊。” 费县令: 6 第322章 敬酒 第322章 敬酒 眼看著已经快到冬天了,朝廷的一部分政令才开始施行,其中就包括对新归附地区的要求,当然,武安並没有在明面上提出一系列增加赋税的要求,而是將其分化在一张张官府公文之內。 最主要的政令就是徵税和內迁,如若当地的平民或是部族实在是太穷,那也可以,你要交“血税”,將自己族中的部分青壮子弟送到军队之中承担种种义务;换个好听的说法就是,强大的唐军对你们开了怀抱。 內迁就是將藏地和新罗的人口迁徙入边地,充盈边关的人口,有些边关因为最近两年的战爭频频获利,已经成了“后方”,有了值得进一步投入和建设的价值。 朝廷的这次迁徙,则是遏止了各方的蓄奴行为,准备选择一部分占领区作为长久疆域。 大唐本国的人,可以迁徙到那边居住,帮助朝廷垦荒和稳固统治,对於这部分唐人,朝廷会给予相当的优待,如若是三河良家子,到那儿就可以安置官职。 反过来说,如果你是藏地或是新罗的本地人,你也可以举家搬迁到这些地区,原本有官身的,可以把官身还给你,如果有特殊才能本事的,也可以酌情录用,本质上来说算是放开了人才的限制。 前提是,这部分人也必须给出足够的利益,换取这份庇护和认可,等於是出钱买一个唐人的身份回来。 相关的政令和施行標准,都是武安早就准备好的,天后还故意问武安:“为什么这么迟才给本宫看?” 武安回答道:“空出来的这几个月,就是方便底下人捞好处的。” 边关的將土,臣民;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將会从其中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牟利。 天后微微额首,眼里儘是满意。 对外头自然是要讲好听话,但母子之间却能这般坦诚相见,反而让天后感觉到了与其他儿子相处时所没有的感觉。 既然確定了要培养的人选,那就尽全力去栽培他,天后入宫前后是读过很多书的,她知道当太子成长起来之后,反而会让皇帝觉得忌惮。 其实甚至都不用从史书上寻找,光看本朝的歷史,就知道儿子英雄老子无能的结果。 当然了,儿子长大后成了老子,才能体会到老子当年的无奈。 龙首殿內,几名女官在外恭恭敬敬地送了一名贵妇人进来,后者身著命妇的鈿釵礼衣,仪表气质端庄沉稳。 “妾夫尚书右僕射臣姓裴氏,拜见天后。” “郡夫人请平身。” 跪伏在天后面前的,是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 除了某人和其妻子敢在东內苑里恃宠而骄,其余人在天后面前绝不敢有半点放肆,哪怕是私底下关係並不好的裴氏和武氏两家,明面上互相都是给足了尊重。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天后坐在御案后,一身黑色常服和衣冠,先是下令赐座位,然后语气温和地询问著库狄氏家里的近况。 双方对答了几轮之后,天后终於道: “本宫听说裴尚书常有病痛,在家中静养,朝廷肱骨之臣如此虚弱,实乃国家之非福,本宫已经备下药方,郡夫人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 库狄氏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又陪著天后说了一会儿话,能说的基本上都已经说完了,她便主动道: “妾告退。” “送送郡夫人。” 几名女官送库狄氏来到殿外,早就有人等候在外面,一名老宦官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从身后伴当的手里拿过一卷簿册,双手递给库狄氏。 簿册不厚,但也显然没有一张两张药方那么薄。 库狄氏指了指那捲簿册,有些疑惑: “这是.....” 不等她问完话,老宦官就回答道:“霍光传。” “听说汉初往后三代贤臣之权重,无人高过霍光,生前辅佐幼帝,死后举族谋反被诛,虽不齿於史家,但也毕竟是个人杰。” 军帐內灯火葳,黑齿常之把手里的一封书信丟给面前的幕僚,失笑道: “我不过是个匹夫,朝中一些人竟然说我要做霍光。” 幕僚接过来看了两眼,哑然一笑: “大將军在边关立功,那些腐儒在朝中饶舌,倒也相映成趣,大將军怎能是霍光,当以卫青相喻。” 黑齿常之连忙摆摆手:“唉,这话可不敢说。” 他的出身,是百济人。 虽然大部分唐人再怎么骄傲包容,觉得只要你肯为大唐立功效死,那我们便是同族; 那也还有少部分人,也会借著你的出身打击排挤你。 黑齿常之並非善战的莽夫,他能打仗,也能搞一搞人情世故。 外面有亲兵掀起帐帘进来,手里提著两个食盒,在他们面前打开,將一道道菜餚放到他们面前,其中,甚至还有酒。 亲兵摆好了菜餚,起身施礼后离去。 “大將军,你说过的,战时禁酒。”幕僚提醒道。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场仗,打完也就该回去了。” 黑齿常之要开酒,幕僚摇头拒绝。 “大將军,仗,还没打完呢。” 见对方態度坚决,黑齿常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他摇晃著空杯,没有说话,幕僚还以为他生气了,正要解释,黑齿常之却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两个人面对面静坐了一会儿,幕僚不明白自家大將军在搞什么鬼,直到外头响起了规规矩矩的通报声。 “进来。” 帐帘掀起,早冬的寒风带著一股腥味吹卷了进来,一名將领大步流星地走入帐內,步伐沉重。 他身上的黑甲隱隱可见许多修补的痕跡,早就被无数次大小战爭冲刷走了原本的华丽,显露出古朴的霸道脾睨;此刻,甲胃缝隙里正不断往下流淌著黏糊糊的血。 將领摘下兜整,露出了程务挺的面孔,在长安城时尚且算是清秀温润的面孔,多了沧桑和沉稳。 “稟告大將军,遵奉大將军军令,末將率军往西追击三十里; 奚人逃窜在外的遥部主族已经灭族,奚人王帐血脉,自今日起断绝!” 黑齿常之放下杯子,没有嘉奖,也没有慰问,而是很平静地开口道: “仗打完了,可以倒酒了。” 第323章 罚酒 第323章 罚酒 越王李贞对著镜子照了照自己,头髮仍旧乌黑,气色很好,甚至连皮肤都比以前白皙了很多。 这是当然的事情。 除去最开始的不甘和挣扎,从二进宫开始,越王就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吃穿住用,是真的没受过亏待。 最大的坏处,无非也就是牢房里不怎么通风透气,以前尚且有个侍女进来服侍,后来也离开了,应该是看不惯自己在这儿过的实在太舒服。 没有女人也行,反正自己也五十多岁的人,那方面也早就不行了。 “这里的日子真的很不错,你再忍忍唄。” 越王站起身打开牢门,把手里的铜镜还给隔壁的狱友,然后,越王又回到自己的牢房內,把门关上。 他的狱友比他苍老无数倍,灰白的头髮底下,是一张颓丧到极致的面孔。 和越王一样,这人是想死几次没死成,想疯也没疯,每一天醒来的时候,都是很痛苦也很清醒的接受著昨日的记忆。 “开心点嘛。” 越王劝说道。 虽然那些狱卒没有亏待他,但也没人跟他说话,现在好不容易又来了个狱友,越王也有些捨不得他。 隔壁的老者斜靠著墙壁坐下,片刻后,他缓缓道: “倘若你手里的一切一夜之间全灭了,你的妻子,孩子,全都落到你敌人的手里任人褻瀆玩弄,你只能看著她们哭喊,你的臣民......” “本王没有臣民。” 越王想了想之前听说的一些传言,有些不確定道:“不过,本王的王妃和女儿大概是有那种事情的。”” 老者:“?” “那你难道不怒,不恨?” “怒完了恨完了,本王也完了。” 越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急著去死,无非是觉得心里放不下,可你放不放下,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死了一了百了,何等窝囊,如果活著,以后或许还有机会重来。” “那你这是在...:..忍辱负重?” “不,本王现在只是怕死。” 老者一时间膛目结舌。 “本王见过你的兄弟,他比你要清醒的多,也看的开。” “金仁问?” 老者深吸一口气,拨开遮掩面孔的长髮,底下那张苍老颓唐的面孔,赫然是新罗王金法敏。 “听说再过一阵子,大唐的天后要开始准备祭天典礼了,你们唐人,居然让一个女人来当家,呵呵,真的是......”” “一个女人当家,然后灭了你的国,让你住在本王的隔壁。” 金法敏:“ 他开始无能狂怒起来,对著隔壁谩骂了好几句地道的新罗雅言。 越王躺在床上,又打了个哈欠,伴隨著隔壁邻居的喊声,他满意的闭上眼晴开始睡觉。 在牢房里住久了,睡眠质量是真的好。 金法敏骂了很久,他开始骂自己,最终,他的身子缓缓蜷缩在牢房的一个角落里,开始豪陶大哭起来。 “哟,谁把他弄哭了?” 一道疑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金法敏睁开昏的老眼,看到了一个身著黑色锦衣的年轻唐人,相貌,很是英武。 在那个青年的身后,站著几名緋袍文官和黑甲將领,哪怕是在阴暗的大理寺狱內,也因为这些人而看起来更像是某些官衙朝堂。 在那一瞬间,已经哭喊颓丧了许多个日夜的新罗王,情绪终於彻底崩溃,他衝到牢门前重重跪下,一边拼命的嗑头,一边哭喊道: “天可汗,大唐皇帝陛下,臣有罪,臣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武安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身后,丘神低声嘀咕道:“这是疯了么?” 那些尊號,可不是面前这位的。 跟著过来看视新罗王的文官里面,姚崇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这是在求活呢。” 如果姚崇也是从后世来的,他大概还会再加两个字: 好舔。 武安笑了笑,道:“来人,先把新罗王刷洗乾净,给他换上大唐的官袍,然后请他到我跟前说话。” “喏。” 吐蕃,在官方公文里已经成了藏地。 內部原本吐蕃本族的残余势力一直在逃窜和消亡,而裴行俭虽然离开了,但他已经在当地构筑起了一套较为完整的体系,接下来就是不断吸纳藏地的其他势力,將藏地,彻底变成汉家的疆域。 但总体上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十年里,这一块地方的战事不会少。 而对於海东地区而言,当地的人口和疆域纵深都已经重新被大唐掌控了许多,黑齿常之屠完了新罗的京城,但他用来威镊新罗残余势力的不止於此,除此之外,他还在原本百济国的大部分城池里重新恢復了熊津都督府的建制。 熊津大都督李谨行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办公地点居然被调动到了千里之外。 新都督府的驻地里面,包括了原先百济国的诸多港口,以及被新罗整编的百济残余水师,新罗王金法敏之前应该也是意识到了唐人渡海作战的可能性。 只不过,还没等他整饰好水师,战爭就又一次不期而遇的爆发了。 当时新罗王领著国內主力北上,打算夺取大同江以北的全部地区,在战败受挫之后,他的儿子又从国內徵调出了很多守军,然后父子俩连续输了两把,携手把积赞的家底子送了大半。 海东之地的抵抗力度极为薄弱,其中也有大唐的强国效应在里面一一人家也不是主动过来锤你的,是你先过去挑畔人家,结果人家一拳把你锤了回来。 再加上黑齿常之那一部唐军在新罗国內短短几日屠戮了大量新罗权贵,使得新罗人之中缺少了“精英”指引和煽动,也缺少了军队作为反抗的根基。 在很多新罗人的认知中,海对面的那个天朝上国,根本就不是自家所能抵抗的。 现在大唐朝廷给出了一部分战后安置的政令,大部分人还是希望过安生日子。 抵抗干嘛? 赶紧点啊! 现在只需要新罗王再出来作一次秀,让他带头瓦解残余新罗势力的牴触態度。 但天后也希望更快的拿到新罗国內的利益大头,所以她提议说,让金法敏的弟弟金仁问回到新罗国內,大唐允许延续新罗的宗庙。 实际上,也就是建立一个傀儡朝廷,专门替唐人收新罗人的血,软化新罗人的抵抗態度。 “这是本王母后的意思。” 武安淡淡道,他不是很赞同这个建议,但也知道儘快收到一部分钱粮人口,可以充盈朝廷,无非就是长远利益要来的更慢一些。 大国占领以及同化小国,其实並不困难,依靠自身的体量就可以实现这个目標,越拖,反而越累赘。 得想个办法让金法敏这个老东西拒绝。 “本王......不同意。” “嗯......嗯?” 金法敏心底闪过一丝屈辱,在武安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开口道:“本王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个背叛祖宗的小人继承王位。” 自己辛辛苦苦为国家操劳了一生,结果到头来让自己的弟弟去摘桃子? 你在想屁吃! “也行。” 武安想了想,倒也不意外,要是金法敏能是那种忍辱负重也要延续祖宗社稷的人,他当初也不会悍然率军打过大同江。 “来,把这份文书籤了,你就自由了。” 金法敏拿起笔,正要落笔,又下意识地问道: “我的儿子......还有几个活著。” “你不关心关心你的妻女么?” “只要大王能存续我金氏一点血脉,若是大王喜欢,她们尽可以送给大王。” “放心。” 武安嘆了口气,道: “你的几个儿子都还在呢,算算时间,他们再过几天就能坐船到长安了,水路嘛,走的快一点。” 第324章 勇气 第324章 勇气 清晨,武安从太平公主的臂弯中醒来,他微微侧首,就看到了一双正凝视自己的眼眸,很是明亮。 他没有说话,也看著对方。 太平公主立刻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嘟囊道:“看什么看?” 武安很想在这时候说出几句非常撩拨情绪的话,当女孩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对这种话无法抗拒。 但是太平公主似乎也不是那种清纯可爱的小女生,虽然她没遇到歷史上那种夫君被母亲一纸詔令囚杀的事情,但她遇到的事情其实更多,而且天后没了上官婉儿,就开始有意无意培养自己的女儿。 武安能感觉到,太平公主有时候的性格脾气,已经开始越来越朝著她的母亲靠近。 她有目標,也有了利益需求,但是武安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恋仍旧越来越深厚他在心里嘆了口气,故意舔了舔嘴唇,缓缓道:“再来一次?” 工部官衙在淡季的时候,往往连狗都不愿意再来一次,里头的不少装设还是贞观年间那会儿的框架,看似不远,实际上已经有了几十岁的高龄。 但这绝对不代表本衙门是清水衙门,相反,大部分官员更喜欢淡季,躺著不干什么事儿都没有,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坐收政绩。 工部同样下辖四个司,在此不详细赘述,只需要知道它这四个司的职事,能完美贴合武安的所有需求。 姚崇和宋璟面对面坐著写条子,倒是没有因为今日身边少了一个人就不做事,哪怕是姚崇,反而觉得这时候比往日更自在一点。 毕竟,就算顶头上司再怎么和你称兄道弟说话和气,他依旧是你上司。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宋璟头也不抬道:“苏味道的那个春宫画坊,还有一些作坊,都被朝廷里面的一些人,以各种手段拿了过去。” “那些作坊除了赚钱本身也没太大的用处,不过朝廷里的人应该都知道,那些作坊是谁家的。” 姚崇有些疑惑,毕竟,想抢过去容易,你再想送回来,可就难了。 两人一边写条子,一边聊著这件事情。 到了中午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起来吃饭的意思,姚崇最后放下笔,道:“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会。” “我不饿。” “你如果和別人在一起做事的时候,可千万別这么说,容易得罪人的。” “我做自己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係?”宋璟疑惑道。 与姚崇相比,他在边关看多了直来直往的事,哪怕是双方以战场为棋盘勾心斗角,到最后依旧是免不了去拼一刀一枪的胜负。 “你在做事,人家在休息,你觉得人家会怎么想?” 宋璟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姚崇微微摇头,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照顾小老弟的成就感,直到宋璟不再沉默,反问道: “如果这样做容易惹人生厌的话,那...:..我们家大王不也是在做事,朝堂上其他人反而在坐享其成,他们看大王,难道就不..:::: 姚崇呵呵一笑,朝堂上对自家这个小派系的针对,难道还少了? “无所谓,大王会出手的。” “出什么手?” 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两个文官当即起身,对外躬身施礼。 武安拎著两个食盒走进屋,一边打开盒盖摆菜,一边解释道:“公主府修水道,我这个工部尚书得帮忙看看去,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两个下属很默契的没有追问,只是听听。 吃饭的时候还是时不时有人送各种条子进来,工部虽然是淡季,但毕竟是朝廷六部之一,放在后世算是兼具交通、林业、国家矿產等诸多部门为一体。 武安放下筷子,两个下属先后也跟看停了碗筷。 “你们继续吃。” “臣吃饱了。” 等桌子整理乾净之后,外头又响起了通报声,姚崇和宋璟都有些意外的看向武安,后者则是开口道:“请他进来。” 来者是当今正在监国的相王。 朝堂上已经走了“一辞一让”的流程,大体上就是群臣劝进,相王拒绝,最后的结果一般是相王含著热泪答应了大家的要求。 当然,后续剧情应该就是相王含著热泪把皇位让给自己的母亲。 “本王是来问一些事情的。” 相王把手里的文书递给武安,后者看了几行,就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书房里虽然已经开窗通风,秋冬交会之际的寒风吹拂过整个书房,却仍有些许残留的饭菜香味,相王没有像以往那样露出碘的笑容,而是指了指武安手里的文书,一字一句道: “本王发现朝堂去年賑灾之时贪腐严重,吏部尚书周兴、御史大夫狄仁杰,皆有参与,此外,幽州都督上报说,辽西道行军副总管黑齿常之,贪墨军粮,擅杀俘虏。” “哦?” “清河郡王。” 相王盯著他,前者眼里已经压抑了数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凡事,物极必反。 在这数月的时间里,朝廷很多人已经吃饱了,所以他们这时候就不会太过顾忌某人的存在。 “这些事,本王会逐一查清楚的。” 武安挑挑眉头,他现在吃饱了,心情非常好,等確认相王说的那句话之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心情更好了。 “大王,我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忍的挺好的么,为什么现在选在这种时候,过来跟我......” 距离之前那段日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月,相王確实有一段可以让他准备的时间。 监国亲王,即將平履至尊之位,成为大唐唯一的圣人。 相王很清楚,不管武氏的势力有多大,但唐人唯一认可的,是李氏! 今日不是挑,更不是和谈而是他这个大唐亲王,在给武安下了最后通。 “武子镇,本王是太宗文皇帝血脉,孤佩服你,也认你,如若你从今日起不再逾矩孤,不会对你动手。” 但是在相王的注视下,武安只是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饱隔,很快,他又忍不住笑了。 “蠢货。” 就算你確实掌握了一些优势,不去想著隱藏优势等待时机,反而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跑到平常关係的小朋友面前炫耀。 相王没有生气,眼神越发深邃,他缓缓道: “清河郡王,本王已经查到了你的真实身份,如果这消息传出去...:: 第325章 欺负人 第325章 欺负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武安的朋友很多,敌人更多。 就好比是新罗人,他们不敢去对著刘仁轨或是黑齿常之牙,哪怕后者抓住了他们的王,也断绝了他们朝廷的王室血脉,但他们还是不敢。 他们唯一敢的,就是在听说长安城里有一位姓武的外戚时,他们开始愤怒和怨恨。 外戚嘛,位高权重都是虚的,层层高塔之下,是一触即溃的根基。 简而言之,柿子挑软的捏,想报仇的时候找这种外戚,自然也是更容易得手。 反正外头都在说,那位武亲王有什么运筹惟喔灭国之鬼谋,想来也是一个小白脸,那我们就对他动刀子,看他怎么还手! 类似於这样想法的人,真的太多太多。 毕竟长安城里也就是几十万的人,而整个大唐甚至再加上那些羈州之类的地方,数千万人口肯定是有的,不可能谁都对武郡王了如指掌,毕竟他传的最远的名声,是好人妻。 相王的话头夏然而止,或许是觉得这句话的威已经足够了,他並没有透露出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而是很瀟洒地转身离开了。 “大王,相王前不久才盘下了苏味道的那个春宫作坊。” 姚崇凑到武安身边,低声匯报导。 武安也没傻,虽然相王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很是幽默,但后者不可能因为拿到一个画本子的作坊就开始抖威风。 武安又不害怕他让人画自己的春宫图。 “会不会是天后.... ,宋璟还没说完,就看见姚崇瞪了自己一眼。 武安看到了他们的眉来眼去,心里叶门儿清,这背后多少也带点天后的手段。 当然了,天后做这种事情必然是不留首尾,让人挑选不出理来。 “这是天后送本王的。” 庭院里,裴行俭拿出一卷书来,放在相王面前。 后者为表尊重,持晚辈礼站在裴行俭面前,没有找地方坐下。 ...霍光传?” 相王眨了眨眼睛,顿时有些不平道:“裴公在安西苦战数年,又平定藏地,劳苦功高,母后安能以霍光相喻?” 霍光是什么人? 生前位及人臣,以一已之力扶持废立汉家天子,而且其妻更是害死了皇后,死后举族谋反。 天后此举,是敲打,也是警告。 你也不希望你死后家族被灭吧? “大王今日来找老夫,是何意?”裴行俭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亲王,忍不住眯起眼睛。 喷,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明明都是李氏的崽子,可光是看著,都能看出老大的差距来。 你看,又急。 相王不清楚裴行俭在想什么,但他能感觉对方眼里的那种打量。 相王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他知道自己很年轻,但他不像他的兄长那样,明明做了皇帝还处处毫无作为! “晚辈,想请裴公行霍光之举!” “清河郡王有一句话说得好。” 狄仁杰端著一杯酒,看向身侧的几名幕僚,开口道: “他人越是反对,越是说明我做对了,此话当真是.... 一名幕僚当即接道:“霸气!” “当真是不讲理。” 幕僚:“ 狄仁杰微微摇头,他虽然不认可这句话,但自己最近几日的作为,却又极为贴合这句话的內容。 他来本地不到三日,江夏费氏一个支房被从当地除名。 如若这种事情发生在关中境內的话,武安通常会找个名目,直接將这一家的土地划归朝廷,也就是所谓的“官田令”。 但狄仁杰在江淮却不能这么胡来,他知道自已来江淮这次不是为了灭门抄家,而是为开海做铺垫。 灭了一家,威风也算是有了,现如今只需要等著其他各家和当地官府表態,继续拔掉几个刺头,最后在江淮代替朝廷完成集权,全力开海。 狄仁杰自斟自酌,有些自伤。 快刀斩乱麻的时候,固然是快意,可自己最后是否得到善终,则是越来越不確定。 喝完了酒,狄仁杰有些微,他喝的酒不多,又让人上了茶,陪著幕僚们谈了一阵子朝堂的局势,解了醉意,正准备继续去处理文书和信件,外头一名幕僚推门而入。 “狄公,大事不好!” 那名幕僚的声音都带著喘,脸上满是焦急,显然是一拿到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 “慌什么?” “狄公,附近周围几个县的县令和州的刺史已经联名向朝廷上疏,说是......你纵兵劫掠地方,屠百姓,强逼县令下跪道歉!” 狄仁杰的脑子这下子彻底恢復了清醒,他把幕僚叫到跟前又询问了几句,眼神微冷。 这种毫无依据的脏水,居然还有人敢往外泼。 “本县的县令已经派了几名县吏,说这几日请狄公住在驛馆里,不要『擅自』外出。” 这话的態度,已经很明確了。 “来人。” 狄仁杰开口道:“立刻派人,请王方翼將军过来和我说话。” 此次跟隨他来江淮的万骑军主將,赫然是先前被裴行俭带到长安城的河西將领王方翼自己身边带著军队,受你们的这种委屈? “狄公,”一名幕僚马上就提醒道:“没准儿他们就是希望你这样做。” 说不定,周围几个县甚至是州,都已经准备好了守军,准备趁机拿下狄仁杰。 你不反抗,我们就朝你身上泼脏水。 你反抗了,我们会兴奋的朝你身上泼脏水。 到时候所有罪名確凿,你想不承认都难。 狄仁杰不可能想不到这种事情,但他只是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 “呵。” 幽州。 站在城墙上向北眺望,可以看到在远处的山丘隱没处,正有一支极为庞大的军队缓缓开来。 官道两侧,站著一些迎接军队的百姓,这些人当然也不是真的普通百姓,而是一些世家子弟。 若是在大军凯旋的时候,得以和那位百济出身的蕃將唱和几句,彼此留个诗作,也算是造势和作秀的重要前提,方便大家扬名。 听说那位將军是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的將领,人情世故,必然是懂的。 但那些世家子弟没有看到,在自己背后宽阔的城墙上,一名年老的文官身著緋色官袍,神情冰冷的注视著远方那支军队。 在老者身侧的城墙处,正有许多甲士和弓弩手快速登上城墙,在军官的命令声中,一道道旌旗在城墙上竖立起来,鼓手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摩擦了一下手掌,握紧鼓槌,重重擂动战鼓。 “咚!” “咚!” “咚!” 城外的很多人很快就慌乱了起来,因为伴隨著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他们背后的大小城门都在此刻开始合拢。 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排的甲土,他们的姿態如临大敌,仿佛城外那支打著唐军旗號的军队......是敌军。 “呵,蛮夷。” 老者不屑地笑了一声,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堂斗法,他终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 看来,这位立下无数战功的將军在朝中也並不怎么受宠,至少在天后和即將登基的那位亲王面前.::: 他该死。 而对於自己来说,黑齿常之不仅屡次驳斥自己的要求,更是半点不讲人情,不允许自已这个正儿八经的幽州都督分润他的功劳。 你不死,谁死? “朝廷有令!” 老者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詔令,上面的內容写著,黑齿常之阴谋鼓动边关军队谋反,同时擅启边畔,诛杀忠於朝廷的奚人部族首领以及奚人王。 不怕黑齿常之愤怒,或是闹腾。 实际上,幽州都督需要的,就是对方在盛怒之下挥军攻打城墙,这样一来才能把罪名彻底坐视。 这是已经准备了两个多月的事情。 但下一刻,还没等他念出詔书的內容,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將领,这时候豁然拔刀,在这位幽州都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捅进了对方的后心处。 似乎是怕他死得不够快,那名將领住刀柄,又横向搅动了一下。 幽州都督的老脸痛的都抽搐起来,下一刻,他感觉一阵天晕地旋,不仅是因为大量失血,更是因为另一名將领直接过来帮了把手,把幽州都督从城墙上推了出去。 “朝廷有令,幽州都督通敌谋反,今已伏诛!” 城墙上骚动接连不断,城外,那支军队则是一直在不急不徐的朝著幽州城靠近过来。 当军队来到城墙前的时候,一名黑甲將领主动策马出阵,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气的尸首,甚至不用他喊话,原本已经关闭的城门,就再一次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中军队伍里,黑齿常之看向旁边的程务挺,淡淡评价道: “无趣。” 第326章 野史 第326章 野史 当一个势力集团成形的时候,所谓正朔、嫡系之类的名头,当然也需要配套。 就好比是歷朝歷代篡位的时候,大家都会找到相应的法理,或是乾脆往上寻找自己的祖宗,从歷史的尘埃里扒拉出一堆名人,指认一下自家的祖宗。 当事者本人可能是不在乎的,但他需要给自家的这个利益集团再套一层贞洁牌坊,这样大家做事的时候,才能更轻鬆愉快。 正儿八经稳稳噹噹的传承,当然是没有的,司马氏当街弒君的丑闻贯穿了整本史书,好在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几百年,天底下不读书的人居多,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歷史上发生过这种事情。 拋开宏大敘事之下的现实,则是换汤不换药的爭权夺利。 刘仁愿越来越懒得去看那些內容浮夸的公文,他每天都在思考著类似的內容,但最后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自己毕竟只是一个苍老到极点的老者,体魄、力气、精神都在不断地衰弱,以至於他想要亲眼去看一看武安政令所带来的成效,也显得那般艰难。 好在,某人还算懂事,今日一早,居然送来了一个从朔方那边调动回来的校尉。 “晚辈郭震,字元振,拜见刘公!” “坐下说话吧。” 刘仁轨问道: “听说漠北那边的佛教,传的很远?” “刘公喜佛?” “老夫只是喜欢它的作用。” “原来如此。” 郭元振点点头,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帮著清河郡王遮掩一二,没想到这位中书令也是明白人。 “无论是经文、脑子还是肉体,他们都已经被『阉』了。” 武安送出去的,是经过精心编撰的理论,长安城里的佛学大师们如果不希望自家的传承断绝,那就得配合武安派过去的文吏修改经书。 这样一来,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们,会把“此生受苦来生享福”的理论带到遥远的大漠之外。 郭元振在其中只是起到了一个小小的推流作用。 “你做得很好。” 刘仁轨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如果漠北地区能因为此举获得和平,自己也算是有脸去地下见那些同僚和先帝了。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清河郡王此人如何?” “武郡王乃是英明雄武之主。” “老夫听说,郭氏与他有仇?” 郭元振当即沉声道:“郭某受郡王提携之恩,绝不敢辜负郡王!”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忍不住起了嘀咕,狡点如郭元振,心里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位中书令,居然是在替清河郡王敲打自己。 他们的关係,这么好? 郭元振立刻收敛起了所有心思,抬手指天,郑重道:“若郭某违逆郡王,天弃之!” 响刘仁轨身子微微前倾,淡淡道:“老夫知道,你心里还有不服。” 郭元振: “......真没有。” “老夫知道一个秘密,说给你听,让你心服口服。” 刘仁轨看著满脸疑惑的郭元振,忍不住嘆了口气。 “这个秘密,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一定要保密。” “晚辈,一定死守秘密!” “发誓。” “晚辈对天起誓,若是泄密,当受万箭穿心而死!” “好,那老夫就告诉你......清河郡王的真正出身。” “裴公,他的身份和出身,你是真的知道么?” 相王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裴行俭这边了,兴许是觉得先前给的暗示和铺垫够多了,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去遵守繁文节,反正自己是实打实的李氏血脉。 大家眉来眼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总得给点回应吧? 所以,今天,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要宣布个事情! 如果相王愿意的话,三辞三让的进度其实可以更快一些,但他在有意的压进度,换来一部分继续做准备的时间,裴行俭只是拉拢的目標之一。 他很重要,却並非唯一。 大唐从长安出发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万里疆域延申出去,如果將整个天下的人力物力整合起来,无人能准確预料它未来的宏图伟业究竟会有多庞大。 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只是掌控其中四分之一的权力,就足以让人成为位居万万人之上的统治者。 所以相王一直都觉得,自已那位兄长说的不对,一个合格的计划不可能用长达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去完善和推进,如果真的打算去做一件事,那么前提条件就是......越快越好。 而且如果自己死了,將会引发一个后果,权力无法和平过渡到自己的母亲手中,她,以及那个卑劣的私生子,都將永远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 “裴公你还不知道吧?” 相王盯著老神在在的裴行俭,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当年萧淑妃在生下宣城公主之后数年內,其实还诞下了一个死婴.....,他话音未落,裴行俭就如同他预料的那样,直接惊的坐直了身子,脸上满是震撼。 原来如此,原来是她的..:: 那时间,就真的对上了! 相王顿了顿,继续道:“但武安並非那个死婴..... 裴行俭:“ :? “和萧淑妃一同生下孩子的,其实还有宫內的另一位...:..郑贵妃。” 相王说道: “永徽六年,王皇后与萧淑妃阴谋下毒杀母后,事发之后,二人被赐死,郑贵妃因为惧祸,在怀孕之初便不敢说自己有孕,又因为当时先帝宠爱母后,不去其他妃嬪宫中已是常例,所以直至临產,都未曾有人入过当时的贵妃寢宫。 也同样是因为惧祸,在生下皇子之后,郑贵妃让人將皇子送出宫外.... 说到这里,相王又“断章”了。 现如今大家认可的,是先帝和天后诞下的四个子嗣,一个死了,就下一个继续。 如果四个都死了,將会引发全天下群起而攻之的叛乱,一如汉初那会儿诸吕叛乱的结局,是代王和薄姬回到了长安。 说简单一点,现在很多人可以容忍下去,是因为无论是老三老四还是天后,就算他们坐上了那个位置,必然是因为先帝的遗泽,依旧等於是目前的利益框架不会有大的改动。 而若是下一个皇帝从除他们之外的那些人里面选出,也就意味看全体势力要迎来一场大洗牌。 裴行俭如今才五十多岁,换言之,他很年轻。 如果他不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接下来迎来毁灭,那他的唯一选择,就是帮助先帝和天后的最后子嗣。 在相王热切的注视下,裴行俭挠了挠头,又嘆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他摇头道: “老夫真的需要考虑一下。” 第327章 一计 第327章 一计 冬日初临的季节,先是又下了一场雨,稀稀疏疏的雨点带来惊人的寒意,甫一落地便在天地间荡漾开来。 长安城某些城区已经上了年头,雨水积在阴凉处,第二天就能出一塘臭味,再过几天就变成了冰坨子,行人过来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栽一个跟头。 听说洛阳城区规划的很好,而且至今还在不断地建设,也难怪天后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去洛阳居住。 不过,对於杞王和鄱阳王来说,能回到长安城住,就已经让他们非常开心了。 前阵子给宗室降爵,因为杞王和鄱阳王是回来奔丧的,又是先帝子嗣,所以天后对他们网开一面,额外吩咐只削他们的俸禄,不降他们的爵位。 其中,鄱阳王又和宣城公主为一母所出,乃是兄妹。 宣城公主不仅和武安在朝廷里关係较为紧密,她的丈夫王又是宫城里的羽林军將军,虽然看似是李唐宗室,他们的心却全都在武安这边。 昨日宣城公主派人下帖,今日请武安晚上来赴宴。 武安来之前就猜到了这场所谓的家宴肯定要谈点什么,果然,到了场之后,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公主府的男主人,也就是駙马都尉王从武安一进门就直接提刀跟在武安身后,持家臣之礼,带著几名亲兵护持在周围。 武安倒也没客气,跟王聊了几句宫城里的事情,在后者的带领下大致游览了一遍公主府。 没过片刻,杞王李上金和鄱阳王李素节就从外面走入,身为宗室亲王和郡王,两人却直接对著武安躬身施礼。 显然,今儿的正主是他们。 王站在旁边有些尷尬,他是预先知道这件事的,妻子宣城公主求了他好久,他才勉强答应下来,而且马上就告诉了清河郡王。 但是联想到最近的一些传闻,王还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冒失。 “你家的书房在哪?” 武安今日能过来,就是因为猜准了这两个货肯定也会到场,本来也有不少话要跟他们说,现在自然是正好。 站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武安拍拍王的肩膀,笑道: “伉儷情深,本王理解的,不妨事。” 王眼神一抖,顿时有些感动。 书房里点起了蜡烛,三人各自找地方坐下,老三杞王虽然更为年长,但他的母族毫无势力,在地方上更是没权势,而老四鄱阳王当年毕竟是宫內最受宠的萧淑妃,其母族更是兰陵萧氏,牌面不小。 “二位大王有事么?” 武安低头倒了一杯热茶,清冽的水声在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今日是家宴,本王没想到二位大王还能找到这儿来,莫不是......在长安城里受人欺负了?” 武安的语气不咸不淡,让本就心里志芯的二人不由得又对视一眼,鄱阳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確实是有事相求。” “说说。” “我兄弟二人回京,心里自是不敢有任何妄想,只希望追思先人,然后平平安安的住在长安城里,若是...:..所求太多,富贵亦可免之。” 简而言之,就是我俩只想活著,您要是嫌我们碍眼,就把我们的王爵和官职都扒掉,让我们去做平民也可以。 身为先帝子嗣,其父还在的时候,两个皇子哪怕是在外地天天被人监视,也终究过的是皇子的待遇。 而先帝没了,先帝的子嗣可不一定会把他们当亲兄弟,论还有一位如狼似虎的天后在那边盯著呢,日子自然不好受。 “居长安,大不易。” 武安的话让他们心里一颤,可隨即,武安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与宣城公主相交莫逆,她也与我说过鄱阳王的委屈,我知道,大王是没有那些心思的。 但..:::.大王心里应该是想过的吧?” “没有,绝对没有想过!”鄱阳王几乎是喊了出来。 心里没想过那是骗人的,可就算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在骗人,你依旧不可以说真话。 “行,愚弟知道了。” 武安知道他们在暗示什么,淡淡道:“二位兄长都是先帝子嗣,前朝皇子,但这长安城里不养閒人,我有一些事情,正好想请二位帮忙。” “清河王请讲。” “先帝的子嗣,还有谁?” “没有了。” 鄱阳王倒是很清楚这一点,除了自已和杞王,其余也就是先帝和天后所生的四子,已去其二。 “好,我过几日会给你们安排宗正寺和鸿臚寺的事务,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两人更希望武安做出直接一点的保证,但刚才这句话其实也勉强够了,武安愿意给他们一个安身的位置,间接算是有了庇护。 但隨即,他们又有点尷尬。 正常来说其他人到这一步就是直接开始跪舔表忠心了,他们俩比武安年长不少,而且大家也不算是很熟悉。 武安却仿佛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他放下茶盏,忽然意味深长道: “二位兄长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应该也不想再被贬出京城吧?” 什么意思,这是威胁吗? 武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直接站起身,笑著道:“愚弟有些饿了,请二位兄长赶紧出来一起吃饭吧。” 他拱拱手,推门离去。 两人还坐在那边面面相,鄱阳王眨了眨眼睛,看向杞王。 “他介是嘛意思?” “我唧个晓得。” “你记不记得,我们入京之前,听到的那个消息?”鄱阳王问道。 杞王眼神一凝。 “如若他真是我的亲弟弟,他能坐那个位置,我岂不是比他更...:..你打我干嘛?” 鄱阳王痛呼一声。 杞王收回手,淡淡道:“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让他坐上那个位置,我们就安全了。” .....怎么说?” “我有一个办法。” “那你还不快说!” 杞王顿了顿,开口道:“你的王妃还在吧?” 鄱阳王: 1 宫城,西內苑。 相王坐在少帝面前,后者打著哈欠,对自己即將失去帝位的事情浑不在意。 看著兄长的颓丧模样,相王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他定了定心神,开口道: “陛下放心,翌日朝堂上的那些人就会开始配合我动手。 幽州和江淮那边都已经开始动手了,等黑齿常之和狄仁杰的人头送到长安,我就让兄长你重回含光殿!” 第328章 你不戴吗? 第328章 你不戴吗? 古代討厌商贾並非毫无缘由,记得是去年或是前年的时候,武安才说动天后准备賑济流民,结果那些商贾就联手把城里的粮价抬升了好几倍。 武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点疑惑,心想看自己待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封建主义社会,小小商贾敢跟官斗? 於是他的铁拳就砸在了那些商贾的头上。 虽然,那些商贾背后確实还站著一些人,前者觉得自个头上有保护伞,一开始还肆无忌惮,但武安背后的女人是天后。 他当著那些商贾的面,站著抢了他们的钱粮,还把钱粮发给了穷人。 关中境內的流民饥民已经越来越少,虽然从大唐开国以来的官方共识是:以天下之力供养关中,但从某些层面来讲,其他地方上交的赋税贡品基本上都被纳入各级权贵的囊中。 同时大规模的战爭接连不断,也间接提高了朝廷的各方面负担,如果接下来又发生各种天灾人祸,朝廷里的府库里天天都得上演清仓。 打仗不一定打的贏,当然,还可以割地或是和谈。 賑灾不一定能救活多少人,反正人死了也就不用賑灾了。 这是朝廷里很多人的底层逻辑。 如今转眼间又是一个冬天,走在街上时不时就可以看到大批的金吾卫从面前巡逻而过,外城区和一些阴暗的角落只有堆积的臭水,倒映出苍白冰冷的天空。 官田令最迟也要到明年才能看到大的成效,但今年多少也有了点收入,清点一下帐目居然还不少,天后很高兴,因为这笔钱粮是直接拿到內帑的。 武安用这笔粮食让她同意在长安方年两县里增设养老院、幼学、医馆各三座,全都是由朝廷出钱和僱人,面向寒门和平民。 按理来说这是在给朝廷又增加了一笔沉重的开支,但是户部最终呈递上来的帐目居然比去年还要好看很多。 相王监国,他也能看到这些帐目,原本欠发或是赤字的地方现在一片的“绿”,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不过他还在等辽东和江淮的消息传回来,相王自信他先前是有的放矢,震了武安,让后者暂时不能搞什么大动作,所以他对少帝的警告毫不在意。 那句话的效果似乎也確实很好,在这段时间里,武安没有再肆无忌惮插手朝廷的政务,只是把杞王和鄱阳王送到了宗正寺,给他俩找了个班上。 对自己的那两个兄长,相王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只是希望夺回自家应有的东西,除了武安,大家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西內苑的某处偏殿,相王坐在主位上,面前是数名穿著各色官袍的官员。 从一开始的越王霍王鼓动群臣,再到裴炎带著自己的利益集团谋反,直到现在一一肉眼可见的,“造反派”的质量正在越来越低。 为首者名叫崔玄,在兵部任主事,负责掌管武库。 此人姓崔,出身博陵崔氏。 余者多是在京低级官员,权低人微,只有一个名叫袁恕已的,据说出身汝南袁氏,在大理寺做一个不大的官,但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相王府属官。 最近两年朝廷的人事调动极快,甚至於太学之中都有些人被破格徵辟到朝中填补缺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相王既然监国,明面上该有的东西全都有,某些朝臣也希望藉此为契机让权柄一点点重新过渡到皇帝手中,私底下多有帮衬。 “本王想问最后一句。” 相王顿了顿,道: “武子镇前两年对朝廷多有付出,无论是漕运还是其他事情,確实都是他把事情推成了,若是只把他流放到岭南,留一条命,也算是朝廷赏罚並重。” 袁恕己当即晒笑一声,反问道:“清河郡王为人眶必报,大王难道不知?” “这...:..外头对他的传闻,大多是污衊吧?” 相王对此倒是清楚,因为最近他也帮忙传播了一下这些谣言。 袁恕己嘆了口气,提醒道: “两年前武安孤身从青海逃回长安,据说曾数次在外人面前起誓,其有生之年必灭吐蕃,现如今,他可不就是不计代价拼命篡夺天后和陛下西征,侥倖......真的攻下了藏地。” 这种人报復心强到什么程度? 两国交战,死伤难免,敌国杀了他几十个同袍,他两年就灭了人家的国祚。 这是一段让唐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长安城的一些角落里,有些孩子拿看木头刀剑做游戏,喊的都是我是武大將军三天灭你全家,然后惹得愤怒的邻居上门给他们的爷娘告状。 “前些日子,清河王府夜宴,听说清河郡王醉后曾作诗一首,其中有诗句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相传此诗乃是自寓,诗中的『王孙』便是他自己,由此切入,全诗格调顿时成一绝......”” “咳咳。” 崔玄在旁边重重咳嗽一声,把说偏了话题的袁恕己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崔玄轻嘆一声,缓缓道:“所以大王是觉得,清河郡王確实是自家的兄弟,所以事到临头,反而不忍下手么?” 相王默然。 自己已经把武安的性命握在手中了,现在確实有些患得患失,毕竟前人做的事情太多,相王在后面看的也太多,总希望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如今朝堂已经上演了太多的刀光剑影,以至於大家早就没耐心玩什么推手,一旦要动,就一定要动个彻底,没有余地。 宫变,必须见血。 “臣有一计。” 崔玄说道:“如若大王真的顾忌手足之情,大可以只杀武安,留其妻子,存其血脉足矣。” “另外,臣觉得幽州和江淮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所以保险起见,不如赶紧动手北崔玄的目光在此处环顾一圈,开口道: “明日早朝,按惯例,便依旧是群臣劝进,殿下不妨就此答应,令其他人趁机山呼万岁,然后死士入殿,效仿汉诛董卓故事,先杀武逆,再尽诛其党羽!” “不......这不保险。” 袁恕己不甘落后,开口道:“若是朝堂事败,我等与贼逆之间再无余地矣,不妨明日同时派刺客去东內苑,分头杀死天后与太平公主,號令禁军甲士,令其反正,岂不妙哉?” “明日还要去东內苑听母后交代怎么做事呢,別闹了。” 武安拨开了太平公主的手,后者却不依不饶的把手贴上来,戳了戳武安的胸口,了一声。 “怎么硬硬的?” 武安耐心的回答道:“因为里面穿了內甲。” “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凤眸一凝。 这是觉得在自己这里没安全感,连躺在自己旁边都要穿甲胃? “你以前是不穿的!” “我现在脱,行了吧?” 太平公主说道:“那你快脱啊。” 她躺在武安怀里打了个哈欠,还是隨口问道道:“你难不成天天穿著这东西,那上朝的时候怎么办?” 武安闻言,有些疑惑。 “谁上早朝不穿甲胃啊?” “呵,你大不了再骑著马,拿著,头上戴个兜整去。” “哦那个肯定是不用的。” 第329章 想当年,我和他並肩而立,无敌手 第329章 想当年,我和他並肩而立,无敌手 在贞观时期,一场早朝往往可以延续到中午,正是因为太宗皇帝时期的勤政,与其子治理国家的迟钝、轻慢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权平稳交接,靠的是其父的政治遗產和国家底蕴;国家前期屡屡大捷,战无不胜,靠的也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人才。 而隨著前期最盛的那一段时间过去,西域陷落,吐蕃崛起,新罗背盟,突厥叛乱的苗头也在两年前即將结出果实。 如果饱受病痛的先帝还能像歷史上那样再活个五六年,他可以亲眼看见自己父皇曾经镇压服的那些小国和大敌在他继承的江山社稷之外重新崛起,他这一生確实做了很多事情,但结果又如何? 他將即將发生山崩的局面留给了天后和两个从出生开始就是朝著废物培养的儿子手里,皇帝和皇后都觉得拥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已经足够保险了,四个优秀的儿子將会变成一场灾难。 此事在太宗一朝亦有记载。 皇帝毕竟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算无遗策,而当大权在手的时候,很多人过完癮之后依旧会选择放纵。 饱暖思淫慾。 这五个字可以引申出很多含义与故事,但最后的结局都是失控。 都说歷史总是螺旋上升的,但在抵达某个特定的时段之前,它就像是一辆永远在绕圈的火车一样,挡在它前面的人会被撞死,落在它后面的人反而还有机会重新上车。 很多时候,贏的反而是又蠢又丑的人,他们不精明,但是命好。 长安城,丑时三刻。 外头打更的人已经过去了很久,王府里的声音依旧没有平息,从王府外院到外头的街上,数百名金吾卫排成队列,逐一上前领取滚烫的胡饼和满是肉块的羊肉汤。 武安就坐在他们中间,他身上穿著一层厚厚的罩袍,过会儿会有其他人过来分发甲胃。 在周围一群关中大汉之中,武安吃的最多。 一名个头比他略高的青年主动又帮他端来一碗羊肉汤,贴到他旁边,语气亲切的小声说道: “別担心,今天散朝之后,我们还能再吃一顿更好的,清河郡王手底下不养饿兵,你別吃撑了。” 武安对他客气的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汤碗,那个青年似乎已经吃饱了,饶有兴致地打量著武安,片刻后,他说道: “兄弟,我也是才来长安,但我在金吾卫里是校尉,我姓郭,字元振,我看你不错。 郭元振曾经是通泉县县尉,在职的时候就相当任侠意气,带著自己的一票狗腿子在县里横行跋扈,甚至敢铸私钱,贩卖奴隶。 到长安城的前几天,他就被带到了当朝明面上权势威望最大的中书令面前,然后被刘仁轨狠狠压了一下心气。 才安分了几日,郭元振就被调动到了金吾卫最精锐的那一批人里面,並且在今天到了这儿。 他本就不安分的內心,当即又隱隱兴奋了起来。 “多吃点也好。” 他看著武安,心里有些不得意这个英俊程度堪比自己的男人居然对自己爱答不理,心想著莫非是哪家贵人的孩子? 郭元振当即故意卖弄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肯定有大事发生?” 武安放下了手里的胡饼,看向他,郭元振得意的笑了起来,伸手把武安手里的半截胡饼轻轻抢了过来,下来一块放在嘴里嚼著。 “你碗里有肉。” 武安默默的看著郭元振手里的半截胡饼。 “我在朔方从军的时候,都没在军队里看过这么慷慨的饭食,清河郡王名不虚传。” “所以呢?” “一般来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军中才这么捨得给肉吃,朔方尚且如此,清河郡王就算再慷慨,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郭元振把最后一点饼子塞进嘴里,又起身去拿了一块新的胡饼放到武安旁边,在他旁边轻声道: “今日要打仗,就在朝堂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郭元振转头和才熟悉的几个金吾卫军官说话,但他们在此刻都直接转过头去,避开郭元振的目光,沉默不语。 武安放下汤碗,从郭元振身侧站起身,高声开口道: “都吃饱了没有?” 刚才大家虽然没有高声喧譁,都在时不时交头接耳说话,郭元振也意识到了这种氛围,自始至终说话都很小声。 可当自己身边的这个青年开口之后,从王府到街上都变得无比静謐,所有人似乎就在等著这句话,短短片刻后,两名金吾卫將军起身来到武安面前,躬身施礼。 “回大王的话,末將长孙元翼候命。” “末將张虔,等候王命。” 武安开口道:“替本王著甲。” 两个在下属面前威名极重的將军,主动接过甲冑,开始帮清河郡王披甲,一名名金吾卫兵卒穿上了甲冑,不过並非是金吾卫里面的制式甲冑,而是从王府里面拿出了一套套黑甲。 郭元振站在旁边完成了“换装”,不过他没傻乎乎地躲到人群中去,换上甲胃之后站在原地,儘可能装出老实巴交的样子。 武安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身侧的郭元振,开口道:“郭元振。” “末將在!” “你跟本王一块入宫。” “喏!” 东內苑。 天后一大早就起了床,有些人確实天赋异稟,生来精力旺盛,现如今也就只有那堆永远都批阅不完的文书能让天后感到疲倦。 可不管怎么说,早起仍然是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 不过,今天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即將越过三辞三让的流程,登上皇位,换而言之,自己离那张位子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 这么一想,就觉得起床充满了动力。 天后幼年寄人篱下,与母亲和姊妹一同受苦,隨后年纪轻轻入宫,看透了人情冷暖: 隨后她又浸淫官场多年,摆弄朝堂轻而易举。 但如果她心里真要有什么理智,在歷史上就不会迈出那一步,而若是她在歷史上但凡能选择符合自己要求的后嗣继承大统,她只会更激进地再往前一步。 天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帮忙治理了数十年的大唐是会延续昌盛下去,还是就此在史书上停笔。 自己的儿子或许会在今天接受帝位,但自己会让他和群臣知道,这个朝廷是谁说了算的。 天后心里早就想好了今天早朝上该做什么。 穿好了黑色袞服的天后,推开女官,熟稔地將最后一条系带弄好,然后抬头喊另一个女官。 “把先帝的佩剑取来。” 几名女官已经被天后调教的有些敏感了,知道天后的习惯: 那名女官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是要上早朝的时候佩戴么......可是,早朝是不许......” “本宫不配剑,” 天后看了她一眼,平静的回答道: “此剑,当在早朝上赐予本宫爱子,酬其功,彰其位耳。” 第330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第330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刘仁轨这阵子已经见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相王,后者无所不用其极,加上了各种许诺,同时也有对清河县一事的威胁。 上了年纪的中书令一听就明白,河北那边肯定有人又倒向了相王,幻想看通过扶持新帝,得到他们无法得到且还在不断失去的东西。 这很正常,通常在交接权力的瞬间,这些人都会跳出来,而朝堂上交接了一次又一次权力,这些人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多。 上早朝之前,刘仁轨看著铜镜里苍老的自己,感慨的嘆了口气。 利益不够分的时候,大家容易內斗,利益太够分的时候,內斗就更容易爆发了,与其拼一条命去边关上赌运气,倒不如对自己人重拳出击,不仅更容易,拿到的好处也更多。 刘仁轨微微低头,戴上了官帽,对著外面的茫茫黑夜,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和迟疑都消失了。 “杀的还是不够多。”他推开门了,走进黑夜。 寅时一刻,一道道宫门开始打开,北衙禁军们呼出带著肉汤味道的白汽,很快就站在各自的岗位上。 早朝往往根据歷代帝王的勤政程度而有早有晚,持续时间也不一样,太长了不一定有用,太短了也未必是不精干。 天后当权以来,早朝的次数就隨看朝堂的情形而变化,时而频繁时而舒缓,她將此视为笼络人心的一大利器,她坐在朝堂上的时候,会像是奖励猎狗一样把利益撒出去。 按照惯例,五品以下的大臣除非要求,否则不得参与早朝,而最近几次早朝全都是额外要求六品及以上所有大臣进入含元殿,也全都是因为相王。 监国的名头太过於虚无縹緲,更何况少帝的种种恶行都已经被传播开来,他理应退位让贤,越快越好。 寅时三刻,大臣们都已经到了含光殿前的广场上,清查人数和“点到”的过程往往会持续半个或是一个时辰,今日到场的人要比以往更多,虽然离完成“三辞三让”还有一段距离,但大家都已经有点急了。 但是现场少了一些比较主要的身影,清河郡王不在,大家倒是可以理解,谁知道这廝昨晚是不是睡在了宫內,兴许大家过会儿开始入殿的时候,武子镇也在入靛。 不过在北衙禁军和宦官都开始放行的时候,一道身影迈入百官的行列,他的身形很魁梧,也许是在长安城里吃的太好,清河郡王的某些地方显得臃肿,步伐也有些沉重。 但他倒確实如传闻中那样,长的相当不错,刘仁轨来到武安身侧,甚至都不用摸,就看出了武安底下藏著什么,他微微抬头,恰好看到了另一侧的裴行俭,两人一个是中书令,一个是尚书僕射,此刻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神情。 “若是在河西,你这种人应该待在后营,整理粮草帐簿就行了。”裴行俭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在漠北或是辽东,我会让你这种人去养马。” 两人仍旧互相不对付,直到御前,两人也是分坐在天后的左右两侧,群臣入殿山呼万岁,宰相可以坐著,清河郡王这次没有一如既往地站在天后的身侧,而是坐在了宰相们的旁边。 远处大殿庭柱的阴影里,站著通事舍人符宝郎之类的礼仪性文臣。 武安看著底下的人群山呼万岁,他知道这些人在对著谁施礼,也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坐在旁边的刘仁轨轻声戏謔道: “不害怕么?” “两年前我在吐蕃人的营寨里碰到过比这里更大的阵仗。” 武安回答道: “而且经歷的太多,也就很容易没感觉了。” “等不及了?” “我的夫人生了一个儿子,我的另一个夫人肚子里还怀著另一个孩子,他们会在长安城里长大,我会保证他们长大的时候,周围再也没有刺杀、叛乱和威胁。” “换个说法吧。” 刘仁轨无视了频频在不远处轻声咳嗽的文吏,饶有兴致地看著武安。 “你这话听的老夫牙根子发软,有点噁心。” 武安想了想,又道:“我的母亲是天后。” 刘仁轨露出了笑容:“继续。” “但我真的不想承认我还有什么君父。” “这话也不大好。” 刘仁轨像是劝告不听话的孩子一样:“能不能换一句?” “那得先给吃。” “你是皇嗣。” “我是真正的皇嗣。” “老夫不相信,老夫且问你,你的母亲是谁?” “是天后。” “你的父亲是谁?” “是先帝。” “你说的这些回话,你自己信么?” “我信。” 刘仁轨微微頜首,武安似乎能听到他在回答些什么。 朝堂上对著一老一少的互动全当看不见,也正是此刻,天后已经授意女官取出了先帝的佩剑,將其放在御案上。 此刻,相王再一次在群臣的劝进声中,一步步走上御阶,坐在御案旁边的位置。 而几乎是瞬间,含光殿里就响起了惊呼声,一名年老的文吏上前一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匕首,插进了裴行俭的肩膀。 尚书右僕射的衣服里面自然是没穿甲胃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紫色的官袍,刘仁轨坐在原处没动,扈卫在御案旁边的两名千牛卫中郎將同时拔刀,一人来到天后身侧,一人直接持刀护在武安的面前。 千牛卫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彻底打崩了建制,虽然还在重建,但千牛卫的上层明显已经择定了新主人。 “护驾!” “保护大王!” 不合时宜的刺杀再一次上演,武安看到所有人脸上都闪过惊和茫然的表情,其中表情最明显的人莫过於裴行俭。 那名年老文吏下一刻就被暴怒的裴行俭直接掀翻,裴行俭骂了一句脏话,刚要扑上去趁胜追击,转头看见站在御案不远处的那几名宦官居然也抽出了匕首,他愣了一下,默默捂著肩膀坐回去。 果然,那几名宦官选择冲向天后,其中一人用力推翻了挡在路上的相王,后者从御阶上一路翻滚了下去,殿內乱作一团。 这里毕竟是大唐而非大秦,想要衝上来救驾的大臣和武將不少,他们最主要的目標是恰好滚到自己面前的相王,然后等著那些不知缘由但非常可敬的公公们刺死天后。 但是在他们之前,武安单手將自己面前的桌案提起作为武器,只是简单一挥,就在相王身边划出了一圈空地,然后他转头將桌案扔了出去,隔著十几步和台阶砸翻了一名宦官。 护在天后面前的那名千牛卫中郎將已经被刺了好几下,不过他爭取出了一点时间,武安拖著死狗一样的相王重新登上御阶,另一只手摸向天后面前御案上横陈的连鞘剑。 天后脸色铁青,她没有喊叫,只是一言不发地看著眼前所有的乱象,直到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剑鞘落地,武安以两下刚猛却又异样迅捷的砍击剁开了两名宦官的脖颈,不仅震镊住了最后一名背主的宦官,也使得含元殿內声响为之一静。 这时候很多人才意识到,清河郡王两年前从乱军之中孤身杀出重围的事情並不是传说。 隨即,才杀了两个人就已经卷刃的先帝佩剑像垃圾一样被扔到旁边,武安一手掐著相王的脖颈,迅速后退到天后旁边,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武安浑身沾血,高吼道:“北衙军何在!” 第331章 需求无度 第331章 需求无度 大致掌握了局面之后,武安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拉自己的军队进来接管全局。 老子又不是孙策,不管是不是被迫,最好都別跟刺客对著干。 事实证明,天天穿著几十斤重的甲胃进行日常活动,非常有助於保持体力上限,以及让人想起战场上的一些良好习惯。 外人都觉得武安在长安城里吃得好住的好,只有妻子们知道他的体力也很好。 没有人能看出清河郡王面孔底下的谨慎,他们都被对方杀人时候那种乾脆利落的凶猛惊呆了,武安站得高,一眼就看到在慌乱的大臣们之中,正有人偷偷把伸进怀里的手又伸出来,一脸无辜地跟著周围人一起乱叫。 局面还没彻底安稳。 武安放在天后肩膀上的手清晰感觉到了颤抖,有意思的是,记不得多长时间之前,乱兵还在城外的时候她就已经穿上了甲胃准备拼死一搏。 “母后,儿臣会保护你的。” 武安另一只手加大了力度,相王痛的闷哼一声。 “记住,保护你的不是这个儿臣。” 可惜的是,相王身上没带任何铁器,武安起身的时候,在他耳边嘆了口气。 “造反不穿甲不带刀,你以为你是谁?” 相王:“: 武安没再喊第二声“我的心腹都在哪里”,朝堂上残留的刺客应该很多,不过都被武安此刻的气场震镊住了。 大臣们意识到天后和相王都安全了,大家立刻站在原地,区区几步御阶,只要走上去,你就变成了叛贼逆臣:很显然,除了刺客之外,其他人並没有这个需求。 机会转瞬即逝。 北衙禁军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他们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今天,打头入殿的是千牛卫和监门卫的部分將土,继而就是武安一手打造起来的万骑和羽林军。 黑甲如浪潮般进入大殿,几名宰相最先被保护和控制起来,御医们夹在兵卒中间,手忙脚乱地给裴行俭止血,时不时引来后者的一声谩骂。 裴行俭本能地去寻找刘仁轨的身影,然后就看到那些北衙兵在刘仁轨面前直接开始遵令行事。 刘仁轨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大臣们,语句清晰地说出了几个官职和名字,禁军马上就衝过去拖人,在又一阵混乱之中,那些大臣怀里的兵刃或是疑似是武器的东西都落到了地上。 哪怕他们之中只搜出了一把匕首,这些人也都已经触犯了当殿刺王杀驾的恶罪。 “安静!”刘仁轨高声道。 他摊开手,一名北衙兵立刻把自己的佩刀给他,刘仁轨持刀立在阶下,目光对上了瘫在不远处的裴行俭。 裴行俭心里一跳,他从这个老东西眼里看到了某种神情。 直娘贼,你要干什么! 我今天到这儿不是为了帮相王的! 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沟通非常重要,武安很重视其他人的意见,他眼神询问了一下天后,后者很是厌恶的摇了摇头。 古代肯定也是有“ptsd”的,天后一开始还顾念点母子情深,但几个儿子在关键时候一个比一个孝顺,她心里也渐渐地就无所谓了。 但今日的荒唐,不能就这样结束,她还需要一个能彻底安定全局的藉口。 朝堂不能真的变成战场,天后又看向武安,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肩膀上的手,又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刘仁轨,示意武安让刘仁轨那个老东西也坐下来。 武安装著没感觉到,不理她,直到看见刘仁轨提著刀一步步走向了裴行俭,他才开口道: “北衙听令!” 朝堂上原本只是衝进殿內控制情况的申士们,立刻都鬆开了身边的人,手全都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只要武安下令,哪怕是让他们对著身边的所有人进行砍杀和灭口,他们都不会犹豫。 武安拍了拍相王的脸,让他看著面前的这番景象。 “大王,你知道悲剧是什么意思吗?” 相王的眼神清澈又茫然。 “你心里或许在想,你输了之后,不仅是那些跟隨你的人,你的妻女也会受到我的侮辱,你觉得我这个人虽然有底线,但必要的时候肯定也会杀鸡做猴,你的妻子会成为我的爱妾,你的女儿也会成为我的爱妾,这就叫悲剧。” 相王这下子听懂了,他的眼神在发怒,他的身体在罢工。 “歷史之所以悲剧,就在於所有好结局的潜在岔路,都因其各种各样的痛苦代价,而被人性本能的软弱避开了。” 相王又听不懂了,旁边的天后微微皱眉。 “母后今天拿这把剑出来,是准备做什么?”武安看向旁边的女人。 “是准备当殿赐给你的。” “哦,那抱歉了,孩儿弄坏了母后的礼物,该死。” “你是我的好儿子。” “母后现在就可以回东內苑休息。” 天后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嘆息道: “朝廷乱成这个样子,若是这时候没个管事的,还要本宫做什么?” 人群里,既是附马都尉又是羽林军將军的王和权毅先后走出来,他们来到刘仁轨面前的时候,后者停住了脚步,眯著眼睛看向他们: “王將军,现在...... 王直接无视了刘仁轨,大步流星地经过他身侧,对著站在御案后的武安拱手。 “末將救驾来迟,死罪!” 武安看出了刘仁轨的打算,他鬆开手里的相王,脚在他屁股上轻轻一踢,相王就又沿著御阶一路滚了下去。 而这时候,最先拿刀捅裴行俭的那个苍老文吏被人推了出来,刘仁轨横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当著朝堂上所有人的面,开口问道: “是谁指使你谋反的?” 老者不说话,满眼愤怒。 刘仁轨的刀口往下压了些许,含元殿里又多了些许鲜血的气息,老者的嘴唇了一下,他没说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还躺在地上浑浑噩噩的相王。 东內苑。 大家才吃了午饭,气氛还算不错,太平公主知道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兄长居然又当殿谋反,但她似乎也不是很上心,只是打量著武安,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天后这时候开口问道: “尚书僕射想干什么?” “裴公当时什么都没做,只是被插了一刀。” “中书令想干什么?” “他想帮儿臣清理掉一些人。” 天后顿了顿,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 她看著一身黑甲站在自己面前的英武青年,又想起早朝时候他护在自己面前两刀砍翻了刺客的动作。 她压了压发涩的喉头,才缓缓问道: “那你......想干什么?” “相王此举必將昭告天下,先帝血脉个个叛逆,母后顺人心应天意,当为皇帝..... 1 “子镇,我是在问你!” 龙首殿內只有三个人,太平公主瑟缩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著母后。 天后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她站起身,怒道: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是你在故意给相王递刀,你本来第一天就能把他送到大理寺里清醒一下,但你就是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母后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不去责怪造反的儿子,反而还怪罪帮你平叛的儿子。” “本宫做皇帝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高兴,你这是把本宫推到了让天下人都唾骂的地步!” 武安微微摇头:“母后,不妨事的。” “那你告诉本宫,如何能不被天下人耻笑!” 武安淡笑一声: “很简单,让儿臣名正言顺的节制天下兵马不就是了?” 第332章 你的想法很好,但它是我的了 第332章 你的想法很好,但它是我的了 “刘仁轨,汝母亡故乎?”裴行俭问道。 在古代直呼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再加上后一句明目张胆的侮辱,如果今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两人就应该打起来了。 不过今日坐在这儿谈心的只有他们两人,刘仁轨也就放裴行俭一马,不揍他。 刘仁轨嘆息一声:“亡故多年了。” 裴行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刘仁轨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已痛击了“友军”,原本敌方最大只最显眼的那个夯货,居然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你怎么不早说? 不过这种事情虽然对方已经隱隱约约猜到了什么,但刘仁轨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 “老夫跟你掏心窝子说,老夫安排的人最后一个都没衝上去,本来是准备防著相王狗急跳墙的,谁知道他居然还安排人刺杀你,当真是......喷,喉。” 裴行俭瞪著他,最后才冷笑道: “我这一刀难不成要白挨了?” “那倒不用,朝堂上这一次是为了刺杀天后和清河郡王,你挨了一刀,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他们那边的人了。” “呵呵。” 裴行俭死死盯著那张可憎的老脸,忽然问道:“你能確定他真是?” “老夫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刘仁轨说道:“除了武子镇之外,连带著如今的武氏诸子弟算在一起,再加上李家的那些,品行端正,无恶行,且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的,还剩几个?” “那也得有好几个呢.... ,“行,那你再说说,其中有资格现在就坐上皇位且保证天下不会立刻大乱的,还剩几个?” “四个......不是,就算是武子镇坐上那个位置,他又如何能......” “他手里有兵。” 这次不等裴行俭再开口质问,刘仁轨就冷笑著说道: “你在安西的时候,河西军就已经开始直接朝著朝廷靠拢,从鄯州都督河州都督再到河西军辖下直属的几支官军里面,有多少人还是你提拔上来的?” 裴行俭在的时候,能靠看威望统师全军,等他一走,本来就已经摇摆不定的某些人马上就会在朝廷里找到新的靠山。 武安能提供的不只是钱粮,还有兵源、人口和前程,长安城的消息有时候传的极快,如果是有心人,这时候肯定知道武安在朝廷里的特殊地位。 “武子镇很有本事,而且他还不享乐不贪財,就算是外头说他喜欢女人那种事情,我估计也是他放出去的假消息,他心机很深,和他比起来,先帝的那几个明面上的亲儿子,一个个的像什么话?” “呵呵,当年的杨广不也是这样?” “那你觉得,是先把一个精明的人推上去好,还是把一群蠢货推上去挨个试错更好?” 庸君昏君,確实都是存在的,前者大部分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穷奢极欲,刘仁轨和裴行俭甚至都能清楚肯定,谁上了那个位置之后百分百会不顾国家天天享乐,而那可是没有下限的事情。 玩惯了女人最后开始玩男人的权贵,不少,底线都是一步步突破的。 前期精明的皇帝,后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不会吧? “这不就对了嘛。” 刘仁轨看对方陷入沉思,笑著开口道: “有了金丝楠,谁还要水曲柳?” “你这种人到了九泉之下,我看你有何顏面见先帝。” 裴行俭冷冷道: “我为朝廷立过功,我有什么好怕的?” “裴公刚才打发人送来了一本书,说是在家写的兵法,让大王多看看。” 裴韵小心翼翼地看著丈夫的脸色,她可是听说了朝堂上的那场刺杀,就算裴行俭受伤严重,外头也有人说这是裴家在故意洗白。 毕竟,裴行俭没死。 “他说了,这玩意是送我的?” 武安匆匆翻了几页,发现確实都是含金量较高的內容,拋去开头稍显青涩余的“前言”,至少这本身甚至能作为武安整备军队的重要参考书。 兵法?兵书? 不过.... 武安翻到最后,发现了一行小字:未竟。 武安:“???” 没写完的书拿到我面前干什么? 武安皱著眉头翻了几页,然后喊住了准备悄悄离开书房的裴韵。 “帮我做点事。” 武安指了指旁边的笔墨:“我说,你记。” 裴韵居然有点受宠若惊,一直以来,丈夫都只是让她管家务事,政事方面也只是简单和她提两嘴,很多时候他都只是在和上官婉儿討论。 武安估计裴行俭八成不是故意留悬念,而是真的没写完。 他正好没有其他大事要做,就让妻子陪自己大致整理出了一份目录和提纲,用两个时辰的时间基本通读了整卷书,就算不能记住全部,但也知道了里面的內容。 裴韵偷偷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但她很喜欢和丈夫在一起做事的感觉,而且上官婉儿还不在旁边。 她心里有点雀跃,没想到一抬头就迎接到武安的目光,立刻柔柔道:“我还可以。” “没事,已经结束了。” 武安心里想好了该如何使用这本兵书,然后打了个哈欠,看著外面发暗的天色,道: “洗洗睡吧。” 眾所周知,在最近朝廷开设的一些“公费设施”里面,有著教育一项,主要面向寒门平民子弟。 前两年被朝廷賑灾救治、隨后又被武安下令给予安置待遇的那些流民子弟也被直接安置到其中入学。 武安最终择定了六百人的名单,其中的大头,自然是自己军队里將领们甚至是低级军官的子弟,同时还有一部分额外挑选出来的寒门平民子弟,这六百多人会在长安城里一处特意清理出来的“坊”內上学。 他们的年龄平均在十五岁左右,正是劲头最盛的年龄,平均素质其实相当高......至少有一大半以上的人读书识字,以及懂算术之类的事情。 严查三代是最基本的操作,武安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开学不久之后,冬至到来,学舍供应的伙食是饺子,学生们比六百头牛犊还能吃,但所有人居然都能吃饱。 学舍的占地很广,內部总体上简单粗暴的划分成六个大班,每班百人左右,有趣的是这套制度居然隱约有军中划分百人队的路数。 教室很大,学生们吃完了早饭之后,在各自班长的带领下陆续进入教室,然后静坐在座位上。 所有人都极为安静,直到教室的门推开,一名身形魁梧身著黑色圆领袍衫的男人抱著书走进来,看到面前这么多人盯著自己,男人走到讲台上,开口道: “我姓娄,名师德,字宗仁;当朝官领左驍卫將军,检校鄯州都督,我负责教授你们三个月,然后我就要去河西鄯州上任。” 讲课的,居然是一州都督! 古代师生之间的关係非常重要,那些军中子弟还不至於失態,不少寒门平民子弟眼里,一下子满是狂喜。 只要好好学习,自己未来的路居然就可以往上走了。 “今日要讲的是...... ,娄师德翻开面前的书本,所有学生跟著打开了新发到手的印刷书籍,浓浓的墨味,一下子在教室里荡漾开来。 所有人面前的书封上,赫然写著四个大字。 “武子兵法。” 娄师德露出了和葛的笑容,道: “还有要记住,此书是尔等的山长所著: 但他说了,从今日开始,所有本校学生看到他之后,都只需要尊称一声校长即可。” 第333章 如意娘 第333章 如意娘 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最近几天都没早朝,不用站在那边听假话然后跟著说假话,拿的了俸禄,也对得起良心。 好在,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懂得配合大局的臣子,风声还没来得及往外吹,就被掐死在腹中,外头没有多少人知道早朝的时候发生了流血事件,不过大家都在议论为什么相王党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而且不少相王府的属官直接被金吾卫带走,这也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信號。 与前面几次不同,大家在明面上没看见血,隨后就被清河郡王提出的那些政令给吸引到了,普通人能看见的,首先就是那些免费的服务,不少人甚至都觉得肯定是骗局。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所谓父母官,不是像爹娘一样养育你,而是让你像儿子孙子一样孝顺朝廷,予取予求。 这在古代封建社会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不少人都觉得,这很合理。 学舍最先开办,医馆其次,而养老院根本就没人往里去,一些老者互相说朝廷在做法搞人祭,所以需要骗人进去,第二天就割你的腰子祭天云云。 反正朝廷那边无所谓,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开支,武安抽了个时间,从现今被“官田令”安置的人里面,邀请出一些老者,让他们居住在朝廷的养老院里。 后世养老院的护工问题时常会冒出来占据新闻头角,但这是古代,对於那些老人来说,冬天有个暖和的地方住,甚至每天都能吃饱饭,足以成为他们晚年最美好的记忆。 医馆去的人一开始也不多,依旧是那一套官办的制度,武安和宫內的御医进行了长达数日的友好交流,让他们把各自行医的心得经验编纂成册,如果有现成的就更好了,直接拿来。 想要系统性的培养医学方面的队伍,显然是比较难的,武安儘可能安排大量学徒进入医馆,让他们在日常行医中汲取经验,最后把优秀者安排到边关的军队里,直接从特殊的低级军官开始就职。 对於那些文官、勛贵、宗室甚至是將门,再加上跟隨自己的那些人,后者需要一些肉眼可见的利益,武安往往会用官职和钱財支付他们的忠诚; 而对於前者,武安也需要费代价,有时候也要动用更多的钱財去贿赂,或是用更大的官职安抚他们。 在应付完了茫茫多的人之后,他还得想办法餵饱天后。 官田令的边际再一次往外推进,同时,一份份提案和文书被呈递到天后面前,她不是那种被几句万岁和一件衣服就能傻乎乎开心起来的小女孩,她要钱,要人,要权。 “江淮传报说,有五州刺史同时上疏弹劾狄仁杰在当地为所欲为,本宫看了一下,他有些举动確实是太过分了。” “母后说的是,要不然贬了他的官吧?” 武安建议道: “但是还可以让他在当地继续做事,戴罪立功,以观成效嘛。” 狄仁杰贬了官,但他手里的权半点都没缩水,要是换了其他人,接下来必然是疯狂的报復回去。 武安很相信狄仁杰的人品,后者应该只会理智的报復。 天后一阵无语,但最终给出了类似的批覆,同时也对那几个刺史提出了模糊的警告,她知道那些人大概率和自己的儿子有关联。 只要不是明著反,她允许其他人有一次重新选边站的机会。 她现在每天的心情都很好,对於过去的一些事情,她也慢慢放下了。 不过..... “杞王和鄱阳王是你安排的?” 她语气轻快,像是隨口询问。 “是儿臣安排的。” “相王和庐陵王,可都是你的亲兄弟,那两个不是。” “母后当为圣人,圣人之下,亲如一家。” 天后笑了起来,武安当著她的面拍了拍手,身著宫装的太平公主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著一个古色古香的巨大木盒,旁边有两名女官在小心翼翼地帮她扶著边。 “这是?” 天后愣了一下。 “这是儿臣送母后的礼物。” “打开看看。” “回母后的话,外人没有那个福气看。” 天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这里都是本宫的人,哪有什么外人?” 行,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不同意吧? 武安拍拍手,太平公主会意,將木盒放在御案上,然后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整套整理叠好的赭黄色衣袍。 不等那些女官反应过来,天后就出声了:“出去!” “全都出去!”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天后回过神来,意识到先帝已经做了两年的死鬼,不会再有人管自己的“逾越”。 殿內只剩下三人。 她这才浑身脱力般瘫坐下来,侧过头,呆呆地看著木盒。 袞服,冠冕,她穿戴过不止一次。 但那毕竟是自己丈夫的遗物,穿上了先帝袞服,震逆臣,安抚天下,替先帝执掌朝堂,也和垂帘训政四字相贴合。 而安安静静躺在木盒里面的,却是一套....: 太平公主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本能地看了一眼武安,后者神情平静。 片刻后,太平公主提起衣角,將一整套崭新的赭黄色龙袍从木盒里提起,抖落在天后的面前。 两肩、前胸各有一团龙,称为“四团龙”,而唐代的龙袍和后世明清的龙袍並不一样,唐代龙袍上有十二道章纹,龙纹仅是其一。 余者分別有日月星山川火米等,象徵大唐的江山社稷、宗庙臣民和天下生计,从此背负在身。 木盒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放著披掛或是系在龙袍上的饰物,並非是为了好看,而是同样有极强的象徵意义。 “这是儿臣给母后做的,只属於母后的龙袍。” “不。” 天后的眼神忽然清醒过来,她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继而著太平公主的手,想要站起身。 她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警告武安。 “这也太......不,暂时还不行..... “母后不喜欢这一件?” 天后避开他的目光,艰难地摇了摇头。 隨即,武安开口说话,让天后的心臟都停跳了一下。 “你再去把那件红色的拿来,让母后看看喜不喜欢,我就说母后喜欢红色的。” 太平公主乖巧的应了一声,留下呆滯的天后站在原地。 只有这一次,武安的跳步让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想骂,捨不得,想拒绝,更捨不得了。 “母后,” 武安这时候说话了。 “江淮一带已经准备好了,臣想请母后同意,调辽东军南下,在江淮组建新的水师,钱粮一应负担,都由儿臣来负责,母后可否应允?” “组建......新水师?” “原来的水师已经不堪大用,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朝廷的各方面开支又大了,原本开海的事情,必须更快,要不然朝廷往后几年也还是会出现亏空的。” ...行。” 天后毕竟还没傻,瞪了他一眼,问道: “新罗都已经灭了,你还想组建新水师作甚?” “儿臣想要动用的人手有一点多,而且还要用到一种新的船,叫宝船;母后你听听这名字,就是出去通商赚钱的,当然了,这种船也兼具战船的作用,防止外人和当地刁民劫掠。” “去......通商?要多少人......去哪里通商?” “第一批的话,人少一点,预计五万水师,宝船的话......九百艘,应该勉强够用了。” 武安顿了顿,补充道: “儿臣准备去倭国通商。” 天后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又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件赭黄色衣服。 “好好好,知道了。” 第334章 看我那一箱......金子! 第334章 看我那一箱......金子! 收买女人,往往一件衣服就够了,如果不够的话,那就多来几件。 人家如果不收,只可能是你送的款式不对,没准人家喜欢超薄款的呢? 毕竟几件龙袍的费,肯定比不上五万新水师和数百艘宝船的开销。 武安这个数目绝对是往夸张报的,实际上狄仁杰那边最先呈递过来的建议是,组建一支三千人的水师,宝船最多一艘,可以当主舰用。 谁知道天后居然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了武安那些离谱的要求。 “水师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无论是东洋还是南洋都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进行前期哨探,搜集消息,安插人手,確定高价值的目標。” 譬如倭国境內除了皇帝一家,还有诸多家族的势力,这一点,倒是有点像大唐国內的局势。 “还有,把那几本关於世家的名册拿给我看。” 姚崇放下笔,走到旁边的书柜上搜出几卷簿册,放在武安面前。 同时,他开口道: “如果还是动用先前的那些方法,將河北世家大族的青年子弟调动到新罗,然后授意当地的守军製造一场埋伏;同时让关陇大族的子弟去河西,让河东大族的子弟去朔方,都可以起到类似的效果。” 说到底,不仅是时代,任何家族的根基都是人,把他们族中能拿出手的那一批人杀完,也就等於这个家族在未来十年內大概率断代和更加衰落。 这个手段虽然也不好,但是比起刘仁轨的做法,却又温和了一些。 武安想方设法通过几场大捷餵饱了关中和部分地区的权贵,所以不少人都选择站到他的战车上,但是武安清楚,大唐如今需要消化外部的利益,短时间內不能再去开拓。 但权贵和大族们过剩的热情又必须加以解决,要不然他们会反过来觉得武安太保守。 唯一的办法是......內耗。 少帝的屁股还没擦乾净,相王的事情就又撞到了武安手里,这兄弟俩帮了武安一个大忙,所以武安也不急看安排他们。 他们只要活著,武安尽可以让他们指认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比自己提刀亲自上去蛮干要有用的多。 “把朝中那几位尚书和三省长官的家族,先都提到流放册上面,河东薛氏,上灭门册宋璟低头,奋笔疾书。 “大王,还有一件事。” 姚崇从书架上取出一只坚固的带锁木匣,打开铜锁后,露出放在里面的书信。 “这是倭人皇后的回信,一份是汉字书写,一份是他们国內的倭文。” 宋璟在旁边疑惑道:“为什么要写两份,不是多此一举么?” “既是诚意,也算是將把柄交到了我们手里。” 留有这两份原件,如果倭人皇后日后有异动或是不服,武安就能把这些书信送给倭国境內的权贵,让他们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尊皇討逆”。 武安看了信,微微皱眉。 “大王,怎么了?” “是我想的太轻鬆了,”武安缓缓道:“倭人皇后说,她已经派人去我说的地方进行了探查,但是不仅没在当地找到名为“银座”的银矿,而且当地属于越国本土豪族阿部氏的势力范围.....” “大王,臣学识浅薄,不能与大王相比,大王能不能说的..:...更易懂一些?” “行。” 武安放下书信,开口道: “以大唐为例说明,如果说倭人的京城在关中,那我让他们探查的地方就是岭南更南方的一个小岛上,该岛当地的制度类似於羈州,听调不听宣,被倭人称为虾夷人。 然后倭人对地方的控制力几近於无,更不用说她这个还没彻底掌权的皇后,几乎不可能为了一座矿就派军队去爭夺开战。” 宋璟和姚崇对视一眼,原本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以为这座矿是很容易拿到手的。 “大王,那现在怎么办?” “这倒也很好处理,唐军会出动水师帮倭人朝廷征討不臣的势力,平定那些处於豪族或是虾夷人统治的区域。 作为交换,唐人可以无条件开採任何倭国境內的矿產,如果是倭国朝廷没有探查到的矿產,唐人可以在当地开採九十九年,无需纳税。” “这......” “你觉得离谱?” “是。” “倭人皇后想拿到手的,原本只有一点点京都地区,但现在有了我们,她可以做倭人歷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女皇帝,所以她完全不在乎倭人中层底层人的利益。” 这种自降身段的带路党,往往能和唐军达成高度共识,在合作上一步步突破深度,双方终生受益。 还別说什么损害当地豪族或是权贵的利益,唐军来了之后,別说你这些豪族治下地区的矿產,你这些豪族本身不也是一笔横財? 战爭是政治的延续,在大唐朝廷的决策层面上,倭人这一悬於海外的蛮夷之国,根本不在他们眼里。 以前呢,倒是跳来跳去的有些烦人,结果一场白江口之战,就把他们打回了原形。 再加上一场新罗京城外的伏击,倭人第二次准备的船队又是全军覆没。 倭人皇后没办法和国內交代,所以必须拼尽全力得到唐人的支持。 “但这个倭女毕竟只是空口许诺。” 姚崇谨慎的建议道: “这毕竟是她手里没有的东西,她拿出来当好处自然是不心疼,具体事项,还得等我军登陆之后才能细谈,换句话来说,她也是什么实际的东西都没拿出来。” “她倒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好。” 武安拿出最后一张信纸,推到两人面前。 “她说,她派过去的人虽然没有在名为越国的佐渡岛上找到什么银矿,但是在当地的某些地方发现了金沙,也就是说..::..佐渡岛可能有一座大金矿,而当地的守军,可能也仅仅是数百人。 我们的水师只要上岸,接下来踩到的每一块土地之下,都铺满了黄金。 作为证据,这箱子里还有一小袋的金沙。” 武安知道,那座金矿也是確实存在的。 当他说完话后,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宋璟缓缓开口道: “大王。” “嗯?” “臣有一个建议。” 入夜。 王府后宅的某处小院落里,皇女对著铜镜顾盼自怜,狐狸般狭长的眸子里露出些许无奈。 自从清河郡王把她从远方带回唐人京城的这座王府里,她倒是没有过上什么天天被人欺负的日子,就算是府內威望最大的那两位夫人,见到她也只是笑著打趣几句,然后吩咐婢女送给她几件首饰衣裳。 皇女身边使唤的婢女是新罗婢,双方的国家虽然有“世仇”,但大家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相处时间久了,反而更知道怜惜彼此。 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皇女,心里想要的当然不只是这些所以哪怕是已经入夜之后,她也还是保持著盛装打扮的样貌,默默的跪坐在铜镜前,直到深夜无人到来,她才会卸妆睡觉。 今夜,她对著铜镜沉默了一会儿,早早地就褪下了外罩的裙裳,洗了脚,蜷缩在被褥里。 而这时候,婢女就从外面敲门而入,惊喜道: “殿下,大王来了,他说要......,殿下的动作......好快啊。”” 躺在榻上的皇女: 第335章 老子的海 第335章 老子的海 早上,武安从皇女的怀抱中醒来。 事实证明,抱著女人睡觉並不是很舒服,尤其是皇女这段时间明显有些长肉了,比起以前,现在的她颇有些珠圆玉润的可爱感。 肉多一点不是坏事,只不过睡觉久了容易压手。 武安坐起身,皇女马上就抱著他的胳膊,低声道:“能再留一会儿吗?” “行。” 武安向来温和待人,不好意思拒绝。 皇女眨巴著眼睛和他对视片刻,怯怯道: “能留一日吗?” “还有事情要做呢,没办法。”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昨晚忽然来了,但皇女还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经过这些天的思考,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鼓起勇气道: “母后是母后,妾是妾,妾不想为她爭取什么好处......妾是你的女人,只希望夫君以后能够多来妾这里。” 她露出了些许的占有欲,武安笑著揉了揉她的头,反问道:“来你这里干嘛?” 皇女立刻说道:“来这里睡妾。” 武安笑而不语,皇女有些急了,但她思来想去,只会这么一句勾引男人的话。 倭人皇室內部关係混乱,但在开始混乱之前,他们又很保守,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他们族群性格又有些类似,一边矫揉造作,一边不断突破下限。 武安对她也是有打算的。 他凑到皇女的耳边,温热的风吹的她耳朵一麻。 “你恨她?” ? :::.恨。”皇女轻声回答道。 把自己送到异国贵族床上的那个女人,甚至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武安笑了笑,把皇女的首重新按回被窝,但前者的话,又让后者再度坐起身,盯著清河郡王的脸,满心甜蜜。 “二十年后,我们的孩子,会去倭国继承她的皇位。” 这是武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三个冬天,与前两次相比,长安城门口虽然也有一部分等著救济的流民,但终究没有前两年那么夸张的数量,原本因为战爭而可能出现的大量难题,隨看更多资源的流入而消弹於无声之中。 武安用其他地方的財富换来了河北境內更多的粮食,但河北今年的不满情绪远没有往年那么严重,简单来说,武安是拿钱买粮,而不是巧立名目直接从河北人的手里抢。 大量钱財的流通某种程度上也衝击了原本纹丝不动的商贸,武安心里的设想不完全是依赖於尚未成形的海上贸易,在如今的大唐境內,早就有很多成熟的商路和商贸环境,无论是东部边关还是更远的西域,赚钱的机会源源不绝。 唐人用马蹄丈量新的疆域,用马刀夺取和保护財富,但一个新的问题隨即出现在武安面前。 唐军缺少足够的兵员,却又苦於日益沉重的军队开支。 贪污固然是军队里的严重问题,但是因为唐军的劫掠收益极高,所以贪污的问题反而不会过分影响到军队底层將土。 通过设立一个又一个高价值的劫掠目標,武安暂时满足了军队的需求,但他也明白这样做可能不是长远之计。 突厥人和吐蕃人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倒下了,再也无法重建往昔足以和唐人抗衡的帝国,但是大唐疆域的更远处,原本一些只是名义上臣服的部族,现在开始和大唐直接接壤。 两边都是新邻居,大唐自然需要更深一步的臣服,而人家就未必乐意。 西方的波斯帝国早已在二十多年前轰然塌,他们国內的王室血脉泥涅师甚至逃到了长安城里进行避难,泥涅师是末代波斯王之孙。 他不止一次上疏,想要乞求大唐出兵帮他復国,但得到的答覆永远是再等等。 在波斯帝国废墟里崛起的是阿拉伯人,他们在中亚疯狂扩张,往西进攻到帕米尔高原,在歷史上被大唐的势力所阻隔,就此停止了在这一地区的扩张进度。 但同时,他们在其他地方都获得了胜利,將战旗插到了海洋之上。 不过就武安从西域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所知,阿拉伯人去年废除了传统的伊斯兰哈里发选举制,他们国家的皇帝穆阿维叶强行立自己的子嗣为继承者。 穆阿维叶是篡位者,如果以中原古代相类比,他就是某个崛起的诸侯国国主,通过军队和阴谋诡计强行將周天子的权力过渡到了自己手里,但同时他也不想把权力还给周天子,而是准备留给自己的子孙。 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 而在今年,伊斯兰什叶派所支持的“正统继承人”也被他授意杀死,进一步引发了前者的不满。 简单来说,他们国內一直在闹內乱,而且这种情况会延续很久。 武安对什叶派这三个字不算陌生,他更感兴趣的是,在遥远却又能预见的未来,唐人和阿拉伯人的衝突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在双方庞大疆域的交界处,只有类似於九姓铁勒、突厥、羌人以及突骑施葛逻禄之类的部族作为缓衝,而武安很清楚,这些部族是靠不住的,朝廷却又不得不利用他们来稳固边关。 这样一来,朝廷就可以在节省开支和確保稳定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但武安已经和幕僚们商量了出了一个大致稳妥的计划,等再过五年之后,等东海一带的海上收益趋於稳定时,唐军可以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西征,將安西、北庭以及河西三大块区域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和筛选。 这次远征会確保粉碎当地所有的旧有权力体系,进一步稳固唐人的西部疆域,但这次远征的最大目標並非毁灭,而是建立制度。 武安不是很確定到时候具体究竟该怎么做,但他已经开始为这场远征而准备,包括远征的人选。 好在朝廷留有了泥涅师这么一个宣称,至少到时候可以隨时作为条件和阿拉伯人拉扯,也能用他来招揽中亚地区的旧波斯势力,毕竟阿拉伯人和伊斯兰教对於“异教徒”也並不友善。 在十一月月初的清晨,武安站在长安城外的三十里长亭处,身边跟著几名大臣。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沿著官道缓缓而来。 为首者摘下兜整,隔著老远就对武安挥了挥手。 一个,是宗室郡王; 一个,是即將靠著战功封王的边关大將。 喷喷,放在以往还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关係。 不过双方的关係或许也不可能像是以前那么好了,毕竟,权力可以侵蚀一切。 其他人有的看黑齿常之,有的看武安,不少人心里都隱隱期待著,这会是一场龙爭虎斗。 打啊,斗起来! 等到了跟前,武安和黑齿常之对视片刻,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中,大笑著抱在一起。 晚上,王府的书房里。 脱下甲胃换上厚重裘衣的黑齿常之环顾四周,感慨道:“许久不见了。” “过一阵子,可能还得请你出门走一走。” “东海?” “是。” 黑齿常之倒是不反感出去打仗,手底下带著一帮精兵悍將,天天打灭国之战,而且还每次都通杀,对他而言,那种感觉比玩女人还爽。 当初自己是百济人又如何? 打不过就加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东海那边,只怕难走。” 他不是怕,只是想提醒武安。 “中原有一个词,叫穷兵默武,我们现在一直在贏,但如果输了... “不会的。” 武安起身將几份厚厚的图纸放在黑齿常之面前,上面標註了大量的数目和尺寸,让黑齿常之这种长时间执掌千军万马的大將看了,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他硬著头皮细看下去,却发现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军械。 黑齿常之翻了翻页,轻声念叻出了名字: .....火炮?” “这东西已经在研製开发了,如果说第一批的新水师和宝船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我只需要五年时间,就能製造出第一批这种东西。 或许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 武安顿了顿,在黑齿常之的注视下回答道“这东西只要出现,就能在很远的地方直接撕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军队,不需要火攻,不需要登上城墙,所有军队在它面前,都会瞬间灰飞烟灭。 有一门火炮,就可以打下一个县城: 可如果是一百门”..:::.一千门呢? 当然了,这东西肯定也能装在你的战船上。” 黑齿常之咽了口口水,又低头看著那些图纸。 第336章 兄弟,兄弟 第336章 兄弟,兄弟 有客从远方来,不亦乐乎? 唐人一直都骄傲的认为,自己才是大汉的继承者,自家才是正统的汉人王朝。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四海之內臣民蛮夷,尊汉当如尊我。 相应的,如果你们愿意承认这些,然后投靠过来,那我也可以欢迎你成为我的兄弟。 但是在外族看来,后面那四个字,早就变成了“虽远而必诛之”。 鄯州境內的某处小客店內。 隨著西域和安西的重新回归,原本稀疏的客流量一下子暴增了好几倍,在这儿开客店的老板是个身形健硕的中年关中大汉,据说和军中的贵人熟悉,所以才能安安稳稳地在此处开店。 但也並不是没有不长眼的人,因为猜测店主颇有积蓄而意欲图谋不轨,但店主当天不知道从哪带了十几个兄弟回来,后者的身手在数十人的混战里极为敏捷果断,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拿出了军弩! 强盗们的户首被掛在了店外,毫髮无损的店主叼著一根稻草坐在门口,斜眼看著过路的人们,他的那班兄弟们如同鬼魅一般,杀了那么多人却又翩然而去,当地官府居然也没过来找麻烦。 此外,这家客店里,兼具著窑子的职能,十几个老少不一的胡姬,可以让从胡地的商人们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河西和安西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山脉,將凉州甘州和鄯州河州等地隔绝开来,沿著山脉一直往前走,其实也有从南面进入西域的道路,也就是吐蕃先前往北攻陷大唐十几座羈摩州的进军路线。 但除了从河西去安西,也有很多人从河西带了商货,要去大唐境內售卖,然后再买一批大唐的商货,沿看其他道路去安西做生意。 长久以来,除了战爭,便是这些商贾加强了各地的沟通联繫。 腰和跨都很丰盈的老板娘来到了自己男人的身边,低声说道:“外头来了一支百人队,都带著傢伙,为首的是一个吐蕃人。” 自从藏地入版图之后,吐蕃人的残党一直都是重点关注势力,因为双方在藏地某些角落里的摩擦甚至是战爭都远远没有平息,朝廷一直在扶植和收拢当地的势力,而后者也时常会鼓动出不小的动静。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而本就不甚团结的吐蕃王朝,当初是松赞干布靠著战爭和联姻第一次將文化並不共通的各个部族强行扭结到一起,他们之间或许没有任何情谊,但所有人都想做“赞普”。 “哦,然后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老板正在低头写帐目,老板娘低声道:“刚才红儿她们几个在旁边服侍,给他们灌了酒,听他们用吐蕃话说了...:..他们说,要去长安城里刺杀一个贵人。” “知道了。” 老板想了想,说道:“我马上就给家里那边写信,让他们注意。” 如果说晋阳是大唐的发家之地,那长安就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城里的百姓无论过了多少代人,太宗皇帝的故事永远会在他们之中口口相传。 可在当代,一个新的名字已经开始烙印在他们心底。 传说固然令人嚮往,但所有人从憧憬之中回到现实后,都是要恰饭的。 清河郡王曾经在长安城外的流民营內发表过重要指示,他说朝廷賑灾发下的钱粮一定要用於賑灾。 武安无意於跟太宗皇帝拼什么人格魅力,但他有钱有粮。 十二月,长安。 武安一大清早就出了门,顺带著邀请黑齿常之过来观礼。 “你出门不穿甲胃吗?” 武安一边披甲,一边看著坐在那边喝茶的黑齿常之。 后者笑了笑:“这儿又不是边关,天天披甲上街,难道没人说你么?” 我又不像你,有个做天后的母亲,更不是传闻中那个出身天家极有可能坐上帝位的清河郡王,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京城里披甲游街? 以前部分时候是情况特殊,所以能著甲带兵,但黑齿常之才回到京城,依旧是以谨慎的態度来应付外界。 “入宫?”黑齿常之问道。 “带你去外面转转。” 武安顺带著指了指桌案上放的一本书。 “裴行俭前不久给我送了一本兵书,你可以看看,另外有空的时候,去我新建的学舍帮忙讲讲课。” 武安竭儘可能地压榨黑齿常之的价值。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翻身上马,黑齿常之对长安城內的局势很感兴趣,尤其是在听说武安的“身世”之后,他的目光在武安身上停顿了片刻,頜首道:“原来你是天后之子。” “所以,接下来就是,让她坐上那个位置?” 武安不只是把天后当成工具人,一个可以摸清性格和完全受他掌握的皇帝,本身就具有很高的不可替代性;武安对於李氏子弟们所坚持的那些“正统”说法也能理解,但他不会接受。 李氏不行,那就让武氏上去。 “凡事过犹不及,其中有个度,你得把握好。” 黑齿常之偶尔也觉得武安有些极端了,可是看看如今的大唐,想当初如若镇压不了突,打不过吐蕃,大唐现在的局面又会是如何? 一名名身著黑甲的骑兵从他们身侧经过,马蹄踏过青石,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有其他事情的人,都看向了骑在战马上的那道身影。 金吾卫呈报说,在长安城里找到了一个外族人的秘密据点,武安打算带黑齿常之重温一下以前的时光,当队伍停下的时候,黑齿常之发现面前那座占地极广的宅邸,似乎是一座......王府? “鲁王的王府,不过这里早就被我封了,其家眷要么是下狱,要么是去了其他地方住,里头是空的。” 官府贴了封条,一般人不敢隨意闯入,但外族人或许会觉得这里是一个极好的藏身点。 武安翻身下马,旁边立刻有金吾卫搬来一张太师椅,黑齿常之看了一眼,没找到这些金吾卫是从哪儿掏出这么大一张椅子的,但片刻后,他的身后也多了一张太师椅。 两人都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完毕的金吾卫们正在霍王府的大门外列队。 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落了一层薄灰,下一刻,几名甲士抬著破门锤上前,甚至都没有撕封条,悍然推著锤头撞上大门。 砰! 整座门连带著封条都瞬间朝內倒了下去,金吾卫们根本就不顾忌脚下踩著的门板,一道道身影快速又整齐地踏入王府內。 “很不错。” 黑齿常之评价道。 “以前在河西的时候我就很欣赏你,我觉得如果让你在河西活个十年,以后你说不定能在河西做个一军主將,统领千军万马。” 在他看来,武安的学习和理解能力相当不错,悟性很高,当將军固然没必要百战百胜,但武安若是真跟他学用兵,以后战无不胜就是他的常態。 金吾卫也是武安这两年一直在调教的,比起以前那种在长安城里巡逻了事的“城管大队”,现在的左右金吾卫,必然是一支拉出去就能野战的军队。 “这里是京城,养著军队却又不训练,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王府內,已经响起了廝杀之声,但一个清河郡王,一个辽东军主將,正坐在外面谈笑自若,对里面正发生的一切事置若罔闻。 不到三刻钟,王府內的血腥气味便隨著寒风飘出,金吾卫们开始往外搬运尸首和俘虏,里头活著的还有十几个胡人,武安微微俯身,看著他们。 他缓缓开口,用藏话问道: “是谁指使你们来长安的?” 为首者或许也没想到这个明显是大唐朝廷里的贵人,居然会说自家的家乡话,愣了一会儿后,用汉话喊道: “雇我们来大唐的人,叫黑齿常之!” 武安舔舔嘴唇,忽然笑了。 旁边的黑齿常之也笑了。 隨即,武安向后靠在椅背上,隨意道:“都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