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夫晚成:纨绔太子妃》 第1节 本书由 殇泪忆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良夫晚成:纨绔太子妃》 作者:夹不起丸子 文案 一朝穿越,她成了大晋朝最恶名昭彰的苏家三少。 女扮男装,横霸京都,没事杀杀人,做做生意,顺便再撩撩汉。 一不小心,撩到个妖孽。 他,生性凉薄,阴鸷无情,清贵高冷,不近女色。 世家大族频频向他示好,名门贵女个个痴恋追随,而他,偏偏只对一人上了心。 “我是男人,男人!”某女紧拽衣襟,誓死保卫清白。 他笑得人畜无害:“管你男人女人,总之……”俊容俯下,倾身覆上:“你是孤的人!” ======================== 第1章 被太子打了 妈的!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 有没有搞错,她被子弹射中的是腹部,怎么会全身都跟着一起疼! 简直像用车轮碾过一遍似的,尤其是臀/部,更是疼得锥心刺骨。 “哎呦……”忍不住呻/吟一声,苏墨钰缓缓睁眼双眼。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周围的摆设看起来古色古香,连门窗都是镂空雕花的。 她使劲眨了眨眼,又狠狠拧了自己一把,这疼痛感太真实了,难道自己还活着? 正疑惑时,一个脑袋从头顶上方探了过来:“少爷,您醒了?” 是个非常清秀的蓝孩子,琼鼻樱唇,可爱极了,苏墨钰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爱又清纯的蓝孩子,一时间有些发怔。 “少爷?”对方见她不言不语,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吓得脸色一白:“少爷,您这是怎么啦?” 苏墨钰也被他连着几声少爷给吓得脸色一青,妈呀,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不但穿越了,还穿成个男人! 虽然她挺喜欢帅哥,但她并不想当一个帅哥! 想到从此以后要做个带把的雄性生物,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一边泪目,一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咦?平的! 真的是平的! 她有些绝望。 “少爷?少爷?”让她绝望的声音还在那不停地叫着。 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苏墨钰将手探向自己的身下。 顿时,她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具身体并不是男人,就是有些发育不良。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她转过眼,看向一旁的漂亮少年。 那少年一愣,眼中惊恐更甚,“小的是竹青啊,您……该不会是被太子殿下给打傻了吧?” 哈?太子殿下? 她立刻捕捉到竹青话语中的重点,问:“我被太子殿下打了?他为什么要打我?” 竹青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他大张着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您忘了?今早上,您不是摸了阎家二小姐的手吗,那可是皇家钦定的太子妃,殿下很生气,于是就赏了您二十大板。” 这回换苏墨钰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不就是摸两下嘛,哪有那么严重。” 竹青夸张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那是太子的女人,总之,少爷今后还是离阎家二小姐远点为好,免得又惹殿下发怒。” 切,古人就是麻烦。 不摸就不摸,反正她也不稀罕,要是帅哥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有点兴趣。 “对了,这是哪里?”看周围摆设,似乎很讲究的样子。 “这是您的房间啊。” “我的房间?”苏墨钰坐起身来,刚动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她仔细打量了竹青两眼,自己刚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清楚,两眼一抹黑,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计较太子为什么打她,而是弄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竹青这孩子看起来蛮老实的,就从他这里入手吧。 “竹青,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假装不经意问道。 今天的少爷真奇怪,总问些古里古怪的问题,难道真被打坏脑子了? 心里虽这般想着,却还是老实回道:“两年有余。” “哎呀,记性不错嘛,我再考你几个问题,我叫什么?什么身份?我爹又是谁?” 第2章 只相信自己 竹青是老实孩子,有问必答,而且还答得贼详细:“少爷名为苏墨钰,年方十五,是晋国当朝太师苏仲的第三子,您上面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三个嫡出的姐姐,大小姐是宫里的淑妃娘娘,深得皇上眷宠,二小姐和三小姐一个嫁去永州做了王妃,一个在阳陵当将军夫人,少爷和三位小姐的感情一向不错,尤其是淑妃娘娘,但与另两位少爷就……”竹青飞快抬头觑她一眼,见她神色平和,这才继续道:“少爷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老爷给您说了一门亲事,可您就是不愿意,不过依小的看,那位吕小姐挺不错的,比阎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您这眼光怎么就不能变一变呢。”竹青说着说着,就开始跑题了。 不过他后半部分的话,苏墨钰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 苏墨钰。 第2节 没想到竟然跟自己的名字一样,她和这具身体的原主倒是挺有缘分的,不过这女扮男装是怎么回事? 看竹青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她是女人。 也难怪,都十五岁了,这身板发育得还跟飞机场一样,就算说她是女人,恐怕都不会有人信吧。 对了,她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呢,搞不好长得丑绝人寰,要不然怎么没人怀疑过原主的性别呢? “竹青,你把那边的铜镜给我拿过来。”苏墨钰吩咐道。 “少爷,您已经很好看了,真的不用再照了。”竹青一开始还怀疑,自家少爷是不是换了个人,一听他提出如此要求,立马断定,这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少爷,因为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自恋的人了。 不过在苏墨钰的坚持下,竹青还是把铜镜拿给了她。 倒映在铜镜中的,是一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但其中潋滟风骨已具雏形。 秀挺的鼻,丰润的唇,长眉如黛,容色如玉。 一双曜黑凤眸,顾盼之间别有风采,如倚栏待月,英姿飒飒。 这长相,一点也不女气,但也不粗犷,柔媚之间亦有轩昂。 但毕竟是女扮男装,还是难免带了些阴柔。 丢开铜镜,苏墨钰长吁了口气。 差点吓死她,要真穿成个丑八怪,她直接一头撞死得了。 “少爷。”竹青眼巴巴看着她:“老爷说您要是醒了就过去见他。” 挥挥手,苏墨钰重新窝回床榻:“屁股还疼呢,明天再说吧。” 唉,少爷就是这样,任性惯了,谁也拿他没辙,自己这个做下人的不知劝了多少回,但都收效甚微,虽然有老爷护着他,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整个帝京的人都对少爷颇有微词,可那又能怎样呢?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能治得了少爷的人。 不对,太子殿下就有办法治他,想到少爷早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竹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墨钰静静躺在床上,她现在脑袋还很混乱,毕竟刚穿越过来,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譬如说她上面那两位兄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听竹青的口气,原主和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想想也是,自古以来,嫡庶之间的关系,就和婆媳关系一样复杂,都属于历史遗留性问题,她也不打算与那两位不知性情的哥哥攀交情。 前世被最要好、最信任的朋友出卖,这一世,她不会依仗任何人,她相信的,只有自己! 第3章 生性凉薄 夜已深,漆黑的天幕阴霾一片。 宫道之上,也鲜少见到人影,整个皇宫,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锅笼罩其中。 而东宫之内,却是光芒大盛,亮如白昼。 一袭赭黄蟒袍之人,端坐于案桌之前,眉目高远,雅致旷达,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冷冽的寒意。 偌大的殿堂,也因为这冷意,而染上了寒彻入骨的温度。 随侍在一侧的魏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时,偏殿的门忽然开了,一道婀娜身影,蹁跹逶迤,一路施施然走来。 少女手中端着一只托盘,其上放着一盏玉色茶蛊,丽人含笑,娇美如花。 时节已近深秋,夜晚尤其寒凉,但这端着茶蛊的少女,却只着一件轻纱薄裙,露出雪白优雅的颈项,行走之间,好似仙子一般。 她缓步走到桌案上首的男子身边,弯下腰,双手捧起托盘之上的茶蛊。 偷眼朝身旁的男子睨去,烛光的晕染下,那侧颜当真是俊秀无比,惹得人心中小鹿乱撞。 这世上,有几个女人不想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哪怕只是个小小的侍妾,今后也必然前途似锦,衣食无忧,更何况,这般风度翩翩,器宇无双之人,就算没有那层身份,也能惹得众多妙龄女子趋之若鹜。 想到这,她将身体弯的更低,借着放置茶蛊的动作,一点点接近那个正在伏案忙碌的人。 白花花的胸脯,伴着腻人的香气,不停在眼前晃动。 停止审阅奏本,男人缓缓抬起头,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的确容姿秀丽,貌美娇嫩。 少女见他一瞬不瞬看向自己,心中大喜,正欲进一步诱/惑时,却见他冷冷牵起唇角:“你是哪家派来的?” “什么?”少女愣住。 他哼了一声,目光闲闲下移,薄唇轻启:“把衣服脱了。” 少女简直不敢置信,回头看了眼站在一边,仿佛没事人一样的魏全:“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在这里……”就算她再想得到太子的青眼,但毕竟是女儿家,这种事情实在太羞耻了。 魏全见状,心里连连冷笑。 姑娘,想什么呢,殿下绝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敢招惹殿下,有你哭的。 面对男子冰冷如刀的漠然眼神,少女咬了咬唇,不敢再出声拂逆。 一点点褪下/身上的衣物,当剩下最后一件肚兜时,听得那人道:“可以了。” 她面露不解,容蓟却已转开视线,“孤记得重华门前缺个提灯的,正好,你去顶上吧。” 提灯? 第4节 另一边身着栗色软烟罗衫的男子帮着打圆场:“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三弟被太子殿下打了板子,心里必然不好受,我们就莫要与他计较了。”苏家二子苏庆和,外表看似谦谦如玉,眼里的阴毒却怎么也藏不住。 之前一番话,看似在帮她说情,实则却在贬低她。 看来竹青说的没错,自己和苏庆生苏庆和两兄弟,果真是水火不容。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乎。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吵的!”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自上首的位置传来。 抬目,朝上首看去,宽大的太师椅内,坐着一名留着短须,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绣仙鹤长袍,猛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这无疑,便是苏太师了。 “钰儿,这些时日,你的确有些过于胡闹了。”苏太师语气虽严厉,但口吻还算温和。 苏墨钰一时摸不准原主平日里跟苏太师的相处模式,所以只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太师见状,便知他心里又不痛快了。 不算苏庆生与苏庆和,他也算是老来得子了,加之苏夫人在生下苏墨钰后落下了病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故而他对这个嫡子,一向很宠溺。“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自己注意点分寸就行,对了,身体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大夫来瞧瞧。” 她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心里憋闷,再说请什么大夫,请了大夫,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不就穿帮了? 所以,大夫是万万不能请的! “已经好多了,没什么大碍,爹就放心吧。” “没事就好。”苏太师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抬手捋着自己颚下的胡须,一副有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的高深模样。 苏墨钰只能主动询问:“爹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苏太师还未回答,苏庆生就沉不住气,喜滋滋抢话道:“三弟,你好福气,太子殿下亲自下旨,要你去东宫给他当侍童,我和你二哥,都羡慕的不得了。” 什么? 当侍童! 确定不是去当男宠的? 第6章 抄得好 她快速思索一番,认为太子这番做法,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看上了她的美貌,想要把她弄到自己身边当禁luan;二是对她非礼了自己的女人怀恨在心,想要把她弄到身边狠狠折磨。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她可怜巴巴看着苏太师:“爹,我能不能不去?” 苏太师又是一脸为难:“这是太子的旨意,我总不能公然违背。” 苏庆生看不下去了,他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道:“三弟,你也太不懂事了,爹虽然位高权重,说到底也是臣子,太子是一国储君,抗旨不尊是多大的罪名你知道吗?你难道想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不成?” 苏墨钰拧了拧眉,没有吭声,苏庆生这话听着难听,但也没说错,违逆太子的旨意,等于违逆皇帝的旨意,苏太师若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这么做。 见他沉默,苏庆生更来劲了:“吕尚书才被太子抄了家,家眷全部没入奴籍,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得罪太子!” 吕尚书被抄家?苏墨钰没想到别的,她只想到了一件事:“那我和吕小姐的婚事……” 苏庆生幸灾乐祸:“自然作废!” 苏墨钰差点鼓掌欢庆:“抄得好!” 众人面面相觑。 苏太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苏墨钰身前,拍拍她的肩,安慰道:“钰儿无需太过担心,过几日等皇上心情转好,爹便代你向皇上求情,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又补充道:“你姐姐在宫里,也会帮着照拂你,太子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两日气消了,自然就会放你回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拒绝吗?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房收拾收拾,等用完午膳,便送你进宫。” 苏太师轻飘飘一句话,苏墨钰却如遭雷殛。 不是吧,这太子也太猴急了! 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呢。 …… 不管她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都是跑不掉了。 没办法,苏墨钰只好认命,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告诉太子,其实自己是个女人,如果太子是个正经八百的断袖,那必然就不会再碰自己,但如果他男女不忌呢? 哎呀,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乱了。 方姨娘得知消息,也巴巴前来送行,这女人一见到她,就亲切地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一副担忧的不得了的样子:“钰儿啊,你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为娘实在担心你,你说你从小就娇生惯养,这伺候人的活,真不是你干的。不过你放心,有你爹在,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算是太子,也不敢拿你怎样!” 女人四十来岁,因生活优渥,保养得还算不错,就是妆画得太浓,惨白的脸色,猩红的嘴唇,怎么看怎么怪异。 再看女人眼中神色,哪里有半分真心。 苏墨钰心中冷笑,就算要装,也不装的像一点,真把她当傻瓜不成? “姨娘这话就说错了,那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一国之君,其他人想去伺候还没这个福分呢。” 方氏被她堵得没话说,一脸悻悻:“为娘这不也是担心你嘛……” 第5节 女人一口一个为娘,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姨娘有闲情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大哥二哥,我这边就不劳您费心了。” 第7章 不是男人 方氏头一回在她这里吃瘪,很是不快,不过更多的则是惊讶,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刺头了,简直油盐不进,她原本还想挑唆几句,出些馊点子,怂恿他在太子面前失仪,最好犯下大错,殃及性命,这样的话,她和两个儿子,就是这苏府的主人了。 谁料这么好的计划,竟然没能实施,方氏不免愤愤不甘。 还想再说什么,可看苏墨钰的样子,竟像是不打算再理会她一般,方氏心知不可cao之过急,以免弄巧成拙,于是随口/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这个非法关键词真是厉害了) 竹青也觉得奇怪,以往少爷什么都听方姨娘的,现在倒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难道太子那一顿板子,还能把人给打开窍了不成? 可他哪里知道,他家少爷的身体里,早已换了个灵魂。 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宫里就派人来了,苏墨钰总有种要赴刑场的感觉,出门之后,觉得天上那日头,都耀目得有些过头了。 以一副引颈就戮的豪迈之态,大步走出太师府的大门,步上前来接她入宫的马车。 宫门森森,辉煌威严。 马车一驶进皇宫,周遭的吵杂声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若死的宁静。 她讨厌这种气氛,周围的建筑看上去大气巍峨,颇具气势,实际上却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简直像一座巨大的坟场,真不知这里的人怎么能住得下去,要是她早就受不了了。 马车在重华门前停下,往前边走就是太子的东宫了,除了太子的车架轿辇以外,任何车马都不得进入。 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苏墨钰只能步行进去。 前来接应她的,是一名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内侍。 虽然是太监,但长得倒是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五官端正,没什么明显缺点,总之,就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 不过这人笑起来挺亲和的,苏墨钰一眼就记住了对方脸上的笑容。 她在打量魏全,魏全也在打量她。 他以前没见过苏墨钰,但他的事迹却听了不少。苏太师一生德行高洁,万民称颂,深受百官爱戴,五个子女也个个出类拔萃,人人羡慕,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苏墨钰这么个混世魔王,他要是苏太师,苏墨钰刚生下的时候就该一把掐死他。 不过这小子的确长得不错,有花天酒地、风/流成性的资本,但长得好看又能怎样?他家殿下一样长得好看,且比起苏墨钰这种男生女相、娘里娘气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瞧那些个女子,不管是韶华之龄,还是已为人妇的,眼睛全都黏在殿下/身上,一个个的,恨不得削减了脑袋往东宫里钻,但即便如此,殿下还是对她们不屑一顾,只专情于阎家小姐一人。 而像苏墨钰这种人,根本就算不上是男人! 魏全在心中暗自腹诽,他自然不知道,苏墨钰的确不算男人,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女人! 扬起下巴,魏全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东宫不比别处,殿下更非一般寻常之人,在这里,除了殿下之外,都是奴才,做事的时候长点心,别把在太师府的那套少爷架子端出来,惹恼了殿下,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8章 发出警告 嘿,还没干嘛呢,就先给她个下马威。 得,你的地盘你做主,姐不跟你争,行了吧? “多谢公公提醒,小人记住了。” “嗯。”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看来殿下的一通板子,还是有点作用的。转过身,魏全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跟咱家过来吧。” 所谓的房间,不过是位于东宫某处偏僻角落的一间矮房,看起来有点简陋,不过好在是单人单间,这样就不担心自己的性别会被暴露了。 说实话,从她穿越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都是处于懵逼状态。 尤其是早上的一趟京都之行,让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现下的这个身份。 听苏庆生说,吕尚书被太子抄了家,他本人被革职查办,家眷也都发配至边疆。 吕尚书可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说抄家就抄家,说流放就流放,这个太子也太狠了些吧!而苏太师一向与吕家交好,吕家受难,苏家不可能毫发无伤,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太子抄吕尚书的家只是表象,实际上,是在向某些人,或者说某一些人发出警告。 原本只是想当个好吃懒做、凡事不愁的富家少爷,如今看来,家大业大并非一件好事。 更别提,太师府里还有两个心怀不轨的庶兄,一个假仁假义的姨娘。 前世便是因为粗心大意而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一世,她必要步步谨慎,万万不能再重蹈前世覆辙! 至于怎样才能在保住性命的同时,还能好吃好喝、恣意潇洒得过日子,这是个大难题,她需要时间来好好筹划。 一边想,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门板就被人敲得震天响,同时伴随着尖利的大嗓门:“起来了起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去把后殿打扫了,顺便把夜香也倒了!” 苏墨钰正睡得香,听到这声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打算无视门外的噪音继续睡,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东宫,不是苏府。 猛地翻身而起:“什么?还要倒夜香?”这个太子,还真把他当奴隶了,什么都叫她干。 外面的人显然没那个功夫听她抱怨,又催促了两句后就走了,苏墨钰抬头一看,天都还是黑的,这会儿估计连鸡都还没起呢。 拖着困乏的身子起床,谁叫她寄人篱下呢,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 唉,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所谓倒夜香,就是倒马桶,她不知道那位太子爷究竟长什么样,但不管是长得帅的还是长得衰的,只要是人,都要五谷轮回。 这么一想,突然就对帅哥没了兴趣。 其实她想多了,身为一国储君,就算是倒夜香,也是由身边的近侍或贴身侍女去做,她想倒太子的夜香,还不够资格呢。 提着粪桶,朝指定的方位走去,每天早晨,都会有专门的粪车挨个宫殿来收大粪,因为怕臭气熏到主子,所以粪车离宫殿的位置都很远,苏墨钰走了很久才走过去,等倒完夜香,她竟在回程的路上迷路了。 这也不能怪她,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就算记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记住连去都没去过的地方。 摆明了,那个混球太子是在故意为难她。 第6节 四下环顾,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整座皇城空荡荡鬼森森,比坟场还可怕。 听说皇宫里到处都埋着死人,阴气极重,大概这就是她不喜欢皇宫的原因吧。 凭着记忆往回走,虽然不认得路,但还记得大概的方向,一直顺着这条路往回走,怎么也能走得回去。 她猜的没错,走了一阵后,果然回到了东宫,但却离她住的地方有点远,正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回去,隐约听到前方的树丛后,传来阵阵清脆的剑吟声。 有人在练剑? 她一向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这次却不知怎么的,脚下不受控制地朝剑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9章 什么味儿?屎味! 轻轻拨开树丛,竟是一怔。 树丛后,剑光流莹,惊若翩鸿。 一身黑衣的男子,身材颀长挺拔,如刚劲松柏,高华凛冽。 剑光荡起,花叶飞舞,如漫天残雪,惊起万千涟漪。 手腕微翻,锋利的剑身之上泛起青蓝色寒光,倒映着那人的眸子,犹如一潭漆黑古井,乌沉沉的,一派冷寂,却又骄光必现,犹如九天之上的烈日那般灿烂夺目。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差,竟巧妙得融合在了一个人身上,且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男子每挥动一下长剑,皆携着万钧之势,辗转腾挪间,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荡起的剑花越来越密,难以言喻的狂烈气势,隔着花丛,如火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 苏墨钰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不料却被树丛后的男子捕捉到。 沉静的眼眸蓦地锐利如刀,反手将长剑掷出。 一道寒光乍现,苏墨钰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剑又快又准,直接冲着她的脑袋飞来。 一切全凭着本能,在锋利剑刃刺穿自己脑袋的前一刻,迅速侧身闪避,但还是被锋利的剑刃削断了一撮头发。 看着翩然落地的一缕青丝,苏墨钰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还好她反应够快,虽然换了具身体,但好在没忘了看家本事,只要晚上半秒,自己这会儿便已脑浆迸裂,身首异处了。 “苏墨钰?”正庆幸时,那黑衣男子已走到近前,面目沉冷,“你怎么会在这?” 苏墨钰转转眼眸,心想我们认识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搅你练剑的,我迷路了,想找个人问路。”天刚擦亮,对面之人的样貌,她看得并不算十分清楚,只知道他的睛极为好看,属于那种见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类型。 “滚出去。”淡淡一声,不带任何感**彩,好似她就是个没生命的玩意,“魏全何在?玩忽职守,胆大包天,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放进来。” “那个……”刚说了两个字,脑中便轰然一声,她这才看清,对方一身黑色的劲装之上,竟绣着一条四爪金龙,映着天光,暗纹流转,栩栩如生。 靠!不是吧!倒个夜香也能碰见太子,这概率堪比中彩票啊! 听到传唤,魏全赶来一瞧,差点没晕厥过去。 你说这么大个东宫,你去哪不好,偏偏要跑到寝殿后的练武场来,这地方没人指引,找都找不到,也不知苏墨钰是怎么跑来的! 魏全浑身哆嗦,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面上那声音,听得苏墨钰一阵头皮发麻。 “奴才该死,是奴才失职,还望殿下息怒!”魏全连声音都在打着哆嗦,两股战战,连跪都跪不稳了。 容蓟还剑入鞘,瞥一眼跪倒在地的魏全:“你是该死,但在没有找到代替你的人选之前,这条命暂且先欠着,自己去领罚吧。” “谢殿下,奴才告退。”魏全含着一泡泪退下了,虽说小命保住了,可自己的屁股就得遭殃了。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魏全内心当中悲怆的哀呼,苏墨钰觉得自己的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苏墨钰,你胆子很大。”容蓟上前一步,冰冷的威压兜头而来。 哎呦喂,她可真冤,比窦娥还冤,你以为我愿意欣赏你练剑啊,要不是你故意刁难我,我能迷路吗? 正打算送容蓟一个白眼,却见他猛地后退一步,以袖遮鼻,长眉微蹙:“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 屎味呗! 第10章 想要栽培草民 苏墨钰呐呐笑了笑,揣着两手朝后退了一步。 容蓟接过近侍递来的布巾,终于肯好好说句话了:“知道孤为何让你进宫吗?” 为何? 你丫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你说你吃饱了没事干,让我进宫就为了给你倒夜香? 说好的男宠呢? 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美色,还是高估了他的眼光? 眨了眨眼,做迷茫之态:“草民不知。” 冷哼一声,容蓟转过眼来,像是极为不耐般,剐了她一眼:“看来那二十大板打得还不够,没能让你长记性,既然如此……” 第7节 “草民知道了!”我靠!打人还打上瘾了,苏墨钰听了他的话,浑身一抖,下意识脱口而出:“您让草民进宫,是看上了草民的才华,想要借此锻炼草民的意志,栽培草民。” 容蓟嘴角一抽,寂静冷然的表情骤然龟裂,“厚颜无耻!” 苏墨钰笑了笑,没吭声。 无耻就无耻吧,只要保住自己可怜的屁股就行。 好在容蓟虽不满意她的回答,倒也没再提打板子的事,将手里的佩剑丢给近侍,他转过身来,冷冰冰的表情又掺杂上一丝严肃,“孤有话问你,你且到近前来。” 苏墨钰依然保持着垂目揣手的姿势,恭谨地拒绝:“味儿大,还是别了。” 容蓟拧眉,“滚过来!” 你说滚出去就滚出去,滚过来就滚过来,那我成什么了?抬起头,接触到一双黑沉似夜,幽厉如刀的眼神,苏墨钰立马上前两步,静立在容蓟的跟前:“敢问殿下有何吩咐?” “半年前春猎之事,你可还记得?”冷不丁冒出一句。 苏墨钰愕然瞪着眼睛,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容蓟双手负立,目光幽然远望,似乎没瞧见苏墨钰满脸迷茫的样子:“有些事,做与不做,行与不行,皆在一念之间,你可明白?” 她扯着嘴角:“草民不……不太明白。” “不明白?”他猛地看向她:“此事你我皆心知肚明,何以不明白?”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苏墨钰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哪里知道原主跟着尊大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快速在脑中寻找对策,还没等想到,就听太子道:“罢了,那件事你与孤都忘了吧,孤也不打算再计较。” 那件事? 哪件事? 苏墨钰张了张口,最终决定,还是不做好奇宝宝了。 这时,一名宫人前来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转过身,看也不看苏墨钰,某人直接大踏步朝内殿的方向走去,走到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身警告:“苏墨钰,你在宫外的那些个坏毛病,不许给孤带到宫里来,若是再犯,发现一次杖责二十,两次杖责三十,以此类推!” 咳咳…… 苏墨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苏墨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她记得很清楚,以后都不会再迷路了。 伸手正要推门,感觉袖口被人拉了一下,她诧异回头,看到一个小太监正在冲她咧嘴微笑。 对方看上去面生得很,她虽然刚到东宫,但基本上把这里的宫女太监都认了个遍,眼前之人,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找谁?” 小太监眯起小眼睛,把一个包袱递到她面前:“苏少爷,这是淑妃娘娘托奴才带给您的。” 第11章 没胸来毛线大姨妈 淑妃娘娘?就是她那个在宫里做皇帝宠妃的大姐? 苏墨钰看了眼对方手里的包裹,迅速伸手拿了过来,掂了掂,发现还挺重,估计放了不少银子。 她眉开眼笑:“代我多谢娘娘好意。”说完,推开门,一侧身闪了进去。 她现在可是身处敌窝,刚才太子发话了,要是发现她有任何逾矩的地方,就要赏她板子吃,上回那二十板子到现在还都疼着呢,再来二十大板,屁股非得开花不可。 伤重是小,身材走样是大啊。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感小****,还是小心些为好。 站在窗边,仔细瞅了瞅,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她这才走到桌边坐下,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打开。 这幅场景,不由得让她想起前世拆快递包裹的感觉。 果然,里面除了几件手感不错的天丝衣物外,还放了不少的珍贵首饰以及银锭子。 有个有权有势又牛逼的大姐果然好啊,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强硬的后台都是十分重要的。 正打算把那些金银首饰都妥帖收起来,突然从一堆衣物里掉出个物件来,拿起来一看,是种狭长型的布带,正疑惑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时,她悚然一惊。 卧槽!看这造型,难不成是…… 月事带! 突然有点紧张,鼻尖上也冒出细细的薄汗来,淑妃给她送这玩意,这便是说,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还以为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就只有自己和已经亡故的苏夫人知道了,没想到苏家大小姐竟然也知道! 心里有点乱,当了几天的苏家三少,她自己都差点把自己当男人了,忘了自己是女子,也会来月事这种事情。 伸手摸了摸扁平的胸部,苏墨钰简直泪奔。 连胸都没有你来个毛线的大姨妈! 快速将月事带收起,小心地藏在了床底。 希望太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过个两三天就放她回苏府,这具身子她还没用惯,不了解特性,可别哪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个血染的风采,那就糟糕了。 第二天还是一样,天不亮就起床,倒夜香,打扫后殿,这些事情做完,也快晌午了。 第9节 第13章 最合适 “太子哥哥!”听到这个声音,少女眼神一亮,转过身朝容蓟所在的方向跑去。 因为跑得太快,没看见脚下的台阶,脚下一绊,险些跌倒。 容蓟上前一步,将她扶稳:“长乐,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哥哥,我没打搅到你吧?”看了眼正陆续散去的大臣,少女垂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没有。”就算有,他也不会当着七皇妹的面说。 “那就好。”长乐公主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 容蓟看了眼三丈之外的苏墨钰,轻声开口:“你是怎么跟苏墨钰走到一起的?” 苏墨钰? 长乐公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家三少爷?我跟他?” 容蓟目光依旧胶着在苏墨钰身上:“他可有对你做什么过分之事?” 长乐公主反应再迟钝,这会儿也该明白了,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苏墨钰:“不是吧,他他他……他就是苏家三少?” 苏墨钰一直保持着垂手恭立的姿态,见状差点要绷不住了。 有那么惊讶吗? 好歹自己也是风华绝代“美少年”一名,至于听到她的名字,就惊吓成这幅德行嘛。 不过长乐并没有表现出如街上那些百姓一般的厌憎惊恐,只是轻微地拧了下眉,用挑剔的眼神在苏墨钰身上逡巡一圈:“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要封他做官?” 容蓟扬了扬眉:“哦?孤何时封他做官了?” “不是你封的夜香童子吗?”长乐指了指苏墨钰:“他说的。” 夜香……童子? 容蓟那******不变的脸容,难得露出震愕无语加无奈的表情,还夹杂着欲笑不笑的尴尬模样,一张俊颜生生扭曲到变形。 苏墨钰目不斜视,一脸的正气凛然,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窘迫。 好笑吧?想笑你就笑呗,憋着做什么?我都替你累得慌。 容蓟向来自制力不错,再危急的事情都能处变不惊,脸上表情的变化,只有短暂的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依旧沉冷无波:“所谓人有千秋,各有所长,这个职务……是最适合他的。”说完,自己似乎也觉得挺好笑的,微垂了头,浅浅勾了下唇角,但因为太快且又不明显,故而无人察觉。 这回换苏墨钰一脸震愕加无语的表情,神特么适合她,明明你才适合,你全家都适合! “对了,你今日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长乐虽任性,但并非不懂事的姑娘,容蓟猜想她应当是有事要与自己说,才会来东宫找他。 此话一出,原本还一副刁蛮之姿的长乐公主突然神色一变,眼中尽是悲伤和痛苦,那股子被潜藏的沧桑感,也随之冒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容蓟脚边,仰首看着他:“求太子哥哥救我!” 苏墨钰被吓了一跳,容蓟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扶她,“这是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不!”长乐公主似是打定了主意,死活不肯起身:“太子哥哥,你一定要救我,你要是不救我,那……我除了死,就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容蓟蹙眉:“好,你说,到底什么事?” “早上我从宫人口中得知,父皇要把我嫁给刘参领的儿子刘宏才。” 这么一说,容蓟和苏墨钰都明白了。 民间有个说法,叫做死不入刘家门,生不做苏家妻。 如果说奉天有谁,能在骄奢淫逸、放浪形骸上与苏墨钰一较高下,那便只有刘宏才了。 第14章 命运 说起这个刘宏才,苏墨钰从竹青的口中,也略微了解过一些。 他父亲是皇帝亲封的护军参将,官拜三品,负责京都的治安与维护,还听说皇帝有意将他提拔为下一任禁军统领。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刘家的未来都是无比光明的,嫁入这样的府邸,应当也不错。 但那个刘宏才,却是个整日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在这一点上,苏墨钰没有资格指责他,因为在众人眼中,自己也是个只知吃喝嫖赌,仗势欺人的官二代。 皇帝要把长乐公主嫁给他,无非是为了笼络人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忠诚是建立在权利和利益之上的,之所以有人为皇帝卖命,才不是因为所谓的臣服和敬仰,而是恐惧与依赖。 恐惧皇帝的权威,依赖皇帝的权势。 用一个公主,换来臣下对自己的忠诚,这桩买卖稳赚不赔,皇帝这个决定,算不上错误。 但就可怜了这位长乐公主,那刘宏才除了吃喝嫖赌,还好男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自己的侍妾和男宠,说白了,就是个变/态。听说从刘府抬出来的尸体,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要嫁给这样一个人,的确比死了还可怕。 一听长乐公主要嫁给刘宏才,容蓟的脸色也变了变:“你确定么?” 长乐公主含泪点头:“确定,我特意去蜀绣坊那里打听过,绣娘最近正在赶制女子的嫁衣,这不正是为我准备的吗?” 说着,长乐公主开始泣不成声。 再娇蛮的女子,也有脆弱的一面,更何况,嫁给刘宏才,一辈子都要跟着毁了,没有人会平静以对。 “你先起来再说。”事关重大,容蓟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他的踟蹰让长乐公主越发惶恐,一张娇俏的脸蛋,此刻已是血色全无:“太子哥哥,连你也帮不了我吗?” 第10节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自己虽身为太子,一国储君,但也有不可逾越的领域。 皇帝赐婚,自古有之,公主们的命运,永远都无法由自己掌控,这个道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不过想着长乐还小,没放在心上,而如今,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这件事,孤会替你想办法。”只是想办法,能不能成,他亦没有成算。 长乐在有些事情上迟钝,在有些事情上,却敏感得过头,一听这话,便知是没指望了。 不由得,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没有痛哭,没有哀嚎,就那样双目失神地看着某处,静静流泪。 这番模样,看得人有些心疼。 只是片刻,她便收起了悲伤的神态,站起身来,一转首,看到一双曜黑清泠的眸,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眼中的悲悯哀怜是那么明显,她先是一怔,怒火随即填满了整个胸腔:“狗奴才,看什么看,再看本公主挖了你的眼睛!” 下意识眨了眨眼,这姑娘还真是凶悍呐,前一秒是小白兔,后一秒是母老虎,这变脸能力,想不佩服都不行。 苏墨钰咂咂嘴,慢条斯理道:“那可不成,您要是挖了我的眼,我还怎么给您出谋划策。” 第15章 竟然被耍了 “你说什么?”长乐公主好似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刘宏才那种人,公主的确不能嫁,小人倒是有个法子,能帮公主推了这门婚事。” 容蓟眉心一拧,反对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渣男? 男子眸深如海,晦涩难辨,原本就难以察觉其中情绪,加之隔得太远,更是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为什么,这件事孤会想办法,不需要你来插手。” 得,不插手就不插手,反正你别后悔就成。 “你……你真的可以帮我?”长乐公主忽然开口,幽幽然看着苏墨钰,眼中带着紧张,带着希冀。 容蓟伸手在她身前一拦:“长乐。” 长乐哪顾得了那么多,苏墨钰此时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你说话啊!” “若公主信得过小人,小人必然不会让公主失望。”她仰首微笑,映着灿金烈阳,如玉般的脸庞似明月生辉。 长乐公主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对她深信不疑,“好,本公主信你,若你真能帮我解除这桩婚事,金银财宝,任你挑选。” 金银财宝?她的眼眯了眯,似在考量什么一般,烈日的金芒,在她眼中被晕染成一片闪亮的星光。 “小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其他赏赐,小人只想求公主一件事。” “什么事?” “事成之后,还望公主帮小人求个恩典。”她话虽然是对长乐公主说的,视线却落在一旁紧抿薄唇,一语不发的容蓟身上:“求太子殿下从此放下对小人的成见,包括非礼……呃……冒犯阎家二小姐一事,也一笔勾销,永不提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本公主答应你。” 从头至尾,当事人容蓟始终一语不发,好似两人所谈论之事与他毫无关系,只是那本就幽沉的眸,更深更暗了一些。 劝走了长乐公主,苏墨钰也打算离开。 却听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站住。” 回身,扬起笑意:“殿下还有何吩咐?” 不知看不出她在装傻,容蓟没有拆穿,也许,是因为没有拆穿的必要:“你刚才的话,是敷衍,还是认真的?” “什么话?” 眸光陡然雪亮,如根根利刺,苏墨钰缩了缩脖子,做恍然大悟状:“您是说帮公主解除婚约一事?” 他冷哼,以作回答。 真是惜字如金。 “小人一向不喜骗人,尤其是骗女人,所以,小人之前所言,全部都出自真心。” “真心?”单独挑了这两字出来重复一遍,飘然清淡,唇齿之间碾转一番,别有深意。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假装什么都听不懂。 忽而,他抬起手指,赭黄衣袖,飞龙在天,衬着修长五指,别有一番风情。 他似乎在笑,但脸上却分明没有表情:“不飞则已,一飞而冲天;不鸣则已,一鸣而惊人。” 她震惊了,难得露出一丝腼腆之色来:“小人哪有这么好,殿下过奖了。” 他神色不变,手指微微上移,“孤说的是它。” 他? 苏墨钰转首,顺着那修长指尖,看到了一只高悬于树的楠木金丝鸟笼,笼中,红嘴鸟儿张开翅膀,扑腾正欢。 微张着嘴,好半晌,她才明白过来。 丫的,她竟然被耍了! 第11节 第16章 高处不胜寒 虽然事情已经应承下来,但苏墨钰还没有想好具体的对策,当时也是脑子一热,就提出了那样的建议,毕竟这是个与容蓟化干戈为玉帛的绝佳机会,她可不想一辈子在东宫给他倒夜香,做夜香童子。 一边清扫锃亮光泽,不论何时都一尘不染的大殿地板,一边在脑中思索对策。 赐婚旨意毕竟是皇帝下的,虽然现在还没有下,但迟早是要下的,既然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这件事办起来就有点困难了。 想来那位长乐公主,在皇帝心中似乎没什么地位,听说大晋的这位帝王,光是公主就有十三位,上个月又添了个最小的十四公主,这么多女儿,当爹的,自然不会有多疼爱她们了。 长乐公主在皇帝的眼中,无疑就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货物,要不然,她在皇帝面前随便撒个娇,闹一闹,这件事也就解决了,没必要再去求容蓟。 哎呀,此事越想越复杂,本不想掺和到皇家这些阴私的事里面,但现在看来,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正这般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人似是故意放缓放重脚步,好叫她听见。 苏墨钰知道是谁,但她假装不知道。 拿起扫帚,开始卖力地扫起地来,原本光可鉴人的地面,都快被她扫出擦痕来了。 “好了,不用再装了。”一个声音响起,轻悠悠的,宛如羽毛擦过耳畔。 她干干一笑,转过身来:“哟,原来是太子殿下,您脚下脏,小人来给您扫扫。”说着,提起扫帚就往对面那一身赭黄锦袍,负手而立之人的脚下呼啸而去。 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地躲开,谁知只狠狠拧了拧眉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锦缎绣龙的精致长靴,被扫帚上的灰尘脏污,丝毫也不惋惜。 对方都不在乎,苏墨钰也觉得没劲,收了扫帚,一动不动站那盯着容蓟看。 容蓟大大方方给她看,容姿俊美的脸庞就如玉雕成的一样,丁点表情都没有。倒是苏墨钰自己先沉不住气,转了转眼珠,将目光投向他头顶上方。 “你跟孤过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片刻的沉默后,他转过身去,淡淡丢下一句,便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苏墨钰有些懵,这人的行为举止也太不正常了吧。 见她没跟上来,容蓟的脚步顿了顿,“还杵在那做什么?” “切”了一声,苏墨钰扔掉手里的扫帚,抬步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了聚贤殿,这是苏墨钰第一次来这里,真正见识到聚贤殿内的全貌。 殿堂宽广,四根漆黑的立柱分别位于大殿的四个角落。 与殿门相对的,是一张黑色描金铁梨大案,案桌后,放着一把紫檀木阔背椅,案桌上书册堆叠,一摞摞如同一排小山,案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卷右下角题字曰—— 诗情弛骋大江北,画意纵横大江南。 傲世世间无天险,大江东去去不还。 文人骚客的雅兴她不懂,她只觉得这殿堂实在过于空旷了些,除了上首的案桌和椅子外,整个大殿内,只摆了一些木质小几和蒲团,有点像是现代的会议室,但又比会议室简单空落。 站在这殿堂中央,真真给人种孤凉寂寞,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第17章 可愿信我一次? 没有给她多少打量的时间,容蓟在案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开口便问:“长乐公主之事,你有多少把握?”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她正斟酌该说实话还是敷衍时,容蓟又道:“说实话,孤不想因为你的含糊疏忽,而葬送了长乐的一生。” 嘿,这会儿你倒是关心起自己妹妹的婚事了,那你怎么不去皇帝面前帮她求情呢? 这话她当然没说,一番快速思索后,她决定兜底:“把握不大,这世上之事,随时随刻都在变化,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见他脸色开始发黑,连忙补充:“你听过蝴蝶效应吧?阳陵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都有可能会引起奉天的一场大风暴,所以说,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在经过不断放大后,对其未来的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影响……” 他不耐听他说这些,吊儿郎当的人永远都没个正形,他怀疑到底能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丝半点的肺腑之言:“孤只问你,对于此事,到底有没有把握,有没有信心?” 他问得郑重,苏墨钰也不好再打马虎眼,“如果我说……没有呢?” 他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苏墨钰,你好大的胆子,敢欺骗于孤?” 欺骗?这罪名冠的有些重了,她连忙道:“殿下不也没有好的法子吗?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公主此次的危难,原本就是死局,要想死局逢生,就必须抛开一切,全力去赌上一把。” 他脸色仍是不好,但寒厉的眸色却渐渐宁和下来:“苏墨钰,孤真想砍了你的脑袋。” 摸摸颈子,她挺喜欢自己现在这颗脑袋的,不想这么早就跟它分离:“殿下可愿信我一次?” 他不说话,只目光灼灼盯着她。 这一次,倒是她脸上平静无波,沉润如水。 那双曜黑的瞳仁,清凌凌的,像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绝世水晶,殿内光线虽昏暗,但那双眼,却明净如月,半点阴暗也未沾染。 他眼中渐渐涌起波澜,却又慢慢地沉寂下去。 “好,你倒说说看,孤凭什么要信你?” “因为我是真正想要帮助公主的人。”不待他发话,她便继续道:“不带任何功利心,也没有任何顾忌,更不怕得罪什么人,殿下您说是吗?” 他坐直了身体,眼底微闪。 然后便看见,那被称为冷面阎王的男子竟弯起唇角,浅浅笑了一下,虽转瞬即逝,但那片刻的芳华,亦足够惊艳。 整个大殿里,除了苏墨钰和他本人以外,再无其他人,若是刚才那一幕被世人瞧见,不知要掀起多少波澜,沉醉了多少闺阁女儿的芳心。 苏墨钰也被那突然的绽放给晃了眼,不过她擅于隐藏情绪,心里的感觉半点也没放在脸上。 “说吧,你的想法是什么?”他站起身,缓步踱至苏墨钰面前站定。 这是在给她施压呢,原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你们这的人,信鬼神么?” 第12节 第18章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你们这的人? 他难道不是这的人? 大概苏墨钰在诸人心中的印象,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离经叛道,故而容蓟也未多想,只缓缓的,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孤不信。” 要不要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苏墨钰一时有些尴尬,都说古人很迷信的,他怎么能不相信鬼神一说? “当真不信?”她不死心。 “当真不信。” 苏墨钰:“……” 这天没法聊了,一句话就把人堵得死死的。 “之前你也说过,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若真有所求,为何不去尽力争取,而要将虚无的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这样的做法,岂非可笑?” 他是在解释给她听? 好吧,他说的都很对,换个情况,她或许还会给他鼓个掌,但……你们都不迷信了,姐还怎么玩得下去。 “不过……”他低下头看她:“这世上之人,大多都心怀虚妄,鬼神佛祖,是他们心中唯一,也是最后一道支撑。” 苏墨钰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那……皇上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大概也明白了些什么,“父皇……是天之骄子,但也是凡人。” 她长长吐出口气来,容蓟刚才的话,应该已经表明立场了吧? “要救公主,只能让皇上松口,皇上若是不打消这个念头,谁都没辙。” 他颔首:“没错,若孤猜得不错,这桩婚事,应当是父皇的意思。” 她睁大眼:“哇,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一个眼风瞥来,阴嗖嗖,冷冰冰。 她笑意僵在脸上:“那个……心有灵犀并不只用来形容男女。” 他撤开一步:“继续说。” 好把,人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是她心虚了。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皇上打消这个想法,让他生出不愿将公主嫁给刘宏才的念头。” 话说的没错,但要让父皇亲自撤回自己的旨意,谈何容易? “恐怕……不易。”他沉吟着,不自然便说了出来。 苏墨钰仰首一笑:“是不容易,但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心魔,万里江山,千秋万代,这便是皇上的心魔。” 他猛然回头,灼灼的视线里又多了一分冷凝:“这种话,谁教你说的?” “谁?没谁啊?” “哼。”懒得再跟他计较,容蓟重又别开视线:“姑且当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又要如何说服父皇?” “没必要去说服,只需要做几件事,皇上自己会明白的。” 她倒是说的笃定,明明刚才还说自己一点把握也无。 前后矛盾,就像他这个人。 容蓟冷眼朝她望去,她似乎已经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计划了,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缓,时而忧虑,时而放松。 他与苏墨钰接触的时日不多,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只有春猎那次,他才算是真正与他搭上话。自认为对人对事都看得很透彻,但眼前之人,却让他感觉很迷惘,仿佛他浑身上下,都罩着层迷雾,根本无法穿透那些迷雾看进内里的真相。 第19章 像我这样的好男人 短暂的一番思索后,苏墨钰确定了对策。 虽然这个主意有点缺德,但能达到最终目的就行了。 容蓟似乎看出她要开始说正事了,也走回到上首的桌案坐下,目光威严地看着她。 “我一直都觉得迷信不好,不过现在,只能依靠迷信了。”她与上首之人目光相对:“首先,我们要让刘宏才心生退缩,让他主动提出退婚,当然,如果皇上不肯应允的话,一切都是白搭,那我们就必须要让皇上,也不满意这桩婚事,这样,当刘家提出退婚后,皇上便能自然而然的,顺阶而下。” 他摇头:“不可,这会坏了长乐的名声。” “名声重要,还是一生的幸福重要?”她反问。 容蓟沉默。 “名声什么的,都是世人用来束缚女子用的,如果真爱一个人,又何必在意她的从前?”她问得认真,容蓟竟也听得认真。 忽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谦润如玉的少年。 “你竟然会这么想……”叹息的声音中,更多是惊讶。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站的有点累了,她索性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这世上的女子,都该被小心呵护,真心以待,也许她们做错过事,说错过话,但这不代表她们不该被原谅,被接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再强悍的女人,内心都很柔弱,让女人哭,可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一抬头,看到容蓟饱含深意的目光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偏题了,这种矫情范儿不适合自己,赶紧打住:“世上像我这样的好男人还有很多,放心吧,公主一定会找到真正爱她的那个人,不是不到,时候未到而已。” 第13节 容蓟表情古怪:“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已经见识过一次他的厚脸皮,没想到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颔首,脸不红气不喘:“没错,正是在下。” 她想,容蓟现在心里一定有千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把自己夸得这么好真的没问题吗? 轻咳一声,将话题绕回来,“我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只是,这计划需要太子殿下的协助。” 他没有问什么协助,“好,孤答应你。” “还有。”她顿了顿,道:“我需要见淑妃娘娘一面。” 他也是顿了一下,然后吐出一个字:“好。” …… 其实苏墨钰压不想见淑妃,一来是不知她性情如何,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是个假冒货那就惨了,二来是那些被送来的月事带,秘密这种东西,比什么都可怕,不管是多亲近多信任的人,一旦被抓到把柄,都会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 前世她就是死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她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窝,探查出敌人的秘密,终于将对方一网打尽,但谁料,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愿一辈子呵护她的王八蛋,竟然只是为了利用她,当达到目的后,便将她杀人灭口。 子弹打在身上的感觉真是疼呐,那家伙一共打了自己五抢,两枪正中心脏,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不管淑妃是敌人还是盟友,她都要小心应对。 第20章 淑妃 苏墨钰已经在宫里待了许多天,却还从未踏足过后宫。 后宫是嫔妃公主的居住地,外男不得随意出入,且在后宫逗留的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故而一踏入后宫的领地,那股子阴气就更重了。 后宫里女人的阴谲争斗,甚至比朝堂之上男人之间的斗争更加凶狠残酷,多少红颜枯骨,都埋葬于此。如果这世上真有业果轮回,那后宫里的女人,都有资格去十八层地狱里走一遭了。 走在略微阴湿的狭窄宫道上,就好似走在了以鲜血铺就的道路上,苏墨钰浑身不适,感觉在自己前方带路的太监,都像那阎王殿里勾魂的黑白无常。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来到了淑妃所居住的景仁宫。 那太监待她说明来意,一个身材瘦长高挑的宫女让两人在外面等候,她先进去通报。 早就听说淑妃在宫里几乎是横着走的,连皇后都拿要敬她三分,看来果然没错,这架子拿捏得也太大了,连个传话宫女都牛逼哄哄,总觉得这样不好。 物极必反,月盈则亏。 皇帝过分的宠爱,或许带给苏家的,并不是荣耀,而是祸患。 以为要等很久,谁料没一会儿,那宫女就出来了,态度已和之前大不一样:“苏小公子,娘娘正在偏殿等着您呢。” 在那宫女的引路下,苏墨钰来到了景仁宫的偏殿。 比起东宫的荒芜冷寂,这里就显得活色生香多了。 金碧辉煌的殿堂,珍贵奇趣的摆设,来回走动身姿妖娆的宫女,脂香阵阵,娇声笑语,好不热闹。 简直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一般。 看来皇帝对她这位大姐,真不是一般的宠爱。 绕过一扇青花锦丝插屏,只见对面的贵妃榻上,一美人横卧于上,芙蓉面,翠羽眉,一袭蜜腊黄底月季花丝缎裙逶迤在地,纤纤玉指伸出,拈起水晶碟中的葡萄,缓缓送到口中。 见到这场景,苏墨钰也愣了一下。 卧槽,这也太奢靡了,自打穿越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葡萄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吃上葡萄的呀。 女人见到他,在侍女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对她招呼:“钰儿,来,快过来坐。” 苏墨钰走过去,为难地看着淑妃身边的位置。 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男子,就算对方是亲姐姐,也该避讳一下才好。 淑妃才不管这些,扯住她袖口用力一拉,她便被迫坐了下来。 “钰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姐姐?”太子罚她的事情,淑妃是知道的,她奇怪苏墨钰是怎么在太子的严密看管下溜到这里来的。 这件事没必要瞒她,苏墨钰诚实道:“今天虽然是我来看望姐姐,但也是代太子殿下,来求姐姐一件事。” 淑妃奇道:“太子殿下?”在众人眼中,她就是个祸国殃民、独占圣宠的妖妃,容蓟亦是对她成见颇深,忽然说有求于她,实在古怪。 苏墨钰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淑妃立刻会意,挥手让侍奉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落梅。 这时苏墨钰才开口,“听说皇上有意要把长乐公主嫁给刘家二公子刘宏才。” “没错,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怎么了?” 苏墨钰偏了偏头,小声附耳道:“请姐姐出面,求皇上尽快为二人赐魂。” 第21章 装清高 “为二人赐婚?”淑妃显然很惊讶,据她所知,太子蓟可是最疼爱长乐这个妹妹,刘宏才那人的品性,整个奉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但不反对这桩婚事,而且还要极力促成,这事实在古怪得很。 看淑妃的神情,她一定对这个请求感到十分不解,但苏墨钰并不打算过多解释:“姐姐就帮弟弟这个忙吧。” 长乐公主要嫁给谁,这并不是淑妃该关心的,她也不想关心,不过看在苏墨钰的面子上,她勉强应允:“好吧,我试试看。” “多谢姐姐,姐姐最好了!”苏墨钰见她答应,忍不住欢呼。 第14节 “你呀,少给我惹些祸,比什么都强。”淑妃含笑在她鼻子上刮了刮。 看来这对姐弟的关系真的很好,自己在前世也有个姐姐,但两人之间却像是陌生人一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就算见面,也是说不了几句话。 “钰儿。”淑妃神情突然一变,之前含笑的眼神也变得沉肃起来,她转首,对随侍在侧的落梅道:“你先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淑妃要做什么?连自己的贴身侍婢都打发出去,如果她猜得不错,那个叫落梅的,应该是她的心腹才对,连心腹都要瞒着的事,一定非常严重。 苏墨钰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落梅恭顺地退了下去,临出门前,还将殿门小心翼翼阖了起来。 伴随着殿门重重阖上的声音,苏墨钰觉得连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不由得大喘了两口气。 “钰儿,这几****一直住在东宫,可有人怀疑什么?”等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淑妃才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 苏墨钰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怀疑?为什么要怀疑?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太子要找我麻烦,也找不到。” “钰儿,在姐姐面前,还用得着伪装吗?”淑妃一脸怜惜地看着她。 苏墨钰心跳加快,淑妃这番话问得模棱两可,好似知道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但又好像不知道,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只噙着一抹令人看不透的微笑,静静注视着淑妃那张娇艳的脸容。 “唉……”淑妃松开她,幽幽叹息一声:“当初我劝过母亲,让她不要这么做,可她就是不听,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当时,方云燕那个贱人已连续诞下两个男孩,母亲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第四个孩子仍旧是女孩,她……”说到这里,她侧过头看了眼苏墨钰,“钰儿,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恨娘,恨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残忍地牺牲你,但她心中又何尝不痛苦呢?她临去前,曾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就算是失去一切,她也不会拿你来做权利的牺牲品。” 苏墨钰原本混乱一片的脑袋,这会儿渐渐冷静下来。 看来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对于原主的过去,淑妃显然比她自己还了解,所以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姐姐,此事事关重大,以后还是少提为好。”她转首朝四周看了看:“宫中不太平,小心隔墙有耳,若是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小弟罪过可就大了。” 这便是间接承认了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淑妃见状,不由得落泪:“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如今母亲已经离世,你又何必继续戴着这个枷锁?如果你愿意,姐姐可以代你向皇上……” “不!”苏墨钰截断她:“这样就很好,我已经习惯了,要是换回来,只怕还接受不了呢,再说,事情可没这么简单,苏家是名门望族,簪缨世家,嫡子突然变嫡女,皇上会怎么想?世人会怎么想?爹又会怎么想?到时候,牵连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人,而是整个苏家,所以这件事万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我苏墨钰,永远都是苏家的三少爷,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苏墨钰说得有道理,淑妃也不是没想过,但眼看自己的妹妹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长乐公主与她一般大小,如今都要嫁人了,可她的钰儿呢?身为女子,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做女人的幸福,这该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 “钰儿……”淑妃是个感性的人,想及此,眼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 “好了,哭什么,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她从淑妃手中拿过绢帕,细细为她擦了眼角的泪水:“我在东宫会很小心的,姐姐放心吧。”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淑妃一哭起来就没完了,苏墨钰劝了好久才止住泪,两人又随意聊了聊,眼看两个时辰快到了,苏墨钰这才离开。 …… 淑妃不愧是皇帝最宠幸的妃子,她早上才去的景仁宫,下午皇帝就下旨为长乐公主和刘宏才赐婚,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你的办法最好有用,否则,孤一定不会轻饶你!”效率是高了,计划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身边这个巨型冰块,实在让苏墨钰高兴不起来。 “到了。”敲了敲车厢壁,苏墨钰掀开车帘,指着对面一家灯红酒绿的三层建筑:“醉芳楼。” 顺着她所指看去,某位殿下露出嫌恶的表情:“就是这里?” 假意没看到容蓟眼中的厌恶,苏墨钰不急不缓道:“对,就是这里,醉芳楼是奉天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青/楼,这里的姑娘……”呃,好像又开始偏题了,“总之,如果刘宏才要寻/欢作乐,十有**会来这个地方。”说着,跳下了马车。 再次朝醉芳楼的牌匾看了眼,容蓟绷紧了唇角,也跟着一起下了马车。 苏墨钰掸了掸袍角,正欲迈步,发现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不由得诧异:“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 容蓟二话不说,抬腿就往醉芳楼大门的方向走,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切,装什么清高,想去就直说嘛。 虚伪! 第22章 你该多吃点 苏墨钰没来过青/楼,也许原主来过,否则那老/鸨怎么会一看到她,就激动的两眼放光,谄媚无比地迎上来:“哟,是苏小公子啊,您好多天都没来了啊,奴家还以为您见异思迁,不喜欢咱们这的姑娘了呢!” 靠,要不要这么恶心! 看着老/鸨那张涂了厚厚脂粉的脸,苏墨钰别扭道:“我今儿不是来了嘛,对了,刘家公子是不是也在这里?” 老/鸨愣了愣,不太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刘家公子来了,不过还是讨好地答了:“那当然,我们这的姑娘,全奉天没有一家能跟我们比,别说是刘家公子,就算是太子殿下来了,也会对我们这里赞不绝口,流连忘返。” 这老/鸨不要命了,瞎说什么呢! 下意识朝身旁看去,某人除了脸色有些黑外,看不出其他异常。 老/鸨这才看到跟在苏墨钰身旁的容蓟,眼睛突然绷大,一副震惊到极点的模样:“哎呦,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呐,奴家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姑娘们见了,指不定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哈,得意了吧?高兴了吧? 男人都是一样,越多女人喜欢,就越有成就感,太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所以来青/楼消遣的,都是有权有势之人,尤其是王公贵族,最好这一口。 “哼,媚俗至极!”这一声冷哼不大不小,刚好够苏墨钰听到,她正要说什么,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掌握住手臂,往人相对比较少的地方拽去。 老/鸨跟在后面追:“诶?两位公子,你们到底看上哪位姑娘了?奴家好替你们……” 容蓟看也不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丢给老/鸨,“滚!莫要再来烦扰!” 老/鸨似乎有些蒙圈,不过接银子的动作却利落得很,“好,好,不烦扰不烦扰。” 嘿,这俩人真奇怪,既然有龙阳之好,又何必来青/楼玩乐?对面就是小倌馆,那里的少年个个鲜嫩秀美,当然,比起她醉芳楼的姑娘,还是有一一定差距的。 唉,管那么多做什么,想去哪是客人的事,只要给银子,都是她的青天大老爷。 第15节 “哎,疼……”这家伙力气也太大了,她的手臂这会儿肯定青紫一片。 容蓟手下不停,看样子似乎是想带着她去二楼。 “那个……我自己会走,你能不能先松手。”再这么下去,她胳膊都要断了。 感觉到她的抗拒,容蓟这才松开手,松手的刹那,忽觉之前所握的手臂似乎有些过分纤细了,只有掌心那么一点,比姑娘家的都细。 “你该多吃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苏墨钰呆愣了好半天。 什么鬼,这位太子殿下该不会脑袋有问题吧? 率先在一处人少的位置坐下,某人的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不少。 “以后这种地方不许再来。”完全是教训的口吻啊,这家伙真把自己当他儿子了不成? 跟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不妥,又给容蓟也倒了一杯:“不来就不来。”本来她也没打算再来,醉芳楼的姑娘再美,也不对她胃口,倒是对面的绿水阁,让她心痒难耐,改天一定要去一回,见识一下古代的鸭店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心中所想,容蓟自然是不知道的,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以为是敷衍:“发现一次……” “杖责二十!”她替他接了。 他扬起一边眉毛,端起茶蛊,浅饮一口:“知道就好。” 看来他打人还真打上瘾了,想到原主做的那些事情,也难怪容蓟对她的成见这么深了。 “都给也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少不得你们的好处!”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醉醺醺的,带着一股耀武扬威的劲儿。 苏墨钰举目看去,两名穿着暴露的姑娘,正搀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往窗户右侧的厢房走去。 苏墨钰眼神一亮:来了! 那被架在中间的男人,应当就是刘宏才,她虽然没见过刘宏才,但听那口气,还有满身华丽的衣裳,以及他嘴角边的标志性的黑痣,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苏墨钰左右看看,本想拎个酒壶的,半天没找到,只能端起茶杯迎上去:“哎呀呀,这不是刘二公子吗?真是巧啊。” 刘宏才一手搂着一个,看着走到面前的苏墨钰,好似不认识的样子:“你……你谁呀?少跟老子……嗝……攀交情!” “刘公子不认识小弟了?” “你……”刘宏才朝苏墨钰凑近了一些,满口求酒气晕得她几欲作呕,“好像……有那么点眼熟。”随即一拍脑门:“原来是苏小公子!” 呵呵,看来以前这俩人没少狼狈为奸,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幽冷犀利的视线,径直打在她的背心上,不用看,也知道这道令她浑身不适的视线是出自谁了。 “来来来,陪我喝上一杯!”刘宏才一手拽住苏墨钰,用力一搡,直接将他推进了厢房。 见此情形,容蓟猛地站起了身。 苏墨钰也没想到刘宏才这么热情,而且手劲这样大,她这百斤的人,在他手里就跟小鸡似的。 关上厢房的门,刘宏才在两名青/楼女子的搀扶下,走到桌前坐下:“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千金难换,我与贤弟一见如故,这酒是最合适不过了。来,为兄先干为敬!”说着,举起杯子,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苏墨钰很少喝酒,前世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她接触这种乱人心志的东西,现在也一样,她还有正事,生怕喝醉了会误事。 “怎么?不给为兄面子?”刘宏才似乎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小弟只是……”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苏小公子满上!”刘宏才抬起手来,在身边女子的臀上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听上去就不轻,那姑娘眼中已泛出了泪花。 原本半杯的酒酿,此刻满满当当,几乎要溢了出来,苏墨钰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一口饮尽。 烧刀子一样的口感,一点也不好喝。 放下酒杯,苏墨钰的眼中,也被酒酿呛出了一层泪花,让那原本就清亮的眸子如水洗过的一般。 刘宏才舔了舔唇角,眼中忽地邪光大盛,“小少爷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第23章 遇上个变/态 苏墨钰靠着桌子,缓了缓酒劲,这才道:“甭提了,这几日在宫中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这是为何?听说太子殿下为人正直,赏罚分明,绝不会做那种挟私报复的事情,难道殿下他……”刘宏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苏墨钰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不是殿下,是公主。” “公主?”刘宏才眼珠一转:“这又是从何说起?” 苏墨钰故作愁苦:“刘哥你是不知道哇,那长乐公主,根本就是个吃人的母夜叉。”为了让对方相信,她刻意改了称呼,增进一些亲切感:“我整日被她折磨,真是快要受不了啦。” 刘宏才同情道:“实在是苦了贤弟,但我听说长乐公主只是刁蛮一些,还不至于如贤弟所说那般可怕吧?” 去你他大爷的!你丫不是醉了吗?脑子还这么好使? “传言不可尽信,就比如刘哥你,那些市井传言,都说你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可小弟却觉得刘哥你为人仗义,值得结交!” 刘宏才高兴得涨红了脸:“知我者,莫若贤弟也!”他又给两人面前的酒杯中斟满了酒:“来,为咱们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干杯!” 呸!谁特么跟你惺惺相惜! 一边暗骂,一边举杯,“小弟敬你。”唉,这酒真是不能再喝了。 “对了,皇上好像给你和长乐公主赐婚了,那岂不是……”苏墨钰微微张口,故作担忧。 刘宏才摇头晃脑:“娶什么女人,对老子来说都一样,左右不过是个摆设,就算长乐公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老子就有办法治她。” 苏墨钰拈着酒杯,心里有些着慌,这厮竟然不吃这套! 第16节 这要如何是好。 “刘哥……小弟实在对不起你。”她放下酒杯,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刘宏才奇道:“贤弟这是做什么?” “其实,皇上本来是要把长乐公主指给小弟的……”她偷眼朝刘宏才看去,发现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于是咬咬牙,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小弟曾私下寻算命先生合八字,结果发现,这长乐公主竟天生命煞,乃为克夫克子之相,前些日子,小弟险些殒命,就是因为长乐公主,幸亏我父亲请了位得道高僧为我做法,去了萦绕在我身上的那股煞气,我这才能安然无恙。”她说的一本正经,听得刘宏才也是一脸紧张。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若非小弟与刘哥投缘,也不会告诉你这些。” 古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些,虽说一个人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来决定,但他们却对神明一类的事物深信不疑。 刘宏才淡定不起来了:“如此说来,我若娶了这长乐公主,只怕命不长久。” 苏墨钰戚戚然点头:“是啊,小弟已经被坑过一回,万不能让刘哥也被坑一回。” 刘宏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这事我得回去跟父亲商量一下,若真是如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亲事都要推掉。” 看来,他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话,这人看起来蠢,实际上脑袋里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贤弟啊……”刘宏才不知何时又坐了回来,而且还坐在了她的旁边:“上回为兄说的那件事,你可有考虑好?” 哈?上回说的事?喂喂,原主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啊。 “这……容小弟再考虑考虑。”到底啥事啊?好的还是坏的?管他呢,先敷衍过去再说。 可刘宏才不给她敷衍的机会,又朝她靠近了一些:“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为兄绝不告诉其他人,你若是愿意,我们现在就把事办了吧。” 越听越不对劲,苏墨钰不动神色挪了挪屁股:“那个……还是等等……” “等什么等,为兄一时一刻都等不住了。”说着,一把抱住了苏墨钰:“贤弟,为兄这辈子从没对任何人这么着迷过,只有你,让我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卧槽!她简直要吓死了好不好! 刘宏才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打她的主意,不想活了! 一把将他推开,苏墨钰起身便要走,谁知站起身后,却是一阵晕眩,这一停顿,身体再次被抱住:“贤弟,来都来了,干嘛急着走呢?为兄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放心,你跟了我,我以后绝对会对你好。” 去你大爷的!老子好歹也是太师府的嫡出少爷,你丫算哪根葱,就算要包/养老子,也轮不到你! 苏墨钰虽然头脑发昏,但意识却没乱,凭着本能,抬手往后狠狠一击,趁刘宏才躲避的刹那,翻身屈膝,顶上男人某个脆弱部位。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刘宏才捂着裆部,痛苦地倒了下去。 妈蛋!敢打老子主意,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苏墨钰一脸膈应,长乐公主若真的嫁给这人,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暴殄天物! “砰”的一声,紧阖的门扉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苏墨钰又被吓了一跳,差点一个倒栽葱。 “太……大公子?”她愕然看着冲进来的男人。 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苏墨钰脸上,容蓟冷声道:“怎么回事?” “没事,喝高了而已。”她随口给出解释。 他却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他对你做了什么?” 再傻也知道容蓟什么意思,不过她又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碰到点事就要找个宽阔的肩膀来靠一靠,撒个小娇,诉个小苦,再说了,就算她能撒这个娇,容蓟敢接受吗? “他想上我,不过我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微笑,说的轻描淡写。 容蓟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明知危险,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我不以身犯险能行吗?”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看在我这么卖力的面子上,您大人有大量,以后就别再跟我计较了可以么?” 他似乎挺恼的,看了她一阵,突地用力甩开她的手。 嗬,脾气真大呢! 不管他,苏墨钰转过身,返回因疼痛而昏迷的刘宏才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嘻嘻一笑:“对不住啦。” 第24章 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刘宏才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一片乱葬岗中,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一看自己身上,除了条亵裤外,其他衣物都被扒掉了。 “好你个苏墨钰,老子……”他恨恨地咒骂着,一转身,却猛地闭上了嘴。 会不会是他眼花了,刚才前面好像飘过去一道白影,该不会是……鬼吧? 不知是因为吓的,还是冷的,他开始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扯着嗓门大喊:“救命,救命啊——” 喊了一阵,没有一个人应,正绝望时,远处亮起一排灯火,隐隐有马蹄声从山坡的后面传来。 他又喜又怕,这荒郊野岭的,除了孤魂野鬼外,估计不会有什么生人吧。 正要藏起来,听到有人喊:“少爷!二少爷!” 是刘家的家仆! 他连忙从藏身的石头后跳出来,怒喝道:“喊什么喊,老子在这里,你们这群瞎眼狗!” 前来寻他的小厮一听到这声音,就跟见了亲娘一样激动:“少爷,小的们可算是找到您了!” 第17节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刘宏才架了上去。 谁料刚踏上马车,就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奶奶的,老子今儿真他娘的倒霉!”刘宏才大怒,抬起手,对着前来搀扶自己的小厮便是一巴掌:“混账玩意,怎么伺候老子的!” 小厮连连求饶,又被他狠狠踹了几脚:“滚开!”索性也不要人搀扶了,自己撑着车辕爬了上去。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刘宏才憋了一肚子火。 猎鹰的人,还反倒被鹰啄瞎了眼,原以为苏墨钰就是个胆小怯懦、毫无主见,可以任人随意摆弄的富家小少爷,没想到这个难搞。 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加上下/体时不时传来的疼痛,刘宏才恨不得把苏墨钰的脑袋揪下来去喂狼。 不过他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苏墨钰有苏太师给他撑腰,整个奉天城,除了太子敢动他以外,就没人能拿他如何了。 或许,他可以从太子这边想想法子,要对付苏墨钰,刘家的势力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是太子的话…… 哼哼,苏墨钰,你完了! 想到这里,心情大好,竟不自禁/地哼起了******:“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马车好像撞到了什么,猛然一个急停,刘宏才猝不及防,脑袋狠狠撞在了车厢的前板上,顿时一阵眼冒金星。 “怎么搞的!”他气得用力拍打车厢壁。 “少爷,您没事吧?”小厮连忙道歉:“前面不知从哪窜出辆马车,差点撞在一起,幸好及时拉住缰绳,这才没酿成惨祸。” 刘宏才摸摸脑门,敢情刚才千钧一发,自己险些就小命不保? 他沉默地放下车帘,心里有些着慌。 马车又行驶一段,终于到了刘府,刘宏才这会儿才放下心来,一脚踹开来搀他的小厮,下了车就往府里冲。 “哐当”一声,原本高高悬在房梁顶上的金刚铃,不知怎的,竟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着砸在他的面前。 这会儿他不仅是额上出了层冷汗,连后背都几乎被冷汗浸湿。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若是走快一些,这金刚铃就不是砸在地上,而是他的脑袋上了。 被重约十多斤的金刚铃砸到,脑袋不破个窟窿才怪。 难不成,苏墨钰说得那些都是真的? 今天所有的灾难祸事,都是因为与长乐公主的婚事所致? 搞不好,那公主真的克夫克子,说不定还克母呢,要不然穆婕妤也不会落到那个下场。 这么一想,立时一个激灵,冷风吹过,从外寒到了骨头缝里。 不行,这事一定得找爹商量商量,他可不能为娶个公主,就把自己的一生给葬送掉。 目送刘宏才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苏墨钰这才笑着弹了弹指甲:“瞧他那熊样,真是给男人丢脸。” 容蓟目光淡淡,隔了一阵才问:“你今日得罪于他,不怕他日后挟私报复?” 苏墨钰笑意盈然:“他等不到报复我的那一刻。”侧过眸来,余光轻轻扫过男子在月色下,越发冷峭的容颜:“皇上不信任刘家,而你也应该马上要准备着手对付刘家了吧?”毕竟断了苏家一只臂膀,同时也要断去阎家一只臂膀,否则平衡就会被打破。 他显然很讶异,苏墨钰竟然把一切都看得这么透:“你不怕孤对付你?”人不能太笨,但也不能太聪明。 她笑得散漫:“我?我就是个只知吃吃喝喝,仗势欺人,外加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您花时间精力去对付我,”她伸出一根雪白手指,轻轻摇了摇:“不值得。”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竖起的那根手指:“凡事都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意与不愿意。”说着,拂袖而去。 苏墨钰猜的没错,他接下来,的确是要对付刘家。 大晋朝立国仅有百年,但在这短短百年的历史上,却发生过两次外戚之乱,一次权臣之祸,如今苏阎两家势力过盛,晋国的天空,几乎由这两家一手遮天。 风雨飘摇之下,朝廷的根基开始一点点腐烂,若是再不做出行动,无论多坚实的堤坝也会毁于一旦。 先除吕尚书,砍掉苏家一只臂膀,再除刘参将,砍掉阎家一只臂膀,两家元气大伤,若要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朝廷休养生息,如若还是不行,他不介意将苏阎两家一起连根拔起。 但,这毕竟是万不得已的一步,这两家势力太大,要彻底剪除,只怕是困难重重。 他的心思,连皇帝都未必看穿,然,竟叫一个只知吃吃喝喝,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给看了出来。 苏墨钰,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超脱凡俗,还是别有所求? 是愚笨怯懦,还是大智若愚? 忽然间,有些看不透这个看似简单的少年郎了。 以往总是认为,不论谁,心中皆有所求,只要有欲/望,这个人就不难看穿。 然而苏墨钰…… 他心中所求,究竟是什么呢? 第25章 紫气东绕 一/夜好眠。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她并不是拥有大智慧的伟人,顶多有点小聪明而已,但已经足够。 莫名来到这个世界,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现在的冷静安详,时日虽然不多,但却够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是现代还是虚无的古代,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 而要想活着,就必须不停地往前走,只有走得够高够远,才能看到更好的风景,得到更好的生活。 第18节 前世就懂的道理,却没有严格执行,过分依赖那个人,结果,终被抛弃,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犯前世的错误,也不会再依靠任何人或事。 哪怕连权势滔天,圣恩眷隆的太师府,也无法成为她的依靠。 她能依靠的,仅有自己。 生在这个时代,不是她的选择,但能在这个时代做什么,却是可以由她自己来选择的。 她,绝不再受人摆布,受命运摆布! …… 前一日还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谁料晚间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且伴随着雷鸣阵阵。 闪电划过天际,几乎照亮了整个京都。 生活在奉天的老人们都在感慨,几十年前,也有过这么一次猛烈的暴风雨。 当时,天空之上电闪雷鸣,地上狂风阵阵,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不祥的血红之下,树木被拦腰斩断,无数的房屋倒塌,地面凹陷,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如今这场暴风,虽较那时稍弱,却也令人心神震骇,恐惧异常。 就连皇宫御花园的几棵柳树,都被吹得残败不堪,其中一棵甚至被烧得焦黑,半截倒在地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苏墨钰早上起来,推开门一看,差点傻眼。 卧了个槽!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一个晚上而已,整个世界就像变了个样,时节虽然已是深秋,但有些秋季才绽放的花朵倒也开得如火如荼,现在全成光杆司令了。 真是奇怪,这么大动静,她咋一点也不知道呢? 因为这百年罕见的暴风雨,还未到早朝时候,皇帝就将所有大臣都召进了宫中。 容蓟也不例外,处理完政务,刚睡下就被传唤太监叫醒。 皇帝已在御花园召见众臣,于是来不及用早膳,便急急赶了过去。 到了那棵被烧焦的柳树旁,众人一见到他,纷纷避让。 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烧焦的柳树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原本茂盛的草地也被烧成一片焦黄,而在那焦黄之中,一块血红的石头,格外显眼。 但显眼的不是石头本身,而是上面歪歪斜斜,不算整齐的两排文字—— 战龙于野,其血玄黄。 遮阴蔽月,唯留可解。 这几个字不是很清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容蓟眸底光泽波动,总是沉静安稳的眸色,第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他呆呆看着那颗石头,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炸了开来,却始终无法捕捉到底是什么。 龙为阳,龙气的衰弱,则表明阳气的衰弱,而阴气却到达了极点。 天地玄黄,阴阳交战,血流遍野,此卦怎么看都像是大凶之相。 苏墨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皇帝一脸凝重,诸臣子也一脸凝重。 这可不是件好事,可以说,这是一件非常不好,非常严重,非常可怕的事。 自古以来,阴盛阳衰都是帝王的大忌,前朝便有女子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篡夺江山的事迹,难道大晋朝也免不了这一诅咒吗? 那个每隔百年,便会有祸国妖星降世,为乱天下的诅咒? 皇帝的脸色,此刻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得了的,比起容蓟这个太子来,这位执掌天下、万民臣服的君王,向来惯用怀柔手段,为人也较平易近人,不似容蓟那般强硬冷绝,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可此时,他眼中满布幽厉与锋锐,似四散开来的刀兵血刃,煞意十足,那股子充满了压迫力的威势,比之容蓟还要强上几分,到底是天子,龙颜之怒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围观之人中,亦有容蓟的几个兄弟,这些人大部分都已封王,只有年龄最小的十皇子尚未给予封号。 空落落的御花园内挤满了人,但气氛,却阴谲死寂宛如坟墓,远远的,还能听见鸱鸮的啼鸣。 那是一种不祥的鸟儿,此刻出现,也许并非偶然。 宁王微微侧了头,朝端王看去,端王看似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落在了永河王的脸上。 永河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狠狠皱了皱眉,也朝端王看去。 恭王在端王脸上,以及宁王脸上逡巡了一圈后,最后朝容蓟看去。 容蓟脸庞沉冷,对这些莫名投来的视线完全不予理会。 就这样,诡异的沉默维持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佝偻着腰跪倒在皇帝面前:“钦天监监正曹安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心中虽怒意滔天,但皇帝面上却丝毫不显。 钦天监监正一边扶着自己的乌纱帽,一边小心翼翼的起身,他一般是不用参加朝会的,这一次是被匆忙叫来,一来是跑得急,二来是眼前的阵仗太吓人,他连说话都开始磕巴:“皇、皇上,微臣这几日夜观天象,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紫薇明亮,三垣守正,只是……” “只是什么?”见曹安一脸惶然,皇帝平声静气道:“但说无妨。” “只是从昨夜开始,紫微星有渐弱之势,在东方的某一处,有另一股紫气萦绕,恐怕……” 皇帝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众皇子与众大臣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慌张惊骇。 第20节 突然出现,真是吓死她了。 她人虽慌乱,但礼数却不乱,更没有半点失仪的举动,皇帝看着她,温和道:“你便是苏家三郎苏墨钰?” “回皇上,草民正是苏墨钰。” 皇帝回头,笑着对贴身内侍道:“太师总是说自家犬子不成器,尤其是小儿子,不学无术又叛逆无状,朕看着,倒觉得这孩子不错。”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万公公,在宫里,那几乎是横着走的,连皇后和贵妃见了他,都要敬畏三分,他那张白面无须的脸庞看上去是如此的和蔼可亲,只有真正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他的可怕。 他看着苏墨钰,也跟着笑:“是啊,太师的确是过分谦虚了,苏家小公子一表人才,颇有乃父之风。” 皇帝挥挥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第27章 可愿意为朝廷效力 苏墨钰依言起身,她虽不太懂这个时代的规矩,但也知道,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举止,是表达对一个人的尊重。 “谢皇上。”站起后,她便慢慢退到一旁,皇帝此刻到聚贤殿来,应该是来找太子的,自己冲撞了圣驾,还好他没生气。 皇帝抬步欲走,突然又停了下来,看着苏墨钰问道:“太子进去多长时间了?” “两个时辰。” 皇帝想了想,对万公公道:“咱们先不进去,翰林院那几个老家伙,着实让朕头疼得紧,等太子议完事再说。” 听到这话,苏墨钰已经准备好要喊“恭送皇上”了,可谁料,对面那人一撩龙袍下摆,竟在她对面的亭子里坐了下来。 苏墨钰转了转眼睛,既然皇帝看上这块地盘了,那自己还是赶紧溜之大吉为好。 皇帝毕竟是皇帝,不管刚才她如何在心中编排他,这个人都掌握着全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惹恼了他,可不是二十板子这么简单了。 她讨厌自己的奴性,才来古代几天啊,就学会看人下菜碟了。 没等她想好离开的借口,就听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飘了过来:“苏墨钰,皇上让你到近前来,你可有听到?” 啊?这皇帝怎么回事,不是来找容蓟的吗?怎么突然对自己感兴趣了。 糟糕!该不会,皇帝才是那个喜欢漂亮美少年的断袖吧! 头皮一阵发麻,如果是太子,她还可以据理力争一番,但皇帝…… 好吧,她承认自己怂了。 “你害怕朕?”大概是看出她心存犹豫,皇帝忽然出声问。 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苏墨钰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回答,都不能再装哑巴了,上前一步,躬身道:“是,皇上威严天成,不怒自威,草民不敢面对皇上。”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声线沉闷,像是一口巨钟,撞在了人的心底:“你很会说话。” 话里有话,虽然不明显,但苏墨钰还是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自己是否表现太过?都说帝王之心最难猜,原主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以废物形象示人,在容蓟那里兜底就算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容蓟虽厌憎自己,却从未生过杀心,可皇帝就不一样了,他若是真的动了杀意,存了疑心,只怕自己和整个苏府都逃不掉。 不过当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已然恢复之前的平和,轻柔温煦,一如春日暖阳:“你的事情,太子已经跟朕说过了,之前的一切,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若继续再犯,别说太子,就是朕,也不会轻饶你,懂么?” “草民明白,定然不会辜负皇上以及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好嘛,这会儿连皇帝都搀和进来了,自己果然是过街老鼠,人人都可以打一棒子。 她认错态度积极,皇帝的口气,又和缓了一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望今后好自为之。” 苏墨钰越发诚惶诚恐,垂着脑袋,深深鞠了一躬。 皇帝挪了挪身子,万公公伸出手来,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了。 苏墨钰在心里欢呼,快走吧快走吧,老子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姓容的。 可皇帝动了一下后,竟又换了个角度重新坐回去,苏墨钰差些一口老血喷出。 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坐好,皇帝似乎来了兴致,“你既身在东宫,那今早天降奇石一事,你应当也知晓了。” 苏墨钰身子一僵,太阳穴开始欢快地跳动起来。 皇帝难道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战龙于野,阴盛阳衰……”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凌厉之色顿现:“两百年前,齐国君王无道,贪墨成风,以致民怨四起,战乱频频,陈氏女趁乱为祸,篡夺江山,自封为帝……”说到这里,他突地顿住,目光牢牢胶着在苏墨钰脸上:“这段历史,你如何看待?” 听到皇帝的问话,苏墨钰差点笑出声来,敢情是在考她历史?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学生时代最差的一门课就是历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惨不忍睹,一百分的卷子,她最多只能考三十分,为此请了不知多少次家长。 皇帝考她历史?真的没问题吗? 可惜,以前面对的是老师,答不上来,最多只是罚站或者抄写课本,而此刻,她面对是皇帝,敢不回答?那可是藐视皇威的重罪,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 脑筋转的飞快,没时间斟字酌句,她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唯有天道永恒。就像那山川河流、大海沙地,经过日月变迁,沧海也能化为桑田。人不也一样吗?从生到死,就是一个轮回。”差不多了,皇帝这会儿应该被她饶的有些晕:“草民认为,一个国家,也属于天道轮回的一部分,斗胆说一句,大晋朝繁荣昌盛,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必可千秋万代,但是,再怎样长久,也终有消亡的一天……” “大胆!”一声尖锐的暴喝,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万公公公抖着拂尘,心道:这小兔崽子真是胆大包天,这种话也敢说,他自己不要命,其他人还不想死呢! 皇帝却微笑着抬抬手:“无妨,天道轮回,地势往复,这世间,本就没有永恒之物,那些妄图长生不老的人,实在愚昧不堪。” 哎呦,苏墨钰这回对皇帝,也不禁生出一丝敬佩来,虽然迷信了点,但也不算愚昧无知。 看到皇帝向她颔首,继续道,“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辅相成,浑然一体,而当阳气过剩的时候,则需要阴气来中和,这同样是天道轮回的一部分。佛祖是公平的,给每个人的东西,都是同等分量,给这世间的东西,也是同等分量,说是天意,其实,那只不过是老天爷一种平衡的手段而已,所以,陈氏女的出现,是注定,并非偶然。” 皇帝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苏墨钰在心里微微叹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她已尽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第21节 良久,皇帝抬起眼来,看着她微笑道:“苏墨钰,你可愿意为朝廷效力?” 第28章 他的道谢 几乎是不加犹豫的,苏墨钰躬身道:“能为国家效力,为百姓谋福祉,是每一个大晋儿郎的梦想。”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之后,皇帝什么也没说,仍是看着她淡淡微笑,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来,对着万公公道:“咱们走吧,看来太子一时半刻还跟那群老家伙纠扯不清楚。” 咦?就这么走了? 苏墨钰眼巴巴看着皇帝那一身晃眼的龙袍,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难道他刚才那句问话,不是在向自己抛橄榄枝么? 本以为皇帝一高兴,就赏自己个二品大员玩玩。 苏墨钰有些落寞,有些失望,有些……孤芳自赏。 唉,前世不能施展拳脚,一展抱负,到了异世,也要碌碌无为一生吗? 可惜、可惜啊…… “苏墨钰,你在这里做什么?”冷不丁一个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一看,一张比腊月寒冬还要冰冷的脸庞近在咫尺:“啊……我……小的在等太子殿下您啊。” 容蓟容色不郁,大概之前的议事很不顺利:“苏墨钰,不可否认,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别把你的小聪明,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上。” 莫名其妙又被教训,苏墨钰看着容蓟冷沉的脸,眼里写满了迷茫:“殿下教训的是,但小的好像……没做错什么事吧?” 此话一落,原本已经与她拉开距离的容蓟再次踏前一步,恶狠狠揪着她的衣襟,将她提到眼前:“苏墨钰,少跟孤装傻!战龙于野,其血玄黄,你玩的什么把戏,难道要唯恐天下不乱?” 呃,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她抬手,指指被揪住的衣襟:“随便写写,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不把事态弄的严重些,皇上怎么会信?”见他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她索性由他揪着:“小的如果没记错,殿下应该是不相信这些所谓天命的。” 他冷哼一声,将她用力推开:“孤的确不信。” 她踉跄一步,扶着柱子站稳脚步,“那不就得了,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一个社会需要秩序,一个国家需要秩序,天地万物都需要秩序,而这些秩序,是早就制定好的,不是谁说句话就能改变的。” 她说的也有道理,但内心当中,却有某种情绪在不停翻涌,难以抑制:“不管怎样,你都不该如此不知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苏太师没有教过你吗?” 讨厌他这种教训的口吻,苏墨钰的口气也带了点不爽:“家父治家严谨,自然教导过儿女,行事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但没教过我们做提线木偶,凡事都听凭他人摆布。” 好个苏墨钰,一番四两拨千斤,倒把过错全推到了他的身上,好一张铁齿铜牙,容蓟怒极反笑:“苏墨钰,倒是孤小看了你,看来今后,孤要换个方式来应对你了。” 苏墨钰心头一惊,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太子不是皇帝,但他除皇帝以外,最有权势的人,连他都敢惹,不想要命了! 她连忙转了态度,恭敬谦卑地朝浑身透出尖锐气势的容蓟迎了上去:“殿下息怒,小的嘴笨,不会说话,那个……既然我已经完成了允诺,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宫了?” 能屈能伸,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意气用事,不骄狂放纵,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吗? 看到这样的苏墨钰,容蓟才刚压下去的怒火,竟又冒了上来:“出宫?你惹出这么大的烂摊子,还想出宫?” 心中一咯噔,这家伙该不会要反悔吧?苏墨钰也顾不得礼数了,焦急问道:“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殿下是一国储君,更应言行一致!” “你莫要忘了,孤可从未答应过放你出宫。”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细看,无法发现其中还带了些隐隐的捉弄:“你求的是长乐公主,而非孤,难道你忘了?” 去你老母的!这厮明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跟她打马虎,可谁让人家是太子,她一介小小布衣,跟他硬杠,无异于以卵击石,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殿下不会还在为我非礼了阎二小姐一事而怀恨在心吧?”苏墨钰很生气,她真想跳起来掐住容蓟的脖子,狠狠给他个友情破颜拳。 “没错,你侵犯的,是孤的未婚妻,你觉得孤应该就这么容易放过你吗?” 苏墨钰这回是真忍不住了:“去你大爷的!老子就摸了一下小手,神特喵侵犯!” “苏墨钰,注意的你言行!” 注意言行?她都快被这厮逼疯了,还让她注意言行? 冷笑:“是,太子殿下。” 他知道他心里不满,但他一向不会迁就任何人,更别说是苏墨钰:“明天下朝后来找孤,若是表现得好。”他刻意顿了顿,果然,苏墨钰假装不在意,耳朵却动了动,“孤不介意放你出宫,且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之事,也一笔勾销,孤还可以……”又是一顿。 苏墨钰快要抓狂,这家伙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连着几次大喘气是要急死她不成! “孤可以给你……罢了,待明日再说吧。” 虾米? 话说一半什么意思?留个尾巴故意让她急,这也太缺德了吧! 苏墨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决定不问了。 既然容蓟已经松口,她也没必要再跟他对着干,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躬了躬身,准备开溜:“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小人就先告退了。” “苏墨钰。” 刚走一步,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殿下还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之事……”他似乎有些别扭,脸上也出现微微的窘迫,因为天有些暗,看得不是很明显:“多谢你。” 哈? 不是吧! 第22节 天上下红雨了吗?还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 她震愕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容蓟很快又变回了那张冷脸:“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挥挥手,扬长而去:“知道了。” 少年青衫布衣,身姿蹁跹秀挺,不似男子豪放,也不似女子婉柔,却别有一番风情,就这样,一步三摇,渐渐消失在廊亭的尽头。 第29章 本王很可怕吗? 天高云淡,微风徐徐。 假山之上,朱色的圆顶山亭前,碧波清池,风景宜人。 贤王府之风景秀丽,别致清雅,是整个京城公认的,虽然比不得皇宫华丽贵气,但胜在意境绝美,匠心独运。 此刻,山亭内,碧波前,立着一道修长的绛紫身影,傍晚的天光湖色,在那身影之上,镀了一层淡如云烟的金光。 “如此好戏,本王竟然错过了,当真可惜。”一个轻渺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音量不大,却极具分量,让人不得不用尽心神去仔细聆听。 山亭外站着一人,闻言,忙伏低身子道:“皇上现在已经废除了长乐公主与刘宏才的婚事,对此,刘参将似乎也没什么不快,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紫色身影忽然动了动,略带苍白的手指从袖中探出,微微扬起,将一蓬鱼食撒向湖中。 漂亮的红色锦鲤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聚成一团,争抢食物。 目光落在湖中,男子低笑:“以饵诱之,岂不上钩?这布局之人,真是费心了,长乐这丫头,注定不会有美满幸福的姻缘,今日救她,便是害她,天意如此,逆天而行,终归不会有好多的结果。” 亭外之人抬袖擦了擦鬓角的汗,虽然时节已近深秋,但这贤王府却温暖如春,站在这里一阵,就热得浑身冒汗。 “遮阴蔽月,唯留可守,这八个字小人明白,无非就是暗示,今日所发生的灾祸,全是由长乐公主与刘家的婚事所引发,可战龙于野,其血玄黄,难道……”再次抬袖擦汗,“这老天爷的意思,总不会也是有人在刻意cao控吧。” 紫色人影静立在湖边,除了刚才动了一下外,其余时间都像是尊雕像,傲然屹立:“说的没错,石头可以找,字可以写,局也可以布,唯独天意,是谁也影响不了的。”再次扬手,将手中剩余鱼食全部撒往湖中,紫色人影猛地转过身来。 此人有一双狭长的眸,微阖的时候,就如两扇黑色羽翼,除了沉沉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当张开的时候,却又犹如两汪澄明的湖,泛着青色的幽蓝,如豹,更如狮。 这样的一双眸,几乎无人敢与其对视,亭外的人,也不例外。 他的脑袋垂得越发的低,几乎要埋进领口:“王爷若有吩咐,小人一定……” 打断他的话,男子迈开步子,徐徐朝前踏去:“病了许久,本王也是时候该痊愈了,你说对么?” “啊……”一滴汗,顺着脸颊流下,“吧嗒”砸在脚下:“是……没错。” “呵……”身影突然停下,正巧在那人身边:“苏庆生,本王很可怕吗?” “当然不。”嘴里这么说,可声音中却透着浓浓的惶恐。 贤王是否可怕,这个问题,或许没人能答得上来。 听他的封号就知道,他并非是个冷酷嗜杀的人,多年来,一直都以仁义贤德著称,知道他的人,都会对他由衷称赞。 但不知为何,这样一个人,却天生带着一股煞气,外表看去丝毫不显,那股煞气,却像是融进了骨子里,只要面对他,那种可怕的威压,就会源源不断袭来,令人窒息。 苏应生哪里经得起这种阵仗,顷刻便汗湿里衣了。 “本王好像听说,你那个嫡出的兄弟,被太子召去了东宫。”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苏庆生答道:“回王爷的话,的确是这样的。”感觉到身边之人好似有些不快,苏庆生连忙又道:“不过,王爷无需在意,小人那个兄弟,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将他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未给过半点脸色,渐渐地,也就养成了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心性。” 贤王微笑地看着面前佝偻着腰,害怕到浑身打颤的苏庆生,语声带笑:“哦?令堂倒是个聪明女人,知道虐杀不如捧杀。” 苏庆生下意识想反驳,但嘴巴刚一张开,就又狠狠闭上。 贤王说的没错,他们在对待苏墨钰一事上,的确采取了捧杀之法,而这法子,也是他想出来的,苏墨钰毕竟是嫡子,又有苏太师做靠山,说白了,身为庶子的他和苏庆和,在苏太师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加上苏太师对苏夫人又余情未了,苏墨钰不论哪一方面,都远胜他们兄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采取怀柔之法,渐渐消磨苏墨钰的意志,把他给养废了,这样,不论谁都找不出他们的错来,苏墨钰要是完蛋,苏太师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兄弟二人的身上了。 这事若是别人给抖落出来,他肯定是要据理力争的,但贤王的话,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好在贤王把他当自己人,否则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看不起别人,也就是看不起自己。”贤王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像是冷极了,将两手揣进袖中,继续朝前迈步:“本王最讨厌狂妄自大的人,更讨厌没有本事还自以为是的人。苏庆生,你想继承家业,本王可以助你,但是,你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人,于本王而言,比之废物都不如。” 苏庆生两腿一软,差些跪倒,“是,小人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苏墨钰……”身影渐远,但那震慑人心的低沉之语,仍回荡在耳边:“久离朝廷,甚是想念啊……” …… 苏墨钰一个晚上,都在想出宫的事。 容蓟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依照他昨天的态度,应该会松这个口的。 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迅速地完成了自己每日的任务,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下朝了,苏墨钰便朝着聚贤殿的方向走去。 她现在对东宫的布局和路线可谓是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 一路哼着小曲,穿过横在后殿与前殿之间的回廊,刚拐过弯,就看到聚贤殿前站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璧人。 第24节 你们要秀恩爱,可以去别处秀,在这里乱撒狗粮是几个意思? “启禀殿下,小人肚子疼,要拉屎!”才不管会不会破坏气氛,总之让她不爽,那她就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爽。 容蓟蹙眉看向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滚吧!” 好,这是你说的,咱说滚就滚。 苏墨钰成功屎遁,闲来无聊,就在后殿边上的花园溜了一圈,溜第二圈时,前面的鹅卵石小径上,竟站了个人。 抬首,微笑,努力做平静状:“好狗不挡道,阎小姐没听过这句俗语吗?” 第31章 捉贼现场 阎婉清不愧有些良好的教养,听了这样明显的挑衅,竟然也不生气。 她婀娜款款地走到苏墨钰身前:“苏墨钰,你坏我名声,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一时被问住了,苏墨钰自己都没察觉,摸个小手也能跟阴谋联系起来,厉害了我的姐。 “名声?阎小姐有名声吗?”气死你,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她不在乎。 阎婉清脸色陡然一变,果然,再良好的教养,也会有露馅的时候,“苏墨钰,我父亲是朝廷一品大员,深受皇上器重,我哥哥更是大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赤狼军少帅,你以为,你凭什么斗得过我阎家?” “斗不过斗不过,我认输还不行吗?”她摊着两手,做无辜状:“你背景牛叉,有个战神爷爷,有个大官老爹,还有个少将哥哥,连皇上都不敢轻易招惹你们,有本事就推了这大晋天下,自己称王称帝啊?”她说的起劲,压根没察觉对面之人已白了脸色,“不敢对吧?就知道你们不敢,既然不敢,就别瞎bb,再牛逼也不过是给人打工的,有句话叫做功高盖主,小丫头,长点心吧,可别哪天死了,都不知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原本只是为了气她,谁料她反应那么强烈,竟尖声大吼起来:“苏墨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皇上,苏太师再德高望重,只怕也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苏墨钰被她吼得耳朵嗡嗡作响,抬手掏了掏:“我说什么了?啊,我想起来了,我说你们阎家权势滔天,手握重兵,若要谋反,谁都挡不住!” “你……”阎婉清气得柳眉倒竖,狠狠盯着她,目光似一把淬了毒的刀:“以阎家如今的权势,杀你根本是易如反掌。” 苏墨钰点头:“我相信。”但我不在乎。 意识到此次交锋,自己一直处于劣势,阎婉清满心不甘,两只粉拳死死捏着,眼中写满了愤怒。 可转瞬,她却笑了,两只紧握的拳头也一点点舒展开,她迈前一步,身上腻人的香气,瞬间钻入苏墨钰鼻腔。 她缓缓踮脚,她的个头不算矮,但面对身材修长的苏墨钰,还是差了一点。 “你以为,只有阎家才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笑得娇媚,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甜腻的芬芳:“如今边塞不稳,时有异族侵犯,加之胡人作乱,觊觎我中原土地,这个时候,你认为皇上忍心拔除我们阎家这根救命稻草么?” 苏墨钰心头一跳,身子不自觉僵住。 好吧,阎二小姐的确有牛逼的资本,是自己小看了她,身为闺阁女子,能知道这么多的朝堂大事,她的野心似乎不小呢。 她也笑,笑得云淡风轻,笑得不知所谓:“哦,这样啊,可赤狼军远在塞外,你们要是在京城发生点什么事,也来不及通报那边啊。” “这就不用你cao心了。”阎婉清得意一笑:“皇上正值用人之际,这不,今早上,就下旨让我哥哥带着赤狼军回京了。” 阎烈洲要回京了? 还带着赤狼军? 苏墨钰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自己伪造的那块石头,而使皇帝下了这样的决定? 不禁想起那日在聚贤殿,她对容蓟说的话: 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在经过不断放大后,对其未来的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影响。 这……难道就是蝴蝶效应? 正自顾自的出神,阎婉清突然又向前迈了半步,这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苏墨钰不是男人,阎婉清也不是男人,故而此刻这情景实在怪异的很。 但怪异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警惕,是不安。 她快速向后退去,但阎婉清的动作更快,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扯。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苏墨钰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出合理的反应,她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推阎婉清,见她做出了如自己意料中完全相同的事,阎婉清的脸上,不禁绽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只一刹那,苏墨钰便知—— 完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砰”的一声,两人齐齐倒地,从远处看去,就像是苏墨钰强行将她压在身下,不让她起来一样。 但实际上,却是阎婉清在不易被看到的角度,死死拽着苏墨钰。 这样的姿势下,本就不好起身,更何况双手双脚都被束缚。 正焦灼不已时,阎婉清突然扯开嗓子,惊慌失措地大喊:“放、放开我,这奸诈淫贼!” 苏墨钰此刻内心完全是崩溃的,要不是手脚不方便,真要给她两个大耳刮子不可。 刚喊完,就有侍卫带着刀剑冲了过来,与此同时,一声怒喝兜头而下:“苏墨钰,立刻给孤住手!” 住手?她手都没有动,怎么住手? 容蓟的话音刚落下,死死拽着她的阎婉清倒是住手了,苏墨钰刚要起身,突然一个耳风迎面袭来,“啪”的一声,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 阎婉清边哭边骂:“淫贼,登徒子!”她抽抽噎噎一口气跑到容蓟身边,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肩头,“殿下,您可一定要给小女做主啊!” 苏墨钰抹了把脸,缓缓站起身,站稳后,还一丝不苟地拍净了身上的灰尘。 阎婉清那一巴掌力道不小,她几乎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又麻又疼。 第25节 最毒妇人心,说的一点没错。 这一巴掌,她记下了,总有一日,她会十倍奉还。 容蓟掰开阎婉清紧抓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大步走到苏墨钰面前。 他眼神冰冷,脸容阴沉,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她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反应。 “苏墨钰,你真是令孤失望。” 皱了皱眉,她什么也没说。 解释?指责?据理力争? 没用的,苏墨钰很清楚,这种情形下,她只能认栽,所以根本没必要浪费感情和精力去做徒劳无功的事。 见她装哑巴,容蓟怒意更甚,扬声道:“来人,把苏墨钰带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第32章 你可是恨孤? 她终于无法淡定,转首看向他。 他竟然完全相信阎婉清,连查都不查,问也不问。 惊怒之后,她却释然了。 一个是未婚妻,一个是没什么交情的纨绔公子哥,相信谁,不相信谁,还用得着想吗? 理性上,她理解,但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一声令下,侍卫们上前来押解苏墨钰,这些人动作粗鲁,手臂被扭得生疼,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也被扯掉了几根。 苏墨钰任由他们折腾自己,心中哀凉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些恨意来。 他不相信她,一丝一毫也不信。 呵…… 直到现在才看明白,太子终归是太子,她一时得意忘形,才以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能成为心意相通的朋友。 傻,真是傻。 十五年的好友,都能出卖她,更何况相识不到一月的容蓟? 没有祈求,没有任何解释,甚至连半点求助的眼神都没。 看来,他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吧。 容蓟闭了闭眼,说不上什么感觉,失望吗? 对一个不学无术,行事悖逆的纨绔子弟,他有何好失望的? “殿下。”手臂被猛地抓紧,一低头,就看到一张哭得委屈的娇美脸庞,“只是二十大板,会不会太轻了,上次他才非礼了小女,这一次若不重罚,难保以后他不会再打我的主意。小女一向注重名节,却被三番两次被他玷污,小女可以不在乎,但殿下也能不在乎吗?毕竟,我是您的妻……” 想要抽手,可无奈被攥的死紧,他已隐有不耐,但还是平心静气道:“他会得到教训,如果还是这般,孤必然不会再手软。” 阎婉清不依:“上回不也打了二十大板吗?他可有吃到教训?反而还变本加厉,若今日不是殿下赶来及时,恐怕……”她停了停,拿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应该杖责四十,好让他多长长记性。” “四十大板未免过重了。”他握住紧攥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放软了声音:“看在苏太师的面子上,还是算了。” 男子掌心的温度,沿着肌肤源源不绝传来,阎婉清展颜一笑,“可以,那就三十大板吧。”说着,竟自顾自对押解苏墨钰的侍卫道:“没听到吗?殿下已经发话了,赶紧带下去,杖责三十,谁也不能徇私放刑!” 侍卫们并没有听她的,直至看到容蓟对他们微微颔首后,才将苏墨钰带了下去。 厚重的枣木棍,便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举起放下亦十分费力,更别说是重重打在身上了。 第一棍下去,苏墨钰头上就开始冒汗。 疼,简直疼得钻心。 第二棍子,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好像都已经被打散架了。 不知道之前那二十大板,原主是怎么承受下来的,更不知当时的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接受那二十大板的。 总之,此刻她的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恨意的。 十三、十四、十五…… 眼前开始发黑,意识渐渐模糊。 终于,还未打足三十下,她便华丽丽地昏过去了。 …… 夜凉如水。 今夜的东宫,似乎显得格外静谧。 也许是因为,偏殿之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吧。 他面色苍白,死气沉沉,躺在那里,就跟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一般。 宫女们垂目静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殿下刚刚来过一回,任谁都能感觉出他身上强烈的怒意,几乎可冰冻三尺。 魏总管也来交代过,让她们小心看护榻上的男子,若有个闪失,她们全都得跟着陪葬。 求求您了,苏小公子,您赶紧醒过来吧,奴婢们可还不想死呐。 宫女们在心中暗暗祈求,好似那祈求真的灵验,榻上男子,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6节 痛! 痛彻心扉! 比刚穿越过来时还要痛百倍。 苏墨钰想翻身,可刚一动,浑身的血肉都被扯得生疼,她不禁倒抽了几口冷气。 “公子小心躺好,您伤得很重,一会儿御医会来给您看伤,这期间,您就别再折腾了。”宫女们也是害怕了,说话的口气难免冲了些。 苏墨钰并不在乎她们的态度,一边喘着气,一边冷笑:“不需要什么御医,容蓟呢?出尔反尔的小人,让他来见我,我要回苏府。” 敢直呼太子名讳的,除了皇帝以外,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宫女们都以为她八成是疯了。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宫女们转过身器,齐齐跪倒:“太子殿下。” 挥挥手,示意她们全部退下。 终于可以离开了?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宫女们差点就喜极而泣了。 “奴婢告退。”为首的宫女带着剩下的人全部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殿堂,此刻就只剩苏墨钰和容蓟两人。 臀/部痛得钻心,连碰都不能碰,苏墨钰只能趴着,但即便是这样的姿势,她眼中的倔强依旧丝毫不少。 想起上一次他哭爹喊娘的情景,难道这一次,真是因为被冤枉了,才会这般恨他? 没错,他看出来了,苏墨钰眼中那浓黑不散的雾霭,是怨,是恨,是浓浓的不甘。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一半脸颊,半明半暗间,竟给人一种绝艳的妖异感,肌肤如玉,唇如点朱。 这哪里是男生女相?分明就是女子的模样。 比罂粟,比烈酒还要妖娆惑人。 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让他不自禁又朝前走了几步。 待走到近前,盯着她渗血的臀/部,微微蹙了蹙眉,探出手去,竟是要去触摸。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苏墨钰立刻大叫:“你干什么?” 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检查你的伤势。” 苏墨钰虽然疼得不行,但还是微侧了身子,不让他碰到自己:“少假惺惺了,你还是去关心你那个被毁了名节,楚楚可怜的未婚妻吧。” 探出的手顿在半空,维持了片刻后,这才缓缓收回:“苏墨钰,你可是在恨孤?” 斩钉截铁:“没错,我就是恨你。” 他扯了扯唇角,干脆在她身旁坐下:“那你便恨吧,只有一点你记住,凡事都不要触犯孤的底线,否则……” “否则怎样?”她也嘲弄的扯扯唇角:“总有一天,你的眼里会容不下我,到时候,我还不是难逃一死?” 他看得这样清楚,自己还能说什么? 满室烛光,璀璨耀目,却依然无法照亮殿堂的每一个角落,一如他的心。 第33章 只是颗棋子 苏墨钰倒希望自己看得不清楚,但时至今日,她想看不清,也是不可能的。 苏家已被推到风口浪尖,无论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要接受这个结果。 不得不说,容蓟将帝王的制衡之术,掌握得炉火纯青,苏阎两家若能相互残杀,于他这个渔翁而言,则是再好不过了。 而自己呢?被他当成什么了? 一颗随时都能丢弃牺牲的棋子? 或许,她连颗棋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他诸多计划中的一颗垫脚石。 之前还在怨恨,他信阎婉清而不信自己,而现在,她终于明白,根本没有什么信与不信,只有能够舍弃,与不能舍弃之分。 阎婉清,是不能舍弃的,而自己,是能够舍弃的。 今天,他牺牲了她,难保今后不会再一次牺牲她,这一次是打板子,下一次呢?是砍头,还是凌迟? 也真是辛苦他了,为了对付阎家,竟然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在一个不学无术、凡才浅识的花花公子身上,这会儿,他肯定也很懊恼吧。 管他懊恼不懊恼,总之,老子不干了! 今日算是真正撕破脸皮,从今往后,她跟容蓟,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绝不会让苏家,像吕家那样悄无声息的湮灭,至于他容蓟,会不会一帆风顺登上帝位,那就要看本事了。 早上天不亮,苏墨钰就出宫了。 这一次,容蓟没有再阻拦他,甚至还派了内侍亲自将她送出宫门。 一路上,苏墨钰都只能趴着,臀/部连着脊背一阵阵的疼,还有脸上,早晨她照了眼镜子,发现脸颊肿的比昨天更厉害了,而且白嫩嫩的肌肤上,还留着五道触目惊心的手指印。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做不来大肚量。 总之,她跟阎婉清之间,也是不死不休! 第27节 得知她要回府的消息,苏太师特意告了假,皇帝也允了,看来苏家在朝中的地位,虽比不得阎家,但也不差,阎家虽掌握着军队,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少都是苏太师的门生,这些资源加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不管怎么样,容蓟再想拔了苏家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他也无能为力。 为了彰显对苏墨钰的关心,方氏也一大早,也等在了苏府的大门口。 听说苏墨钰又冒犯了阎二小姐,太子震怒,罚了他三十大板。 心中恶毒的想,太子怎么不一刀砍了他的脑袋,或者干脆活活打死?都说太子性情冷酷,手段狠戾,苏墨钰三番四次冒犯阎二小姐,太子竟然还留着他的性命,真是气人! 心里虽恨不得苏墨钰死无葬身之地,但嘴上却说得好听:“老爷,您回去坐会儿吧,这里有妾身。”她走到一脸焦灼的苏太师身边,温言软语道:“钰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打了几下板子而已,回来休养几天就好了。” 苏太师不理她,什么叫打了几下板子,那可是枣木制成的粗重木棍,行武出身的人都不一定能扛得住,更别说是他那身娇体弱的儿子了。 妇人之见,简直可笑! 马车一晃三摇,终于到了苏府,苏墨钰一路上都是趴着的,这会儿连下车,也是被人给抬下来的。 苏太师虽然知道她被打了,却不知她到底伤的有多重,此刻见她满身是血,被人从车上抬下来,神色顿时就慌了。 太子可真是够狠的,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要是给打死了,他还怎么活? 苏太师一方面心疼,一方面也在心忧。 看来太子的眼里,已是容不得苏家了。 竹青见了苏墨钰,也被吓了一跳,上回少爷被打了二十大板,虽然也挺惨的,但至少是被人搀回来的,而这次,却是给抬回来的。 “少爷,您怎么伤得这样重?都说了,让您里离阎家二小姐远点,您怎么就不听呢。”竹青一边帮着搀扶苏墨钰,一边数落道。 苏墨钰现在一听到阎婉清的名字,就一肚子的火:“你以为你家少爷愿意啊,你是不知道,那白莲花的手段有多阴险,撒起娇来有多肉麻。” 竹青不知道白莲花什么意思,但能听出她口气中的憎恶:“那您还要往她跟前凑,虽说阎小姐长得确实貌若天仙,但她是太子的女人,您就省省心吧。” 真是受不了,为什么到哪都跟阎婉清这三个字脱离不了干系,苏墨钰虽然浑身无力,但还是卯足了劲吼道,“貌若天仙个屁!老子宁可非礼一头母猪,也绝不会非礼她!” “少爷,您……您这也太……” 太重口了是吧?苏墨钰在心里替他接了一句。 “行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再给我提阎婉清这三个字,听到没有?” 竹青被她激烈地反应给吓到了:“不提就不提,反正我也不喜欢她。”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墨钰这才算是真正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天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感觉,简直就跟在火里滚了一圈,又被丢到冰水里一般。 冰火两重天,简直生不欲死。 竹青给她找来一些创伤药和干净的棉布,放在床头后就离开了房间,出门前,还体贴地给她关上了房门。 苏墨钰一开始挺惊讶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不想有人进来,转念一想,估计这是原主的吩咐,竹青已经习惯了。 费力褪下外袍,因为时间太长,血迹已经干了,衣料黏在伤口上,一扯就疼。 女扮男装就这点不好,受个伤还得自己上药,苦逼到了极点。 还好有上回的经验,知道该怎么上药。不过等上完药,她也被折腾的奄奄一息了,几乎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期间竹青给她送过一次饭,吃完后她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 “他什么时候醒?” “小人也不知道,少爷伤得很重,估计这会儿还睡着呢。” “没事,我等他。” “公主,您还是去前厅等吧,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您是金枝玉叶,可……别别别,公主!您怎么坐这了!” 第34章 你比她好 刚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苏墨钰睁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竹青在跟谁说话。 是长乐公主。 她不讨厌长乐,但此时,她谁都不想见,尤其是皇家的人。 可长乐是铁了心要见她,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她还在外面坐着,时不时跟竹青打听点自己的事迹。 苏墨钰实在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那点小**,就要全被竹青给抖落出去了。 “竹青,是不是公主来了?”她朝门外喊道。 竹青忙道:“是,是,少爷,您要见公主吗?”竹青也快受不了了,这位公主咋那么难伺候呢,总是问东问西,他又不敢不答,幸好,少爷醒了,他可以解脱了。 “苏小公子。”不等苏墨钰回应,长乐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贸然来访,你不介意吧?” 就算介意又能如何呢? 苏墨钰叹了口气,吩咐竹青:“给公主看座。” 竹青搬了把椅子,放在屏风一侧,长乐却自己动手,又往前搬了点,更加靠近苏墨钰的床榻。 “公主怎么来了?”据她所知,公主是不能随便出宫的。 长乐公主撩起长长的裙摆,在椅子上坐下,“我去求了太子哥哥,不过我不能出宫太长时间,傍晚之前就要回去。” 第28节 苏墨钰点点头,她现在只能趴着,目光所及,正好位于长乐公主的腰部。 房间光线不算暗,一束阳光正好落在长乐的身上,她随意一瞥,发现长乐两只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不由得问:“你的手怎么了?” 长乐公主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得扯下袖子,盖住了手腕:“没什么,镯子戴得有些紧,勒的。” 那可不是勒的,苏墨钰清楚看到上面的指印,总不会,阎婉清连长乐都不放过吧? “真的没事吗?你是公主,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可以告诉皇上,也可以告诉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告诉太子又什么用?阎婉清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太子妃,他要坐稳皇位,还得指望阎家呢。 长乐却鼓着两腮,傲然道:“我可是公主,谁敢欺负我!”说完,声音又很没底气地弱了下去:“就是九皇弟老喜欢捉弄我,不过也是跟我闹着玩,没事的。” 第一次见面时,从长乐身上感觉到的那股矛盾气息,又出现了,苏墨钰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虽然只是小小挪动一下,还是疼得直抽冷气:“总之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爱惜自己,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全无保留地对待你。” 长乐呆呆点头,这辈子,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连太子哥哥都不曾。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白一红两支药瓶,“这是太子哥哥托我带给你的,宫中御医调制的金疮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说着,就要递给苏墨钰。 苏墨钰冷冷看着那两支药瓶,并不伸手去接,“多谢公主好意,这东西我用不上。” 长乐急了:“怎么会用不上?你伤得那么重,一般的药,很难痊愈的。” “为什么要痊愈?”她反问,脸上满是凉薄的笑:“你帮我转达太子殿下,这一次的教训,小人定会牢牢记住,就算记不住,还有伤疤会替我记住,总之,他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小人很是感念。” 长乐觉得他说起话来,有些阴阳怪气的,分明是生气,眼中却带着笑,语气明明很愤怒,口中却要说着感谢的话语。 她举着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苏墨钰不忍心为难她,轻叹一声:“东西你留下吧,刚才的话,也麻烦你帮我带到。” 见她肯收,长乐这才放心,“你别怪太子哥哥,也别怪阎姐姐,他们都不是故意针对你的,阎家的家风一向很严,阎姐姐又一直娇生惯养,所以,难免脾气大了点。” 为太子说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帮阎婉清解释? 换了别人,苏墨钰早就发火了,但长乐心思单纯,阎婉清浑身上下都长着心眼,她若是要刻意收买人心,以长乐的心思,是绝对察觉不出来了的。 “公主,你相信是我侵犯了阎家二小姐吗?” 忽然的一句问话,让长乐顿时怔住。 这是个难题,信与不信,其实她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总觉得阎二小姐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但也觉得,苏墨钰不像那种会为美色所惑的人。 看出了她内心的矛盾,但苏墨钰却不打算就此作罢。 她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不管这答案,是否是自己期望的。 “我……”被她灼然的目光盯着,像是一种催促,一种压迫,甚至是一种威胁,长乐公主只能开口:“阎家二姐姐很漂亮,我很羡慕她,若我是男子,也……也忍不住想要亲近。” 没必要问了,一切都已明晰。 苏墨钰垂下眼睫,眼中既无失望,也无难过。 她只是想要个答案,仅此而已。 比起容蓟来说,长乐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只有信与不信,没有该与不该。 “不过我认为,你根本不喜欢阎家姐姐,是不是?”正要吩咐竹青送客时,长乐公主突然出声。 苏墨钰原本绷着的嘴角忽而上扬:“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在我心中,公主要比她好上千倍万倍,所以,你根本无需羡慕她,她才应该羡慕你。”苏墨钰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完全是以闺蜜的口吻来赞美长乐公主的。 她希望长乐公主能真正自信起来,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拥有幸福。 长乐公主心头猛地一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倏地袭上心间,那种温软幸福的感觉,瞬间将她淹没。 从出生起,这十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懂得什么才是快乐,是欢喜。 “我……我哪有那么好。”她狼狈地别开脸,也不知是不是这屋子太热了,她脸颊泛起一阵烧热,耳根都在发烫。 第35章 太子该有个女人了 离开苏府时,长乐的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她欢快地像只鸟儿,真正自由地飞翔在这个繁华世间。 阎家小姐那么好,全天下的男人都在夸赞她,却有那么一个人,说自己比阎小姐好。 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他说,你比她好。 长乐恨不得现在就回宫,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哥哥,让他瞧瞧,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心中焦急,忍不住跑了几步,在宫里,她可从来不敢这么干。 “哎哟!”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她抬眼,是个眉目还算端正的男子,连忙后退:“对不起。”说完,便要离开。 这里有点僻静,她不想让人误会什么。 “长乐公主?”男子伸手,一把将她拉住,长乐因此差点跌倒。 她有些恼,冲着那男子娇斥道:“放肆!还不快松开本公主!” 苏庆生笑着放手,目光来回打量长乐:“公主刚来,怎么就急着走?” 长乐公主不愿与他所说,随口道:“本公主有事,要回宫了,你让开。” 苏庆生面上做恭敬状,身体却牢牢挡在长乐面前:“不如这样,小臣刚好也要入宫,可以送公主回去。” 第29节 “不用了,本公主自己可以回去。”说完,轻推了苏庆生一把。 可她那点气力,对苏庆生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公主无需客气,侍奉公主,是小臣的荣幸。”说完,竟是不由分说,直接攥住长乐的手臂,强行带着她往府外走去。 她年岁虽不大,但也知道,不能与外男过于亲近,要是被人看到,自己的名节就全完了。 “你是苏墨钰的什么人?”看样子像兄弟,但面相和气质,却一点也不符。 苏庆生实话实说:“小臣是苏家长子,吏部员外郎苏庆生。” 想起苏墨钰对自己说过的话,长乐公主站直了身子,傲然盯着苏庆生:“本公主记下你的名字了,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立刻给本公主放手。” 收起了惊慌失色的长乐,目光清冽,倒是让人心生畏惧,苏庆生从贤王那里得知,长乐公主容惜月在一众公主中虽没什么地位,却深得太子的爱护,若她真在太子面前告自己一状,事情就难办了。 “小臣也是一番好心,冒犯之处,还望主公见谅。”不怎么诚心地道了歉,苏庆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不想跟苏庆生有过多纠缠,长乐公主绕过他,匆匆走远了。 盯着长乐逐渐远处的背影,苏庆生恶声恶气道:“贱人一个!若没有太子撑腰,连妓/院里最低贱的窑姐儿都不如,装什么清高!呸!”说着,骂骂咧咧出府去了。 长乐公主难得出宫一趟,又在街市上逛了一阵,买了些宫里不常见的点心和小玩意,这才回宫。 回到自己的住处,远远就看见迎面跑来一个小宫女,因为太过着急,脚下踉跄了好几次。 见状,长乐公主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小宫女跑到近前,连礼都来不及行,就喘着气道:“公、公主,不好了,穆婕妤又发病了,您快去看看!” “好端端的,母亲怎么又发病了?”长乐又急又慌,来不及换衣裳,就拉着那小宫女,朝冷宫的方向跑去:“请太医了吗?” “奴婢去过太医院,可那些太医,没一个愿意来给婕妤看诊。” 这个结果,是长乐早就料到的,所以也没有多气愤:“我先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她咬咬唇,“我……我去求皇后娘娘。” 太子毕竟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看在太子哥哥的份上,不知皇后肯不肯帮她。 此刻,凤华宫内。 头戴凤冠,一身石榴红刺绣彩凤如意裙的皇后,正端坐于上首,在她的左右,各坐着一名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宫妃。 涂了蔻丹的手,端起面前的翠玉玛瑙茶蛊,轻撇浮沫:“巴巴地去为一个富家少爷、纨绔子弟寻药方?太子这行径,真是越发荒谬了。” 位于左手的惠嫔笑道:“殿下行事向来极有分寸,娘娘无需担心,也许殿下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量。” 皇后优雅地饮了口香茗:“他有什么考量,本宫也不想去问,毕竟这是朝堂上的事,后宫不得干政,这些规矩,本宫还是知道的,但阎家小姐的事,本宫却是不能不管。” 右手边的萧贵人跟腔道:“是啊,阎小姐受了这么大委屈,太子也该去安慰安慰才是。” 皇后放下茶蛊,斜睨了萧贵人一样,阎小姐受委屈,她倒是开始打抱不平了:“萧贵人,本宫若没记错的话,你娘家叔伯,好像跟阎将军是表兄弟关系?” 萧贵人尴尬一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已经很久都没再联系过。” 皇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萧贵人胆子也是够大,一个远方亲戚,也敢仗着阎家耀武扬威,就是阎婉清在她面前,都得规规矩矩,她萧贵人算什么东西,也敢拿阎家来吓唬她? 气氛有些紧绷,惠嫔笑着打圆场:“小两口闹别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情,民间不也多得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别去搀和了。” 惠嫔为人谦和,八面玲珑,就是皇后,也很难从她身上挑出错来。“听说穆婕妤又发病了?” 惠嫔与萧贵人彼此对望一眼,小声回道:“好像是的。” 皇后冷哼一声,话语中没有半分同情:“身在这后宫中的姐妹们,哪一个不是刀里来火里去的,偏她整出这么多事来,连累自己的孩子也跟着一同受罪。身为女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这么不懂事,也怪不得别人。” 皇后的性子,惠嫔和萧贵人都是知道的,她一生没有诞下皇嗣,却仍能稳坐一国之母的位置,当初也曾有过穷途末路的时候,却硬生生被她挽回了局面,直至今日,无人能撼动分毫。 这个女人不简单,如果不是活腻歪了,就不要去招惹她。 放下茶蛊,日光穿窗而入,皇后袖口上展翅欲飞的凤凰,反射着耀目的金光:“太子身边,也该有个女人了。” 第36章 苏太师的秘密 苏墨钰在府中养伤期间,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护军参将刘成,勾结外邦,意图谋逆,证据确凿,被判处诛三族,整个刘府,包括丫鬟小厮,全部被处以极刑。 这一次,容蓟的手段更狠,直接将整个刘氏一族全部绞杀殆尽,没给他们留下任何活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墨钰自己都愣住了。 她早猜到容蓟会对付刘家,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狠。 听说,刘家之事,连皇家暗卫都出动了,刘成不但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甚至和胡人做起了军火生意。 自古以来,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谋逆,刘成撞在了枪口上,注定死得凄惨。 但实际上,刘成究竟有没有谋逆,谁都说不上。 已经入了容蓟的死亡名单,他就算不谋反,也会被逼谋反的。 刘家一倒,阎家终于开始慌了,不但阎家慌,苏家也慌。 容蓟打的什么算盘,到现在为止,已经非常明了,朝廷那些一二品大员,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官也就白当了。 于是,原本宁静的太师府,最近开始忙活起来,她时不时都能看到身着便服的朝中官员,在府上的后门进进出出。 她觉得,有必要跟苏太师谈一谈了。 现在正是危急时期,稍有异动,就有可能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却是这样,就越要保持冷静,一旦被容蓟抓到把柄,再想翻身就难了。 可苏太师最近实在太忙了,她很难找到机会跟他商谈。 第30节 没办法,她只能等在苏太师每日的必经处,希望等他晚上回来时,能有机会和他搭上话。 太师府的夜晚,幽静安宁,但谁都知道,过分的安静之下,往往藏着汹涌暗流。 苏庆生刚从贤王府归来,能被贤王当做心腹,是自己的荣幸,但不可否认,贤王真的很可怕,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跟他面对面。 抹着额上的冷汗,苏庆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个人来,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谁在那?” 黑暗中的人影慢慢现身:“是我。” “父亲大人?” 苏仲看着一脸惊讶的苏庆生,口吻异常严肃:“又去贤王府了?” 苏庆生否认:“没……没有……我跟几个朋友……” 苏太师打断他:“你把老夫当傻瓜了不成?你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知道自己父亲的厉害,苏庆生不敢再隐瞒:“是,我是去了贤王府,贤王殿下为人宽厚,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求贤若渴,爱才惜才,这样的人,才值得为其效忠。” 苏太师被他这一番话给气笑了:“混账东西!你才在官场上待了多久,就敢说出这样的话?太子才是皇上钦定的继承之人,你一口一个贤王,一口一个求贤若渴,爱才惜才,你是要造反不成!” “我就是要造反,那又如何?” “逆子!你看看刘家的下场,你说造反如何?”苏太师极少生这么大的气。 苏庆生才不管,他梗着脖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父亲心里其实很清楚,就算不造反,太子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如此,不如赌一把,只要我们帮助贤王夺位,我们苏家就是功臣,您还是太师,苏家也还是大晋朝的簪缨大族,永享荣华。” 苏太师连连冷笑,“逆子,你以为贤王就是好相与的?待他君临天下那一日,你绝对不会是他眼中的功臣,至于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这一点苏庆生也想过,但拼一把,总比等死要好:“日后贤王会怎么对待我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只能沦为太子砧板上的鱼肉!” 此话一出,苏太师竟然沉默了。 躲在墙角偷听的苏墨钰也不由得一阵感慨,苏庆生有时候特别蠢,有时候又很精明。 如今的形势,的确如他所说,不拼是死,拼一把,或许还能峰回路转,死局逢生。 “爹,贤王已经答应孩儿了,只要我们站在他那一边,今后,他一定会善待苏家,善待您,包括……包括我那个不成器的三弟。”生怕苏太师不同意,他开始拿苏墨钰做文章:“您看,我们已经做了多少让步,可太子呢?还不是处处针对我们苏家,瞧他把三弟打成什么样了,我们给他面子,他可有给我们活路?” 苏墨钰就是苏太师的软肋,苏庆生很会投其所好。 苏太师果真被他说的有些动容:“可一旦失败,我们都要死。” “我们不会失败的。”苏庆生胸有成竹:“您一定还没有见过贤王的真正实力,太子必然不会是他的对手,加上有我们苏家的协助,贤王一定能成功继任大统。” 见苏太师仍旧犹豫不决,苏庆生急道:“父亲,没时间再考虑了,刘家已经垮了,您以为,接下来,太子会对付谁?” 苏墨钰都想给他拍手叫好了,他这一番连消带打,连苏太师都被他绕进去了。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一下。”苏太师并没有给予明确答复,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反对苏庆生的提议。 苏庆生知道老爹的脾气,不敢再劝,只道:“爹,我知道您一向看不起我与庆和,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您的亲生骨肉,我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苏家消亡。三弟虽是嫡子,但他终究不能为苏家带来荣耀,这个太师府,只能靠我和二弟来撑起。爹,您能依靠的,不是三弟,而是我和二弟。” 说完,冲苏太师行了一礼,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苏太师在原地站了一阵,似乎在消化刚才苏庆生说的那番话,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苏墨钰脚站的有些麻了,刚要抬起一只脚来缓缓,突然一阵掌风,快如闪电,瞬间便逼到了近前。 “什么人,出来!” 来人五指成抓,堪堪停留在她的咽喉前。 “钰儿?” “父、父亲?” 苏太师和苏墨钰,双双被震惊到了。 第37章 从今天开始,全部听命于你 苏墨钰做梦都没有想到,苏太师竟然会武功,看情形,似乎还挺厉害的样子。 这一招乾坤锁喉,快、准、狠,要不是苏太师及时撤手,只怕自己小命难保。 望着对面双目锐利,浑身都透出杀戮血气的老者,苏墨钰整个人僵住,后背也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她一动也不敢动,天生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有一分一毫的异动,架在自己咽喉处的手,就会毫不犹豫捏碎她的脖子。 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仙风道骨、和睦近人的苏太师么? 她在惊讶,苏太师又何尝不在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躲在墙角处偷听的人竟然是苏墨钰,他适才那招,全力而发,下手没有半点留情,目的就是要置人于死地,虽说在看到苏墨钰的刹那,迅速收势,但普通之人依然躲不过,即使不死,也必定重伤。 而苏墨钰反应之快,几乎是他下杀招的同时,便做出了防御,能有这等反应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件事发生在苏墨钰身上,发生在他那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小儿子身上。 一时间,他差点怀疑,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苏墨钰,而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他的眼神,冷凝坚毅,充满了力量感,看似柔弱,实则强悍。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从他出生起的这十五年来,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如此神情。 而转瞬,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31节 那眼神,其实他很熟悉,只不过很久没有再看到过,渐渐遗忘了而已。 没错,苏夫人临死前,就是这眼神,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短短一瞬,两人各自探究,各自怀疑,各自释然。 苏太师首先收手,压迫撤去的同时,苏墨钰这才敢大口喘气。 “哈哈哈哈……”苏太师忽而大笑出声,看着苏墨钰,双目桀桀发亮:“好个臭小子,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装傻。” 苏墨钰揣起两手,也跟着笑,暗中却在调整气息,“呵呵,今天大意了,竟然被爹给瞧出来了。”手心黏腻,满是汗水,她一边偷偷擦拭,一边观察苏太师的表情。 说实话,苏太师之前留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全部分崩离析了,如今的苏太师,根本就是另一个人,一个需要她重新认识的陌生人。 而此时此刻的苏太师,较之前的苏太师,要危险百倍,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 苏太师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苏墨钰假意看不出他的探究,从容微笑,从头至尾保持淡定。 收回探究的视线,苏太师转身朝前迈步,并低声嘱咐:“跟我过来。” 无论苏太师准备做什么,应该都不会杀她,刚才的一番交锋,苏太师大概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想到这里,苏墨钰这才长舒口气,老实跟在了苏太师身后。 冷风萧索,锦衣夜行。 两道影子宛若鬼魅,穿过庭院,绕过回廊,随后,在一处房门前停下。 这是苏太师的书房,苏墨钰自从穿越以来,还一次都没有来过。 听竹青说,即便是原主,也仅仅只来过两次。 加上今天这一次,便是三次了吧。 苏太师推开房门,率先举步而入。 拿出火折子,点亮房中的蜡烛。 烛光很昏暗,仅能照亮苏墨钰与苏太师身边的摆设,正想出声询问苏太师叫自己来的目的时,只见苏太师背过身去,举着烛台走到书桌后的墙壁前,摸索了一阵,然后听见一个轻微的“喀嚓”声。 墙壁,竟然开始移动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了吧? 第一次看到这种高科技东西,苏墨钰激动的双眼都在发光。 当墙壁完全移开,展现在苏墨钰眼前的,是一条又黑又长的甬道。 她看了眼苏太师,苏太师朝她颔首:“进去吧。” 好奇已经完全取代了害怕,苏墨钰接过苏太师递来的烛台,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密道很长,也很迂折,凭借极佳的方向感,苏墨钰大概知道密道最终通往的方向,似乎是府外。 终于走到尽头,推开挡路的石门,果然,外面是别有洞天。 一处很大的庭院,中央有一棵需四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大柳树,柳树的枝条上,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点像是铭牌之类的纸片。 柳树下,共点着八盏灯,每盏灯的颜色都不太一样,照得整个庭院五彩缤纷。 明明很漂亮,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再一转身,险些被吓死。 离她不到一丈距离之处,一只比人还要高大的黑色狐狸,正阴森森地盯着她。 苏墨钰差点拔腿就跑,惊吓之后,又朝那狐狸看了眼,这才发现,那是一只假狐狸,只不过做的比较逼真而已,两双幽冷如鬼火的眼睛里,点着两盏蓝色火焰的灯笼。 正奇怪苏太师带自己到这里来做什么,那狐狸眼睛里的灯火突然旺盛起来,整个庭院都被照得亮如白昼,与此同时,八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苏墨钰和苏太师的身周。 “他们都是夜狐里最顶尖的杀手。”苏太师看着那八道黑影徐徐道:“这八人的实力,几乎与皇家暗卫不相上下,从今天开始,他们将全部听命于你。” 夜狐? 苏墨钰的记忆力向来不错,虽然不知从哪听说过这两个字,但她却记得,夜狐是江湖上最神出鬼没的一个组织。 每一代夜狐,组织内都会有九名杀手,如果谁能让这九人完全效忠于自己,那他几乎可天下无敌。 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夜狐虽然厉害,但也只是听命行事,在他们眼中,只有命令,没有主人。 不知苏太师是怎么将夜狐收归几下的,看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人人都有一张面具,如今,苏太师只不过让她看到了面具下的冰山一角而已。 “当然,你必须握有这枚夜狐令。”苏太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将锦囊中一枚狐头形状的漆黑令牌递给苏墨钰:“记住,令才是他们的主人,见令听命,没有这枚令牌,你便什么都不是。” 接过令牌,苏墨钰不解地问了句:“为什么只有八个人?” 第38章 接旨 苏太师不咸不淡说了句:“八个人已然足够。”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历代夜狐都由九人组成,少一个人怎么都不正常吧。 但看苏太师的意思,似乎不愿多说,她也就闭上嘴巴不再询问。 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夜狐令,令牌不大,跟铜钱差不多,但雕工却很精细,甚至连狐狸头上的毛皮,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第32节 映着庭院中的火光,狐头上的狐眼,也散发着幽蓝的光泽,明晰清透,惊艳耀目,似一汪湛蓝的海水,悠远缥缈。 不禁的,让她想起了另一双眼睛,也是这般高华轻渺,令人见之难忘。 靠!她想他做什么!还嫌被虐的不够惨吗? 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那人,否则…… 捏紧手中令牌,她深吸口气,将心底涌上的那股愤恨涩然之感压下去。 “从现在开始,我苏墨钰,便是你们的主人,从今往后,你们需毫无保留地听命于我,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就绝不可往西。”目光在场中八人身上挨个扫过:“我知道,你们从来都不认人,只认这枚令牌,但现在夜狐令在我手中,你们就必须听我指挥,只要我握有夜狐令一天,你们就一天不能背叛于我,明白么?” “是,主人。”八人齐声道。 原本想让他们抬头,看一眼他们的脸,想想作罢。 江湖中传言,夜狐组织中的杀手,直至死亡的那一天,都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面容,甚至连同伴,都不知彼此长相,她没必要破坏这个规矩。 “每次都在这里召见你们,实在不方便。”苏墨钰四下打量:“以后我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发出暗号,你们不需要全部到场,只需要一个人来替我传达命令即刻。”她停下环顾的动作,抬起手来,在八道黑影中挑兵挑将,最后,落于一道高瘦纤长的人影上:“就你了,以后我有任何指令,都由你来传达,对了,你叫什么?” 黑影起身,黑色的面具,遮盖了他大部分脸庞,“干将。” 苏墨钰点点头:“干将,记住我的话,我需要你的时候,会给你指示。”还是很介意啊,为什么九人的杀手组织,到了自己手中,就只有八人。 到底存不存在第九个杀手? 交代完成后,苏墨钰便和苏太师一同离开了。 密道内,苏墨钰终究忍不住,发问道:“那八个人,真的会忠心耿耿为我效力吗?” 苏太师拈着胡子,好似又变回了之前儒雅和蔼的老太师:“当然,只要夜狐令在你手中。” “如果夜狐令不在我手中会如何?” “很简单,夜狐令在谁手中,他们为谁效命。” “只凭一个夜狐令,如何确定他们不会有二心?”她是被出卖怕了,一枚小小令牌,如何锁得住人心? 苏太师停下脚步,同时也停止了拈胡须的动作:“即便有二心,那也无妨,总之,他们不会背叛掌有夜狐令的人。” 苏墨钰仍是无法释怀:“只要有二心,就无法保证绝对。在孩儿看来,掌控一枚小小的令牌,不如掌控人心。” “人心?”苏太师眸光一闪,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钰儿,你倒说说,何为人心?” 这个问题倒是把她难住了,人心是什么?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比什么高阶函数、天体运动都要复杂。 摸不着,看不到,猜不透,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 见她沉默不语,苏太师这才道:“所以说,妄想掌控人心,是最愚蠢的做法,达到目的,才是最主要的。” 也许苏太师说的是对的吧,前世的她,就是妄想掌控人心,掌控情谊,最终落了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而如今,她不也犯了同样一个错误吗?以为自己付出真心,付出诚意,就会获得容蓟的信任,获得他的谅解。可实际上呢?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真心与诚意,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利用了她又如何? 她不在乎他的刁难,也不气恼他的敌视,但她在乎背叛,在乎利用。 或许,站在容蓟的角度,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若是被利用的人自己,可就没法这么大度了。 又走了一段,苏墨钰突然想起自己大半夜跑出来的目的:“父亲,您和大哥谈的那件事……” “你是说支持贤王上位?” 她点头:“苏家如今正值风口浪尖,若和这位贤王走得太近,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夫本就没打算与贤王合作。” 苏墨钰讶然:“原来父亲只是敷衍,可是大哥似乎铁了心要助贤王登基。” 苏太师长叹一声:“有一点,庆生说得没错,贤王的确是爱才惜才之人,然而庆生,却算不得什么人才。” 看来苏太师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苏庆生这跳梁小丑,还在那自以为是呢。 “那大哥留在贤王身边,岂不是很危险?”她才不管苏庆生危险不危险,她只是担心,那蠢货会给苏家,以及自己带来灾祸。 这一点,苏太师自然也想到了:“短时间内,贤王还不会动他,待过些时日,寻个由头,将他外放为官便是。” 闻言,苏墨钰不禁转首,朝苏太师看了一眼。 这个老人,有着上位者的杀伐果决,心思细腻,手段凌厉,但终究,也不过是个为儿女cao碎心的普通父亲。 这一晚,很多事情都变了。 既然她已和苏太师开诚布公,那她也就由此,背负上了整个苏家的命运。 此后几日,生活安宁祥和。 就如同吕尚书一家被抄一样,发生在刘家的那些腥风血雨,也很快被世人遗忘。 刘成一死,护军参将的位置立刻有人顶替,听说此人是太子推荐的武将,人品良好,作风正派,皇帝很满意这个人选。 恭喜容蓟,这一局,他赢得漂亮。 “少爷,您这画的是什么啊?”竹青看着苏墨钰创作的“墨宝”,不解发问。 “这都看不出来?是狐狸。” “狐狸?”竹青抽着嘴角,弱弱道:“小的怎么觉得,这……这是刺猬呢。” 第33节 刺猬?你丫哪只眼睛看到这是刺猬了?明明是…… 好吧,还真特么像刺猬。 “少爷,宫里派了公公来,老爷让您速速前去接旨。”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接旨?给她的? 第39章 送礼 苏墨钰自认为这段时间挺老实的,按理不该有人来找自己麻烦。 难道又是那个阎婉清在捣鬼? 上回宫里来人,她的下场可不怎么好,这一次,不知又要倒什么霉了。 长叹一声,既然躲不过,那就去看看吧,她相信,如果真是阎婉清在捣鬼,苏太师不会坐视不理的。 来到前院,远远就看到门前站着几个太监,为首之人,手持佛尘,一脸倨傲。 是万公公!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 这下苏墨钰更紧张了,竟然是万公公亲自来宣旨,这下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了吧。 圣旨驾到,包括苏太师在内,府内所有人都要前来接旨,苏墨钰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或许这圣旨跟自己压根没一点关系呢。 还没走到前厅,就见苏亲生、苏庆和两人站在楼阶前,阴阳怪气地冲她笑:“三弟,你这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皇上都被你惊动,啧啧,我们苏府祖上到底烧了什么高香,竟有你这么个出息的子孙。” “这下,怕是连爹都救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这旨意真的是给自己的? 苏墨钰心里虽慌,脸上却丝毫不显,也似笑非笑地回敬一句:“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知道圣旨里写了什么喽?” 他们当然不知道,但想来能有什么好事,苏庆生嘲讽道:“你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又接连得罪太子,就算皇上仁慈,不要你的性命,只怕也要判个流放之刑。”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苏墨钰也吃不准:“皇上是明君,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治我的罪。” 苏庆和在一旁阴阴怪笑:“三弟,到底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天真,以往你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全是爹从中斡旋,这才保你平安无事,如今我们已被顶在麦芒上,人人自危,我和大哥在朝中,都不得不小心行事,你又算什么?朝廷若要对付苏家,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苏庆生拧紧眉头,朝正厅的方向看了眼,用力捣了弟弟一下:“庆和,莫要乱说。” 苏庆和满不在乎:“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家伙也活不了多久。” 这俩人的嘴脸,真是一个比一个恶心,一个比一个恶毒,自己怎么会跟他们有血缘关系? 想想就令人作呕。 “看来我今天若是不倒霉,还真是对不起你们了。”她故作愧疚之态,“反正大家要一起听旨,不如现在就进去?”说完,不再理会二人,径直朝前厅而去。 万公公永远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只有在皇帝面前,才会表现出恭敬和卑微来。 苏太师早已等候在厅内,苏墨钰进了厅子,首先朝他看去,可苏太师脸绷得紧紧的,什么表情都没有,看来从他这里打探消息是不可能了。 于是,强压心中不安,在万公公面前跪下。 “人都来齐了?”万公公尖着嗓音问。 苏太师回道:“都齐了,公公可以宣旨了。” 万公公这才慢条斯理展开手中的明黄卷轴,用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仲之子苏墨钰,出身忠孝之家,见识广博,才思敏捷,德行兼备,朕实嘉之。今特授其为中书舍人一职,望其今后多加自勉,不忘初心,为国、为民、为天下大义尽忠尽责。钦此!” 万公公上前一步,垂目看着苏墨钰:“苏舍人,恭喜了。” 苏墨钰完全傻了,彻底傻了。 在来之前,她想过无数可能,脑袋都想破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道给自己封官的圣旨。 突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咳咳……”苏太师低低提醒:“钰儿,还不快领旨谢恩。” 苏墨钰这才陡然回神,直起身子,双手恭敬举起:“草……微臣谢主隆恩。” 苏太师笑得见牙不见眼,原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小儿子崭露头角的一日,没想到,他竟这般出息,直接就被皇帝任命为五品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这个职务,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实权,但却是掌传宣诏命,为君王提供谏言,参与机密要事的重要官员。 可以说是位低却权重,不容小觑。 苏庆生苏庆和俩兄弟也傻眼了,开什么玩笑,皇帝竟然任命苏墨钰为中书舍人。 那可是个肥差,不知多少人都盯着,他们虽然没想过自己能得到这个位置,但更没想过苏墨钰会得到。 皇帝会不会搞错了,又或者,是万公公念错了? 他们眼巴巴朝万公公看去,可那老太监连一个余光都懒得施舍他们,拂尘一甩,便晃着肥胖的身子走远了,连苏太师的挽留都不屑一顾。 捧着圣旨起身,苏墨钰仍是有些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感。 虽然一直都希望能在朝廷中一展拳脚,但这个时候封她做官,显然并不是件好事。 太子虎视眈眈盯着苏家,原本就树大招风的太师府,这下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身为苏家嫡子,若是个没本事的混世魔王,对于朝廷来说,多多少少也可放心些,苏庆生与苏庆和毕竟是庶子,不能继承家业,所以翻不出风浪来。 但如今,她这个苏家嫡子开始冒头了,她一冒头,有些人,估计要开始着急了。 第34节 容蓟,你的如意算盘是否落空了? 前狼后虎,你这储君,注定当的憋屈。 …… “中书舍人?” 一片菊瓣,不知怎地被吹上了案桌,容蓟以手拈起,于两指间轻轻碾搓:“这倒是个适合他的好职位,那张嘴,牙尖口利,想必父皇,也是被他那张利嘴给说动的吧?” 魏全立在边上,不敢插话。 这几日殿下的脾气有些大,还有些怪戾无常,侍人们总是无端被罚。 心里有点明白,但又有点不明白。 难道,还真是因为苏家那个混小子? 偷眼朝殿下看去,不料,殿下也正好朝他看来。 魏全一哆嗦,险些跪下去。 “魏全,准备一份厚礼,今天就给苏舍人送去,恭贺他上任之喜。”还好,殿下针对的不是他,但送礼…… “殿下,您……您打算送什么礼物?” 第40章 还礼 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比想象中要快。 皇帝上午颁的圣旨,苏府的门槛下午就被前来送礼的人给踏破了。 人都是会见风使舵的,苏墨钰的上位,在许多人看来,都是难以置信,甚至是天方夜谭,但事实便是事实,他们要依仗苏太师,畏惧苏太师,警惕苏太师,那么,他们也就同样需要巴结苏墨钰,亲近苏墨钰,小心苏墨钰。 礼物堆了满满一院子,什么东西都有,但绝对不会有直接送银子的。 看着那些个珍宝绸缎,古董名画,苏墨钰有些头疼。 东西再好也不能直接拿来当钱花,她是个怕麻烦的人,懒得送去珍宝行拍卖。 正盯着眼前一堆贵重物品发呆时,一抬头,她竟在一群送礼的人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魏全?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要跟容易容蓟有关联的人和事,她都会非常谨慎。 站直身体,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魏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魏全被她这幅模样给吓到了,苏墨钰脸上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但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好似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他干笑了两声,走上前,拿出殿下准备的礼物:“苏舍人,这是我家殿下的一番心意,还望苏舍人不要嫌弃。” 苏墨钰狞笑:“哪里哪里,殿下送的礼物,小臣欢喜还来不及呢。” 欢喜吗?魏全怎么觉得,她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呢。 苏墨钰接过魏全递来的锦盒,盒子看上去不错,是红木雕刻而成的,光是这盒子,也值不少钱吧。 难不成,容蓟是真心实意来给自己送贺礼的不成?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当打开盒盖的刹那,她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窒,跟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锦盒中央,红色的绢布之上,静静放着一支白玉制成的长条形廷杖,外形跟上回用来打她的枣木棍一模一样。 妈蛋! 就知道容蓟不安好心,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警告?还是挑衅? 她强忍压下心中的怒意,抬起头来,无比温柔地朝魏全一笑:“魏公公辛苦了,这件礼物小臣很喜欢,烦请公公代小臣谢谢殿下。啊,对了,小臣这边也有件礼物想要送给殿下,公公且稍等,小臣去去就回。”说着,转身回屋去了。 魏全纳闷,到底殿下送了啥?能让苏墨钰脸上出现要笑不笑,要怒不怒,整张脸都在抽抽的扭曲表情。 他更纳闷的是,苏墨钰竟然也要还殿下一份礼物。 唉,他们这些人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令人费解呐。 不到片刻,苏墨钰便出来了,手上托着一只长方形的铁盒,铁盒的外面,挂着一把精巧的锁头。 魏全也是见过世面的,那盒子很一般,就是普通的铁所制成,出彩之处,在于盒子上的那把锁,那是一把精钢所炼制的甲子锁。 看来这位苏舍人,近来的确收获了不少好东西。 “麻烦魏公公,将这个交给殿下,就说小臣感念他的恩德,请他务必收下这件礼物。”苏墨钰笑眯眯地将手中铁盒递到魏全面前。 魏全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苏舍人放心,你的话,咱家定然带到。” 苏墨钰笑得越发“温柔”了,“那就好,公公慢走,小臣就不送了。” 魏全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苏墨钰目送魏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脸上的笑意陡然一收。 第35节 容蓟,既然你要宣战,那姑奶奶我便奉陪! 回到屋内,拿起那支雕工精细的玉质廷杖,她招来竹青,顺手丢给他:“去,随便找家当铺卖了换钱。” 竹青手忙脚乱地接住:“少爷,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的东西,您就这么卖掉,万一殿下追究起来该怎么办?”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他既然送了这东西,就猜到我会怎么处理它。”她挥挥手:“去吧去吧,换了钱,少爷我请你吃大餐。” “少爷……”竹青没辙,深谙少爷脾性的他,只能听命办事。 话说魏全那边,回程的路上,他一直都在琢磨,苏墨钰到底会给殿下回什么礼? 将铁盒在手中掂了掂,发现重量还不轻呢。 实在太好奇了,魏全好几次都想打开盒子瞧一眼,但一来是不敢,二来是根本就打不开那把锁。 或许,苏墨钰就是故意的,放一把根本打不开的锁,让人着急罢了。 回到东宫,将此次行程回禀殿下,但苏墨钰还礼的事,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魏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孤?”轻飘飘一句话,魏全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欺瞒殿下可是大罪,就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啊。 只能实话实说:“苏舍人极是感念殿下的恩德,让奴才带了一件礼物,回敬给殿下。” 正在翻阅书页的手停下,容蓟微微抬眸:“哦?还有这样的事?他回了什么礼?” 魏全让人将那只铁盒拿来:“就是这个。”魏全小心翼翼将铁盒放在容蓟手边。 瞥一眼铁盒,容蓟眼中兴味渐浓。 “六道甲子锁?好个苏墨钰,孤当真是小看他了。” “殿下,这苏舍人八成是故意的,您无需放在心上。”魏全劝道。 “出去。”容蓟截断他的话,冷冷一声。 殿下好似是生气了?魏全不敢再多话,这时候往刀尖上撞,无异于找死。 恭恭敬敬退了出去,顺便将所有侍奉的人,都遣出了大殿。 殿中只剩下容蓟一人,他这才缓缓起身,绕着那铁盒看了一圈。 他不认为苏墨钰是故意的,出这个难题给他,不就是为了报复他么?如果这锁真的解不开,也就没必要再花这个功夫了。 不得不说,他与苏墨钰相处时日虽不长,但那人的秉性,他却是摸得一清二楚。 这只是一把初级甲子锁,要解开,并不算困难。 约莫一个时辰后。 “吧嗒”一声。 锁开了。 铁盒被打开的瞬间,容蓟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看着盒中之物,半晌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悠远高亢,怎么都止不住。 第41章 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守在殿外的魏全听到动静,又是一阵惊吓。 他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快十年,从来没有听见殿下笑得这么……开心?畅快?疯狂? 总之,他家殿下几乎从来不笑,更别说像这样毫无保留的放声大笑了。 他觉得这段时日,一切都变得特别诡异,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笑够了,容蓟伸手取出盒内物品,放在烛光下欣赏。 那是一柄铜身铁头的锤子,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市面上随便就可以买得到。 对比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珍稀羊脂玉雕刻成的廷杖,他送的这种地摊货,怎么都是自己亏了吧? 更何况,那只迷你廷杖,他怎么也不会仔细收藏起来,不是送人,就是卖掉,丢弃是不太可能的,他那人,惜财如命,什么时候都很现实,简直是小人中的小人。 “魏全。” “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魏全一直都守在殿外,听到传唤,连忙推门而入。 容蓟将锤头放回铁盒,递给魏全:“收起来吧。” 魏全惊得目瞪口呆。 他刚才进来的刹那,正好看到殿下将锤头放进铁盒,他猜来猜去,怎么也没猜到,苏墨钰送殿下的回礼,竟然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锤子! 更荒唐的是,这种废物一样的玩意,殿下竟然还让他收起来! 殿下,您到底是怎么了! 不敢忤逆殿下的任何吩咐,即便心里有无数的不解奇怪,都只能老老实实捧着那铁盒,将其放置在书架的最上层,妥帖锁好。 这时,皇后宫里突然派了人来,并且还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要事与您协商,请您即刻前往凤华宫。” “知道了,你去回禀母后,就说孤随后便到。” 婢女福了福身,离开前又说:“娘娘近来凤体违和,还望殿下莫要让娘娘久等为好。” 第36节 合上手中书页,容蓟抬起头来,目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皇后的触手真是越伸越长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或许,该让她收敛一些了。 丢开书册,他起身道:“魏全,准备一下,跟孤去一趟凤华宫。” 皇后的确早早就等在了正殿,随她一起等候的,还有一名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看上去大概在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件圆领通袖宫装,微低着头,楚楚娇怜,掩映生姿。 内侍一声“太子驾到——”,姑娘将脸埋得更低了。 容蓟先向皇后请安:“母后金安,儿臣这些时日政务繁忙,没有常来看望母后,还望母后莫要怪罪。” 皇后笑得温厚:“你有你的事,母后也并非不通人情,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政务虽繁忙,但也要注意身子,可千万别熬坏了。” “多谢母后关怀。” 母子之间情意深深,其乐融融,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母慈子孝,令人艳羡呢。 皇后转向身旁的女子,笑道:“母后知道你辛苦,可又不能时常伴在你身边照顾你,虽说你与阎家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但离你们正式成亲,还有段时日,这段时日里,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你身边,母后这才能放心。” 呵,这么快就开始正题了? 容蓟冰冷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掠过,还真是不论何时,皇后都想在东宫安插自己的人,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母后无需担心,儿臣自己会注意的,绝不让母后再为儿臣担心。” 皇后无限哀愁地叹道:“你总是这样说,却总是让本宫为你cao劳忧心,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答应。”怕他反对,皇后不给他插言的机会,继续道:“本宫年岁渐大,实在没那个心力再替你cao心了,太子啊,你虽然不是本宫亲生的,但本宫待你,一向视如己出,小时候你身体不好,常常生病,你不知道,看着你难受的模样,母后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就当是可怜可怜母后,你便听母后这一次吧。” 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了? 抬起头,看着皇后,面色宁静淡薄,皇后与他对视,怎么都瞧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母后说的是,儿臣的确不孝,让母后为儿臣cao劳过度。” 这便算是服软了?皇后就知道,身为储君,一言一行都被无数人盯着的,任何细微之处,都能被人拿来做文章,而一个不孝的储君,想来也不适合继承大统。 他的身份,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弱点。 皇后拉过一旁那姑娘的手,慈祥地笑着:“紫绛,以后你就好好跟着太子殿下,虽然只是个侍妾,但只要照顾好殿下,本宫和殿下,都不会亏待你的,你可明白?” 紫绛呐呐道:“是,妾身知道了,多谢娘娘,多谢殿下。” 容蓟看也不看她,好似她就是个透明人一般。 皇后才不管容蓟喜不喜欢,总之人安插进去了,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还不快跟殿下过去。”皇后在紫绛身后推了一把,生怕太子反悔。 “殿下……”紫绛走到容蓟身旁,弱弱唤了一声。 “本宫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要歇息了。”目的已经达到,她没必要再跟太子拉家常,左右不过都是假的,没必要。 “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了。”容蓟说罢,转身便走。 紫绛迈着小碎步,紧跟其中. 就这么一前一后,两人回到了东宫。 至少在这之前,东宫像个严密的水桶,谁的人都按插不进来。 走到内庭深处,枝叶掩映下,容蓟才停下脚步。 他依然没有回头,“如何?她可有怀疑什么?” 原本唯唯诺诺,像个小媳妇模样跟在太子身后的紫绛,突然之间,脸上所有的惶恐怯懦都不见了,她目光凛凛,单膝下跪道:“主上放心,属下已获得皇后的信任。” “那便好。” 颀长人影负手而立,目中冷光烁然,他仰首看着西方渐落的残阳,整个人好似沐浴在圣洁金光中的妖魔,神圣又邪恶:“时机到了就动手,这一次,孤绝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第42章 不愧是我的人 天不亮就起床,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心情却是大不一样了。 苏墨钰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发髻和领口,整完了发髻和领口,又开始整理衣袖和下摆。 啧啧,簇新的官服呢,朱色如火,鲜艳明丽,特别衬她的肤色。 苏墨钰左右照了照,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对了,还有帽子。 接过竹青递来的乌纱帽,整整齐齐戴在头上。 如果这个时代有手机就好了,新官上任第一天,应该留个纪念才对。 竹青在一旁也看呆了,他家少爷原本就生的玉树临风,俊秀无双,这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更是气度高华,风骨如玉,当真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架势呢。 “怎么样?”苏墨钰笑呵呵看着一脸呆滞的竹青,展开双臂,转了个圈,显摆了一番。 竹青整个人都是呆呆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爷身上的那股轻浮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高华贵气。 第37节 “少爷,您真是太……太好看了!” 苏墨钰被他夸得眉开眼笑:“小竹青,你现在嘴巴是越来越甜了,不愧是我的人。” 竹青摸摸脑袋,腼腆一笑:“小人说的都是心里话,我要是女人,死也要嫁给少爷。” 像是验证他话中真假一般,苏墨钰果真凑上去,认真扳着他的脸细细审视起来。 第一次见竹青时,就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孩。 竹青被她看得越发不好意思,脸上本就热得厉害,这会儿更是烧得发烫:“少……少爷。” “竹青,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她突然板起脸问了句。 竹青大惊失色:“少爷,您这是哪的话啊,小的哪有骗过您。” “没有吗?”目光不自禁下移,落于某个部位:“其实你是女扮男装吧?说,是不是这样?” 竹青哭丧着脸,也不知他家少爷哪来的这种古怪想法,“少爷,小的跟在您身边这么久,我是男是女,您能不知道吗?” 苏墨钰依旧表示怀疑,“说的有道理,不过哪有男孩子长得像你这么漂亮的?” “少爷,您若是不信,小的现在就证明给您看。” 还没等苏墨钰问他怎么证明,就见他弯下腰开始脱起裤子,这下倒是苏墨钰开始慌了:“哎呀,跟你开玩笑呢,别别……别脱了,赶紧着,第一一天上班就迟到,这可不是我的作风!”说着,扯了竹青一把。 竹青被她一扯,原本脱了一半的裤子直接掉了下来,苏墨钰来不及转开视线,模糊中好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顿时一阵血冲脑顶,心口狂跳。 前世活了二十几年,还真没瞧过那玩意,虽然压根就没看清,但也让她一阵惊恐,脸色红白交错。 好吧,竹青的性别算是确定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提这事。 竹青却一边提裤子,一边在她身后嘀咕:“少爷怀疑小的,小的还怀疑少爷呢,您长得可比小的好看多了,要是扮作女装,一定迷煞天下所有的男人。” “呸!”苏墨钰心虚,回过头来恶狠狠骂道:“瞎说什么呢!要不要我也脱了裤子给你瞧瞧?” 竹青讪笑:“不……不用,小的只是随口说说,少爷您消消气。”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迷煞天下所有的男人? 苏墨钰嗤笑一声,就原主这飞机场一样的平板身材,不看下/身,光膀子充男人绝对没问题! 第一天上朝,苏太师免不了要叮嘱几句。 自打她被皇帝任命为中书舍人后,苏太师便向朝廷告假,称病不出了。 或许这也是件好事,苏太师位高权重,多少人的眼睛都巴巴盯着他,站得越高也就摔得越惨,急流勇退方能保得周全。 其实,昨天夜里,苏太师已经找她谈过话了。 所谓谈话,无非是给了她一张名单,那些名单上的名字,全是苏太师的同盟。 朝中各派势力盘踞,权谋倾轧,凶险万分,有了这份名单,至少不会白白吃亏,被人卖了都不自知。 皇宫巍峨,宫道深深。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皇宫了,说实话,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气氛都令人倍感压抑,再华丽的宫殿,再宽广的道路,都掩盖不住繁华背后的腐朽苍凉。 朝臣上朝,有专门的通道,除了有爵位的皇族和一品大员,其他人,都只能从那个特定的通道进入太和殿。 太和殿内,十六根龙柱分立,自下盘旋而上,直冲九天。 最高处是皇帝的龙座,位于大殿的最中央,坐在其上,可以清晰地一览整个大殿内情景,十六扇巨大的窗棂,与龙柱交相辉印,在大殿的最顶端,还有一扇白色的琉璃窗,天空湛蓝的色泽反射而入,使得明亮天光洒满整个殿堂,无论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可藏。 能进入到这个殿堂的,只有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员,苏墨钰站在最后一排,垂着手,盯着脚下金色地砖,一副遗世而独立的姿态。 周围议论声声,指指点点,无数异样的目光纷纷朝她投来,她都假装看不见。 “他竟然也能做官?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有人愤愤。 “谁让他有个权势滔天的爹呢。”有人嫉妒。 “也不知他凭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凭美色吗?”有人讥讽。 “各位同僚就少说两句吧,我这弟弟胆小得很,你们再说下去,他要是哭了鼻子,回去我指不定怎么被训斥呢。”这次插言的是苏庆生,听着像是在帮苏墨钰,实际上,却是明里暗里地在贬低她。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哎呦,真是不得了啊,苏舍人竟然会哭鼻子?这倒是新鲜,本官从没见过男人哭鼻子,你叫他哭两声,给大家开开眼界!” 第43章 殿上交锋 “是啊是啊,虽说男人哭鼻子不好看,不过若是苏舍人,那就不一样了,没准比女人哭起来,还要楚楚动人呢。” “听赵郎中这么说,本官也有些期待了。” “怎么?孔令史也对这个有兴趣?您府里那些******若是听见了,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 “去去去,本官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只是对苏舍人比较好奇而已,他什么时候改了强抢民女的恶行,反倒对当官有了兴趣,难道是被太子殿下的板子,给打坏脑袋了?” 庄严肃穆的太和殿,倒成了这些官员聊天消遣的场所,吵吵嚷嚷比菜市场还要混乱。 苏庆生见成功挑起了其他人对苏墨钰的敌意,越发猖狂起来:“他就是个没本事的蠢货,大家别跟他一般计较,等过两天他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家去的。” 本以为只有后宅的女人,才会有这种无聊的恶趣味,没想到男人一旦犯起贱来,比女人还要可怕。 苏墨钰冷冷勾唇,以为这样就能逼得她乱了阵脚,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喜剧给他们看? 做梦去吧! 她忍苏庆生已经忍了很久,他不再跳腾,或许还可以无视他,如果他敢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 第38节 猛地扭过头,目光如利剑直射向苏庆生,正巧与她四目相对的苏庆生被这眼神给吓了一跳。 有时候,人的直觉是很强的,苏墨钰瞬间爆发出的杀意,虽然很短暂,却仍是让苏庆生感觉到了。 他很不满意她刚才的眼神,以往这个三弟见了自己,都会默默闪躲,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顶上两句。 虽说是嫡子,但性情怯懦、平庸愚笨,他从来都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可如今他出息了,不但父亲护着他,还有了皇帝当靠山。 他凭什么! 总不会,真凭那比女人还妖媚的长相吧? 他捏紧了拳头,像被提起脖子的鸭子那样尖叫:“苏墨钰,这是朝堂,你给我放尊重些,别以为有爹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无法无天!懂点事,赶紧辞官回家去,就你这德性,还当什么中书舍人,不够丢人现眼的!” 苏墨钰挑了挑眉,正欲回击,另一个声音蓦地从身后渺渺飘来:“是谁在质疑父皇的决定?”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既冷如冰雪,又暖如阳春,既轻软,又锋锐。 苏墨钰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紫色人影踏着金色地砖,一步一步,走得从容优雅,在场所有人官员皆勃然变色。 已经有数年不曾踏足朝堂的贤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庆生见贤王来了,更是觉得有了依仗,高扬着下巴,傲然道:“苏墨钰,你怎么回事,贤王驾到,你竟然连礼都不行,简直目无尊上!” 他在这边义愤填膺,贤王本人却一脸无谓,走至苏墨钰身前停下,那双幽蓝的浅色瞳仁,在众人面前一扫,最后落在苏庆生脸上:“放肆。” 很轻的一声,却霸气十足,令人心神震颤。 苏庆生以为他在说苏墨钰,正等着看好戏时,听贤王淡淡吩咐:“来人,员外郎苏庆生行为无状,藐视皇威,杖五十。” 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只闻一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苏庆生这才慌了,哀声恳求:“王爷,小臣错了,还望您网开一面,饶了小臣。” 苏墨钰原本懒得理会这事,苏庆生就是被砍头也跟她没关系,但自己是苏家人,苏庆生也是苏家人,他情商低下,自己不能跟他一样蠢,她若是真的袖手旁观看了热闹,那被笑话,被贬低的,就是苏家。 只能硬着头皮帮忙求情:“王爷,员外郎苏大人言语虽有冒犯,但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为了皇上着想,生怕微臣这种无用之人会拖了朝廷的后腿,损了皇上的威严,故而,请王爷从轻发落。” 贤王好整以暇看着她:“哦?你倒是大度,他人这样侮辱你,你竟一点也不生气。” “微臣自然是生气的,但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微臣不是宰相,但也愿学习这种宽仁大度、虚怀若谷的胸怀。” 贤王深深凝视她,目光中瞧不出什么特别来,只曼声问道:“苏舍人的这番胸襟,着实令本王动容,看来父皇的确没有看错人。”他停了停,目光转向因害怕而浑身发抖的苏庆生:“那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苏庆生?” “小惩大诫,掌掴二十即可。” 贤王忽而笑了起来,“那便依你所言,小惩、大诫。”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慢而重,像是刻意咬在舌根处说的一般。 苏墨钰假意没听出他话中的戏谑之意,站在原地,傻傻微笑。 ——看似大度,实则小气,这样的人,本王很是欣赏。 ——贤王是吃饱了没事干吧?苏庆生不是他的人么?演一出苦肉计给谁看? ——见他之前,就知这是个有趣的人,如今看来,的确够狡诈,但还不够阴险。 ——皇家的人都是一个样,棋子利用完了,就当垃圾一样扔掉,好个贤王,比容蓟还要阴险百倍。 两人各有心思,一边听着扇在苏庆生脸上清脆的“啪啪”声,一边在看着对方暗自揣摩。 直到一声“太子到”,气氛骤变。 容蓟从走进太和殿起,就没有朝苏墨钰看过一眼,不过想想也是,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快百人了,这么多的官员,他哪能记得住,说不定早把苏墨钰给忘了。 虽然朝中分立数派,但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太子的,趁着皇帝还没来,赶紧跟太子套套近乎。 “殿下,微臣前些时候得了一件宝贝,听说是海外的玩意,可神奇了,您改日来微臣府上瞧瞧?” “殿下,微臣家中酿造的秋露白,也差不多可以开封了,十年陈酿,一定不会令殿下失望的。” “殿下,微臣无意中得到一支曲子,听说是百越之地残存……” “殿下,微臣……” 容蓟打断这些人的七嘴八舌,不紧不慢道:“你们谁若能请得动苏舍人,那孤便答应赴约。” 第44章 永不可提及的禁/忌 正神游天外的苏墨钰听到这句话,险些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容蓟这是要做什么?刻意在向她示好? 不,这不符合他的心性,也不符合现在的气氛,瞧那些大臣看自己的眼神,惊愕、古怪,嫉妒,还有……敌视。 容蓟这混蛋,分明就是在给她招黑,别人请他做客,他非要自己去才肯答应,这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会怎么想? 这一次交锋,自己还没出手,就先败了。 不过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俯首称臣了? 这也太幼稚了吧。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以后都要离他远点才是。 第39节 她心中百转千回,一瞬间,无数思虑掠过脑海,而另一边的容蓟,却是从容恣意,怡然安适。 苏墨钰,这一次,你要如何应对呢? 原本吵闹的大殿,突然之间变得极为安静肃穆,好似之前的纷扰嘈杂都是幻觉一样。 苏墨钰可不是喜欢出头的人,她悄悄挪了挪步子,让自己更加融入人群,都是穿着差不多的官服,带着一样的官帽,她这么一藏,一眼看去,倒真是寻觅不到了。 就这样悄然站立了一阵,安静肃穆的大殿内,终于响起一声尖利高亢的唱报声“皇上驾到——” 顿时,大殿内所有人齐齐拜倒,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众位爱卿,平身吧。”皇帝温和而又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站起身,目光朝最上首看去,相比于上次在聚贤殿外的会面,皇帝今日的穿着,显然更为正式隆重。 一身明黄的衮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昂着脑袋,仿佛随时都将直冲九天。头上是缀有赤、白、青、黄、黑五种玉珠的冕旒,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皇帝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远远看去,当真给人一种气势如虹的威严之感,令人不敢心生造次。 朝会开始,万公公甩着拂尘踏前一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不知怎的,每次听到万公公这特殊的不能再特殊的公鸭嗓,她就忍不住想笑。 抿着唇,垂着脑袋,再想笑也要憋住,这时候要是笑出声来,只怕小命不保。 一些官员开始陆陆续续站出来上本参奏,朝中每天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琐事发生,大多不需要皇帝亲自处理,一般都是交给太子来办。 想想看,容蓟也够苦逼的,皇帝把奏章往他那一甩,自个儿去逍遥享乐了,真有什么大事,却不让他经手,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琐事也禀报的差不多了,当最后一个上本的官员退下,苏墨钰心想,今天这场早朝,自己算不算是滥竽充数混过去的? 正这般想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某个官员突然出列道:“微臣有事启奏。” 朝臣们上朝的时候,站的都非常整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定位置,故而哪里缺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如今,在最前排的位置,便缺了一块。 那块位置,是苏太师的。 苏墨钰忽而之间,竟产生一股冲动,一股想要站到那块空位上的冲动。 那种凌驾于众臣之上,唯我独尊的美妙感,几乎让她腔子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或者,她还能再站得高一些,远一些,直到站在高台之上,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上……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苏墨钰连忙收回思绪。 这时,正好听身边出列的官员道:“……东郡近来暴雨频发,海难不止,为了保命,沿岸居民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园,四处漂泊,如今那里到处都是难民,生活苦不堪言,还请皇上下旨,筹拨赈灾银两,并派遣赈灾使前往东郡,妥善安置难民。” 天灾**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会发生,苏墨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奇怪的是,整个太和殿内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空气像一把被拉到了极致的弓弦,紧绷绷的,周围安静的,连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东郡。”高坐在上首的皇帝,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虽然语调很轻,但还是没有掩盖住其中的冷峻意味。 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又或者说,东郡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父皇。”一直安安静静,让人几乎忘记了存在的贤王突然出列道:“这件事儿臣也听说了,东郡那边的形势,的确刻不容缓,且……”说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左前方的容蓟身上掠过:“前太子的安危,也不能不顾,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家的子嗣,是父皇的骨血……” “不许给朕提那混账逆子!”陡然间,温和儒雅的天子暴怒起来,手掌用力拍打着身侧的龙椅扶手。 空气中锋锐的气息更浓郁了,仿佛头悬利刃,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苏墨钰将头垂得更低,龙颜震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提到前太子,皇帝的反应会那样激烈,更不明白,为什么贤王好端端的要提到前太子。 都是“前”了,那还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顶多让容蓟这个现太子闹闹心罢了。 面对帝王的震怒,贤王却一派沉稳淡定,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父皇一向以仁义治理天下,百姓也因此而拥护爱戴。然而,父皇可以爱天下人,可以怜天下人,可以护天下人,为什么就不能同样爱怜保护自己的儿子?”贤王这是嫌不够乱吧,竟然还敢再说,也不怕皇帝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 皇帝看上去是真的气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身体前倾,胸膛不住起伏。 贤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管是脸上还是眼底,都不曾看到半点畏缩。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棵亘古存在的树,恣意沉静,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但贤王不怕,其他人怕啊! 前太子容朝,那就是个永远都不可提及的禁/忌,就连禀报灾情的那名官员,都刻意省略了此节。 苏墨钰也害怕,这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一堆火药中燃起的一小簇火星,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她却听到一个声音:“微臣认为贤王说得对,皇上是仁德之君,爱民如子,前太子也是大晋的臣民,皇上理应一视同仁。”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苏墨钰自己的。 第45章 挖坑 嗖嗖嗖—— 瞬间,无数道视线纷纷转向她,苏墨钰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万众瞩目了。 第40节 这么多道视线,惊诧有之,不屑有之,憎恶有之,愤怒有之,当然,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苏墨钰真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刮子,没事你出什么头,没事你乱说什么话。 别人都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偏你上杆子一样往上凑,活腻歪了不成! 贤王淡然恣意,触了逆鳞却依旧面不改色。 苏墨钰可学不来他那装x范儿,一句话说完,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去。 一双手,将脚下不稳的她牢牢扶住,别有深意的眼神睇来,似乎在说着:苏舍人,一路走好。 她回以“感激”的微笑,无声地传达着讯息:没关系,不管是什么路,都有王爷相陪,我一点也不寂寞。 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眼刀横飞,暗中的角逐,除了彼此之外,自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容蓟以余光扫视,眸底冷凝如冰,似结满了一片雪白的霜花。 随即他踏前一步,朝上首之人躬身道:“父皇,苏舍人说得不无道理,您是万民之主,天下之人皆是您的子民,容朝虽已不属于皇室宗族,但他却是您的子民,一视同仁,倒也没错。” 皇帝眼神寂寂,如燃了一把明灭不定的磷火。 在场已有三人为前太子说情,其中两人皆是从容不迫,只有苏墨钰,是苦不堪言,冷汗直流。 她是疯了吧,才会站出来说那些话。 她在赌什么? 赌皇帝的信任,还是贤王的青睐,亦或者,是与容蓟之间的胜负? 她连赌资都没有,拿什么来赌! 漫长的等待过去,在她已经忍受不了煎熬而开始神游天外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朕仔细思考了一下,认为苏舍人的谏言合情合理,容朝虽已被逐出皇族,但他终究是朕的臣民,只要是朕的臣民,朕就该给予庇护。” 苏墨钰这才长舒了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息下来。 抬头朝皇帝飞快瞥了眼,发现他脸色虽然还有不郁,但眼底的震怒却已消失殆尽。 看来她是赌赢了。 可赌赢了又如何? 她赢得艰难,差一点就小命不保。 “吴爱卿,东郡那边的粮库还能撑多久?”皇帝的声音,再次恢复低沉平和。 “回皇上,据东郡太守回报,应该能撑一月左右。” “一个月……嗯,差不多,朕即刻下旨筹集粮草,划拨灾银,至于这赈灾使,众位爱卿认为谁来担任最合适?” 朝臣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赈灾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吃力且不讨好,这帮朝臣一个比一个贼,肥差一个个抢着干,这种苦差事就一个推一个。 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结果谁都不愿主动承担。 苏庆生转了转眼珠,艰难的扯动他已经被打裂的嘴唇:“皇上,微臣觉得有个人能胜任这个职务。” “哦,爱卿说的是谁?” “中书舍人苏墨钰。” 靠!要不是在朝堂上,她真想揍他丫的! 苏庆生这王八蛋,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自己挖坑,原本打算放他一马,没想到这货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找麻烦。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她苏墨钰的耐心更是有限的,惹急了她,就是苏太师的面子她也不给! 皇帝似乎很满意苏庆生提出的人选,他温和地看向苏墨钰,询问道:“那苏舍人的意思呢?可愿接下这个重大的担子?” 看似询问,实则早就做好了打算,谁敢违逆? 苏墨钰在心底冷笑一声,都看她好戏是吧? 等会儿有你们哭的! 微笑如常,诚挚恳切:“能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也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自然是愿意的。”果然,此话一落,苏庆生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来。 皇帝眉开眼笑,看来是个懂事的:“好,那你就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出发吧。朕许你特权,无论在东郡,还是京城,只要是你任职赈灾使期间,无论大小官员,都必须无条件配合你。” 皇帝一句话,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众臣纷纷表示震惊,皇帝竟然给予苏墨钰这么大的权利。 当然,这也是苏墨钰最迫切想要的。 “多谢皇上。”苏墨钰俯身一拜,直起身子时,眼波一转,在场诸人皆感觉到了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 “微臣听吴大人说,东郡的形势已非常严峻,微臣对赈灾一事没有经验,生怕做的不好,惹人诟病,有损皇上威严,微臣更不想因自己的疏忽,而令灾民们陷入更大的苦难中,故而请求皇上,让员外郎苏大人也随微臣一同前往东郡赈灾。” 苏庆生一听,脸瞬间掉的老长。 皇帝认为她说的挺有道理,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如此也好,苏爱卿,三日后,你跟随苏舍人一同前往东郡,不得有误。” 苏庆生苦着脸,心里一百个不愿,但也只能听命:“是,微臣遵旨。”抬头,狠狠瞪一眼苏墨钰,眼中满是戾色。 苏墨钰假装没瞧见,拱着手,又道:“还有一事,望皇上应允。” 第41节 大臣们开始心烦了,你哪来的那么多事,皇上都要不耐烦了! 事实上,皇帝确实有些不耐烦,但看在贤王提及前太子一事时,苏墨钰冒死替自己解围的份上,便耐着性子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微臣认为,不管是天灾还是**,都不是大家乐于见到的,东郡地处沿海,原本就穷困落后,经此灾难,更是雪上加霜,国库虽银两充足,但还要供养军队,发展经济,接济百姓,国库负担着一个国家的兴衰,不可轻易动用,所以微臣认为,朝廷应动员所有的在朝官员,积极募捐款项,不知微臣的这番建议,皇上可能应允?” 第46章 你伤口裂开了 应允,当然应允! 苏墨钰的这个意见,简直是说到皇帝心坎里去了,他也不想动用国库的钱,虽然对外说得好听,国库银两充裕,实际上早就入不敷出了。如果能动员所有的朝臣来捐钱,那国库的银子就可以无需动用了,他也就不用再下旨命后宫节衣缩食,惹得天/怒人怨。 可皇帝高兴了,其他人就痛苦了。 募捐银两? 亏苏墨钰能想得出来! 这什么损招啊,都怪那个苏庆生,非要推举他为赈灾使,若不是他多管闲事,也就不会有募捐银两这种事情了。 “苏舍人,看来朕的确没有看错人,你这般心系朝廷,朕甚是欣慰。”皇帝和善地看着她道:“若这次赈灾一事办得好,朕给你升官加爵。” 苏墨钰欣然跪拜:“谢皇上抬爱,微臣必定不负所托。” 苏庆生,这个机会是你让给我的,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好好利用? 这是你最后一次给我挖坑,也是你最后一次看我笑话,但愿,你不会后悔吧。 …… 神清气爽地走出太和殿,直到这时,太阳才缓缓爬出地平线,和煦的金光,洒遍九州大地,宫阙深深。 太和殿外,有一段百层长的白玉楼阶,楼阶旁的石壁上,一边是双龙戏珠,一边是凤凰涅槃。 走在长长的楼阶上,身后不断传来凌乱纷杂的脚步声,有人向她热情告别,有人对她视而不见,朝堂上的局势,由此也可窥见一二。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却仍是有那么一点脚步声,随着她的行进,亦步亦趋。 苏墨钰九十度转头,一抹赭黄,亮得刺眼。 她冷笑一声,继续朝前走。 那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一直跟着她了,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去。 可当回头的刹那,那抹赭黄却快步上前,她只觉眼前一花,手腕竟被人用力攥住。 压抑的沉冷俊容近在眼前,浓黑的墨眸,仿佛凝着可怕的深色漩涡。 她不由得颤了颤。 “苏墨钰。”他似乎气极,连念她名字时,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笑得明媚:“微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他加大了手下的力道,她疼得拧眉,却依然笑靥不改。 这人真是倔强,倔强得让人厌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杠上了。 “去太医院。”并未多言,只丢下这四个字,就扯着她往太医院的方向走。 苏墨钰被他拽着,脚下连连踉跄,“为什么要去太医院?” 他仍是不语,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才施舍般看了眼她的臀/部:“你伤口裂开了。” 伤口裂开了? 她怎么没有察觉? 一边纳闷,一边扭过头朝自己身后看了眼。 这一眼,简直如遭五雷轰顶! 只见她朱红色的官袍后摆,已被血渍晕染出了一坨墨色的痕迹,要不是官袍本身就是红色的,恐怕会更加明显。 神特么伤口裂开,明明是亲戚造访来了! 苏墨钰又羞又急,这要是真去了太医院,丢脸不说,小命也要跟着不保啊! 可看容蓟那架势,好像她不去太医院他就不会罢休似的。 说到底,还是心底的愧疚在作祟吧。 要不然,他能那么关心自己伤口裂不裂开? “殿下。”她牟足了劲,将手用力从他掌心抽离。 他回过身,脸上现出不满,探出手来,又来抓她的手腕,她反应灵敏,在他探手的刹那,连忙后撤一步:“殿下以为这样,微臣就会对您感恩戴德?” 他探出的手顿在半空:“感恩戴德?苏墨钰,你以为孤真的就这么在意你?” 不在意最好!她口吻不善,“虽然微臣不知您在太和殿上那番言论,究竟有什么深意,但微臣还是那句话,微臣是苏家的人,所以不论发生什么,微臣的立场,永远都是站在苏家这边的。” 他轻挑眼尾,一副风/流姿态,可眼底的冷意,却又深了些:“苏墨钰,你莫要搞错了,孤从未想过,能让你站在孤这一边。” 她也挑高了眉:“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认为是多此一举?”他淡淡瞥她一眼,眼中有着运筹帷幄的傲然:“你可有想过,从今天开始,你已是四面楚歌,无路可退了。” 第42节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似乎看出了她心中不解,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孤知道,你恨孤,所以你是绝对不会站在孤这一边的,但你也注定站不到别人那里去。”他唇角绽出一抹笑弧,看到这一幕,苏墨钰不禁愕然,这冷面冷心的人,竟然也能笑得这么邪气。 别开视线,沉静道:“殿下错了,微臣从没想过要站到别人那里去,微臣永远,都只站在自己这一边。” “是吗。”他不以为意:“可惜,你的愿望大概是实现不了了,你以为,经过今日之事,朝中有多少人,会认为你是清白的?” “难道微臣不清白?” “清不清白,不是你一个人,也不是孤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取决于其他人,那些想要拉拢你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直到此刻,苏墨钰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容蓟的目的。 他要让她孤立无援,让她八方受敌。 今天在太和殿的一番话,不是说给那些巴结他的官员听的,也不是说给苏墨钰听的,更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而是说给他的敌人听的。 至于谁是他的敌人,苏墨钰苦笑一声。 这还用想吗? 所有想要夺得储君之位的人,全是他的敌人! 而如今,也全部变成了自己的敌人! 容蓟这人,看上去公正耿直,可胸膛里那颗心,却是黑漆漆的。 他给自己下了个套,结果,她就那么懵懂无知地往里跳了。 不,她根本就没跳,容蓟直接在她脚下挖了个坑,她想躲都多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掉。 “苏墨钰,你可想好了……”他又朝她靠近一些,仿若耳语般的旖旎,她却如坠冰窟:“是否要跟孤作对,你现在已经没得选择,如若还一意孤行,只怕没有好下场。” 第47章 永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他语调森森,寒意泠泠,这番威胁,当真令人心生惧意,不敢违逆呢。 她仰首,不躲不闪,目光径直看入他仿佛黑色漩涡般的眸子,唇角一点点勾起:“请问殿下,难道微臣不与您作对,微臣就会有好下场吗?不与您作对,您就会保苏家、保微臣平安吗?不与您作对,你就不会为了安抚阎家小姐而狠狠打微臣板子吗?”一连三个反问,容蓟脸色渐渐黑沉。 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嗤笑,满眼尽是讽刺,伸手将他一推,同时后退一步,恭敬行礼:“殿下若没其他事,微臣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容蓟发话,转过身就走。 当然,如果没有衣袍后摆那块碍眼的血迹,她会走得更潇洒。 …… 将军府。 日光和煦,宁和安详,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井井有条。 但在后院,却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只见花厅前,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奴仆,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以头触地。“啪”的一声,一片碎瓷片飞溅而来,刮破了最前方一个丫鬟的手臂,但她却一动不动,连痛呼都不敢发出一声。。 “贱人!全都是贱人!”花厅内,时不时传来女子尖利愤怒的叫骂声,以及瓷器被砸落在地的哐啷声。 也不知那娇小的身体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整个花厅所有的器皿,能砸的不能砸的,全被她砸成了稀巴烂,即便这样,她还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乐此不彼地寻找一切能破坏的东西。 终于,一直静静旁观的贵妇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拉住女子;“清儿,别闹了,就算你闹翻天又如何?皇后的懿旨,谁也不能违抗。” 阎婉清怒不可谒地望着那妇人,声音中带着委屈的哭腔,以及浓浓的愤恨:“娘,那个叫紫绛的,分明就是卑微到极点的贱人,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接近太子!” 贵妇柔声安慰:“你既然知道,那女子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阎婉清深吸口气,不甘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生气,我才恼恨!皇后真是越来越讨厌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算要给太子寻侍妾,那也是我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职责,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替太子做决定?” 阎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清儿,这么多年来,娘教你的那些,你全都忘了吗?” 阎婉清平了平心气,“当然没忘,只不过……” “你就是心气太高傲了。”阎夫人截断她的话,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在家里,你想怎样便怎样,你父亲和你兄长都是宠着你的,你又是嫡女,金枝玉叶,没人敢拂逆你,但宫里就不一样了,你也许不知道,皇后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昭仪走到今天的,但为娘却一清二楚,招惹她不是明智之举,至少现在,我们还不能招惹她。” 这些道理阎婉清都懂,可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身边有其他女人,心里就怎么也痛快不了,“可我还没嫁给太子,皇后就迫不及待往他身边送女人,这不是明摆着给我难堪吗?” “就算如此,你也要忍着。” “可……”阎婉清捏紧了拳头:“可我忍不住,殿下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分享!” “清儿!”阎夫人神色蓦地一紧,重重捏了捏她的手:“你莫要忘了,你嫁的人是除皇帝以外,整个中原大地最尊贵的人,总有一天,这个人要继承大统,君临天下,到时候,你就是一国之母。不论哪朝哪代,一个善妒的国母,走得都不会长久,你……可明白?” 阎婉清一个激灵,盯着阎夫人冷肃至极的双眼,她知道,母亲一旦做出这样的神情,那事态就很严重了,容不得她敷衍对待。 “女儿明白了。”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阎夫人欣慰的笑了:“你是娘的乖女儿,娘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她爱怜地抚过女儿的长发,和婉道:“皇后也闹腾不了多久了,只要你能沉得住气,今后,你就是后宫真正的主人,到时候,皇后还不是任你宰割。至于那个紫绛,你根本无需放在心上,一个没有后台没有地位的卑贱侍婢罢了,成不了气候,就算能诞下一儿半女,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 诞下一儿半女?听到这样的话,阎婉清又是忍不住一阵气恼,厌恶道:“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一个身份卑微的贱婢,没有资格怀上龙嗣。” 阎夫人叹息一声,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娇蛮了,常常意气用事,前些日子,还得罪了苏太师那个老狐狸,让苏阎两家原本就紧张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 不过也没必要那么担心,毕竟还有老爷,有阎家无人可敌的威望,还有她最得意,最骄傲的儿子,阎烈洲。 阎家的权势,永远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永不衰退,有阎家这个后台,她的女儿想怎么娇蛮,就怎么娇蛮,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 第48章 密谋暗算 第43节 整整一天,苏庆生都是在嘲笑声中度过的,虽然只是掌掴,并未伤筋动骨,但脸却肿的厉害,整张面容几乎变形,一碰更是疼得要命,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气,他原本是要整治苏墨钰,却反过来被她给整了。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这笔账,怎么都要跟苏墨钰算清楚! 带着满心愤恨回到府上,一进房间,发现方氏与苏庆和都在。 “娘,二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庆和首先道:“我和娘得知你被贤王殿下责罚的事,十分担忧。”苏庆和在翰林院做事,只是个从六品的闲官,朝堂上发生的事,他直到下午放值的时候才得知。 贤王很久都没有踏足朝堂了,谁知今日头一次上朝,就发生这事,苏庆和越想越糟心,生怕因为他大哥的愚蠢,而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苏庆生哪知他在想什么,还以为真的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没什么关系,贤王殿下罚我,也是为了做样子给人看的。” 方氏看着他肿胀的脸,心疼道:“再做样子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贤王要这样罚你?” 苏庆生恨恨道:“还不是因为苏墨钰,都是他在贤王面前挑唆,才把我害成这样!” “苏墨钰?”闻言,方氏也是一脸愤恨:“那臭小子真是太过分了,也不知这段时日,是谁在他跟前嚼舌根,他现在见了我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跟他说话,他直接当耳旁风,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现在出人头地了,当然不会把您放在眼里!”苏庆生想到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心里更是不舒服:“今天早朝,皇上命他为赈灾使,负责东郡的赈灾事项,还说只要他任职赈灾使期间,朝中无论大小官员,都必须无条件配合他,听他调派!不但如此,他还请求皇上,命我与他一同前往,这不是公报私仇吗?一旦离开京城,到了偏远的东郡,他想怎么对付我都可以了!” “还有这等事?”方氏讶然。 这件事苏庆和也听说了,但总想着,是传话的人传得夸张了,没想到皇帝竟真的给了苏墨钰那么大权力。 方氏从震惊中回神,咬着牙道,“那小畜生现在翅膀硬了,胆子也大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了!” “可他既然是赈灾使,手上有皇上给的权利,我们又能耐他如何?”苏庆和摇着头道。 说的也是,现在他们谁都动不得苏墨钰,因为苏墨钰是皇帝亲任的赈灾使,跟他作对,那就是跟皇帝作对。 苏庆生不甘心,眯着眼睛,阴测测道:“他不是喜欢女人吗?给他弄几个漂亮姑娘,保管乖乖听话。” “瞎出什么馊主意,光明正大给他找女人,你爹不剥了我的皮才怪!”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地找,他那脾性,我还不知道吗?实在不行就来硬的,给他下药,糟蹋了人家姑娘,想必就算是爹,也绝不会轻饶他!” 方氏悚然一惊,这种事情,她也只敢想想而已,“这……会不会太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他苏墨钰一天,我们就永无翻身之日!” 苏庆和闻言,拧了拧眉,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片刻犹豫后,方氏拍板道:“好,就依庆生的主意,苏墨钰这混小子不能留了,原以为拿捏住了他,是个好cao控的,可如今看来,再任由他猖狂下去,我们娘仨都要完蛋!” “但……我们要怎么引他上钩?”苏庆和发问。 苏庆生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道,“娘不是和孙夫人交情不错吗,改日您邀她和孙家小姐一同来府上做客,其余的事,便交给我了。” 虽然苏庆生没有明说该怎么办,但方氏却已经猜到了:“你怎么打起孙家的主意了?他们家在京城也是小有地位的,可惹不起,一旦出了岔子,你爹焉能饶了我?”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好,侵犯孙家小姐人是苏墨钰,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到时候爹要怪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说的也是,方氏点头道:“行,明天我就给孙家送请帖。” 作为当事人的苏墨钰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方氏几个算计的对象,要是知道,肯定会建议他们,别找姑娘,找个帅哥来,因为找姑娘没用,她又没作案工具,有心也无力。 因皇帝采纳了她众筹银两的建议,所以又多给了她三天时间,用以筹集捐款。 苏墨钰每天都在临时官署坐镇,监督那些前来捐款的官员。 谁捐多少,她都命人以清晰明了的方式,写在官署前的巨大榜单上。 她想过了,如果是以匿名的方式,估计筹不到多少银子,索性公开得了,那些身处高位,身份斐然的朝臣们,如果要吝啬银子,那就只能丢名声丢身份,若想不丢身份不丢脸,那就不能吝啬银子。 果然,没几天就筹到了三百万两,苏墨钰对这样的成绩,表示非常满意。 苏庆生作为她的跟班,这几日一直被她吆喝来吆喝去,奇怪的是,一向跟她不对盘的苏庆生,竟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这家伙难道在酝酿什么阴谋不成? 对此,苏墨钰不禁心生警惕。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了,收工吧。”天色已经不早,今日的任务超额完成,苏墨钰心情倍儿爽。 指挥下属把筹到的银两抬走后,一转身,猛地撞上个人影。 冷峻冰寒的容颜,在夕阳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绝美。 晃了会儿神,苏墨钰才想起来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这厮怎么跑来了? 容蓟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苏墨钰脸上:“孤很奇怪,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49章 罪魁祸首与她有关 特意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的? 吃饱了没事干吧! 面上笑意盈然:“微臣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东郡的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她说的情真意切,但容蓟却分毫不信,苏墨钰也知道他不会相信,逢场作戏而已,没必要认真。 “此次你去东郡,应该会见到一个人。” 第44节 他声音很轻,轻的几乎一出口就散在空气中,但苏墨钰还是听到了。 一个人。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微臣从没见过大皇子。”按照年龄来算,她应该是没见过的。 容蓟颔首:“你是没见过,那时候你还小,就算见了,也不会有印象。” 苏墨钰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总觉得今天的容蓟有些盛气凌人。 “殿下难道不想为东郡的百姓做点什么吗?”她眨眨眼,一副恳切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忧国忧民天下:“礼部尚书这个人看上去特别抠门,但谁也没想到,他这一捐,竟捐了五十万两,真是个好人!” 她在讥笑什么,嘲讽什么,容蓟焉能不知,淡淡瞥她一眼:“今日孤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哦?”她伸长脖子,朝他身后探去。 果真,看到几个抬着木箱的人正站在他身后。 她皮笑肉不笑:“哎呀,没想到殿下竟也是这种爱民如子的好人,微臣代东郡的百姓谢谢您。” 容蓟似是笑了一声,却转瞬淹没在微凉的空气中,再难寻踪迹:“这里是一百万两,苏舍人收好了,出了岔子,你可赔不起。” “那是当然。” 容蓟转身,似要离开,但又蓦地顿住脚步:“今日孤已请示父皇,东郡赈灾一事,孤将作为监察使,随你一同前往。” 什么? 苏墨钰差点跳起来,好不容易可以摆脱这家伙,为此还偷偷乐了一个晚上,怎么他也要跟来? 真是阴魂不散啊! “你很不高兴?”他走到她面前,语气森森。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哪有的事,您想多了,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那张笑脸,容蓟的眼底,倒是染上了些微的愉悦:“你放心,孤去东郡的目的,并非因为你。”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总是有疙瘩,苏墨钰硬邦邦道:“此次前去东郡,责任重大,有殿下坐镇自然是好的。” 容蓟半晌不语,就在苏墨钰好奇抬头时,他忽而道,“你很疑惑?” “微臣一点也不疑惑。” 容蓟目光幽然,瞧着头顶某处虚空:“对于九年前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疑惑?” 九年前…… 苏墨钰莫名紧张起来:“殿下是说……大皇子逼宫谋逆一事?” 她问得小心,这毕竟是皇家秘辛,且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生怕容蓟会心有芥蒂。 挥手令命所有人退下,直到周围变得空荡荡时,他才曼然开口。 “父皇看似宽容温和,实则却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大皇兄身为储君,事事都要身先士卒,做好表率。但终究,还是不能令父皇满意,有时候,人的惶恐,就像是荒原之上微小的一簇火星,一不小心,便成燎原之势。父皇原本只是想历练大皇兄,却没曾想,竟弄巧成拙。”说到这里,他冷幽的眸光陡然刺亮如雪,“孤永远也忘不了大皇兄站在太和殿前,满身鲜血,绝望癫狂的样子,他厉声质问父皇,说,‘你这皇帝究竟当得痛不痛快,午夜梦回,可有惨死冤魂前来找你索命’,父皇气极,当场就废了他的储君之位,并下旨将其贬为庶人,永绝父子关系……”说到这里,他像是难堪重负般,深深吸了口气。 吏部临时腾出来的这座官署也不算小,但突然间,却让人觉得狭小逼仄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九年了,曾经那场腥风血雨下的悲壮与惨烈,看似已然深埋,可一闭上眼,却依旧就能看见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 容蓟眸沉如海,其中的暗流翻涌,久久不息。 呼吸越发不畅,没想到会从容蓟口中得知当年那场从未公诸于众的秘密,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大皇子的确是冒进了。” “冒进?”他闭上眼,仰起脖子,口吻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大皇兄不是败于冒进,而是败于看不清形势,败于畏缩不前,败于瞻前顾后。”他猛地自黑暗中睁开眼,“他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可他却只看到身边那一方窄小天地,当变故来袭,他唯有手忙脚乱。” 苏墨钰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了:“既然注定要君临天下,踏实一点不更好么?”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就连父皇,能有机会坐到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也不是注定的。容朝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被人利用,一败涂地。” “被人利用?” “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想要逼宫篡位吧?”他看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苏墨钰愣了愣:“那……那是……” “他得知有人想要谋害父皇,带了卫兵前来救驾,但谁知一切都是场阴谋,放出消息的那人,就站在父皇身边,面对手持刀戟的士兵,他倒成了舍身护驾的功臣,你说,如此卑劣之人,他到底该不该死?” 苏墨钰越听越不是滋味,容蓟从一开始的寂寥落寞,渐渐变得咄咄逼人,她也收了脸上迷茫之色,目光凝然地看向他:“殿下应该听过一句话,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朝堂上的那些事,您应该比微臣更清楚,也比微臣更精通,何况那时候,您的心中,难道就没有半点痴妄吗?” 第50章 不想与你为敌 他眼神骤然锐利,一瞬间,苏墨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孤说过,你很聪明,但别聪明过头了。” “殿下说那番话,不就是说给微臣听的,若微臣听不懂,岂非浪费您一番心意?” 什么时候嘴皮子都这么利,他倒也不恼,只淡声道:“大皇兄败在看不清情势,你可不要步他的后尘。” 苏墨钰微笑如常:“多谢殿下提醒,但在微臣看来,大皇子不是败在看不清情势,而是败在看不清自己。” 他倒是有了兴味,微抬眼睫:“哦?此话怎讲?”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了解敌人,只能让你获得暂时的胜利,因为世事变迁,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世上总会有你不了解的人事,只有自己,才是真正可以由你来掌控的,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耐,这才是最重要的。”她顿了顿,眼中笑意忽而加深:“殿下您,就是一个非常了解自身的人,所以……” “所以,孤必然不会失败。” 第45节 这也太自信了吧?苏墨钰对此不置可否:“那微臣,就提前恭贺殿下,祝您一路披荆斩棘,扶摇直上。” “承你吉言。”他竟是毫无负担地接受了。 苏墨钰笑笑,也不再开口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有些压抑。 她并不想知道九年前的那场皇室秘辛,她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容蓟虽然没有明说,当初陷害大皇子的人是谁,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只是奇怪,大皇子并未与苏家结仇,也没有任何想要除掉苏家的意思,苏太师何至于那么冲动,要去对付他? 如今这般,岂不是赶走了狼,惹来了虎? 可再疑惑,再纳闷,她也没必要说出来。 因为从一开始,她与容蓟之间,就隔着一道名为天敌的屏障。 就像羚羊与狮子,并不是狮子非要找羚羊的麻烦,而是它们生来就是完全对立的两种生物。 空荡荡的官署内,她与容蓟相对而立。 不知道她和他之间,像现在这样平和谈话的机会,还有几次。 “天已经黑了,殿下还不走吗?”苏墨钰首先开口,打破了胶着的氛围。 他不语,只定定看着她,忽而,他探出手来,攥住她的袖口,嗓音有些微微的紧:“苏墨钰,但愿你能明白,孤、不想与你为敌。” 片刻的怔愣后,她谦柔一笑,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口:“微臣也不想和殿下为敌。”说罢,率先走出了官署大门。 回到太师府,远远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咦?家里来客人了? 苏墨钰对此没有兴趣,正打算回自己院子时,就见方氏陪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钰儿啊,快来见过孙夫人。” 这段时日,苏墨钰一直都没有理会方氏,就算面对面碰见了,她也假装没这个人一样视若无睹,方氏也不想自找没趣,就没主动来找她攀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不怕自己不给她面子? 事实上,苏墨钰也的确没给她面子,目光在她脸上闲闲一掠,抬步就走。 “钰儿,你是怎么搞的,孙家与我们苏家可是世交,你见了孙夫人,怎么也不叫声孙伯母,太没礼貌了。”方氏虽然很不高兴,却还是没忘记揪苏墨钰的小辫子。 孙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不过碍于太师府的权势,她也不好发作,只温和一笑:“无妨,钰儿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其实就是怕生,不是没礼貌。” 方氏在一旁干笑,孙夫人倒是大度,可若是就让苏墨钰这么走了,那今天的计划只能泡汤了。 顾不得其他,她上前一步,死死拽住苏墨钰的袖口:“钰儿,孙家小姐也来了,你不要见一见吗?”据她所知,苏墨钰对孙家小姐,似乎是有点意思的。 苏墨钰用看白痴的眼神瞅她一眼:“来就来了,关我屁事。”说着,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口。 “你……”方氏顿觉脸上无光,苏墨钰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说,更不敢有半句忤逆之语,如今他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你浓浓不屑,这才刚得到皇帝的赏识,就如此嚣张,若今后真的成了大器,自己在这府中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不行,今天不管怎样,计划都必须成功! 腆着脸,她三步并两步追上苏墨钰,索性挡在她面前:“孙小姐就在后园,你去见一面。”她压低了声音:“算是给孙夫人一个面子,她毕竟是长辈,又与我们太师府关系匪浅,朝堂上的那些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了解的不清楚,但你能不清楚吗?” 苏墨钰是知道孙家的,大理寺卿孙茂与苏家一直走得很近,苏家有很多事情,都要依仗孙茂,确实得罪不起。 可见不见孙小姐,跟她有关系吗? 一把推开方氏:“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见面有辱门风,姨娘这是想害我呢,还是想害孙小姐?” 一句话,孙夫人脸色就变了,方氏更是惶恐,急急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老子先走一步了,管你打得什么主意,自个儿玩去吧。 眼看苏墨钰越走越远,方氏没办法,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她歉疚地对孙夫人道:“真是对不住了,早知道钰儿这孩子这么任性,妾身就不该邀孙小姐来府上,夫人稍等,妾身这就去叫小姐,今日之事,全是妾身的错,改日一定带着钰儿登门道歉。” 其实,孙夫人听了苏墨钰的话,也觉得带着女儿冒冒失失来见外男,的确所有不妥,于是点头道:“没什么好道歉的,苏小公子说的也对,是我们太冒失了,我在府外等阿澜,你让她直接去正门找我即可。” 方氏又谦卑地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转身朝着后园的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后园,她猛地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荷包。 第51章 中圈套 后园一排已经枯萎的金丝秋菊前,站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 那姑娘时而看看天空,时而看看脚下,显得很是不耐。 母亲竟然让她来见那个臭名远播的苏家三少,说什么不管他为人如何,只要嫁到苏家,前途便是一片锦绣光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孙家依仗与苏家的关系,今后在官场上,也可平步青云。 可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那人已经有了未婚妻,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哪怕是做妾,她也甘之如饴。 好讨厌,但愿那个苏墨钰能有点自知之明,就他那样,怎么能和自己的梦中情郎相比? “孙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孙澜回头,没看到有其他人,有些不解。 “方姨娘,母亲不是让小女在这里等着苏小少爷吗?” “孙夫人怕你冻着,让你去房里等候,我也已经跟钰儿说了,让他换好衣服后就去见你。”她从袖中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递给孙澜:“这个你拿着,算是姨娘给你的见面礼。” 第46节 孙澜接过,一阵香风顿时扑面而来,打开荷包,见里面放着一对景泰蓝的镯子,成色很一般。 她家教甚严,尤其在礼数上半点也不含糊,虽然不是很喜欢,却还是礼貌道谢:“多谢姨娘。” 方氏笑呵呵的,拉住孙澜的手:“哟,这小手凉的,赶紧着,到屋里暖和暖和。” …… “我爹找我?”苏墨钰正准备换下/身上的官袍,一名小厮就来传话,说是苏太师要见她。 “是的,老爷说他在芙蓉水榭等您,让您换了衣裳就赶紧过去。” 芙蓉水榭? 大冷天的,到那里去干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跟自己说? 那里三面环水,就算有人想要偷听,也很难接近,想到这里,苏墨钰不疑有他,对那小厮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换了身宽松的月白常服,苏墨钰带着竹青一同去了芙蓉水榭。 “你在这等着,办完正事,少爷我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水榭的廊桥前,苏墨钰吩咐竹青道。 一听说吃好的,竹青立马双眼放光:“这次让小的来点菜,少爷你不许干涉。” “好好好,不干涉。”别看竹青那小身板,吃的却不少,而且专挑肉吃。 推开水榭的门,里面却黑漆漆的,苏墨钰纳闷,苏太师啥时候这么省蜡油了? “爹?”往里走了一些,鼻端却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同于平时的檀香味,这个味道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让人浑身不适。 “咕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她唬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一个人。 到处都找不到蜡烛,没办法,苏墨钰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将倒在地上的人翻转过来。 是个姑娘,模样生的不错,不过她不认识。 “姑娘,你怎么了?”伸手在女子脸上拍了拍,结果被烫得缩回手。 生病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请大夫,那姑娘忽然动了动,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嘤咛,带着难耐的躁动。 苏墨钰一开始还有些诧异,随即猛地明白了什么。 来不及细想,连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可才了两步,身子便一软,瘫倒在地。 是那香气…… 没错,就是那香气在作祟! 该死,她这是中了圈套了! “来……来人……”竹青就在外面,她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是竹青了,可嗓子却像被什么给堵住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声,却跟猫叫没两样,而且还是发春的猫。 呼吸渐渐急促,一股惊人的热流,正从体内某处升腾而上。 不用猜,她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没想到那母子三人为了对付自己,竟能使出这种龌龊手段,看来,在他们的眼中,已是再难容下自己了。 怎么办?就算自己什么也没对孙家小姐做,他们也能给自己扣个欲加之罪,到时候几张嘴都说不清,除非她亮出自己的女儿身。 不到走投无路,她万万不可暴露身份,但不暴露身份,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事一旦捅到皇帝那里去,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还有可能会因此获罪。 幸好容蓟不在,否则定要认为,自己又一次淫性大发,糟蹋人家姑娘了。 水榭之外。 “竹青,你不去伺候你家少爷,在这里做什么?”苏庆生故意戏耍站在廊前等候的竹青。 竹青看着水榭方向,有些忧心,那里面黑漆漆的,连灯都没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见他不吭声,苏庆生又道:“你一直看着芙蓉水榭做什么?哦,你家少爷不会在那里吧?”他阴笑着摸摸下巴:“奇怪,他到那里去做什么,连灯都不点,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见竹青一脸愤愤,嘴角不由得绽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来。 现在就等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将那不堪一幕暴露于众,苏墨钰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大哥!”正想着,苏庆和突然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附耳道:“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苏庆生大惊,但随即又冷静下下来,“应该是来找爹的吧。”苏太师久病在床,太子就算做做样子,也该来看望一下。 苏庆和朝水榭的方向看了眼,道:“是来找苏墨钰的。” “找苏墨钰?”苏庆生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太子找苏墨钰做什么。” “我哪知道,太子的事,谁也不敢多问。”说着,伸手捣了捣他:“现在怎么办,这事怕是包不住了。” 苏庆生不急,反而甚是愉悦:“来的正好,苏墨钰做的那些个事,要是被太子看到,别说是丢官,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想到太子的性情以及他的手腕,两人皆是一脸畅快。 苏墨钰,看你这回还怎么死局逢生! 苏庆和亲自将容蓟迎了过来,指着水榭道:“殿下,舍弟就在那里面。” 第47节 容蓟望着湖面上黑漆漆的水榭,心中疑惑,苏墨钰在那里做什么? 眼看苏墨钰的死期就要到了,苏庆生几乎要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干脆在前带路,“殿下,这边请。” 第52章 非礼了不该非礼的人 一步一步,跟在苏庆生后面,慢慢朝水榭接近。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紧张,也像是焦虑,更像是期待。 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门前,屋内似乎有轻微的响动,但听不出具体是从哪个方位发出来的。 抬手,苏庆生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毫不掩饰地展露出一抹快慰的笑意来。 “三弟啊,你在里面吧?快出来……殿下?”不解抬头,苏庆生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制止他开门的动作。 “让开,孤一个人进去。” “殿……殿下?” “还不滚?”黑眸冷冷瞥来,冰寒入骨,苏庆生一个哆嗦,连忙让了开来。 伸出手,缓缓推开面前的门扉。 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没有点灯。 顺手带上门,容蓟借着并不算明亮的月光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一片黑暗中,隐约可听见两道急促剧烈的喘/息声,分别来自于不同的两人。 鼻端弥漫上一股奇异的香气,几乎瞬间,他便明白了这香气的作用,连忙闭住气息。 走到尽头,正巧一缕月光从窗棂打了进来,照在横躺于卧榻之上的女子。 女子面色潮/红,裙衫凌乱,此刻正醉眼迷离地望着他。 看来和他预想的一样,房中香气果然不同寻常,至于这香气从何而来,恐怕只有去问苏庆生了。 女子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同时将衣襟领口扯得更大,眉头微蹙,容蓟大步上前,伸手点了对方的穴道。 正思索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姑娘时,黑暗中蓦地伸出一双手来,牢牢环住他的腰身,紧接着,一具滚烫的躯体便贴了上来。 事发突然,容蓟一时怔住,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便给了身后那人越发放肆的机会,环在他腰部的双臂,一点点向上,如灵蛇一般探入衣襟。 狠狠攥住那只胳膊,将对方扯到身前来。 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的原因,对方的面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双曜黑的眸子,却清晰异常,其中隐隐有火苗跳动。 “苏墨钰,你给孤清醒一点!”虽然生气,但还没到怒不可谒的地步,或许是因为即便身中媚药,也没有动榻上那姑娘一分一毫的缘故。 苏墨钰双目迷离,脑中完全一片空白,此刻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扑倒眼前这个人,将其吃干抹净。 体内的某种躁动快要将她逼至崩溃,就像是置身于烈火中活活炙烤一般,痛苦难耐,唯有眼前这个人,才能帮她缓解痛苦。 “不……要。”她死死缠着他,像猫咪一样在那宽阔的胸怀上来回磨蹭。 该死的! 被这小疯子折腾,自己的身体,竟也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容蓟此时,倒希望苏墨钰去侵犯榻上那姑娘了。 “苏墨钰!”他狠狠推开她,苏墨钰原本就立足不稳,这下整个人都超地面上栽去。 容蓟见状,脑袋一热,又上前一把将她拽住。 什么叫做好心没好报,容蓟这才有了体验,手臂刚揽上她,自己反而被一股大力撞倒,后背狠狠砸向地面,好在有内力护体,要不然五脏都得给震移位。 想要起身,可身上那人,却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他,扯都扯不下来。 他恼了,低吼一声:“苏墨钰,还不快放开孤,想打板子不成?” 听到“板子”两个字,苏墨钰果然瑟缩了一下,但比起现下的境况下,板子什么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给……给我……”她摸索着,双唇寻到男人的脸侧,灼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容蓟的耳边:“帅哥,别……别害羞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说着,竟含住了他的耳垂。 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像是被雷给劈中了一样。 黑沉的眸子如海啸翻卷,巨浪滔天。 “混账!”容蓟终于忍无可忍,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她了,两手扳在她的腰间,用力往上一提,然后甩到一边。 可苏墨钰的身手真不是盖的,就算在这种情况下,竟也行动自若,借着那力道顺势在地面一滚,在容蓟起身的刹那,反身扑了回来:“想跑?没门!今天不把你给办了,老子就不叫苏墨钰!”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扯容蓟的腰带。 容蓟感觉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就不该进来,让他那对好兄弟来处理他才对。 转头看向榻上的女子,奇怪这小子********在怀,却像个柳下惠一样无动于衷,偏偏缠上了自己! 这辈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遇到过,女人投怀送抱的事情他亦经历了不少,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男人调/戏,容蓟这二十年的生命里,还头一头一遭。 褪去了高冷孤傲,阴鸷凛寒,无人瞧见,此刻的太子殿下,就像个无措的孩童一般,眼中满是慌乱与无助,被苏墨钰压在身下,连手该往哪放都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扉突然被打开了。 屋外的光芒流泻而入,虽不算十分明亮,但也驱散了沉沉黑暗,让一切都无处可藏。 苏庆生在外面等得焦急,屋内时不时传来古怪的声响,他猜不到也看不见,心里急得就跟猫爪子挠似的,为了这一天,他可是押上了一切,要是失败了,再想对付苏墨钰,恐怕就难了。 第48节 终于,他恶向胆边生,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自己擅自闯进去,不是还有个苏墨钰吗,太子就算生气,也得先惩治了苏墨钰再说。 可当门扉被打开的瞬间,他傻眼了。 想过无数种场景,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莫不是眼花了吧? 原本该衣不蔽体与孙家小姐纠缠在一起的苏墨钰,怎么压在太子殿下/身上,而且……还对殿下对手动脚,他……这是在非礼太子殿下? 觉得这个念头很荒唐,但眼前所看到的事实,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容不得质疑。 容蓟愣了一下,短暂的怔愣后,便是滔天震怒。 他一挥袖子,大开的门扉又“砰”的一声阖上,“滚!” 苏庆生来不及躲闪,被强大的劲风一扫,整个人飞跌出去。 第53章 禽/兽不如之事 苏庆生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不过他心里是高兴的,虽然过程奇怪了一些,但结果却是一样的,或许,对太子不敬,比起侵犯孙家小姐来说,罪行更重。 这下,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苏墨钰了。 龇牙咧嘴地站起身,苏庆生脸上满是兴奋喜悦的光泽。 这一摔,值了! “砰!”水榭的门开了,男子逆光而立,俊容之上仿佛凝了层寒霜,煞气浓重。 苏庆生连忙一瘸一拐地让开位置,生怕太子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竹青也傻眼了,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 他家少爷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的! 晃晃脑袋,又伸手在脸上拍了两下,好似这样,就能将刚才看到的一幕甩出脑海。 “竹青。”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听到有人叫自己,竹青连忙抬头,只见自家少爷正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地躺在太子殿下怀里,而太子殿下则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眼瞳中的寒意,都能把人给冻成冰块。 “去打桶冷水来。” “是。”太子殿下发话了,他岂敢不从,连忙小跑着到井边打水去了。 抱着昏迷过去的苏墨钰,容蓟缓缓自苏庆生身旁走过,在即将与他擦身而过时,停下脚步:“今日之事,敢说出去半句,就杀了你。” 他声音不大,语声也很平淡,但苏庆生却感觉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浑身上下都泛着尖锐的钝痛,忙不迭应道:“殿下放心,小臣就是死,也绝不透露半个字。” 冷哼一声,容蓟大步而去。 冷风吹过,苏庆生抹了把脸上的淋漓汗水,双腿一软,终是忍不住瘫坐在地。 等在水榭外的苏庆和跑进来,看到兄长这幅模样,不免惊讶:“大哥,发生什么了,我怎么看到太子带着苏墨钰走了?” 苏庆生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丧气道:“别问了,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 “什么?”当没发生?那他们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冒着与孙家结仇的风险,又是为了什么? 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什么,苏庆生摆摆手,盯着容蓟离开的方向,哑声道:“让你当没发生就当没发生,识相的就别再问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庆和不悦道:“这主意是大哥提出来的,现在说不作数的也是你,那孙家怎么办?孙夫人孙小姐怎么办?她们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个头疼的问题,苏庆生觉得自己最近事事不顺,原本想给苏墨钰挖个坑,结果却是自己掉进去了。 现在怎么办?要是被爹知道…… 他烦躁不已:“这事我会解决,总之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再提起了,尤其是当着太子的面,知道吗?”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自家兄长的样子,苏庆和便猜到了事态的严重。 他不傻,明知不能做的事,他绝对不做。 譬如利用孙家来对付苏墨钰这件事,他一开始就不看好,好在自己没怎么参与,就算孙家和爹要追究,也追究不到自己头上来。 …… “殿下,水打来了。”竹青提着一桶刚从井里打出的冰水,冲进了屋内。 容蓟接过,二话不说,抄起装着冰水的桶子,就往瘫坐在椅子上的苏墨钰泼去。 初冬的井水,冷的刺骨,沾一下就冻得骨节生疼,这么一桶泼过去,苏墨钰立马就冻醒了。 “怎……怎么回事……好冷……” 容蓟将水桶丢给竹青:“再去打!” 虽然同情自家少爷,但太子殿下他可惹不得,竹青只好苦哈哈接过桶子,又打了一桶回来。 “哗啦——” 这一次,他拎着水桶,从上到下,将苏墨钰浇了个透。 第49节 这么一折腾,想不清醒都难了。 她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咦?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也在……”随即狠狠打了个喷嚏,浑身开始疯狂颤抖:“好冷啊,我怎么浑身都湿了,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容蓟搬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定,伸手一拧她的下巴,目光直刺到她眼底:“苏墨钰,清醒了没?” 她眨巴着眼睛:“清……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 “你刚才做了什么,知道吗?” “我做了什么?”苏墨钰努力回想,却发现脑中一片混乱:“我什么也没做……吧。”不确定的语气。 “什么也没做?”容蓟气得发笑,她倒是把刚才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三十大板,先欠着,等有机会,双倍还来。” 又要打她板子?这家伙是打人狂魔吧?自己又哪里招惹他了! “你别不讲理啊,我一没仗势欺人,二没调/戏良家妇女,三没偷鸡摸狗,你凭什么打我?” 嘴皮子恢复利索了,看来是真的清醒了。 容蓟起身,拿起床榻上的棉被,三下五除二给她裹上:“好,你很好,非常好。”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容蓟转身对竹青道:“熬些姜汤给你家少爷灌下去,孤可不希望这次的赈灾一事出差错。” 竹青拼命点头,此时的太子殿下好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小竹青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竹青啊……”睡到半夜的时候,苏墨钰被饿醒了,看着忙前忙后的竹青,忽然觉得,这孩子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你跟我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从水榭离开的,还有太子为什么会在咱们家?” 竹青看了她一眼,那表情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您……真的忘了?” “我要是记得起来,我还问你做什么!”她猛地想起什么:“我该不会对那孙家小姐做了什么禽/兽不如之事吧!” 竹青的嘴角颤了颤:“没。” 没?苏墨钰半信半疑:“真的没吗?可我看太子那脸色,好像我做了某种罪不可恕的恶事一样。” 竹青终于憋不住了,大喊道:“那是因为您对太子殿下做了禽/兽不如之事!” 第54章 又亲又摸,动手动脚 噗—— 苏墨钰刚喝的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 她颤着手,抖着唇,“你刚才说什么?” 竹青也是因为一时激动才喊了出来,让他说第二遍,他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苏墨钰走到竹青身前,单手挑起竹青的下巴,用半严厉半诱/惑的口气问道:“乖竹青,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好不好?要明白,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不说实话,少爷我是会生气的,嗯?” 竹青吞了吞口水,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看着苏墨钰微勾的唇角,阴寒的目光,他怎么有种他家少爷是个人面兽心大坏蛋的感觉。 “少爷,小的……”继续咽口水。 “怎么?”尾音轻挑。 再吞:“那个……您……真好看。” 要不是定力足够强,她非得喷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是吗?那你告诉我,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竹青别扭地往后退去,可苏墨钰节节逼近,脚后跟撞在桌角上,终是退无可退:“您今天……对太子殿下……” “对他怎么了?’ “对他……”竹青眼一闭,不管了,豁出去了:“您对太子又亲又摸,还动手动脚,殿下的衣服都被您扯坏了!” 苏墨钰彻底石化了。 谁能来告诉她,刚才竹青说的话全都是谎话,她没有对容蓟又亲又摸,也没有对他动手动脚,更不会扯坏他的衣服! 可事实上,一些迷糊的记忆,随着竹青的那些话,渐渐清晰起来,凌乱的碎片被补全,一个完整的片段出现在脑海里。 浑身的血液,全部冲上脑顶,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有羞的,也有急的。 猛地揪住竹青领口,喝问:“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我到底有没有把他……”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问不出后面的话来。 这会儿竹青倒是放开了,很快接口:“殿下很生气,就把您给打晕了,带回您的房间,泼了两桶冷水,又命小的给您熬了碗姜汤灌下,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闻言,苏墨钰这才长舒口气,跌坐回椅子上,身体阵阵发虚。 还好还好,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要是自己真把容蓟给那啥了,自己的身份,也就要跟着一同暴露了。 奇怪,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贞洁,而是身份问题,看来她是越来越适应当男人了。 为了这事,整整一晚辗转难眠。 她不信容蓟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个男人,要是女子倒也罢了,最多落个不知廉耻的名声,可男人…… 当时房间里还有孙家小姐在,自己没道理放着大美女当木桩,偏要去非礼个男人。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有特殊癖好,专门喜欢男人? 好把,就算这样她也认了,总比身份被拆穿要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晚,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以至于前往官署的途中,竟在轿子里睡着了。 第50节 说起来也怪,募捐的第一天,几乎没有人来,一个上午才收了二十万两,她都以为募捐这条路行不通了,结果到了下午,前来募捐的人就开始呈几何倍数增长,到了今天,官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人们好似较着劲一样,你捐五十万两,我捐六十万两,你一百万,我一百零一万。 到后来,连城里的富商都来捐款了。 苏墨钰总结了一下原因,大概是因为她说过,这一次募捐的结果,会在募捐结束后,以皇榜的形式张贴于各个城门前。 人都是好面子的,别看嘴上说的好听,要为灾区的百姓做点什么,实际上还不是虚荣心在作祟,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皇榜的最上面,那种满足感,才是他们真正追求的。 “大人?”身边的小吏连连轻唤:“大人?这些珠宝要怎么处理?” 回神,看着面前金光灿灿的一箱珠宝,苏墨钰缓缓抬头,竟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原来是阎小姐。” 阎婉清的目光根本就没在她的脸上,脖子扬得高高的,好似眼中根本就没苏墨钰这个人:“本小姐身为阎家子女,阎大元帅后人,也有义务和责任,为皇上以及太子殿下分忧解难,这些珠宝大多都是父亲和哥哥送我的,还有一些是皇上赏赐的,拿去当了,少说也有十几万两。” 阎婉清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出面捐钱的女性。 不得不说,她在维护家族颜面和自身形象上,做的非常到位,这一点无可挑剔。 瞥了眼箱子里的珠宝,苏墨钰转向躲在角落里,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偷偷打量她的苏庆生:“麻烦员外郎大人,找个正规些的当铺,把这些珠宝当了。” 她语气平平,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越是这样,苏庆生就越是警惕。 他就不信苏墨钰会傻成这样,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是自己给他下的圈套,他自认为很了解这个弟弟,他一向藏不住事,好的坏的全表现在脸上,情绪波动非常大,这也是之前方氏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原因。 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呆头呆脑,单纯愚笨的苏墨钰,竟然变得狡猾起来,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畏惧,反而透着一种盛气凌人的骄狂,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煞气。 别看他现在一副包容大度的模样,说不定,正在心里酝酿报复自己的方法。 看着眼前的珠宝,苏庆生认定,猫腻就在其中。 苏墨钰见他半晌不动,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报复他? 她才懒得在这种渣滓身上费心神,要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而且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动手,所以苏庆生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还不去?”她板下脸来,现在可没有闲工夫跟苏庆生玩心眼。 苏庆生自知没那个能力与苏墨钰叫板,只好拿着珠宝,忿忿而去。 “来人,给阎小姐倒杯茶。”苏墨钰象征性的吩咐。 “不用了。”阎婉清淡然回绝,在侍女的搀扶下,蹁跹转身,口吻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哥哥回京了,我这便去迎接他,没空喝这里的劣质茶水。” 第55章 阎少将! 什么?阎烈洲回京了? 阎婉清不说,她都要忘了这茬了。 边塞离奉天距离遥远,这才半个月,阎烈洲就赶回来了,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按照一般的行军速度,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回京,赤狼军果然名不虚传。 沉吟的间隙,阎婉清已经离开了。 这时,她身边的那个小吏又凑了过来:“苏大人,今天能不能早点散值,卑职……也想去城门前迎接阎少将。” 苏墨钰扭头瞅他一眼,怪不得从早上开始,这货就一定盯着自己看,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敢情是在打这个主意。 “阎少将回京,跟你有关系吗?” 那小吏猛地直起身子,亢奋道:“当然有关系!得知阎少将回京的消息,全京城的百姓都出动了,赤狼军少将的风采,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 那表情,就跟小迷妹谈及心目中偶像时,那激动又向往的表情一样。 苏墨钰有些不爽:“那阎少将长得如何?” 小吏纳闷,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听说还不错,铮铮铁骨,豪气干云,京城的小娘子,都崇拜的不得了。” 苏墨钰不以为然:“你又没见过,怎知他一定如传言中那般英俊威武,说不定是个长着大麻子脸的侏儒!” 那小吏脸皮使劲抖动,有您这么说人家的吗? “就冲他单枪匹马,一刀斩下敌将首级这番英勇做派,他便是卑职心目中的英雄!”说着,挺起胸膛来,一副自家儿子考上了名牌大学的骄傲模样。 苏墨钰翻了翻眼睛,扯了下嘴角,觉得这小吏没有因为自己侮辱他家偶像,而找她拼命,已经很给面子了。 眼角余光朝四周扫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激动期待的模样,今天她这个值要是不早点下,恐怕得被这群狂热分子围殴致死吧。 罢了罢了,就这幅心不在焉的态度,这值也没法好好当。 “现在什么时辰?” “快申时了。”小吏抢着回答。 “哦。”看了眼墙上贴着的榜单,排第一的,竟然是那个多年未曾踏足朝堂的贤王,苏墨钰有些奇怪他的银子从哪来。 站起身,掸掸袍角,故意拉长音调:“今天的任务非常繁重,明天一早,这批赈灾银两就要送往东郡,所以……”话才说了一半,大半的人就蔫了,“今天大家早点休息,明早提前一个时辰上值,有异议吗?” 异口同声:“没异议!” 第51节 “那就散了吧。” 一阵欢呼雀跃,不到片刻,官署里就只剩苏墨钰一人了。 这帮家伙…… 不就是个打仗的将军嘛,怎么搞得跟国际巨星驾临似的,那人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心中嗤之以鼻,但脚下,却不由自主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不是那小吏夸张,此刻的城门口,当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前世就算是当红歌星开演唱会,也没轰动成这个样子。 不意外的,在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兴奋的狂热,一个个的,全都拼命伸长脖子,朝着城门的方向看去,远远瞧着,就像一群被提起脖颈的鸭子。 苏墨钰本是闲来无事,想随便看一眼的,结果人太过,她被挤在中间,出都出不去。 正急得满头冒汗时,有人扯开嗓门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最前面的那个就是阎少将!” 人群开始沸腾了,像一锅烧开的水,空气中都弥漫着兴奋与狂热的因子,潮水一般的热情,几乎要将苏墨钰整个湮没。 某人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一片混乱中,她在城门的另一端,捕捉到了一抹赭黄的身影。 那人不论是衣着装扮,还是气质神韵,都比平日里要庄重威严。 颀长的身形高坐于马背上,目光沉幽,旷达深远,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傲视长歌,挥斥方遒的霸气与高贵,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潋滟,安静而又狷狂。 听着人群中激动的欢呼,她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整个京都的百姓,全都集中到这了。 容蓟这个祸害,到哪都能掀起风浪。 想起昨天的事,又是一阵羞恼。 虽然有个大致的印象,但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他放肆到了何种程度,听竹青说,自己把他的衣服都给扯坏了。 她真有那么饥/渴吗? 走神间,人群已经开始往前移动,苏墨钰被迫跟着人流往前挪步。 骑着枣红色战马的阎烈洲,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穿过了高大巍峨的城门。 已经很久没有再踏足过这里了,看着熟悉的街道,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十二岁离京,七年后重回故乡,阎烈洲面上虽平静无波,内心却澎湃难抑。 他曾发誓,如若不能光宗耀祖,重建阎家威望,他就永不回京。 如今,也算是兑现誓言了吧。 “哥哥。” 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响起,身着浅碧色牡丹凤尾裙的年轻女子,正笑盈盈朝他走来。 那女子笑起来的模样十分眼熟,他立马认出了对方:“清儿妹妹!” 阎婉清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战马前,将手里一束花环递给阎烈洲:“这么多年不见,哥哥越发英姿勃勃,威风凛凛了。” 阎烈洲接过她递来的花环,笑着道:“差点就没认出妹妹,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几年没见,妹妹竟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两人互相夸耀了一番后,阎烈洲下马,走到容蓟面前,单膝下跪道:“末将见过殿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容蓟,却是第一次,以臣下的身份与之相见。 七年前,容蓟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而他阎烈洲,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那时的他们,都没想过,会有今日这样一幕。 容蓟淡然道:“起身吧。” “是。”阎烈洲刚站起来,围观人群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骚乱起来,一个人影从人群中滚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滚在阎烈洲脚边。 阎婉清看到那人的正脸后,厌恶地后撤一步,娇叱道:“怎么是你?苏墨钰!” 第56章 打起来了 苏墨钰原本是想离开的,她本就不喜欢太过于热闹的场合,但无奈被挤在人堆中,怎么都出不去。 更郁闷的是,这些人还一个劲地往阎烈洲和容蓟所在的方向挤,苏墨钰为了不被推倒,只能被动地跟随人群移动。 可谁料原本匀速移动的人群,突然发生了骚乱,苏墨钰被人群推着往前,重心偏移,再也站立不稳。 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背后陡然一空,她整个人就这么被一股力道给推了出去。 直到跌在地上,她都是一片茫茫然,没等站起身,就听一个尖利的娇叱声响起:“怎么是你?苏墨钰!” 这声音她很熟悉,虽然因为惊讶和愤怒而变了调,她还是能立刻识别出来。 真是倒霉,怎么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个阎二小姐。 想到上回的事情,她强忍住心底蔓延而出的冰冷厌恶,打算站起身来。 可身体刚一动,就见一道寒光,伴随着慑人的猎猎劲风,擦着脸颊滑过。 “欺辱我妹妹的登徒子,”有凛冽沉肃的声音响起,“就是你?” 一把长戟横刀而立,锋利的刀尖悬停于头顶,随时都有可能刺下。 第52节 目光顺着刀尖往上,握戟之人,目若朗星,神姿凛然,一头红发如怒燃的火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嚣狂之气,明烈胜似骄阳。 那人眸带血气,煞意凛凛,正一瞬不瞬盯着她,恍然看去,犹如战神临世。 她相信,只要自己有半点不合时宜的举动,那人,必定会杀了她。 性命,危在旦夕。 而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会笑,但就是忍不住。 那副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落在阎婉清的眼中,简直刺眼极了。 笑了许久,直到笑得肚子疼,她才抬起手,以两指隔开悬在自己头顶的刀刃,然后从地上爬起身来,一边爬,还一边哎呦哎呦喊疼。 环顾一圈,发现刚才那群激动亢奋的人群,不知怎么的,竟然全部安静下来,大张着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很好,她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但喜欢给别人制造热闹。 抬头,直视对面那张威风凛然,狂霸骁悍的脸孔,“这件事,原本我不耐解释,但既然太子殿下也在场,不如我一次说个明白吧。”身上的官袍沾了尘土,袍角的部分还擦破了一块,她惋惜地瞅了一眼,想着不知朝廷会不会再给她补发一套:“我呢,什么坏事都干过,也的确调/戏过不少良家妇女,但我绝对不会去调戏阎二小姐。为什么呢?原因有二……”抖了抖脚,又将袍子上的灰尘弹掉,这才抬起头来,伸出两根雪白手指,“第一,身为一名纨绔子弟,我这一生,见识过不少漂亮姑娘,什么类型的都有,清纯的,可爱的,妩媚的,娇俏的,说实话,就阎二小姐那长相,我真没看上眼,醉芳楼的莺莺姑娘,都比她漂亮百倍。” 拿阎婉清跟青/楼女子比,如此明显的侮辱,她还真敢说。 “第二。”她拿眼瞟了眼一旁的容蓟,眼中波光流转,说不出的讽刺,“当时就我和阎二小姐两人在场,都说捉贼捉赃,捉奸见双,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我压在她身上,至于我为什么会压在她身上,怕是除了我和阎二小姐本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但却装作不知道,总之,如果我真要对她做点什么,绝不会选在东宫,选在她未来夫君的地盘上,我又不是傻子。” “哥,你别听他乱说,他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明明就是他放肆在先,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能以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吗?就算我自己不在乎,也要替殿下着想啊!”阎婉清见势不妙,连忙替自己辩解一番。 不管苏墨钰说得再有道理,阎烈洲的心,始终都是偏向自家妹子的,“苏墨钰,你辱我亲妹,坏她名声,这笔账本将必要找你讨要清楚!”说着,猛地提起长戟,重逾百斤的长戟,在他手中就跟玩具似的,挥舞之下,虎虎生风。 这是玩真的啊! 苏墨钰唬了一跳,她万万没料到,这阎烈洲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说下杀手就下杀手,丝毫也不顾及一旁的容蓟。 长戟携着嚣狂的劲风,径直朝她刺来,还好她反应快,身体向后一弯,堪堪躲过了这必杀一击。 要是慢上一点,她这张如花似玉的漂亮脸蛋,就得整张削下来。 可阎烈洲却不罢休,反手握住长戟,横扫而来,这一招力若千钧,气势如虹,青石板的路面都被强大的劲气给掀了起来,露出褐色的泥土。 苏墨钰连连后退,可那长戟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如影随形,不管她怎么闪避,都摆脱不了。 眼看那如猛虎出笼般的长戟,就要迎头斩来,突然空气中爆发出“叮”的一声,兵戈相交,炸裂苍穹一般的刺耳。 定睛看去,原本看上去势不可挡的长戟,竟被一柄细长的薄剑挡住,竟是连分毫都前进不了。 握剑之人,面目沉润,眸色淡漠,虽看似悠闲,但握剑的手,却青筋迸绽。 “阎烈洲,够了。”容蓟淡淡出声,同时手下用力,企图压下长戟上的那股狂躁之力。 但阎烈洲却听不进去,胆敢冒犯他妹妹,只有死! 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见识到了太多人性中的卑劣,他最痛恨的,便是那些猥琐淫邪的男人,在他的治军之下,但凡有人欺辱女性,无论轻重,皆处以死刑。 像苏墨钰这样的纨绔子弟,若是在他手底下,恐怕死一百次都不够。 将全部内力灌注于长戟上,他竟硬生生将容蓟手里的长剑弹开,再一次朝着苏墨钰而来。 容蓟见状不妙,紧跟而上,长剑脱手而出,强制拦住了阎烈洲疯狂的攻势。 被逼的身形后撤,阎烈洲不得不收回攻势,容蓟则趁机迎了上去,企图将他制服。 围观的群众傻眼了,苏墨钰也傻眼了。 今天也太热闹了吧,太子殿下跟赤狼军少将当街斗殴,这个时代若是有网络,绝对能上头版头条。 第57章 为她受伤 苏墨钰揣着两手,开始饶有兴致地观起战来。 要是再有个小板凳,放一杯茶水,一碟瓜子就更好了。 男人打架其实没什么看头,你一拳我一脚的,但像眼前这种高级性质的打架,却是难得一见。 更何况,两人都是俊美不凡的大帅哥,一个冰川型,一个烈火型,就是做做样子,也十分养眼。 阎婉清就不像她这么悠闲了,见两人打起来,急得团团转。 苏墨钰瞅她一眼,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亲哥哥,也难怪她会急。 “阎小姐,反正闲来无事,咱们来聊聊天?” 正焦灼不已的阎婉清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对苏墨钰道:“殿下和哥哥若有一个受伤,你就等死吧。” 她假装委屈,“啊呀,他们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说伤了,就是死了,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阎小姐,欲加之罪,可不好啊。” 她说话太难听,阎婉清的怒火顿时被激了起来:“苏墨钰,你少装傻,要不是因为你,殿下能和我哥哥动手吗?” 苏墨钰忽而换了个严肃表情:“阎小姐,你这话说的就有点不对了,殿下是天之骄子,是一国储君,阎烈洲只不过是个臣子而已,他胆大包天,竟然敢跟太子殿下动手,这般以下犯上,你认为该判个什么罪比较合适?” 她故意放大音量,让所有人都听到,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她话中深意。 区区赤狼军少将,连太子也不放在眼中,可见阎家已经嚣张到了什么程度。 阎婉清处于气头上,没听出她的画外弦音,只阴毒地瞪着她:“我哥哥要对付的人是你,并非殿下,你最好祈祷,不要被我哥哥抓到,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满不在乎:“本官乃是皇上亲命的中书舍人,官拜五品,与阎烈洲一样,都是朝廷命官,就算要治我的罪,也轮不到阎烈洲,他难道是想越俎代庖,替太子殿下和皇上来行使权力么?” 第53节 话说到这个份上,阎婉清才意识到自己被苏墨钰给带到沟里去了。 此言诛心,字字句句,皆将矛头指向了阎家。 在京城,天子脚下,无论大事小事,都会有专人纪录并上奏朝廷,今日之事也不例外,苏墨钰的话一旦传到皇帝耳中,对阎家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她已经能够预见。 好个苏墨钰,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阴险,从一开始,他就打着这样的算盘! 苏家没有女儿可以嫁给太子,他们这才竭尽所能的抹黑阎府,败坏自己的名声,只要阎家失势,他们苏家就能一手遮天了。 就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竟然苏墨钰钻了空气,害了阎家,害了哥哥,她又悔又怒,对苏墨钰的恨意越发深了。 见她不说话,只以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苏墨钰笑了笑,这位阎二小姐脑袋里的那根筋看来是转过来了,也不再提刚才的话,只将目光投射在打斗正酣的两人身上:“阎小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殿下和阎烈洲,你认为谁会赢?” 介于刚才的事,阎婉清不敢随意搭话了,只冷冰冰丢了句:“苏墨钰,你不要太过分!” 假装没听见,继续好整以暇地观摩:“唔……我觉得太子会略胜一筹,不过嘛,阎烈洲力大无穷,气势上更加威猛……哇,这招潜龙入渊不错,诶诶诶?竟然躲开了……嗬,这招秋风扫落叶更厉害,就是有些用力过猛……” 见她不但不急,反而还饶有兴致地观赏起两人之间的争斗,阎婉清气得脸色发青,单薄的娇躯频频颤抖:“苏墨钰,你——” 你字刚落,便见一道刺目流光,如****而出的箭矢,笔直的朝着苏墨钰所在的方向射来。 某种锋锐的绝杀之气,瞬间将她笼罩。 后背窜上一股凉意,连心窝,都寒成了冰冻三尺的森然。 杀意欺身,死亡逼近。 苏墨钰明知该立刻躲开,但脚下却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都迈不动。 这一招既快且狠,丝毫不留余地,一出手,势必见血。 苏墨钰知道,自己这回是躲不过了。 下意识闭上眼,却没等来意料中的疼痛。 睁开眼,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锋锐的刀刃,离自己的脖颈,只有半寸不到。 阎烈洲单手握戟,面若杀神。 容蓟侧身立于一旁,同样单手握戟。 修长的手指,牢牢握在锋锐的刀刃处,阻止了利刃进一步的攻势。 鲜血顺着利刃,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殷红的鲜血,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汇聚成小小一滩,片刻就染红了石板下的土地。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咕噜。 这时苏墨钰吞咽口水的声音。 阎婉清第一个叫出声来:“殿下,您的手!” 容蓟目若寒星,身形坚毅如山,并未因这一声惊呼,而有任何动容。 倒是阎烈洲,丢了手上战戟,单膝跪下,慌乱道:“末将该死。” 见他放开长戟,容蓟这才缓缓放开手:“起来吧,时辰不早了,父皇与百官还在行宫等着我们。” 阎烈洲却不肯起身:“末将行事鲁莽,冒犯殿下,还望殿下严惩,” 阎婉清想为兄长说情,可一看到容蓟满是鲜血的右手,又急又痛:“殿下,您的手要紧,还是先传御医给您治伤吧。” 似乎并未听到阎婉清关心之语,容蓟转过身,翻身上马,自顾自策马前行,阎烈洲见状,这才站起身,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直到两人两骑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苏墨钰和围观群众这才清醒过来。 摸摸自己的脖子,似乎之前残留的萧煞寒意还未消失,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转身,对上一双美丽却阴毒的眸子:“苏墨钰,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今日有殿下帮你,下回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苏墨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抬手,隔着日光,细细欣赏起来:“阎小姐,你觉得我这手打起人来有多疼?” 阎婉清一怔,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正疑惑时,只见苏墨钰将手心放置在唇角,轻轻呵了口气,接着—— “啪!”“啪!” 两声脆响。 阎婉清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震愕地看着苏墨钰。 揉了揉手腕,苏墨钰冷然道:“还有八下,先欠着,下回一并还清!”说完,也不顾阎婉清什么表情,背着手扬长而去。 街角边,某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中,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来,半幅衣袖艳紫流光:“这场热闹,甚是精彩。” 第58章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自打穿越以来,这是苏墨钰第一次出远门。 东郡到底有多远,她对此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知道不停赶路的话,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距离海难已有段时日了,快马加鞭将消息从东郡传到京城,至少七八天,筹集银两又花了几日,将赈灾银两送去东郡,又要半个月。 东郡现在的情形有多糟糕,不用猜也知道。 第54节 走到以精钢修造的马车前,苏墨钰抚着冰冷的车厢壁,心头总有种说不上的忧虑。 运送灾银不是件小事,这里面可装着八百万两的巨额银钱,装着整个东郡百姓的希望与命运。 为此,皇帝还从禁军中挑选了二十名精锐卫兵,负责此次的押运任务。 一切都看似完备,但苏墨钰却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苏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负责押运银两的军官上前禀报道。 苏墨钰点点头:“知道了,你再去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需要准备的。对了,太子殿下来了吗?” 对方回道:“殿下遣人来传口信,说有要事缠身,请大人稍待片刻。” 要事?什么要事? 照理说,容蓟的私事,与她压根没有半点关系,可一牵连上太师府,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此次离京,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容蓟人不在京城,很多事情就不能亲力亲为,若有突发事件,更是无法第一时间知晓,以他的心性,绝不会任由自己做个被蒙蔽双眼的瞎子,离开之前,他必定会在朝廷各个环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果然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放松警惕啊,朝中那几个王爷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再加上一个突然重返朝堂的贤王,容蓟想不小心都不行。 看看时辰,天已经快要亮了,想起昨天街市上的轰动,苏墨钰可不想再来一次。 爬上马车,一阵烦躁不堪。 再不来,她可就走了,太子怎么了?太子就能迟到,就能任性,就能为所欲为? 正腹诽着,车帘突然被撩开,一个玄色人影,携着晨间的寒意,登上了马车。 苏墨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修长人影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禁出口抱怨:“您自己的马车不去坐,干嘛非要跟微臣挤在一起。” 容蓟坐下后,好笑着反问:“自己的马车?这就是孤的马车,是苏舍人你坐错了车。” 什么?她坐错车了? 东张西望一番,发现这辆马车中的摆设以及规制,的确不像是自己这个品轶该有的。 尴尬死了,她连忙起身:“啊……那个……眼花了,对不住。”哪里是什么眼花,分明是这辆马车看起来更高级。 越过容蓟,正要下车,却被一股力道给扯了回来:“就坐这吧,孤有些话要跟你说。” 跌坐回原来的位置,苏墨钰越发窘迫:“还是不了,微臣身份卑微,不敢冒犯殿下。”说着,又要起身。 可肩膀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牢牢将她按在座位上,“不敢冒犯?前天夜里你冒犯的还少吗?” 妈呀,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怕容蓟提及前天晚上的事,红着脸,苏墨钰一个劲地挣扎:“那……那是个误会,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微臣发誓,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怎么?你还想有第二次?” 苏墨钰哭笑不得,“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微臣……”不对,怎么感觉被容蓟给带沟里去了,趁他不注意,苏墨钰猛地站起身,便往马车外冲:“微臣还是去坐自己的马车吧。” “苏墨钰,你给孤回来!”容蓟伸手去扯她。 她故意跟她较劲,两手扒在车厢的门框上,眼看就要冲出去,身后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连忙松了手,回身查看:“殿下没事吧?” 容蓟摊开自己的右手,白色的绷带上有明显的血迹渗了出来,刺目惊心:“你说呢?” 她愧疚道:“对不起,微臣不是故意的。” “孤看你就是故意的。” “微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也不能明说。 容蓟淡淡收回手,好似那鲜血淋漓的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样,以目光示意:“坐下。” 苏墨钰不动。 “坐下,不要让孤说第三遍。” 看来怎么都逃不过了,苏墨钰只能硬着头皮坐回去。 容蓟挑开车帘,对外吩咐一声:“出发吧。”接着转过头来,将目光定格在苏墨钰脸上。 马车再豪华,车厢内的空间也有限,这么对面对坐着,连空气中都满是对方的气息。 苏墨钰如坐针毡,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的轱辘声。 此时天色还算早,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车厢里也是一团昏暗,苏墨钰动了动搁在膝上的手,虽然看不到容蓟的样子,却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视线,正胶着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有话要说吗?这么一直沉默着,到底想干什么? 越是安静,心中就越是烦躁,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主动打破着诡异气氛,对面的人却突然开口了:“苏墨钰,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诶? 第5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55节 这是什么鬼问题,对此完全没有心理建设的苏墨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是漂亮的,温柔的,有气质的,善解人意的,不矫揉造作的姑娘。” “你眼光很高。”容蓟对此作了结论。 “是吗?那看来,微臣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了。”故作哀愁。 “京城多贵女,你的眼光虽然高,但也并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容蓟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若有看上的,孤可以替你做主。” 苏墨钰敬谢不敏:“多谢殿下的一番好意,微臣暂时还不想娶妻。” “哦?”他挑了挑眉,以试探的口气道:“为何?是担心成家之后,就不能花天酒地,潇洒度日?” 这个借口不错,苏墨钰坦然承认:“殿下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微臣的小心思。” 容蓟不置可否:“男人三妻四妾,原本就很平常,你就算娶了妻,也照样可以逛花楼,纳小妾。” 呃…… 刚才那些话,真是从容蓟口中说出的吗? “微臣没打算纳妾。” 闻言,容蓟似乎颇感讶异:“不纳妾?” “是。”她眼角弯弯,给人一种明眸善睐之感,哪里能与淫邪两字扯上关系:“在微臣心里,婚姻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爱一个人原本就不容易,更何况爱许多个人,微臣的心很小,左拥右抱的生活享受不来,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以往便觉得看不透他,看不清他,现在更是如迷雾一般,隔着迢迢天堑,怎么也进入不到他的内心深处。 恍然间,竟有种冲动,想要挖开他心底的秘密,仔仔细细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什么时候改了心性,孤竟然不知道。”淡淡调侃一句。 苏墨钰胡诌道:“大概是被殿下的深情之举感动了吧。” “被孤的深情?”他似乎在笑,身体微倾,与她拉近距离:“苏墨钰,你倒是说说,你是被孤哪一点深情所感动的?” 她向后缩了缩:“人人都说殿下情深意重,矢志不渝,再美的女子,您也不屑一顾,只专情于阎家小姐一人。” 越听越好笑,不过脸色还是冷冷的:“阎婉清是未来的太子妃,孤总要给她一些面子,但你……”他蓦地伸手,按住她的脖颈往前一勾,两人以额相抵:“苏墨钰,孤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说这是为何?” 苏墨钰骇了一跳,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殿下的意思,微臣不太明白……” “苏墨钰,你惯会装傻,孤也不强迫你,反正路途尚远,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说着,放开她,身子向后一仰,闲适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小憩去了。 苏墨钰整个人都傻了,容蓟刚才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是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了? 说自己惯会装傻,他又何尝不是? 甚至比自己还要恶劣,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他偏偏不予揭穿,看着人焦急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极为愉悦的享受。 一通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苏墨钰,醒醒,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容蓟正在自己面前,眉头紧拧很不耐烦的模样。 揉了揉眼睛:“到哪了?” “驿站。”容蓟简单明了地回答了她。 驿站?她掀开车帘,外面竟一片漆黑。 “这么快就到了?” 容蓟不知是笑还是气:“快?你睡了整整一天,哪里快了。” 整整一天! 被这个消息彻底惊醒,她猛地跳起来,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砰地一声撞上车顶,一阵剧痛袭来,她捂着脑袋,泪眼汪汪:“怎么会这样?我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还想着路上看看风景什么的,这下全都错过了。 容蓟率先下了车:“赶紧跟上来。”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浑身上下竟绵软无力,站都站不稳,“马上就来。”焦急之下,不小心碰倒了矮几上的茶蛊,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容蓟下意识要返回查看:“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小心把茶杯撞翻了。”苏墨钰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紧张,容蓟刚要伸手掀车帘,她先一步上前撩开帘子:“我已经整理好了。”跳下车,与容蓟并肩:“赶了一天的路,殿下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回头看了眼马车,容蓟踟蹰了一下,终是没有返回查看。 驿站不大,一百多号人全部挤在这里,感觉小小的驿站都要被挤爆了。 做为赈灾使,苏墨钰自然是单独住一间房,房屋摆设简陋,但能不与其他人一起睡大通铺,她已经很满意了。 当所有人都睡下后,她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打开纸包,用手在纸张上一碾,将手指上沾染的白色粉末置于鼻端轻嗅。 这是在撞倒茶蛊后,从连带着翻下矮几的香炉中随手取的。 她才不信自己真能睡整整一天,从坐上马车开始,到醒来期间,她什么都记不得,感觉就像弹指一挥,中间被硬生生砍掉了。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还有些迷迷糊糊,头脑发蒙。 导致这一系列反常的原因,应该就在这些香灰中。 “干将。”低声轻唤,轻的就似一根针落在地上。 但伴随着这声轻唤,一道黑影,如流烟一般无声无息落于她的身后。 她将纸包折起,丢给那道黑影:“找人去查查,看看这香灰有没有什么异常。” 干将接过,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消失在原地。 第56节 苏墨钰站起身,推开一扇窗户,初冬微寒的空气扑面而来,沉闷迟缓的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深吸一口,眸光渐沉。 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与容蓟站在对立两面。 但现实,总是让人倍感无奈。 第60章 引蛇出洞 夜色沉沉,月朗星疏。 一灯如豆,晕黄的光彩,将那人冷硬的面容,勾勒出一丝柔和温润的弧度。 看着自己的掌心,容蓟眸色复杂,隐隐夹杂着一丝迷茫。 “当真不是假的?”喃喃出声,似乎正在为什么难解之事而忧愁。 目光从手心移到对面跳跃的烛光上,不禁想起白日里掌心下那滑腻柔嫩的触感,似上好的羊脂白玉,却又没有玉的冷硬,认真说起来,倒更像是上好的名贵贡缎,柔软有之,细腻有之,无暇有之,带着能将人掌心牢牢吸附的诱/惑,令人留恋不已。 那样的触感,那样的精致,绝非人皮面具可以做到。 如果不是人皮面具,那就是说,他的的确确是苏墨钰。 可不知怎的,他却认为,与之朝夕相对了整整一天的人,根本就不是苏墨钰。 奇怪的想法,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份执拗,这份好奇,让他竟然做出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举动。 真是疯了吧。 低笑一声,磁软的声线,在暗夜里更显醇厚。 收回手,目光从烛火移至房间角落某处阴影:“他可有察觉什么?” “主上放心,香炉已被属下调换,他绝查不出任何异常。”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那片暗影处,还隐藏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与暗夜融为一体,绝妙的伪装。 容蓟满意颔首:“这就好。”闲闲向椅背靠去,唇角扯了扯,眼中闪烁一抹兴味:“这小子聪明的很,孤如今不管做什么,都得避着他,不但要避着,还要避得谨慎,避得小心。”说着说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意思,能让孤这么上心的人,除了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旅途无聊,就当闲来无事的娱乐好了。” 阴影中的人影颤了颤,雷震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冷厉严苛的主上。竟然也会打心底里笑得这么畅然,不禁对那位苏小公子,越发好奇。 “主上,是否还要继续盯着他?” 容蓟曼声道:“当然,不但要盯着,而且还要仔仔细细,无时无刻地盯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中闪过一丝愠恼,但很快就转为盎然:“不管他有什么后手,孤都等着他,但愿,不要让孤失望。” 默了一阵,雷震又道:“主上,眼下京中局势动荡,这个时候离京,属下认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点点头,默认了雷震的陈述,不过脸上却半点忧心之色也无,只随意道,“无妨,京中有紫绛坐镇,孤很放心,再者……”顿了顿,双眸倏地眯起,有凛冽的锐光自眸中射出,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决:“孤若一直留在京城,那些不安分的老鼠,又哪来机会出手?这是引蛇出洞的最佳时机,孤相信,这一次的东郡之行,一定会很精彩。” 雷震从来不会质疑主上的决定,就算他想质疑,也没那个资格,他只管听从命令即可:“是,属下明白了。” “京里的事,你就不用cao心了,此次东郡之行,路上必定不会太平,孤需用到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驿站地处偏僻,一到夜晚便狂风肆虐。 目光遥遥投向对面,那人竟也立于窗边,寒风猎猎,扬起他满头青丝,似妖魅之舞。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以为他会惊慌,会躲闪,却见他浅浅一笑,朗然如斯,阖上窗棂,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眼中兴味又增添几分,手指轻抚上窗棂,似自言自语,又似在与身后之人攀谈:“孤越来越期待这一次的旅途了,到底,谁会是第一个出头鸟呢……” 喉中溢出轻笑,却转瞬湮没在簌簌寒风中,不见了踪迹。 容蓟不在宫中,但作为他的贴身内侍,东宫的大总管,魏全却是一刻都没闲着。 殿下喜洁,容不得半点脏乱,就连后院亭台上的石桌子,都不允许有一丝灰尘。 魏全没少因为这事而受罚,虽然殿下人不在东宫,但洒扫之事,却不可荒废,万一殿下归来,看到一团脏乱,自己的屁股就又该遭殃了。 “怎么回事?擦个桌子都擦不好,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魏全气得脑仁疼,东宫最近来了几个小太监,笨手笨脚,什么做不好,害得他每天都在在旁指挥,就算如此,这群小兔崽子还是一个劲给他添乱。 赶走了小太监,魏全亲自上阵。 擦桌子也是有讲究的,擦不好就会留下印迹,日光一反,立马就看出来了。 魏全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抱怨,为什么殿下不带自己一起走,在殿下/身边侍候,总比教那群小兔崽子规矩要幸运得多。 正抱怨时,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吵闹声,女子尖利的喝骂声无比清晰。 魏全停下手里的活计,连忙赶了出去。 东宫门外,站着名衣着华贵,明艳逼人的女子。 魏全一看到她,脑仁更疼了。 这个姑奶奶怎么来了! 扬起客套谦卑的笑意,魏全迎上去:“阎小姐,您今个儿怎么来了?殿下不在宫中,皇上派遣……” “殿下去了东郡,你当本小姐是傻瓜不成?”阎婉清口吻恶劣:“让开,本小姐要进去!” 魏全边笑边挡在阎婉清面前:“阎小姐息怒,殿下临走前特意吩咐过,除了皇上以外,谁都允许踏进东宫半步,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小姐体谅。” 阎婉清怒瞪他一眼:“谁立的规矩?太子殿下?依本小姐看,你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神色陡然转厉,抬手朝前一指:“本小姐不能来,那个贱人就可以?” 魏全回身一看,她指的人,正是紫绛。 第57节 “紫绛姑娘不是旁人,她……” 阎婉清反手便给了魏全一巴掌,区区一个阉人,也敢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她是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狐媚子,不要脸的娼妇!”阎婉清将在苏墨钰那里受到的气全撒到了魏全和紫绛身上。 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恼意。 但紫绛却笑意盈然,缓步上前,婉然道:“殿下临走前嘱咐妾身,若是阎小姐前来,务必要请她入内,万不可阻拦。” 第61章 怎会娶那种女子 殿下竟然说过这样的话? 阎婉清心中欢喜,就知道容蓟不会那么绝情。 想到这里,她神色稍霁,转眼看一眼魏全:“听到没?还不放行!” 魏全看一眼紫绛,眼中闪过疑惑,但还是将路让开:“是奴才招待不周,望小姐见谅。” 淡淡哼了一声,阎婉清将声音放柔:“算了,你也是听命行事,本小姐不怪你。”阎婉清冷静下来,才察觉到自己适才有些过激了,魏全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跟了他将近十年,自己今后入主东宫,免不了还得依仗魏全。 好比皇帝身边的万公公,那可是个厉害角色,后宫之中,哪个人提起他来,不是三分敬重七分畏惧。 她刚才确实冒进了,魏全今后会有怎样的造化,谁也猜不到,若真能平步青云,如万公公一样地位稳固,自己刚才得罪了他,便是为今后埋下了隐患。 心念电转间,人已经走到了后殿。 东宫是储君的住所,自成一派。 假山湖泊,园林楼阁,整座东宫气势不俗。 加上道路蜿蜒曲折,小径颇多,不常来的人,倒真是会迷路。 可紫绛才来了几日,便对这里了轻车熟路。 盯着眼前那道娉婷身影,阎婉清的目中,闪过一丝暗恨。 “小姐请坐,妾身这便命人为小姐沏茶。” 紫绛将她引至后殿落座,正要走开时,听阎婉清道:“本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既然你是太子的侍妾,那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她上下打量紫绛,丝毫不掩轻蔑之色:“做妹妹的,给姐姐沏杯茶,也需要借下人之手吗?” 言外之意,便是让紫绛亲自给她斟茶。 紫绛脸上依旧保持着婉然的微笑,恭顺道:“小姐说的是。” 阎婉清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个紫绛,脾气倒是好,难道殿下就是看上了她这一点? 脾气好有什么用,不照样是个身份卑贱的奴婢,殿下只是图一时新鲜,才会将她留在身边,要不了多久就会腻了。 想通此节,阎婉清心中,这才舒畅了些。 不消片刻,紫绛便沏好了茶为她端来,“小姐,请用茶。” 伸手去接时,阎婉清故意手下一松,滚烫的茶水悉数泼到了紫绛的手背上,顿时,白皙的肌肤上,便被烫出了一溜水泡。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阎婉清一脸惊慌失措,可眼中却闪过一抹畅快。 紫绛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依旧温声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姐无需自责。”说着,又重新为阎婉清斟了杯茶。 接过茶杯,轻抿一口,阎婉清狠狠拧眉:“这什么茶,如此难喝!” 紫绛道:“这乃是今年新贡的青城雪芽,十年只出一茬,百两黄金难求的佳品。” 阎婉清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自然是听说过青城雪芽的,这种茶十分珍贵,要足足十年才能长成,收获一次,也仅有三五斤左右,民间连见都见不到,大多数都上供了朝廷,就连权势滔天的阎家,都无缘品尝。 但她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面子:“如此名贵的香茶,就这么被你给糟蹋了。”她重重将茶杯放桌上一放:“也难怪,像你这种出身卑贱的人,自然没有学过茶艺,本小姐不是那种苛刻的人,重新换杯茶来,普通茶叶就好。” 紫绛依旧恭顺,将青城雪芽撤下,换了普通的碧螺春。 可阎婉清还是不断挑毛病:“太烫了,重新去沏。” 紫绛恭顺照办。 再一次端来,阎婉清仍是皱眉:“水温不合适,太凉了,重沏。” 紫绛二话不说,仍旧照办。 如此来回几次,阎婉清也累了,将紫绛第六次重沏的茶水随手一泼,起身道:“看来你是故意的,连一杯好茶都不想让我喝,罢了,如今殿下不在,你想怎样都可以,我虽是皇家钦定的太子妃,但毕竟还未正式嫁过来,所以也管不了你。”她似是有些愤愤,还有些失落,但眼中却噙着一抹嫉恨:“你放心,对于你的怠慢,我是不会告诉太子的,不过你最好明白,谁才是东宫真正的女主人。” 紫绛谦卑垂首:“是,妾身谨记小姐教诲。” 这是个泥人吗?怎么捏都没反应。 阎婉清自觉无趣,这样的人,想来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她那张脸,着实让人痛恨。 漂亮吗? 如果太子看上的,是她的容貌,那便找个机会,毁了她那张脸好了。 直到阎婉清离开,紫绛脸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仿佛被烫伤的人不是自己,被戏弄的人也不是自己一般。 落在他人眼中,端的是贤惠大度。 魏全看着她的手,叹气:“这阎家小姐也太猖狂了,殿下若真的娶了她……”主子的事,下人不好多说,魏全及时住了嘴,“紫绛姑娘,别站着了,赶紧去上药吧,瞧你细皮嫩肉的,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紫绛抬起手来,手背处一片狰狞,外人或许看不出,只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指间的薄茧,“多谢公公。” 娶演晚清? 第58节 魏全想多了,以主上的性子,又怎会娶那种女子? …… 连续几天赶路,住了几天荒郊野岭,终于在大城镇落脚。 住宿条件改善,连带着吃食也一并丰富起来。 这是自打离开京城开始,吃的第一顿肉。 苏墨钰幸福的都有些飘飘然了。 如果没有对面那个阎王脸就好了,吃个饭而已,你绷着个脸做什么,好像谁欠你八百吊钱一样。 抬头瞅他一眼,脸色似乎更差了。 正要收回视线,却见他拿木箸的姿势有些奇怪,想夹盘子里的笋尖炒肉,却因为动作僵硬的缘故,夹了几次都没夹起来。 他似乎放弃了,转而去夹另一边的卤牛肉,依然如此,夹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苏墨钰嘬着筷子,寻思着,他不会是因为手上的伤,才变得这么迟缓笨拙吧? 目光落在他缠满绷带的右手上,想到那天的千钧一发,淋漓鲜血,愧疚陡生。 “喏,给你。”飞快夹起一片卤牛肉,丢在他的碗中。 第62章 喜欢男人么? 他似乎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沉沉的眸子,有波光闪动。 但苏墨钰早就垂下头去,故而没有察觉到他古怪的神色。 埋头吃了一阵,不见对面有反应,纳闷抬头,却见他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坐着,一副在等待什么的模样。 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不吃了?” 他不语,只拿眼神看着面前的菜肴,很明白的示意。 苏墨钰立刻便猜出他的意思,可……一向冷漠孤傲的他,竟然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她产生幻觉了,就是这个世界玄幻了。 “你的意思,可是要我帮你?”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轻轻颔首,并抬了抬下巴。 苏墨钰一脸黑线,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他的保姆了不成。 罢了罢了,谁让自己欠他人情呢,她最讨厌的就是有所亏欠,这会让她觉得,不论做什么都敌人一等。 “想要什么?”她妥协了,目光在面前的美食上掠过:“蘑菇?还是鸡肉?” 他不说话,只拿眼神指挥,随着他的目光,苏墨钰夹起一块麻辣花椒鸡放在他碗中。 脸色有些沉冷的人,这才像是满意了,拿起木箸,低下头去。 “咳咳。”没等扒拉两口饭,就听对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她抬头,见他又向自己扬起下巴,很明显的意思,赶紧给我夹菜。 靠!有完没完? 苏墨钰有点不高兴,但秉着偿还人情的态度,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夹了片冬笋给他。 如此几次,这家伙还上瘾了,干脆不打算自己动手,全部让苏墨钰代劳。 好好一顿饭,结果给人做了老妈子,忙前满后,自己倒没吃上几口,苏墨钰甭提有多郁闷了。 某人吃饱餍足,一脸的容光焕发,看着她,冷不丁说了句:“你若想要孤的性命,现在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刚喝了口汤,险些全部喷出来。 她拍了拍胸口,平了心气,这才道:“殿下这番话,微臣是不是可以当做是一个玩笑?” 容蓟神色郑重:“不,孤并不是在与你开玩笑。” 突然间有些堵得慌,她放下筷子,也换了严肃的神色:“殿下似乎搞错了什么,第一,微臣并不想要您的性命,您的性命能拿来做什么呢?升官发财?还是辟邪镇宅?第二,此次前往东郡,微臣是赈灾使,您是监察使,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微臣不但不想要您的命,还必须阻止别人要您的命。” “说得好。”他似乎极是赞同,“孤亦如此。” 什么意思?彼此摊牌? 夹了片薄薄的牛肉塞到口中,嚼了两下,才慢吞吞道:“既然如此,殿下就不该怀疑微臣,就算有不满,也要等回了京城再说,现下并不是树敌的最佳时机。” 以为容蓟会赞同自己的看法,谁知他却摇头:“你说错了,不是现下,而是任何时候,都不是树敌的最佳时机。” 她撇了撇嘴:“殿下如果要给微臣讲什么大道理的话,还是免了,别说微臣听不进去,就是听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苏墨钰,孤说过,孤并不想与你为敌。” 是,他是这么说过,但世事难料,不想做就能不做,人生不可能这么圆满。 “至少现在,微臣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所……” “苏墨钰,你听明白了,孤不想与你为敌。”他语声沉冷,话语中带着强调的意味。 她拧了下眉:“微臣明白。” 她的态度显然没能让他满意,一向喜兴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竟也显出一丝焦躁来,“总之,你若没有大的过错,孤就不会对你下手,你可记住了?” 今天的容蓟有些反常啊,难道受了伤的人都这样?“殿下如此宽厚,微臣感激涕零。” 第59节 “感激涕零?”他冷哼:“孤怎么没感觉到?” 你想怎么感觉?嚎两嗓子,再挤两滴银豆豆才算满意? 索性拉过还剩下小半盘的牛肉,苏墨钰不再客气,拿起筷子,一片片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道:“殿下为什么总怀疑微臣呢?微臣说的话,全都是发自肺腑,如果您还是不相信微臣,那微臣也没有办法了……”呃,噎住了,赶紧端过水来,喝了一大口。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拎起茶壶,竟非常体贴地帮她将空了的茶杯斟满。 苏墨钰简直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哎呀,真是麻烦殿下了,您这金尊玉贵的……” “苏墨钰,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放下茶壶,他突然转换话题。 “嗯,微臣喜欢……”心里猛地一咯噔,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连忙把话给拐了回来:“微臣不喜欢男人!” 这个容蓟也太狡猾了,竟然趁他不备故意套她的话,要不是她反应迅速,估计就让他得逞了。 容蓟面色不变,眼中却好似闪过一丝失望,“哦,原来是这样,孤还以为你对男子情有独钟。” 苏墨钰想解释,但生怕说得多错的多,越抹越黑,只淡淡道了句:“这种玩笑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开了。” 容蓟没继续深究,而是从袖口中取出一只红色锦囊,递给苏墨钰:“给你的。” 啊?给她的? 带着疑问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枚护身符。 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殿下待微臣真好,微臣何德何能,殿下竟如此看重。” 容蓟忍不住笑:“这是长乐托孤带给你的。” 脸上的笑意僵住,苏墨钰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脑袋嗡嗡直响。 妈蛋!好像又自作多情了。 “你可喜欢长乐?”长乐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只是苏墨钰…… 回过神来的苏墨钰斩钉截铁道:“微臣喜欢公主,但并非男女之爱。”她不想欺骗他人,更不想欺骗自己。 容蓟什么也没说,只站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回京后,孤会请求父皇给你和长乐赐婚,如果你拒绝……” 她差点跳起来骂娘,这时又听他道:“这辈子都不许再娶妻。” 第63章 银两被盗 好呀,她还正愁要以什么借口来抵挡婚事,如果容蓟真给自己下这么一道旨意,她反而要感谢他了。 对于这番恐吓,苏墨钰毫无负担的接受了,甚至希望不要等回京,现在就下旨,来个铁板钉钉。 容蓟自然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只是看到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心里竟似松了口气。 奇怪的感觉,连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经过连续多日的赶路,离东郡已不到两日路程,原本清爽的气候开始变得潮湿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不适应环境,还是其他什么事,这个晚上,苏墨钰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心里装着件大事,让人心神不宁。 早上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驿馆。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气氛不对,每个人脸上都一副凝重冷肃的模样,感觉天塌下来也没有这么紧张。 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连忙赶去查看银子。 果然,到了近前,发现用来押运银两的精钢车厢,此刻正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那一箱箱装着银子的木箱,全部不翼而飞。 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她冲过去,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看着空荡荡的车厢,心头漫过一阵绝望。 负责押运的军官道:“每天晚上,卑职与下属都是分两批看守银两,一批负责上半夜,一批负责下半夜,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昨晚也一样,其间并未有任何异常,但早上开箱检查时,却发现银子全部都不见了。” 稳了稳心神,苏墨钰问:“你确定吗?看守的中间,所有人都没离开过马车半步?” 那军官想了想,道:“卑职手下的这些士兵个个尽忠职守,绝不会半途离开,严格算起来,也只有在换班期间离开过马车,但那么短的时间内,贼人根本不会有机会盗走银两。” 说的也是,那些银子,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也要搬好久,换班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怎么可能偷得那样彻底,连银渣子都不留下半点? 想到此节,苏墨钰越发绝望。 这一次的东郡之行,果然凶险万分,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还是没能阻止灾祸的发生。 八百万两的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丢官事小,搞不好整个苏府都要跟着一同陪葬。 难道会是苏庆生? 不,不可能是他! 他这人虽然蠢,但并非没有脑子,赈灾银丢失,连容蓟都要受牵连,更别说是他了,他那么胆小的人,要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盗走银两的,难道是鬼不成?”有人小声嘀咕。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是啊,除了鬼,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把所有银两全部盗走?” “连马车上的铜锁都没有撬过的痕迹,说不定真的是鬼。” “可是……鬼要银子做什么?” 人心已经开始乱了,似乎银两是被鬼盗走这种说法,已经被所有人认可。 第60节 苏墨钰从不信鬼神,但眼前发生的事,却比闹鬼还要可怕。 找不回赈灾银,那等待她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 从早晨一直到黄昏,容蓟几乎将队伍里的所有人都盘查了一遍。 没有异常,甚至连丁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难不成,真是闹鬼了? 他一向不信邪,但此刻也没了主意,赈灾银两丢失不是小事,牵连甚广。往小里说,也就是摘几个乌纱帽,砍几颗脑袋,往大了说,朝堂颠覆,天下大乱亦有可能。 也怨不得那人会失了分寸,丢了魂魄,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一天。 他害怕了吗? 原来,这世上也有他害怕的事情。还以为他天不怕死不怕,赈灾银丢失,照样活得潇洒爽快。 苏墨钰,这一次当真是入了死局。 你,还能逢凶化吉吗? “传令下去,将驿馆周围全部封锁,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捉拿。”吩咐下去后,他似是疲累不堪,沉冷的俊颜,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显得郁郁萧索。 转身,正欲迈步,却听得身后传来门扉转动的吱呀声。 诧异回头,竟看到身材修长挺拔的人,自屋内踏步而出。 夕阳的光辉照射在他的脸上,将那清俊的容颜,勾勒出一丝冷魅之感,如雪山之巅的玉华清泉,不带半点污浊。 而他的神采,亦如那光艳逼人的容颜,自信、强势、高傲,目空一切。 他看着有些发怔,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苏墨钰,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以为他在害怕,怕到瑟瑟发抖,魂不附体。 可看看眼前的人,哪有半点害怕惊惶的样子。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对着怔愣的他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只需要殿下随微臣一起去证实一下。” 他没有问她明白了什么,也没有问她要证实什么,更没有问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都在做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好。” 跟随她来到押运银两的马车前,只见她围着车厢绕了一圈,又抬手轻抚上去,片刻后,笃定道:“没错,果然如此。” “发现什么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车厢,什么也没看出来。 苏墨钰的脸上,有种兴奋的光彩:“被盗走的,不是银两,而是马车!” 饶是沉稳如他,亦忍不住惊愕:“马车?你的意思是,马车被人调换了?” “正是!”她再次绕着车厢打转,浓墨般的眼瞳熠熠生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与原先不一样,贼人必定十分了解车厢的构造,所以才能打造出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来,但再了解,也有疏忽的地方,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她猛地转身,勾唇一笑,神采飞扬:“贼人大概是想借着夜色将银两运出城去,只可惜他动作太慢了,只要我们现在封锁城门,他再厉害,也注定插翅难逃!” 容蓟静立于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心如止水。 但此刻,他所有的神思,都不由自主被面前那道身影所牵动。 高贵而炽热,傲慢且矜持。 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撩拨,久久难息。 第64章 答应孤,可千万别死了 街上人流如织,只是傍晚时分而已,偌大的城镇,才真正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苏墨钰环抱着两手,斜斜倚在墙根,姿态看似悠闲,目光却冷凝谨慎,来回穿梭在进出城门的每一辆马车上,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知府办事的速度倒是真的快,也不枉容蓟刻意亮出身份,现在整个城镇都被封锁,贼人若想出城,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是绝对无法离开的。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那么大一辆马车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暗,却始终没有搜查到被盗走的马车。 连容蓟,亦忍不住心生动摇,或许那贼人,根本打得就不是这样的主意。 但苏墨钰却眼神坚定,一派自信。 不管那贼人有多能忍,最终他一定会忍不住露出马脚的。 现在,比的就是耐心,比的就是谁更能忍。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连盘查的卫兵,都开始心生懈怠。 容蓟看了她一眼,这个人,一向都是执拗的,那股蛮劲儿,有时候会让人恨得牙痒痒。 或许,自己就是被他这股韧劲所打动,那个不学无术,纨绔无赖的少年形象,已渐渐从印象中抹去。 只是,输就是输,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如意,难道聪慧如他,竟也看不破这个道理吗?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原本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的人猛地睁开眼,一瞬间,电光四射。 几乎要被那眸中的神采所晃花眼睛,那是一种绝对的傲然,一种绝对的胜利,一种绝对的意气风发。 第62节 哪有用那种暧/昧口吻跟男人说话的。 是自己想多了吧?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苏舍人,殿下有令,要您即刻过去见他。” 苏墨钰悚然一惊,从椅子上跳起来:“现……现在吗?” “是的,苏舍人赶紧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好给他上?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容蓟可千万别是断袖啊! 怀揣着紧张的心情,跟随侍人来到容蓟所在的房间,“殿下,苏舍人到了。” 屋内传来一个磁软好听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苏舍人,请进。”侍人恭敬地为她打开门扉。 迈着比小碎步还要碎的步伐,一点点挪进屋子。 房间里本身并不算黑,但因为外面阳光太刺眼,所以走进屋子后,一时不适应,没有看到脚下的凳子,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一只强有力的大掌牢牢握住她的手臂,同时耳边传来温软的声音:“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迷,连路都不看。”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撤了一步:“没、没什么,屋子里太黑,没看见。” 他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对于她明显的排斥,有些不悦:“苏舍人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在故意躲着孤,怎么,怕孤吃了你不成?” 苏墨钰有苦说不出,眼前这家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冷面阎王吗? “没有的事,殿下想多了。”她看了眼他的手,想到个好借口:“微臣是怕弄疼殿下。” “弄疼孤?”他好笑着反问,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被他润色出了古怪的意味:“你要怎么弄疼孤?” 不行了不行了,她真的没法再跟容蓟共处一室! 她闪躲着目光:“殿下叫微臣前来,究竟有何吩咐?若是没有要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他不回答,折身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你不是想知道那贼人的同伙是谁么?”他看着对面的位置:“坐下。” 苏墨钰硬着头皮坐过去:“难道殿下已经有眉目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容蓟忍不住发笑:“苏舍人,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啊?”她一脸蒙圈:“微臣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你的强势哪去了,你的倔强哪去了?还有……”他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探身看向她的双目:“你的无耻哪去了?” 面前的容颜,依旧剑映萧索冷孤光,可那眼神,却轻佻得很。 苏墨钰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可眼前的脸容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诶?殿下,您看那是什么?”她一脸惊诧,指着容蓟身后。 顺着她所指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 “苏墨钰,你真行。”口吻是咬牙切齿的,但眼神,却带着丝笑意。 谁说他不无耻? 他若不无耻,这世上就没无耻的人了。 苏墨钰假意不明,咧着嘴憨笑。 说真的,装傻比装聪明要难多了,她脸颊都要笑酸了。 还好有人帮她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丢了进来。 苏墨钰上前看了眼,“这人谁啊?”长得五大三粗,还留着一圈络腮胡。 不是吧?容蓟的口味也太重了,连这种货色都能看得上眼。 至于那么惊讶吗?不就是审问犯人,容蓟有些搞不懂她眼中的震愕之色是从哪来的。 “他之前戴着人皮面具,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你自然不认得。” 啊?原来这家伙是偷盗赈灾银的那个贼人啊,还以为…… 看了眼容蓟,对不住啦,刚才那么想你真是不应该,以你的条件,就算要找男宠,也要找上档次的,这种货色,简直不够看。 “他有供出什么吗?”苏墨钰一本正经,刚才那种鬼鬼祟祟、奇奇怪怪的神色,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 容蓟走到那贼人身前,目光森寒:“嘴巴硬的很,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这一点早在苏墨钰的意料中:“那就杀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 那就杀了吧…… 淡淡五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似在说饭不好吃倒了吧一样稀松平常。 容蓟闻言,脸上表情依旧,只有眼底快速划过一道浅浅的流光,转瞬即逝。 第65节 贤王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离他远远的。 “嗯……还有……”苏墨钰摸了摸下巴,犹豫了一下,才道:“顺便也盯着太子,不用盯得太紧,只需要将他的反常行为告诉我就行了。” “是。” “嗯……”她看着干将,颀长的人影,挺拔如松,细腰窄臀,当杀手的,都有这么好的身材?尤其是那双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脑袋一抽筋,她说了句:“干将,你的手挺好看的,不适合杀人,适合抚琴弄花。” 黑色的影子似乎僵了一下,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的……精彩绝伦。 好了,不逗他了,怎么说人家也是杀手,她这么调戏,实在有些缺德。 挥挥手:“去吧,小心行事。” 黑影纵身一跃,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重新坐回到窗台上,苏墨钰眼神沉幽。 怎么会呢?那包香灰竟然没有问题。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容蓟手段老辣,就算做了什么,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查到丁点蛛丝马迹。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赈灾银被盗一事,就如同平淡路途上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两日后,赈灾队伍终于到达了东郡。 东郡位于大晋的最东边,三面环海,气候潮湿温热,疾病肆虐,灾难频发,经济也相对落后。 苏墨钰一下马车,就热得浑身冒汗,她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怒骂:“这东郡太守是****的吗?海难都发生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实质性的救援措施,当什么一方郡守,还是回家种红薯去吧!” 她在这边义愤填膺,容蓟也怒上心头。 从踏入东郡的地界开始,便处处可见人间惨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今的东郡,便是诗句中的真实写照。 手下的官员早就去太守府递了牌子,且报了身份,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守前来迎接。 苏墨钰火了,直接带着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冲进了太守府。 进了太守府,看到眼前的景象,压在心底的怒火便再也忍不住了。 外面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海难摧毁了房屋,淹没了土地,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四处流浪。 可与外面的哀鸿遍野比起来,太守府内,竟是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太人,好喝吗?再喝一口嘛~”娇媚的女子趴伏在一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身上,一边扭动着灵蛇般的身躯,一边端着金色酒杯,将杯沿靠近男人的嘴唇。 “大人,那又辣又呛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还是这水晶肴肉好吃,来,尝一口啊~”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迎了上来,以镶金边的银箸夹起一块如水晶般的肉冻,喂到男人嘴里。 男人咂咂嘴,左边喝一口酒,右边吃一口肉,心满意足地揽着两个美娇娃,犹如神仙般快活逍遥。 苏墨钰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当下差点气爆,正考虑该不该将他暴打一顿时,只见容蓟抬步上前,一脚便踢翻了放满山珍海味的案几。 连续哐啷几声,酒壶跌在地上,沿着台阶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男人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向容蓟,打了个酒嗝,正要发飙,身边的两个女子陡然发出刺耳恐惧的尖叫,一篷血雨洒下,如漫天坠落的红梅。 咕噜咕噜。 这回滚落台阶的,不是酒壶,而是一颗犹带着醉意的头颅。 第68章 大皇兄,别来无恙 男人脸上连诧异或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可见这一剑斩得是多么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吓傻了,之前谄媚邀宠的女子,更是被吓到失禁,抱成一团不住发抖。 就连苏墨钰,也瞠大双目,呆呆看着眼前一幕。 杀……了。 就这么杀了。 好歹杀人前,你丫给个提示行不行,这么突然,她那颗小心脏真真受不了。 反手还剑入鞘,容蓟脸上连半点悸动都没有,好似刚才不过是切了棵白菜,走到苏墨钰身前:“从现在开始,这里由你负责。” “啊,哦。”一切发生的太快,脑筋好像有些转不过来,直到容蓟离开,她才猝然回神:“都傻站着干嘛?把这里收拾一下,赶紧准备救援。” 她还没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根据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发现自己的重担还不轻呢。 当开始组织救济时,她竟发现,整个东郡的粮食,全被富人们囤积起来了。 都说无奸不商,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发起国难财来,真是一点也不心虚。 八百万两的赈灾银,首先就得拿出两百万两用来购买粮食,好在东郡不似京城那般寒冷,就算露宿街头,也冻不死人。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让难民们吃上饭,不要发生人吃人这种惨剧。 苏墨钰计划得很好,看似井井有条,可实际实施起来,却发现步步维艰。 东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发生海难前,这里的百姓自给自足,虽然穷困了些,生活倒也过得去。 第66节 自打海难发生以来,这里的形势每况愈下,吃不饱吃穿不暖的人越来越多,加上那混账太守不干实事,整日只知胡吃海喝,搜刮民脂民膏,如今的东郡,简直就是个庞大的难民集中营,买来的粮食,不到两天就全部分发完了,照这样的进展,那八百万两银子,根本撑不了几天。 更糟糕的是,大的海啸过去,时不时还有些小的浪潮,就算她发动所有人都去救援,却每天还有被海浪卷走的难民。 这应该是由于海上地动不断,所引起的不规律潮汐,她猜测,在不久之后,这里应该还会再次发生一次大海啸。 为了减少伤亡人数,她必须尽快,将所有难民,都妥善迁至安全区域。 可别说那些难民不愿长途跋涉离开故乡,就连容蓟,也不赞同她这番大规模迁移。 苏墨钰又急又气,导致内分泌不调,口中起了一溜的溃疡,喝水都疼。 “大人,难民已经转移完毕,是否派人护送?”跟随自己一同负责转移难民的副官问。 好说歹说,总算有人肯接受她的建议,苏墨钰累得直喘气,恨不得躺在地上不走了:“派几个人跟着,到营地后让大夫给他们看看。”伤的伤,病的病,那些人是否能活下来,全看造化了。 “大人,你看前边。”副官突然道。 苏墨钰顺着他所指举目看去,竟发现有人也和自己一样,在组织救援难民,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自发的。 人群当中,有个身穿粗布棉长衫的男子,头发以木簪简单绾起,看背影,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这人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仔细一瞧,却又气质出众,像是隐居山野间的贵族隐士,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说不上的贵气。 在一众平庸人群里,如同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没想太多,现在是非常时期,容不得她肆意欣赏帅哥,带着手下的人走过去,看着那男子问:“公子可是这里的负责人?” 男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眉目清润的脸容,干净柔和,说不上有多英俊,但萦绕在其周身的高渺之气,却令人见之难忘。 春风过境,冰雪消融。 这男子给人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你是?”他看着苏墨钰,有些茫然。 苏墨钰拱了拱手:“我是朝廷派来的。” 男子会心一笑,他似乎是知道皇帝派遣赈灾使来东郡的事情:“原来是苏大人。” 苏墨钰讶然:“你认得我?” 男子轻轻摇头,“从未见过大人,只是猜测而已。” 只是猜测?可看他的眼神,却笃定得很。 目光掠向他的身后:“离这不远处,有一个临时安置区,让大家一起过去吧。” 男子点头:“这样也好。”他目中满苍凉:“苍天不仁,连带着无辜百姓一起受苦。” 他身后的那些难民,个个面黄肌瘦,有两鬓霜白的老人,有身怀六甲的孕妇,还有牙牙学语的幼童,这些人无一例外,眼中都只有死灰一般的冷漠。 大概,这段时日的流离失所,满目疮痍,已经让他们彻底绝望了。 “公子仁义,本官佩服。”能以一己之力,将这些人带到这里,的确很不容易。 “大人谬赞了。” 目光一转,落在男子手臂上,惊道:“公子受伤了?” 男子垂目朝自己的左手臂看了眼,淡淡道:“无妨,只是小伤。”说着,动了动袖口,将狰狞的伤口遮住。 苏墨钰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哀伤,他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那股爱上却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了,就连自己这个第一次与他结识的人,亦能感同身受。 “公子可愿与本官一起护送这些难民去安置区?”苏墨钰问。 男子有些犹豫,察觉到难民们依赖的眼神,点头道:“好。” 毕竟能力有限,苏墨钰将难民送到安全地点时,天色已经擦黑。 她命人去叫随行大夫,男子自己虽然不在乎,但他手上的伤若是不及时医治,很有可能会化脓感染。 得知她归来的消息,容蓟也跟着大夫一起过来了。 看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过来叫孤看看,有没有受伤?” 苏墨钰狠狠抖了一下,容蓟又哪根筋搭错了,这般热情,着实令她恐惧。 刚要回答,那神色悠然的人,脸色竟蓦地一变,看着苏墨钰身后的方向,如遭雷殛。 奇怪了,她身后有鬼不成?这表情,还是第一次在容蓟脸上看到。 随之回头,没有见到鬼,却对上一张温润且同样震惊无比的面容。 正纳闷时,容蓟首先开口道:“大皇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69章 仅仅是赞誉过剩 大、大皇兄? 前太子容朝? 不是吧……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眼前的布衫男子。 容蓟若是不说,她根本无法将眼前之人,与那个被飞扬桀骜的废太子联系起来。 第67节 那些尖锐似刀剑一般的话语,真的是从这个清淡如水,温润似玉一般的男子口中说出的吗? 就算容蓟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对方的身份,她仍是不敢相信。 一瞬间的震颤后,那双清淡的眸,再次回归平静,“草民见过太子殿下。”一撩衣摆,说着便欲下跪。 容蓟大步上前,将他扶住,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大皇兄无需如此,这里并不是朝堂。” 他却坚持:“无论是不是朝堂,礼法都不可废。”那样单薄纤瘦的人,竟挣开了容蓟的钳制,后退半步,认认真真跪下,向容蓟磕了个头。 容蓟眼神复杂,隐有哀恸。 起来时,不知是动作过猛,还是脚下被什么绊到,他竟立足不稳朝前栽去。 容蓟伸手欲扶,却顿了顿,苏墨钰看到他要摔了,倏地跨前一步将他扶稳。 完全是条件反射下的举动,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容朝勉力站稳后,疏离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多谢大人。” 苏墨钰拧眉,她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容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不知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既骄傲,又卑微,既热情,又冷漠。 其实仔细想想便不难理解,从云端跌落尘埃,从高贵跌向卑微,前后巨大的反差,没有将人逼疯都算好了,又怎能平心静气地接受。 “人已经送到,草民这便告辞。”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苏墨钰跟上去:“先把手上的伤治了再走。” “不用了。”竟是丝毫不买账,连丁点让人劝说的机会都不给,就那么坚决的大步而去。 苏墨钰还想追,却被容蓟拉住:“别追了,让他走吧。” “可他手上的伤真的很严重……” 他牢牢扣着她的肩膀:“没用的,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就是说破嘴皮子,他照样不会听你的。” 停止挣扎,泄气道:“早知道他的身份,我就不带他回来了。” “在京城时,孤就说过,你很可能会遇到他。”话虽然这样说,但他并不认为,苏墨钰一定会与容朝碰面,更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遇到一起了。 “他……”苏墨钰顿了顿,“应该认识我吧?”都叫自己苏大人了,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确。 “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很早以前,父皇就夸他有颗七窍玲珑心。” 无需说的更明白,彼此都心知肚明。 看着那抹青衫布衣消失的方向,心头掠过一抹微凉的哀伤:“那样的人,的确是可惜了。” “哦?可惜?”他凑近她,将手肘支在她肩膀上,“你该不会是对他心生同情了吧?” 她斜睨他一眼,这家伙支得倒是挺舒服:“我同情他不应该吗?原本,他应和你一样骄傲。” 他凑近她耳边,语调轻轻,“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处处帮他说话?唉,孤甚是心寒啊。”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苏墨钰不适应地往一旁挪了挪:“殿下高高在上,万民敬仰,想来也不需要微臣的同情。” “怎么不需要?”他也跟着往一旁靠:“别看孤身份尊贵,实际上却寂寞得很,倒是跟苏舍人在一起时,不会觉得孤独难耐。” 这人怎么变得这么不正经? 苏墨钰见摆脱不开他,索性任由他支着,“殿下说笑了,这世上愿意陪在您身边给您解闷的人,都能绕京都转十圈了,您哪会寂寞。” 原本带着调笑的眼眸一黯,他从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苏墨钰,你真真是想把孤给气死。” “殿下又说下了,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气您啊。” 他不说话,只微微偏着头看她,此刻两人姿势暧/昧,他一垂目,就能清晰瞧见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飞扬乌黑的长眉。 忍不住狂咽口水。 美人抱瑶瑟,哀怨弹别鹤。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梨花一枝春带雨…… 都是些什么鬼! 总之,眼前这张脸诱/惑力太强,有狷狂,有凌厉,有清魅,有迷醉。 难怪这世上无数女子,前仆后继都想要爬上他的床,吻上他的唇。 “啊,那个……”想打破古怪气氛,苏墨钰小幅度转了一下脑袋,结果…… 嘴唇不小心贴上了他的下巴! 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慌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微臣不是故意的。” 他似乎也被吓到了,好半天没反应。 苏墨钰心想:完了,自己的屁股又该遭殃了。 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抬起手来,在被她碰到的地方摩挲了几下。 移开手肘,转过身去,“今天早点歇息吧,明天任务繁多,有你累的。” 第68节 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一向不近女色,洁癖严重的太子殿下被个男人给吻了,心里能高兴才有鬼! 不过说起来,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非礼他了……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用非礼这个词! 好吧,苏墨钰承认,自己已经彻底凌乱了。 生气吗? 有一点,更多的却是愉悦。 愉悦? 一想到这个词,容蓟就忍不住头疼。 莫名其妙的,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男人上了心,见他为容朝伤心为容朝担忧为容朝抱不平,心中就像堵了块石头。 难道与他相处多日,情分非同寻常的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人吗? 这种怨气来得毫无理由,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对那个少年,只有欣赏之情,怎么倒觉得,像是…… 容蓟用力捏了捏拳,抬起头来,深吸口气。 不能再这样了,他不亲近女子,只是不喜沉迷女色,而不是好男凤,仔细想想,除了苏墨钰以外,他并未对其他男子产生过如此心理。 或许,自己对苏墨钰,仅仅是赞誉过剩而已。 第70章 只能等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东郡也算不小了,想要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不期而遇,是几乎不可能的。 但这种不可能,偏偏就成了可能。 看着眼前青衣布衫的男子,苏墨钰竟怔了好半天,直到身边的副官叫她才回过神。 容朝似乎也挺诧异的,不过诧异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便是云淡风轻了。 “苏大人。”他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行礼,言谈举止皆一丝不苟。 毕竟曾为储君,在礼数上是最严谨的。 可苏墨钰却有点讨厌他这种行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这几天又连着下了几日的暴雨,原本安全的区域也被大水淹没,海岸边,甚至时常可见到溺亡的尸体。 如果不是情势严重,她也不会带着人,到这里来阻止疏散。 容朝也是抱着和她一样的目的,不过他终究力量有限,能帮助的人也很少。 她拉了他一把:“情势危险,你还是跟紧我比较好。” 容朝看着她紧攥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摇头:“无妨,我已经习惯……” “你会游泳吗?”苏墨钰看着黑沉一片的海岸线,不安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继续摇头:“不会……” “那就跟紧我!”不容置喙的口气,她微一用力,将他推到了内侧。 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才走了几步,天空之上便已乌云密布,整个天地,都像被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给遮盖住了,海面上还起了一层薄雾,能见度不足一丈。 “快,时间不多了,在海啸爆发前,赶紧把人都转移出去!”收回视线,她向一旁的副官命令道。 副官纳闷:“海啸?下官没看见海啸啊。” “现在是没有,但不出半个时辰,一定会有场大的风暴。”至于风暴的摧毁力有多大,她也无法预料。 副官却没当回事:“大人过虑了,就算有风暴,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话音刚落,天边就传来一声炸响,雪亮的闪电,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天空。 海面上发出轰隆的响声,震得人心口都嗡嗡作响。 副官大惊失色:“真……真的有海啸。”眼看着海面上腾起一排巨浪,像一面高墙,朝着海岸的方向迅速冲来。 这是苏墨钰第一次直面海啸,看到那场景,也不由得惊呆了。 反而是容朝,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柔软的就似一抹春风:“别怕,海啸只有一瞬,只要别被冲进海里就没事。” 她也下意识握紧他,闭上眼大喊一声:“大家牵起手来,千万别被海浪冲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海浪已扑面而来,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大口海水,口中又咸又腥。 在浪涛里颠簸翻转,感觉五脏都要被颠错位了,耳边除了海浪哗哗的声响,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紧握着容朝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好在她水性不错,就算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也能维持良好的方向感,不让自己撞上岩石,因为一旦昏迷过去,就会被海浪卷入水中,窒息而死。 就像容朝说的,海啸只是一瞬,但对她而言,却像是过了很久。 第69节 当浪潮退去,她有种浑身力气都被抽干的感觉,直挺挺躺在海滩上一动不动。 盯着乌云散去,重新焕发出生机的蔚蓝天空,再一次感叹,活着真好。 闭上眼,正打算休息一会,感觉手上还握着一个人,猛地从海滩上坐起身来。 身旁的男子好像昏迷过去了,绾好的头发也在海浪的冲刷下散开,身上的衣衫沾了水,苏墨钰这才看清他有多么消瘦。 “喂,大皇子?”她拨开他粘在脸颊上的头发,唤道。 可男子却一动不动,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苏墨钰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容朝?容朝?你醒醒。” 还是没反应。 苏墨钰大骇,他该不会被淹死了吧? 连忙将他整个翻转过来,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 咚、咚、咚。 当虽然微弱,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同时眼前一花,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而自己,正枕在一双软软的,富有韧性的大腿上。 好半天才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这么说,眼前这双大腿的主人…… 她尴尬起身,看着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容朝:“那个……抱歉。” 他睁开眼,夜色让那双原本就温润柔软的眸子,更加轻软和煦,“别说这样的话,你不欠我什么。” 就算这样,她也想要谢谢他。 当海啸来临的那一刻,是他给了自己信心。 “这是哪里?”她四下打量,发现眼前景象全都很陌生。 他动了动身子:“大概是某处山崖下。” 山崖?她惊讶道:“怎么可能?” “我们是被海浪冲过来的,当时水位比较高,等潮汐退去,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 苏墨钰站起身,绕着海岸线走了一圈,发现果然像容朝说的,他们被困在崖壁之下了。 她颓丧地坐回去:“那现在怎么办?” 他闭上眼,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她最讨厌的就是等待,将一切的赌注,都压在外界的力量上,从而丧失主动权。 可现在这个情况,除了等,还能做什么呢? 望着海面上的阵阵浪花,苏墨钰也学着容朝那样,将头靠在身后的石头上。 忽略现下的困境,这倒是个难得的悠闲时光。 “太子殿下应该会来找我们的。”这话不知是对容朝说,还是对自己说。 容蓟真的会来找她吗?就这样让她死在这里,免去今后一切麻烦,岂不正好? 如果换了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做此考虑。 其实,就算他不来,她也没立场去怨怪他。 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皇权之路全本就是以鲜血和白骨铺就,牺牲在所难免,她既已被拉入这条荆棘血路,就要做好在此埋骨的准备。 “阿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必怀疑。”似乎察觉到她内心所想,容朝淡淡说了一句。 第71章 孤若不来,你岂不是要等死? 不由得转头,朝身旁之人看了眼。 原以为说这句,不过是安慰自己,但苏墨钰却在容朝的脸上,看到了深信不疑的坚定。 对于容蓟,他是真的打心眼里信任。 信任那个人。 那个为了自身利益,就可以牺牲他人的太子殿下。 “如果他不来呢?”她又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微微摇了摇头,语声虽淡,却依旧坚定如初:“不,他会来的。” “你很信任他。”摆在眼前的事实,其实根本没必要去询问。 他蓦地转过头来,漆黑的双瞳,似蒙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如水光潋滟:“你不信任他,对么?”虽是疑问,但她内心的想法,在他面前早已无处可藏。 她也没必要隐藏,坦然承认:“是,我不信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信任。” 从相识之初,那个人,就没有给自己信任的理由。 容朝却轻轻笑了,“你不信任他,是因为你不想信任他。其实,有时候信任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去做,你信任的那个人,便会加倍回报你给予的信任。” 她扬眉,不置可否:“就像你一样吗?就算被利用,被伤害,也还要义无反顾地去相信别人?” 无心的一句话,如一根利刺,狠狠扎进他的心窝,那文雅淡然的面容震了震,没有回应。 第70节 苏墨钰自知失言,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该伤害这个可怜的人。 沉默了一阵,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好似刚才那番尖锐言语,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经放下。”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忍不住:“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 他用不解地眼神看她:“为何要怨恨?” 为何要怨恨?还用得着问吗? 但面对他这样坦然无垢的眼神,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仰起头来,看着漆黑夜幕,繁星点点,竟是难得的好月色,“要说不怨,那是自欺欺人,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曾经那些看似重要的,无法割舍的,如今看来,已经不再重要,见惯了人生百态,聚散离合,才知道,那些本不在乎的,才是最珍贵的。” 他在说这一番话时,神态始终是平静宁和的,没有一丝怨怼,一丝不甘,一丝痛苦。 忽然有些羡慕他,脱离了肮脏丑陋的阴谋倾轧,如今的他,才算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大度。”她不允许任何背叛,任何利用,任何伤害。 “太过执着,最后受伤的,反而是自己。” 不由得握紧了搁在膝弯处的手,她深吸口气,也如他一般抬头朝天幕望去:“也许吧,我这个人,就喜欢钻牛角尖。” “他可有伤害过你?”他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苏墨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明白这个他是谁。 “没有。”她不认为,自己与容蓟之间的对立可以被归纳为伤害,包括他为了安抚阎婉清赏她的那三十大板。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口不应心:“我是看着阿蓟长大的,他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喜欢什么偏偏不说,总是藏在心里,可实际上,却又向往得很,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很多事情都很敏感,容易受到伤害。”他换了郑重的口吻:“如果可以,请对他多些包容,其实,他也是个需要关心爱护的普通人。” 有些奇怪为什么容朝要对自己说这些,就算是要帮助弟弟,也应该跟阎婉清说才对。 “人在高位,身不由己,有得必有失,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容朝道:“再怎样的身在高位,他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寂寞和孤独。” 忽然想起,他好似真的说过自己很寂寞,真的说过吗? 她竟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偶尔,她能从他眼中,窥探出一丝苍凉和孤寂的影子。 普通人吗? 再怎样普通,他也是一国储君,未来将君临天下,万民臣服,这样的人,又怎能普通得了。 容朝似乎累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没有人喜欢孤芳自赏,一身雪白,终究难被世俗接受……” 忽而想起,身旁之人,亦曾为储君。 那样孤独的,寂寞的,形单影只的日子,他过得,亦是很不顺心吧。 也许,被废黜,被流放,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快!那边好像有人!” 眼皮逐渐沉重,思绪刚进入飘渺状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人声。 倏地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见披着蓑衣,正迈着大步焦急朝自己这边赶来的男子。 是他。 容蓟。 她怀疑自己看错,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睛,刚放下手,那人已近在眼前。 “终于找到你了。”他半蹲下来,牢牢握着她的双肩,掌心有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苏墨钰好似不会思考了一样,就那么呆呆看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这才暗哑着声音道:“殿下怎么来了?” 他似乎有些生气:“孤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在这里等死?” 是啊,他若不来,自己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想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可话到嘴边,却被吞了回去。 她怕,怕得到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给她披上,对左右道:“先带苏大人回去休息。” 苏墨钰回头看了眼容朝,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眸带笑,温润清雅。 他说对了,容蓟会来救她。 他看人,远比自己要准得多。 这样的人,原本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 当真是,可惜了…… 苏墨钰离开后,容蓟这才转向容朝。 第71节 记忆中的大皇兄永远都是飞扬矜傲的,可此时,他看着他的眼,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明烈。 “大哥,回家吧。”良久的沉默后,他低声开口。 第72章 向你讨个人 容朝似乎有些惊诧,但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从容:“你知道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 “还在恨父皇吗?” 闻言,容朝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迷惘:“恨?为什么要恨?这九年来,我已经忘记了还如何去恨。”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回去。” 他依然是淡漠的样子:“阿蓟,你不用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容蓟拧眉,“不回去,难道要在这里等死?” “等死?”温雅的人难得露出一丝愠恼来:“留在东郡,怎么就是等死了?难不成,我在这里独自生活了九年,反而你来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呵,还是如记忆中一样,这个人,多多少少是有些跋扈的。 “大皇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知何时,天空上竟下起了毛毛细雨,长睫上沾染了雨滴,面前的人,也变得模糊起来。 容朝转过身,面对漆黑海面:“回去做什么呢?那里,早已不是我的家。” “那里有你的亲人,你的回忆,你的一切,怎么不是你的家?” “亲人?”他闭了闭眼,轻轻摇头:“不,我已经没有亲人,你忘了吗?我早已被逐出皇族。” 容蓟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你在自欺欺人。” “你错了,九年前的我,才是自欺欺人。” “大皇兄,你以为,我为何亲自前来东郡?” “不是为了她?” “他?” 容朝淡淡一笑,缄默不语了。 容蓟也不追问,只继续道:“出发前的那个早上,父皇将我传唤至御书房,叮嘱我,一定要将你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即便听到这样的话语,容朝脸上仍是淡淡的,如此刻舒缓的海平面一样:“代我谢父皇的一片心意,是我这个不孝子辜负了他,我会在这里,为他老人家祈福的。” 容蓟的语气,陡然间冷肃起来:“大皇兄,你应该很了解父皇的脾性,更应该了解我的,既然我答应了父皇要将你带回去,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轻笑,这样温和的人,似乎连嘲讽都不会:“你也应该很了解我的脾气,逼我是没有用的。” “说吧,要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去?” 他久久不语,出神一样的望着海面。 浪涛阵阵,海风徐徐,明月高悬,霜白月色在浅滩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 “我有个条件。”一片静谧中,他蓦然开口。 容蓟问:“什么条件?” “我要向你讨个人。” “谁?”下意识皱起眉头。 “苏墨钰。” …… 端着药碗,被迫灌下整整一锅的姜汤,苏墨钰欲哭无泪地抚着自己胀痛的胃,容蓟这厮绝对是故意。 “这样挺好啊,不管怎么说,大皇子都是皇上的骨血,是皇族的一员,京城才是他的家。”从容蓟那里得知容朝决定回京的消息,苏墨钰做如上评论。 容蓟坐在榻边,看着还留了小半碗汤药的瓷碗,微微蹙眉:“劝他答应,可不是一样容易的事,好在最终,他应允了。” “那是你厉害,拿出舌战群儒的本事,就是颗石头心,也能给你说动了。” 他无视她的阴阳怪气,只看着她因姜汤起作用而开始微红的脸颊:“他肯答应,不是因为孤能说会道,而是因为一个条件。” 她本不想问,还是很给面子地接了一句:“哦?什么条件?” “他向孤要一个人。”他凑近了她,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斜睨他,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幼稚了,“您不会是想说,他要的这个人是我吧?” 他脸上表情一窒,自己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竟然连卖关子的机会都没给他。 直起身子,颔首,“没错,他要的人就是你。” 神情还是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哦,您答应了?” “是,孤答应了。” “哦。” 哦?哦是个什么表态,容蓟有些挫败,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怕他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报复你?” 苏墨钰终于表现出淡漠以外的情绪了,她看着容蓟,笃定道,“他不会报复我。” “你如何肯定?” 第72节 “我就是肯定。” 没有原因,没有解释,没有猜测,她眼里写满了坚定,对容朝这般无条件的信任,让容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短短一个晚上,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怒意的质问,就跟丈夫捉妻子的奸情一样,苏墨钰翻了个白眼:“我们能发生什么,无非就是聊聊天,扯扯皮罢了。” 他不信:“就这些?” “是啊,就这些,您还想有哪些。” 容蓟从她脸上看不出异常来,只得作罢,“别怪孤没有提醒你,坏人可不会在自己脸上标明自己是坏人。” 苏墨钰失笑:“喂喂喂,您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兄弟呐。”太不厚道了。 “孤并没有说容朝是坏人。”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怨眼神瞥一眼苏墨钰:“只不过,好人也不会在自己脸上写明自己是好人,也许,你一时眼花,错把好人当坏人。” 她笑得更欢畅:“殿下,您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他微窘,仔细想想,跟苏墨钰相处得久了,确实把他那无耻的劲儿,也学了七八成。 看着他不自在的模样,苏墨钰忽而起了坏心眼:“殿下,您该不会是喜欢上微臣的吧?哎呀,微臣可是男人,您要是喜欢上微臣,那您就是断袖!” 容蓟脸上神色越发不自然,他怒喝道:“胡说些什么!” “微臣听大皇子说,您这个人吧,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简直就是闷/骚界的代表。”她笑盈盈凑过去,胳膊肘一抬,就架在容蓟肩上,一副好哥们的姿态:“这样多累啊,光阴如梭,人生苦短,**一刻值千金,喜欢就上啊,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您跟微臣说,看上哪家姑娘了,微臣一定……” 诶?不对,她明明是坐着的,怎么突然面朝屋顶了? 身上一沉,俊容俯下。 脸贴脸,鼻对鼻,唇挨唇。 第73章 朋友 苏墨钰很苦恼。 她完全不明白那短短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容蓟掀翻了她,紧接着压上来,因为两人贴的太近,他的嘴唇碰倒了自己的。 过程很短暂,非常短暂,也就两三秒的时间。 其实没什么的,应该是他不小心摔倒,砸在自己身上,两人碰巧不小心亲到了嘴巴。 而且她发誓,她绝对没有伸出舌头去舔他,那只是……一种本能而已。 啊啊啊啊! 她快要抓狂了! 这是自己第二次非礼他,那家伙一定气疯了,这辈子,估计都摆脱不了被男人强吻的阴影。 唉。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啊。 原本梳的整齐的发髻,也被她给挠乱了,几缕发丝垂在耳侧,看起来有些狼狈。 心里苦哈哈,不知不觉,走到了临时为容朝辟出的小院落。 她这才想起来,不光是容蓟那边有麻烦,容朝这边,也让人头疼不已。 搞不懂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你说你回不回家,跟老子有一毛线关系? 强行把自己托付给她?这叫什么?霸王硬上弓? 不愧是亲兄弟,做事的风格,都是这么的……别具一格。 她上辈子是欠了他们容家不成。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倒要看看,这个容朝在耍什么花样。 举步迈入院中,此时日光独好,依旧是一袭青衫布衣的男子,正坐在院中一颗光秃的老槐树下,手捧书卷,津津有味的读着。 原想叫他,但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书,竟然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于是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 书籍上的字体有些小,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看到一行字:“……王屋之山联水出焉,西北流,注于秦泽……”对于古文她不太了解,不过也能大概猜出,这是一本地理游记书。 没看出来,他竟然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 锦绣山河,姹紫嫣红,大自然绝美的风光,的确充满了诱/惑力。 前世她也曾有过环游全世界的愿望,只可惜工作性质不允许,但这个愿望,却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反而越来越强烈。 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容朝回头看见她,愣了一下,欠身道:“原来是苏大人,在下失礼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苏墨钰索性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手里的书:“在看什么呢?” 容朝将书籍封面翻过来:“随便看看,让大人见笑了。” 封皮上大大三个字——水经注。 果然是地理游记。 “大皇子也喜欢旅游?” 第73节 从她口中听到新鲜的名词,他也不惊讶:“我大晋朝风景独好,万里锦绣,我心甚是向往。”一边说着,一边以手轻抚手中书卷,眼中也流露出浓浓的憧憬。 苏墨钰走到他身边,一撩衣摆,直接在他身边的台阶坐下:“既然向往,为什么不去把愿望变为现实呢?”据她所知,古代的旅游成本,可比现代低多了。 他不语,只垂目抚着书卷封皮,炽烈的日光下,那单薄的身影,略显萧索。 见状,苏墨钰换了个话题,“大皇子这几日休息的可好?饭菜是否可口?若有不满意的地方直说就好,下官立刻命人改正。” 他抬起头来,口吻带着一丝焦躁:“不要叫我大皇子!” 苏墨钰顿了顿,而后笑着道:“那该唤您什么呢?” “就叫名字好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别开目光:“我只是一介庶民而已,苏大人在我面前,不必自谦。” 苏墨钰笑了:“好,那我便以朋友的身份问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容朝合上书卷:“很好,叫大人费心了。” “公子啊……”苏墨钰轻笑,口吻带着一丝挪揄,歪着脑袋看他:“既然是朋友的身份,那你怎么还称我为大人呢?” 容朝先是呆了一下,随即也笑开了,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他的面颊上,让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容更加暖融,似冬日里的一簇灼灼火光,“说的也是,认真算起来,我这辈子几乎从未结交过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 她笑意盈然:“那我可真是荣幸。” “不。”他站起身,青衫下摆随风摇曳:“应该是我的荣幸。” 苏墨钰眨眼:“那就算是我们双方的荣幸吧。” “以后别叫我大皇子,也别叫我公子,我比你年长,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就唤我一声容大哥吧。” 心里虽然觉得很别扭,但苏墨钰并未推辞:“好啊,容大哥。” 他脸上露出真挚的欢喜,“你比我小,我唤你钰弟如何?” 苏墨钰的笑僵住了。 钰弟…… 玉帝…… 呃,这个称呼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个……还是不要了,听起来好奇怪。” 奇怪吗? 容朝试着念了两遍,不由得莞尔:“是挺奇怪的。” 就是嘛,要是每次都这么称呼她,她总有种自己是玉皇大帝的感觉。 “你若不介意,我……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名字就是被人叫的,像容蓟那样,总是被人殿下殿下的叫,时间长了,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姓何名何了。 容朝第一次露出略有些腼腆的表情,轻声唤道:“墨钰。” 苏墨钰心底一颤,前世今生,还从未有人这样叫过自己。 短短两个字,却像在冰冷的心窖里,塞了一个小火炉,又酥又暖。 她也觉得有些郝然:“就……就这样吧,挺好的。” 喜欢这种感觉,像是相识了很久的友人,没有猜忌,没有伤害,没有利用,只有孤单寂寞时,彼此依偎的暖意。 眼前这个人,虽贵为皇室,但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温柔暖融,体贴细致,却能让和他相处人,感到轻松和惬意。 院落外的矮墙边,一身玄衣之人静默而立。 他墨眸黑沉,隐有落寞。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一根细细的针,在心上轻轻扎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巧。 不疼,却难受得紧。 第74章 以后你跟孤睡一间房 结束了一天的繁重公务,晚饭匆匆吃了几口,苏墨钰就打算回房休息了。 推开房门,发现屋内竟然点着灯,灯影旁,换上一身靛蓝便服的人,长发披散,正坐在桌前悠闲地看着书。 今天是怎么了?世界读书日吗?怎么每个人都在读书。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容蓟这厮怎么会在自己房间里? “殿下,这一次微臣很确定,您走错了房间。”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似是嫌她挡住了亮光,身子侧了侧,继续看书,“没走错。” 没走错? 这么笃定? 苏墨钰退回门口,又仔细看了几眼,确定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 “错了,这是微臣的房间,殿下不信的话,可以出去看一眼。” 施舍般抬了抬眼,“孤说没错就没错。” 这什么人啊,忒不讲理了。 第75节 因为是散着发,在替他宽衣的过程中,那一头保养得当的黑亮发丝,时不时滑到她的眼前,刚好落在她的脖颈上,又痒又麻。 伸手去抓,结果连着自己的一起抓到,几根发丝被揪下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只见他伸出手来,拢了一下她散落在耳侧的发丝。 才想起来,自己把发髻挠得一团乱,还没来得及重新梳理。 正在解中衣的手蓦地一顿,脸上涌起一股热流。 要命了! 自己虽然是假男人,但好歹有个男人的身份,可容蓟是真男人,她这颗女儿心到底要怎样才能保持冷静。 放下手,后撤一步:“晚上冷,多穿一点睡觉比较好。” 低头看着自己脱了一半的衣裳,容蓟哭笑不得:“钰儿,你这侍人当的可真不称职。” 她自顾自解了外衫,从头至尾,沉着淡定。 做男人的时间长了,女人的有些习惯,就渐渐丢弃了。 直接翻身上榻,“殿下要是不满意,出门右转,那里有很多抢着伺候您的人,微臣想,她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无论到哪里,容蓟都是女人们眼中的一块大肥肉,无时无刻不盯着瞧,那些官宦人家救助来的女眷,眼睛整日都黏在容蓟身上,跟饿狼遇见肥羊没什么区别。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身边褥子往下一陷,有人上榻。 一只手从后方探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孤不喜欢她们,孤就喜欢你……伺候。” 第75章 我的名字 原以为她会生气,可她却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样。 容蓟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却仍是不肯罢休:“墨钰。” 拖着长长的调,带着明显的捉弄。 苏墨钰终于动了动,却是往前挪了一些:“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紧贴上来:“孤听见了,今天容朝就是这么叫你的。” 是啊,那又怎样呢? “殿下想这么叫也可以,反正名字嘛,怎么叫都一样。” “不,孤不想和容朝一样。” 一语双关,就是不知更为偏重哪个意思。 “你喜欢容朝么?”他又问。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过苏墨钰刻意往不古怪的方面去想:“是,微臣喜欢大皇子,和他在一起,微臣觉得很放松。” “孤明白。”他难得的竟也往后撤了一些,没有继续骚扰她:“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和他在一起,你不必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你看重的,是他现下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人。” 也许是这样吧,苏墨钰懒得去计较那么多,人生在世,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的答案,钻牛角尖是跟自己过不去。 “孤还听见,你叫他容大哥。”他嗤笑一声:“容大哥……亏你能叫得出口。”淡淡的嘲讽,淡淡的别扭。 废话还真多,苏墨钰有些怀疑,自己现在认识的容蓟,和之前认识的容蓟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他比微臣大,叫一声容大哥也无可厚非。” “钰儿。”说着说着,他又朝她靠了过来:“以后私下无人的时候,孤允许你直呼孤的名字。” 苏墨钰一抖,容蓟这家伙又犯什么毛病:“那可不成,您是天潢贵胄,是一国储君,微臣不敢逾矩。” “钰儿。”他在她身后笑,笑得不怀好意:“装也装的像一点,你扪心自问,你何时打心底尊敬过孤了?” 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苏墨钰又往前挪了些,可惜再往前就是墙,她已无处可去,“微臣认为,还是叫殿下为好,以免得意忘形,坏了规矩。” 两人此刻的态度完全颠倒过来,无耻的那个,反而成了容蓟。 他将手掌搭在她的肩头,“这世上,除了孤的母妃,再也无人唤孤的名字,时间长了,怕是连孤,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名字。” 这话,倒和她之前想的一样。 “您可以对着镜子,自己叫自己。” “那多无趣,与自欺欺人有何分别?” “那是您的事。”跟她没关系。 “钰儿啊……”手,一点点下滑:“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孤难得求你一次,你竟是这般态度,实在令孤心寒。” 苏墨钰嘴角狂抽,看来他真是闲得慌,改明儿让他也出去做做苦力,晚上就不会这么有精神了。 抬手,一把拨掉他已滑至腰侧的手:“时辰已经不早了,微臣困了,要睡觉,您也赶快睡吧。” 也许是夜色太浓郁,又也许是她的态度太冷硬,身后的人果然没动静了。 苏墨钰长舒口气,这下可以好好睡觉了。 可身后躺着容蓟,她又怎能睡得着? 有些哀怨,这混蛋根本就是来折磨她的吧? 以前是用打板子来教训她,发现那样没作用后,就想了这么个歪点子。 第76节 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酝酿出一丝睡意的时候,身后忽而响起沉润如夜色般的声音,低低的,像撞进了人的心坎。 “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母妃去的早,我能在宫中安稳活到今日,全是依仗他。” 他是谁,苏墨钰和容蓟彼此都明白。 她只是诧异,容蓟竟然换了称呼,不再自称孤,而是我。 他在说着“我”的时候,褪去了太子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荣光,像是个普通人,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苏墨钰的心,也随着这个“我”字,而变得柔软起来,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是一位相识许久的故人。 “大皇子是好人,我能看得出来。”她也换了称呼。 “是啊,然而,好人却总是没有好报。”他似在感概,一向强势的话语中,也透出了些微的哀伤。 她想了想,转过身去:“这世上根本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是所信仰的东西不同而已。” “是吗?”他睁着眼睛,墨色的眸,比夜色还要黑沉:“但孤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殿下的确不算是坏人。”在她心里,他顶多是敌人。 “京都的那场暴雨,你还记得吗?” 突然被问到这个,苏墨钰怔了怔,他不会又想拿那块石头说事吧? “当然记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风暴。”甚至比东郡的暴雨还要可怕。 他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帐顶:“钦天监的监正说,那是紫气东绕之象,随着东方紫气渐强,位于中宫的紫微星,则会渐渐衰弱……”他轻轻吐出口气,口吻是轻松的,可声音却带着浓浓的艰涩:“孤不信命,但有时候,却不得不信,或许,真如你说的一般,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 他在害怕吗? 原来,他也会害怕。 不由自主地握住他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既然你认为没有什么是注定的,那就不要去相信所谓的预言。” 他侧头看她:“容朝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怀疑他,可我又忍不住怀疑他……” 自我矛盾,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无可跨越的心魔。 她加重手下的力道:“其他人我不能肯定,但容朝,我相信他,一定不是有野心的人。” “但愿如此。”他回握她:“你这么相信他,倒让我有些不高兴了,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吃醋,你说怎么回事?” 苏墨钰猛地抽回手,果然鳄鱼的眼泪是不能相信的。 背过身,这一次不管怎样,都决定不再理会他,他却心情极好,轻轻笑了两声,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苏墨钰的心却有些乱了。 紫气东绕…… 那个温润清泽,似净泉一般与世无争的男子,对于那蛊惑了无数人的权柄,会心生动摇吗? 第76章 瘟疫 经过数日努力,东郡的形势总算是稳定下来。 时不时就肆虐一回的暴风雨,也再没有发生过,湛蓝的天空,****都是大晴天。 算算日子,已经是冬至了,可惜东郡条件不允许,饺子是吃不上了。 虽然没有饺子吃,东郡的百姓,却送来了汤圆,看着碗里几颗晶莹剔透的圆子,心情也是很好的。 刚吃了一口,随行的大夫突然急匆匆赶过来,明明天气一点也不热,他却是满头大汗。 “大人,不好了!” 一听到不好了这三个字,她就浑身不舒服,眼皮也跟着狂跳,难道赈灾银又出问题了? 生怕对方跟她说银子不够,苏墨钰先吃了个汤圆压压惊:“怎么了?是药材不够了,还是病人太多看顾不过来?” 大夫擦擦汗,脸上的表情很是恐慌:“昨晚上来了几个病人,说是头疼脑热,受了风寒,下官就开了几幅药给他们,谁曾想,今早上一看,这些人竟然……竟然全都死了!” 苏墨钰唬了一跳,敢情这家伙是个庸医,一直在太医院滥竽充数,草菅人命? “这……这可如何是好?”杀人偿命,就算现在急需大夫,也不能偏袒。 那大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如今事态紧急,他哪有功夫去琢磨苏墨钰的想法,只急切道:“下官也觉得蹊跷,那些药只是治疗伤寒的普通药材,并不致命,于是下官便亲自前去查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些人得的根本不是风寒,而是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口,苏墨钰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汤勺! 瘟疫。 放在现代或许没什么大不了,但在科技与医疗水平都很落后的古代,这两个字,无异于世界末日。 这会儿,她也有些慌了:“你确定?” “下官确定。” 深吸口气,将心底漫上的惊惧压下去,来回踱着步子:“可有应对措施?” “有是有,但收效甚微。” “不管收效怎样,都要先阻止瘟疫的蔓延,多招募些会医术的郎中,非常时期,什么手段都要用上。” 第77节 “是,下官这就照办。” 大夫离开后,苏墨钰看着桌上的汤圆,再也没有了胃口。 时疫爆发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没有给她半点准备的时间,等想好应对的措施后,瘟疫已经大规模传播开了。 对于这种传染力惊人的疫病,她完全没有经验,城内每天都有感染瘟疫的人,也每天都有因瘟疫而死去的人,这些人中,有老人,也有幼童,城里只要会医术的人全被她召集起来,即便这样,所能达到的成效也微乎其微,每天还是有大量的人死去,甚至连赈灾的队伍里,也有人感染了疫病,苏墨钰带来一百多人,能回去的,估计连一成都不到。 说不害怕是假的,生怕自己也感染上疫病,在技术落后,又物资缺乏的时期,染上疫病,就等于宣告了死亡。 可摊子虽乱,她却不能丢下不管。 “今天怎么样?有多少人感染?”站在隔离区外,苏墨钰面色凝重地问道。 大夫道:“情势不容乐观,这方圆百里的区域,只怕都已被时疫污染,大人要早做决定啊。” 早做决定? 她能做什么决定,无非就是放弃这里,任由这里的民众自生自灭。 虽然赈灾一事并非自己主动请缨,但既然扛下这个担子,就不能半途而废。 丢下这里的百姓,让他们去死?她怎能做到! “苏庆生呢?”在需要用人的关键时期,却怎么也找不到苏庆生的人影,知道他贪生怕死,但连容蓟都没有中途离开,他就更不能走了。 身边的副官回道:“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员外郎了。” 苏墨钰眼神渐冷,逃了吗?战场上若发现逃兵,一律格杀勿论,如今他们又何尝不是身在战场? “派人去找,一旦确定他有逃跑嫌疑,就地处决。” 副官眼角狠狠一跳,苏墨钰跟苏庆生是什么关系,在场诸人全都知道,人人都说太子狠辣无情,这位苏小公子比起太子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副官的表情,苏墨钰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狠辣吗? 她倒是不觉得,原本此次出行,她并不打算亲自对付苏庆生,但若是他自己找死,那她也就不用再客气了。 除了眼中钉,又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至于她和苏庆生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她压根不在乎。 事实上,苏庆生并没有逃。 他也不傻,不论现在东郡形势有多危急,他都不能临阵脱逃,一旦逃了,便是朝廷的罪人,届时不用苏墨钰动手,太子便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故而,与其逃跑,不如利用这场瘟疫。 苏墨钰若是也染上了疫病,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苏庆生又怎能放过? “你确定这东西有用?”苏亲生以面巾蒙着口鼻,小心翼翼接过一个布包。 递给他布包的人道:“当然有用,这可是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还沾着血迹,大人小心些,若是沾上,只怕就没救喽。” 苏庆生满意点头:“很好,这些银子你拿去吧,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我皆性命难保。” “大人放心吧,小的保管守口如瓶。” “行了,你赶紧走吧,免得被人瞧见。”打发走了那人,苏亲生这才小心拎起那布包,鬼鬼祟祟地张望一番,然后朝着苏墨钰的住处溜去。 此刻所有人都在忙着应对疫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苏庆生。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潜到了苏墨钰的房内,来到榻前,将布包里的东西抖落下来。 那是一件沾了血迹的女式小衣,来自于一名因患有疫病吐血而亡的女子。 看着那小衣,苏庆生阴测测一笑。 苏墨钰,这一次你死定了! 将被子摊开,盖住那件小衣,一切布置妥当,苏庆生这才满意离开。 打开门扉,正欲像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谁知竟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玄色衣袍,眉目高华凛冽,苏庆生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的目光已朝这边探来。 第77章 看谁先死 “殿、殿下?” 看到他,容蓟显然也很诧异:“苏庆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太紧张,苏庆生有些磕巴:“啊,微、微臣是、是来找……找苏舍人的。” 容蓟并没有多想:“找他怎么找到这来了?他白天一整日都不在房间。” 额上有汗渗出,苏庆生却不敢擦:“是啊,微臣也才刚想起来。”因太过紧张了,他又问了句:“殿下呢?也是来找人的?” 此话一出,容蓟脸色顿变。 苏庆生心道:坏了,自己可真是嘴欠,这下怕是要被太子怀疑了! 容蓟这会儿也有些紧张,自己到底来做什么的,他也不知道,整日里满脑子都是苏墨钰,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样的事,挖开对方心底的秘密,已经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此刻,便是趁着他不在房内,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讯息。 第78节 这个心理,多多少少有点猥琐,他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 “苏庆生,孤做什么事,不需要向你汇报吧?”他冷声道。 察觉出他的怒火,苏庆生越发惊慌:“是,是,殿下说得对,是微臣逾矩了。” “还不快滚!”对于厌恶之人,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像得了****令,苏庆生连礼都忘了行,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直到苏庆生走远,容蓟才自嘲般嗤了一声,什么时候,自己竟也会有被人看穿心思的恐惧。 铁血皇权,权谋倾轧,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都不缺风霜刀剑,多少次的生死徘徊、险象环生,他没有害怕过,没有紧张过,如今,却因为那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奇怪感情,而患得患失,他真是没救了。 推开房门,一束日头正好穿过窗棂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都沐浴在一片圣洁暖融的晕黄光芒中。 不似一般男子的房间,他的房间永远都那么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如芳草碧绿,梨花满天般自然的清新,没有胭脂的甜腻,也没有香粉的刺鼻。 他甚至别有情调,在窗台上插两三支水仙,只是稍加点缀,便让单调的房间有了活力,有了暖暖的人气。 近来疫病频发,身为太子,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连续几天几乎从未合眼。 或许是房内的气氛太过于温暖旖旎,他竟生出浓浓的困意,迫切地想要在这份安宁中彻底沦陷。 走到榻边,有些诧异,一向整洁的他怎会任由被褥凌乱地铺着,伸手掀开乱糟糟摊在床角边的被子,一眼看到藏在被中的女式小衣,愣了一下。 拿起看了看,除了上面沾了些血迹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这就是他的秘密?这仅凭一件女式小衣就将此认定为秘密,未免有些牵强了。 可他为什么要将如此普通的女式衣物藏在被褥中?而且这小衣上,还沾染了不洁的血渍。 这应当不是他能做出的事,但转念一想,他那人古怪的很,做出什么荒唐的事都不稀奇。 或许,该等见到他时,亲自向他问清楚。 …… 苏墨钰没想到自己刚命人去找苏庆生,苏庆生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出现的时机倒是巧。 “苏大人,听说您找我?”苏庆生走过来,躬着身子,完全一副谦卑态度。 苏墨钰直觉不妙,每当苏庆生对自己表现出无比友好的态度时,就一定在酝酿什么阴谋。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警铃大作:“没什么大事,员外郎不必放在心上。” 苏庆生依旧谦逊地笑:“下官明白,近来疫病肆虐,形势危急,大人正值用人时期,下官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么自觉?苏墨钰越发警惕了,“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员外郎,随许大夫一起去救治病人吧。” 苏庆生呆了呆,救治病人? 若放在平日也没什么,但如今瘟疫横行,那些所谓的病人全都感染了时疫,苏墨钰这番安排,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家伙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巴不得他感染疫病而死,还好先下手为强了。 苏墨钰,我倒要看看,这回究竟是谁胜谁负! 即便是这样的安排,苏庆生竟然也老实遵从了,苏墨钰越发觉得奇怪,若不是他早想好了法子对付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这么顺服的。 可他能想到什么法子呢? 这里不是京城,没有贤王做靠山,而自己又是主事官员,就连容蓟,在某些事情上都要听自己安排,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庆生能借谁的手来对付自己? 还真是难猜。 若是有大把时间,她或许也能猜出苏庆生的意图,但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猜测苏庆生心里的小九九。 又是繁忙的一天,等终于闲下来,天色早已经黑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这个身体原本就有些瘦弱,经过这段时日的忙碌,好像又瘦了一些,原本腰上还能掐住点肉来,现在全剩干骨头了。 等回到京城,她一定要大鱼大肉好好吃上几顿。 推开门,屋内黑漆漆的,奇怪了,这几日容蓟总是会在屋内等她,今天怎么不见人影? 这样也好,好几次她都想出声赶他走,但知道就算赶了也没用,今天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窗外月色明亮,于是便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脱了衣裳,散下头发,摸索着到了榻边。 刚把疲惫的身体丢上/床褥,感觉好像压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接着月辉一看—— 怎么是个人! 再凑近一看—— 竟然是容蓟! “喂,要睡好好睡,横在这里什么意思!”她推他。 他半睡半醒间,低声咕哝:“好难受,别动孤……” 唉,娇生惯养的家伙就是讨厌。 实在没辙,只好将他推到了床榻内侧。 第79节 别说这家伙看着挺瘦,实际上却贼沉。 终于挪开一块供她睡觉的位置,也累得满头大汗了。 上了榻,刚躺下,身后的人就紧贴上来。 苏墨钰已经见怪不怪,反手一撑,没让他得逞。 以往他就会放弃,但今日却有些蛮横,强制将她抱在怀里不说,嘴里还在嘀咕:“让孤抱一下,好冷……” 好冷? 冷吗?她一点也不觉得,反而被身后那家伙惊人的体温,给烧得浑身发烫。 第78章 一成也无 烫? 想到这,苏墨钰猛地转过身,将扒在自己身上的臂膀扯掉,抬手覆上容蓟的额头。 不出预料,掌心下果然热烫如火。 她蹙眉,难道是受寒了? 翻身而起,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大夫来给他看一下,一个念头猛地浮了上来。 瘟疫! 她吓得差点从榻上滚下去,如果只是一般的风寒倒没关系,如果真的是瘟疫…… 不敢再想。 每天都能见到因瘟疫而死亡的人,对于沾染上瘟疫的后果,她再清楚不过。 那是死神的召唤,无处可逃的绝望。 这个世界,在有些方面平等得不给人一丝特权,不管是下贱的乞丐,还是高贵的皇子,疾病的面前,都是一样的。 老天不会因为容蓟是太子,就对他网开一面。 如果他死了…… 如果…… 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微蹙的眉心,心头一点点漫上绝望的寒凉。 就像是从炎热的三伏天,骤然来到了万里冰封的数九寒冬。 环抱双臂,像是冷极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容蓟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让随行大夫来给他看诊,确定他究竟是受了风寒还是染上了瘟疫。 “怎么样?” 大夫收回诊脉的手,脸色很凝重:“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瘟疫还是普通的风寒,但……疫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苏墨钰觉得眼前有些晕,扶着床柱勉强站稳:“如果真的是瘟疫,可……可有治愈办法?” 大夫缓缓摇头,每说一句,她的心就冷下一分:“直到现在,还未有解决之法,虽然也有生还者,却是靠其自身意志,且他们病势较轻,加之身强体壮,这才能扛过去。” “你只要告诉我,能治好的几率有几成?” “一成也无。” 苏墨钰闭了闭眼,“你该知道,若是治不好太子,你我都要跟着一同陪葬。” 大夫苦笑:“下官自然明白,下官又何尝不想安然无虞地回到家人身边?”如果记得没错,下个月,他的第三个孩子,就要出世了。 走回到榻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清晰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惊人热度。 “这件事你暂且替我保密,不管有几成的把握,你都竭尽全力去医治,这期间由我来守着殿下,你只管想法子治好他就行了。” 大夫惊道:“万万不可,疫病传染性极强,大人若留在这里,怕是也会染上疫病。” 她苦笑:“染上又如何?太子若是治不好了,回到京城砍头,和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分别?” 此话一出,大夫也感到了一阵绝望。 是啊,若是治不好太子,他们都要死,死在京城和死在这里,有何分别? “是,下官明白了。” 苏墨钰坐在榻边,靠着床柱,疲惫不堪地挥挥手:“明白就好,去吧。” 大夫听命离开,房门关上的刹那,阳光被隔绝,让原本暖融安详的屋子,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如同天堂与地狱的交汇,安宁又可怕。 她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转过身,握住男子滚烫的手掌,自言自语般道:“容蓟,你可千万别死了。” 同样的话,她也对他说了一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听到。 “不知为什么,有点舍不得让你死,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受牵连,而是真的不想让你死,明明我最讨厌你了。” “你说过,在登顶皇权之巅的路途上,你一定不会输,可你现在马上就要输了,你会遗憾吗?” “与其相信预言,不如相信自己,告诉我,你相信的是预言,还是自己?” “如果可以,我愿与你握手言和,就算做不了朋友,我也决不再与你做敌人,这样可好?” “不管好不好,你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第80节 不知不觉间,苏墨钰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猛地惊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试容蓟的体温。 依旧高热不退。 她怆然惨笑,那些患了疫病没有熬过去的人,之前也是同样的症状。 已经看到了结局,反而没那么惊恐了。 就那么呆呆坐在床边,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忽而,一只手探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猛地回神,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我以为你会就这么睡死过去。” “你一直都在这?”期间他也醒过一回,但很快又昏睡过去。 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此刻的症状,绝对不是普通风寒,至于是什么,他已经不想去考虑了。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不知经历了多少回,但一次,却是最冷静的。 不知是不怕死,还是认定自己根本不会死。 她睁着困顿的眼,声音也有气无力:“嗯,我陪着你。” 他忽而笑,这是她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最真诚的笑容了。 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剑拔弩张。 “你一向惜命,这次倒怎么不怕死了?” “不是不怕,是怕了也没用。”她说着,为他掖好被角。 他任性地掀开:“苏墨钰,你一定很后悔吧?” 她压住他的手,强行又掖了一遍:“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我不想接这个摊子,谁也不能逼我。” “苏墨钰,你好大的口气。” “好大的口气?”她故意抬起手,呵了口气:“我怎么没闻到。” 他气得发笑,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么这一折腾,脸上立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孤所认识的人当中,属你最会强词夺理。” 她微笑:“微臣可以把这句话当做是赞赏吗?” 他老老实实躺着,目光有些迷离:“如今,孤在你面前,当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 也是呢,此时的他,不但没有半点威严之感,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心疼,“殿下别说话了,好好睡一觉吧。” 他摇头,像是闹脾气的孩子:“为什么要睡?万一睡着了,再也醒不来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就是知道。” “你又在强词夺理。” “不,我不是在强词夺理。”虽然困极,但她却目光清润晶亮:“而是我相信殿下。” 他眸光一顿,所有的抗拒皆归为平静。 相信。 只此二字,别无他求。 第79章 努力活下去 晨光微熹,荒芜的夜幕即将被光明驱散。 他望着窗外,眼眸半阖,轻轻的说着:“孤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险些就熬不过去。” 难得有这样的兴致,谈及彼此的过去,苏墨钰半撑着脑袋:“殿下是天之骄子,有龙气庇佑,自然能转危为安。” 他自嘲一笑:“那时候,孤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卑微皇子,哪来的龙气庇佑。” 是啊,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太子。 真是的,连安慰人都会弄巧成拙,她摸摸鼻子,有些讪讪。 他倒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孤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天很黑,没有月亮,整个天地,都是黑茫茫的一片。母妃刚过世不久,可宫中,却处处可闻丝竹之声,孤很害怕,一直在哭,有侍人将此事告之父皇,父皇却说,小孩子生病是很正常的事,睡一晚就好了……” 明知他不会有事,明知他会好好活下来,但听到这里,却忍不住一阵揪心,脑中也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孤苦无依的幼小孩童,孱弱地躺在榻上,口中不停地唤着母妃,母妃,一道惊雷自半空中劈下,孩童吓得蜷缩起身子,然而,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然后呢?”艰涩问。 “孤身边的一个宫女可怜孤,冒死去太医院求太医救孤一命,虽然还是没有人愿意来为孤看诊,不过却有人给那宫女开了一副药。拿着药回来,她亲自煎好,喂孤喝下去……”他顿了顿,大概是话说的有些多,气息开始不稳:“或许是老天爷也可怜孤,第二日,孤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那时候孤想,等孤的病完全好了,就找到那个宫女,好好地报答她,可谁知道,当天晚上,她就跳井自尽了。” 苏墨钰心头猛地一跳,差点惊叫出声:“自、自杀了?” 容蓟没有回答,只闭了闭眼,以沉默代替回应。 苏墨钰也沉默下来,就是傻子也知道,那个宫女根本就不是自杀。 第81节 但究竟是谁杀了她呢? 她只是好心救了一个不受/宠/的可怜皇子而已,竟然也有人这般狠心,要置她于死地。 “从那时候起,孤便明白了一件事,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出人头地,必须不择手段。”他深吸口气,暗暗握紧了双拳:“虽然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宫女,但孤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她报仇。” 苏墨钰心里有些堵得慌,那些看似光鲜的背后,总是会有肮脏丑陋的伤疤存在,最难的不是掩盖,而是有勇气,再一次血淋淋地将其揭开。 “那个宫女知道殿下有这番心意,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他蓦地转向她:“瞑目?逝者已逝,瞑目如何,不瞑目又如何?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好好地活在这个时间?” 她垂着眼睫:“殿下说的是,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死。” “苏墨钰,如果孤……”像是难以出口,顿了许久,他才接着道:“孤若是死了,你会如何?” 她悚然一震,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他却如此赤/裸裸的将其呈现在自己面前。 “微臣会……”在他催促的眼神中,她一字一句道:“会好好活下去。” 他先是有些怔愣,随即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横流:“咳咳咳……苏墨钰啊苏墨钰,你可真是……真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了!” 她艰涩地扯了扯嘴角:“话虽这样说,但殿下若是真死了,微臣也只能去黄泉路上陪您。”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越发地虚弱了,“你放心,为了保住你的小命,孤会努力活下去的。”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 事实上,东郡是个好地方,天青水秀,风景独美。 可碰上这倒霉事,任谁都没心情欣赏。 “前朝便有疫病横行,皇帝以重金悬赏天下名医的事迹,墨钰不妨也试试。” 正在发呆中,回头,对上一双温若春水的眸。 虽不想拂逆容朝的好意,但对此却是不报希望:“如果真的有用,何必等到今天?” 捏起宽大的广袖,他慢条斯理为她斟了杯茶:“以赏金诱之,广招医者,或许重金之下真有能者。” 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微凉的指尖,自手背处滑过:“募捐来的银两还剩下三十万,不知诱/惑力够不够大。” “身为医者,何人不想名垂千古?这是一个机会,只要有欲/望,就没有人会放弃。” 对面之人,眉目平静,姿态轻渺,宛若超脱红尘的谪仙。 苏墨钰喝茶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两人以朋友相称惯了,她几乎要忘记,他才是那个从小,就被当做国君培养的人。 他的手段比之容蓟,更柔,却更有效。 悬赏榜单挂出去不到一天,便有了消息。 望着面前的一对姐弟,苏墨钰忍不住拧紧了眉头:“这位姑娘,你是替自己揭的榜单,还是其他人?” 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小,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 苏墨钰不想以貌取人,但事关重大,不能不谨慎。 少女福了福身,道,“回大人,小女是替自己揭的榜单。” 苏墨钰怀疑:“看姑娘年纪轻轻,当真有把握治好疫病?瘟疫可不是普通的疾病,就是太医院的御医,也没有这个把握。” 少女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正是因为如此,大人才以重金悬赏,不是吗?” 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心智却很成熟,苏墨钰从她平和沉稳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对此很有信心。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女姓姚名纪灵。”她转首看向身边的少年:“这是小女的弟弟,姚锦程。” 一听这名字,就像是大家出来的,虽然还是有所怀疑,但苏墨钰决定让她试试:“本官可以先付你一半的银两,若你真能治好疫病,再将剩下的付清。” “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先让小女医治病人,若是有效,再付酬金不迟。” 看来她是胸有成竹了,苏墨钰接受她的建议:“那就立刻开始吧,时间不等人。” 第80章 在世一日,就护你一日 “这什么味!” 某人看着眼前的药碗,捏着鼻子,一副嫌弃的模样。 什么味?总之不是屎味。 苏墨钰将药碗又往前递了一些:“良药苦口,能治病就行,甭管它什么味。” 说实在的,这碗药的确有点像是黑暗料理,绿油油、黏糊糊,还散发着刺鼻古怪的气味,换了自己,也喝不下去。 容蓟别开脸,坚定拒绝:“孤不喝。” “必须喝!”她强硬道。 “你先喝一口。” “……” 第82节 我靠!这厮太阴险了。 好吧,喝就喝,又不是毒药。 苏墨钰抖着脸颊,举起药碗,闭着眼睛,深吸口气—— “呕!”还没喝呢,就感觉要吐了。 容蓟挑衅地看着她:“你都喝不下去,还让孤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不懂。”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捏住容蓟的鼻子,然后将药碗凑上去,呼吸受阻的容蓟下意识吸了口气,正巧这时苏墨钰将碗里的药汁全部灌进他的口中。 “咳咳咳……”容蓟捏着嗓子,咳得惊天动地。 苏墨钰瞅了眼还剩小半碗的药汁,准备再灌一次。 这回容蓟有了准备,身体往后一躲,怒瞪着他:“再灌一次试试?” 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灌就灌,容蓟病得不轻,再强健的体魄也架不住来势汹汹的病情,此刻的他就是只纸老虎,光有气势没有力气。 苏墨钰扑上去,捏住他的下颚,便将剩下的药汁全部灌到了他的嘴里。 容蓟脸色一阵青过一阵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恶心的。 大功告成,她颇有成就感地放下药碗,抽出丝帕递给容蓟:“喏,擦擦嘴。” 他接过,却不是用来擦嘴,而是用来捂住嘴巴,强行压下胃部涌上来的呕吐感。 她闷笑:“哟,咋了这是,殿下怀孕了不成?吐得这么厉害。” 一记眼刀丢来,却因为脸上的病态而显得气势古怪,不仅没有半分威严,反而有种妩媚风/流之态。 她心中一动,抬手就他脸上摸了一把:“做什么这样看我?我又不是孩子他爹。”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墨钰。”他放下绢帕,口中挤出一句:“等孤病好了,一定要……” “一定要如何?”她在榻边坐下,身体前倾,近距离看着他:“打我板子?” 他看着眼前那双琉璃般的黑眸,轻轻道,“嗯,三十下不够,这回要双倍。” “好。”她点头:“我等着。”说完,直起身子,玩笑的口吻:“可不能赖账。” “苏墨钰。” “嗯?” “没想到,在孤最无助的时刻,陪在孤身边的,竟是你。” “怎么,你嫌弃?”她挑起好看的眉:“嫌弃也没用了,您就凑合着吧。”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很是浅淡,却带着眼瞳也一起弯了起来,“你惯常喜欢装傻,但没关系,孤现在说的话,你只需要听着就行。”他似乎累积了,眼皮开始一点点变得沉重:“不管这一劫是否能度过,在孤心里,你都是无可取代的,如果你愿意,就和孤缔结一个约定……”声音越发低了,苏墨钰几乎要凝聚起全部心神才能听清:“苏家,孤给你留着,只要孤在世一日,就护你一日平安……只是你,不要再与孤为敌……也永远不许……背叛孤……” 她怔怔听着,不知该作何回答。 心底微漾,渐渐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有些痒,有些疼,有些迷茫,有些欣慰。 许久后,她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连忙去查探容蓟的鼻息。 还好还好,只是昏睡过去了。 额上出了一层的冷汗,天知道她有多紧张。 突然有些后悔了,真不该接下这个烂摊子,整天搞得人患得患失,神思迷惘。容蓟这厮更可恶,好端端的,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既然要说就说完啊,说一半不清不楚到底什么意思! 护她平安? 他能吗? 他会吗? 不,能护她平安的,只有自己。 已经遭遇过一次背叛,她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种难堪的境地。 对不起,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 迷迷糊糊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漫长,好似过了很久一般,突然间惊醒,发现天都已经亮了。 咦?自己怎么睡在床上。 左看看,右看看,床下没人,房间里也没人。 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却因为起得太猛,在站起身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前栽去。 “砰”地一声,栽了个狗吃屎。 一双青缎靴堪堪停在眼前,戏谑的声音响起:“一大早就行这么大礼,看来苏舍人的规矩确实长进不少。” 容蓟,我去你大爷的! “怎么样,摔疼了吗?”戏弄归戏弄,还是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顺便还关切地问了一句。 疼,当然疼! 第83节 眼里闪着泪花,她剐了他一眼:“要你不来试试?” 他薄唇抿成一线,看上去严肃的很,实则却在暗笑:“别,孤刚大病初愈,你忍心让孤摔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还生着病,顾不得被摔痛的膝盖,抬手覆上他的额头,然后又摸摸自己的。 高热已经退了! 真的退了! 又绕着他来回看了几圈,见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不错,看来那个叫姚纪灵的姑娘真有两把刷子,一碗黑暗料理就把堪比绝症的瘟疫给治好了。 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真的好了!真的好了!那个、昨天、你是不是……”糟糕,一激动脑子就搅成浆糊了。 没办法,一想到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能不激动嘛。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微有些粗粝,却暖融至极:“好了,全都好了,拜你那碗苦口良药所赐,孤又可以打你板子了。” 激动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可不好啊。” “苏墨钰,还记得昨日孤说的话吗?” “啊,什么话?” 又装傻!他脸上是看透一切的笑,“做孤的人,孤护你一世平安!” 第81章 只是孤喜欢的人而已 卧槽,什么叫做你的人! 苏墨钰表示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 “那个……”说话就说话,捏着她的手做什么,抽还抽不出来:“能在殿下/身边做事,是微臣的荣幸,只不过,微臣人微言轻,人也不怎么聪明,怕是做不了殿下心目中的谋臣。” 她用力抽手,他却握得更紧:“不是谋臣,”顿了顿,眼神有些深:“是最重要的人。” 她吞了吞口水,气氛好像有点不对:“殿下,您……您没事吧?” “你看孤像有事的样子吗?” 不是像,根本就是好不好! 她实在受不了,决定把话说开:“殿下,您到底想怎样?别模棱两可,这会让微臣误会。” “误会什么?” 她挑起眉,故意道:“误会您对微臣有那种意思。”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容蓟的眼神又深了些:“如果孤说,你没猜错呢?” 她大张着嘴,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快醒来啊,这个梦可不好玩。 “殿下看清楚,微臣是男人。”刻意强调最后两个字。 他垂下眼睫,似乎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片刻,看着她,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孤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包括喜欢上一个男人?” “是。” “您疯了。” “孤没疯。”察觉到她的抗拒,他又将她往前拽了一些,“孤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孤就是看上你了。” 苏墨钰蓦地怔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漫过一丝哀凉。 他不懂,她与他之间的鸿沟,不仅仅只有性别,还有另一道名为命运的天堑。 她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信任他,更别说爱上他。 “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呢?”她直视他的眼。 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神情间并无失望:“那孤就等着你喜欢上孤。” 猛一用力,终于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殿下是天之骄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不用考虑后果,但微臣不能不考虑。”她退后一步道:“微臣是男人,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站在殿下/身边,而殿下的心意一旦被人发现,这段禁/忌之情,便会成为他人用来对付您的利刃,即便这样,殿下也不在乎?” 这些他都考虑过,也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妄为了。 可那又怎样呢?从懂事起,他就懂得一个道理,想要任何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抢,去夺,皇位是这样,感情也一样。 或许自己真的是患了某种奇怪的病吧,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到头来,却迷上了一个男人。 可既然是自己想要的,就不分应该或不应该,正确或不正确。 再次踏前一步,狂烈的气势将娇小的她整个罩在其中:“在孤眼里,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你只是孤喜欢的人而已。” 呸! 什么叫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那是什么?人妖? 他的气息漫天漫地,她几乎无处可躲,只能无奈叹息:“殿下的心意,微臣明白了。还请殿下给微臣一点时间,也给您自己一点时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仔细考虑一番很有必要。” 他点点头,赞同道:“你说没错,你和孤的确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但在此期间,你不许娶妻,听到没有?” 她本来就没打算娶妻,不过对他这番命令式的口吻很不爽,“那您呢?微臣可是听说,等过了年后,您和阎小姐就要正式成亲了。” 第84节 他勾唇冷笑:“谁告诉你的?孤没承认的事,就不作数。” 管你作不作数,反正她不在乎。 “劳驾让让,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微臣去处理。” 他果真让开一条路,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孤跟你一起去。” 瞥了眼那只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掌,苏墨钰眼角直抽抽:“微臣不反对,但您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这样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他反问:“孤大病初愈,行动不便,苏舍人贴身照料,悉心搀扶,有何不妥?” 妥。 妥妥的! 其实也就那些事,疏散难民,安排病患,如今还多了一项,就是将治疗瘟疫的药分发下去。 算算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虽然在哪过年都无所谓,但她却惦着京城的吃食和灯会,头一次在古代过年,自然不能随便。 如果顺利的话,年前应该就能回去了。 正想着,姚纪灵带着弟弟姚锦程走了过来,见到容蓟,少女眼中有一瞬的光彩划过,似骤然炸裂开来的灿烂烟火。 “小女见过大人,见过……”在面对容蓟时,她一脸为难。 “叫公子就行了。”苏墨钰淡淡道。 “是,小女见过公子。” “姚姑娘有事吗?” 又是盈然一拜,“小女是来求大人一件事的。” “哦,什么事?” “大人启程回京时,可否捎带小女和弟弟一程,小女感激不尽。” “不能。” 如此直接,连容蓟都颇感意外。 姚纪灵有些尴尬,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如此小的请求,苏墨钰竟然也会拒绝,“小女保证,绝对不会给大人添麻烦,还望大人通融。” “你不是有三十万两的酬金吗?足够雇一辆豪华马车了。” 姚纪灵道,“小女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义务所在,从未想过索要那三十万两的赈灾银,还请大人莫要再提此事。” 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 苏墨钰看着姚纪灵,突然之间,就生出了一丝厌恶来。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却强烈,就像当初面对阎婉清时一样。 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姐弟,两人穿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在这样的情形下,却对那三十万两视若粪土,说出来都没人信。 不在乎那三十万,那就是说,她所追求的,是比金钱还要价值连城的东西。 是什么呢? 苏墨钰暂时还看不出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官榜既然已发,断没收回的道理。”她态度强硬:“姑娘拿上那三十万两,即刻离开吧。” 容蓟在一旁吃吃的笑,身子一歪附到她耳边:“钰儿真是狠心,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第82章 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不动声色向一旁挪了挪脚步:“殿下是个怜香惜玉的,那赶紧去安慰吧。” 他笑得更欢畅:“哟,钰儿莫不是吃醋了?” 呸!她吃个屁的醋! 懒得辩驳,免得给他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 可就算不出言分辨,照样给他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钰儿不喜欢的,本殿也不喜欢,孤会立刻派人,将那姑娘送走。” 他似乎会错了她的意:“微臣并非不喜欢那姑娘,而是不喜欢她做事的态度。” “那不是一样么?总之是不喜欢。”此刻两人已经走得远了,容蓟忽而收起嬉笑的态度,正色道:“你看人很准,那姑娘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 “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揣着两手,目不斜视:“那姑娘,”顿了顿,“太贪。” 想法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在苏墨钰看来,姚纪灵想要的东西太昂贵,不是区区三十万两可以满足的。 野心太大的人,可不就不好相与? 说起野心,身旁这人的野心,又何尝不大?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位,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利用。 “钰儿在想什么呢?”冷不丁,面前多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要不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强,早被吓死了:“什么也没想。” 第85节 “骗人,你明明在想不好的事情。”他凑得更近,眼中锐光必现:“你我道不同,可以不相为谋,却万万不能彼此相杀,钰儿,孤的话,你要牢牢记住,这辈子,孤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她想后退,无奈身体想被钉住一样,一动不能动。 眼前这人,嬉笑怒骂皆随意,多日的温情,竟让她忘了他的狠绝与残虐。 嘴边挽起一抹笑弧,她在他锋锐的注视下,笑得清浅祥和,荣/宠/不惊:“微臣知道,殿下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微臣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很好。”指尖探上她的眼睑,在微微斜飞的眼角处摩挲,危险而又暧/昧:“你终于愿意与孤站到统一战线,孤很欣慰。” “人生在世,永远都摆脱不了凡俗,总是要帮一方,不如就帮胜算最大的殿下。” 他的手,渐渐由她的眼角,移到耳后,感受着那里柔嫩的触感,眼神也渐渐温软下来:“钰儿,不要以为是孤在逼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孤这么做全是为了保护你。”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得,她姑且信他还不行么? 再不赶紧结束这场对话,怕是要出事。 这家伙的手往哪放?为什么会给她一种挑开衣襟,顺势滑进去的感觉。 “殿下!”果然,修长指尖轻挑衣领,就差趁势滑入了,她赶紧出声阻止。 他笑,锐利与风/流融合一处,别有意味:“怕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孤总不能……”他忽而放小了声音,手上微一用力,她脚下不稳,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哎呀,苏舍人,你这是怎么回事?走路也不看着点,孤可还是个病人呐,你这样太不负责。”斥责的话语中慢慢都是戏谑,苏墨钰气得牙痒痒,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想要站直身体,腰上一紧,感觉有某种温凉柔软的物事贴在了额头上。 想被点了穴一样,苏墨钰瞬间变成雕塑。 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一掠而过,而是长长久久,紧紧贴合。 虽然吻得只是额头,但还是很可怕。 别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男人,就是女的,事态也很严重。 几乎全天下的女人,都希冀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偏偏她就不想要! 容蓟这家伙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身边那么多美女不要,倒看上她这个假男人了。 难道就因为美女太多,眼花缭乱,所以想换换口味? 所以说,这人啊,真他/妈的贱! 姚纪灵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苏墨钰早上下的命令,她中午就打上包袱走人了。 走的倒是快,她找下属官员一问,那三十万两她只拿了一百两作为盘缠,其他的,一分没动。 听到这个消息,苏墨钰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果然,还是不肯放弃啊。 姚纪灵到底想要什么? 三十万两都看不上,她的这个目标似乎不小,联想到她要去京城,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算了,姚纪灵的事情并非现下最主要的,赶紧安置好难民,消除大面积的瘟疫,这才是当务之急。 傍晚时,向容蓟汇报进度时,又从他那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京都那些被查封赌坊背后的东家,是端王。 端王这个人,行事一向鲁莽,不计后果,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 这一次,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饶过她。 这下该怎么办呢? 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他抗衡,再说多结一个仇家也并非明智之举。 或许,她可以来个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 苏庆生这几天一直都在躲着苏墨钰,他万万没有想到,连无药可治的瘟疫都拿他没辙,这家伙的命也太大了吧。 都怪那个叫姚纪灵的,好端端的,接什么官榜,这下好了,苏墨钰救助了难民,还解决了瘟疫,回京后定会大受封赏,自此后,他高高在上,只怕会越发看不起自己,原想着出人头地,让苏太师对自己改观,好将整个苏家都交给自己袭承,现在也没希望了。 越想越很,当时不该用沾染瘟疫的小衣来陷害他,而是应该下毒,下最烈的毒,直接毒死他,反正这么多人,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行了。 又是恨又是后悔,苏庆生这几日甭提有多郁闷。 “苏墨钰,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狠狠砸碎手中的茶杯,苏庆生双目通红地盯着地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看来,只能等回京再说了,如今苏墨钰和太子走得越发近了,只要在贤王那里告他一状,不用自己出手,贤王就能杀了他。 如此一招借刀杀人,不但不费吹灰之力,且不会惹祸上身,父亲就算要怪,也只能怪苏墨钰行事鲁莽,不知变通。 第83章 惩罚 苏墨钰不知道在自己思索应对端王的对策时,苏庆生也在酝酿着与她相同的计划。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因为她要的,就是苏庆生的怨恨。 她已经忍苏庆生很久了,原想趁这次出使东郡给他一个教训,却没想到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数日的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苏庆生的存在。 结果竟让他钻了空子,差点害死自己,害死容蓟,害死整个苏家。 深吸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谁给他卖的那件小衣?” 第88节 容蓟,我可以把命都交给你,却不能把我的未来也交给你。 …… “阎小姐?”魏全揉揉眼睛,这位姑奶奶怎么又来了! “听说殿下马上就要回来了。”阎婉清跟在自己家一样,完全不把魏全当回事,抬起脚便迈进了东宫的大门。 阎婉清如今有阎烈洲撑腰,况且她本身又是太子妃人选,殿下回京后,便要开始准备与阎婉清的婚事了,这个时候,谁还敢惹她。 魏全苦哈哈跟在阎婉清身后,想到今后这里要多一个女主人,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紫绛人呢?”殿内环顾一圈,阎婉清不悦道。 “紫绛姑娘近来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迎接小姐,还请小姐不要在意。”魏全回道。 阎婉清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身体不适?她在东宫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竟然还会身体不适,依本小姐看,她是故意在躲着我吧。” “哪里,小姐想多了。” “混账奴才,是不是想多了,你说了不算!”随着阎烈洲在京城的声望越来越高,阎婉清的气焰也就越来越旺,“让她来见本小姐!” “这……” “还不快去?你想造反不成!” 魏全强忍着不悦,恭敬退下了。 太子妃又如何?别说还没进门,就算真的嫁过来,也不过是依仗殿下/身份的后宅女子,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替殿下不值,阎婉清这样的姑娘,根本就配不上殿下。 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太监,远比身为太子要幸运得多,至少,没有人会逼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阎婉清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开始不耐烦了,这东宫里的人,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等她做了真正的太子妃,一定要让殿下将这些人全部赶走!至于魏全,虽然有些困难,但只要有哥哥在,就没有办不成的。 “妾身见过阎小姐。”紫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脸色也是气血不足的苍白。 阎婉清扬起手,便要将手中茶蛊砸到紫绛的身上,想了想,强行压住:“紫绛,你的架子可真大,本小姐让你来伺候,你竟然以病推脱。” “小姐见谅,妾身近来的确身体不适,并非有意推脱。” 阎婉清冷笑,“看来你是在东宫住得太舒服了,连身体都变得娇贵起来。”她站起身,上前挽住紫绛的手臂:“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那便有劳阎小姐了。” “哪里的话,你我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见两人出了殿门,魏全急得团团转,要是殿下在就好了,这个阎婉清,实在欺人太甚! 第85章 好日子到头 湖光山色,天清气爽。 一场新雪过后,整个皇宫,在一片银装素裹的装点下,分外妖娆。 一对丽人,相携走在结了冰的湖岸边,阳光倒映在湖水上,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五彩的琉璃天光。 “紫绛,你知道殿下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一边走,阎婉清一边说。 紫绛垂首低语:“妾身不知。” 就知道她不明白,阎婉清蔑然地看着她,“是支持。” 低垂着头的紫绛半窄了眸子,没有跟腔。 “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若是没有强大的背景作为支持,站得再高,也会有摔下来的一天。”阎婉清侃侃而谈,对于朝中局势,她自认看得比谁都透彻:“我们阎家,永远都会站在殿下这一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停了停,忽而用轻慢的语气问:“你呢?你能为殿下做什么?” 紫绛恭敬道:“妾身能为殿下做的,唯有不给他添乱。” 阎婉清眸色一冷,暗中在紫绛手臂内侧狠狠一掐:“说白了,你什么都不能为殿下做,若殿下有难,你也只能干看着,对于你这样无用的人,凭什么心安理得享受着殿下所拥有的一切?” 紫绛仍是不动声色:“妾身人微言轻,比不得小姐。” “你知道就好。”阎婉清心里舒服了一些:“所以,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如今享受的一切,不但有殿下赐予你的,还有我赐予你的,你该学会感恩戴德,明白么?” “妾身明白。” “既如此,等殿下回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小姐的意思,妾身全都明白。” “只要你听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恩威并施,这是阎夫人教给她的,“不过我还是不太信任你,你说怎么办?” 紫绛一直都保持着垂首恭敬的姿态,沉默不言。 阎婉清牵了牵唇角,缓缓走到湖边,只听“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湖中。 “哎呀,我的青金石镶玛瑙手串掉下去了。”她回头,笑盈盈道:“紫绛,你能帮我捡回来吗?” 紫绛看了眼结冰的湖水,目光微闪。 阎婉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望着她,今天这手串,不管你愿不愿,都得给本小姐捡上来。 缓缓迈出步子,紫绛拖着裙摆,生生踏入了寒冬结冰的湖水中。 手串不知具体掉在什么方位,她在湖里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 拿着手串上岸时,她整张脸,都白的不像样子了。 第89节 接过手串,阎婉清十分得意,牵过紫绛寒凉的手,将手串套在她的腕上:“对于你今天的表现,本小姐很满意,这只青金石玛瑙手串,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说着,转过身,在侍女的陪同下仪态万千地离开了。 目送阎婉清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后,紫绛的周身忽然冒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不到片刻,身上的衣物就干透了。 褪下腕上的手串,看也不看,扬手便重新扔回了冰湖中。 “扑通”一声,沉了下去。 主上的确是要回来了,但阎婉清,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此刻,东郡。 “这、这是什么东西?”苏墨钰看着掌心的某个棒状物,发出惊讶的呼声。 容蓟随意瞥了眼,解释道:“金簪,怎么样,可还喜欢?” “喜欢,真是太喜欢了。”才怪! “钰儿果真喜欢?”他凑过来,一脸兴奋:“那便戴上,让孤瞧瞧。” 戴、戴上? 你丫在开玩笑吧! 这玩意比擀面杖还粗,怎么戴? “殿下送的东西,怎么能大摇大摆地戴在头上,肯定要回去供奉起来才行呐。”让她戴这玩意,不如让她去死好了。 几乎比筷子还要粗一倍的簪身,上面坠着两颗龙眼大的东珠,又镶了颗鸡蛋大小的红色宝石,拿起手里,沉甸甸的跟块砖似的。 知道她不喜欢,不过这以纯金打造的簪子,两颗上好的南海东珠和价值连城的血玉石,怎么也能让她心动了吧? 那不是废话嘛,这么丑的簪子,要不是看在用料不错的份上,她才不要呢。 “孤上次送你的礼物,你可有好好供奉起来?”冷不丁问了句。 “什么?” 又在装傻了,“孤送的东西,你可要好好收起来,若是弄丢了,便是欺君,会有什么样的惩罚,不用孤说,你也应该猜得到。” 觉得手里的金簪开始烫手,这厮分明就是故意的,上回那个玉质廷杖早被她拿去当了,他一定清楚,偏偏要这么说,就是故意让她难堪。 “东郡这个地方,虽有些贫瘠,但这里的百姓却十分热情善良。”他掀开马车帘,目光沉幽:“就像人一样,那些不起眼的,甚至不被看好的,或许才是最优秀的。” 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殿下若是喜欢这里,以后再来就是。” 他放下车帘,笑着看向她:“你明白孤的意思。” 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明白的,只有怎样保命,怎样赚钱,怎样欣赏美男,其余的,她全都不明白。 明不明白,彼此心里都有数,他没有继续逼问,只闭上眼,靠在车厢上:“真不想回到那腥风血雨的肮脏之地。” 肮脏之地? 既然嫌肮脏,为什么还要百般追求?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赌上性命也要去争抢? 皇权之路,白骨累累。 只要踏上这条路的人,都将不再干净。 无论是容蓟,还是自己。 “阿姐,那个苏大人真是太过分了,姐姐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竟然连这么小的请求也要拒绝。”路边某处狭窄的拐角处,站着一男一女,男孩看年龄不大,眉宇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怨恨。 少女却是柔婉一笑:“程儿,你忘了姐姐对你说过的话吗?想要达成目的,就要学会忍耐,所谓好事多磨,只要你有耐心,懂得隐忍,你就一定会成功。” “可是阿姐,他们都赶我们走了,我们还怎么去京城?” “成事在天,谋事却是在人。”唇角轻轻勾起,女子秀丽的脸容在阴影下,竟显得有些丑陋变形:“姐姐答应要让你一生享尽荣华,就决不食言。” 第86章 再遇姚纪灵 单手托腮,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一路行来,竟是一帆风顺。 原本是件好事,但过于宁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来的时候,是从西往东、由北朝南走,回去的时候正好相反,沿路的风景,也从繁丽多姿,渐渐变得荒芜萧条。 心烦气躁之下,也懒得再去看什么风景。 放下车帘,打算小憩一会儿。 刚闭上眼,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利惨呼,惊得林间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她猛地睁开眼,掀开车帘,探出头去:“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回道:“回大人,前面好像有山贼在打劫路人。” 山贼? 她缩回脑袋,看了眼闭着眼睛不知是睡是醒的容蓟:“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男人闭着眼,睡的正香,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嘴巴在动,恐怕会以为见了鬼。 “过去看看。”如果真是山贼打劫,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再说,通往京都的山路就这一条,她也没法绕过去。 第90节 “是。” 走在最前方的侍卫率先策马赶了过去,这些都是皇帝挑得精锐卫兵,对付个把山贼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那些山贼见了朝廷的军队,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可山贼虽然赶跑了,被打劫的路人却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咽气。 苏墨钰下了马车,见受伤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那青年的身边趴着个女人,正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看样子应该是青年的妻子。 女人怀中,还抱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童。 那孩童浑身都是血,不过看模样似乎并未受伤,只是被吓傻了而已。 “怎么样?伤得重吗?”她看向比自己早一步下车的容朝。 “伤了脏腑,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熬不了多久。” 苏墨钰发愁,他们虽然有随行大夫,但留在了后方照顾病患,并未随他们一同上路。 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医馆了,就是个大夫也找不到。 这样下去,青年必死无疑。 叹口气,她站起身。 自己已经尽力了,这种事情她以往也见得不少,她能做的只有同情。 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刚要递给那女人,侍卫突然来禀报:“大人,有个姓姚的姑娘称自己是医女,听说这里有人受伤,想要来帮忙。” 姓姚的姑娘? 那可不正是姚纪灵吗?怎么会这么巧,她不是早就离开东郡了? 看了眼地上的男人,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是点头,还是回绝? “阿平哥,你要挺住啊,妾身和孩子,可都指望你了,你要是死了,妾身……妾身也就不活了!”女人哭得越发伤心,她怀里的孩子虽不懂事,但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嚎哭:“爹爹……爹爹……爹爹别离开我和阿娘!” 苏墨钰攥紧了拳头,涩然道:“去把那姑娘带进来。” 侍卫听命离开,不到片刻,便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果然是姚纪灵。 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明明比自己早离开东郡,却不偏不倚在这里碰上,如果说是巧合,那这世界也实在是太小了。 姚纪灵只匆匆向她行了个礼,便冲到那青年身旁,打开药箱,取出止血的药剂和银针开始施救。 不得不承认,姚纪灵的医术的确无人可及,凭着这一身的本领,她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或许,正因为仗着自己无双的医术,她才想要更多,想要更好。 经过一番抢救,那青年的伤势总算是稳定下来,可因为伤得太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若是没有大夫在旁守候,一旦伤势加重,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可总不能强迫姚纪灵一直守在这对夫妇身旁吧? 正苦恼时,有人问了句:“这位夫人,您和您相公这是要去哪啊?” 女人红着眼睛道:“妾身与夫君原本打算去京城做买卖,谁料路上竟碰上山贼,财物被洗劫一空不说,还……还差点丧命,若是夫君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该怎么活啊!” “京城?你们要去京城?那不如跟我们一道上路,这样也安全些。” 女人擦着眼泪,满怀袭击地看向苏墨钰:“这位……这位大人,妾身和夫君……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虽大人的队伍一同进京,妾身保证,一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答应?不答应? 好事做到底,如果这时候抛下他们,刚才还不如不救。 可姚纪灵…… “大人可是在担心什么?”正在给那孩子检查伤势的姚纪灵忽而开口:“您放心,小女是医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不会向大人索要一文钱。” 钱倒是小事,如果她真的要钱,事情还好办了。 兜兜转转,最终她还是得答应姚纪灵的请求。 苏墨钰就是觉得不爽,非常不爽。 “姚姑娘能有这样的善心,本官十分佩服。”她看一眼昏迷中的青年,又看了看女人渴求的眼神,在心底叹了一声:“那便一同入京吧。” 女人喜极而泣,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姚纪灵敛衽为礼,眸色沉静,看不出情绪:“大人心怀苍生,小女同样佩服。” 苏墨钰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姚纪灵,你的目的达到了,不,只是目的当中的一个环节达到了,接下来,便要开始正题了吧。 如此费尽心机,苏墨钰还真有些好奇,姚纪灵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略微整顿一番后,继续上路。 登车前,容朝找到她,拉着她避开所有人,道:“那个姚纪灵,你要小心一些,此人不简单,我担心会对你不利。” 容朝也看出来了? 第91节 看来姚纪灵的伪装,还不算天衣无缝。 “我知道,但她来势汹汹,实在不好对付。”无奈摊了摊手。 容朝道,“等回了京城,立刻下手。” 她眼睫一跳,“下手?” “没错。”他眸光沉润似水,口吻却锐气凛凛:“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第87章 毁尸灭迹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八个字,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没人知道,在听到那八个字的刹那,她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她不是惊讶这八个字的内容,也不是对姚纪灵这对姐弟心怀不忍,而是说出这八个字的人,是容朝。 还记得与他初见时,他浑身上下那股温润如玉,春风化雨的气质。 不浓烈,却润物细无声。 一点点,一丝丝的,将那份荣宠不惊的高渺雅致,涓涓流入人的心底。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倍感安宁舒适,她不希望他变成一个杀伐果决、心冷如铁的人。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要变。 这种手染鲜血与脏污的事情,自己动手就好,从他口中说出,就像纯洁遭到了玷污,令她难以接受。 “这是你今天第十次叹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沉沉的夜晚,尤其好听。 可再好听,落在她耳中也很讨厌。 “为什么又跟我挤一间屋子?”她愤愤不平。 “没办法,孤的房间,让给那对夫妇了。” 她觉得从碰见姚纪灵开始,很多事情都开始不顺。“您可以和大皇子挤一间屋子,他的房间比我的大。” “不高兴。” “不高兴?” “嗯。” 好吧,她忍。 “钰儿,今天容朝在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他往前凑了凑,问。 “不高兴。” “嗯?” “不高兴告诉你。”就你会耍小孩子脾气?老子也会! “钰儿。”抓起苏墨钰的一缕头发,置于鼻端轻嗅,不同于一般男子的粗糙,他的头发上有淡淡的发香,好闻极了:“你又不乖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你的事就是孤的事,孤的事就是你的事,咱们现在是同一张床上的人,你可不能骗孤。” “是同一艘船上的人。”她忍不住纠正:“您以后能别乱用成语吗?” “谁说孤在用成语了。”他不等她回话,又道:“快说,你们今天在聊什么?” 她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在聊姚纪灵。”没什么好瞒他的,这件事,她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随着她翻身的动作,发丝从掌中滑走,他颇为遗憾:“为什么要聊她?钰儿喜欢这样的姑娘?” 见他又要来揪自己的头发,她一巴掌拍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索性收手:“姚纪灵无非想要权势而已,你给不了她,她必须找能给她的人。” 她讶异:“你怎的知道?” 他讥嘲一笑:“很简单,三十万两的真金白银她都看不上,可见钱财在她眼中,根本如浮云般不值一提。除了钱财,还有什么能让她这样的姑娘倾力追求?总不会是爱情吧。” 她扯扯嘴角,干笑:“分析到位,可就算去了京城,难道就能得到权势了?” 他闭上眼,静声道:“不是还有孤么,你真以为她不知道孤的身份。” 她再次扯了扯脸皮:“祸害就是祸害,到哪都是祸害。” 他一反常态,没有辩驳,沉默了一阵,忽而开口:“她的目的还不止于此,这个姑娘很聪明,她知道把希望全压在孤的身上非明智之举,故而……她一定还有后手。” 她看着他紧闭的眸子,光顾着赞叹他长长的睫毛了。 “殿下若是觉得她不错,可以给她个名分。”她伸手,在他眼睑上来回比划:“她医术不错,留在身边,有个头疼脑热的,连御医就不用请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钰儿吃醋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抽手:“不,我是说真的,如果她想要权势,你给她就是了,认真说起来,她也算救了您一命。” “救了孤一命的人不是你吗?” “我又不会医术,是她的药救了您。” “不管是谁的药,孤只知道,在孤最无助的时候,是你陪在孤的身边。”他没有睁眼,口吻却郑重而虔诚:“这份恩德,孤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到这样的气氛,就紧张的不行。 第92节 “等回到京城,”他翻过身去:“朕替你除了姚纪灵。” 心口又是一颤,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一个两个的,就开始筹划起杀人这种不好的事情了。 到底是她见识短,还是他们心太急。 夜色深郁,一轮弯月高悬于天边。 姚纪灵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出了驿站。 在驿站东南方的某个破庙里,几个山贼正围在火堆旁取暖,见姚纪灵来了,纷纷起身。 “小姐交代的事情,兄弟们已经办妥,是不是该付酬金了?” 姚纪灵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袋银钱:“当然,这里一共是一百两,你们数数看。” 山贼接过,欢喜地打开钱袋,被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一阵眼晕。 “小姐果然是爽快人,那对小夫妻遇见您,既是福也是祸,啊哈哈哈哈……” 笑意陡然收敛,目中射出一抹寒光。 山贼正要将银子收起,突然一阵晕眩,浑身软绵绵的,一点都提不起力气。 “你……你给我们的……银子……”其中一名山贼很快反应过来。 姚纪灵冷笑:“你们放心,我在银子中撒的药粉,并非毒药,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软骨粉。”一边说着,一般捡起被山贼丢在地上的长刀:“这种软骨粉起效快,挥发的也快,半个时辰后,就能全部挥发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山贼们惊恐地看着她,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行事竟然这般狠辣。 “你……你想干……干什么……” 唇角挽起冰冷的弧度,姚纪灵抬手,便将锋利的长刀刺入其中一人胸口,又捡起一只刀,在另一人的喉管处轻轻一挥,鲜血如瀑而下,瞬间染红了脚下的石板。 “等有人找到你们的尸体,只会认为你们为了钱财互相残杀。”随手将染血的刀丢进火堆,笑得越发婉柔,杀人与救人,不过一线之间,比起救人,她其实更喜欢杀人。 整了整发鬓,她如什么都没发生般,从容地回到了驿馆。 驿馆拐角处,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面容清润,眸光肃杀。 第88章 情殇 早晨起身时,身边是空的。 容蓟坐起身,看了眼窗外微暗的天色。 这段时日,苏墨钰总是起得比自己早,好像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赶紧做完一样。 会是什么事呢? 如何对付自己,还是如何摆脱自己? 这只小狐狸,总是学不会安生,就是匹烈马,也没他这么难驯服。 下意识想叫魏全进来伺候,刚唤出第一个字,便想起自己现下不在皇宫。 起身,燃起桌上的残烛。 之前几天,一直都是苏墨钰在伺候他更衣,今天人不在,他干脆自己动手。 套上外袍,正要系上腰带,手下一滑,缀在腰上的玉佩竟然掉了,还好掉在榻上,否则定要摔个粉碎。 伸手去捡,目光却蓦地滞住。 随手将玉佩撇向一旁,拿起桌上的烛台,凑上/床榻。 比指甲盖要略大一些的血迹,不明显,猛地看上去,像一团无意间蹭上去的污迹。 伸手摸了一下,血迹已经干涸,泛着铁锈般的深褐色。 哪来的血迹? 难道他受伤了? 他若是受伤,自己怎会不知道? 苏墨钰,你果然有事在瞒着孤。 “咦?”门被推开,携着一身寒意的苏墨钰走了进来,看到他有些讶然:“您怎么起来了?” 容蓟脸色有些不好:“你不是起得比孤还早?” “啊……那个……我肚子疼,要上茅厕,”事实上,她的确是去了茅厕,而且还是去的女厕。 要是被人瞧见,怕会误认为她是变/态,所以只能趁着人少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事情办完。 容蓟冷着脸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受伤了?” “啊?”她一脸茫然:“没有啊。” 他什么也没说,只转过头去,坐在了榻上:“苏墨钰,别忘了你答应过孤什么。” 一大清早的犯什么病!“殿下不会还在怀疑微臣?” “苏墨钰,你扪心自问,你值得孤信任吗?” 第94节 第89章 自己找死 容朝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随后,眸色复杂地望着她。 苏墨钰捧着热茶,眼神呆呆的盯着茶杯,好像上面有什么新奇的玩意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容朝抬手,掌心轻轻包裹住她握着茶杯的手:“想哭就哭出来吧。”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哭?为什么要哭? 愤怒悲怆的感觉已经过了,现在想想,只觉得好笑。 比起自己来,容蓟不是更难受? 也许此时,他正无比悔恨,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 只不过一时气愤,就差点强了一个男人,事后回想起来,怕是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吧。 这家伙啊…… 怎么办呢?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两人朝夕相处,自己女扮男装的真相迟早会被发现。 她并不十分信任容蓟,所以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被他知道。 往小了说,是行事悖逆,往大了说,就是欺君。 她不能拿自己,和整个苏家的未来去赌。 “你会恨他吗?” 正在出神的时候,容朝又问了一句。 她轻轻抽手:“没什么好恨的。” 他停了停,又道:“墨钰,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明白吗?” 她看向他,这个男子,他的所思所想,永远都放在最现实的那一面:“我明白。”太子的威仪何等重要,这种荒诞之事一旦被人知晓,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不用容朝提醒,她也清楚。 他叹息:“阿蓟的心思,一向都藏得很深,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可一旦经他认定之事,谁都无法令他放弃。” 他说得隐晦,但意思很明确,她轻啜了一口茶水;“不想放弃也只能放弃。”茶水很苦,不知是什么品类,和几天前饮用的龙井完全不同,“我以后还要结婚生子呢,怎么能跟个男人搅在一块。” 她笑得灿烂,眼底却一片哀凉。 他也为自己斟了杯茶,略带苦涩的味道,是他的最爱:“如果他是真心的呢?” “谁?太子殿下?”她笑:“年后,他就要和阎家小姐成亲了吧。” 他抬头看她,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不甘和落寞,谁料却是落落洒脱的模样,哪有半点别扭之感。 点头:“没错。”但这事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 放下茶杯,她向后靠去:“把你牵扯到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里来,真是不好意思。” 他微笑:“无妨,不管你遇到什么难事,我都愿尽一份心力。” “谢谢你,容大哥。”这一声道谢,完全是发自肺腑。 “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姚家姐弟的事。” 她眼神一闪:“那对姐弟暂时对我造成不了威胁。” “话虽如此,还是要早作准备。” 容朝如此关心自己,她自然是欢喜的,但她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纯洁的莲花染上脏污。“我会派人盯着他们,一旦有异动,”她顿了顿,轻晃手中茶杯:“除了他们便是。” 他颔首:“你自己掌握分寸。” “对了,此次回京,你有想好该以什么身份回归故土?” 他并未有尴尬,从容道:“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 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如果皇上要见你,甚至封你做官呢?” 他笑了起来,轻轻摇头:“不,父皇不会见我,也不会给我封官。” “为何?” “没有为何,因为,他是我的父皇。”他太了解那位君王了,十几年为君之道的熏陶下,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帝王在面对企图反叛的儿子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默了默,忽而道:“你对做生意感兴趣么?” “做生意?” “嗯。”她又啜了口茶水,实在太苦,只轻抿了一下,就放回桌子,“回京之后,我打算开个一品居。” 他颇为感兴趣:“哦?是茶庄吗?” 她神秘一笑,摇了摇手:“不,不是茶庄,是……总之,你到了京城便知道了。” 第95节 “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她果断回答,又道:“因为这个一品居不是普通的店铺,或许……或许等你知道它的真正面目,你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颇为期待了。” 她抿唇一笑,不予回答。 这件事好似就这么揭过了,但事实上,苏墨钰和容蓟两人心里都有疙瘩。 她倒还好些,起初的怨恨过去,也就淡了,但面对着面时,却比之前要疏离许多,一切都像回到了最初,她恭敬循矩,他高高在上。 对于苏墨钰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否则亲戚来访这几日,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 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雀跃的兴奋,可不是吗?离家这么久,终于要见到亲人了,能不欢喜? 出乎她预料,本以为姚纪灵会跟随他们一同入京,结果在半道上,她就告辞离去了。 这番举动,让苏墨钰越发觉得古怪,不过她现在没工夫去管姚纪灵的事。 回京,便代表,一场硬仗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端王和贤王,这两位手握重权的王爷,都不是现下的自己,可以对抗的。 苏庆生被斩了一只手,对苏墨钰的滔天恨意,从东郡一直带回了京城,经过多日的发酵,已然到达极限。 回京后,苏墨钰先去面见了皇帝,将东郡发生的事情做了简单汇报,皇帝十分满意,告诉她将在明日早朝,当着百官的面,为她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这番话苏庆生自然也是听到的,凭什么苏墨钰加官进爵,自己就要白白丢掉一只手! 他不甘心,他要报复苏墨钰! “怎么样?”皇城外,某个民居的院落内,苏墨钰轻声问。 在她身后,站着个头戴斗笠的人,一眼看去,毫不起眼,“一离开皇宫,苏庆生便去了贤王府。” 她弹弹指甲,眸底划过一道血色流光:“很好,想借贤王的刀来对付我?苏庆生,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第90章 搞事情 贤王府不论春夏秋冬,都是一副生机盎然之景。 在这里,好似天地时间,都被冻结了一般。 可越是美丽,就越是可怕;越是娇艳,就越是诡异。 苏庆生每一次踏足贤王府,都有种呼吸被攫住,感官被夺走的窒息感。 山亭前,紫色的人影,一如往常的清贵。 他躬着身子,在小厮的带领下,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离亭子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今日,贤王似乎颇有兴致,竟在山亭间摆起了棋盘,独自博弈。 听到动静,并未抬头:“听说东郡时疫肆虐,死伤无数,”他笑了一下,执起一颗白字,落于棋盘上:“你竟然能活着会来,真是个奇迹。” 苏庆生淹了咽口水,越发紧张:“王爷说的没错,小人能活着回来,都是脱了王爷的福气。” “吧嗒”一声,有一颗黑子落下:“不是拖了你那嫡亲兄弟的福么?”他抬头,幽诡浅淡的眸瞥来:“几个月不见,员外郎怎的少了只手?” 提起这事苏庆生就满心愤恨:“王爷。”他跪了下来:“求王爷为小人做主!” 贤王笑:“做主?你打算让本王如何为你做出?” “小人少掉的这只手,全是拜苏墨钰所赐!”他心里虽然怕,但恨意还是占了上风:“在前往东郡的路上,苏墨钰没少说王爷的坏话,他知道小人是王爷手下的人,就处处与小人作对,甚至怂恿太子杀了小人,见怂恿不成,便暗中陷害小人,让太子生疑。”这番话,是他早就想好的,故而说起来是滔滔不绝,像模像样:“如今,他是赈灾的功臣,小人却落得如此凄惨境地,明日皇上还要在朝上当众封赏他,他得了权势,怕是更加不会放过小人了。” 贤王面无表情:“苏庆生,还记得本王说过的话吗?” 他以额触地:“记得。” “那就好。”贤王站起身:“本王要的,是可用之才,而非一无是处的窝囊废,你倒是告诉本王,你还能为本王做什么?” 苏庆生后背全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咬了咬牙,道:“小人是苏家长子,愿将整个苏家,以及苏家的追随者,全都献于王爷。” “能有你这样的门客,本王甚是欣慰。”贤王走到苏庆生身前,纡尊降贵,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臂膀:“明日早朝,本王便上奏父皇,为你平冤昭雪。” 苏庆生大喜,顺势起身后,再次躬身一拜:“小人多谢王爷!” 苏墨钰,这回你死定了。 我不但要一雪前耻,还要将属于你的一切荣耀抢过来。 你就好好等着吧! 苏墨钰并不知道苏庆生与贤王之间的具体谈话内容,贤王府看似松散,实则守备森严,连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她不想冒那个险。 况且,她对两人的谈话内容也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怎么将东郡赈灾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如何挑拨离间,说尽她的坏话,让贤王对自己心生厌憎。 苏庆生的套路,她连猜都不用猜,但凡那家伙能有点脑子,就不会冒着让整个苏家蒙难的风险,给自己下圈套了。 他既然那么想要揽功,她成全他就是。 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苏太师,兄弟间自相残杀,并非什么光彩之事,苏太师在朝堂上能做到杀伐果决,但在面对儿女之事上,难免会心软。 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徒留后患。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前脚刚跨进院落,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热情得差点让她一脚踩空,跌个****吃。 “竹青,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咋咋呼呼。”看到竹青那张清秀的小脸蛋,她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第96节 “少爷,您下回再出去的话,一定要带上我,没有我在您身边伺候,实在不放心。” 苏墨钰白他一眼:“有你在身边才不放心呢。” “少爷!”竹青委屈。 下意识伸手去捏他白嫩嫩的脸颊:“行了,回都回来了,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上你。”她能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思?还不是在府里呆腻了,想要出去撒野。 竹青一听,乐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不能反悔。” “反悔?你看少爷我像那样的人吗?” 上下左右瞧了几遍,点头:“我看像。” “竹青~”阴森森的一声,竹青识相的向后退了一步,苏墨钰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嘿,这小兔崽子,几个月不见,越来越猴精了。 “我爹呢?”此次东郡之行,免不了还要向苏太师汇报一番。 “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苏墨钰并没当回事,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不知道?”她古怪地看向竹青:“什么叫不知道?我爹没说他去哪了?” “老爷向朝廷告假,离京休养去了。” “什么?”苏墨钰大惊:“休养?去哪休养了?” “不知道,老爷说哪里山水好就去哪里。”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竹青一问三不知:“没,只说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勒个去! 苏太师倒是会趋利避害,把所有烂摊子都丢给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要对付苏庆生,苏太师若是留在京都,难免会得到消息,羽翼未丰前,她还不想跟苏太师翻脸,届时,苏太师若是插手,苏庆生的事情就难办了。 “竹青,除了我爹离京休养的事情,府上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竹青还真的点头:“阎少将到我们府上的事情不知算不算大事。” 阎少将?阎烈洲? 她很是好奇:“他来做什么。” “来向少爷赔罪啊。” “赔、赔罪?”她掏掏耳朵,刚才听岔了吧。 “对啊,他说那天在街上的事情,是他鲁莽了,就算少爷……少爷真的做过那等无耻之事,也不该公然对你发难,应该上告刑部,按照规矩行事,出列证据,让刑部出面来……来惩治少爷。” 她扯着脸皮干笑,阎烈洲这家伙有病吧,这哪里是来赔罪,分明就是来搞事情的。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说完就走了,让小人将他的话记住,待您回来,务必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您。” 第91章 男妃 苏墨钰连干笑的力气都没了。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巴掌拍在竹青脑袋上:“臭小子,你还真听话啊!” 竹青抱着脑袋,委屈道:“不听能成嘛,您是没见阎少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换了是您,您也一样!” “呸!我能跟你一样那么没出息?”话虽这样说,但想到那日长街上,他满身凶戾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敢打包票,当时若不是容蓟替她挡着,只怕她真的会死在阎烈洲的利刃之下。 想到容蓟,又是一阵头痛。 明日上朝,又要与那家伙碰面了。 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怎么好好相处? “少爷,您这一路上可顺利?”竹青是好奇宝宝,早就想问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了,“听说东郡爆发了瘟疫,死了好多人,您没事吧?” 这不废话嘛,她要是有事,能活着回来? “嗯,没事。” “少爷这次可是功臣,皇上一定会大大嘉奖您的。”竹青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 苏墨钰被他逗笑了:“这回知道你家少爷的厉害了吧?” 竹青眼里闪着小星星:“少爷本来就很厉害!” 嗯,不错不错,马匹拍得刚刚好。 第97节 “对了,少爷,太子殿下没有为难您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墨钰虎着脸:“你丫欠打是不是?” 竹青飞快护住脑袋:“小人也是关心您嘛,下个月阎家小姐就要与太子殿下完婚了,这个节骨眼上,您可千万别闯祸啊,惹恼了太子,您的屁股又得遭殃。” 下个月就完婚? 真快啊。 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有些堵得慌:“知道了,你家少爷没这么蠢,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清楚。” 竹青见她一脸严肃,终于放心:“那就好,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少爷您谁都能招惹,就只有太子万万招惹不得。” 招惹不得吗? 说得对,那个人,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 “殿下,您可终于回来了。”魏全比竹青还要夸张,一听到容蓟回宫的消息,差点喜极而泣。 容蓟坐在上首,脸色有些不好:“除了紫绛外,东宫还有谁来过了?” 魏全心里咯噔一声,殿下可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他。 “阎家小姐曾来过两回。”他据实以报。 冷哼一声,早就猜到阎婉清不会老实,总像个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阎烈洲回京,她更是有恃无恐,只怕紫绛没少受她折辱。 “魏全,你这总管是怎么当的,区区一个泼妇,你都拦不住?” 泼妇?殿下是在说阎婉清?虽然这个形容有些过分了,但……还真他妈适合! “殿下,奴才也没办法啊!她是阎将军的嫡女,又是阎少将的妹妹,还……还是您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奴才人微言轻的,哪里敢对她不敬。”魏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大吐苦水:“说实话,这阎家小姐虽然出身高贵,但比起紫绛姑娘来,却是差的太远了。都说娶妻娶贤,您是太子,一国储君,未来的君王,那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娶一个善妒又行为粗鄙的女子,实在有损您的形象以及您的威严,依着奴才看,紫绛姑娘就挺好,人漂亮,又贤淑大度,更有着一股处变不惊的气质,就是出身卑微了些……”魏全越说越来劲,忍不住开始为紫绛打抱不平:“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以您的身份,怎么都要门当户对,紫绛姑娘再好,身份跟您差了太多,始终上不了台面。有时候奴才想,为什么要制定那么多的规矩,搞得人这般不自在,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只能勉强接受,唉……”叹了口气,抬起头,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糟糕!一时得意忘形,说了不该说的话,殿下此刻那表情,阴翳冰冷,沉郁得简直像是能滴出水来。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叫你乱说! 正要请罪,突然听殿下说了句:“前朝有位皇帝,纳了自己最喜爱的一名男子做男妃,此事在当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两人爱而不得,郁郁而终。但之后百年,却又传为佳话。” 魏全听的一头雾水,殿下突然说这没头没脑的话干嘛? “男、男妃?不可,不可。”再传为佳话,也不能封一个男人当妃子。还是紫绛姑娘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话说,殿下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别过脸去,容蓟苦笑一声。 男妃? 别说是纲常伦理不允许,就算可以,那人想必也不会接受。 他看似无赖,内心却极为骄傲。 正是因为那目空一切的傲慢,才让他愤怒如斯,以致失去理智。 想到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心中有些痛。 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那么不堪? 半点信任都不愿意给,还说什么和他一心。 想起来有些恼,再仔细一想,又有些悲。 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他自己都说不清,总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喜怒哀乐全跟他走了,就连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也在他面前分崩瓦解。 这份心情,自己都有些厌憎,也难怪他会不耐。 想到明日早朝,难免又开始为他担心。 四面楚歌,敌人环伺,他区区五品舍人,如何能跟那些虎狼抗衡? 手指抓上笔墨;“魏全,召中书令进宫一趟。” “殿下,您刚回来,还是歇一天吧,就算政务繁忙,也不差这一天。”魏全见他脸色不好,于是劝道。 他下笔飞快,不容置喙道:“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魏全腿肚子转筋,殿下好像又生气了,殿下一生气,自己就没好果子吃,还是老老实实按殿下说的去做吧。 放下笔,吹干纸张上的墨迹。 明日只能见机行事了,如果贤王和端王一力对付他,便让中书令书面,暂且保他一命。 但这是最坏的法子,希望事态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第92章 功劳到底是谁的 还是天不亮就起身,穿衣束发,准备上朝。 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台阶,只是离京前后,诸臣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朝中多得是墙头草,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在少数,都愿意锦上添花,却从不肯雪中送炭。 就好比此刻,这些人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皇帝会在早朝嘉奖她,于是纷纷前来讨好巴结。 虚与委蛇的事她见多了,演戏谁不会啊,你们演我也跟着演呗,看谁更胜一筹。 第99节 “苏舍人何必谦虚,若不是你提出以众筹形式募捐银两,朕便只能动用国库存银,实在不利于民生民计。” 说起捐银子,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心生怨愤的,皇帝再次提及,便是将苏墨钰置于不利境地。 容蓟忍不住出言道:“苏舍人这般做法,也是为父皇分忧,如今边塞不稳,胡人时常作乱,觊觎我中原大地,此时若动用国库,则是动摇国本,募捐一事,则是万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策。” 苏墨钰猛地抬头朝容蓟看去,这家伙在干什么?替她说情?她根本不需要好不好! 生怕他打乱自己的计划,连忙又道:“其实微臣哪有那样长远的眼光,这还是微臣的长兄首先提出的,微臣觉得此法甚好,这才贸然道出,让皇上和诸位同僚见笑了。” 长兄?他说的,难道是苏庆生? 闻言,苏庆生也傻眼了。 苏墨钰不是一向跟自己不对盘吗?为什么要把功劳主动让给自己? 事发突然,他脑中一团混乱,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93章 最终的赢家 贤王首先意识到不对,他总有种感觉,这一切都是苏墨钰早就计划好的,自己的一番言论,只是为她做了嫁衣裳而已。 没等他想明白苏墨钰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时,耳边再次传来她不疾不徐的声音:“皇上,微臣惭愧,这件事原本早该向皇上说明,但微臣却被私心所蒙蔽,险些犯了大错。” “哦,苏舍人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这般严重?”皇帝纳闷道。 苏墨钰跪下道:“此次前往东郡的途中,赈灾银曾被贼人所盗,幸而多亏了员外郎,这批赈灾银才能被找回来。” 殿内又是一阵轩然大波,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盗赈灾银。 皇帝脸色大变,正色道:“竟有此事?” 苏墨钰深深一拜:“微臣生怕皇上怪罪,故而将此事隐瞒,一直未有上报朝廷,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沉吟了片刻:“罢了,既然已经找回,你也不算失职。” 她叩谢:“皇上仁慈,微臣感激不尽。”抬起头,转向完全一头雾水的苏庆生:“如果说这一次的赈灾之行,谁才是功劳最大的人,那非员外郎莫属了。若皇上一定要封赏,便把这份荣誉,赐给员外郎大人吧。” 事态转变得太快也太突然,别说众朝臣,就连皇帝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苏爱卿,苏舍人所言,可都是真的?”好半晌,皇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苏庆生结结巴巴道:“是……正是如此……微臣……微臣也是想为皇上分忧,故而……” 苏墨钰替他接了一句:“皇上,员外郎便是在与偷盗赈灾银的贼人搏斗中失去一只手的,这份英勇,微臣自愧不如,实在没脸接受皇上给予的封赏。” 皇帝将目光投向苏庆生藏在衣袍下的断臂,苏墨钰不说,他还真没发现苏庆生竟然少了一只手。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管功劳是谁的,总归灾情被控制住,青史留名的也是自己,不是苏墨钰,也不是苏庆生。 “苏爱卿英勇无畏,大公无私,理应封赏。”皇帝大手一挥:“赐黄金千两,明珠千斛,晋吏部郎中,即日起下诏,苏舍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 苏墨钰又一次深深叩拜:“皇上,这份封赏,微臣不能要。” 就没见过她这么啰嗦的,皇帝耐着性子:“为何不能要?” “此次赈灾,除了前往东郡救助灾民的官员外,朝中诸位同僚,也出力不少,若非大家的康概捐献,东郡的百姓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微臣请求皇上,将这百两黄金,千匹绸缎,分别赏赐给捐款最多的几位大人。” 贤王总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在故意把麻烦往外推,苏庆生看似受到了封赏,加官进爵,实则却树敌无数,再加上赈灾银两被盗的事情,又吸引了端王的仇视,他这吏部郎中,又能做得了多久? 而他是自己手下的人,那些暗中的敌人又会怎样想? 苏庆生不但自己树敌无数,还给他惹来了麻烦。 接下来,为募捐银两的朝臣请功,更是将自己洗的一清二白,顺便还收买了几份人情,不得不说,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确厉害。 而自己,从头至尾,都被他当成了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沦为他人棋子的这一天! 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苏墨钰,很好,原以为这场游戏会很无聊,现在看来,必定会精彩万分。 皇帝接受了她的建议,将当初募捐银两的榜单浏览一番,看着最上首的名字,“贤王,没想到你卧病多年,朝中有事,你竟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贤王谦虚道:“朝廷的事就是儿臣的事,理应尽一份心力。” 皇帝颔首,贤王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谦逊温和的,这也是自己赐予他“贤”字作为封号的原因。 将目光投向第二排:“薛侍郎,朕听闻你一向节俭清廉,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必定耗费了不少血本吧?” 站在人群中的男人谦和道:“皇上过奖了,微臣为官多年,并未攒下任何积蓄,这还是沾了老祖宗的光,变卖了家中一件祖传古玉才换到的银子。” “虽说如此,却是其心可嘉,礼部有你这样的臣下,朕很放心。”接着,又看向第三排的名字:“阎将军?”视线往后移了些,看到阎婉清的名字,不由得诧异:“没想到二小姐竟也有男儿般的豪情大义,实在令朕敬佩,不愧是皇家的儿媳。” 听到皇帝的赞扬,阎将军颇感自豪:“阎家世代忠君,就算是闺阁中的女儿,微臣也是这般教导她们的,更何况,小女身为太子妃,也是皇家的一份子,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出力,本就是她的责任所在,实在担不起皇上的夸奖。” 太子妃? 虽然已经与太子订婚,但在没有正式嫁入皇家前,还称不上是太子妃吧。 阎将军这大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当即,便有人表达了不满。 阎将军压根不在乎,他们阎家位高权重,手握兵权,女儿是未来的太子妃,儿子又是战功赫赫的赤狼军少将,他有狂妄的资本,其他人有么? 皇帝笑得温和,远远看去,就像一尊弥勒佛。 君臣之间其乐融融,这便是所有人看到的景象。 第100节 至于真相是什么,没有人会去关心,也没有人愿意去关心。 一波三折,比戏本子还要精彩绝伦的早朝,终于在一片讴歌颂德的祥和氛围下结束了。 苏墨钰作为此次赈灾的最大功臣,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 有人同情有人惋惜,有人愤愤有人不甘。 只有苏墨钰,心境宁和,澄澈安详。 什么也没得到吗? 不,这场朝会,她得到的才是最多的。 她,才是最终的赢家! 第94章 祸害变恩人 短短半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苏太师的长子,员外郎苏庆生在东郡赈灾期间立了大功,皇上赏赐千两黄金,明珠千斛,还晋升他为吏部郎中,可谓是风光无限。 太师府门前,围了一群人,都是携礼上门来攀交情的。 苏庆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风光过,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今后的锦绣前程,和光明未来。 苏太师会以自己为傲,苏家会以他为傲,他这个长子,会成为整个苏家的支撑,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惧怕苏墨钰,也不用再嫉妒苏墨钰。 送走了最后一批上门送礼的官员,正好遇见从府外归来的苏墨钰。 “三弟。”他容光焕发地走过去,脖子仰得高高的,“算你识相,知道跟我作对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他眼神陡然变得阴厉,抬起自己的断臂:“这笔账,我是不会轻易作罢的,你给我好好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我这里夺走的,全部抢回来。” 苏墨钰笑得见牙不见眼:“尽情地享受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毕竟你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什么意思?感觉受到了羞辱,苏庆生大吼道:“苏墨钰,别以为有父亲给你撑腰,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记住,我现在的品轶比你高,以后见了我,乖乖叫一声苏大人,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苏大人。”懒得理他,他既然那么想听自己叫他大人,那不妨让他高兴高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与其一般见识。 苏庆生并不觉得高兴,明明自己现在占了上风,将他狠狠踩在了脚下,可总是感觉,自己仍是输的一塌糊涂。 “苏墨钰,你少给我耍花招,敢在我身上动歪脑筋,你就死吧!” 苏墨钰诚挚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在你身上花一丝一毫的心思,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发誓,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如若食言,不得好死。” 苏庆生怔住了,苏墨钰脸上的神态不像是敷衍,更何况,他都发了毒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揪着不放?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他不安。 苏墨钰认真发完誓后,便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走开了。 徒留苏庆生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她并非赌气,也不是敷衍,更算不上欺骗,而是的确不打算再花心思去对付苏庆生,因为,有人会帮自己解决他。 那可是一把又狠又利的刀,比自己这一把,可靠谱多了。 走回自己的院落,远远就看见竹青眼巴巴地站在门前等她,望眼欲穿的模样,“臭小子,干嘛呢?” 竹青脸上满是愤慨,攥着拳头,看起来真的是气极了:“少爷,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这一次东郡的灾情能得到及时控制,全部都是少爷的功劳,凭什么被大少爷抢去!” “小竹青。”她拍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记住一句话,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可是……”瘪瘪嘴,还是很气愤:“本该是少爷的荣耀,却被什么都没做的人抢走,这种事情怎么能忍!”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知,他抢走的一定是荣耀?” 竹青眨眨眼,不太理解:“不是荣耀是什么?”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或许是麻烦,是在灾难,是死亡。” “啊?”竹青更晕了。 “啊什么啊!”屈指,一个爆栗,看着竹青委屈的小眼神,心情大爽:“走,吃了这么多天的粗茶淡饭,终于有机会享受一顿大餐了!” “少爷,你竟然还有心情吃。” “少废话,赶紧走!” 苏墨钰的原身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认得她。 已经习惯了每当有人见到她,都是一副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情形,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同。 “少爷,这些人……不会是想打你吧?”面前的路被堵住了,竹青躲在苏墨钰身后,紧张得拽了拽她的袖口。 苏墨钰也有些发虚,自己的名声再不好,也不至于被人围堵在街上一顿胖揍吧?好歹自己是朝廷命官,这些人的胆子也忒大了! 轻咳一声,刚想晓以利害,把这些人劝退,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少女,苏墨钰对她有印象,就是那个抱着弟弟,像躲瘟疫般躲自己的那个姑娘。 “苏少爷。”少女走到她身前,没有骂她,也没有露出厌恶的眼神,而是对着她盈盈一拜:“小女代兄长,代嫂嫂,代两个侄儿,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诶?这是什么情况? “俺也替俺的老母亲,谢大人的恩德,要不是大人,俺娘和俺孩子,恐怕都要死在海难中了!”一个大汉扯着粗嗓门,抱拳道。 “是啊是啊,草民也感谢大人,救了我家人的性命,原本我以为,他们肯定活不下来了……”就连七尺男儿说起这事,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人群中突然像炸开锅一样,争着抢着向苏墨钰表达感谢。 苏墨钰和竹青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第101节 卧槽! 这些人竟然不是来打她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大人,虽然皇上没有封赏您,但百姓们心里都有一杆秤,明白谁才是最大的功臣,谁才是我们的恩人!”说着,人群竟然跪了下来。 苏墨钰唬了一跳,连忙上前道:“大家都起来,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倒是东郡的百姓,帮了我很多。” 人们却不肯起来:“大人,您就别谦虚了,我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您救了我们的亲人,我们永远都不会忘。” 实在没辙,只能勉强接受了这些人的道谢,三个头磕完,才肯陆陆续续离开。 身着碎花布衫的少女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塞给他一个包袱,“这是小女亲手缝制的,还望大人莫要嫌弃。”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苏墨钰抱着手里的包裹,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95章 风/流妖娆的绿水阁 竹青帮她打开了手里的包袱,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双绣工精美的长靴。 竹青拿在手里,不停赞叹:“哇,好厉害,这姑娘好巧的手!瞧这上面的梅花,栩栩如生!”探手进去摸了摸:“好软好舒服,看来这姑娘是花了心思的。”他贼兮兮地看向苏墨钰:“少爷,没看出来,您竟然还有勾/引小姑娘的本事。” 她一把将布靴抢过来:“呸!什么勾/引,你家少爷有那么猥琐吗!再说了,人家姑娘只是为了感谢我救了她的亲人而已,就你往龌龊的方面想。” 竹青死死盯着靴子:“少爷,您是装傻还是真傻,一个姑娘家,哪有平白无故给男人做靴子的,那是看上您啦!” “别瞎说。” “小人才没有瞎说呢,您是没瞧见,那姑娘看您的眼神,又是娇羞又是崇拜,再加上这靴子,还不够明白嘛。” 明白又能咋样?反正她就是不承认:“行了,人家姑娘还没出阁呢,败坏了名声,你赔得起么?” “那有什么啊,您娶了她就是,不能当正房,做个姨娘还是没问题的。” “臭小子,你这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朝竹青脑门上狠狠一敲,这回是下了力气的,竹青的额头上立刻肿起一大块。 “哇,好疼啊!”竹青跳起来,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苏墨钰不理他,把靴子塞到他怀里,背着手朝对面的酒楼走去。 美味佳肴一上桌,竹青碎碎念的嘴巴终于消停了。 别看竹青身板小,胃口却不小,就他们俩人,要了六菜一汤,三荤三素,全被竹青吃光了。 因为吃得有些撑,所以苏墨钰打算先不回府。 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闲逛起来,走着走着,画风突转。 街道两边,不再是扯着嗓门大声吆喝的小贩,也没有了千奇百怪的杂耍班子,而是一片旖旎香艳,风/流入骨。 红粉街。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街道,和前世的红灯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古人都讲究文雅,实际上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反倒是丝竹声声,画意郎朗,处处都透着一股优雅范儿。 醉芳楼还是一如往常的客聚如潮,生意火/爆。 而它对面的绿水阁,亦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少爷,少爷,您……您进错地了。”见她抬步就往绿水阁走,竹青赶忙拉住她。 “没走错啊。”她抬起头,又仔仔细细把头顶上的牌匾看了一遍。 竹青反身朝后一指:“错了,那里才是醉芳楼。”苏墨钰以前没少光顾醉芳楼,竹青一开始还劝,到后来眼看劝不动,也就作罢了。 在奉天,有哪家公子哥没去过青/楼楚馆,男人嘛,若是从来不去,怕是还会叫人笑话呢。这么一想,竹青也就是释然了。 苏墨钰回头朝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醉芳楼看了眼,摇头:“不去,那里没意思。” 啥情况?少爷说没意思,那就是说,他不是走错路,也不是看错字,而是真的,对绿水阁里的小倌感兴趣了? 竹青差些给她哭出声来:“少爷,您以往胡闹也就算了,毕竟男人没有不喜欢漂亮姑娘的,可……可这里……”看着装饰风雅意趣的大门前,那一排排走来走去,衣袂飘飘,身段纤细的妖媚男子,竹青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墨钰却是双眼放光,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古代的鸭店竟然这么高端,不同于青/楼女子,他们的穿着并不暴露,却别有风情。 有清雅型的,有妖媚型的,有冷酷型的,还有可爱型的……简直是应有尽有,只要你能想得到的,这里全部都有。 “走,进去瞧瞧去。”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少爷,求您了,这种地方,咱还是不去了吧?”只是看着就觉得可怕,那些男人的眼神,就像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你扒个一干二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 拍拍他的肩,指着前方一个端着玉色酒壶,身着石青色烟罗长衫的俊秀男子,苏墨钰笑道,“难得来一次,好好瞧瞧,这些可都是明星脸,像这样全都凑在一起的场面,一辈子都见不到几回。” 竹青一脸不情愿,瞧什么瞧,再好看那也是男人,男人瞧男人,那不是断袖嘛。 他下意识看了苏墨钰一眼,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法突然浮上脑海。 他家少爷,该不是……是断袖吧! 怪不得面对人家姑娘的示爱,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细思极恐啊。 “嗯?这位公子……”一名打扮得五光十色的男子走到苏墨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您瞧着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小人这绿水阁吧?” 苏墨钰循声望去,差些被那衣衫上的金银珠宝闪瞎眼:“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了吧?”看他的穿着也能猜出来,苏墨钰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对你这绿水阁期待已久,今天第一次来,不知这里都有什么规矩。” 那老板也是个精明人,一看苏墨钰的穿着举止,就知她不是一般人:“小公子客气了,绿水阁的小倌不同于青/楼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若是他们真心看上了哪位客人,愿行鱼水之欢,也没人拦着,就是不能再于绿水阁挂牌而已。” 第102节 只卖艺不卖身?倒是有趣。 “这是一百两,还请老板给在下寻个好的来。” 男人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但一出手就是一百两,整个奉天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于是笑容可掬道:“公子楼上请,您要的人,马上就到。” 绿水阁在整体的布局上,与醉芳楼差不多,都是三层高,分设大堂、包厢和雅间。 苏墨钰选了二楼靠窗的一处雅间,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眺望整条红粉街,包括对面醉芳楼的情景,也清楚入目。 此时此刻,醉芳楼的大门前,停了一顶华丽小轿,从轿中出来的人,好似是……吏部侍郎。 她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此人乃是苏庆生的上司,他为了升迁,没少巴结这位吏部的薛大人。 第96章 不能卖身,能赎身吗? 薛大人刚下轿子,立刻便有姑娘迎了上去,他顺势一搂,就这么进了醉芳楼的大门。 哟,原来薛大人还是醉芳楼的常客呢。 不一会儿,又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醉芳楼的侧门,小厮打开车厢,扶下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 嗬,这人来头不小呢,堂堂翰林院大学士。 瞧他整日一本正经、方正不阿的模样,谁能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咦,又来一辆,这回会是谁呢? 正紧盯从马车中步出的人影时,一个轻如流烟的声音蓦地响起:“公子,小人若白,打扰了。” 转头,对上一张清泽剔透的脸容,苏墨钰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点的小倌。 看着那人容颜,苏墨钰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 眼前这铅华未染,毓秀明净之人,竟然是这风尘之地的一个卑微小倌? 老天是有多么不公平啊! 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所抱的长琴上:“你会弹琴?” “略懂一些,公子见笑了。” 苏墨钰笑了笑,傻子都能听出他在自谦,指指对面的坐席:“那就弹一首来听听吧。” 若白依言坐下,将长琴放置在面前的矮几上,轻抬修长五指,如玉指尖,轻挑慢捻,清扬的旋律立刻从指尖下流泻而出。 如山之高也,如海之阔也。 寂寂山水,随风入画。 苏墨钰听着听着,竟有些醉了。 半眯着眼,斜靠在椅背上,苏墨钰闲闲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抚琴动作不停:“一年有余。” 才一年啊。 苏墨钰颇为惋惜一叹:“为何不想法子离开这里?你这一身琴技,若留在这里,怕是要被埋没。” 若白道:“怎会埋没?今日,不就遇见了公子您这位有缘人。” 嘴巴挺会说的,苏墨钰懒懒打了个哈欠:“有缘不代表欣赏,欣赏也不代表有缘,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缘分不可强求,一次相见便已足够。” 他倒是看得开,苏墨钰伸手端过茶杯,浅啜一口:“听说你们这里的小倌只卖艺不卖身?” “正是如此。” “如果我非要你卖身呢?” “咳咳咳!”正在喝茶以掩饰尴尬的竹青被茶水给呛到了。 少爷,您可千万不要啊,就算阎小姐马上就要嫁做人妇,您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去做断袖啊! 苏墨钰随手丢给竹青一张帕子,然后便紧紧盯着对面的男子。 “铮——”的一声,男子停下抚琴的手,抬起眼来:“公子不像是会强人所难之人。” 苏墨钰噗的笑了:“你怎知我不会强人所难?都说人不可貌相,谁知道我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又有谁能知道,你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 男子坐直身体,也微微笑了:“公子的眼睛告诉小人,您不是那样的人。” 苏墨钰挑了挑眉:“别妄想猜测我的心思,也许我现在是这样想,一会儿就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若白垂下眼,盯着自己搁在矮几上的手:“公子想让小人做什么?” 苏墨钰舔舔唇,这人可真是七窍玲珑心,放在这种烟花之地,的确可惜了。 她蓦地站起身,走到若白面前半蹲下:“不能卖身,能赎身吗?” 若白沉静斯文的表情骤然一惊:“公子的意思……” 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了几个音,“意思?意思就是本公子看上你了。” 幸好竹青这会儿没有喝茶,要不然肯定要喷出来。 第105节 想象得到?才怪呢!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今天你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吧,就在城东。” 他抓住她擦嘴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塞进她掌心:“我整日闲来无事,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她郝然一笑,看着手中帕子,洁白如雪,实在舍不得用来擦嘴:“那择日不如撞日,吃完这只烧鸡就走?” 他挑了块最好的肉递给她:“好。” 她不满:“别老是顾我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笑得柔和:“我是你大哥,照顾你是应该的。” 她憨憨一笑,容朝一定是弟控,以前照顾容蓟,现在照顾自己。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块我一块,终于将烧鸡和梅花酿都填进了肚子。 和容朝在一起,果然感觉很放松,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但给彼此的感觉,就像是老朋友一样。 一路步行到粉红街,以为他会惊讶,会诧异,甚至会生气,谁料并没有。 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温润模样,即便走在到处都充斥着暧/昧****气息的风月之地,仍是一派悠闲随意,清雅高华。 这或许,就是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度吧。 这是谁都学不来,也永远不会丢弃的风骨。 终于走到尽头,之前破旧的小楼,经过一番休整,已是光鲜如新,别致瑰丽。 大门最中央处,一品居三个字,铁画银钩,颇具气势。 从外表看去,分明就是一处茶楼。 “进去看看?”他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有些摸不准。 他颔首:“好。”说着,率先举步而入。 一品居从内到外,整体风格都是简洁明快的,苏墨钰不太喜欢过于复杂的东西,让人感觉舒服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容朝似乎也很享受这里的环境,一边欣赏,一边露出心悦的微笑。 “怎么样?”她献宝一样跟在他身旁问。 手指抚过楼阶上的扶手,他含笑道:“很不错,只是……”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你确定要自己当老/鸨?” 她一噎,搓着手讪笑:“说实话,我对经营这种地方没有经验,不过,我有请到深谙此道的专家。” “专家?” “就是对某类事物特别精通的人。” “哦?你说的这位姑娘,到底是何妨神圣?” 她又是一噎,“那个……不是姑娘。” 他挑眉,“不是姑娘?” 她嘿嘿一笑,朝楼上唤了声:“若白,下来一下。” 上面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哎,马上就来。” 容朝终于露出愕然之色,“刚才说话的是?” 她得意一笑:“他就是我说的专家。” 话音刚落,若白便走了过来:“公子。” 他拉过若白,对容朝介绍:“若白,弹得一手好琴,改日有空让他给你弹一首,绝对惊艳。”然后又指指容朝:“这是容……我大哥,你以后叫他苏大哥就行。” 容朝看了她一眼,满眼含笑。 若白礼貌地向容朝行了一礼:“苏大公子。” 苏墨钰噗嗤一笑:“什么苏大公子,苏小公子的,你叫他苏大哥,叫我苏墨钰。” 容朝拧了拧眉,不知想到什么,好似有些不太高兴。 不过也只是一瞬,当苏墨钰再朝他看去时,又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墨钰叫我前来,不会只是为了介绍彼此吧。”容朝道。 “当然不是了。”她仰首看着他,目中一派诚挚:“若白是明面上的东家,我只负责出钱就行,但我说了,我不善于打理生意,所以,需要找一个精通生意的合伙人一同来打理这个一品居。” 她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其实就是想让容朝给她当总经理,自己做甩手掌柜。 这个要求好像有点过分,也不知容朝会不会答应。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容朝,容朝却不看她,只在楼阁内来回打量。 好紧张,怎么有种他会拒绝的感觉呢? “你……会帮我吗?” “我可以帮你。”喜悦之色还未在脸上绽开,又听他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106节 条件?她转转眼珠:“没问题,赚了钱,你我五五分,我绝不多占你的便宜。” “不是这个。”他转过身,目光熠熠地看向她:“我可以一文钱都不要,但我要你的坦诚以待。” 她干笑,假意不明:“什么坦诚以待?” 他轻轻笑了:“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留下帮你,你若不愿,那就只好另请高明。” 靠!容家的人都是这么精明吗? 还有,这么温温润润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她泄气一叹,看来是瞒不过去了:“我不想连累你。” “墨钰,今日我踏入这里,你便已经连累到我了,你觉得还有退路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他道:“放心吧,从京都这些贵人的嘴里挖消息,我最是擅长。” 第99章 邀她看烟火 与容朝达成协议,他帮自己打理生意的同时,也会帮她打探消息。 经过这么多的事,苏墨钰总结出一点,想要平安无事的在京都这块地盘活下去,并且活得顺风顺水蓬荜生辉,就必须时时刻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而想要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便是知己知彼,我暗敌明。 与容朝若白告别后,回到苏府。 进门前,恍然在府邸的拐角处,看到个人影。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时,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大概是眼花了吧,她没多想,抬步迈进了苏府大门。 “阿姐,我们还要等下去吗?”苏墨钰的身影消失在苏府门前时,拐角处的一男一女才现身。 姚纪灵看着苏府的方向,目光阴冷:“等,当然要等。”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好多天,一直都没见到苏太师。” 姚纪灵转过身,柔声安抚着自己的弟弟:“程儿,你怕什么,有姐姐在,绝对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少年点点头,眼中的不安渐渐褪去:“程儿都听姐姐的。” 摸摸少年的头,姚纪灵轻声道:“好程儿,听姐姐的,咱们先在京城落脚,你的愿望,总有机会实现。” 姚锦程脸上绽出笑来,抱住姚纪灵的胳膊:“那姐姐可要抓紧啊。” “好,姐姐会的。” 苏墨钰早猜到姚纪灵姐弟不会安分,也猜到他们一定会进京,却没想到他们会盯上自己。 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对姐弟身上,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她就听到一阵娇声笑语。 “大少爷,大少爷,来这边嘛~”数九严寒,女子却只着一件单薄绫裙,娇艳的面孔上一派妩媚。 不知是苏庆生从哪弄来的女人,这段时日,他几乎成了京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下到平民百姓,上到三品大员,全都挖空心思,拼命地讨好他拉拢他,前几日,吏部的薛侍郎,甚至送了他几个美女,苏墨钰见过那几个姑娘,是醉芳楼新买来的伶人,很是年轻貌美,不过苏庆生玩了几日就腻了,现在这个,听说是他从某个恶霸手里救出的孤女,这孤女感念他的恩德,一心要以身相许作为报答。 苏庆生早年娶过正妻,却一直被他晾在后宅,当个摆设,从未带出来见过人,就连苏墨钰,都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女人。 这孤女虽然家世微贫,人却长得极为娇媚,苏庆生对她格外着迷。 当然,这些与苏墨钰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一向懒得注意苏庆生的私生活,但这一次,她却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孤女,产生了一丝兴趣。 从她的言行举止上,丝毫看不出生活贫贱卑微的影子,她前世的工作就是在各个犯罪集团中做卧底,最擅察言观色,以言谈举止来分析人物性格。这个孤女,既然从小在社会底层长大,那么在面对苏府的各种奢华时,应该会露出惊讶震撼的表情,但她所表现出的态度,却很稀松平常,好似见惯了一般,没什么好惊讶的,再从她说话的表情,跑动的动作,更不像是贫贱人家出来的姑娘,反而像是在大家族受过良好教养的小姐或是丫鬟。 不管这孤女的来历如何,事情都不会简单,联想到近来发生的事,苏墨钰虽不能肯定,但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什么。 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而这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无波无澜,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小半个月。 这一天,正值除夕。 按照大晋的律法,皇帝会在这一天封笔,到了正月初四再重新开笔,这期间朝中一切事宜,都不予办理。 苏墨钰作为中书舍人,自然要留下来听从皇帝的安排,商讨政务,起草诏令,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等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傍晚了。 在现代好歹还有个加班费呢,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说加班就加班,一点人权都没有。 苏墨钰急着回去过年,于是走的有些快。 “苏墨钰!” 有人在叫自己?听声音,好似是长乐公主。 自打从东郡回来后,她就没再见过长乐公主,想起容蓟说过的话,她现在有点开始害怕见长乐公主了。 假装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苏墨钰,你站住!”长乐公主却不肯罢休,一个劲的再后面追赶着。 第107节 路上来来回回的小太监全都纳闷地这边看来,再让长乐这么喊下去,整个皇宫的人都要被惊动了。 只好停下,回身道:“公主殿下万安。” 长乐三步并两步赶到她面前,气咻咻道:“本公主叫你,你跑什么啊!” 她无辜道:“微臣没有跑啊。” “你……”长乐跺脚:“你明明就跑了!你说,你为什么跑?是不是讨厌我?” “哪有的事,公主您想多了。” 长乐看着她,忽然有些委屈:“你都回京大半个月了,为什么这期间一直都不来看我?” 苏墨钰正要回答,长乐突然察觉自己这话问的有些不太合适,忙改口:“我可是……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想着这么久没见了,叙叙旧也好。” “是微臣的不对,还请公主见谅。” 长乐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我送你的护身护呢?你戴着吗?” “戴着呢。”生怕长乐不高兴,苏墨钰没说实话。 长乐也没真让她拿出来证明,微红着脸颊,轻声说:“今晚城门前会放烟火,你……你能陪我一起去看吗?” 想也没想,便道:“公主金枝玉叶,怕是有些不方便。” 长乐公主先是有些失望,随即有些蛮横地命令起来:“我不管!总之……总之今晚你一定要陪我!” “公主……” “这是本公主的旨意,你不能违抗。”一口气说出后,长乐的脸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了:“今晚我等你。” 说完,转身跑了开去。 苏墨钰大张着嘴,愣愣看着长乐离去的背影,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果然都是姓容的,霸道起来全是一个模样! 第100章 怎么他也在 一家之主虽然不在,但这个年还是过得红红火火。 苏庆生最近风光无限,自然不肯平平淡淡就把年给过了,当然要cao办得热闹非凡,独树一帜。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宫以外,就属太师府最奢靡。 红彤彤的灯笼从府宅的大门,一直挂到了后院,大门两侧金灿灿的对联熠熠生辉,在苏府的侧门,一群家丁正在热火朝天地分发年货,如此大手笔,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苏庆生这火,却烧得实在有些太旺了。 “少爷,您怎么了?”好好的节日,苏墨钰却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竹青,你觉得你家少爷怎么样?” “很好啊。” “帅不帅?” 竹青一脸懵逼:“什么帅不帅?” “就是英不英俊,潇不潇洒。”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悠闲地摇着:“可有玉树临风,器宇不凡之感?” 竹青脸颊抽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哭丧着脸道:“少爷,不就是阎小姐要嫁人了吗,您何必这般糟践自己。” 苏墨钰又唰的收起折扇,用扇柄在竹青脑袋上敲了敲:“想什么呢!就阎婉清那白莲花,白送我都嫌磕碜!” 竹青已经被她打得皮实了,这次竟然连躲都没躲:“那您这是干什么啊?” “唉,人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她站起身,无限忧愁:“长乐公主毕竟是公主,若是她向皇上请旨,非要嫁给我,我该如何是好?” “啊?”竹青跳了起来:“长乐公主也喜欢您啊!” “对啊!”她一拍大腿:“你说我咋就那么优秀呢,简直男女通吃,老少通杀!” 竹青脸皮继续抖:“少爷,您这脸皮也忒后了些。” 她瞪他:“你以为我想吗?事实就是如此。”一屁股跌坐回去:“非让我陪她一起看烟火,我对那玩意一点也不感兴趣,再说了,就算要一起看烟火,也该和自己心目的如意郎君一起看才对。” “少爷,少爷。”竹青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泪眼汪汪:“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依着小人看,公主殿下比阎小姐好多了,温柔有礼,善解人意,咱能不喜欢男人吗?” 一把推开他:“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少爷我正烦着呢。”她倒也不是杞人忧天,万一皇帝真的下旨让自己娶长乐公主,她该如何是好,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才是。 看看时辰,差不多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苏墨钰垂头丧气,以一副壮士断腕的心情,离开了太师府。 与此同时,东宫。 “太子哥哥,你也要一起来啊,你不是一点也不喜欢看烟火吗?”长乐公主很郁闷,约了心上人一起看烟火,本来挺高兴的,谁知一向对烟火不感兴趣的太子哥哥,竟然也要陪她一起去看。 “是不喜欢。”容蓟将手头处理好的公务放归原处,“不过这段时日冷落了你,正好趁此机会补上。” 长乐拼命摇手:“不用不用,太子哥哥政务繁忙,我理解。” “无妨,今日是除夕夜,孤也想放松放松。” “啊?”长乐傻眼了:“其实……其实……其实我已经约了人了!”鼓足勇气,和盘托出。 容蓟只微抬了抬眉梢:“哦?你约了谁?” 第108节 “苏……苏墨钰。” “苏舍人?”容蓟认真看着长乐:“他是外男,你一个姑娘家,又是金枝玉叶,与他单独会面,着实不妥。” 长乐急了,“那有什么啊,太祖年间,还有世家小姐为将,领军打仗的呢!这么一比,我这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挺会狡辩的。”容蓟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劲的,跟自家妹妹抢男人,荒谬至极,可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去见他一面,“你喜欢苏舍人,孤不反对,但你到底是女儿家,名声重要,孤和你一起去,能免去很多闲话。” 太子哥哥说的在理,认真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单独去见苏墨钰不合适,于是应道:“那好吧。” 戊时未到,皇城门前就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负责放烟花的太监们,已经将架子炮抬了出来,就等皇帝一声令下,烟火齐鸣。 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本来以为只有长乐公主一人,没想到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脸上绽出的笑意顿时一僵,早知道容蓟回来,她打死都不答应长乐。 怎么办?中途离开显然不行,可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她似乎也做不到。 正踟蹰不决时,容蓟率先朝她走来:“苏舍人这几日过得可好?” 这招呼打得有点怪,她勉强笑道:“挺好的。” 是挺好,把麻烦全都甩出去,一身轻松。 “孤这几日一直在想,苏舍人若是过得不痛快,孤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话里话外全带着刺,这人怎么回事?“殿下说笑了。” “说笑吗?”他完全不顾长乐古怪的神色,依然咄咄相逼:“苏舍人过得不好,孤会担心,苏舍人过得快活,孤又会难过,如此看来,当真是孤一厢情愿了。” 这厮到底想干嘛?兴师问罪不成! 明明错的是他,真当自己没煞性儿,任他欺辱也无动于衷? 她抬起手,直逼他面门,压低了声音:“你别太过分。” 他挑挑眼角,正要说什么,人群一阵骚动。 长乐公主在一旁喊:“开始了开始了!” 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直接架住她手臂,将她拖入了人群。 再显然的人,融入了人海,也再难寻觅。 一错眼的功夫,长乐公主再回头,太子哥哥和苏墨钰竟都不见了。 她傻了眼,问身边的侍从,结果全都在摇头。 容蓟力道很大,苏墨钰挣不开,只能被动跟着他走:“你干嘛,干嘛!赶紧放开我,没得让人误会!” 他憋着声儿,一个劲冷笑:“误会?误会什么?” “误……”她脸一红,急得都不会说话了。 第101章 不该救 到了人群最中央,他这才放开她:“你这几日一直在故意躲着孤。” 她不吭声,他说的没错,这些天,她就是在故意躲他。 因为她害怕,怕自己心智不坚,在他强大的攻势下溃不成军,“这里不是东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您,您不在乎,我还在乎呢,万一被人看出什么,微臣还怎么做人。” “你骗人。”对她所说,他一个字都不信。 人群挤来挤去的,她有些烦躁,“微臣从不说谎。” 他觉得脑仁有些痛,敢情自己说了那么多,她一个字都没听见去。 “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没有。” “口是心非。” “没有就是没有。”她懒得狡辩,但被人误会的感觉让她不爽。 砰—— 天空中炸开第一朵烟花,五彩斑斓,绚烂如霞。 虽然不稀罕,但看着夜幕上一朵朵美丽的光球,如瀑布般坠/落,还是忍不住赞叹。 真的好美。 容蓟也抬头望天,以往不觉得烟火有什么好看,但今日的却格外不同。 红的、白的、蓝的,黄的,这种颜色的火花交织在一起,形成绝美的光环。 衬着繁星点点,如梦如幻。 如昙花绽放,刹那的美丽,却留下永恒的记忆。 手臂微动,牵住身旁那人衣袖下的手。 苏墨钰怔了一下,下意识挣脱,他却很快追上来,牢牢握住,不给她一丝一毫躲避的机会。 几次挣扎后,不知抽了什么筋,竟反手将他握牢。 第109节 感觉到她给的回应,他眼中迅速漫上一丝欢喜,不过表情还是冷冷的,“钰儿,咱们和好吧。” 她不吭声,手却握得紧了些。 什么都不考虑,什么都不在乎,在这难得的日子里,不顾一切的放纵一回吧。 男子掌心干燥而温暖,天气寒凉,但她却丝毫也察觉不到冷意,反而觉得浑身都暖暖的,一种安心感,满满萦绕心头。 趁着人们的注意力都在烟火上,他微微侧首,佯装耳语,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她像是不会思考了一样,脑袋瞬间空白。 不闪不避,不慌不惧,就那样,平静地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吻。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美丽,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殿下?” 她一颤,下意识想要远离他,却被他揽住腰身一动也不能动。 “婉清,烈洲。”他转身,温和而冷淡地向迎面而来的两人打招呼。 他一向都是这样,阎婉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拉着阎烈洲的手便挤了过来:“您也来看烟花啊。”据她所知,容蓟从来都不参加这样的庆典,今天能碰上,她连想都没想过。 “嗯。”淡淡一声,算作回应。 阎婉清一转首,看到苏墨钰,欢喜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没想到苏舍人也在。” 苏墨钰知道,她现在一定很想掐死自己。 她也不想当电灯泡,可容蓟就是不松手,她能怎么办? “这么大的盛典,我当然也在。”刻意咬重“也在”两个字。 阎婉清有些尴尬,认真说起来,自己的确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看烟花。” “哦,确实。”她看一眼容蓟,再看一眼木雕状的阎烈洲:“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殿下和少将都是女孩子。” 阎婉清越来越讨厌苏墨钰了,这家伙总能把自己的话曲解成另一种意思。“我哥哥是陪我来的。” “哦,那……殿下,您是陪谁来的?” 容蓟看她一眼,强忍着笑:“自然是长乐那丫头。” 她垮着脸:“唉,看来只有我最像女孩子。”她冲阎烈洲咧嘴一笑:“阎少将,我可是女孩子,您一大老爷们可不能再欺负我。” 阎烈洲眼角狂跳,满脸厌恶:“不知羞耻!” 她觉得好笑,以前容蓟也总是这么骂她。 烟火不断,璀璨的烟花将整个天幕照得亮如白昼。 阎婉清毕竟女儿心性,注意力也被头顶上方的烟火所吸引,连连赞叹。 苏墨钰却是有些乏了,想要早点回府,吃点东西然后睡上一觉。 明天大年初一,可以不用上朝,想到这里,她越发的倦怠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亮得刺眼。 是刀刃! 薄薄的刀刃,反射的天幕之上的烟火,冷光乍现,寒意森森。 刀锋出鞘的刹那,她下意识朝阎烈洲冲过去,“小心!” 当冲出去后,她这才有些后悔。 因为那原本冲着阎烈洲而去的利刃,竟然反转着朝自己刺来。 阎烈洲的反应也算是快了,她刚喊出,阎烈洲便一掌击向持刀之人,可还是晚了些,苏墨钰的手臂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月白的长袖。 她“哇”的一声喊了出来:“疼死老子了!” 并非夸张,是真的很疼,那刀口从手腕一直延伸道到下,鲜血就喷泉似的,汩汩流个不停。 容蓟神色一凛,立马将她拉到身后,同时,阎烈洲上前一步,将那持刀行凶的人反剪了双手绑在地上。 这么一闹,周围的人群哗啦一下,全部都散开了。 于是,苏墨钰所在之处,变成了最显眼的地方。 远处的长乐公主见状,也赶了过来:“苏……苏小少爷怎么受伤了?”长乐胆子虽然大,但看着那一大滩鲜血,还是感到很害怕。 苏墨钰欲哭无泪,这年过得,简直糟透了。 容蓟扯下自己的袍子,扎住她的手臂,以免失血过多,“去太医院。” “今天太医都放值,你去哪找?”一掌将刺客打昏,阎烈洲丢来一句。 “总有值夜的。”这么深的伤口,必须找太医医治。 相比于容蓟的紧张,阎烈洲却是一脸冷漠:“区区小伤而已,何须太医?” 卧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墨钰忍不住骂道:“去你姥姥的,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能挨这一刀嘛!” 阎烈洲冷冷丢来一句:“不需要你救。” 苏墨钰气得头顶冒烟:“好,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110节 阎烈洲拧了拧眉,苏墨钰伤得的确不算轻,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讨厌苏墨钰,但还是承了他这份恩情。“去将军府,战场上经常有人受伤,这点伤势我来处理就好。”说着一扯苏墨钰,大步流星朝将军府的方位走去。 第102章 果然娇气 喂喂喂,我跟你不熟啊! 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阎烈洲强行带走,苏墨钰吓得不轻,她可没忘记,这家伙跟自己有辱妹之仇,一度想要她的小命来着。 一边走,一边用力挣扎,但她的那点小力气,在力若万钧的阎烈洲面前,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阎婉清也傻眼了,好半晌才想起跟上去,跑了两步,又回过头对容蓟道:“殿下若放心,也一起来好不好?” 她压根不指望容蓟能答应,两人虽然早已订婚,但容蓟却从来不去将军府,每次都是自己去宫里见他。 没曾想,容蓟想也不想便道:“好,孤随你一同去。” 阎婉清立时有些受/宠/若惊,欢喜应道:“臣女来带路。”说着,伸手去挽容蓟的手臂。 容蓟不动声色地躲过,大步向前:“不用,孤认得将军府的路。” 阎婉清能感觉到容蓟的拒绝,以往他虽然也有些淡漠,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那种感觉,就好似连碰都不愿碰自己一下。 心中虽有怨气,却不敢表现出来。 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愿意随自己一同回将军府,便是给足了她面子。 将军府内。 阎烈洲拽着苏墨钰,一路将她拽去了自己的院落。 将军府的规模比起太师府来更显宏大,颇具气势,不似太师府那般小家子气,一看就是武将的做派。 来到阎烈洲的住处,宽敞的院落前,有大片的空地,大概是平日里用来练武的吧,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都是四季常青的松柏,气势是有了,不过却显得有点单调。 伺候他的丫鬟小厮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用他吩咐,便主动去端热水,取药箱。 拿银剪剪开苏墨钰的袖子,露出狰狞的伤口,“有点疼,你忍一下。”说完,眼都不带眨一下,一把抄过桌上的烈酒,直接朝着她胳膊上的血口淋了上去。 苏墨钰一声尖叫,“哇哇哇!疼死了!” 阎烈洲伸手将她压住:“这点痛都受不了?”蔑然一哼:“果然娇气。” 娇气?你特么才娇气呢! 这么深的伤口,直接拿烈酒往上浇,是个人都痛好不好! 但她却不甘示弱,虽然疼得脸都抽筋,却咬着牙,冷冷讽刺:“阎少将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怕,别说是受点伤,就是杀人,对你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我哪能跟您比。” “说的没错,上战场若是不杀人,还怎么打仗?” 也不知他到底听懂自己的话没,怎么感觉,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讽刺他。 这人也真是够奇葩的。 “阎少将能保证,自己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没有错杀,没有枉杀?” 他勒紧了她手臂上的布条,将淤血逼出,随后取过金疮药,倒在了伤口上:“战争是残酷的,你不杀人,就只能等别人来杀你。”他顿了顿,眼底深处漫上一丝怜悯,“你问我有没有错杀枉杀?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不论是敌将,还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但再无辜又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都是各为其主罢了。” 没想到能从阎烈洲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原以为,他是个只知杀戮的莽将而已。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无论什么地方,什么年代,战争都是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她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亲眼直视那些血淋淋的残酷,所以,她没有资格去评判阎烈洲。 上好药,阎烈洲拿起绑带开始为她包扎伤口。 他包扎的手法很独特,不知是不是战场上用的特殊法子,总之,血是止住了。 “轻、轻一点!”谁说这家伙不是莽将,包扎个伤口而已,就不能温柔些?那么大力气,她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报复自己。 阎烈洲觉得有些不耐烦,抬头剐了她一眼:“好歹是个男人,能不能爷们些,别像个姑娘一样娇气!” 苏墨钰简直要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了,她本就是个姑娘,怎么爷们? 真是倒霉,救了他一命还要被他埋汰。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实在疼得受不了,她伸手去接绷带。 这时,另一只手伸来,从阎烈洲手中抢过了布条和绷带,“阎少将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孤就好。” 阎烈洲头也不抬:“不行,你不会包扎,包不好会让伤口恶化。” 他应该知道来人是谁吧?这么毫不客气的拒绝,苏墨钰着实替他捏把汗。 容蓟也是一怔,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揣着手站到一旁去了。 阎婉清自然不关心苏墨钰的伤势如何,好不容易殿下来一回将军府,怎么的,都要留他在这里吃年夜饭。 “殿下,左右都来了,而且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不如您留下一起用膳?” 容蓟没有回答,反而去问苏墨钰:“苏舍人,你觉得呢?” “啊?”两人在说啥,她压根没听啊。 阎烈洲插了一句:“若是方便的话,就都留下用顿便饭吧。” 第111节 都留下?阎婉清有些没弄懂他的意思,“哥哥,苏舍人肯定是要回府跟两位兄长一起守岁,咱们还是别强人所难了。” “嗯,的确。”容蓟跟上:“苏舍人,伤口包扎好了就走吧?” 苏墨钰一头雾水,整个人都是蒙的。 卧槽,刚才发生了啥? 总感觉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奇怪的因子,她小心动了动胳膊:“哦,多谢阎少将了,今天大年夜,一家团聚最重要,我还是回自己府上比较好。”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迎了上来,抓住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孤送你回去。” “啊?”她看一眼阎婉清,又看一眼阎烈洲,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 没等她把话说完,容蓟就架着她朝外走:“那怎么能行,不将苏舍人安全送回府上,长乐那丫头肯定要担心。” 拿长乐公主做筏子?亏他能想得出来。 阎烈洲紧跟着两人追出来:“我也一起去,毕竟苏舍人是为了我而受伤,顺便审审那个刺客。” 容蓟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孔,顿时黑沉下来。 第103章 一只狗而已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料,阎婉清眼睁睁看着三人出府,许久都没从茫然中回神。 走在大街上,左边是容蓟,右边是阎烈洲,苏墨钰被夹在中间,觉得别扭极了。 “你觉得,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你?”左边的容蓟发问。 “我不太清楚,不过看那人的长相,深目高鼻,很可能是胡人。”右边的阎烈洲回答。 “胡人?”容蓟神色一凛:“这些南蛮子胆子倒是大,不仅觊觎我中原土地,竟还敢在我大晋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阎烈洲沉声道:“怕是他们狗急跳墙,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容蓟赞同:“这些人自称英雄盖世,到头来,还不是用下三滥的手法来对付我们。” 阎烈洲不确定道:“这还只是猜测,真相如何,要等审问了那名刺客再说。” 容蓟颔首,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苏墨钰:“那人的目标既然是你,又为何转而对苏舍人下手?” 诶?问到点子上了,她也想知道,于是和容蓟一起,双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阎烈洲。 阎烈洲也很不解:“或许是因为苏舍人提醒了我,让他恼羞成怒吧。” “这说不过去。”苏墨钰终于找到插嘴的时机:“身为一个刺客,应时时刻刻以自己的任务为重,就因为坏了他的事,就转而攻击我,这刺客当得也忒不称职。” 两人互看一眼,对苏墨钰所说,似乎都表示赞同。 “难道说,刺客本来的目标,就是苏舍人?”阎烈洲道出了心中猜测。 容蓟神色越发凛然,眸中隐隐透着阴鸷:“苏舍人?” 苏墨钰举手,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我又没有结仇,谁会来刺杀我,再说了,刺客不是胡人吗?我就算与人结仇,也不可能结到胡人那里去。” 事情开始往复杂的方向发展了,但既然猜不出来,就只有一个办法——审问那名刺客。 前方就是太师府,苏墨钰刚想跟两人告别,却见太师府门前围了一群官兵,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她诧异,随即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射出一抹灼烈的冷幽之光。 阎烈洲看到那群官兵,却是一愣,愕然地看向容蓟:“这是怎么回事?” “孤也不知。”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看向苏墨钰。 苏墨钰不理会两人,快步朝着太师府的方位走去。 没等进府,就被守在门前的卫兵给拦住:“站住,没有端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擅闯。” 端王。 果然是他! 早猜到他会对苏庆生下手,没想到竟选了这么一天。 那卫兵似乎不认识容蓟,也没见过阎烈洲,看着两人,态度恶劣地挥手:“你们也是,退后退后,不想跟朝廷钦犯扯上关系,就离远点。” 阎烈洲眉心一蹙,想要说什么,被苏墨钰猛地拽住,一个劲向后扯:“别去别去。” 她的态度很奇怪,哪有人连家都回不了还这么淡定的,“他说朝廷钦犯,太师府怎么会有朝廷钦犯?” 苏墨钰不说话,她和容蓟都清楚,这个所谓的朝廷钦犯是何人。 就在这时,两名卫兵押着一个人从府里走了出来,那是早上还意气风发,此刻却镣铐加身的苏庆生。 “怎么会是吏部郎中?”阎烈洲显然很惊讶。 苏墨钰也不好再做平静状,倒抽一口冷气,痛心疾首:“早就劝大哥不要太过张扬,皇上晋他为吏部郎中,那是皇上的恩典,我们做臣下的,要竭尽所能报答皇上,为君分忧,可他却不听,一意孤行,这下可好,招来祸患,怕是要连累整个苏府!” 容蓟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演得倒是情深意切,若非阎烈洲在场,他真想给他鼓个掌。 没准这小子平日里对自己的那点尊敬,也是演出来的。 对于苏家的事,阎烈洲不好插言,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拧着眉,看向正从苏府大门走出的端王。 苏庆生在被侍卫押解着出府的时候,他便看到苏墨钰了,原本想让她代自己求情,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是被仇恨被荣耀蒙蔽了双眼,此刻才豁然发觉,这一切,都是苏墨钰的阴谋,是他的圈套。 是他,将自己害至如此境地,是他,把所有的灾祸都转嫁到了自己的头上,是他招惹了端王,最终却要自己替他背锅。 第112节 是他,一切都是他! 苏庆生双目发红,嘶吼着朝苏墨钰冲去:“是你,是你害的我!是你!” 苏墨钰吓了一跳,往容蓟身后躲去,“大哥莫不是疯了吧?” “苏墨钰,你给我出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害我如此,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躲在容蓟身后的她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做鬼?做人的时候都这么失败,就是当鬼,也是个蠢鬼。 “走吧,今晚随孤进宫,暂且先别回苏府了。”容蓟反手护着她,提议道。 她一怔,进宫? 想也不想道:“不,微臣不去。” “不去?你可想好了。” 她……她还真没想好。 苏庆生的事,一时半刻还完结不了,她可不想在端王的监视下过一晚上。况且,今天的苏府,怎么都不会太平,她不想惹火上身。 “微臣……微臣有地方去。”苏府回不了,她可以去一品居啊。 容蓟应该还不知道一品居的存在,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容蓟听她说有地方去,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但随即却脸色陡变:“你和容朝才认识多久,就要去他那里借宿?”声音有些愤愤:“不行,你不能去!” 苏墨钰自己都没想到可以去容朝那里借宿,不得不说,容蓟的想象力真够丰富:“有什么不行的,我觉得挺好。” “你……” 正僵持不下时,阎烈洲忽然道:“要不这样吧,去将军府好了,我那里够大,腾出一间房给苏舍人便可。” 这回是两个坚决的声音—— “不行!” “不去!” …… 苏庆生感觉到了漫天满地的绝望。 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真是死定了。 如果苏太师在府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圜,就算是庶子,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样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苏太师离京休养去了。 不,不是在这个时候苏太师离京,而是苏墨钰特意挑苏太师不在京的时候对自己下手。 突然想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原来那日在朝堂,苏墨钰不是因为害怕贤王才将功劳让给自己,而是为了祸水东引,让自己做他的替死鬼。 人之将死,有时候也会变得聪明片刻。 可也只是片刻。 他在囚车中惊恐地大吼:“不是我,不是我!端王殿下,一切都是苏墨钰的计谋,我什么都没做,赈灾银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坏您好事的人也是苏墨钰!” 端王眸中厉色顿现,对手下道:“给本王堵住他的嘴!” 苏庆生不甘心,还在挣扎,却只能发出乌鲁乌鲁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热闹的除夕夜,苏庆生最后风光了一把。 囚车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记住了苏庆生那张悲绝疯狂的脸孔。 “五弟对王兄的这份诚意,可还满意?”没人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停着一顶黑色的小轿。 端王冷哼:“那是王兄手下的人,王兄难道不觉得可惜?” 小轿中传来低低的笑声,“苏庆生虽一直在为我办事,但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我却是一无所知。” 端王也不傻,自然不信:“我以为,王兄多多少少会替他求情,没想到王兄的心竟然这么狠。” 贤王的声音听起来既平和,又饱含肃杀:“一只不听话的狗罢了,谈何心狠?就算五弟不出手,本王也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一只狗而已,舍就舍了,弃就弃了,谁会心疼呢? 第104章 不是败给她,而是败给我 新年初始,万象更新。 而在京都百姓当中交口相传的,却不是前一日皇城外的烟火有多灿烂,除夕晚的舞狮有多热闹,各家各户谁的鞭炮声更响,而是京都名门贵族苏家那一场血的变故。 吏部郎中苏庆生得皇帝看重,却野心膨胀,不仅不为百姓为朝廷谋福祉,报答皇恩,反而收受贿赂,贪渎无厌,且强占民女,杀其夫家,作恶多端,有人向端王告发他,端王派人暗中调查,发现事实果真如此,便上报皇帝,亲自带了人来捉拿苏庆生。 原本人人看好,前途无量的吏部郎中,苏家长子,就这样,在一个万家团圆的夜晚,骤然陨落,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及笑柄。 刑部大牢内。 幽暗潮湿的牢房,终年不见天日,仿佛地狱一般的存在。 深不见底的甬道内,时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呼声,一阵阴风吹过,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黑色的石阶上,布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第113节 水滴的声音,在整个牢房内回响,久久不绝,似地狱深处灵魂的呐喊,空灵荒芜。 苏墨钰披着厚厚的狐裘风氅,行走在刑部大牢阴暗的甬道内。 一眼看去,长长的甬道,似乎看不到尽头,唯有一片如漩涡般的漆黑。 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清浅的脚步声被空旷的牢狱放大,幽幽回荡着,飘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关押苏庆生的牢房位于甬道的最深处,那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深入地底,晦暗无光,与死亡为邻。 苏庆生背靠着墙壁,呆呆地坐在牢房中。 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明明,他的未来是一片光明,明明,他马上就要成为苏家最荣耀的存在,明明,所有人都在仰望着自己,羡慕着自己,嫉妒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擦,擦,擦。 有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顿时,呆滞的双目燃起一把烈火,他似被激怒的野兽般从地上站起,朝着牢门冲去,却因为镣铐加身的原因,无法接近。 “苏墨钰,都是你!你还敢来?你还敢来!”他愤怒地咆哮着,激烈的动作拽的铁链哗哗作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墨钰在牢门前停下,微笑着看向牢门中的人:“杀了我?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你若是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一阵徒劳的挣扎后,苏庆生终于放弃,颓然跌坐在地:“苏墨钰,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以为她定会否认,谁知,她却欢快的笑了起来:“是啊,你觉得怎么样?我这一招可令你心服口服?” “你……”他红着双目,死死盯着苏墨钰:“总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嗯,也许吧,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看不到?对,他看不到了,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想到死,苏庆生蓦地惊慌起来,“我不会死的,贤王殿下会来救我。” 苏墨钰笑得发冷:“贤王?他若能救你,早就来救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苏庆生心中虽不安,表面上却不肯显露分毫:“贤王是做大事的人,行事自然不可冒进,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行动。” “苏庆生,你自己也说了,贤王是做大事的人,既然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会为你这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而耗费心神,甚至是得罪端王。” 心中本就很慌乱,听苏墨钰这么一说,更是不安,“谁说我是无足轻重的棋子?贤王还有用得着苏家的地方,而我是苏家长子,只有我能替贤王拉拢苏家。” 苏墨钰一声冷嗤,蹲下/身,与苏庆生平视:“苏家长子?到现在,你都还做着能成为一家之主的美梦啊。”她毫不掩脸上的轻蔑:“区区一个姨娘所生的下贱庶子,你凭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赤/裸裸的侮辱,让苏庆生怒吼出声:“苏墨钰,你是嫡子又如何?谁不知道,你天生愚笨,只是吃喝玩乐,是奉天人人厌恶的纨绔子弟,你又有何资格继任家主之位?” 她蓦地笑了,“你说的都没错,但就是我这样一个天生愚笨,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将你送进了刑部大牢,送上了黄泉之路,你可服气?” “苏墨钰,我不会死,不会死的!”苏庆生又激动起来:“芷兰,芷兰可以救我,她可以为我证明!” “芷兰?”苏墨钰歪着脑袋,似乎在想这个芷兰是谁,随后打了个响指:“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你刚娶进门的小妾吧?啧啧啧,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明明是个渣男,却还要学别人做痴情汉,什么芷兰啊,人家的真名叫胡嫣,姓胡,知道吗,与狐狸的狐同音。就是她告发你,说苏郎中见她貌美,将她强抢入府,为了独占她,还派人将她的夫君活活打死,她一介孤女,夫君身死,无依无靠,为了活下去,只能委屈自己讨好你,幸而苍天有眼,你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也算是为夫君报了仇。” 苏庆生完全傻眼了,什么胡嫣,明明是芷兰,那一天在街上,是她抱着自己,求自己救她一命的,怎么反过来,变成了自己强迫她? “我不信,不信!我要见芷兰,让芷兰来见我!” 苏墨钰站起身,怜悯地看着他:“都说了人家叫胡嫣,不过你若始终不肯从梦里醒来,我也不强求。”她把玩着披风的系带,忽地前倾了身子,将脸凑近牢门,以一种诱哄孩童睡觉的口吻道:“我有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原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不过看你马上又要死了,突然想要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 苏庆生抬起头,昏暗的牢房内,头顶上方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孔,宛若地狱的幽冥厉鬼,恐怖至极。 “其实,我根本不是苏家三少,而是异世来的一抹幽魂,所以,你不是败给了苏墨钰,而是败给了我。” 第105章 仇一定要报 吏部郎中的职位不高也不低,朝中有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苏庆生刚一落马,就有不少官员上本自荐,为吏部郎中这个职务争得头皮血流。 作为吃瓜群众,苏墨钰始终置身事外,你们争你们争,争得越欢越好,这样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接下来的事。 或许是看在苏太师的面子上,苏庆生虽犯下了重罪,却并未于菜市口当众砍头,只赐了一杯毒酒,保留全屍,还允许苏家家眷前去收尸,算是给足了体面。 体面么? 人都死了,还要体面做什么。 苏墨钰从来不认为面子能当饭吃,比起脸面来说,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迫不得已时,她宁可用脸面换安宁,用尊严换性命。 毕竟是犯了大罪,苏庆生的葬礼,只草草举办,朝中官员一个都没有来。 或许,苏庆生直到临死前,都不相信自己会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方氏遭受丧子之痛,整个人显得憔悴了不少,原本丰腴的身材也变得消瘦起来,脸容浮肿,再也不似从前的娇娆。 苏墨钰走进灵堂,拿起三支香。 原本形容枯槁,坐在火盆边的方氏猛地站起来,便欲冲苏墨钰冲过来:“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苏墨钰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方式冲自己抓来的手:“姨娘这是何意?身为兄弟,我自该前来为兄长上一炷香。” 只是那一下子,便耗尽了方氏所有的力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苏墨钰,嘶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庆生是怎么死的,苏墨钰,你好狠的心,纵有千错万错,他都是你的兄长,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苏墨钰做无辜状:“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明明是大哥自己不知收敛,得罪了朝中权贵,怎么能把他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就算大哥再如何苛待我,仇视我,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再者,姨娘也知道,大哥生前一直在为贤王殿下做事,下旨赐大哥毒酒的人便是贤王,我就算有心想要陷害大哥,也没那个本事能收买得了贤王殿下。” 第114节 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方氏即将出口的辱骂全给堵回去了。 方氏瞪着她,消瘦的身形颤抖着,眼睛里写满了仇恨,却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墨钰不理会她,走到香案前,点燃手里的香,鞠了一躬,接着将香插进了香炉。 “姨娘,节哀顺变,毕竟,您还有二哥。”向站在角落里的苏庆和投去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后,苏墨钰转身而出。 苏庆和捏了捏拳头,待苏墨钰离去后,才低声开口:“想对付我?没那么容易。” 回过神来的方氏冲向苏庆和,拽着他的衣袖哭道:“庆和,你可一定要为你哥哥报仇啊!庆生死得冤,都是苏墨钰那小混蛋害的,我们不能放过他!” 苏庆和烦躁地将方氏扯开:“报仇报仇,你一天到晚就想着报仇!苏墨钰有爹撑腰,现在又有太子做靠山,哪能那么轻易对付得了,一个不小心,还把自己搭进去。” 听他这话,似乎是不想给苏庆生报仇,方氏立马怒了,扯着他哭得嘶声力竭:“好你个不孝子,你不在乎为娘也就算了,庆生是你大哥,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置他的血海深仇于不顾,你不是人,不是人!” 苏庆和也恼了,将方氏重重推倒在地:“闹什么闹!大哥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若非你和他一样愚蠢,做出那些损人于不利己的事,大哥也不会死!” 方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坐在地上嚎啕爱大哭,平日里装出来的端庄全都不要了:“你……你翅膀硬了,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好啊,你跟苏墨钰那小混蛋沆瀣一气,开始对付自家人!你大哥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跟你大哥团聚好了!”说着,从地上爬起,便要往案桌上撞。 苏庆和气得脑仁生疼,心里亦是烦躁不堪,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方氏一头撞死,上去将她拉住,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再这么下去,别说报仇,自己都要死!” 方氏抹着眼泪:“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大哥的仇,就放任不管了?” “我没说不管。” “那你现在就去给我杀了苏墨钰!” “娘!”苏庆和头疼不已,朝灵堂外看了眼,压着嗓音道:“你冷静些,仇是一定要报的,可该怎么报,你有想好吗?不是我说,你和大哥之前的做法,实在太过愚蠢,苏墨钰是嫡子,爹一向看好他,你明目张胆地对付他,叫爹知道,怕是要心生不快,如今,他更是有了太子做靠山,要想对付他就更难了。” 方氏在短暂的愤怒后,又开始着慌:“那……那该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苏庆和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咱们现在拿他没辙,总有能对付得了他的一天,当务之急,是先保全自己,再逐步发展势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方氏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听了苏庆和的话,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记着,你身上还有你大哥的血仇,这就够了。” “放心吧,苏墨钰他逍遥不了多久的。”他嘴上安慰着方氏,脸上却有着野心勃勃的得意,“苏家的家主之位,注定是我的。” 或许他还该感谢苏墨钰,帮自己除掉了那个愚蠢又自大傲慢的大哥。 如今,苏家只有自己和苏墨钰两个男丁,只要他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得了自己了。 不过,他可不能重蹈苏庆生的覆辙,苏墨钰这家伙看上去心思单纯,毫无心机,实际上却城府极深。 苏庆生在他身上栽了跟头,那是他蠢,自己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等着吧,苏墨钰,迟早你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 第106章 犯我强晋者,虽远必诛 “紫绛。” 单手支颐,斜倚在软榻上的男子忽然懒懒换了一声。 一身丁香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来,敛衽一礼:“殿下有何吩咐?” 半睁着眼睛:“苏府现下的境况如何了?” 紫绛回道:“很平静,苏庆生已经下葬,府内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是吗?”他揉揉眉心:“苏庆和呢?” “还和平常一样。” “和平常一样?”他发出疑惑的感叹:“苏庆和那人,孤虽然不了解,但兄长惨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紫绛勾起一抹冷漠的微笑:“即便兄长又如何?富贵大家的亲情,不外乎如是,这一天,殿下应该最清楚。” 猛地睁开眼,疲懒的眼神骤然清明:“紫绛,你话里有话。” 紫绛垂首:“属下不敢。” 容蓟坐起身,眼神虽然明亮,但精神却仍是有些不济:“说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紫绛应了声是,道:“皇后近来对殿下十分失望,据属下观察,她已经有了重新扶持储君的打算。” 容蓟闭上眼,轻声冷嗤:“她就是这样不安分,以为谁都能任由她摆布,孤不是大皇兄,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 “端王在此事上,似乎也有出力。” 他仍是闭着眼,“东郡劫持赈灾银一事,皇后有参与吗?” “这法子,就是皇后透露给端王的。” 他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已猜到:“这两人沆瀣一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该解决的一并解决吧。”这段日子光顾着cao心苏墨钰的安危了,竟然把自己这边的事丢在一旁,平白让皇后逍遥这么久。 “那九皇子那边……” “不用管,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他既然身在皇家,就要付出与身份同等的代价。” 紫绛顿了顿,点头应道:“是,属下一切都会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 “等等。”紫绛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 “殿下还有何吩咐?” 第115节 他半躺在软榻上,目光有些迷离,但眼瞳深处,却又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容朝那边,让雷震仔细盯着,最重要的是,查出铁浮屠的所在,那可是大皇兄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是。” 紫绛离去后,偌大的殿堂内,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唇角边弯起一抹涩然的弧度,似愉悦,似怅然,似寂寥。 若是被那人知道,自己接容朝回来的真正目的,又会如何呢? 是不屑,是轻视,是仇视,还是若无其事的冷漠。 通往皇权的路,永远都是以鲜血铺就而成的,他从最开始,就以做好了抛却一切的准备。 然而如今,却微微有些迷茫了。 迷茫这条血路,走的到底值不值得。 …… 今日的早朝有些奇怪,因为最前排的地方,空了三个位置。 一个是太子的,一个是端王的,还有一个是贤王的。 苏墨钰有些出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自己一点风声都没与听到? 这不正常,一下子少了两位王爷,以及从未缺过任何一场朝会的太子,怎么看,都是有事要发生的前兆吧? 心中有些不安,虽然并不承认自己在为那个男子担心,但事实上,她的神色,早就穿过太和殿的琉璃瓦,飘到了皇城另一边的东宫。 一会儿下朝后,她得让干将去查一查,看看最近皇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端王府和贤王府。 端王虽然为人暴戾,行事张狂不计后果,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无需担心。 她现在最怕的,也是最忌惮的,便是贤王了。 到底,这三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苏舍人,你认为如何呢?” 是皇帝的声音。 搞什么,之前在讨论什么,她压根就没听,怎么回答啊! 她站出列,脑中飞快转动着,一边跪拜,一边敷衍:“微臣……赞同皇上的看法?” “哦,你也赞同朕?”皇帝笑了起来:“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不可草率行之,虽然长乐公主对你有意,但毕竟也要得到自己的首肯才行,朕并非不通人情的君主,不会强迫你应允这门婚事,再者,苏太师在休养,还未回京,等他回来后,再商议此事也不迟。” 苏墨钰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脑袋阵阵晕眩,等听完皇帝的话,早出了一脑门的汗。 倒不是因为怕皇帝怪罪,而是差一点,就犯下大错。 谁知道这么严肃的朝会,竟把自己的婚事拿来讨论,幸好皇帝没有应允,要不然她可得悔断肠子了。 行了一礼,苏墨钰趁着皇帝没有改口前,连忙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下,再也不敢走神了。 “皇上。”这时,兵部侍郎出列道:“微臣有事启奏,近来塞外胡人频频作乱,边塞百姓苦不堪言,还望圣上能出兵平乱。” 胡人作乱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了,但却是头一回,有人建议皇帝出兵。 出兵,就代表着战争,故而之前不论边塞的形势多有恶劣,都没有人提出过出兵这个建议。 皇帝神色一凛,整个太和殿内的气氛也变得紧绷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整个殿堂都因为兵部侍郎的一句话,而沸腾起来。 “肃静!”皇帝拍了拍龙座上的扶手,交头接耳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皇帝目光在下首的官员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苏墨钰的脸上:“苏舍人,说说你的意见。” 靠!怎么又找她! 她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了,难道是自己太优秀了,站在一众大臣里,就如鹤立鸡群,黑中一点白,想看不见都难? 她轻咳一声,自人群中站出,抬目直视龙椅上的皇帝,一字一句,清晰高亢:“微臣认为,犯我强晋者,虽远必诛!”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太和殿,又炸开了锅。 即便是兵部侍郎,也只是建议皇帝出兵平乱,保护边塞百姓,以示国威,而她一出口,挑起的就是战争。 “不可!”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浑厚有力,完全盖过了苏墨钰的气势。 是阎烈洲。 第107章 比试 阎烈洲站在人群的第二排,因为前面少了三个重量级人物,他便等同于站在第一排。 回头看了眼苏墨钰,阎烈洲朝着上首的皇帝拱手道:“蛮人可恨,不值得宽恕,但百姓又何其无辜,若贸然发动战争,首先受苦的,则是边塞的百姓,故末将认为,胡人恶行不可放纵,但也不可逼得过紧,给予一番教训即可,若有收敛,则暂且放过,若依旧不改,再发兵剿灭不迟。” 阎烈洲曾说过,没有人是无辜的,也没有人是该死的。 而在这样的和平的年代,战争已是很遥远的一个词了,甚至有很多人,都不明白它的涵义。 可不管明不明白,战争,都是残忍而绝望的。 站在这里的文武百官,只有他,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第116节 只有他,亲身经历过残酷的杀戮。 只有他,最不愿意看到战争。 而作为一国君王,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千秋伟业。 一个有野心的帝王,希望留给后世的,或许是自己的英勇战绩和丰功伟业。 但对于处于和平年代,而又没有太野心和抱负的帝王,唯一希望的,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所以,皇帝多少还是偏向于阎烈洲的看法:“胡人可恶,总要给些教训才是。这样吧,就照阎少将所说,派一支军队前去边塞,把那些胡人赶出我大晋的土地便可。” 阎烈洲立刻上前请命:“皇上,末将愿担此重责!” 带着赤狼军去边塞吗?这样,岂非等于放虎归山? 苏墨钰站在原地不吭声,容蓟虽然不在,但想来给皇帝是不会同意的。 “赤狼军是我大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不能有半点闪失,更何况,区区一群流寇而已,根本无需赤狼军出战。”果然,皇帝没应允。 “皇上说的没错。”苏墨钰紧跟而上:“赤狼军不是普通的军队,从实力上来说,胡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让赤狼军出战,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与杀鸡用牛刀没什么两样。” 趁势追击,气死你丫的! 得意地朝阎烈洲看去,没想到他竟然诚恳道:“苏舍人说的没错,让赤狼军出战,的确有些小题大做。” 诶? 阎烈洲这家伙脑袋没问题吧?是敌是友你分不清啊? 姐是在坑你呢!这都看不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皇上,阳陵离边塞最近,一天之内便可穿越鹿云关到达塞外,邢将军手下有一批训练有素的士兵,用来对付胡人,应是绰绰有余。” 邢将军?阳陵?谁不知道,邢将军是她的姐夫,一力推荐自己的姐夫,他这私心也表现得太重了吧?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人,个个都是猴精,她在打什么主意,一猜就知道。 知道就知道吧,谁没个私心啊,都以为自己很高尚呢,实际却是五十步笑百步。 皇帝一番思索,觉得派邢将军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拍板道:“也好,既然吃着皇粮,就该替朝廷办事,朕这就下旨,命****为此次讨伐的主将。” 阎烈洲没有异议,但阎将军急了,这么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让给苏家的人,于是道:“皇上,阳陵离边塞虽近,但据老臣所知,邢将军部下的那些士兵,已很久没有参与过战事了,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这样一支队伍,如何敌得过彪悍勇猛的草原汉子?” 苏墨钰冷笑,这阎将军一大把年纪了,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谎话瞎话张口就来。 “邢将军负责驻守阳陵,那里常常有流寇土匪出没,他手下的兵不但身强力壮,且个个勇猛,以一敌三,若真像阎将军说的那么弱,阳陵早就完蛋了。” “阳陵是个什么样,本将军比你清楚!” 苏墨钰幽幽一笑:“是吗?难道您去过阳陵?在那里做过调查?” 一句话,把阎将军噎得哑口无言。 总不能承认苏墨钰的质问吧?若是承认了,叫皇帝如何想,他一个负责驻守京城及邻镇要塞的将军,竟然对阳陵的兵力了如指掌,想造反不成? “总之,草原人凶猛,邢将军根本无法担此重任,只有我儿才能击退胡人。”阎将军说不过苏墨钰,竟开始倚老卖老了。 苏墨钰也不甘示弱:“阎将军似乎将阎少将想得太过于重要了,难道没有他,大晋朝就大不了仗,守不了家,卫不了国了?别说是邢将军,就是我一介文官,也能将胡人驱逐出我大晋的土地!” 阎将军还没表态,就有好事之人提议:“皇上,要不让苏舍人跟阎少将比比,看看苏舍人是不是在说大话。” 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却喜欢嫉贤妒能。 行啊,比就比,既然她敢放下那样的豪言壮语,就不怕有人挑衅。 皇帝觉得挺有趣,整天批折子批得也腻烦了,正好消遣一番,“苏舍人,阎少将,你们打算怎么个比法?” 阎烈洲是看不起苏墨钰的,一介文臣,又是个纨绔子弟,哪懂什么兵法,但皇帝既然问了,他也不好拒绝:“就以沙盘布阵来做比试吧。” 苏墨钰前世玩过这玩意,简单得很。 很快,沙盘被搬来,苏墨钰吓了一跳,这哪是沙盘,简直就是一幅世界地图。 阎烈洲当仁不让,走到沙盘旁,首先挪动上面的青铜模型,抛出第一个难题:“若我军四合而围之,断你归道,绝你粮食,我军既众,粮食甚多,险阻又固,你欲必出,为之奈何?” 苏墨钰蹲在沙盘边,沙盘太大,她挪动起来有些费力,不过对于阎烈洲抛出的问题,她却是张口便答:“我会令将士拿着黑色旗帜,手持器械,乘着黑夜行动,再派遣勇敢有力、行动轻捷、敢于冒险犯难的将士担任先锋,攻占敌人的营垒,为我军打开通道,同时派遣弓弩手作为伏兵,隐匿在后面掩护大部队行动。如果敌军发觉我军的突围行动,可令先锋部队迅速发起冲击,向前推进,老弱士卒和车骑随之跟进,配备有强弩的士兵则在隐蔽地埋伏起来,当敌人前来追击我军时,伏兵立即攻击它的侧后,并大量使用火光、鼓声乱敌耳目,全军奋勇战斗,合力突围。” 第108章 输了就是输了 似乎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迅速,且思维敏捷,竟让自己一时无法招架。 短暂的怔愣后,阎烈洲继续道:“我若引你至有大水、广堑、深坑之地,你欲逾渡,无舟楫之备,我军屯垒,限你于军前,塞你归道,斥候常戒,险塞尽中,车骑要你前,勇士击你后,为之奈何?” “凡是大河、宽堑、深沟之地,敌军一般不会设防,即使设防,由于地形所限,兵力也一定不会很多,这样,便可用飞江、转关和天潢等工具将我军摆渡过去。再派遣勇猛的士兵按照指定的方向,冲锋陷阵,拚死战斗。为了保证所有人都会全力以赴,我军的辎重,粮草将全部焚毁,明确告诉全军将士,奋勇作战就能生存,畏缩怯战就是死亡。待脱离危险后,再命我军前卫部队设置烟火信号,派出后备部队警戒,占领丛林、山崖等险阻地形。如此,你还敢长驱远追么?” …… …… 你来我往,在兵法上,两人好似真的置身于残酷的战场,刀光剑影间,血流成河。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阎烈洲颓然一叹,心悦诚服:“我输了。” 输了? 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阎少将竟然说自己输了? 第117节 在场的人,包括皇帝在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阎将军更是一脸难以置信:“烈洲,你在说什么!” 相比于其他人来说,身为当事人的阎烈洲却一脸平和,既无愤怒,也没不甘,反而诚挚道:“输了就输了,我阎烈洲并非输不起的人。”他看向苏墨钰:“苏舍人在兵法之道上,的确远胜于我,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苏舍人不要放在心上。” 苏墨钰是那种别人客气她也客气,别人嚣张她更嚣张的人,看在阎烈洲这么谦虚的份上,她微微一拱手,也诚挚道:“只是纸张谈兵而已,论实战,还是阎少将更胜一筹。” “兵者诡道也,真正上了战场,靠的并非仅仅是经验,出奇制胜才是关键,在这方面,我明显不如苏舍人。” “哪里哪里,阎少将客气了,不管怎么说,在大晋朝的百姓眼中,你永远都是不朽战神,是令胡人闻风丧胆的少年统帅。。” 之前还剑拔弩张的,这会儿两人倒开始互夸起来了,吃瓜群众表示一脸懵逼。 皇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拍着龙椅哈哈大笑:“没看出来,苏舍人还有这等本事,当真是朕屈才了。” 苏墨钰继续装谦虚:“皇上过奖,微臣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些兵书,研究一下兵法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 “哎,苏舍人莫要谦虚,这在场的文武百官,能做到自己这般的,只怕屈指可数。”皇帝看了眼兵部侍郎:“只怕连谭大人,都和阎少将过不了几招。” 兵书侍郎脸上有羞赧的神色,皇帝至于这样吗?抬高一个人,就要贬低一个人。 苏墨钰不想得罪人,连忙道:“一个负责前线,一个负责后方,分工不同,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事实上在微臣看来,谭大人的职责之重,远远要超过在外领兵的将领,只有后方稳固,前线才能高枕无忧。” 有人暗中冷笑,这位苏舍人的嘴巴是越来越会说了,巧舌如簧,谁都不得罪。 兵部侍郎的脸色这才好些,其实苏墨钰的那番话,也是他想说的,不过碍于面子,没有开口罢了。 “难得你这样谦虚,朕深感欣慰啊。”皇帝捋着胡须,看样子心情极好:“谭爱卿,朕好像记得兵部尚书柳大人年前的时候,上折子请求告老还乡,可有此事?” 兵部侍郎道:“的确如此,柳大人年事渐高,兵部尚书之位责任重大,他称自己有心无力,不敢再居于此位,如今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愿把机会让给更多优秀的年轻人。” 皇帝颔首:“嗯,柳大人一生忠君报国,到了这个年纪,还为朝廷、为国之大计着想,这样的精神,着实令朕感动。”皇帝似乎真的挺动容,眼中泛起了泪光:“传朕旨意,授予柳大人定安伯之称号,再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爵位世代承袭。” 顿时有不少人唏嘘起来,柳大人也算是幸运,不过关键在于,他懂得急流勇退,若是继续霸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别说是封爵和赏黄金田地,只怕最后要落个一无所有的悲惨境地。 不过兵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了,这便代表,整个朝廷的官员,都要来一次大的调动。 果然没错,皇帝刚赏赐完柳大人,便对兵部侍郎道:“谭大人在职期间,一向恪尽职守,从来都没有犯过大的错误,并且作为柳大人的属官,耳熟目染,对于执掌兵部亦是驾轻就熟,是接替柳大人的最佳人选。” 闻言,兵部侍郎有些飘飘然,幸福降临得太快,他都还没做好准备。 苏墨钰在一旁提醒:“谭大人,敢不赶紧谢恩。”这种搞不清状况的懵逼感觉,她也有过一次,就是皇帝封她为中书舍人那回。 兵部侍郎猛地反应过来,跪下道:“谢主隆恩,微臣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嗯,起来吧。”其实皇帝早就有意抬兵部侍郎为兵部尚书,故意装作临时起意,也是为了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以及众朝臣的态度。 至于另一个人嘛……那的确是临时起意了。 “苏墨钰。” 诶?怎么又叫她名字了? 苏墨钰站出道:“微臣在。” “你任职中书舍人期间,亦是尽职尽责,前往东郡赈灾之时,更是认真踏实,一丝不苟,新上任的东郡太守,特意上折子,向朕说明你在东郡时的功绩,还夸你亲和有为,行事果决,东郡的疫情能及时控制住,全是仰仗你。”说着,皇帝笑瞪了她一眼:“你就是太谦虚了,把功劳让给别人,还是个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小人。朕是个贤明的君主,不会冤枉谁,也不会嫉贤妒能,埋没人才,朕瞧你不错,虽是文臣,却颇有大将之风,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既然空出来了,就由你顶上吧。” 第109章 拜师 这回轮到苏墨钰发怔了。 一下子由从五品,晋升为正三品,这跨度有点大啊。 有种做云霄飞车的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满脑子的不真实感。 “苏侍郎,还不快谢恩。”同样的话,由新晋为兵部尚书的谭大人又说了一遍。 苏墨钰很快回神,跪下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皇上如此厚爱,对于能做好兵部侍郎这个职位,微臣非常没有信心,但皇上给予了微臣鼓励,微臣即便肝脑涂地,也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一直都知道,苏家这个小儿子是个懂规矩,识时务的,此番看来,皇帝认为自己果真没有看走眼。 “都起来吧,圣旨今日傍晚前,就会送到两位爱卿的府上,至于中书舍人这个位置该由谁来接替,诸位爱卿可以畅所欲言,推荐自己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众人便开始就中书舍人这个问题,展开了讨论。 苏墨钰虽然还站在最后一排,但感觉,自己已经离首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或许,终有一日,她能站到最前排,那个属于苏太师的位置。 更有可能,她会站的更前,站的更高,一直站到玉阶之上,御座之前。 俯瞰众生,天下归一。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思维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束缚,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似的,整个呈发散状,跑得没边了。 连忙收敛思绪,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一边。 但她没想到,那样不切实际的妄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 下了朝,苏墨钰正犹豫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东宫那边的情形时,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火红的发,在阳光下宛若烈火熊熊。 “苏舍……苏侍郎!且等一下!” 是阎烈洲。 苏墨钰皱了皱眉,她虽不讨厌阎烈洲,甚至有些欣赏他,但他毕竟是阎婉清的哥哥,潜意识里,她不想跟阎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第119节 只见阎烈洲转过身,两手扒在门框上,用力一提,“咔”的一声就把足足两米高的门给拆了下来,朝着向两人冲来的打手用力挥去。 苏墨钰看得两眼发直,那门板怎么看,也至少百斤以上,在阎烈洲手里就跟个玩具似的,呼啦一下挥过去,再呼啦一下挥过来,那威武狂霸的架势,当真与楚霸王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被阎烈洲给吓到了,没来得及冲过来的几个打手,看到同伴成批倒下,顿时两股战战,就差跪下磕头了。 阎烈洲将门板丢开,捏了捏石钵般的拳头,扬声喝道:“还有谁来?” 打手们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哪里还敢有人上前挑战。 冷飕飕地刮过一股凉风,苏墨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上次在阎烈洲全力的攻势下,自己还能活着,简直可以说是一大奇迹了。 见人都跑得差不多了,苏墨钰这才站出来,豪气冲天地一声吼:“金富贵,给爷滚出来!” 没人应她,只有一个倒塌的桌子后,露出一截金灿灿的衣角。 苏墨钰狞笑着走过去,狠狠踹了脚桌子:“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爷的钱可不是想欠就能欠的!” “小公子饶命,小公子饶命!”抱着头,肥头大耳的男人从桌子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个劲冲苏墨钰磕头。 苏墨钰一脚踹他肩上,男人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下:“饶命可以,把钱还来!按照利滚利来算,你一共欠了我十四天,连本带息一起给爷还回来!” 金富贵连忙指示手下把银子拿来:“这一共是一百八十两,请小公子收下。” 苏墨钰从他手里取过钱袋,掂了掂,又打开数了一下:“你看你,早点还钱不就好了,和气才能生财嘛,你说对不对呢?金老板?” 金富贵点头如捣蒜:“是,是,小公子说得对。”妈蛋!他是瞎了狗眼才招惹这么一尊大佛,本以为自己就够混蛋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无耻,更混蛋的家伙。 将银子揣好,苏墨钰冲阎烈洲招手:“走了走了,这地方又脏又臭,我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两人离开后,金富贵才从地上爬起来,额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看了眼被拆下来的门板,那门可是用精铁所致,坚固无比,刚才那红发男子竟能徒手将其拆下,这力量,着实可怕。 “那个金富贵到底欠了你多少钱?”离开赌坊后,阎烈洲忍不住问。 “一百两。”对于富贵之家的公子哥,一百两其实算不得什么,礼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光是在外吃顿饭,就得花掉五六百两。 阎烈洲顿时皱起眉:“只是一百两而已,又何必计较?” 是,一百两而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 “一文钱也是钱,不管多少,谁都别想欠我的!” 阎烈洲嘴角抽了抽,似乎觉得她这种想法有些太霸道了。 即将离开金富贵的地盘前,阎烈洲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这个金富贵,横行霸世,欺辱弱小,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应告知京兆尹,将其捉拿治罪。” 苏墨钰满不在乎:“你知道京城有多少个金富贵吗?” 他不解:“何意?” “你捉拿一个金富贵,还有千千万万个金富贵,你捉拿的过来吗?再者,金富贵伏法了,你能保证,不会有人比他更无耻,更猖狂,更心狠?”她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这种事,适应适应就好了,再干净的泉水,也会有污渍的存在,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听了她的话,他有些沉郁:“这世上之人,怕是都跟你一样做想。”他愤然甩袖,“迂腐文人,当真不可理喻。” 啊呀呀,这家伙一天不跟自己作对就不舒服是不? “你们武将不是更幼稚?以为看上去坏的,就一定是坏的,凭着一厢情愿去改变世界,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翻了个白眼,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怼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听过没有?你觉得对于温顺无害的牛羊来说,捕食它们的虎狼便是邪恶的,这样你就能随意将所有的虎狼都消灭吗?没有了虎狼作为天敌,牛羊便会变得懒惰,变得不知进取,然后就会慢慢消亡,你这不是善良,而是无知,是愚昧!“ “你……”论打嘴炮,阎烈洲根本不是苏墨钰的对手。 “你不是要学兵法吗?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你若不明白,回去好好想想。” 本来只是敷衍他,没想到他真的低下头,认认真真思索起来。 没有跟阎烈洲打交道前,觉得这人一身铁血,冷酷狂暴,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这货特么的就是一根筋,傻里傻气,甚至有点呆萌。 “对了,除夕夜那个行凶的刺客,到底什么来头?”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阎烈洲闻言抬头:“那人嘴硬得很,问不出任何消息,不过,他倒是提到了你。” “提到我?”她想不通:“提我做什么?” 阎烈洲表情古怪,“他说,你夺走了他们最宝贵的一样东西,总有一天,他们会讨回来。” 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苏墨钰冥思苦想,除了容蓟,原主难道还招惹过别的人? 第111章 没有人不累 “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自尽了。” “啊?”这年头的人,一言不合就玩自尽,真以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的伤怎样了?”阎烈洲难得有关心别人的时候。 苏墨钰撸起袖口:“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虽然伤口愈合了,却是留下了疤痕,浅浅一道粉红,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 日光下,一截小臂洁白晶莹,衬着翠绿的衣衫,不禁令人想起春日新雪,翠竹清泉。 他目光窒了窒,活了二十几年,见的都是些粗鄙汉子,军队里连个姑娘都没有,他不知姑娘家的手臂到底是什么模样,却隐隐觉得,就是眼前所见的样子。 第120节 纯净,温软,如玉如虹,惑人心魄。 “你怎么这么瘦?”莫名其妙地一句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苏墨钰怔了怔,随即笑道:“你羡慕?羡慕就羡慕呗,我又不会笑话你。”说着,放下袖口,遮住伤疤。 她倒是不在乎自己身上留疤,只是白璧微瑕,看着总有些难受。 “你还真像个小姑娘。”阎烈洲绷着脸道。 苏墨钰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让阎烈洲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军人的刚毅,京都繁华悠闲、风/流雅致的生活,已经不属于他。 别说他看苏墨钰像个姑娘,就是看其他高门之家的公子哥,也像个姑娘。 “作为你教我兵法的报答,我教你武术吧,不但可强身健体,还能用来护身。”他突地提议。 武术?本想拒绝的,但这个条件的诱/惑实在太大。 强身健体倒是次要,能用来保护自己,这才是最关键的。 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成交!” …… “少爷,你干嘛呢?” 晚上,苏墨钰闲来无事,照着阎烈洲今天教的一招比划起来。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具有观赏性,但实用性非常强。 在战场上,拼的就是命,必须一招制敌。 出腿,扫拳,侧翻,锁喉。 一套连贯下来,招招毙命。 她很满意,拿起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练好功夫,你家少爷今后就无敌了,小竹青,赶紧崇拜崇拜我,等我以后成了武林高手,你就没这个机会了。”她一边笑,一边走进房间,打算捉弄一下竹青。 可刚一踏进门槛,就见竹青趴倒在桌子上,看上去好像已经不省人事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抓藏在门后的匕首。 “钰儿,你就是这么欢迎孤的?” 她抓匕首的动作一顿,左右看看,飞快进屋,关上门扉。 “您怎么来了?”太子驾临,竟然没有人通报。 “太师府的墙又不高,孤自然想来就来。” 她哭笑不得,敢情太子殿下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而是翻墙而入。 “有事么?”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练了好半天的功夫,嗓子渴的都要冒烟了。 他扣住她去端杯子的手:“你今天一天都和阎烈洲在一起?” “不是一天,是半天。”她皱眉,这家伙是想渴死她不成。 “离他远点!”他神色一沉。 “我也想,但那家伙太烦人了,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她这么说,他脸色好了些:“有孤护着你,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她掰开他手,硬是抢回了自己的水杯:“就阎烈洲那头脑简单的傻大个,我怎么会怕他。” 说着,竟笑了起来。 傻大个,确实挺配阎烈洲的。 容蓟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你可别忘了,他是阎家的人。” “我知道啊。”灌下好大一口水,她以手背擦拭沾了水渍的唇角:“他不但是阎家的人,还是您的大舅子呢。” “钰儿,你在吃醋。” “我不吃醋,我只吃酱油。” “你就是在吃醋。”他看着她,企图从她眼里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行,您要是愿意这么想,那便这么想吧。” 他有些失望:“如果你是女子,孤便立刻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妻……”见她面色不郁,又改口道:“如果你愿意,孤不介意做开国以来,第一个娶男人为太子妃的储君。” 她扯着嘴角干笑:“别,我就想做个简简单单的人,不想名留青史。”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容蓟叹息:“孤真是拿你没辙了。” “太子殿下今天来当梁上君子,不会只是为了试探微臣的态度吧?” 他上下打量她:“听闻你今日晋升兵部侍郎,孤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今日早朝,你做什么去了?”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了。 他却歪着头,好似看窗外风景,不回答她。 第121节 不知过了多久,他怆然一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拧眉:“什么意思?故意吊我胃口。” “你……”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踟蹰挣扎过,看着她,好半天才低声开口:“在你心中,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愣住,这个问题有点深奥啊。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只有老天爷,才有资格去评判,我只是一介凡人,有心也无力。” “是吗。”他移开视线,孤单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看上去有些寂寥:“孤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但在这之前,孤必须要先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打入最绝望的深渊。” 今天的他有古怪,苏墨钰觉得杯子里的水都开始有些发苦:“你到底怎么了?” 他忽的倾身,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苏墨钰下意识便要推他,却感觉脖颈处一阵湿润,同时耳边传来他悲戚沉痛的声音:“我真的好累,好累,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一怔,伸出去的手,鬼使神差地改推为抱:“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没有不累的,至少,你还有希望,还有可追寻的东西,比起那些失去一切的人,你岂非很幸运。” 这句话是对他说,同时也对自己说。 他无言,只紧紧拥着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第112章 值得尊敬 一品居。 三楼的某个豪华隔间。 苏墨钰一边品茶,一边倚窗眺望。 多亏了容朝的生意头脑,以及若白的丰富经验,短短几日,就将一品居经营得红红火火。 当然,也少不了她从前世学来的包装神技。 她把自己手下的这些俊男美女,全都当做明星来培养,她还给这些人起了一个比较好听的统称。 不是伶人,也不是妓子,而是艺人。 在奉天这块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有钱的大爷遍地都是,见惯了曲意奉承的红尘歌女,也玩腻了千娇百媚的妖娆小倌,还有什么能吸引住他们刁钻的眼球呢?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她现在就要他们偷不着,不但偷不着,还要看不到。 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犯贱的潜质,越容易得到的,就越是不珍惜,反而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偏偏要去肖想。 她抓住人们的这种心理,玩一出欲擒故纵,她相信,会有不少人上钩的。 再拿出前世的先进理念,做好公关,打好广告,就是不想火都不行呐。 看看今天,一楼二楼全都坐满了人,生意火/爆得其他几家全都眼红。 你们尽管眼红,尽管嫉妒,姐的这家一品居,跟你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 一壶清酒,几碟小食,看俊男美女在台上做着赏心悦目的表演,就这份惬意,也没哪家酒馆茶肆可以比得上。 她还专门设立了为方便女眷观看的隐蔽雅间,可让这个时代的女性,也体验一把追星的感觉。 更遑论,她手下的艺人,都是多才多艺,且颜值爆表的少男少女,他们就是生错了年代,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保准个个红透半边天。 “你知道你头一天开业,亏了多少吗?”一旁,正在做账的容朝放下笔,抬起头来看她。 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哦,亏了多少?” “五千两。”说完,又道:“第二天亏三千两,第三天亏两千两。” 她支着脑袋,饮一口杯中香茗,懒洋洋问:“那现在呢?” 他合上账本:“到今天为止,我们净赚三万两。” 她笑了:“哦?只有三万两啊,我还有以为能有更多。” 他无奈又好笑地摇头:“你啊,贪心不足。” 是,她就是贪心,因为她有贪心的资本。 比起醉芳楼的花魁,绿水阁的台柱,她一品居四小花旦,才是最光芒耀眼的。 站起身,也为自己斟一杯茶,容朝随她一同看向窗外,仿佛不经意地问:“这段时日,阿蓟在宫中过得如何?” 提起容蓟她就头疼,那家伙自打从东郡回来后,就变得越发奇怪了。 想到昨天晚上,他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心口猛然一窒。 “怎么了?”见她面色异常,容朝不由得问。 她牵了牵嘴角,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是啊,人只要活在世上,哪有不累的。 即便从新选择一条路,走的,还是最累的那一条。 容蓟既然身为太子,就注定要背负许多常人无法忍耐的重担。 有得必有失,上天再给你打开一扇窗的同时,也会给你关上一扇门,鱼和熊掌都想兼得,那是痴人说梦。 从她穿越之初,她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向命运妥协半分。 第122节 她同情他,却绝不会可怜他。 若是连他都可怜,那这世上,岂非全都是可怜人了? “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若白。” 打了个哈欠,“那我就先走了,你和若白也别太卖力,来日方长,咱们赚大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下了楼,刚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就听到有人在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我呸!老子是到这来消遣的,不是来受气的!区区一个下贱窑姐,跟老子装什么清纯!老子这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你跟多少男人上过床,怎么着?上/床可以?拉个小手就不行?大家给评评理,有这样的道理吗?” 眉头一拧,当初开业的时候,她就明确放话,一品居不是青/楼,不是妓馆,不论姑娘还是公子,一律不卖身。 喜欢的就捧个场,不喜欢的,就出门左转,走好不送。 说的已经如此明白,竟然还有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挑事。 正犹豫该不该出面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插上前,将泪眼婆娑惊慌害怕的雪樱与大吵大闹一脸淫邪的男子分开。 “这位老爷,请自重。”若白身姿颀长,面容冷峻,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可亵渎的高雅气势。 男人大概被若白的容色所惊,愣了一下,才打着酒嗝道:“自重?你一个青/楼妓子,跟本大爷说自重?笑话!” “来人,将这位客人付的银两全部退回,从今往后,一品居不再欢迎他!” 男人一听,恼了:“你胆子不小,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若白恍若未闻,将两锭银子丢给男人:“拿上你的臭钱,滚出去!” “你……”男人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整张脸容红得像是要着起火,“薛侍郎可是本大爷的小舅子,你今日招惹我,以后有你受的!” 若白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的小舅子,在一品居,就必须守一品居的规矩!雪樱姑娘也有自己的尊严,容不得你这种人践踏。” “呵,尊严?”男人抬手指向若白身后的雪樱:“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小贱/货,你跟老子谈尊严?乞丐都比她有尊严!” 若白义正言辞道:“请这位老爷注意自己的言行,雪樱姑娘一不偷抢,二不行骗,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不行违背道德伦理的低俗之举,她靠自己的双手赚钱,靠自己的才艺取悦大家,这样的姑娘,值得每一个人尊敬。” 说得好! 苏墨钰一边鼓掌,一边从台阶上走下:“但凡每一个靠自己劳动赚钱的人,都值得尊敬,相反,那些狐假虎威,凭着他人的权势为非作歹之人,才最下贱,最恶心,最不要脸!” 男人刚想喝骂,一看到苏墨钰,顿时蔫了。 转转眼珠,猥琐一笑:“老子还有事要办,没空跟你们啰嗦!”说着,跟脚底抹了油一样,一眨眼就溜没影了。 第113章 也要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薛侍郎的小舅子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坏话,薛侍郎现在对苏墨钰的态度,总是很不友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朝堂上,一件小事都能被他拎出来作为打压她的把柄,若非吏部和兵部几乎没有交集,恐怕他还能找出不少的借口来找她麻烦。 本以为她和薛侍郎之间的矛盾不会持续多久,谁知道,他竟一本奏折,把自己给告了。 弹劾她的理由很简单,仗势欺人,横行霸世,末了还有一条,为官不尊,****嫖娼。 我勒个去!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这薛侍郎也忒小心眼了,自己只不过教训了一下他姐夫而已,至于死咬着她不放吗? 看来,薛侍郎一家都是属狗的,不咬人难受啊! 不过巧的是,那折子没有递到皇帝那里,而是落在了容蓟的手里。 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总之薛侍郎这一次的弹劾,以失败告终了。 这日下朝,苏墨钰跟着一众同僚,刚要从太和殿外的小门离开,薛侍郎先她一步迈了出去,硬生生将她给挤到一边去了。 随她走在一起的兵部尚书扶了她一把:“苏侍郎小心。” 她转身道谢:“多谢尚书大人。” 兵部尚书原本就和苏太师关系不错,能坐上兵部侍郎的位置,也是靠苏太师提拔,如今苏墨钰成了他的下属,自然要多多关照。 “那个薛逸,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兵部尚书建议道。 她诧异:“为何?”看兵部尚书的神态,之所以这般劝她,应该不只是因为薛侍郎的坏脾气。 “薛逸这个人……”兵部尚书朝她靠了靠,压低声音:“他是端王的人。” 我去!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她做恍然大悟状,冲兵部尚书拱拱手:“下官会小心的,多谢大人提点。” 兵部尚书拍拍她:“咱们同属于兵部,你又是我的属官,提点你也是应该的。”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走到了太和门前。 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蹭蹭蹭地跑来,往苏墨钰跟前一站:“苏侍郎,我家娘娘说许久未见您了,想要请您过去坐坐。” 这小太监苏墨钰见过,是在淑妃跟前伺候的,于是道:“你去回你家娘娘,我马上过去,让她别急。”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见淑妃,因为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以外,还知晓她秘密的人,就只有淑妃了。 再亲的亲人,她都无法完全信任,在她心里,除了自己,没有人是绝对可信的。 包括身为她大姐的淑妃。 “听说淑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大好,吃不下也睡不着,你确实该去看看她。”兵部尚书道。 第124节 苏墨钰悚然一惊:“难道……难道也是?” 淑妃点点头:“没错,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脑袋已不是用混乱可以形容的了,苏墨钰觉得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麻。 容蓟的母妃,若真是被皇后所害,那联系淑妃刚才的言论,十年前一样的事,难道是说,皇后想要更换储君? 十年前,她看上了容蓟,十年后,她想要弃容蓟而选择十皇子! 很多事情,只有深入去想,才会发现其中的可怕之处。 皇后一生没有子嗣,却始终能在后位上屹立不倒,也许靠的,就是这份狠绝,这份残忍。 “那皇后现在如何了?” “已被皇上软禁,收了凤印,只是还没有下旨废后。”淑妃看了眼苏墨钰,眼神有些疲惫,有些哀伤,也许是想到了自己,难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明日早朝,皇上或许便会提及此事,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不可草草了事,但不管怎样,她都是气数已尽,再无转圜了。” …… 凤华宫。 浓郁的夜色,将偌大的宫殿,笼罩在一片绝望的灰暗中。 四周仿若有蛰伏的兽,随时会冲出来,将人似要成碎片。 皇后穿着一身素衣,精美华贵的凤冠已被摘下,长发半散,看上去有些凌乱。 但她却端端正正坐在榻上,一丝不苟,仿佛她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是天下万民敬仰的一国之母。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被推开。 她没有去看是谁,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动作一动不动。 原本,她这里不论白天黑夜,都是光芒万丈,盛气逼人。 即便虽寒冷的黑夜,她也不会觉得孤单,觉得寂寞。 但此刻,空荡荡的大殿内,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凤华宫不再华贵,不再繁盛,不再光芒耀眼。 那人端着烛台,一点点朝她靠近。 烛影下,她仿佛看到了恶魔展开的翅膀,掩盖了一切,包括罪恶。 “母后。”低低的声音想起,醇厚冷幽。 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却让她觉得可怕。 一点点抬头,看向烛影后的那人:“你还叫我母后。” 容蓟看着她:“这是孤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皇后笑:“容蓟,是本宫小看了你。” “是,所以,你注定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本宫万万没想到,那个紫绛竟然是你的人。”她看着自己涂了豆蔻的猩红指甲,猛地一用力,指甲从中折断,剧痛传来,但她却恍若不知:“这十年来,本宫自认待你不错,以为你就算不敬爱本宫,多多少少,对本宫也有一些感念之情,可谁知,你竟是只喂不熟的狼,现在,反过来咬将你养大的恩人了。” “恩人?”他眸光冰冷,暖融的烛光都无法将其捂热:“你害死我的母妃,这也叫恩人?” 皇后冷着脸:“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满手鲜血?本宫错了吗?”她骤然转向容蓟,眸中迸出酷烈的火焰:“就连你,也照样满身罪恶,手染鲜血!” 容蓟不语。 皇后发出低低的笑声:“是了,你反驳不了,因为这一切,原本就是你一手cao控。” “下毒的人是你。”容蓟提醒。 “是我又如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明明知晓一切,明明可以出手避免这场悲剧,但你没有这么做,不但没有,反而还在背后推了一把,原本宁贵嫔不该死得这么早,背后的原因,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一阵风过,将烛火吹得摇曳不止,树影婆娑,印在窗纸上,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个宫女,也是你的杀的吧?”忽而,他换了另一个话题。 皇后怔了一下:“什么宫女。” 他有些恼了,握着烛台的手青筋迸绽:“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宫女,因为可怜孤,求太医救孤一命,孤一直想要感谢她,可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皇后微垂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小宫女……容蓟,你觉得以本宫的权势地位,有必要去陷害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么?” “你杀了她,然后伪造她跳进自杀,难道不是么?” 皇后陡然大笑起来:“容蓟,没想到你竟然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本宫告诉你,那个小宫女,她的确是自杀,想知道为什么吗?”她站起身,干涸空洞的双目,染上了如夜晚般浓黑的阴厉:“因为她得知了一个消息,她的亲姐姐在一年前死了,而下令杖毙她的,正是你的母妃,林昭仪!” 第115章 你的心,果然是冷的 “哐当!” 手中烛台落地,一线微暗的光芒也就此熄灭。 一片黑暗中,皇后弯下/身,将烛台捡了起来:“所以说,没有谁的双手是干净的,十皇子因为你而成为没有母亲的孤儿,一切似乎与十年前没有两样,但他却没有你的好运,今后,你将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受万民敬仰……”她回身,将烛台放在桌子上:“不过,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本宫曾几何时也以为,待皇上驾鹤西去后,本宫便会成为整个大晋朝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要喊一声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然而……”她闭上眼:“你总要走到那一步,才会知道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放心,父皇在世期间,大晋不会再有第三个储君。” 皇后淡淡笑了:“呵……但愿如此吧。” 第125节 转身,不再看皇后一眼:“更深露重,母后早些休息,这一次,是孤最后一次来看你。” “太子。”皇后忽然唤了一声。 “母后还有何事?”他没有回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本宫,以你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成为储君的。这十年来,本宫亦是待你如亲生,事到如今,你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么?” 窗外,有萧瑟的寒风吹过,回响在空旷的大殿内,犹如悲伤的呜咽。 “当然有。”他缓缓举步:“所以孤才来看你,才会劝你……自我了断。” 皇后身子一颤,险些没有站稳:“你……你说自我了断?容蓟,你的心,果然是冷的……” “母后可有想过,你若不死,父皇明日便会下旨废去你的后位,届时,你便是一介庶民,一生汲汲营营,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剩下,半生光辉,尽皆化为尘土。”他顿了顿:“但你现在还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你的尊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该如何去做,你比孤更清楚。” 心头漫上绝望,一行清泪滑下,在门扉转动的吱呀声中,皇后瘫倒在地。 是啊,她一生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若有来生,她再也不要投生于帝王家。 …… 这一/夜,苏墨钰睡得有些不踏实。 明明房内燃着两个火盆,却仍是觉得冷。 当再一次被冻醒后,遥远的天边,竟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钟声。 她呆了好久,才猛然回神。 那—— 是丧钟! 是皇后薨逝的丧钟! 从榻上下来,推开窗户。 那钟声越发的清晰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 整个漆黑的天幕,都变得有些发白。 北斗高悬,隐隐透着凶煞的血光。 她闭上眼,靠在窗前。 耳中只有那久久不绝的钟声,悠远沉寂。 早晨,收起竹青为她准备好的紫色官袍,换上一身雪白的丧服。 从今日开始,罢朝三天,所有人都要为皇后默哀守丧,就连皇子也不例外。 一天之内,后宫连死两人,一者贵嫔,一者皇后。皇宫之上的天空,似乎都被一股晦气所笼罩。 如果皇后不死,皇帝将会在今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废后,并晓瑜六宫,昭示天下。 可皇后死了。 她死的时候,身份依旧尊贵。 故而,她哪怕死了,排场依然盛大,光芒依旧耀眼,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几百人全都跪在皇后的梓宫前,三叩九拜,为其送行。 跪在最前方的那人,是皇后的养子,也是一国储君。 他背影挺直,却隐隐透着萧索,一股莫大的哀伤,萦绕在他周身。 皇后的死不会是意外,宁贵嫔的死,更不会是意外。 苏墨钰虽然不知这两件事当中,容蓟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她却知道,这两件事,哪一件他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那个夜晚,他问自己的问题——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其实,她根本就分不清,有时候善恶之间,只隔着一堵墙,一堵脆弱无比的墙。 她和他,都在这堵墙边徘徊的人。 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皇后的棺椁被抬进了灵堂,跪在地上的人这才可以起身。 淑妃这段时日身体原本就不好,起身的时候,哪怕有宫女搀扶,也十分费力。 其他宫妃见状,纷纷表示关心,有亲自来搀扶的,有上前慰问的,还有想要贡献名贵药材的,那一张张嘴脸,娇媚中透着邪恶,艳丽中夹着丑陋。 如今,皇后没了,后位空出来,不知多少人都在盯着那个宝座,不过,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还是淑妃。 毕竟是四妃之首,背后有苏家这样的庞大势力做支撑,其他人虽然觊觎,却并未抱有幻想。 故而,开始巴结淑妃的人,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苏墨钰不禁开始担心。 她不想让淑妃做什么皇后,但不知淑妃是怎样想的。 第126节 苏太借病离京,不就是为了避风头么,淑妃若是做了皇后,他身为国丈,这风头还怎么避? 届时,形势所迫,就算容蓟有心要放苏家一马,也很困难了。 再说,淑妃没有子嗣,坐上那个位置,与皇后又有何分别,不过是煎熬罢了。 叹一声,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但愿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刚出宫,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不甘地喊着:“下个月就是我和太子殿下的婚期了,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薨逝,我和太子的婚事便要延后三年!三年?三年我怎么能等得了!” 是阎婉清。 阎夫人四下张望一番,拍着阎婉清的背,提醒道,“这里人多眼杂,不管有什么委屈,回去再说。”接着又小声安慰:“你是钦定的太子妃,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虽然你没有正式与太子成亲,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你就是太子妃。” 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场所,阎婉清强忍着委屈:“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如果我和太子的婚期提前一个月就好了。” 提前一个月? 苏墨钰忽然想到,容蓟曾对她说过,但凡是他没有承认的事就全都不作数。 他这已经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了吧。 第116章 你死了,没有人会为你哭泣 “十弟。”看着坐在石阶上,一语不发的男孩,长乐犹豫了好久,才朝他走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十皇子只看着自己的脚下,一副完全没有发现长乐到来的模样。 长乐又朝他靠近了一些,“想坐在这里也没关系,但你穿的这么单薄,回去换身衣裳好不好。” 十皇子还是不说话,像个没有生命的泥塑娃娃一样,就那么呆呆坐着,双目空洞一片。 见状,长乐心中一痛,撩起裙摆和他并排坐下:“想哭就哭出来吧,在姐姐面前,不需要忍着。” 十皇子还是不说话,木然的双目中,却流下了两行泪水。 长乐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阿阅,哭出来,哭出来吧!姐姐知道你难过,没关系,姐姐在这里陪着你,我会像宁贵嫔一样疼爱你的!” 十皇子只有九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偶尔也会耍些小恶作剧来捉弄长乐,但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有母亲疼爱,可以为所欲为的孩子了。 从现在开始,他只是十皇子。 “姐姐……”终于,他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我想要母妃,母妃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好想母妃啊!呜呜呜……” 到底是孩子,从一开始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阿阅,别怕,以后姐姐跟你相依为命……”长乐拍着他的脊背,自己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呀,这是怎么了?”出来散步的淑妃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 听到动静,长乐抬起头,红着眼睛给淑妃请安:“淑妃娘娘。” 淑妃自己没有孩子,看到十皇子,难免母爱泛滥,“天这么冷,你们怎么就坐在这里!”她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给十皇子披上:“九殿下,别哭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把我当成你的母妃。” 宁贵嫔生前与淑妃关系不错,故而宁贵嫔出了事,淑妃第一个就赶了过去。 十皇子对淑妃的印象也挺好,擦了擦眼泪,怯生生道:“谢谢娘娘。” 淑妃一手拉住一个:“这样吧,马上就到晚膳时间了,你们一起到本宫那里去用顿便饭。” 长乐下意识想要拒绝,她还不习惯跟淑妃这么亲近,之前她可是很看不起淑妃的,一直都把她当成魅主的狐狸精。 不过淑妃的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钰儿今天也会来,都是自家人,不要拘谨。” 淑妃说这话时没多想,自己是四妃之首,如今皇后不在了,长乐和十皇子都可以算是自己的孩子,苏墨钰又是自己的弟弟,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但长乐却听岔了,还以为淑妃知道了什么,羞得脸都红了。 下了值,苏墨钰便直接进宫了。 因为淑妃近来身子不好,所以皇帝下旨,让苏墨钰多进宫陪陪淑妃。 或许有人说说话,有助于排解心事,舒缓忧虑,淑妃的身体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 本以为今天还是和平时一样,两“姐弟”聊聊天,谈谈心,再一起吃顿晚饭,然后出宫,回府,睡觉。谁知长乐和十皇子都在,长乐还眼巴巴瞅着她,一副我终于逮到你的模样。 她讪笑着走到桌边,找了个离长乐最远的位置坐下:“今天可真热闹。” “什么热闹不热闹,就是一起吃个饭。”如今正值皇后丧期,禁丝竹奏乐,饮酒享乐,热闹这种话可说不得。 苏墨钰也是没话找话说,见淑妃变了脸色,连忙住嘴。 目光看向一旁的十皇子,容家的基因果然强大,就连十岁的小屁孩,都长得这么好看,水汪汪的眼睛,秀挺的鼻子,除了脸色有些白以外,可以称得上是玉雪可爱。 靠!她想什么呢!人家才刚失去母亲,她该安慰几句才对。 可说什么来安慰呢? 逝者已逝,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想明白,才能真正从阴霾中走出。 “都多吃点,长乐你太瘦了,女孩子太瘦可不好。九殿下也是,你现在正是长个头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吃饭,还要吃饱,吃够。”菜上来后,淑妃拿起银筷,亲自为长乐和十皇子夹菜。 长乐公主还好,虽然有些拘束,但还是把淑妃夹的菜都吃了。 十皇子却盯着饭碗一动不动,好像碗里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第128节 苏墨钰也知道自己多少该避避嫌,就在外室找了个矮凳坐下,盯着那呼呼大睡的宫人。 长乐走到穆婕妤身旁,蹲下为穆婕妤揉了揉膝盖:“娘,你在绣什么?” 穆婕妤看了她一眼,笑得慈和:“这是给小公主做的衣服,好看吗?” 长乐探头瞅了眼,花花绿绿,什么都看不出来:“好看。” “我的女儿,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我要给她做一件世上最好看的衣裳!”穆婕妤满眼都凝着浓浓的慈爱,可这幅模样落在淑妃眼中,却心酸得很。 “娘,已经很晚了,明天再绣吧,别把眼睛看坏了。”长乐劝道。 穆婕妤却不愿意:“不,马上就要到惜月的周岁生辰,我一定要赶在她生辰前把衣服做好。” 长乐眼中一阵酸涩,将食盒端上来:“那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绣好不好?” 被食物的香气吸引,穆婕妤果然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那晚洁白晶莹的糖蒸酥酪:“这是什么?” “是糖蒸酥酪,很好吃的。”长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喂给穆婕妤:“尝尝看,好吃吗?” 穆婕妤就着勺子吞下:“好吃。” “那再吃一点。” 就这样一勺一勺,长乐小心而又认真地将整碗糖蒸酥酪喂完,刚放下勺子,手腕却被穆婕妤狠狠抓住了。 “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来抢我女儿的?”穆婕妤的眼神急迫且狠戾。 长乐心道不妙,连忙安抚:“当然不是,您看,小惜月正在那里睡觉呢。”她指向床榻角落一个空空的襁褓。 穆婕妤扑过去,发现襁褓是空的以后,陡然间狂躁起来:“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女儿!你这个坏女人,快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娘,娘,你别这样!”长乐企图让穆婕妤冷静下来。 谁知疯狂中的女人猛地朝她冲来,抓住她用力推搡起来:“你抢走我的女儿,还要杀我!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是不是!”长乐脚下不稳,被她一推,重重向后栽倒。 女人却不肯罢休,一把抓起桌上的空碗,只听“啪”的一声! 苏墨钰听到动静冲进来,竟看到长乐跌坐在地上,额头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正顺着脸颊不断淌下。 第118章 死心眼 那一幕怎么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疯狂的挣扎,绝望的哭泣,刺目的鲜红。 至今想起,仍是心神俱颤,难以平静。 终于明白,长乐公主身上那股既骄傲又卑微的矛盾感是怎么回事了。 实在难以想象,这十几年来,她就是这样度过的。 比起失去母妃的皇子公主们,她活得更加艰难,更加痛苦。 或许有时也会有快乐吧,但这种从绝望中寻找出来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 穆婕妤发病后,那个躲在墙角的宫人才惊醒过来。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好在她身强力壮,轻易便可将疯狂状态中的穆婕妤控制住。 看到长乐头上的伤口时,女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却恶狠狠的诅咒:“小贱人!你去死吧!死吧!你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你会比我还要可怜,还要绝望,长夜漫漫,你能做的,只有哭泣……哈哈哈哈哈……” 女人疯了,她不知道,自己恶毒诅咒的人,正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而相比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长乐显然才是最痛苦最悲伤的那个。 就和额头上的那道疤一样,她的心中,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听其鼓无音,锋无声,望其垒上多飞鸟而不惊,上无氛气,必知敌诈而为偶人也。这个我明白,营垒上有许多飞鸟而没受到惊恐,空中也没有飞扬的尘上,便可判定这必定是座空营。但万一,这是敌人的空城计怎么办?一旦中了圈套,敌人合围,便极难突围而出……” 阎烈洲手中捧着兵书,自顾自地研究着,甚至还拿出一张白纸,在其上勾画,以便更加深入地了解阵法。 看到自己不明白的地方,他都会做下标记,然后询问苏墨钰。 自言自语了好半天,才发现一直都没人应和,于是抬起头,发现苏墨钰正在神游天外。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苏侍郎?” 苏墨钰没反应。 “苏小公子?” 还是没反应。 “苏墨钰?” 终于,她僵直的眼珠动了动,慢吞吞将落在虚空中的视线,移到阎烈洲脸上:“啊?啥事?哦,刚讲哪了?” 她这模样,一看就是有心事,阎烈洲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苏墨钰原本不想回答的,但看到他诚挚的眼神后,便把那日冷宫中发生的事告诉了阎烈洲,末了问道:“你可知道穆婕妤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长乐公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 说起这事,阎烈洲的神情突地沉重起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当初穆婕妤十分得皇上/宠/爱,怀了长乐后,更是荣/宠/不断,那时候,所有人包括太医都说,她怀的是个皇子,可当孩子生下来后,却是个公主。” 苏墨钰的心揪了一下,“然后呢?” “没有皇子傍身的嫔妃,大多都落了个失/宠/的可怜境地,原本皇上允诺她,待诞下皇子后就晋她的位份,甚至连诏书都拟好了,穆婕妤心灰意冷,认为自己即将失/宠/,于是……” 第129节 “于是就疯了?” 阎烈洲摇头:“不,她那时还没疯,因为绝望,她将刚出生不久的长乐丢进太液湖中,任其自生自灭……” 苏墨钰倒抽一口冷气:“她她她……她竟然狠心残害自己的孩子!” 想问孩子怎么样,突然想到长乐好好地活到了今日,这个问题就不用问了:“那之后如何了?既然长乐没死,就好好疼爱她好了,以作为补偿。” “长乐的确没死,但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确没有了气息,穆婕妤以为女儿被自己害死,这才疯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穆婕妤的印象中,长乐一直都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之前一直都觉得长乐过于娇弱,现在才知道,她不但不娇弱,反而十分坚强。 换了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你就是在为这个烦恼?”阎烈洲猜测着。 “长乐公主真可怜。”她沉痛的叹息着,抬头看一眼阎烈洲,蓦地突发奇想:“你还没跟哪家小姐订婚吧?” 这些年只顾着打仗了,到哪去订婚,阎烈洲老实道:“没。” “那,”她撑起身子,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你娶了长乐吧?” “什么?”阎烈洲没听清。 “长乐是个好女孩,你娶了她,不会吃亏的。” 阎烈洲没有着急拒绝,只问她:“长乐公主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要让我娶她?” “其他人我不放心啊。”虽然与阎烈洲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能看得出,阎烈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管他喜不喜欢长乐,只要娶了她,就一定会善待她:“还有,长乐公主脸上留了疤,估计是找不到好男人了。”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个看脸的社会,长乐若是个受/宠/的公主倒还好,有皇帝做靠山,不怕嫁不到好人家,但这么多年来,皇帝对其不闻不问,上次还差点把她嫁给刘宏才那种人渣,可想而知,长乐今后的日子有多难过。 阎烈洲听后,点点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苏墨钰以为他同意了,结果来了句:“但我不能娶她,这是对她的一种侮辱,也是一种人格上的践踏。” 噗! 她要吐血了好吗! “这都哪跟哪啊,你娶她怎么就成了侮辱,成了践踏?” 阎烈洲一本正经道:“因为同情而给予施舍,不是侮辱是什么?况且,我又不喜欢她,娶过门来,只能让她****独守空闺,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靠!这个死脑筋!简直气死她了。 “独守空闺就独守空闺,长乐不会在乎的。” “但我在乎。”他的神情越发郑重,甚至透出了一丝铁血的意味:“我是赤狼军的少帅,战场才是我最后的归宿,如果哪一****战死,长乐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这回苏墨钰干脆怔住了。 这辈子,她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第119章 买药 “我不是在跟你开完笑。”脑中又不合时宜地浮上那天所见的情形:“第一,我不想再让长乐留在宫中,第二,她脸上的那道疤……”真的非常恐怖。 不在乎样貌的人毕竟少,就算有,她也不认为长乐会那么幸运遇见这样的人,怎么看,阎烈洲都是托付终身的最佳对象。 更重要的一点是,长乐若是嫁了人,自己就解脱了,她现在一看到长乐就觉得毛骨悚然。 虽说女人娶女人没什么大不了,但自己真娶了她,不但身份容易暴露,对长乐来说,不性福,也就意味着不幸福,她不想毁了长乐的后半生。 “我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阎烈洲觉得奇怪,自己刚才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认真说起来,他从小大,这二十年来,还真没开过一次玩笑。 苏墨钰白他一眼,不是开玩笑?那他干嘛咒自己死! 难道这些当兵的脑袋全都当傻了,整天就想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搞不好,这死脑筋真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是担心长乐公主因相貌而被人嫌弃,倒也不难办。”阎烈洲提议:“最近京城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包治百病,听说连肺痨都能治好,区区伤痕,想来也不在话下。” 真有这么厉害的人?苏墨钰一方面表示怀疑,一方面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什么病都能治的神医,是男的,还是女的?” 阎烈洲瞅她一眼,莫名有些恼:“你听着,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允许你做伤天害理,欺辱良家妇女的混账之事!” 苏墨钰有种被雷狠狠劈中脑壳的感觉,自己在阎烈洲心目中的形象就差到这个地步吗?她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而已,竟然被他当成了登徒子! 干笑着摆手:“哪能啊,我早就浪子回头了,这一点全京城的百姓,都能为我作证。” 她说得倒也是事实,阎烈洲哼了一声,暂且信了她:“我也不知那大夫是男是女,只听说医术很厉害,你若是有兴趣,我带你去瞧瞧。” 苏墨钰想了一下,如果那大夫真是姚纪灵,自己去不去,结果都一样,于是点头:“好,那就麻烦阎少将带路了。” “叫我阎兄吧。”阎烈洲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我的那些兄弟都这么叫我。” “啊,那个……” “走吧苏兄弟!”阎烈洲倒是自来熟,手一勾,搂着她的肩膀就走。 苏墨钰实在不习惯这哥俩好的姿势,想推开他吧,可这家伙的手就跟那铁钳似的,牢牢黏在她肩上,怎么推都无动于衷。 没办法,苏墨钰只好苦着脸,被迫与他勾肩搭背了。 到了阎烈洲所说的那家医馆前,果真人满为患,医馆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快从街道的这一头排到另一头了。 一看这架势,苏墨钰就头疼,正想离开,医馆的门开了,一个上身穿着交领襦衫,下/身着秋香红马面裙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 第130节 果然没错,的确是姚纪灵! 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从东郡到奉天,这一路上她花了不少心思,又怎会半途而废呢。 姚纪灵一眼就看到了苏墨钰,似乎有些愕然,也亏她眼神好,这么多人,她竟一眼就能认出苏墨钰。 她对身边的小童说了几句话,那小童朝两人跑来,道,“我家姑娘请两位进去坐。” 既来之则安之,苏墨钰坦然接受了姚纪灵的好意:“多谢你家姑娘了。” 进了医馆,才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上去要宽敞多了,桌椅器具摆放的都十分整齐,墙面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一架红木书柜正巧放置在两人对面的隔间里。 装潢不错,看来姚纪灵在京城没少赚钱。 瞪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姚纪灵便推门而入:“苏大人,好久不见了,您今日来此,该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望小女吧。” 阎烈洲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和医馆的大夫竟然认识。 苏墨钰皮笑肉不笑:“废话,谁没事喜欢往医院跑。” 大晋没有医院这个词,不过姚纪灵还是听明白了:“不知大人这一次,是为何人求医?” 谦卑恭敬的话语,夹杂着看不到听不明的尖锐,苏墨钰以同样的口吻回道:“让姑娘失望了,这一次可没有官榜,在下也拿不出三十万两的高额报酬。” 姚纪灵笑得明媚,“大人说笑了,治病救人,乃是小女的职责,从入京开办这家医馆开始,小女从未收过任何一笔高额诊金。” 姚纪灵这人虽有些虚伪,却高傲得很,苏墨钰相信在这方面,她没有说谎。 “这位公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姚纪灵转向一旁的阎烈洲,毕竟外貌这么独特的人,放哪都不会被忽略。 阎烈洲拱手道:“在下姓阎。” 姚纪灵微笑着点点头:“阎公子。” “在下今日与苏小公子前来,是为了给一个朋友求药。” “哦?一个朋友。”姚纪灵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在猜测,阎烈洲口中这个朋友究竟是何人。 “是个女性朋友。”苏墨钰开口打断姚纪灵的猜测,免得让她又生出不该生出的想法:“她的脸被碎瓷片所伤,留下了很深的疤痕,女子最重容貌,不知姚大夫可有治疗的法子?” “这伤痕,是陈年旧伤,还是新添的?”若是陈年旧伤,再厉害的医术也无计可施。 “是新添的。” “那好办。”姚纪灵轻飘飘一句,神情中有着绝对的自负:“用雪玉龟苓膏便可恢复如初。” 她从药柜上取出一个景泰蓝色的扁平瓷盒:“五百两。”报出价格后,笑眯眯递到苏墨钰眼前。 “这也太贵了吧?”出声的是阎烈洲。 姚纪灵仍是笑眯眯的:“良药难求,苏大人应该明白,只要是好东西,再贵也值得。” 这话她赞同,伸手接过瓷盒:“好东西,自然要有它该有的价值。”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递过去:“但是滥竽充数,就难免让人憎恶了。” “公子若是用得好,可不要忘了再来捧场。”接过五百两银票,姚纪灵理所应当地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第120章 无知!幼稚!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苏墨钰刚打算离开,阎烈洲突然道:“烦请姚大夫给在下开几服安神的药,最好能平心火,驱焦虑。”说完后,又补充一句:“价格适中就行。” 姚纪灵掩口一笑:“公子放心,小女并不打算收公子的诊金。” 闻言,苏墨钰挑眉,你不打算收他诊金,却收了我五百两银子的高价。 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真当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 估计她要的,就是被自己瞧出来吧。 她转眼去看阎烈洲,阎烈洲在那搓手:“那怎么能行,不可不可。” 呵,还真是死脑筋。 姚纪灵二话不说,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阎烈洲:“若只是心神不安,用这个安神香即可,是药三分毒,还是少用为妙。” 阎烈洲一个劲点头,“姚大夫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苏墨钰发现阎烈洲这个人其实挺好忽悠的,外貌和脾性完全不成正比。 不过姚纪灵的话也算有点道理,药这种东西,不管是补药还是灵药,都不该多吃。 “姚大夫,这银子……”白拿人东西这事,阎烈洲可做不出来。 姚纪灵柔柔一笑:“公子不必介怀,小女初来乍到,能在京都这块地方落脚,全依仗大家的爱重与支持,故而所有前来看诊之人,小女都会免收他们头一次的诊金,下回公子再来,小女可就要收费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自己不是特例,阎烈洲这才安心地收下了姚纪灵给的安神香。 两人走出医馆,身后仍排着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长龙。 不得不说,姚纪灵不但医术高超,而且还很有经商头脑。 联想到自己的一品居,或许她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多吸引一些人来。 只要尝到甜头,不怕他不来第二次。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为什么讨厌那位姚姑娘?” 她反问:“我讨厌她?你从哪看出来的?” 第131节 “你的言行举止。”阎烈洲上下打量她几眼:“还有你此时的态度。”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好吧,她就是讨厌姚纪灵,这没必要隐瞒,但她奇怪的是,自己讨厌姚纪灵这件事,阎烈洲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就是个一本正经不知变通的死脑筋!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阎烈洲怔了一下,飞快别开眼,“不喜欢。” 苏墨钰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 真是奇了,这么个死板的家伙,脑袋里却装着一些歪七糟八的东西,故意取笑他:“你放心,我不会提出让你娶她这种事情的,你急个什么劲。” 阎烈洲越发羞恼:“她好歹是个姑娘家,我们不该这般评头论足!” 也不想想,是谁先提起这事的!“姑娘家怎么了?姑娘也是人,也分好坏,敢做出自践尊严的事,就别怕被人说。”提起姚纪灵,苏墨钰又想到一个可以和她做难姐难妹的人,阎婉清。 有时候真是怀疑,阎婉清跟阎烈洲真的是兄妹吗?而且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性格上面没有半点相似也就罢了,连长相也是丝毫不同,从阎烈洲的脸上,她反正是看不出半点阎夫人或者阎将军的影子。 “阎婉清怎么了?” 突然冒出一句话,阎烈洲不知该怎么接,苏墨钰抬抬下巴,指向他手中的锦囊:“你向姚纪灵索要安神的药,总不会是给自己的吧。” 没错,他这药,的确是为阎婉清求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最近阎婉清的脾气越发大了,每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寝,人也憔悴了不少,他从小就和妹妹分开,这些年来,很少陪在她身边,看到她这个样子,实在心疼。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阎烈洲心里很清楚,可他一向拘谨严肃,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懂,所以就算是劝,也不知该怎么劝。 所以便想着,妹妹若是能睡个好觉,身体或许就会好起来了。 苏墨钰看他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不管是安神的药,还是安神的香,对阎婉清来说都没用。” 阎烈洲拧紧了眉头:“太子和小妹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苏墨钰睨他一眼:“我也没让你插手,你就算想插手,也有心无力。”停了停,她换上严肃的语调,“阎婉清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嫁入皇家的,更不适合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阎烈洲不说话,苏墨钰也没指望他给予自己回应,说这番话,完全是有感而发,她并不在意阎烈洲会想歪,以为自己还对阎婉清抱有不正当的肖想。 “我知道。”以为阎烈洲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听他沉沉道:“在我看来,她嫁给太子根本不会幸福,可清儿的性子,从小便骄纵傲慢,在她的眼中,整个大晋的儿郎,除了太子以外,没有人可以配得上她,既然这是她的执念,我也只能尽可能地帮她。” “愚昧。”苏墨钰丢出俩字。 想了想,再丢出俩字:“无知。” 过了一阵,丢出最后两个字,以作为总结:“幼稚!” 还有两个字她没错,那就是自负。 人贵有自知之明,阎婉清看不清别人也就算了,看不清自己,才是最致命的。 容蓟那人,心思深沉,连她亦不敢轻易招惹,阎婉清到底哪来的自信,以为凭着家世和美貌,就能驾驭得了那样一个手段了得、睥睨万方的男人? 可不就是愚昧,无知,幼稚,以及自负么! 医馆内。 “姐姐,你为什么要对那个阎公子那么好?”两人离去后,姚锦程有些不高兴地问。 姚纪灵摸摸弟弟的脑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可是名动天下的阎家少将阎烈洲,阎家的权势,整个大晋无人能及。” 姚锦程撇撇嘴,表示不屑:“那也没有太子厉害。” 姚纪灵笑得更柔婉了:“太子?不,程儿你不懂,这个世上,不是站得最高才走得最远,乱打太子的主意,可是会摔得很惨,很惨呢。” 第121章 被抓 夜晚的奉天城,总是华光璀璨,热闹无比。 拎着一壶梅花酿,苏墨钰悠闲自得地在街上晃着。 原本打算去一品居,但时间还早,难得逛次街,于是放慢脚步,看到有趣的玩意,就上去问问价格。 过了年后,时节便要进入春季,所以街上有很多卖纸鸢的。 古代的纸鸢和现代的不同,区别最大的地方便在于工艺。 现代只求好看好玩就行,但古人却是把纸鸢当成工艺品来做,每一个纸鸢上,都以丹青细细描绘,纸张、骨架、长线,哪怕丁点的瑕疵也不行,故而再不起眼的纸鸢,拿起来细看的时候,就会令人惊叹不已。 正当苏墨钰被眼前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纸鸢吸引时,一个人突然挤过来,还狠狠推搡了她一把。 她踉跄了几步,正要出声教训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对方却先向她道歉了:“这位小公子,不好意思啊。” 明明推她的时候态度那么恶劣,道歉的话,却说得一点也不含糊。 苏墨钰觉得奇怪,下意识往腰上一摸。 靠!果真是个小偷! 幸好记住了那人逃跑的方向,苏墨钰拎着酒便追了过去。 谁料那人倒跑得快,苏墨钰在后面追,怎么都赶不上。 前面只有一条路,那贼人要跑,最终只能跑到一个地方,苏墨钰决定拼一把,绕近路拦截他。 闪进一旁的小巷,苏墨钰脚下不停,一路飞快,终于将那个偷她钱袋的小贼给堵住了。 “你要做什么?”对方恶人先告状,一副苏墨钰才是坏人的架势。 第133节 局势,对自己来说,非常不妙啊。 第122章 孤不弃汝,望君心安 大牢里阴湿潮冷,待久了整个膝关节都阵阵发疼。 已经三天了。 外面什么情况,她压根不知道。 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根本无法与干将联系,更别说是容朝和若白了。 自己失踪了三天,朝中一定炸开锅了吧。 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平日里巴结自己的人不少,可一旦自己出了事,真正会为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怕是没有几个人。 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回击的办法。 “皇上,据微臣对苏侍郎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心性恶毒之人,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果然,此刻朝堂之上,众臣正在就她当街行凶一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皇帝还未应声,薛侍郎便愤懑插言:“谭尚书偏袒属下,似乎不太好吧?有目击人亲眼看到,死者只不过是对苏侍郎有些不尊重而已,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苏侍郎便心生恨意,将死者残忍杀害。”说着,又转向皇帝,义正言辞道:“死者虽只是一介庶民,身份卑微,但他却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微臣直到现在,都不忍心告诉他的妻子和孩子真相,想到他们今后孤苦无依的日子,实在心酸,苏侍郎这般做法,天理难容,依微臣之见,应判处苏侍郎死罪!” 容蓟拧了拧眉,没有出声。 阎烈洲却站了出来,一出声,便是铿锵有力:“末将相信苏侍郎,他绝不做出这等泯灭天良之事。”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相信。 薛逸道,“阎少将为人正直,不屑那些肮脏阴险之事,故而并不了解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听闻苏侍郎以前也做过不少欺男霸女之事,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苏侍郎的确为善了一段时日,但终究还是本性暴露了。” 阎烈洲才不管他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别人我不知道,总之,要说苏侍郎做坏事,我死都不信。” 薛逸被堵得说不出话,这世上竟有这般死脑筋的人,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索性不跟他辩驳了,薛逸对御座上的皇帝道:“该如何处置苏侍郎,还请皇上示下。” “此事兹事体大,只凭爱卿一面之词,难以决断啊……”皇帝明显在打哈哈,在皇帝看来,杀个平民而已,罪不至死。 容蓟这时才终于出面:“父皇,苏侍郎身为朝廷三品命官,且不论他到底杀没杀人,要论罪的话,也要经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查证会审后,方可定罪,岂能凭薛侍郎一面之词,就将苏侍郎下狱?” 皇帝觉得有道理:“那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主审吧。”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下朝后,薛逸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以为太子定会出面为苏墨钰求情,谁知把这件事丢给大理寺和刑部后就不管了。 想拉太子下水的计划,看来是泡汤了。 不过只要苏墨钰还在自己手里,事情就不难办。 只要做成了这件事,端王就会更加信任他,户部尚书的位置,也迟早会是自己的。 皇宫外。 侍人恭恭敬敬地掀开轿帘,贤王揣着两手弯身坐了进去。 “刑部,大理寺……”他低声喃喃,随即眼中闪过一道幽冷的光泽,两指支在额头边,饶有兴味地笑了:“老五啊老五,这一次,你可是死定了。” 以为占了上风,殊不知,自己早就掉进了猎人挖的陷阱。 而如今,等待他的,只剩剥皮抽筋了。 薛逸下了朝,便直奔刑部大牢。 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已经打通了刑部的主审官,就算大理寺那边没有自己的人,凭着端王的威慑,也足以令他们妥协。 顶多再让苏墨钰多活几日罢了,他再能耐,也翻不了这个天。 “把门打开。”薛逸命令道。 牢头拿出钥匙,点头哈腰地迎过来,一边开门一边道:“大人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亲自过来呢。” 薛逸不理会他,牢门打开后,他走到背对着他而躺的苏墨钰身后:“想知道皇上是怎么处置你的么?” 苏墨钰没有动,只懒懒回道:“皇上一定不信这件事是我做的。” 想到今日朝会上的情形,薛逸有些口吻不善:“皇上信不信并不重要,关键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他讥嘲一笑:“不过,只要你肯配合,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她装作很有兴趣地问:“哦?怎么配合?” 薛逸以为她怕了,“按照我说的,供出太子的罪行。” 她动了动,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太子犯啥罪了?” “结党营私,贪渎受贿,意图谋逆。” 她嗤了一声:“欲加之罪,你们也太损了吧。” “苏墨钰,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不答应,你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终于翻过身来,看向薛逸:“让我猜猜,如果我按照你们所说,丧心病狂地指证太子,届时,你们会假装放我一马,接着再秘密找人将我杀害,事后再将此事推给太子,称他为了避免罪行暴露,故而杀人灭口,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多完美的计划啊,我说的对不对?” 第134节 薛逸先是一惊,这家伙竟然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猜得分毫不差,惊讶之后,又是一阵暴怒:“苏墨钰,看来你是敬酒不吃,打算要吃罚酒了!”他大喝道:“来人,把他给我带去刑室!” 这是打算要屈打成招么? 苏墨钰万万没想到薛逸会卑鄙至此,顿时有些着慌。 害怕是一方面,更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可她跑又跑不掉,躲也躲不开,只能被强行押解着带去刑室。 “给我打!”薛逸命令道。 刑部大牢的笞杖不是简单的杖责,而是以碗口粗的短木棍,狠狠锤击腹部,直把人打得五脏惧裂,腹痛如绞。 只打了几下,她就觉得天旋地转,腹部痛得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割。 想起曾经受的杖责,和这个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神智开始模糊,眼前也阵阵发黑。 疼到一定程度,竟然就感觉不到痛了。 “大人,大人!” 这时,牢头一路小跑过来,谄笑道:“太子殿下派人来,说是要您立即入宫,不得有误。” 太子?难道他发觉了什么? “知道了。”关键时刻,不能让太子起疑,恶狠狠地瞪了眼苏墨钰,薛逸转身走出刑室,“给我看着他!” 薛逸离开后,牢头这才走到苏墨钰身边,替她解了绑,同时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殿下要小的带句话给大人,孤不弃汝,望君心安。” 第123章 问斩薛逸 孤不弃汝,望君心安。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成为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最温暖的支撑。 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智脆弱之人,但因着这份温暖,眼底竟也涌上一股酸涩。 眨眨眼,硬生生吞回泪意。 有些冷,她双手环抱,蜷成一团。 被打的时候,只觉得很痛,这会儿却觉得身子沉沉的,意识也沉沉的,连心脏的跳动,都时慢时快。 她会离开这里,不管一开始,还是现在,她都相信,自己会活着离开这里。 日复一日,不知已经过去多少天。 刑部的地牢,与世隔绝,像是另一个天地,一个与地狱相接的天地。 她静静地坐着,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幸而那天容蓟及时派人来将薛逸支走,否则,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被打个半残。 她相信,容蓟已经开始在替她周旋,只要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就一定没有办不成的。 那个人,向来凉薄狠绝,这是一个对付端王的绝佳机会,就算不为了救她,他也一定会把握住。 这便是她无条件信任他的原因。 那个人,永远都理智的可怕。 因为理智,所以她不怕他失败。 成大事者,必要心志坚毅,无论是端王,宁王,还是贤王,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牢门外,忽而有脚步声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苏墨钰,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你可有想清楚?” 她坐姿不变:“我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薛逸狞笑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转过身,一边朝牢房外走一边吩咐:“把他带去刑室。” 刑部的酷刑,全天下的人没有不害怕的,什么梳洗,剥皮,断椎,灌铅,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进了这里的人,就算最后能平冤昭雪,出去后也等同废人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想到自己今后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残废,她就恨不得立刻找块石头撞死拉倒。 “你放心,我不会用那些血淋淋的酷刑,毕竟你还得去大理寺接受公审,断条胳膊少条腿实在不方便出席。”薛逸噙着一缕“宽厚”的笑,命人将一根根削得尖利的竹签拿来,随手捡起一根,“都说十指连心,我一直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才叫做十指连心,正好,苏侍郎可以为我示范一下。”命人将她牢牢按住,尖利的竹签自指甲顶端一点点插入。 苏墨钰瞬间便感到眼前一黑,揪心刺痛,无以言表。 “唔——”不想在薛逸面前示弱,但因为极度的疼痛,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薛逸见状,越发欢愉,手上唯一用力,竹签又刺入了小半寸。 额上渗下豆大的汗珠,疼痛让她迫切地想要骂一句脏话,可别说是骂人,她现在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薛逸又拿起一根:“你还有九根手指,足够你考虑了。” 苏墨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冷冷睇向薛逸,嘶哑着嗓音:“今日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我势必也让你尝试一遍。” “死到临头还嘴硬。”薛逸冷着脸,再次拿起一根竹签,狠狠刺入苏墨钰的指尖。 几乎疼得死去活来,她红着眼睛,把痛苦的呐喊转为狂笑:“死到临头的人是你!不出十二个时辰,你、薛逸,必定人头落地!” 第135节 薛逸拧眉,苏墨钰这番话说得实在笃定,虽然认为她只是在危言耸听,故意激怒自己,但不知怎么的,竟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慌,伸手去拿第四根竹签,却因为太紧张,怎么都捡不起来。 苏墨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讥讽:“薛侍郎最好想明白,待你临死前,有什么遗言要说,免得时间不够,来不及细想。” “闭嘴!”薛逸怒不可谒,一扬手将她身子打得偏向一旁,气急败坏地抓起竹签,抵在她的脖颈上:“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苏墨钰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一边沉沉喘气,一边道:“薛逸,你若真有这个胆量,我倒要佩服你了。” 是,他的确不敢杀她,至少没有端王的命令,他还不敢动苏墨钰。 但看着苏墨钰那张得意嚣张的脸孔时,滔天的愤怒便开始在胸腔中燃烧。 他在笑话自己,在用一种最轻蔑,最不屑的眼神讥讽自己。 明明已是阶下之囚,他凭什么! “好,好,你赢了,我的确不敢杀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轻松!”他坐回原位,扯过苏墨钰的另一只手:“现在只是开始,等我将十根竹签全部刺入你的手指,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一根一根,当薛逸将第十根竹签,插入苏墨钰的小手指后,刑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牢头笑眯眯跑进来,替他解惑:“回大人,是太子殿下带兵来捉拿您了。” “什么?”薛逸脸色陡变:“捉拿我?为什么要捉拿我?” “因为你犯上作乱,残害忠良!”一个声音如惊雷般响起,冷酷铁血,杀意凛凛。 薛逸呆呆看着冲进来的那人,英俊沉冷的脸容,双目冷锐,如刀锋般令人不寒而栗。 他双腿一软,不由得自地跪了下去:“微、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容蓟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苏墨钰身前,看到她鲜血淋漓的双手,目眦欲裂,难以抑制的愤怒冲上心口。 苏墨钰见容蓟赶来,一直憋着的那股气,才终于吐了出来。 大概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危险,竟然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容蓟大惊,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薛侍郎,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么?” “微臣……微臣……”薛逸脑中一片混乱,太子为何会带兵闯入刑部大牢,端王现在人又在何处,一系列的疑问让他越发慌乱:“微臣不该滥用私刑。” “哼。”容蓟起身,将苏墨钰打横抱起:“滥用私刑只是其中一种,端王抗旨不尊,意图谋逆,你作为其心腹,助纣为虐,天理难容,即日起下诏狱,三日后问斩!” 话音刚落,薛逸就被吓昏了过去。 容蓟冷冷看着他,下令道:“刑部有不少折磨人的刑罚,全给孤在薛侍郎身上用一遍!” 第124章 怕失去你 好困,一天睡八个时辰,还是觉得困。 苏墨钰打了个哈欠,抬头想揉眼睛,却发现两只手都裹得跟粽子似的,还没到端午呢,就提前吃粽子了。 郁闷地连连叹气。 皇帝批准她在家养伤,虽然可以不用早起了,可每日这么躺着,实在难受,更难受的,是这双手。 拿不起筷子,也握不住勺子,吃个饭比登天还难。 听说今天是薛侍郎问斩的日子,她好想去看啊。 她就是这么记仇,这么小心眼,这么睚眦必报! 想到薛逸对自己的折磨,只是去观赏他死前的狼狈样,已经很仁慈了好不好? 原还打算,在薛逸临死前,冲他比个中指什么的,看来是没戏了。 讨厌啊讨厌! “不好了不好了!”竹青一路飞奔而来,气都没喘匀就道:“阎、阎少将来了!” 苏墨钰翻了个白眼:“来就来呗,多大的事,瞧把你吓的。” 能不吓嘛!上回阎少将来苏府,那个凶神恶煞的劲儿,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在竹青看来,阎烈洲根本就是个煞神,长相带煞,身上带煞,骨子里带煞,哪都带煞! 红发红衣的男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乍一看,跟那风火轮似的。 “苏兄弟,我来看你了!” 阎烈洲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跟那准备回娘家的小媳妇似的,苏墨钰看得一阵逗乐:“阎兄拿的都是些什么啊?” 阎烈洲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人参雪莲当归一类的补药,这些我也不太懂,让下人随便挑了些,都是补身体的。” 她扯着嘴笑,怎么有种自己好像在坐月子的感觉。 “竹青,扶我起来。”一直躺着实在难受,感觉身上都要长虫了。 竹青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阎烈洲瞧。 这人个头好高啊,站在这屋里,感觉屋顶都要给他顶穿了。 见他半天没反应,阎烈洲回头看他:“小子,咋回事,你家少爷叫你呢!”说着,伸手在竹青背后一拍。 阎烈洲自觉没怎么用力,竹青却被这一巴掌,差点扇到地上去。 苏墨钰道:“竹青,你该锻炼锻炼身体了,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弱的跟小姑娘一样。” 竹青泪目,少爷您这样对我真的好吗?我们才是统一战线的友军啊! 第136节 阎烈洲干脆上前,亲自去扶苏墨钰:“这个薛逸,实在太过分了,皇上都没有下旨,他竟然敢滥用私刑!” 苏墨钰艰难地坐起身,两个肉呼呼,胖墩墩的手来回挥舞:“薛逸是不是已经问斩了?有没有人骂他,冲他吐口水,扔鸡蛋?” 阎烈洲要笑不笑的模样,脸庞都扭曲了:“你这么恨他?” “废话!”她爆吼出声:“瞧他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了!十指连心呐,可怜了我这纤纤玉手!” 这回不但阎烈洲想笑,就连竹青都忍不住狂抽嘴角。 “薛逸已经死了,端王也被撤了封号,软禁起来,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满意,非常满意。”但有一个比自己更满意的人,想到容蓟,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时薛逸奏明了我的罪行后,都有谁站出来替我说话?” “谭尚书,傅学士,李舍人……还有几个人,我对他们还不熟。” “那你呢?你相信我会是那种丧尽天良,残害无辜的人吗?” “当然不信!”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就如那日在太和殿上一般模样。 苏墨钰笑着道谢:“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还不算个坏人。” “以前怎样我不知道,总之,现在的你,很好。” 这世上谁都会说谎,只有阎烈洲不会。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伸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笼包”,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好兄弟!” 阎烈洲也不扭捏,豪爽地伸手抱了她一下:“嗯,好兄弟!” 竹青在一旁看傻了,少爷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原则,半个月前,你还说阎少将是在你的头号敌人,你要像蝗虫过境般对他施以打击报复,让他声名狼藉,尊严倒塌,威风尽毁。 好吧,在少爷的身上,根本就找不出所谓的原则。 阎烈洲告辞后,苏墨钰继续在床上挺尸。 好无聊好无聊,虽然敌人已经被打败了,该死的死,该软禁的软禁,但她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烧得她这会儿脑仁都有些疼。 “少爷少爷,不好了!”竹青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房外冲进来:“太子殿下来了!” 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竹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太子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少爷我也不在乎。” “哦?苏侍郎的口气倒是大。”一道赭黄身影走入房中,竹青抖了抖,连忙弯下/身子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太子叫住:“你家少爷吃饭了吗?” 每次太子来苏府都不会有好事发生,竹青哭丧着脸:“还没。” “去端。”丢下两个字,容蓟便大踏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和阎烈洲一样,来的时候手里都拎着东西,不过容蓟手里的食盒比阎烈洲的要精致多了。 “今日,是孤亲自监斩的。”他自发走到榻边坐下,“你可解气了?” 苏墨钰看着自己的两只“小笼包”,没好气道:“不解气。” “那——”他突然倾身,与她的脸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孤让人把手巾拧成条状让他吞下去,整整折磨了他三天,这样……可解气?” 她愕然,半张着嘴:“吞、吞手巾?开什么玩笑!” “孤没有开玩笑,只要孤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换上严肃的表情,他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 被他看得发毛,她连忙转开视线:“你这也是滥用私刑,不怕有人找你麻烦?” 对她的反应表示不满,他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向自己:“不怕,孤只怕一件事。” 她屏住呼吸,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怕失去你。” 她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又往前倾了一些,距离近到,他的唇,已轻轻贴上了她的。 “殿下,小的把午膳送来……了!”倒抽一口气,最后一个字,竹青念得千回百转。 妈呀!少爷怎么又把太子殿下给非礼了! 第125章 醋坛子被打翻 相比于苏墨钰的惊慌失措,容蓟却是从容淡定,不慌不忙。 冲竹青招招手:“拿过来吧。” 竹青端着饭菜,小心翼翼走到榻边,时时刻刻注意着容蓟的脸色。 老天保佑啊,非礼太子的人是少爷,太子殿下可千万别把怒火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将餐盘搁在膝盖上,容蓟拿起木筷,夹了一片薄薄的鸡肉,递到她唇边。 苏墨钰很不习惯,真的很不习惯。 就算双手受了伤,每次吃饭都跟耍杂技一样困难,她也没有让人来喂自己。 她习惯了自己动手,什么都依靠别人,会给她一种软弱无力的感觉。 第137节 那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轻轻偏了偏头:“我自己来。” 他固执地不肯收手:“自己来?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她觉得好笑:“这样怎么了?我不照样没饿死么?”她伸手去抢他手中的筷子,却因为动作笨拙,加上十根手指都被包着,努力了多少次都没成功。 有些赌气的看着他:“殿下该不会是来看微臣笑话的吧?” “若真想看你笑话,就不是用这个法子了。”他再次将筷子伸到她唇边:“老实点,别惹孤生气。” 苏墨钰抬眼朝站在房间角落,时不时往这里偷瞄一眼的竹青,生怕再跟容蓟杠下去,会叫他误会,只好张开嘴。 容蓟满意地笑了,“乖,就该这样。” 一顿饭,吃得无比别扭,简直跟遭受酷刑没什么两样,竹青去厨房放碗筷时,容蓟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知道你每天喝药肯定难过,这是孤专门为你带的蜜饯,是宫里最好的点心师傅做的,十几道工艺,味道甜而不腻,你尝尝?” 说让她尝尝,但你丫用手捏着我怎么吃? 苏墨钰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来就行,他却将食盒往一旁扯了下,继续笑眯眯的举着那颗蜜饯。 金黄诱人的蜜饯,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只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她有些恼了,“你到底给不给我?” “当然给了,孤都给你举了好久了。” 明知故问!“我自己来。” 他死活不让:“怎么,孤纡尊降贵喂你蜜饯吃,你还不乐意?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她反唇相讥:“那您去给别人喂啊,譬如说阎婉清,她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钰儿,你可真不听话。”他半窄起眸子,危险的气息顿时散发出来:“不要逼孤用另一种极端方法。” 她抖了抖,知道容蓟是言出必践的人,虽然不明白他说的极端方法是什么,但想来也不会美妙,只好妥协:“拿近点。” 他笑骂:“得了便宜还卖乖!”虽这么说,却将手中的蜜饯往前递了递。 她朝前倾身,红唇微张,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有几缕滑至身前,与凝脂般的肌肤相衬,媚态十足,那副模样,比手中的蜜饯还要诱人。 容蓟眼底的光泽暗了暗,喉结下意识滑动了一下。 轻轻衔住那颗蜜饯,柔软的唇瓣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指尖,见他拧了拧眉,手指一抖,她干脆坏心眼地将他的手指含住,在他脸色剧变的刹那,上下牙齿用力一合! “嘶——”他倒抽冷气,猛地将手指抽出:“你属狗的么?”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舔舔唇角:“不是殿下要我这么做的吗?哎呀,我这个人有点笨,实在不好意思,咬疼殿下了么?要不,我给您吹吹?”说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着实拿她没辙,他索性将蜜饯塞到她怀里:“孤可不想再被你咬一次。” 胜利了! 以前总是被这家伙欺负,今个儿可算是扳回一局了。 “对了。”她艰难地取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从口出吐出模糊的声音:“有件东西麻烦殿下带给长乐。” “带什么?” 她将蜜饯咽下,才指着对面的置物架:“那里第二层,有个偏平的瓷盒,那是我给长乐公主寻的良药,可以祛除她脸上的疤痕。” 他依言走过去,拿起那个景泰蓝的瓷盒;“你倒是有心了。”长乐这段时日的确一直闷闷不乐,姑娘家到底在乎自己的容颜,额角上触目惊心的那道伤疤,连他看着都觉得恐怖,更别说是长乐了。 那丫头,自打受伤起,就没再离开过宫殿半步。 揣好瓷盒:“孤会将你的心意转达给长乐的。” “别。”她匆忙反对:“殿下就说这是您为公主寻的,别说是我。” 他挑眉,虽没有明说,但也猜得出她这么做的用意。 转过身,一眼看到桌上大大小小的锦盒,不由得问:“这些都是哪来的?” 她顺嘴回道:“阎少将送的。”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阎烈洲,他送你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觉得他问得古怪,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问么?于是不解反问:“我受了伤啊,他送我补药不是很正常么?” 他脸色更差:“他为何这般关心你的伤势?” “因为我们关系好呗。”完全不经大脑的回答。 结果,那个站在榻边,一脸质问的男人,神色简直黑到了极点,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天空,冷沉阴霾:“孤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阎烈洲的关系竟这般好了?” 糟糕,听这口气,貌似是生气了? 苏墨钰笑呵呵地看着他,摆出一脸无辜:“这个……英雄惜英雄嘛……” “英雄惜英雄?”醋坛子被打翻,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酸味:“钰儿,孤不说了么,不许你再和阎家的人有任何牵扯!” 不许你再和阎家的人有任何牵扯。 呵,这句话,她究竟该如何理解呢?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并非苏家嫡子,也不是什么兵部侍郎,或许,这句话可以单纯地以字面意思来理解。 但是,苏家和阎家,这是鲠在皇家心里的两根刺,这两根刺遇到一起,怎么都不会让人心里舒坦的。 第139节 既然贤王说了,皇权之争,不问手段,如今他便是在挑拨离间,使得自己与容蓟决裂。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过一场心理战而已,她不会轻易上当。 “王爷的建议,微臣会认真考虑的。”先打发走他再说。 贤王却是冷冷一笑,冷幽的瞳仁,瞬间给她一种被冻僵的感觉:“苏侍郎,机会稍纵即逝,但愿你莫要错过。本王虽然爱重人才,却只爱重忠于自己的人才。” 第127章 攀附阎家 “这是半个月的用量,公子若有不明白之处,尽可前来询问小女。”姚纪灵一边将手中的安神香递给阎烈洲,一边低声说道。 因为姚纪灵给的安神香的确功效不俗,阎婉清近来的精神果真是好多了,不但如此,连脾气都变得平和不少。 这一切,他都归功于姚纪灵的医术之高。 这不,为了自个儿的亲妹,阎少将又来姚纪灵的医馆求药了。 接过安神香,阎烈洲不忘了询问价钱:“这一回,可万万不能再白拿了,还请姚大夫开个价。” 姚纪灵掩口一笑:“瞧公子说的,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罢了,哪值得开什么价,公子拿去用便好。” 阎烈洲拧眉,毫不犹豫将手一伸,“那我不要了。” 姚纪灵怔了怔,在阎烈洲即将转身离开前,追了上去:“公子若一定要付钱的话,就去账房先生那里付吧,一共是三两银子,账房先生会跟您清算的。” 听她这么说,阎烈洲这才重新拿起那些安神香,“多谢姚大夫了。” “公子。”刚转身,姚纪灵突然在身后换了一声。 他回身问道:“姚大夫有事么?” 姚纪灵腼腆一笑,先朝阎烈洲蹲身行了一礼,这才开口:“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勉强公子,若是觉得为难,拒绝也是无妨的。” “什么事?”阎烈洲是个热心肠,只要能帮的,他都会帮一把。 姚纪灵朝医馆内堂的方向看了眼:“是为了小女的弟弟姚锦程,程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原想着给他在京城找个体面的营生,但像小女这样的外乡人,要在京城扎根,着实困难,这几日,小女和程儿跑遍了整个京都,都被拒之门外,小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到来求公子。”她顿了顿,抬起盈然若水的眸,看了阎烈洲一眼:“公子气度不凡,又与苏大人相交甚厚,想来在京都颇有地位,小女斗胆求公子,帮帮程儿,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 只是安排个散职而已,并不是很难,虽然阎烈洲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但还是应允了:“若是不怕吃苦,就去将军府的亲兵营任职吧。” 姚纪灵连连道谢:“当然不怕,程儿他什么苦都能吃,多谢公子!” “也别急着谢我,亲兵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地方,若是有违反军纪行为,还是一样会被除名的。” “是,小女会叮嘱程儿的。” 送走阎烈洲后,在门后偷听两人谈话的姚锦程推开房门,一脸的不情愿:“姐,我才不要去当兵呢,当兵很苦的!” “乖,程儿。”姚纪灵安慰道:“姐姐不是跟你说了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要相信姐姐,我们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这么说,姚锦程还是很不高兴:“可是姐姐你答应过我,会让我过上好日子,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现在什么都没有,却还要让我去吃苦,我想回家了。” “程儿!”姚纪灵一直都是温柔婉约的模样,陡然之间却爆发出冷厉的怒意:“那个家,我们是不能再回去了!你好好想想,我们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还想再过回那样的生活么?” 看到这样的姚纪灵,姚锦程再如何任性,也乖乖闭上嘴巴,老实道:“不想,这里比家里要好。” 见状,满眼厉色的姚纪灵重新恢复为温柔和蔼的模样,摸着弟弟的脑袋,轻声道:“程儿,京城不比别处,更不是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村落,这里到处都是大人物,也到处都是危险,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只怕待不了多久,更何况,你今后若要入朝为官,少不得要与达官显贵们接触,这是一个机会,将军府的亲兵营在朝中虽没什么地位,也并不重要,但那可是将军府,有阎少将的庇佑,你会飞得比任何人都高,任何人都远。” 姚锦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程儿都听姐姐的。” 姚纪灵欣慰一笑。 虽然事态的发展,和自己计划中有出入,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阎家,是意料之外的一个收获。 只要能牢牢攀附住阎家这棵大树,一切都不足为虑了。 …… 姚纪灵给的安神香,不但阎烈洲觉得效用显著,就连阎婉清也觉得,自打开始使用这香开始,自己的心境的确平和了许多,甚至连因为焦灼而蜡黄的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于是央求阎烈洲,多给自己索要一些来。 阎烈洲为难,“不可,那位姚大夫说了,是药三分毒,就算是熏香,也不可经常使用。” 阎婉清撇嘴:“哪有那么玄乎,一定是那个姚大夫骗你的。” “身为医者,姚大夫不会骗人。” 阎婉清生气了,狠狠跺脚:“哥,你咋这么死脑筋啊,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多多少少是了解自己这个哥哥的脾气的,没办法,阎婉清只好换个方式:“一定是你给的钱太少了,所以才不愿卖给你,这样吧,你告诉我,这香是从哪买的,我亲自去向那位姚大夫索要。” 阎烈洲生怕她去惹事,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哥,你就告诉我嘛。”阎婉清开始撒娇,阎烈洲看着铁血悍然,却最受不了姑娘家撒娇。 果然,阎烈洲妥协了:“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先放开我。” 阎婉清却仍是不松手:“你先告诉我。” 为了尽快摆脱她,阎烈洲只好道:“就在西华街最东面的一条弄堂里,是家新开的医馆,你见了那位姚姑娘客气点,别摆大小姐的架子。” “哼,那要看我心情。”区区一个卑微的坐堂大夫而已,她肯纡尊降贵亲自前往已经很给面子了,阎婉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后,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拽住阎烈洲:“你刚说什么?姚姑娘?那个姚大夫是个女的啊!” “是啊,怎么了?” “哦,怪不得呢。”阎婉清露出了然的笑意,随即又轻蔑地哼了一声:“哥哥喜欢漂亮姑娘没问题,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那位姚大夫的医术再好,她也是个卑贱的民间女子,我们阎家是什么身份?就算娶妾,也要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哥哥你可千万别对一个民间女子动情。” 听了她的话,阎烈洲有些哭笑不得,“清儿,别这么说,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也注重声誉和名节,你别害了她,惹得人家生气。” 阎婉清满不在乎:“能跟咱们阎家沾亲带故,那是她祖上积了德,岂有生气的道理?”见阎烈洲摆出严肃之态,阎婉清连忙道:“我知道了,我会客气的,这样可以了吗?”说着,带上小厮丫鬟,径自往西华街去了。 第140节 走进阎烈洲说的那条巷道,一眼就找到了阎烈洲口中的医馆。 因为整条弄堂里,只有这么一家医馆,而且医馆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想看不见都难。 “这么多人啊。”贴身丫鬟啧啧叹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阎婉清岂是那种老老实实等待的人?她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丫鬟:“去,把这个拿给姚大夫。” 丫鬟依言而去,可没一会儿就才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锭银子:“小姐,姚大夫不肯收。” “什么?”阎婉清怒了:“还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她一把抢过银子,然后便朝着医馆冲去。 门口的小童见状,连忙拦着:“这位小姐,你不能进去,姚大夫正在给病人看诊……” “让开!”一把推开那个小童,阎婉清便闯进了医馆的内堂。 正在给病人诊脉的姚纪灵抬起头来,似乎很是诧异:“这位小姐,还没有到您,可否先在外稍作等候?” “你知道本小姐是什么人吗?” 姚纪灵摇摇头,目光平静:“就算您是公主,也要遵守我这医馆的规矩。” 好大的口气!阎婉清向来不肯吃亏,一看姚纪灵就是个好欺负的,直接上前,命小厮将那个正在诊脉的病人赶出去,“本小姐虽不是公主,却能让公主给本小姐下跪。”在阎婉清的心里,她就是大晋的太子妃,虽未过门,却是皇家钦定,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姚纪灵拧了拧眉,没有顾得上理会阎婉清,而是先去安抚了那个被阎婉清赶出去的病人,这才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阎婉清。 因为她是逆光而站的,所以眼底的情绪看不太清楚,如果阎婉清能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在她愤懑焦急的表象下,看到一丝目的达成的阴诡笑意。 “不知这位小姐到小女的医馆来,究竟所为何事?” 阎婉清反客为主地在姚纪灵原先的位置坐下:“我姓阎,阎大将军的嫡次女,阎婉清,阎烈洲是我哥哥。” “阎烈洲?”姚纪灵做出迷茫的表情:“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小女一直仰慕其风采,却遗憾无缘得见。” 阎婉清冷笑:“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见过?这话从何说起?” “他从你这里买过两回安神香。” “阎公子?”姚纪灵难掩愕然:“他……竟然就是阎少将!” 京都不知多少闺阁女儿仰慕阎烈洲的风姿,对于姚纪灵的反应,阎婉清一点也不稀奇:“你那安神香,本小姐用着甚好。” “小姐觉得好用,小女便放心了。” “开个价吧。”阎婉清决定开门见山。 “开什么价?” “别装傻!”阎婉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每次只肯卖那么一点,不就是故意吊人胃口么?想赚钱就直说,你这种人,本小姐见了太多。” 姚纪灵也不生气,走到阎婉清身前,细细在她脸上审视一番:“小姐近来似乎心事重重,郁结于心,以致情绪烦躁,心慌难安。” 没错,她说的都是对的,但这跟她卖自己安神香有何关系? “你到底卖不卖!” 姚纪灵走到一旁的架子前,找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盒子,将其拿到阎婉清面前:“据小女猜测,小姐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症状,是因为思念过度,求而不得。” 阎婉清有些恼,这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自己与太子的婚事,以往她进宫还能见到太子,而现在,她即便进宫,那个人也总是以忙碌推辞,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恐慌,生怕他反悔,生怕他厌恶,生怕三年后,那个坐上太子妃之位的人不再是自己。 这种心境,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毫不客气地提及,她焉能不怒? “你信不信,我立刻命人拆了你这医馆!” 姚纪灵指了指那个小小的盒子:“阎小姐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当你打开这个盒子后,你就再也舍不得拆小女这家医馆了。” 好奇心被激起,阎婉清垂着眼,施舍般瞅向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抬起纤纤玉指,掀开盒盖,好似有淡淡烟雾飘过,其余,什么都没瞧见。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怒而抬头,却猛地一僵。 “殿下?”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由姚纪灵换成了容蓟。 她欣喜起身,拽住对方的袖口:“您怎么在这里?是生病了吗?” 对方却不理会她,只噙着一缕古怪的笑意看着她。 她纳闷,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殿下,您怎么了?快说话啊。” “阎小姐,你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么?”男子终于开口了,可说话的口吻,却有些奇怪。 “您就是我的心上人啊!”她娇羞地将身体靠向他:“小女无时无刻不在想您,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突然出了那种事,小女现在……已经是殿下的妻了……” “阎小姐。”她觉得眼前一花,思绪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被拽回来,再看向身边的人,竟又变成了姚纪灵:“这……这是怎么回事?” 姚纪灵看着她,笑得有些怜悯:“你刚才打开的,是一种名为情醉的迷药,与一般的迷药不同,情醉可以令人产生幻觉,将眼前之人错认为自己的心上人,这种幻觉,是由内而发的,不是****,而是情感,有关这一点,阎小姐最清楚了,不是么?” 第128章 你是断袖,心悦于孤 时光如梭,眨眼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日下朝后,苏墨钰正往兵部的方向走,竟迎面遇见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这俩人她虽不太熟,但知道他们都是容蓟的人。 第141节 自己之所以能平安从刑部大牢出来,也是多亏了他们的帮助吧。 有些事情,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她快走了几步,抱拳迎向二人:“周尚书,邱大人,两位这是要去哪啊?” 两人也笑眯眯向她打招呼:“太子殿下传唤,这不正打算去东宫么。” 东宫。 果然,那个人,始终都闲不下来。 接下来,他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苏大人的伤势如何了?”问话的,是刑部尚书。 她连忙道:“已经痊愈了,多谢两位大人的关心。” 大理寺卿笑呵呵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苏大人客气了,都是同僚,彼此关心是应该的。” 苏墨钰见周围没人,这才小声道了句:“两位大人的恩情,苏某毕生难忘。” 两人互看一眼,假装不明白:“苏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于你能有什么恩情?” 苏墨钰知道,这俩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他们不愿揭开那件事,那她就当做不知道好了:“下官才疏学浅,对于朝堂上的很多事都不太了解,以后还有需要请教二位大人的地方,故而先行道个谢。” “哈哈,苏大人可真是有趣呢。”大理寺卿一边捋胡子,一边打哈哈。 刑部尚书也跟着闲扯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苏大人这么诙谐风趣,以后再喝酒,一定要叫上苏大人才是。” “对对对,一定要叫上。”大理寺卿附和道。 “这不马上就该春猎了,届时本官一定要找苏大人畅饮几杯。” “春猎?”她眨眼,一脸迷茫。 “是啊,苏大人这几日可准备妥当了?” 她继续眨眼:“两位是不是搞错了,下官刚向其他同僚打听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皇上好似并没有提及春猎的事情。” “欸,这种事情,哪里需要提及?”周尚书摆摆手:“春猎已经是咱们大晋的老传统了,每当清明过后,便是春猎的日子,几百年的传承了,哪里还需要在朝堂上提及。” “哦,是我糊涂了。”苏墨钰笑笑道,也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哟,光顾着跟苏大人闲聊了,差点忘了大事,苏大人,我和邱大人就先走了,太子那边还等着呢。” 她拱拱手,“两位慢走。” 目送两位大人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苏墨钰这才仰头望着天,沉沉叹出口气。 春猎。 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她不愿去怀疑容蓟,更不愿用那种近乎于龌龊的心思去想他,但经过这么多的事,她实在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更何况,这几****的确在谋划着什么,连和自己见面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 她看着脚下,狠狠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 犯贱! 叫你犯贱! 那家伙成天黏在自己身边时觉得他烦人,好几天见不到人影,却又开始埋怨。 不,她才不是因为他不主动来见自己才生气的,她是因为他有事瞒着自己才感到失望。 咚的一声,石子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看着滚落到花坛边的石子,她又长长吐出口气,随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自己不也有事在瞒着他吗?又凭什么要求他事事都该向自己汇报,刚才那种感觉来得太荒谬、太可笑,认真地想一想,也就想通了,不再生气,不再气恼。 …… 上回去东郡没有带上竹青,这一次,他说什么都要跟着苏墨钰,死也不肯留在府里。 想着自己路上也需要人帮忙打点,于是就答应了竹青。 “少爷,山间寒凉,要多带点棉衣。” “少爷,药材什么的也带些吧,万一受了寒可就糟了。” “少爷,书册要带吗?路上可以用来消遣。” “少爷,把棋盘也带上吧,没事做的时候可以下棋。” “少爷,小的让厨房给您准备点吃食吧,要走一天一/夜的路,可不能饿着肚子。” “少爷……” 苏墨钰终于忍无可忍,“竹青,我们是去春猎,不是搬家,看你这架势,是要把整座太师府都搬过去。” 竹青嘟囔,“小的还不是担心您嘛。” “行了行了,咱是跟皇上一起去,还能冷着饿着不成?都别带了,只拿几件换洗衣裳即可。” 听她这么说,竹青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按她说的去做了。 苏墨钰想了想,决定还得带上一件东西。 趁人都不在,她爬进床底,从角落里掏出一个盒子,将盒中的匕首取出,塞到了腰间,接着用外衫遮住,照了下镜子。 第142节 很好,完美。 春猎之地,位于京都郊外的一座大山内。 原本那是座荒无人烟的孤山,百年前被皇家发现后,开凿成了专门用于围猎的皇家猎场,每年清明前后,皇帝都会率文武百官及诸位皇子前去狩猎。 这已经是大晋的一个传统,与春节类似,都是不得不过的节日。 后宫的妃子和公主,若有得/宠/的,也可跟随一同前往,一些世家公子和小姐,只要得到皇帝的首肯,也有机会参加,再加伺候的宫人和小厮,故而每年去春猎的队伍,都十分浩荡。 傍晚出发,翌日傍晚到达。 夕阳下,皇家猎场的风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前世,苏墨钰很少有机会出去旅游,她最喜欢壮丽的自然风景,高山大河,就是没那个机会去欣赏。 如今,眼前的一景一物,比图片上精修过的风景都要漂亮,一下马车,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她就直奔崖边看日落去了。 云朵包裹着金灿灿的明日,世界从绚丽化为平淡,由七彩归于宁和,漫天的云霞,如梦如幻。 那些刚发出嫩芽的枝叶,在夕阳的余晖的渲染下,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粉色,为眼前绝美的风景,更添一分华丽,一分神秘。 正看得入迷,肩上忽而被搭上了一件斗篷,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张沉冷俊逸,却被夕阳晕出一片暖意的脸庞。 “很美,不是么?”他眯着眼,与她一同看向云海那头的明日。 她点头:“是,很美。” “你喜欢看日落?以后孤陪你一起看。” 她脸有些发热,一种说不上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 以后陪你一起…… 会吗?人的一生很长,同时也很短,那些执手一生的誓言,有多少在尘世的消磨下,最终化为虚无的流沙。 她不敢奢望那些美好,因为越是美好的事物,被撕碎的时候,就越是惨烈。 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她站在这里,感受天地间最波澜壮阔的一刻,而这一刻,身边有他。 “殿下,之前……”她踟蹰着,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是最难以面对的,她也不在乎,但这样美好的一刻,她实在不想破坏。 他平静接口:“孤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微微侧首,盯着她在夕阳余晖照耀下,越发柔软的侧颜:“去年的春猎,孤的确有过想要杀你的念头,你是苏家嫡子,威胁最大。” 这么直白,这么干脆,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然后呢?”依旧看着远方的云海,日落虽然好看,但时间很短,金灿灿的日头已经有一半埋进了地平线。 “孤觉得,不管怎样,总该给你一个选择和改正的机会,你也答应孤了。” 原来这就是第一次见他时,他问的那些古里古怪问题的原因。 “当时……的确有人追杀我。”这是从贤王口中听来的。 他蹙了蹙眉:“没错,但追杀你的人不是孤。” 心头一动,一切都如释重负了。 她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这种相信就是这么毫无理由,完全是一种感觉,比眼见还要为实。 “那……”她记忆力一向不错,记得他那日还问了一句没有下文的问题,“你让我忘了……忘了的那件事……” 他猛地转过头来,眸光轻闪,似笑非笑:“钰儿,孤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主动提起这件事? 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时,你与孤皆生死一线,眼看无法活着回京,你便……”他脚下微动,朝她靠近。 “我便什么?”实在受不了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就算是砍头,一刀两断也比慢慢磨要好。 他笑得越发暧/昧:“你说你是断袖,心悦于孤。” 什么?她差点跳起来! 这真是原主说的话吗? 不过,容蓟话语里的另一个意思更让她介意:“什么叫做皆生死一线?” 他脸上的笑意窒了窒,搞错了吧?你该注意的,似乎不是这件事。 耐着性子解释,“那天正好有两批人,一批要杀你,一批要杀孤,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杀你?” “孤哪里知道。” “不信!敢对你下手的人,岂能活到今日?” 他身子一歪,干脆靠在她肩上:“钰儿,你真聪明吗,怎么办?你这个样子,会让孤越来越喜欢你的。” 她手忙脚乱地去推他:“别别别,让人瞧见就糟了。” “那有什么关系?若真的瞧见,孤大不了承认自己是断袖。” 第143节 呃…… 某人石化。 他闭上眼,唇角带着些微的小得意:“钰儿,孤很高兴,你一直都相信孤。” 听到这样的话,她眼神一黯,心头漫上一丝哀伤:“殿下救过微臣两次,微臣自然相信你。” “钰儿。” “嗯?” “明天,我们再一起来看日落吧。” 深深吸口气,她轻轻颔首:“好。” 回营地的途中,她看到前方有一大片紫色的花海,愣了一下。 “怎么了?”走在她身旁的容蓟问道。 她没有回答,径自走向那片花海,弯下/身:“这是蓟花。” “蓟花?”他似乎没听过。 摘下一朵,开的如火如荼的花蕊,美得惊心动魄:“嗯,蓟花。蓟,容蓟的蓟。” 他猛地一震,似乎很是惊讶,看着她手中的花朵,娇艳的紫色,看似柔弱,实则顽强。 她轻然一笑,举起手里的花枝,递到他眼前,“知道蓟花的寓意么?” 他默默接过,摇了摇头:“不知。” 她浅浅而笑,一字一字,缓声道,“谨慎,严谨,稳重,以及……默默的爱。” 闻言,他神色怔忡。 “或许,这就是林昭仪为你取名为蓟的用意。”她又弯下/身,摘下一朵蓟花,别在自己的衣襟上:“昨天是清明,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机会去看自己的母妃,这个,就当送给她的礼物。” 他握紧了手中的花束,闭上眼,低低唤了一声:“母妃……” 她上前一步,用力抱了抱他:“时间不早了,我先回自己的营帐了。” “钰儿。”他一把拉住她,暗夜下的眸光,竟亮得刺目:“谢谢你。” “你和我之间,说什么谢啊!”跟阎烈洲相处时间长了,竟情不自禁学着他的模样,伸手在容蓟肩上捶了一下,完全一副军痞模样。 容蓟脸色又黑了。 “苏墨钰。” “嗯?怎么了?” “别喜欢上他!”他靠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句。 “什么?” 他推开她,转过身,竟先一步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苏墨钰。 咕噜噜,饿了一天的肚子开始抗议。 实际上竹青的担忧并非多余,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她真是什么都没吃,虽然是跟着皇帝混的,但人家是大哥,是老大,吃得再好也轮不到她这个小弟的份。 为了能尽快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苏墨钰也顾不得思考容蓟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撒腿就往自己的营帐跑。 “竹青,赶紧着,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过来,少爷我要饿死了!”人还未走到营帐,声音就先飘了过去。 谁知帐篷里半天没动静,她又喊了句:“竹青,干嘛呢,赶紧赶紧,再不快点,晚饭都要被抢完了!”一边说一边去撩帐篷的门帘。 “苏公子。”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娇小的身影一同朝她扑来:“我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快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喜欢吃的?”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真的是长乐! 天呐,她怎么也一起跟来了? 第129章 拒绝长乐 “公主,这样不好吧。”她讪笑着,一边说,一边朝营帐门口退去。 “有什么不好?”长乐插着腰,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股刁蛮劲又回来了。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共处一室实在不合规矩。” “我才不管那些呢。”就算被人误会,被人看不起,如今的长乐,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苏墨钰头疼,这个节骨眼上,竹青跑哪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难。 “公主,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微臣不想让公主的名节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原本是敷衍的话,长乐却感动道:“我知道你凡事都为我着想,但我真的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听起来很重要,实际上却一文不值,她的母妃曾经也是很重名声的人,可是看看她,最终落了个什么下场? “公主不在乎,微臣在乎。”说着,想要退出营帐。 “不许走!”长乐今天是豁出去了,上前一步,拖出苏墨钰的手臂,便将她拽了回来。 别看长乐一副瘦瘦小小的模样,力气却一点不小,“我好不容易才向父皇求得这个机会,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的!” 苏墨钰急了:“公主公主,咱们有话好好说。” 第144节 “你保证不会逃走?” “保证保证。”事已至此,逃也没用,想让长乐放弃,只有一个办法——把话挑明。 长乐见她不像说谎,这才松开手:“我又不是母老虎,你干嘛一见到我就跑。”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道,你虽不是母老虎,但比母老虎可怕百倍呐。 “公主,其实……” 话没说完,就被长乐堵了回去:“咱们先吃饭,我都饿了一天了,实在撑不住了。”说着,拿过筷子,先开动起来。 看着这样的长乐,苏墨钰觉得很欣慰。 在遭受那样的打击和不幸后,仍能保持一颗乐观的心,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将目光投向她的额角,发现白皙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痕迹,但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那日长乐伤得有多重,她非常清楚,粗粝的碎瓷片,自额角一直划到了颧骨边,那样深的伤口,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这个程度,着实不易,看来那五百两银子没有白花。 察觉到苏墨钰的目光,长乐怔了一下,随即拨了拨头上的碎发,将伤痕遮住:“你……你一定觉得我很丑,是不是?” “当然不是,公主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大美女。”糟糕!她不该这样夸赞长乐的。 果然,长乐眼神一亮,热忱地看向她:“那你娶我好不好?” 苏墨钰倒抽一口冷气,本来该自己开门见山的,没想到被长乐抢了先:“公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是等……” 长乐哼了一声,咬着嘴唇,有些委屈:“说白了,你还是嫌我丑!” “怎么会,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长乐忍不住喊了出来,她向来敢爱敢恨,即便主动示爱难免给人轻浮之感,但她却不愿坐以待毙:“躲过了刘宏才,我还能再躲一个刘宏才么?与其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宁可去死!” 苏墨钰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在长乐固执的眼神中,生生被咽了回去。 “公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长乐深吸口气,逼回了眼里的泪光:“你一定以为,我喜欢你是一时兴起,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份感情到底值不值得付出。” 呃…… 苏墨钰有些无力,长乐看起来天真,实际上很多事情,她看得比谁都透彻。 “既然公主主动提出来了,那么微臣也想问问公主,您到底喜欢微臣哪一点?”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原因。” “公主你看,你说这样的话,便是代表你所谓的喜欢,实在盲目,且缺乏目标性,故而……” “我有很多姐妹,昭宁公主是最受宠的。”长乐放下手里的筷子,平静地打断了苏墨钰的话:“从小,我就遭受了不少的白眼,那时候我很委屈,为什么每个人都喜爱昭宁,每个人都对她敬畏有加,却对我不理不睬,甚至随意羞辱,我们不都是父皇的女儿吗?这个道理,一直到我遇见你之前都不明白,可当你说,我比阎二小姐要好,让我不要羡慕她,她反要来羡慕我时,我才真正明白,一个人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苏墨钰一直静静听着,并未打断她。 对于长乐能说出这番话,她觉得很是惊讶,当初夸她,也只是站在一个闺蜜的角度去劝解而已,却没想到,简简单单一句话,竟能改变她长久以来的想法。 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是没有料到的。 “公主能有这种想法,微臣认为,你就算不嫁给微臣,今后也一定会收获自己的幸福。” “不。”长乐目光坚决:“你就是我的幸福。” “公主,这世上由衷欣赏你的人,又不止微臣一个。” “苏墨钰,你是……”长乐脸上的坚决,突然变为一种失望,她艰难的挤出一句:“是因为嫌弃我的身份么?” 轻轻叹了一声,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便代表,长乐是真的长大了。 她考虑的,已经不仅仅只有美丑,而是身份上的差距。 “公主,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 “不,你是在意的。”长乐苦笑一声:“以你现在的身份,和父皇对你的爱重,你绝对不可能娶一个母妃癫疯,且失宠多年的卑微公主。” 苏墨钰没有给予回应。 不是不想给予,是不能给予。 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长乐的心愿,又何必再给她无望的希冀呢? “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你是个重情重义,赤血丹心,快意恩仇的男子,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但我就是偏偏想要抓住你这缕不安定的风。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你是我这十几年来,最美的一个梦,我期待着,这个梦有一天会实现,但我现在知道了,这个梦,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苏墨钰越听越觉得心惊,长乐这番话,似乎夹杂着某种古怪的意味,忍不住问:“公主你……有人又欺负你了吗?” 她咧咧嘴,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欺负我?现在哪里还能有人能欺负得了我,除了你。” 就知道,她不该多嘴。 长乐吸吸鼻子,拿起另一双筷子塞进了苏墨钰的手中:“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看着面前的佳肴,的确是花了心思的,原本饿得前胸贴后背,可长乐刚才那番话着实让她在意,吃了两口,就没有胃口了。 长乐也吃得很少,满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我……走了。”放下碗筷,长乐站起身,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苏墨钰也跟着起身,正犹豫要不要送她回自己营帐时,长乐忽然回过头来,怆然一笑:“昭宁从小娇生惯养,你对她,可不能像对我这样。” 第145节 第130章 挑战不可能 这都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的,怎么扯到昭宁公主身上去了? 苏墨钰有种不妙的感觉,连忙唤住长乐:“公主此话何意?” 长乐幽幽看着她:“父皇已经决定了,要让你做昭宁的驸马。”说完,转过身去,难过地低喃了一句:“说来说去,我终究,还是输在了身份上!”说罢,捂着脸疾奔而去。 苏墨钰看着长乐离开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皇帝要将昭宁嫁给自己? 怎么会这样? 这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她还没胆子大到敢随意拿皇帝来开刷,上次是侥幸,这次可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一旦被发现,便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可不以鬼神之说来解困,那该用什么法子? 总不能真的娶了昭宁吧! 明明婚姻这种事情只能由自己来决定,凭什么要他人来横插一脚?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这个人指给另一个做妻子,不管两人是否相爱,今后是否幸福,会不会变成一对怨偶。 这些事情,统统不考虑! 想给谁指婚就给谁,简直可笑! 以往这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顶多抱个不平而已,如今切身经历,竟是满腔怒火,难以克制。 到底该怎样搅黄这桩赐婚呢? 难不成,真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称自己的是断袖? 苏墨钰狠狠咬着牙,若是把她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这个晚上,苏墨钰睡得很不好。 睡在帐子另一头的竹青也睡得很不好,因为他晚上老是听见少爷在磨牙的声音,嘎吱嘎吱,充满了愤怒的杀意。 苏墨钰早晨,是在一阵号角声中醒来的。 想起早上皇帝举行开猎仪式,只能不情不愿地起床。 在连绵一片的营帐中,位于最中央的,便是皇帝的王帐了。 还未走到近前,就见一群训练有素的卫兵,排成整齐的队伍,分别守卫在王帐的四个方向。 皇帝大概还没起身,一群太监宫女,正端着盆子托盘,在大帐内来回穿梭。 苏墨钰打了个哈欠,皇帝老儿在睡懒觉,却让他们这些臣子守在账外,真是……有权任性。 正想着,前方传来一阵女子的欢笑声,她并未多想,只是本能地抬起头,朝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顿时愣住了。 正朝她所在方位走来的,是被一群世家小姐簇拥着的阎婉清。 在这里能见到阎婉清,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关键是,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姚纪灵! 她眼眸陡然眯起,心里也同时升起了一丝防备。 单纯一个阎婉清或姚纪灵,就已经很麻烦了,更遑论两个麻烦凑到一起,不想警觉都不行。 不过,让她有些不解的是,姚纪灵怎么会跟阎婉清在一起?看样子,是阎婉清主动带她来的,尤其从阎婉清时不时将她拉到身边,介绍给其他世界小姐们认识的举动来看,她和姚纪灵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虽然与阎婉清相处的时间不多,对她不算十分了解,但也知道,她的心气比谁都高,哪怕是昭宁公主,也不被她放在眼中。 这样一个傲慢骄纵,目空一切的世家小姐,又怎会看得起身份卑微的姚纪灵呢? 有关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相识的过程,苏墨钰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想不明白。 “苏兄弟,想什么呢?”一阵马蹄声传来,顺着声音看去,一身利落骑装的阎烈洲,正驾着他那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迎面而来。 看到他胯/下的那匹马,苏墨钰忍不住惊叹:“哇,这马真漂亮!” 她没有夸大其词,这匹马的确非常漂亮,体形优美彪悍,毛色均匀,通体乌亮,跑动起来,柔滑的鬃毛飞扬在半空中,超有气势。 阎烈洲行至她身前,从马背上下来,“那是当然,你眼光不错。”一向为人谦虚的阎烈洲一说起自己的战骑,竟是满眼的骄傲:“这匹赤雪陪了我整整五年,也是我的兄弟之一。”他将缰绳递给苏墨钰:“不是喜欢么?骑骑看。” 她连忙摆手:“这不好吧?赤雪可是你的战马,不是一般人可以骑的。” 阎烈洲哈哈大笑,拍着胸膛,别提有多得意了,“赤雪只认我一个主人,这个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骑上它的背!” 原本没兴趣的,听他这么说,苏墨钰却突然来了兴致:“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给我。”她伸出手。 “什么?” “把缰绳给我。” 阎烈洲怔了一下,随即反对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赤雪脾性烈,你要想骑马,我给你挑个性子温顺的。” 第146节 “不,我、就、要、骑、它!”伸手一指,她语声坚定,看着在自己气势下也变得狂躁起来的赤雪。 阎烈洲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说大话谁不会。”阎婉清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我哥哥这匹马,可是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认,苏侍郎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汗血宝马这样的名驹,可不是谁都能驯服的,苏侍郎想要尝试,便是找死。” “呵呵,说的是啊,阎少将的马,可不是谁都能骑的哦。”皇帝远远听到几人的谈话,也饶有兴致地加入进来。 苏墨钰看着那匹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浑身都像是充满了力量的血红色宝马,心中蓦地掠过一个想法,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不管了,豁出去了! “皇上!”她单膝跪在皇帝面前:“微臣斗胆,想向皇上求个恩典,若微臣能驯服赤雪,还望皇上应允微臣一个请求。” 皇帝看着陪同在身旁的淑妃,“这孩子,性子倒是倔。“ 淑妃一脸担忧:“皇上,钰儿年纪小,血气方刚,您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皇帝拍拍她的手,“无妨,有大内护卫看着,不会有事的。”不顾淑妃苍白的脸色,颔首道:“行,你去试吧,若是真能成功,朕不但可以应允你一个请求,三个都行!” 第131章 驯服 这就是同意了? 苏墨钰心中暗喜,生怕皇帝反悔,赶紧去牵阎烈洲手里的缰绳。 但男人却死死捏着,就是不肯递给她。 她连忙使眼色,您老人家是怎么回事?没听见皇上都同意了?不就是借你的马骑一下,又不是抢你老婆,看你紧张的。 要是坏了小爷的好事,小爷可跟你没完哦。 可即便她把眼睛都眨抽筋了,阎烈洲还是没有要将缰绳递给自己的意思。 “阎少将。”苏墨钰耐心耗尽,只好低声喊了句。 阎烈洲这才像是回魂了一样,一脸为难地把缰绳递给苏墨钰。 赤雪都多烈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匹马虽然陪伴了自己五年,与他感情甚笃,但第一次将它驯服,也是花了自己不少力气的,有一次,甚至被赤雪甩下马背,差点死在马蹄之下。 再怎样欣赏苏墨钰,事实就是事实,自己驯服赤雪尚且艰难,又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墨钰? “苏兄弟,我看还是算了吧。”实在担心,忍不住劝道。 一旁的阎婉清听到,笑着说:“哥哥,苏侍郎既然这么有把握,你就让他试试好了,皇上不是都说了吗,有大内护卫在旁照看着,不会有事的。”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其实盼着苏墨钰最好能被赤雪给摔死。 苏墨钰朝阎婉清投去“感激”一瞥:“还是阎小姐有眼光。” 阎婉清皮笑肉不笑:“那苏侍郎就赶紧给大家展示展示你的本领。” 苏墨钰岂能不知她在想什么,自己要是真被摔死,她绝对是第一拍手叫好的。 不过,我岂能让你如愿? 牵起赤雪的缰绳,将其拉到对面开阔的一片草地。 从苏墨钰牵上缰绳开始,赤雪就在不停地刨着后蹄,鼻子中呼呼喘着气,很是躁动。 苏墨钰咬咬牙,抓紧缰绳,猛地翻身而上。 但赤雪毕竟不是一般的马匹,在她翻身的瞬间,猛地朝一旁跳去,同时用马屁股对着她,用力抬起后蹄。 幸好苏墨钰早有准备,即使往一旁侧身,躲了开去。 可虽然躲开了赤雪的攻击,但第一次尝试上马,却以失败告终。 围观的人群中立时有嗤笑声响起,阎婉清故意放大声音说,“哎呀,苏侍郎你没事吧?你可小心些,不行就算了,千万别逞强,赤雪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宝马,也是会挑主人的。” 苏墨钰哪里有心情去理会她,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把眼前这头畜生给驯服了。 一把抓住赤雪的鬃毛,借着它弹跳起来的力道,一个旋身,单手撑在马鞍上,强行翻上了马背。 可虽然坐上去了,但赤雪却疯狂得来回跳动,想要将背上的苏墨钰给甩下去。 苏墨钰伏低身体,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同时死死抓住缰绳,无论赤雪怎么跳腾,都将她甩不下去。 不过就算这样,苏墨钰也被它颠地七荤八素,天旋地转。 一番折腾,赤雪也累了,竟停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气。 苏墨钰以为成功了,便放松了抓着缰绳的手,正要擦一擦额上的汗,谁知胯/下的马突然疾奔起来,苏墨钰吓了一跳,还未抓稳缰绳,就被一股大力给甩飞。 心道不妙,这要是摔出去,不死也要重伤,虽然情势危急,但她还是牢牢抓着缰绳,粗粝的缰绳紧紧勒着手掌,掌心一阵烧痛,大概是被磨破了吧。 顾不上疼痛,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在马鞍上,就这样被烈马拖着在地上狂奔。 刚与侍卫长一起安排好今日狩猎事宜的容蓟,远远瞧见这边的场景,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那家伙到底在干嘛?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苏侍郎,赶紧放手!”他身形一掠,便朝苏墨钰所在方位急赶而去。 苏墨钰听到他的声音,转头一看,顿时惊得大叫:“走开,谁都别过来!” 敢对太子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吧? 阎婉清脸色有些不好,瞪了苏墨钰一眼,便提起裙摆,小跑着朝容蓟迎去:“殿下,您就别cao心了,这是苏侍郎在跟我哥哥打赌呢。”见容蓟目不转睛盯着场中的苏墨钰,阎婉清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强行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这件事可是皇上亲自应允的,苏侍郎自己也很有信心,虽然小女不信他真能驯服赤雪,不过既然他要逞强,就给他这个机会好了。” 容蓟用力甩开她,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朝着阎烈洲走去:“你这是想要他死!” 第147节 面对容蓟质问的眼神,阎烈洲也颇为愧疚:“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当真了。” “赤雪这种产于宛地的宝马,天生性烈,即便你我都很难将其驯服,你竟然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去尝试制服?阎烈洲,你怀的什么心思!”容蓟心中急痛,竟难得情绪失控。 阎烈洲也很为苏墨钰担心,但听了容蓟的话,神色一整,咄咄反击:“殿下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赤雪天性狂烈没错,但苏兄弟却并非弱不禁风之人,相反,他意志坚毅,有着常人不及的坚韧心性,绝非那种软弱怯懦,轻易向命运妥协之人!” 容蓟窒了窒,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这人自以为很了解苏墨钰么?他们才相识了几天而已! “阎烈洲,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难得。”他眼神暗沉,“苏墨钰不是你手下的那些兵,他是什么样的人,孤比你清楚!”停了停,觉得不妥,又补上一句:“还有,弱不禁风与心志坚毅是两回事,你莫要搞混了。” 阎烈洲是个不擅与人争辩的人,但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是容蓟说一句,他反驳一句,似乎跟他杠上了一样:“殿下习惯了身居高位,难免喜好发号施令,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殿下不该妄图干涉。” “孤妄图干涉?”容蓟气极反笑:“孤是真正将苏侍郎当友人看待,才会为其担心,反观阎少将,似乎根本没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吧。” 阎烈洲继续怼他:“正因为将对方当做朋友,才愿意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你……”容蓟第一次发现,原来阎烈洲也这般能说会道,少年时期,他没少和他打架,那时候自己总是输,但在言语上的争执上,阎烈洲每次都只能甘拜下风。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时,人群中蓦地发出一连串的惊呼,他猛地侧首,竟看到苏墨钰被甩至马头前方,而那匹赤色的烈马,正高高扬起马蹄。 一瞬间,心魂惧裂。 一把抢过身旁侍卫的弓箭,便欲将赤雪射杀。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弓弦还未拉开,马蹄就朝着苏墨钰狠狠踏下。 不用看,也知道下一幕,必然是血溅当场! 几个胆小的世家小姐,已经害怕得捂上了眼睛。 淑妃也惊得脸色发白,一下子气没上来,竟昏了过去。 同时,处于所有人目光焦点中的苏墨钰,却是不惊不慌。看准马蹄落下的瞬间,身体往一侧滚去,手里的缰绳往上一抛,牢牢拴住马头,紧接着借力而起,在马蹄触及地面的瞬间,整个人扒在了马脖下的下方。 赤雪似乎懵了,一时间没有反应,她趁机翻身而上,重新掌控了主动权。 但即便如此,马的烈性还是没有完全磨掉。 经过刚才一事,皇帝也怕真的出事,于是赶忙出声道:“苏侍郎,下马吧,赤雪性子太烈,可别只顾着逞强,丢了小命。你的表现不错,朕可以赏你……” 话未说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赤雪,突然狂躁起来,一声长鸣,便撒开四蹄朝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皇帝反应还算快的,立刻命令道:“快,给朕追上去,务必将苏侍郎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侍卫们纷纷上马,准备追入密林。 “皇上,若是制服不了那匹烈马,该当如何?”侍卫长追去之前,问了一句。 皇帝看了眼阎烈洲,沉重道:“实在无法将之驯服,便杀了吧。” 阎烈洲一听,神色顿时就变了。 那可是陪了他五年的战马,亲如兄弟,要不是看它整日在府中的马厩憋得慌,这一次也不会带着它一起来。 容蓟伸手,在他肩上按了按,阻止了他的请求:“稍安勿躁,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手段。” 阎烈洲苦笑一声,将准备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约莫半刻钟过去了,但苏墨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阎烈洲终于按捺不住,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 容蓟神色一凛,呵斥道:“阎烈洲,你想做什么!” 阎烈洲一边从护卫书中接过长弓,一边道:“赤雪也算是我的战友,我和它之间,有着五年的情分,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容蓟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阎烈洲驱马前行,谁知没走多远,就见前方的密林中,一人一骑,缓缓自林间步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竟然是骑着赤雪的苏墨钰! 前一刻还癫狂躁动的马匹,此刻竟然无比乖巧,任由她骑着,安静温驯。 第132章 找茬 只是她身上却多了许多的伤口,衣袖也被划破,露出白皙的肌肤,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那种高华凛然的气质,却让她宛如一个王者,正携着胜利归来。 一直骑到皇帝面前,苏墨钰这才翻身下马,半跪道:“微臣该死,让皇上和淑妃娘娘为臣担心了。” 皇帝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又盯着她身边的赤雪看了好一阵,这才相信所见一切都是真的:“苏侍郎,你是如何驯服这匹烈马的?” “回皇上,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它认为你比它厉害即可。”她说的没错,虽然过程复杂一些,但追根究底,不管驯服烈马还是驯服人,只要让对方认为你比他厉害,他就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你。 力量,是凌驾于一切的本质!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拥有无上的力量,你就是天下的主宰。 皇帝也一样,没有了力量,他就什么都不是。 阎婉清也看呆了,她根本就没想到苏墨钰能驯服赤雪,就连身为阎烈洲亲妹妹的自己,平时都不敢靠近它,苏墨钰怎么可能会驯服得了! 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她有些愤愤,连带着看赤雪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没用的畜生,竟连苏墨钰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都摔不死! “阎小姐讨厌这位苏大人吗?”静静站在她身后的姚纪灵突然小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