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镇世地仙》
第一章 三清山
话说寰宇世界灵山无数,海晏河清,常有仙迹显圣,求仙问道之风盛行。
其中又以巴蜀、豫章两地最为形胜。
豫章地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光是名传海外的仙山便有剑宗的庐山、明月山,禅宗的大觉山、真如山。至于道门名山,更是享誉天下,既有大派祖庭矗立,又有符箓宝山遗世。
是故,豫章又称天下道都。
豫章执东方道门牛耳,这其中又以龙虎山、三清山为尊。
龙虎山汉时开山,为天师道祖庭,立世近八千年,为当代之最,提挈天下丹道,总摄五雷。不过龙虎山收徒最严,门人稀少尊贵,天师府生人勿近。
而三清山东晋时开山,为万法派祖庭,立世六千余年,兼修内丹,外丹,剑术,符篆,阵图,星象,雷法,炼形,岐黄,起尸等等法门,广收门徒。尤其还专设一山一观作为入世门户,大开山门,香客不绝。
这入世门户是为毓秀山,南北走向,东、西、北坡皆极陡为悬崖峭壁,唯有南坡缓而秀丽,凿有山道。
山道脚下有一大块平整地,还有一条金沙溪自东往西流过。溪水南边十来里地有个小镇,唤作樟香镇,镇子三面环山,开口那边便正对着毓秀山。镇子后山皆生红樟树,树心有异香。镇子附近七八个村落的村民都是靠伐树为生,采取树心后卖到镇上来,镇子里的人再用樟树心制香卖与香客。
樟香之烟清香,烟气袅袅无黑灰,提神又可驱虫,来毓秀山上拜三清的香客总是会来镇上请上一些。还有些外地人,来一次要请好多,带回家去用,放在家庙或家祠中。
除了制香,镇上的民居也时常会租给来毓秀山游玩的访客,因此镇上人其实颇为富裕,道上铺着青石,家家都是砖房。
这日夜深时分,一盘明月跃出镇子后山,清光四射,落在镇子中,鉴人眉发。
镇中有一小巷,巷子两边一色的青瓦小院。巷头这边的院中有个少年,长相清秀,身段颀长,正在借着月光雕刻。
少年刻的正是红樟树心,旁边已经摞起了十来个成品,是一个个方牌。
方牌雕琢精美,少年手巧,雕出的纹饰没有一个重复的,如意纹、蝠寿纹、喜蛛纹、金鱼纹、狮子纹、牡丹纹,个个都夺人眼球。牌上刻的字也很漂亮,都是些出入平安、福禄双全,德门积庆、升祺骈福之类的吉祥话。
这些木牌少年刻了很久,从正月算起快四个月了,如今已经完成了十六个,还差最后一个,紧赶慢赶,今天能刻完最后一个。
月挂中天时,少年完成了最后一个,刻的是“百福具臻,瑞启德门”八个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黄穗和行李。他把行李背上,又把黄穗一一穿到木牌上去,如此,一十七个平安门牌便做好了。
少年扫干净庭院便出了门,自家门檐外边也挂着门牌,刻的是“云程发轫,喜庆福来”八个字,是其父手作,自打少年十岁那年挂上去就没再换过了。
少年一一把木牌挂在巷子里另外十七户人家门口,作为自己的临别礼物。
今夜,他便要离开镇子,三年五载内,怕是都回不来了。
少年在自家屋子里留了一封信,是给这些街坊邻居的,信里说的清楚,要是自己拜入了仙山,那必然要等学有所成才能下山探亲,要是入不了仙山,便出去游学,读了万卷书,自然是要去行万里路。
少年踏着光溜的石板街道逐渐远离青瓦巷,逐渐远离樟香镇,心里亦有不舍。
他在樟香镇中长大,却不是当地人所生。他本是弃婴,在他半岁时,被一个垫着老棉布的农家竹篮装着,送到了樟香镇青瓦巷的第一户人家,程廷贤先生的宅子。
程廷贤是樟香镇上的教书先生,外地来客,也曾当过一地的父母官。先生明经好道,辞官后便带着夫人来到三清山脚下定居。伉俪情深,虽无子,程先生也从未纳妾,夫妇二人性格洒脱,非同凡人,年到花甲膝下空空也不曾收养过子女。
直到十五年前,夫妻两定居樟香镇,闲来无事便为镇子上的孩子启蒙,附近村民把孩子送来也是来者不拒,先生学究天人,学识是当地老夫子远不能及的,于是名声渐盛。
如此两年后的一天,门前忽然多了一个孩子,夫妻两认为或是天意,便收留了下来。
先生好道,为其取名云气,取自南方武夷山内丹道上仙白玉蟾的诗句: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
程云气十一岁那年,老夫人因先天体虚、脏腑衰竭而辞世,老夫人能年过古稀,实在是因为程先生精心照顾的缘故。
老夫人辞世一个月后,程先生因思念成疾紧随着去了,只给程云气留下了一座宅子,以及满镇的人情。
而云气之所以选择今晚离去,起因是毓秀山正月里传出消息,说三清仙山里有位仙长准备收徒,只有一个名额,要在谷雨这天考试。
三清仙山收徒方式奇特,不像剑宗那般师傅满天下寻徒儿,又要问剑又要问心的,也不像龙虎山那般几百年开一次山门,立下百十道关卡的。
三清仙山通过毓秀山向香客们提供一种导引养生术,叫通脉伸经功,不要钱,寻常人拿到若日日按图锻炼不辍,便有调养气血、补益脏腑、通经活络之效。若是有天赋异禀之人,还能在身子里养出一股清气来,有辟毒祛病的妙效。
仙山收徒的首要条件便是具备这股清气,其次年纪还不得超过十六周岁,都满足的才可以去仙山里考试。
而仙山里的考试又从来是无规律的,运气好,一年里能碰上三五次,运气不好,两百年也不曾有过。
三清山上一次对外公开招徒,是二十八年前。
程云气的天资和运气都是极好的,少年在父亲的教导下每日都要操练这导引术,只不过父亲练了一辈子,身体虽十分康健,但始终不见清气,而程云气两岁开始练习,五岁便练出了清气,今年十五岁,刚巧遇上了,若是过了明年便再也不可能了。
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父亲影响下自幼向道的程云气自然要去试试。
明天就是谷雨了,云气又担心大家相送时愁绪太浓,到时难以自抑,便要连夜离开。
谷雨时节,夜间慢慢飘起雨雾,程云气从青石板路走到碎石子路,再走到乡间泥土路,最后在一处青丘前停下脚步。
青丘周围有卵石砌起的护坡,前面左右有一株松一株柏,松柏之间立有碑,碑文在月下看的分明:“显考程氏廷贤显妣朱氏明珺之合墓”。
云气在碑前跪下,深深叩首,旷野里响起抽泣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语。
明月又朝西偏移了几分,少年起身,用袖子仔细擦了一遍碑,又环绕一圈检查了护坡,这才循着小路离去,朝着毓秀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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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雨还是淅淅下着,天象有些奇特,头顶是阴沉沉的,但四方却是透亮。程云气走在南坡山路上,人却越来越多,待走到山顶雨泽沛霖观前,已经是摩肩擦踵。
雨泽沛霖观,简称雨霖观,又作玉灵观,乃是三清山专门为红尘俗世设立的道观。平日里为香客或祈福解梦,或制符看诊,或超度抚魂,香火极为鼎盛。
观中平日香客信徒便多,今日更是难得一见的盛况。程云气不曾撑伞,但行走在他人雨伞之下,身上都少见雨渍。
道观前有个巨大的青石广场,广场中间摆着一座巨大的赤铜香炉,泛着淡淡的辉光。此时整个广场上挤满了人,雨伞汇成了五彩的云霞。
观门大开,平日里并不多见的观主真微老道长在门口站定,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广场众人自然也是候着,待到了说定的辰正之时,一个极为年轻的道人从观内走到了真微道长身边,看着也就二十岁的样子,气宇轩昂,但模样面生,之前从未在雨霖观出现过,道人身上的深蓝色羽衣制式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羽衣道士作揖,开口道:
“实在是对不住众位前来敬香的居士,今日乃是山中师长收徒的日子,人着实多了些,请各位居士稍待,待送走了有缘人,再进观敬香不迟。”
人群里顿时嘈杂,回曰:“不敢不敢”。
“请身具清灵气、年不满十六周岁的小居士随我入观。”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一些少男少女从人群中走出,约莫百十人的样子。
云气没有带伞,也从人群中走出,幸好雨不大。
百十人分做几列,并肩站定,成队之后大多数人都回头望向人群,想必那里有他们最亲近的人。
云气没有回头。
“云气!”
“小夫子!”
“程家娃子!”
忽有熟悉的喊叫从后方传来,云气扭头一看,樟香镇的熟人竟都来了!
张家婶子,李家的叔伯,王太奶奶一把年纪怎么也来了,云气高举起手,用力地挥摆。
这时,队伍也动了,众人便有万般不舍此刻也不敢稍有停留。云气连连摆手让他们回去,眼角有泪也没顾上擦,又急忙随着刚才出声的道人进入了道观。
道观南北走向,观门在南,过了观门往里走,便是王灵官殿,往后是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四神殿分立两旁,路过钟楼鼓楼,便是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与斗姆元君殿分立左右,道观最后,理所当然是三清殿。
而在三清殿西面,还有一殿,名曰:葛仙殿。
众人进了殿,殿内供奉一座石像,是个老者形象,老者抱手而立,身穿青色道袍,天庭饱满,面相慈和。
无需领路道人介绍,众人均知晓,这位便是三清山的开山祖师,葛洪上仙,道号抱朴子。
领路道士引导少男少女绕过祖师像,在大殿后墙前站定。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那领路道人捏了个手印,口中念一段咒语。忽然,白墙如湖面一般泛起波纹,波光闪烁中,墙面竟然消失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汪翻涌着的、无边无涯的乳白色云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二章 詹碧云藏竹之所
一片茫茫,不分上下四方。
“咳咳。”
领路道士干咳两声,将震惊中的众人唤醒,随即又呵呵一笑,“诸位小居士,且随我上前,不必害怕。”
道士把腰间的葫芦嘴拨开,从中流出一道青云,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往前迈出一步,稳稳踩到青云上。
道士驾云站在悬崖一丈之外,回头望来,“诸位小居士请上前,脚下云气自生。”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听得山风呜咽,又有细雨卷入殿内拂在众人脸上,只觉面凉心寒,无人敢动。
而程云气犹沉浸在白色云雾世界中,心神摇曳,被道士这么一喊,却听成了自己名字,不及多想,本能的往前迈了几步,突然一个踏空,陡然袭来的坠落感让程云气彻底清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要失声,但脚底及时传来的触感让他又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又落到了肚子里。
低头一看,脚下是一朵青云。
或许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云气脸色还未跟得上心中之瞬息变化,还是那副沉浸在仙景中的痴痴模样,但这副神色落在他人眼中,却有了些淡然镇定的味道。
道士抚须一笑,“诸位,既已有人先行,还不速来?”
道人说罢,竟不再多言,转身面向仙山,脚下云朵托着道人似缓实疾地往远方飘去,而程云气脚下的云朵似是受到牵引一样,也跟着道士走了。
这下葛仙殿中的便心急了,好些人纷纷往前,闭着眼便踏出了那一步,顿时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但很快,随着一朵朵青云在崖边凝聚,惊叫声又变成了欢呼声,有几个年纪小些的,还呼喊道:
“我会飞啦!”
“爹!娘!我成仙啦!”
道士的声音在前方飘来:“可以交谈,但不可高声呼喝。”
闻言,众人又纷纷噤声,连交谈也不敢了。
百十点云朵连成一线,很快将葛仙殿以及少数不敢迈出那一步的人远远甩在身后,冲入茫茫云海中。
云气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引路的道人在这个境界能分化出如此多的云驾,还能载着如此多的凡人在云海中畅行,是多么了不起。
程云气此刻离道士最近,便听得道士询问:“小居士今年几岁了?又是何时食的清灵气?”
云气先是行了揖礼,才道:“回仙长,九月满十五周岁,若无记错,应是五岁那年忽觉体轻如燕,此后长年单衫,不畏寒暑。”
道士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又问:“小居士作何姓名?家住何方?现在双亲是否康健?”
“晚生姓程,伯符之程,名云气,脚下云气之云气,家住金沙溪之南,唤作樟香镇,双亲年迈,无疾而终。”
“小居士气宇不凡,遇事不惊,谦逊有礼,依我看,非是脚下之云气,可为飘然视世之云气。”
少年应道:“仙长谬赞,然姓名父母所赐,但求此生能不负父母所寄。”
道士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程云气也将上下四方望遍,可目力尽处,只有白云,再无其他,不知天高,不知云厚,不知方位,不知边界。
一行人在云中足足穿行了有半个时辰,眼前才豁然开朗。
青绿满盈。
像是突然从茫茫的冬日雪原一步来到了葱葱夏境。
入眼层峦叠嶂,千山耸立,万壑延绵,青松为山衣,薄雾做纱巾。青松间彩鹿漫步,白狐腾跃,薄雾中黄鹤起舞,金蝶展翅。
瑰丽的岩峰地貌在雨雾宛如一幅浩瀚丹青。
而在摩天高峰上,更有宫观镶嵌其中。还有高修道长乘云驾鹤飞行,在群山之巅呼朋唤友。
尽显仙家气象,一派神仙府邸。
原来隔着茫茫云海,三清仙山就雨霖观殿墙之后。可惜古往今来多少痴人访客游遍毓秀山也未寻得三清山仙踪。
众位少男少女,无一不被仙家胜境所摄。
因为方才走神险些出丑,所以这次云气清醒的极快,他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刚才在云中穿行,只觉得那云层也不知多厚,遮蔽青天,不见大地,可此时回头望,好像也只是普通云层而已。
再往前看,众仙山上还有一层云,与身后的云形成明显的阶差,真是怪异。
道士是心善之人,飞驰在水墨丹青中,望着看多少遍也不会腻的景色,便主动为少男少女们讲解起来,
“众位,我三清山兼具泰山之雄伟、黄山之奇秀、华山之险峻、衡山之烟云、青城之清幽,为当世仙山顶峰。
“众位小居士,且看,迎面这座唤作钟灵山,与毓秀山同根,是我三清山山门所在。左边这片群山称作万笏朝天峰,也可称作小万山,是山中记名弟子的居所,尔等今日若能通过素空羽师的考校,便是在此处寻一洞府修行。”
正说着,一行人又穿过一片白茫茫云雾,再出来时,程云气猛然一惊,前方竟有个昂首挺立的巨蟒,大如山岳,一行人在他身边飞过如同蝼蚁,不知是个什么骇人精怪。
后面人接连看到了,顿时惊呼出声,有些人更是差点从云驾上跌落。
道士看着便连说:“大家不必惊慌,夔山君已入定了半个甲子,不曾动弹过,我等绕开便是。”
于是,一行人在巨蟒东边绕行而过,程云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唤作夔山君的,一动不动,身上已经积了好些尘土,甚至有草木生发,藤蔓垂落,还有往来的飞鸟停留。但有些地方不曾被遮住,便能看到暗紫色的鳞片,随便一片都比成人要大。
“前边有一处奇景,唤作三龙出海,待到日出云海翻腾之时,此处便宛如海上,山石如龙,争夺丹珠。”
“济虎道兄,是有新弟子入山么?”
众人沉浸在美景中,不时还有架云御剑的道士掠过,与领路的道人打招呼。
被唤作济虎的道士一一回应,“刚从山外接回的小居士,正要送往明治山。”
“噢,是明治山!”
有人讶异出声。
飞了又有半刻钟功夫,便见山头渐密起来,众人眼中出现一道特别的长岭。长岭由东南往西北方向延伸,少有落差起伏,宛如一道无边无垠的巨石屏风。长岭两边点缀青松红杉,像是红翡绿翠雕成。
但这长岭实在是太高了,比云还要高,以至于济虎道人不得驾驭青云再往高了飞才能越过去。
众人再次破开云霄,只见此方白云上,竟有虹桥无数,霓光闪烁不歇。
等云气细看,又哪里是什么虹桥霓光,竟是数不清的剑仙在纵剑飞驰,带起流光溢彩无数!
济虎道人道:“山门有禁令,云层之下,飞速有限,但有御术、遁术、练法,均在云上修行,你们在云上莫动,不会有危险的。”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恨不得缩成一团,千万莫蹭到了剑光。
长岭顶上是裸露的黄石岩体,一条黄石大道在云海之上,不知尽头。
众人此时顺着黄石大道的方向飞行,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低头可见各色衣袍的道士在大道上行走,大道两边有宫观矗立,宛如天上街市。
“此山唤作东屏山,此道唤作东天道,与之类似的,宗内还有西屏山西天道。东天道观日出云海,西天道赏落日晚霞,这两条山道位于云海之上,是宗内门人吞吐精气、练法行功的好去处。”
济虎道人解释说。
沿着东天道飞了也有一刻钟的功夫,云架速度才慢下来,云驾高度降低,又是穿云而过,但这次下沉,在云中穿行的时间要比刚才上升的时间长的多。
“咦?”
云气感觉脚下有股力袭来,往脚下一看,竟然落地了。
但人尚在云中。
“众位小居士随我来,莫要走失了。”
于是众人在云中前行。
约莫百十步,白云散去。
程云气张望四周,发现此刻自己身处一道深山小径上,小径两侧青竹,山风穿过,竹海翻腾,沙沙作响。
“且随我来。”
众人跟着济虎道士在竹海中穿行,石子小路两边春笋随处可见,青竹沾染谷雨甘霖,愈发翠绿,映得人眼皆是碧色,山风拂面,只感觉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走了有一刻钟,眼前开朗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长条形的竖碑,上书七个大字:
“詹碧云藏竹之所。”
众人在碑下站定,石碑后面是一座竹亭,竹亭四面垂挂卷帘竹席,亭中有一个蝠纹紫衣女冠盘坐,容貌娇美,但神情颇为严肃,看年纪说二十多也可,说三十多也可。
女冠臂弯里搭着一条赤黄琉璃如意,如意上的光华似水流淌,宛如活物。
济虎道人上前一步,道:“羽师,山外之人已接来。”
女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济虎道人,点头道:“有劳,你先去山外等候,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此处。”
济虎道人立即作揖告退。
待女冠目光扫来,众人都有些慌张,又强自镇定。
“诸位居士,贫道要办一场法试,通过者即可记名在我门下,尔等应当都知晓。”
众人点点头,谁也不敢张嘴说话。
“贫道会摄出诸位的爽灵,嗯,也既是尘世常说的三魂七魄中的地魂,但不会损害到诸位居士的身体。”
看着颇为宁静的女冠,张口便是骇人听闻之词。
“贫道欲将诸位地魂散放在四周,凭着与人魂的联系,诸位自然能找回这里,贫道的记名弟子便在这些回魂之人中挑选。
但诸位切记,尔等肉体凡胎,地魂离体不可超过一个时辰,否则便是魂飞魄散。地魂在外时,五识灵敏,可上天入地,可见百般奇景,万不可留恋。”
闻言,诸位少男少女脸都白了几分。
“若有不愿法试的,说出来也无妨,可来贫道这领一颗草参丹,送还尘世。”
素空这话明显有考校的味道,程云气不为所动,一些年纪稍大些的,也都没什么动作,但有几个七八岁的娃娃,脸色顿时犹豫起来。
原来光是修道入门的考试便这么骇人么?
不过这些娃娃心生胆怯,但见没人向前,遂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脚步踌躇,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女冠见状,换了一种问法,她拿手一指,身侧的香炉便飘起烟来。
“现在开始计时,香尽便是一个时辰,若是香尽前地魂不能归身,神仙难救。愿意试的,可上前来,在席上盘膝坐下便是。”
话音刚落,程云气第一个上前,来到竹亭前的一块青白色大竹席上坐下。
素空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拿着如意便朝程云气一点,后者当即垂下头来,幅度大的吓人,跟气绝了一样。
众人被唬了一跳,原本准备上前的人都被吓住了,顿时不敢动弹。
第三章 尸解
程云气此刻感觉非常神异,他感觉自己飘在空中,仿佛真成了一团云气,另一个“自己”就在脚下坐着。
他去听,风声很响,竹叶的沙沙声如同打雷一般;他去看,好像一切都没了距离,地上的蚂蚁在搬运虫尸都看的清楚;他去闻,雨雾的甘甜,春笋的草木清香,泥土的微腥味,一一能分辨出来。
他还要在细细感觉,却瞥见素空道长朝自己挥了一袖,顿感一阵天昏地转。再回过神来,已经在竹深不知处了。
环顾四周,绿意如海将人包围,山风穿林而过,云气感觉自己也要被山风带走了。
云气收束心神,仔细感受着素空道长口中的与人魂的感应。
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现在自己是无根之萍,要随风远去,可融于天,可渗入地,只有西北方向,有一种吸引,自己去到那里,才能扎下根来。
明确了方向,云气便生出念头,要往那边去,念头一起,他便感觉自己在往那个方向飘过去,念头越强烈,魂儿飘得也更快。
刚过去不到半里路,地下泥土里便传来一阵芬芳香气,他一个恍惚,魂儿便不由自主的降下去。他看到一株绿叶紫藤趴伏在地上,叶子长心形,白色叶脉,藤蔓深紫色,看着像是何首乌,但散发着奇香,光是飘在旁边闻着,都感觉魂儿更凝实了些。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云气却不知感觉过了多久,恍然间沉迷,又突然惊醒,要是此刻肉身还在,必然是一身冷汗了。
强忍着诱惑,排除杂念,云气又开始往西北方向飘过去。
一路上不时有金蝶、白猫、青蛇、猕猴、黑麂、雉鸡等等灵种发现了云气的游魂,这些灵种尚未开窍,不知游魂为何物,时常扑飞来玩耍嬉闹,云气勉力躲避,苦不堪言。
而更让云气难以忍受的,是一路上各类奇花异草的吸引,仿佛那阵阵的无形香气是一张张网,要将他的魂灵网罗过去。
好在云气念头坚韧,对于种种诱惑只是视而不见,一心要回到肉身。
不过地魂在外,五感灵敏,却对时间流逝极为迟钝,云气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只是奋力赶路,不敢再稍有耽搁。
飘着飘着,一股虚弱脱力之感袭来,云气暗道不妙,难不成是时间已到,地魂已经要维持不住了?
惶恐之心随即升起,云气却无可奈何,他从未发觉生命流逝之感是如此的清晰。
“呜——”
也在这时,程云气敏锐的察觉到了从未停息的山风此时变成了西北向,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仔细感受着,琢磨着,尝试着,把魂灵融进风里,乘风而行。
魂灵介于虚实之间,此前在受香气侵袭时、在被各类灵种扑抓时,他都将自己想象成虚体,弱化自己的观感、收拢自己的魂灵。但此刻要借助风的力量,他又把自己想象成实体,想象自己伸展四肢,鼓成一面大旗。
这些都是他自己瞎琢磨的,但事实却是很有用,魂灵凭虚御风,瞬息远去。
当风渐渐慢下来时,云气也快到了,远远的已经望到了那座詹碧云藏竹之所碑。
他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朝石碑方向飘过去,很快又见到了一座竹亭,可等到他再细看,一股心悸瞬间涌上来。
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石碑在,竹亭在,竹席也在,可素空道长呢?与自己同行的少男少女呢?更重要的,自己的肉身又在哪里?
云气连忙在四周寻找起来,可不知饶了多少圈,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他想呼喊,但魂灵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股虚脱无力感愈重,云气心急如焚,这时他灵光一现,飞进那座竹亭,里面的情况却让他不知所措。
亭中分明摆着:
一个英俊的白衣少年,体型消瘦,脸色苍白,眉头紧闭,盘膝而坐,生死不知,但看情形,和自己地魂出窍的肉身并无二样;
一个体魄精装的魁梧汉子,看年岁是三四十的样子,但却坏了一只右眼,看着模样颇为狰狞,同样是失魂之态;
一个邋遢秃头的老道士,浑身污垢,恶臭难闻,但这道士身上的衣袍与碧空道姑身上的竟是一个制式,亦是失魂之态;
一个看着有些瘆人的纸人,纸人身上披着正常人的衣服,带着帽子,鞋袜俱全;
一个根粗叶少的植株,根块乌黑色,已然具备人形,四肢形象,五官分明,活脱脱像个娃娃,娃娃头顶的叶子缠绕,如同一个草冠;
最后一个更奇特,是一个竹杖,长七尺七节,上下笔直,竹杖碧玉色,微微透明,能看到首尾顶端两节中空,而中间五节有五彩华光。竹杖第二节长出两根竹枝,最后一节底端也长出两根竹枝,每个枝梢生五片叶子,看着竟有几分四肢的韵味。
云气一时没了想法,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几个人或物,都可让地魂栖身,现在只是选择的问题。
云气又看向香炉,那根香已经到了末端,眼看便要燃尽了。
难道按时飞回来不是考验,最后的选择才是真正的考验?
人?
是英俊但体虚的少年?还是精壮但残缺的中年?亦或是身份高贵但邋遢不堪的老年?
拟人?
是诡异到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纸人和竹人,还是已具备人形、散发着奇香的何首乌?
云气现在一团浆糊,意念在三人三物上来回跳动。
没有过太久,云气率先放弃了三个人身,若真要重新活过,他不愿意披着别人的皮囊,而且转念想想,这三个人的肉身是否也在等着他们自己的地魂归来呢?
既然这世间当真有仙,投身在物件上又有何不可?
随后,云气又马上放弃了纸人,只是因为何首乌与竹杖起码看着生机勃勃,而纸人给人感觉实在死气沉沉。
意念在何首乌与竹杖上来回探视,却就是不知该如何抉择,眼看最后一点香灰便要落下,云气便准备往更具备人形的何首乌身上附去。
可当魂灵刚要接触何首乌躯体时,他猛然发现,何首乌上竟然有微弱的意念,这道微弱的意念正在向云气的地魂表达恐惧与乞求。
原来这株何首乌已然成了精,诞生了灵智。
云气却大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做抉择,他马上投入了一边的竹杖中。
刚刚好,炉中最后一点香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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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气倏忽睁眼。
引入眼帘的,还是那块詹碧云藏竹之所碑,环顾左右,素空道长安然坐在竹亭之中,自己身侧围着一圈圈盘坐到垂头失魂之人,而在石碑下面,大约还有二三十个少男少女站在原地,仍不敢上前。
他摸了摸脸颊,摸摸前胸后背,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肉身,刚才看见的那几个少年、中年、老年以及纸人、何首乌、竹杖通通消失不见了。
仿佛只是一场梦境。
“你,站我身后。”
云气抬头望向素空道长,发现她就是在看着自己。
云气不敢怠慢,起身迈步,来到女冠身后站定。
此时他看见炉中的线香,分明还有一大半。
“当真神仙手段,自己这是通过了?”
云气心里暗自想着,随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立桩不动。
眼睁睁看着线香燃尽,再没有一个人醒来。
竹席上的垂头失魂之人没有任何反应。
望着这一幕,石碑下那几十个未敢参加法试的少男少女神色可谓精彩,或为震撼,或为惊悚,或为惋惜,但这些神情无一例外,都伴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线香燃尽后,素空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面白色小幡,她轻轻摇动白幡,云气听她口中轻语: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
忽的一阵风起,云气只感觉到一股凉意拂面,紧接着,竹席上失魂之人都猛地抬起头来,仿佛从什么噩梦中惊醒。
这些人环顾四周,逐渐回过神来,当看到素空身后的云气以及香炉中没了火光,脸上逐渐浮现出懊恼与不甘之色。
不过见到这些失魂之人醒来,石碑下的那些人脸色又变了,变得比竹席上坐着的那些人还要难看。要是早知道这位女道长能招回游魂,他们又怎么会不敢参加法试?
就在竹席上的人都清醒过来后,济虎道人也如约而至。
素空指着云气遂道:
“劳烦济虎,先将众位小居士送还山外,待你回来时,再送他去万笏峰。”
“是,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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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万笏朝天群峰
“你唤何名?”
“程云气,伯符之程,浮云雾气之云气。”
素空点点头,道,“往后你便是我的记名弟子,若能坚守道心门规,有朝一日辟了心府,赐道名,登宅录命籍,便是入门弟子。”
云气虽听不懂什么是心府,什么宅录命籍,但还是点头称是。
“你记在我名下,外人若问起来,也得答得上法脉源流。好教你知晓,我三清山自葛洪祖师东晋时开山立派,至今已六千余年,传四十余代。
我明治山为三清山莲花福地八脉之一,首任山主姓詹,俗家名讳碧云,道号始明,为四代弟子。我号素空,为第二十五代徒,自始明师祖算起,已传二十一代。你若能入门,便是心字辈,三清山第二十六辈门人。”
云气听的细致,一一记在心底。
“按山内规矩,记名弟子一律住在万笏群峰,每月上旬均可去他峰听讲,十六、二十二、二十八是坐谈论道的日子,你去了万笏峰,记得领一张课表,另外你每月初九到十五需来明治山点卯,随我习道。
在我道门内,凡是开课讲道的,你皆称一声学师,待他日辟了心府,录入我明治山命籍,你方可称我为本师,可明白了?”
云气应下。
“今日十一,按例明日授课,不过念你初入山门,地魂又出游过,此月就不必过来了,好生休息一番。另外需读一读《万年通史》、《豫章仙志》、《三清录事》、《内丹道十二正经》、《道体命藏说》、《灵冥子解阴阳五行论》、《灵枢经》这些,哦,还需读一读《道门禁令》、《三清法戒》、《道门科范定制》这些。”
云气一一记下,而素空道长自觉已说够,便让云气在原地等候济虎道人来接,自己则先回洞府了。
云气看不见,素空道长转身后,脸上顿时浮现轻松之色,缓缓地,长吐了一口气。
云气不知道,自打他见到济虎道人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便在素空道长的镜花水月之术下分毫毕现。他第一个迈入悬崖,在云驾上镇定自若,看见夔山君时也不曾慌了手脚,来到明治山后第一个上前接受考核。
云气更猜不到,他是明治山开山立脉五千年以来,第三个在两刻钟内回魂,并选择竹杖附身的人。
云气只是一个人站在原地,环顾群山,层峦叠嶂,绿意盎然,只觉山远天空,神朗气清。
不久后,济虎道人回来。
“恭喜小居士,从此踏入仙山,来日定能久视长生,福泽不绝。”
济虎道人笑着拱手。
“还要多谢仙长领路才是。”
云气回说。
却不想济虎道人连连摆手:“你既入山门,仙长之词万不可随口说,只需唤我一声道兄便是。况且你记名在素空羽师名下,等哪天入了门,辈分却是比我要高得多,我到时还得喊你一声小道爷哩!”
云气并不知山上辈分如何算,也就没有说话,只是应和着笑了笑。
“素空羽师第二次招徒便收到记名弟子,实在可喜可贺。”
云气闻言则询问说:“之前学师还招过徒吗?”
“不错,不过那时我也还没入宗,也是听说来的,二十八年前,有四五十人入山来这明治山接受羽师的考核,但一个都没能留下。”
济虎道人又道:“想必素空羽师已经对你交代过了,现在便随我去万笏峰吧。”
云气自然跟上。
济虎道人又唤出两朵白云,两人迈步站上去,云气看济虎道人为人和善,便试探问道:
“敢问道兄,我何时才能学会腾云驾雾的本事呢?”
济虎闻言笑道:“驾云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食了气,便是画一张符篆的功夫,或开了云宅、辟了水府,都能召来云雨,实在不济,花钱买就是了。”
道人果真友善,云气胆子也大了些,“那敢问什么是食气,什么是云宅,什么又是水府呢?方才素空学师还说了要我辟心府,那又是什么?”
济虎道人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云宅就是喉窍,水府又叫肾府,指的肾脏,心府也叫火府,指的心脏。这样都是修行的根本,过会送你到了地方,借阅几本书籍看看就知道了。”
“好的。”
两人驾驭白云,又沿着东天道往东边飞去,感受疾风拂面,云气皱起眉头:
“道兄,万笏群峰离明治山隔着整个东屏山,小弟住在万笏山,要是靠脚力去明治山,怕是几天几夜也到不了。”
而济虎道人却是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莲花福地离小万山最远,要是记名在莲花八脉之下,每日奔波,是最为熬人,早先八脉前辈记名时大多都是在福地山脚下结庐而居,待每月课结才返回小万山哈哈。”
不过程云气却是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若只是在山下,想来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闻言济虎道人又笑道:“不过山下结庐终究不如在小万山来的方便,后来便有人琢磨出许多便宜之法,有些一直沿用至今。”
“愿闻其详。”
“第一,租买云架,宗内收阴山擅制云,其中步辇云便是凡人也可用得,你买、租皆可;其二,租借牛、鹤,宗内青牛宫和黄鹤洞分别有牛、鹤可租用乘骑。”
“那不知道价格如何算得?”
“云驾不好算,买的话,少则十几两银,多则几百上千两,租则一月几铢碎银。青牛黄鹤一月也是几铢碎银,但青牛黄鹤的草果食料得个人担着。”
云气疑惑,“莫非方外同尘世间一般,也用银做钱财?”
济虎笑说:“师弟说反了,自然是山中人先以金银铜为钱,再有尘世亦用金银铜。不过两者大有不同,尘世之金银乃是没有灵性的死物,山中金银不但稀少,且更有妙用,你也不必多问,《寰宇风物》、《元素精金论》、《三宝炉起源闲谈》,这三本书由浅入深,够你看的了。”
云气点头,心想着初入仙山,便如婴儿初生,什么也不明白,想来也只能看书了。
问答之间,万笏峰便到眼前,密密麻麻石峰耸立,确实如万笏朝天,险峻异常。可若将眼色更偏向石间青松、峰外云雾,便觉这群峰又如雨后青野上竹笋攒簇,生机勃勃。
再近些,破开云雾,方见群峰石壁上更攀附着无数楼阁屋舍,青黄赭紫,各色纷呈,群峰之间以空中廊桥勾连,行人往来如梭,热闹非凡。
两人停泊在群峰东边一处山头,此处从崖边伸出一个悬边木道,直入云雾中,像是大湖边的一处码头。
“咦,虚怀,你怎回来了,呦,难不成这是新来的师弟?”
两人刚落地,便被路过的人看见,立马迎上来问候几句。
“不错,接了都务院的单子,替明治山的素空羽师去山外接新人,赚些银两。这位便是素空羽师的记名弟子,程云气。云气,这是邓万春,晚我几年入门,是投剑山的记名弟子,如今法力充盈,辟府也只是朝夕之事,没准过几日便要离山了。”
邓万春个子不高,但生得浓眉大眼,好生面善,云气作揖,“见过邓道兄。”
邓万春回了一礼,“原来是明治山新来的道爷,若有询问之处,尽可来水色街己酉院寻我。”
云气连说不敢,“道兄说笑,直呼云气便是。”
这人又回看济虎道人,“虚怀,看来兼慈羽师给你起的号果然没错,如今看你从容大方,嗓音都洪亮不少,哪里还有前些年三天蹦不出两个字的样子。”
济虎道人突然红了脸,“过去的事还提甚。”
邓万春哈哈一笑,“不耽误你办事,等我辟府那日,请你喝酒。”
说罢便离去了。
冯济虎笑着应是,继续带着云气往山中走去。
这山中景致与云气想的略有差别,奇石怪柏云海松涛自是不必多言,但在这其中,屋舍院落竟是栉比鳞次,云气走在山路上,山路右边是悬挑在悬崖上的屋舍,左边是凿山挖壁形成的洞府,屋舍成排,洞府成串,好似天上坊市。
“我先领你去都管院选一住处,领些用品。”
两人在山道中曲折走着,迎面遇见不少冯济虎的熟人,都笑着打招呼,待听说程云气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后,都不约而同喊起了小道爷,让云气颇为尴尬。
来到一处朱门洞府,府门上方挂着牌匾,上书都管院辖万笏峰乾三区几个字,走进去,里面是个溶洞似的空间,地方很大,石壁上密密麻麻掏了许多窟,里面都放着东西,正对门有个木案,木案后坐着个打盹的老道士。
“姚道爷!”
冯济虎大嗓门叫醒了老道士,老道士看了看冯济虎,连笑道:“是你这个闷葫芦崽回来了。”
“姚道爷,炳锟那间院子是不是还空着一间屋呀。”
“空着呢,空着呢,不就是你小子当年那间,除了你,之后再也没人能受得了炳锟的呼噜。”
冯济虎闻言一笑,回头来问云气,“云气,你可怕呼噜声?”
程云气摇摇头,他倒是无所谓这个。
“那我推荐你选灯笼街丙辰院,是我当年记名时的住所,院里只有两间房,现在西房住着我的至交好友,东房空着,你看如何?”
“多谢道兄安排。”
云气当即谢过,知道冯济虎这是要安排一个熟人带带自己。
冯济虎笑过,“姚道爷,这是明治山新一辈的记名弟子,唤作程云气,劳烦您老给他安排到炳锟院子里去。”
“哦?是明治山啊。”
老道士深深看了一眼云气,“明治山选徒向来神秘,倒是很少听闻有没辟府的,看来是万笏山是又多了一位小道爷。”
老道士说着,从桌案下木屉中拿出了一枚白玉绿穗腰佩,放置在桌案上。
“小道爷报上名来。”
“回道长,晚辈程云气,伯符之程,山间云气之云气。”
“把手伸出来。”
云气照做。
只见老道士并指在云气指尖一抹,便取出一滴血来,道人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凌空写出几个符文,然后捏印打到玉佩中。
云气一瞧,便望见白皙玉佩内部生出来几道血色符文。
冯济虎在一边解释道:“这是云隶,写的是你的名字,往后这枚腰玉就是你在宗内的凭证,小心收好了。”
云气点头,接过玉佩。
“行,你现在先去左七洞取记名弟子的制式衣具,里衣、外袍、簪、袜、履、巾各取一样;再到右六洞取常服两套,样式自行挑选,拿的时候把腰玉贴在洞口上就行了。”
云气称是,拿着玉佩踱步到石壁边上寻找,石壁上全是两尺见方的小洞,洞里不知哪来的光,洞口有一层气膜,在光线照耀下流光溢彩,像是油脂倒在水面上的样子。
透过气膜,可以看到洞里的东西,有冠帽、衣袍、簪子等等,除了日常衣物,最多的是瓶瓶罐罐和符纸。
云气很快来到标有左七的一面石壁,随意寻了个近的,把玉佩贴到气膜上,气膜登时散去,他从洞里抱出一叠衣物,分别是:一件天青色道袍,一叠白色里衣,一根乌木道簪,一双草黄色麻鞋,一道白色长巾。
如法炮制,又去到右六石壁,这边衣物样式要多的多,但云气也没有耽误多久,很快拿了两套,分别是:
一件银面点缀墨星斑点的外袍,一套纯白里衣,一道玄色逍遥巾,一双云纹布鞋;
一件湖蓝纯色外袍,一套浅桃色里衣,一道紫色一字巾,一双云纹布鞋。
云气取完了东西,辞过老道士,紧跟着济虎道士出去了。
第五章 丙辰院,谷雨时节欢饮达旦
曲径通幽,几个弯折后来到了冯济虎口中的灯笼街。
灯笼街一看就知道名字怎么来的,许多院落洞府前都挂着灯笼,数量不一,形状各异。
在街尾一个小院,院门檐下挂着七八个灯笼,有莲花状的,有圆瓜状的,有橘子状的,院门上有个牌子,写着丙辰院。
这个院子以木石支着,凌空挂在石峰外面,院子头顶石壁缝里钻出两株青松,如青色华盖一般罩住半个院子。
院子门是开着的,此时日已西斜,金色的阳光穿过松针,斑驳洒在琥珀色木质地板上,反射出波光来。
院子空旷,只有两房一亭,东西两房是居所,并排而立,对面是丹亭,亭中放着一尊半人高的丹炉。
丹亭这边石壁上有一道小涧,涧水落在一处石缸里,缸并不大,半人高,水满顺缸壁流下,沿着石缝流出院外,形成飞瀑。
冯济虎对院子非常熟悉,先是瞄了一眼西房,房门同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冯济虎并不意外,领着云气便进了东房。
房内一尘不染,没有分间,只是以一张纸屏风把房子分成两块,进门这块是书房摆设,有书架和书案。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床,床边有长几,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让云气眼前一亮的是,进门一排书架上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籍。
“还不错吧,这些书都是我入门那些年积攒下的,着实还花费了不少银子,里面还有我的一些笔记,当年走的时候没搬,想着照顾一下后辈,如今我把你领进门,刚好用上。”
冯济虎笑说。
云气点头,“可谓极好,实在谢过道兄。”
两人坐下闲聊了一会,云气得知,济虎道人俗名冯虚怀,十三岁进山,在万笏峰住了七年,二十岁那年辟了火府,正式拜入杜鹃谷门下,兼修医药草木之道,至今已有三年。
冯虚怀排济字辈,本性温良寡言,内敛偏谦让,其师为其取法名“虎”字,期望他虚怀若谷,但心中亦有猛虎踞坐。
冯济虎说,他拜入杜鹃谷兼慈羽师门下,其师令他去都务院领宗内杂事,每月不得少于十件,如此三年下来,才把他内向寡言的性子改过来。
替素空羽师揽徒,也是他口中所谓杂事之一。
冯济虎是豫章本地人,富贵出身,也是从小由家人带着练习雨霖观传下的引导养生术,但他十岁时才练出清灵气,因此对程云气的天资颇多赞誉。
时间在闲聊中过得飞快,两人忽听见一声鸟类的高啼,随之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气心细,听这脚步声大且急,应当是个高个子。
“炳锟!”
身边冯济虎已经叫出了声。
“咦,谁在?”
外面那人嘟囔一声,大步走过来。
很快,云气便看见了来人,这人果然身材高大,站在门前竟将整个门都挡住了,夕阳照在他身上,映衬得他如同一个护法神灵。
“虚怀!”
来人看见济虎道人,随即喜笑颜开,低头走进,一把抱住济虎道人。冯济虎身姿已算颀长,但在他怀里如同一个小鸡仔似的。
“好了好了,快放开我。”
济虎道人使劲锤了几下这人后背,才被放开。
“云气,这便是贺炳锟,与我一同入山,一块住了七年。炳锟,这是程云气,今天才入山门,云气颇合我眼缘,特让他住这,往后你多教教他。”
两人见过礼。
冯济虎又细说了几句,“炳锟与我同岁,是莲花福地八脉中九天应元府的记名弟子,这一脉要求辟府前得雷、云、风三宅齐开,连成一气,呼吸之间雷霆响动,故而耗费时间较长,但这两年应该也快了。”
贺炳锟咧嘴一笑,“最迟明年夏秋之交。”
“云气同样也是福地八脉之一,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今年才十五岁。对了云气,方才你不是还愁怎么去明治山么,到时候让炳锟捎你一程便是。他开辟心府在即,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要去应元府,加上前些年出山巧遇机缘,得了一只雷禽,有极速。”
贺炳锟打量云气,见少年神清气朗,清新俊逸,眉目神情又颇为平和,不见锋芒,心下也是颇有好感,听说他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也是笑说:
“见过小道爷。”
云气脸上浮出一抹苦笑,“道兄莫要取笑小弟,还是直呼云气为好。”
贺炳锟哈哈一笑,又转头对冯济虎说道:“虚怀今天便不走了吧,今日小酌几杯,为云气接风,如何?”
冯济虎笑道:“正有此意!”
“好!你两勿需动,丹炉里我挂了熏肉,是去冬用椒木新熏的山豚肉,我去切来,缸里也有美酒,是承露谷的好酒。”
说罢,贺炳锟夺门而去,很快传来丹炉被掀开的声音。
“在丹炉里熏肉,也只有炳锟能做出来。”冯济虎笑骂一声,又后知后觉望向程云气,“云气可能喝酒?”
“倒是能喝一些,但万不敢宿醉,素空学师布置了好些课业要看。”
冯济虎闻言笑说:“无妨无妨,羽师让你看的,定是些修真入门之书,我和炳锟早就读烂了,晚会说与你听,亦是一份下酒菜。”
云气称是。
冯济虎搬出案几,三人就在院内空地坐下,此时金色夕阳已转深红,西边红霞满天,无数修行有成之士或御剑,或骑鹤,或驾云,如倦鸟投林,纷纷落入群山之中。
程云气望着眼前奇景,回想今日日出之时自己尚在尘世,如今日落时分已入仙山,更有美酒佳肴以待,真是恍然如梦,一时间不由痴了,许久未动。
冯济虎与贺炳锟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催促,亦不动筷,静静等程云气回神。
约十来息,云气回过神来,见两人等着自己,连声告罪。
贺炳锟起开酒坛,酒香四溢,云气闻之,只觉神清气爽,颇有些先前地魂出游初闻何首乌香气之感。
贺炳锟拿出三枚酒盏,白瓷质地,满上酒酿,“今日这院子先后三任主人齐聚,喜迎旧主新人,岂不值一杯?”
冯济虎与程云气称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酿入口寒冽,入喉如火,口齿清爽,肠胃温煦,更有草果芬芳,乃是云气生平未尝之好酒。
“今日一聚,明日去都务院签榜,了了素空羽师收徒之事,我便要离山了。”
冯济虎放下杯子,来了一句。
贺炳锟愣了一下,“是何事?”
“打算开水府了,前些日子请濯星池的徐济深替我算了一卦,他说我机缘在南方,要出去走走。”
贺炳锟点点头,“是好事,准备去哪?”
“先去滇文看看吧,若是没什么收获再转道南荒。”
云气这时则趁机问道:“敢问两位道兄,究竟什么是宅,什么是府,莲花福地八脉又是哪八脉,咱们山内都有哪些道统?”
冯济虎与贺炳锟对视一眼,前者开口说道:
“当今天下法统众多,大体分道门、旁门、佛门、魔门四类,道门正统又有内丹、外丹、符篆、五雷、祈神、观星、炼形、元神等九十余种。
我三清派以内丹道为入门根基,同时又主张兼修他法,讲究一个融会贯通、万法互参,以继往圣之绝学、创未有之妙法为己任,故又称做万法派。
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历经六千年积攒传承,算上复原古法、创立新法,已有近四十道法脉传下,这才形成如今的格局,且听我细细讲来。”
冯济虎咪了一口酒,娓娓道:
“山中西北处有一处莲花福地,云气你也见过了,乃是这千里群山的地脉源眼,莲花福地有九山,一座平顶山居中,八座高峰环绕。
这平顶山唤作两仪山,三清宫矗立其上,另有纯阳、元阴二殿在侧,是历代掌教居所。
八峰则按八卦方位排列,分别是:
乾位紫烟山,山上有飞仙台,供奉东王公、西王母两位古神,兼修阴阳相济、点石赋性、破碎虚空之道;
巽位明治山,山上有活死人墓,又名詹碧云藏竹之所,兼修纯阳、木法、土法、风法、尸解、还魂、役鬼起尸之道;
坎位摇光山,山顶有濯星池,供奉关尹子,兼修结楼观星、寻山望气之道;
艮位摩崖山,山上有演教殿,供奉玉清元始祖师,同时也是教中的藏书之所,兼修符篆、解字、敕正封奇、召灵驱鬼之道。
坤位白虎山,山上有纠察府,兼修金法、兵器、阵图、傀儡机关之道。
震位枢机山,山上有九天应元府,供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兼修雷法、破妄法、祈神法。
离位丹霞山,山上有连通地底火泉的丹井,供奉太清道德祖师,兼修火法、外丹法。
兑位百草山,山顶有青白湖,植千亩荷花,自成一界,供奉上清灵宝祖师,兼修阵图、水法、虚空法。
此八山皆出过仙人,或是天仙,或是地仙,或是散仙,或是尸解仙,各有法统传下,因此称作八大脉。
此外,教中还有东南方的杜鹃谷和东北方的霓山修行岐黄医药之术;北方有承露谷,修行太阴炼形之道;西北方有投剑山,修行飞剑术与法剑术;东北方有明镜石林,修行步罡踏斗之术与体剑术;西南方有收阴山,修行织云弄霞之道,南边有蒙蒙山,修行咒术和诀术,如此种种,不再列举。
另外群山沟壑中不知还有多少道爷在寻古创新,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又有新的法统现世,尚未可知。”
贺炳锟一脸与有荣焉,继续说道:“方才济虎也说了,我教以内丹道为根本,兼修其他,这内丹道作为古今第一大道,讲究精气神合炼,分作五个大境界。
第一个境界唤作炼气,主要就是食气入体,淬炼肉身,打通人体大窍要穴。光是一个食气便有观想法、坐忘法、屈体法等等法门,各家不同。食气入体后运转灵气淬炼肉身,又称伐毛洗髓,去除一身铅华,只留清灵之身,然后才是开宅辟府。
内丹道把人身鼻窍、喉窍、耳窍又称作雷宅、云宅、风宅,开通三宅后存放相应的灵性,随后闷哼出雷,呵气成云,耳动招风,三窍齐动,顷刻雨至。
又把心肝脾肺肾五脏称作五府,对应火木土金水五行,辟府之后纳入天地之精,便能身应五行,号令元气。
《灵枢经》有言: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五脏为人身之本,故辟府可纳气藏精,又可延寿。
开辟三宅五府又有存神、服食、药浴等等法门,开辟顺序各家也不同。你看我,所修功法便要求先开三宅再辟五府,到如今一府未成,而济虎则首开云宅,再辟木府,如今又要辟水府了。
待五府齐辟,则有人体五行之精气从五府升腾而出,汇到一处,开辟一处人身小天地,即为绛宫。此方小天地在心府之侧,受血气照耀显现绛红色,因而得名。
这一道关卡,是个分水岭,也有个名目,唤作冲宫。
而绛宫乃是日后元婴居所,故此举又被称作五气朝元。
修到五气朝元,便是炼气圆满。炼气之境,一言以蔽之,以身藏气,精气合炼,人和自然。”
贺炳锟一口气说了许久,口干舌燥,又是几杯凉酒下肚。
冯济虎又接着说:“云气你可知,我三清山师长弟子外加记名弟子共计十五万人上下,而辟府者,不过十万。
“也就是说这山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总归是有五万的人数在这里,终生不得入大道之门。这些人要么终老在这万笏峰上,食气之余做些洒扫、帮厨之事,要么自愿离山,可以做个侠士,也可寄名在道观,倒是一生再无饥馑之忧了,这对那些心志不高的,也不算是坏事,或可说是美事了!
“能有侥幸辟府的,还念叨着更进一步的,自然是奔着五气朝元走,可最终能有多少人真能走过去呢?
“大概是一万人。
“你听见么?从辟一府到辟五府,卡住了九成的人。
“你说有没有五府未开就强行跻身下一个境界,去熔炼罡煞的呢?有,但那是旁门之人或是魔道中人干的事情,在我三清山是绝对不允许的。
“道门正途,虽是正途、坦途,可也是远途、长途,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多少人都是在寿元耗尽之时悔恨过往修行不够刻苦,所以云气啊,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我辈修行中人最是要珍惜时光,切勿蹉跎。”
说到此处,冯济虎长叹一声,望着冉冉升起的明月,是清冷而明澈,可他的神情却微微恍惚,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光是炼气之境便如此艰难,往后却还有命藏、金丹、元婴、合道四个大境界才能一探仙音。这成仙之道又分天仙、地仙、尸解仙、散仙种种,天仙难成,地仙难进,尸仙难过,散仙难渡,吾常深思,可每每深思时又逾感成仙之艰。有时夜深沮丧之时,也会不禁动摇困惑,这天仙之上是否还真有金仙,更何逞大罗道果、混元极境?”
贺炳锟闻言一声冷哼,如旱地起惊雷,炸响在人耳畔,冯济虎吓了一跳,当即笑骂道:“你小子,我只是感怀,又不曾失了道心,不必以雷音惊我。”
“云气尚未入门,你说这些干甚。”
冯济虎闻言一笑,朝云气问道:“云气,修行路途漫漫,终点更是遥远不可及,你是否真的相信有人能修到极致,超脱生死,与天地同寿呢?”
程云气静静听完,轻声道:“两位道兄,依云气浅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蚍蜉不知蝉寿,蝉不知龟寿,龟之外还有千年之柏、万年之松,蚍蜉不知松,并非世上无松也。”
“哈哈哈哈”,两人闻言放声大笑。
贺炳锟手指冯济虎,“还是云气道心坚定。济虎,可听明白了,云气说你是洼中蚍蜉呢!”
冯济虎连连摇头,眼中已有醉意,“我等皆松柏也!”
第六章 明史定心
云气在霞光中醒来。
昨夜酒喝得多,熏熏睡去时东方天际已白,不过佳酿并不伤身反而养神,睡了还没一个时辰,头脑却甚是清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庭院中,原来昨夜醉后就趴伏在酒案上睡了。
再看冯济虎,这位年轻道士已经睡醒了,此刻正在院中行操,如鹤起舞,如猿攀援。云气看了一会,发现这操与自己从小练的通脉伸经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应是一脉所出。
此时贺炳锟还趴在案上熟睡,鼾声如雷。
云气起身,也练起通脉伸经功来。
不知是山上灵气丰沛,还是自己心境已大不相同,此时此刻练起同样的套路起来,可自己却分明觉着体内那股清灵气更加粗壮凝实了。
操行两遍,贺炳锟也醒了。
“你们倒是挺早。”
“也才刚醒”,云气说道。
三人收拾了院子,贺炳锟便急着赶去应元府听讲,这下云气也瞧见了那只雷禽的真容:
这是一只雷雀,银色的爪子就钩在院子上方的石壁缝中,闭目休息。听见贺炳锟呼喊,这鸟儿双爪一蹬,凌空转身,振翅腾飞,双翼展开足有三四丈长。
雷雀浑身紫羽,羽杆为银白色,喙与眸子都是暗金色,看着好不威严。只是这雷雀头顶生一排白色的竖羽,像是炸毛了一样,看着又有些滑稽。
贺炳锟飞身跃起,落在雷雀背上,雷雀一振翅,化作一抹电光,迅速远去。
冯济虎也停下行操,放出云驾,对云气说道:“云气,我今日便离山了,此番出行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希望归来时你已学有所成。”
云气作揖称是,“望道兄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冯济虎笑着离去。
两人走后,云气先是进了屋子,仔细扫视了一遍书架的书,看看昨日素空学师说的书籍这是不是都有,看了一圈,果真都有。
“还缺一张课表。”
云气迈步出门,又走回了昨日领衣物的地方,看见老道士,上前作揖,“道爷,弟子想领一张课表还有打包些饭食干粮,不知是否在此领取?”
姚兼明摇摇头,指点道:“小道爷,课表在都教院领,修行求知之类的,都归他们,出门往山顶上走。吃喝由都厨院管着,在山腰下边,一路问问人,自然能找到。唯有日用之物,才需来找老道。”
云气谢过,作揖离去。
随后,云气很顺利的找到都教院和都厨院。都教院领课表是免费的,这让云气很开心,但都厨院的饭食却都要钱,最便宜的白面饼要两铢碎铜,最方便的辟谷丹要一两铜,其余各色膳食的价钱云气没敢问。
白面饼也是灵谷制成,和辟谷丹一样,吞入腹中后即化为精气被胃器完全吸收,不再有排泄之事,不过一张白面饼只管一人一天的进食,辟谷丹可管半月,要方便许多。
不过程云气现在身无分文,只赊了三张白面饼,欠下六铢铜。
拎着课表与面饼回到院子,进房后云气首先把课表贴在墙上。这课表用白字写在墨色灵纸上,听都院的管事说,这是一种粗浅的符篆之道,上面的灵字可以变化,时时显现出每日的课程。
云气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课程五花八门,有说修行术的,又说炼丹术的,还有法器鉴别的、灵草养护的。云气觉得在听课之前还是先看看书,把一些修行的常识问题搞清楚,否则也是白去。
随后,他来到书架上站定,从中抽出一本厚厚的书,书名《万年通史—三清山历年修订-明四百年版》。
老话说,读史明智,鉴往知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向来是喜欢读史的,尘世的史书他也读过,他知道现在尘世的大一统王朝唤作明朝,开国已有四百余年,前朝为元,再往前则是宋。
只是宋到元和元到明均是改天换地一般的战乱,加上前宋当国据说有上千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考究了。
他捧书到桌案后坐下,稳定心神,翻开了第一页。
首页是书目,曰:
三皇五帝
成汤代夏
秦统战国
天汉克楚
三家归晋
南北两立
隋夭唐寿
五代十国
两宋让元
日月之明
这是云气第一次知道原来宋之前还有这么多朝代更替。
随即,他翻到了第一纪,三皇五帝,这一纪篇幅很短,对三皇五帝时期的事件也是知之不详,只有一些耳熟能详的事件,诸如伏羲制卦,神农尝草,黄帝铸鼎之类。通史猜测,这八位皇帝在位的时间总和约为五千年到八千年左右。
仔细读完后,他翻到了第二纪,成汤代夏。
大致是说是大禹帝君治水成功获得奇高声望,顺理成章建立夏朝,不过禹王推翻了三皇五帝时期的禅让制,开创了世袭制。还有一点与三皇五帝纪明显不同的是,夏朝人王似乎与凡人同寿,几十年新旧君王更替已是寻常。
夏朝历十七王,传四百七十年国祚至桀,桀无道,失天下,成汤先祖起兵讨伐,灭夏。
成汤立商五百年后,时任商王唤作帝辛子受。书中记载,子受在位时期,内圣外王,国力空前强盛,可当时忽有大诸侯王西伯侯造反,建立西周割据政权,史书也把在此之前的商国称为东商。
东西两国相争,大战持续了五十年,书中记载,在这场人间战争中有大量的古神参战,天上的神和人间的神争斗,搅得天翻地覆。书中还有这样一句话:极致时,有圣人出,重炼地水风火。
书上说,最终人间的神赢得了胜利,人间自治,从此四季风雨不受天神管制。这是最后一次明确记载的三清祖师现世,也是最后一次无量量劫。
商国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商王分封了大量的诸侯国与正位古神,也统一了整个天下,在此之后,商国又绵延了整整一千五百年,史称帝商。
商朝末年时,中央无力,地方强盛,诸侯国造反,群雄并起,逐鹿天下,史称战国时代。
战国由秦终结,但史书记载,秦始皇帝一统天下后,试图打破人王不得长生的惯例,寻求不死之法,欲建立一个永镇天下的仙朝。
不过此举激怒了各路神仙,历经一番斗法后始皇帝崩于燕赵之地的沙丘,秦二世而亡。
同时,这场战争也让人王失去了封神之权,从此世间只有仙与古神,再无新神。
这番神仙斗法史称第一次神仙杀劫。
秦亡后,又有诸侯并起,最终汉胜楚,建立汉王朝,史称西汉。西汉持国八百年,王朝末年风雨飘摇,随后又有汉世祖光武帝中兴,再立东汉一千二百年基业,史家又称天汉。
书上说,东汉初年,祖天师张道陵来到豫章一处灵山炼丹,丹成而龙虎现,灵山自此改名龙虎山。
东汉末年,天下三分,随后尽归于一家,成就西晋。西晋虽致天下于一统,但内乱频生,帝王荒淫,立国五十年已有亡国分裂之相。彼时,又有晋中祖中兴,由南而北犁庭扫穴涤荡污秽,再延国祚九百年,史称东晋。
通史记载,东晋初立时,葛洪祖师在豫章开山立派,即为三清山,葛洪祖师自己也曾被东晋中祖皇帝拜为当世仙翁。
东晋末年,国家再次分裂,南北朝并立,随后合归于隋。不过隋朝以武立国,两代君王横征暴敛,最终二世而亡。
唐高祖自晋原起兵,灭隋自立,称唐。史书记载,唐二世太宗文皇帝时,佛门八宗并立,有三藏法师西游,普度佛法,又有六祖慧能提出明心见性、立地成佛,大兴禅宗,威势力压道门。
当时佛门东西正统之争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伐山破庙只是寻常,直接引发了第二次神仙杀劫。
史书记载,此次杀劫后再无金仙显世。
唐开国后历经高祖、太宗、高宗、圣皇帝、玄宗几位帝王,疆域空前辽阔,创未有之基业,史称盛唐。
不过玄宗皇帝晚年昏庸,贪恋权柄,宠幸番人边将,国家陷于内乱,叛军反攻京师,玄宗弃京避蜀,几有灭国之危。
时有玄宗幼子,唐中祖道君武皇帝在蜀中起兵,走绝迹古道,翻巴山秦岭,神兵天降关中,收复都城。书上说,唐中祖之所以能领奇兵、翻古道都是当时的蜀中道门势力倾力相助的缘故。
自那后,唐朝再创盛世,国祚竟达两千六百年之久,空前绝后,史称寿唐。与此同时,道门势力一举压过佛门,蜀中道门更是兴盛难当,在当时力压龙虎山,被称作西道都。而今闻名的峨眉山、青城山、青羊宫、鹤鸣山都是在寿唐时期兴起的。
寿唐虽久,犹有尽时,唐末军阀割据,一派乱象,当真是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史称五代十国。
随后有宋太祖一统天下,是为北宋,北宋享国一百七十年,诸事疲敝,国境收缩,皇帝逃亡。时有宋世祖中兴,在逃亡途中再开伟业,延宋一千五百年国祚,史称绍宋。
两宋时期,道门昌盛,有冲虚妙道先生王文卿在豫章兵锋山创立神霄派,为天下修道人再开一门法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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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有北方异族南下,搜山检海,建立大元,元朝立国百年,百姓怨声载道,时有明太祖举兵,势如破竹,驱异族至北海,一统中原,是为日月之明。
如今明朝立国已有四百余年,天下承平,一派繁荣景象。
云气看罢,重重呼出一口气,合上书籍,腹中一阵饥饿感袭来,他下意识去摸书案上的饼,却摸了个空,他抬头去看,发现饼已经吃完了,而案上不知何时被点起了一盏灯。
这灯很漂亮,灯盏通体呈乳白色,看着像是石质。灯整体是一只白鹤站立的形象,一脚落地,四趾张开,另一脚提起,四趾收拢。鹤的翅膀收拢着,脖颈修长弯曲,头低下,鹤嘴中衔着一个长颈瓶,瓶里盛放着清亮的灯油,火焰就悬在瓶口外。
油灯光很亮,但又柔和,散着白光,像是把十五的月亮摘了下来。他后知后觉,再看窗外,已经是夜深时分。
起身来到窗边,月光璀璨,与桌案上的灯相映成趣,他望着照耀古今的明月,脑海中还在翻腾着史书中的波澜壮阔。
细细想来,似乎每一次王朝兴衰,总能看到山上势力的影子,但又模糊笼统,让人看不真切。就连自己祖师似乎与东晋立国也有莫大牵扯,但这种牵扯总是不清不明的,给人感觉是不可声张的。
即便是当下,大明王朝,皇室似乎对武当山、对三丰真人也有着别样的崇拜色彩,加各种封号,一串比一串长。
再看看那些深陷王朝斗争的,商周时的古神之战,秦时的仙朝之战,唐时佛道之争,斗着斗着,这些大神们再无音讯。最近的例子是唐中祖领道兵出蜀夺得天下,但书中有言,唐中祖出蜀后,蜀中阴雨连绵了半年之久,有一座仙山枯死,出蜀的道兵入关中后,再无任何声息。
其中关节,深思令人发寒。
云气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在红尘中行走时,定要小心庙堂,不惹世俗纷争,少沾因果。
只是母亲姓朱……
“云气!”
一声呼喊打断了云气的遐想,他偏头一看,门是开着的,原来是贺炳锟站在院子中。
只见他张嘴一吸,半空中一团收纳太阴月华的寒雾便被他吞下。他笑说:“你可算醒了,你知晓你看了多久么。”
云气疑惑:“不是从早到晚么?”
贺炳锟摇摇头,“非也,现在已经第三天的晚上了。”
云气讶然,竟过了这么久?
“你再不醒我也要叫你了,时间久了要伤了心神。”
云气点点头。
“你既爱看书,桌上那盏灯便送你了,炼化的方法写在灯下压着的纸笺上,待你食气后炼化试试。”
云气有些意外,“道兄,无功不受禄。”
“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给你就拿着,不值几个钱,算是见面礼了。”
云气遂收下,作揖谢过。
第七章 山上一二事
贺炳锟从怀里一掏,抛出个银晃晃的物件。
云气抬手接住,入手冰凉,翻开手心一看,是个浑圆的银币。
这枚银币上有着细碎的雪花纹,仔细看去,每个雪花都是规矩的六方晶型,云气穷尽目力,也看不出任何雕刻的痕迹。
“这是?”
“雪花钱,山上的钱,也怪我这些日子太忙,竟忘了照看你,要是虚怀知道了定然要怪罪我,你这天天白饼充饥算什么事,还是赊的吧,赶紧去给账平了。”
云气笑笑,“山上不比人间,白饼香甜不燥,好吃的很。”
贺炳锟连连摇头,说道:
“莫要多言,拿着钱买些好吃食,你还未食气,药食进补不可怠慢,这钱也不是送你,日后得还我。”
云气只好称是,不再推辞,反正日后是朝夕相处的关系,迟早能还上人情。
“这些天你读书太痴迷,我不好打扰,今晚刚好你我哥两再聊聊。”
两人就在院内竹椅上坐下,月光洒落院中,如积水空明,水中有藻、荇交横,却只是松竹之影,云气脚放在地面上,看着如同泡在水中,摇摆之间打乱藻、荇,颇有趣味。
“千万莫以为上了仙山就不闻铜臭了,还是那句话,无钱寸步难行,比起俗世,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可得听好了。
“像我们这样的记名弟子,赚钱大多是靠都务院。一则,院内长期发布各种劳务,完成后便可领取酬劳;二则,若是有什么宝石灵草、法器道术也可来院里置换。不过像你这样才入山的,身无旁物,只能看看有什么简单劳务可以做做。”
“原来如此。”
云气知道,贺炳锟这是再教他,省去了看书和打听的时间。
“不过还有一种钱财,与都务院无关,是都教院的钱,这个钱不好拿,但对于真正有才情的人来说,又是修行之余顺带的事。
在咱们小万山,食气、周天、开宅、辟府、五气朝元乃至往后的大境界,只要破镜时日短,都有一笔奖励,要是能上了榜,那奖金更是不菲,是实打实的金子。
另外,修行中若有什么新的想法或是解了前人难题,也有奖金赐下。”
云气点点头,倒是可以往这个角度多努努力。
“法财侣地,财占次位,听为兄来和你说说山上的钱财。”
“山上最便宜的、使用最多的钱财是铜。这个铜是首山铜,也叫赤铜、豫章铜、天师铜、雷精铜、鼎铜、炉铜,都是一个东西,听这些名字也就大体知道这种铜是什么样子了。
这铜色赤,最先是轩辕黄帝在首阳山采铜炼鼎被发现的,所以最早被叫做首山铜,流传至今。不过现在天下已被发掘的赤铜矿要数豫章最多,所以也叫豫章铜。这种铜耐煅烧,又亲近雷霆,为丹道、雷法修士所喜,故又称雷精、鼎铜、炉铜。
咱们隔壁的龙虎山,正是以丹道与雷法闻名于世,故格外钟情此铜,光那座天师府直辖的赤铜矿便有六座之多。
除却以铜炼器之外,他们还有九个世传的铸钱炉,一枚天师府产的铜钱仅七铢重,便价值一两,也就是二十四铢铜。
龙虎山还炼制一种铜钱剑,说是仿的天师剑,能召雷致火,不过我猜也就是取个名头。这一把铜钱剑能置换十两铜,还有价无市,每年放剑都引人争抢。”
“山上用的银叫雪花银,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个。这种银天生带着雪花的图纹,极好分辨,又称月魄。雪花银矿多在河洛地区的山北水南之地,一铢雪花银能抵上一两半的首山铜。
河洛老君山制的银钱流通最广,也叫压祟钱,听说他们山上有一株摇钱树,天生成银钱,也是一枚银钱七铢重,价值一两。不过天生摇钱树多半是虚,就像天师府还说他们的铸钱炉是东汉皇帝所赠,听听就行。”
“老君山是照葫芦画瓢,用雪花银煅成一个手镯,说是仿的镇山之宝三才清宁圈,有安神辟邪之效,一个一两重的镯子,能抵上五两的雪花银,也是山上极为流通的宝贝。”
“最后就是金,山上叫方诸金,西北边也叫它佛头金,一两金能抵一百两银。山上流通的金钱以两种为多,一种是峨眉山的邛崃钱,还有一种是五台山的五方钱,都是七铢重,值一两。”
云气听完点点头,这山上山下倒也差不太多。
贺炳锟说完看了一眼云气,“你这小子,入山也有几天了,明治山的事也不打听打听?”
这话可冤枉云气了,云气想的是先读通史,再看了豫章仙志和三清山宗史,再来仔细了解明治山的事。
不过贺炳锟显然是主动要说些什么了,他连说:“还请道兄教我。”
贺炳锟笑道:“从你入宗到现在,小道爷听了不少吧?”
云气苦笑点头。
“咱们三清山收徒,大体是两甲子一代,二境修士才有收徒资格,不过二境修士时间最紧,基本上是准备破三境的道爷才会收徒,传下香火来。
但明治山有条祖训,每代收徒只收两人,两人或是均修到了第四境或是有一人身陨,才能收下一代弟子。
明治山才人辈出,修行的功夫又极为养生、不喜争斗,大多都能修到第三境,却又难至四境,故而收徒常常是在其中一位寿元耗尽之后,所以明治山收徒往往是三百年一代,这才比其他道脉辈分高些。”
“那素空学师?”
云气看着素空年纪不大,不像是寿元将近的样子。
贺炳锟声音小了些,“学师修行还不到两甲子,应当是那位在外行走的师叔出了什么变故。”
云气微微一愣,“没有什么消息传回宗门吗?”
贺炳锟摇摇头,“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不知道。”
他又道:“你是这一代的首徒,所以你还会有一位师弟或是师妹,要么是素空羽师破四境后亲自收徒,要么就是你代师收徒。
“另外,按明治山的惯例,十年之内你若无法开心府,那么你终身只能是记名弟子,素空羽师在十年后会再次收徒。
“所以你知道了,你不比他人,要更努力些。”
第八章 闻法
云气入山已有二十余日。
这二十余日里,读书还是占据了少年绝大数的时间。期间,别峰学师开讲他也去听过,东天道上几次论道会他也去过一次,课表更是时时关注,但令少年失望的是,没有一次谈及入门食气的。
对此,贺炳锟解释说,以往如有大规模收徒的,或许有学师专门为新人启蒙,但这次明治山收徒时间不上不下,又只有一人入门,所以宗内定然不会专门开设相关课程,想来是由素空羽师亲自启蒙了。
只是好在云气自幼悟性奇佳,自己看看书、晚上偶尔请教贺炳锟,便所得颇多,令贺炳锟惊诧不已。
今日四月初九,正是去明治山点卯的日子。
卯时两刻,程云气便在院中等候,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他早已知道贺炳锟的作息习惯。
果然,没多久,贺炳锟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拍拍云气肩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在羽师跟前好好表现。”
云气笑着点头。
贺炳锟打个呼哨,抓住云气的臂膀便一跃而起,后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坐在了雷雀的背上。
雷雀的脊背柔软,但羽毛甚滑,总感觉要掉下去,身体与雷雀接触之处,还有酥麻之感。
雷雀振翅高飞,云气马上就要滑落,被贺炳锟一把抓住,“盘腿坐稳,五心朝天,你要是能在雷雀上入定,打坐功夫才算入门。”
云气现在当然没入门,所以他紧紧抓着贺炳锟。
雷雀果然极速,飞身直往云上而去,在虹桥霓光中穿行,很快便飞到了东屏山尽头,再穿云而下。
但令云气意外的是,上次被冯济虎带着过来,下落时感觉云层极厚,自己和同来考核的人在茫茫白云中就落到了明治山,但此刻,云层只是一闪而过,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从空中鸟瞰,三清山层峦叠嶂,但没有哪一处有眼前这般灵性:
八座高山拔地而起,山根攒簇在一起,到山尖却正正朝着东、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八个方位往外倾斜,但这八座高峰绝不相同,西南那清秀如螺,云遮雾绕;正北边那山赤红如铁,烟火升腾;西北那山雷云密布,紫电闪耀;东南那山遍植青竹,竹涛汹涌。
八山形态各异,宛如天上仙匠阴差阳错下烧就多彩琉璃莲座。
在八山之间,还有一山,形态宛如莲台,但此山掩映在八峰异象织成的霞光中,细节看不真切。唯一能看见的,是有无数条瀑布飞涧挂在此山山壁上,飞流而下,如千万条白色丝绦。
“这是……”
“这便是莲花福地。”,贺炳锟说。
贺炳锟指着那座遍植青竹之山,说道:“这便是明治山,由于漫山青竹,竹雅称青神,故又作青神山,位于莲花福地的巽位。”
雷雀载着两人往明治山飞去,云气仔细打量着,却没有发现明治山上还有其他的人影,便是宫殿楼阁也不见一两个。
贺炳锟驾驭雷雀将云气放在明治山山腰南面一处凸起的石台上,说了晚上还是在此处接上云气,随后便乘雀往西北那座雷云密布的高峰去了。
云气站在石台上,四下张望,发现旁边竖着块石头,上面写着“凉君渡”三个字。
他四下探寻,很轻易就发现了之前考核走过的那条小径,他顺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果然,在詹碧云藏竹之所碑后的亭子边上,云气再次看到了素空羽师。
“过来坐下吧。”
素空羽师说道。
云气走进亭子,在羽师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山上日子可还习惯?”
“习惯,这里生活很好。”
“那就好,待你食了气,脚力上来后便回镇子里看看吧,倒也不远。另外明治山人丁不旺,没有特定休沐日,你若是想家紧了,告假便是。四时八节,你双亲香火飨食也不可断了,回乡扫墓按世俗规矩来即可。”
云气心下略略放松,看来山上规矩也没有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大。至于羽师知晓家中事云气毫无意外,想必尘世的雨霖观早已将自己从小到大查了个遍,他深深作了一揖,说道:
“多谢学师。”
“不需什么谢,我明治山规矩甚少,你往后自会知晓。”
云气称是。
“收束心神来,现在讲修行。
“明治山以内丹道为根本,内丹道是万法之源,长生根本,成仙前有炼气、命藏、金丹、元婴、合道五个大境界,而炼气自食气始,所以今天首说食气。
“天地灵气是世间宝粹,成仙阶梯,尤其是对我道门而言,灵气便是开辟肉身宝藏的唯一途径,更是施展万般法术的唯一依凭。
“天地灵气流转不定,但总归是有规律可循,深山大泽中灵气总是要比红尘集镇更浓郁些,午时太阳星催发下阳属灵气更为活跃,子时太阴星拂照下阴属灵气充沛,林莽之中木属灵气最多,江河之上水属灵气旺盛,虽有例外,但总归是这样的趋势。
“天地灵气纷繁众多,我等修士自然不可能全部食之,更别提木属之瘴气、土属之沼气、火属之硫磺气更是大毒之物,所以食气首先要知道食何等气。
“食何气,由肉身先天属性和修行法统决定,前者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必深究,像纯阳之体、元阴之体之类实在是极少数,至于云气你,我已探查过,也是寻常肉身,只是经脉相比同龄人更粗韧些,想必也是清灵气炼体的功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清灵气自然也是天地灵气,本质上属于阳气的一种。宗里相传清灵气是当初天地初开分清浊时清气的一种,有清明灵台、稳固元神的功效,你现在修炼的通脉伸经功只是服食清灵气最粗浅的法门,后续自然另有妙法。
“至于修行法统,我明治山法统的根源在于阴阳大道,落脚于活死人之道,并由此延伸出纯阳、尸解、还魂、役鬼、起尸等法门。
“另外,我明治山一脉五行皆可修行,尤重火法、木法、土法,又基于以上三法脱胎出心火、枯荣、养尸等等法门。风雷二道也均可修行,但我门尤重风法,并发展出风遁、采信、天听、祛邪、神游等法门,雷法也有神喝、炼神、淬体等法门。
“一言以蔽之,入我明治山,五行之内、阴阳分支、风雷二气,食气百无禁忌。”
素空说的极快,但好在云气记忆力也极佳,先不求甚解全部记下,回去再慢慢咀嚼思索。
“食气有吐纳法、坐忘法、步罡法、手诀法、祈咒法、外丹法、观想法数种。前五种归根到底是身阵法,人体通过吐纳、打坐、行步、手印、念咒等动作形成身阵,身阵一成,自然引来灵气。
你的通脉伸经功其实就是步罡法。
“外丹法是借助外力,有服丹、膳食、药浴等等,不必多说。
“观想法则较为玄妙。需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气,只有某一属的特殊灵体才能食入。像太阳真火,向来是金乌一族的专属,如今早已绝迹。像山林瘴气,大毒之物,我等修士光是炼化成法器便是千难万难,但山中的魈和蟒却可吞吐如常。地衣青华是一种土木两属交融之气,于炼丹有大用,唯有青羊、青牛、青鹿之属可食之。
像这般灵气,身阵法便无用了,于是有先贤创出观想法,这观想法说到底也是借假求真,观摩其他灵属的精、气、神,这其中又以神为精要,在冥冥中勾勒出一尊虚幻的灵属,放置在肉身窍穴中,我道门称之为内景神,盖因此法最早出自魏晋之时的《黄庭内景经》,内景神一现,不必刻意,举手投足间便可自然食气。”
云气安安静静听了许久,见素空似乎说的差不多了,便询问道:“请问学师,什么食气法才是适合弟子的呢?”
这是云气第一次看见素空羽师的笑容,只听她说,“都得会。”
第九章 食气
“来,我先授你吐纳法,天下灵长吞吐灵气莫不以此法为根本。
“吐纳,也即呼吸,人人生而会之,不过想要食得灵气,却有大学问在其中。
“鼻呼口吸?长呼短吸?且日夜、四时、方位不同,吐纳均有差异。更有甚者,为吐纳而起高楼、结广坛、埋己身,修到精微高妙处,一吸而江泽涸,一吐而朝霞现。”
“我现传你一法,没什么名头,是明治山四代祖师从一篇上古遗迹中找到的残篇,我等只叫它五字咒。这是一种专门服食五行气的法门,应天时四季,合肉身五脏,以吐纳为基,以咒术为引,同时又能与其他身阵法、外丹法、观想法相配,是一门务实且通衢的法术。”
说罢,素空持玉如意在云气眉心处一点,相交时光华涌动。
玉如意点来,云气下意识闭眼,先是感觉眉心处有一点冰凉,随后便在黑暗中看见了五个古字。
这几个字他从未见过,是一种陌生的字体,但仔细看,又有些熟悉。很快,他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云隶,不过应该是那种更古老的云隶。
他腰间玉佩上便有用血墨写成的云隶。写的正是程云气三个字,冯济虎教过自己,但此刻黑暗中这五个古云隶字从未有人教过,可他却能读出音节:
【嘘】、【呵】、【呼】、【呬】、【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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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起身。”
云气闻言起身站定。
“两足开立,与肩同宽,头正颈直,含胸拔背,松腰松胯,双膝微屈,全身放松,呼吸自然。”
云气一一照做,摆出一个架势。
“力沉足跟,提肛缩肾,顺腹呼吸,先呼后吸,呼长气,呼气读字,舌顶下齿,舌面下压,【呵】字,念!”
于是云气在吐气时念出了那个音节。
“足大趾轻点地,两手掌心向里由小腹前抬起,经体前到至胸部两乳中间位置向外翻掌,上托至眼部。要慢!”
云气只觉着这一下把体内的浊气都吐尽了。
“气尽吸气,翻转手心向面,经面前、胸腹缓缓下落,垂于体侧,好,收。”
“再来。”
如此六次。
第六次吐出浊气后,云气自然吸气。
但这次,他感觉到了异样,一股暖洋洋的气被他吸入口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股气便咽入了咽喉,很快,自己的胸膛也暖了起来。
素空瞬间察觉到云气眼中不一样的神采,
“你食气了?”
云气的吐纳被打断了,但他却没有不适感,反而有些放松,方才的吐纳使他产生了一丝疲惫感,心想着这应该就是这个吐纳法的节奏。
他应道:“方才有股暖流吸入口腔,顺咽喉而下,随后心脏略有暖意。”
“你食气了。”
素空重复了一遍,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你可以去都教院领奖金了。”
“嗯?”
云气有些疑惑。
“六息而食气,应登南斗榜。”
云气听闻也很高兴,从学师反应来看,这应当是个好成绩,之前他一直有些担心,自己在凡间自然是天才,一岁识字,两岁行操,三岁过目不忘,五岁炼成清灵气,十岁时老父已经教无可教,可山上山下是两方天地,万一不入其门,那定然是要遗憾终身的。
万幸,现在看来在山中,自己也还不差。
“很好,歇一会吧,记住刚才说的要领。”
云气点点头,闭目回想刚才吐气节奏和动作要领。
约过了小半刻钟,素空示意继续。
云气经过调息也感觉好多了,气竭之感已经没了。
“两唇微合,成横绷之力,舌尖向前,同时向内微缩,上下齿留缝,呼气,【嘘】字,念!”
“两手自小腹前抬起,还是要慢,手背相对,经胁肋至与肩平,两臂如鸟张翼向上、向左右分开,手心斜向上”
“再高些!”
“两眼反观内照,随呼气之势瞪圆。”
“好,气尽时吸气,屈臂,两手经面前、胸腹前缓缓下落,垂于体侧,好,如此六次,是为一回吐纳。”
这一次,云气感觉吸入了一团清凉之气,清凉之气遁入咽喉后消失,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右上腹一片清凉,连带着,连视线也清澈了许多。
云气知道,那是肝的位置。
接下来,在素空的指点下,云气先后试了又呼、呬、吹三种吐纳字诀,分别食五行之土气、金气、水气入脾脏、肺脏、肾脏。
“你很不错。”
素空认真说着,在她看来,这个徒弟实在是好教,什么话都不必说两遍,不用去费劲的解释每个字咒的发音和每个动作的要点,以醍醐灌顶之法配些口头指点就能很轻松的教会。
云气行了一礼,“学师指点得好。”
他说得也很认真,在他看来,这个老师实在高妙,言语凝练,恰到好处,不说一句废话,那门将古语直接映照到脑中的法术实在神奇,节省了很多时间。
“今日便到这吧,这五个咒字你且练着,记住,要结合天时、地势去练。这个法子吐气六次是为一重,等你什么时候练到九重了或是等到你什么时候食不了气了,再来寻我。”
“食不了?”
云气有些疑惑。
素空解释说:“肚子再大,也总有吃饱的时候。”
云气理解了,点头应下,准备告退离去。
“对了食气同时,还有一事。”
“请学师吩咐。”
“修行事,法不离念,念不离法,念行气随,念到气至,这念头要是散了,再多的灵气也无用。食气之时便要凝念,我这有一法,若要修行此法,首先要你在脑中搭一座道宫。
“这道宫不可照搬山上或书上,非要你凭空想出来,越华丽越好,越繁复越好,殿、台、楼、阁、塔、坛……随你心意搭建,但许多不许少,阶、门、窗、墙、院,极尽详实,任由发挥。
“只一点说明白,梁、柱、斗、拱、砖、瓦、漆,这些最最基本的东西,要遵从制式,遵从规矩,不可胡想。”
云气想了一下,感觉并不简单,便问了一句,“不知时间上可有限制?”
素空说:“没有限制,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进去看就是了,搭了多少,便是多少。另外记着,脑中搭建时,不可借之于物,不可落笔打稿。”
云气应下了,又问:“既是我道家宫观,宫中定有主奉之神,不知弟子脑中道宫又该供奉何神?”
素空闻言有些诧异,深深看了一眼云气,这才道:
“你果然才情不浅,我本意当下是只授你凝念之术,不过既然你有此一问,我便多说两句。
“你须明白,辟府之时所需要的五行气是海量的,品质和意蕴也是越高邈越好,要想早日辟府,观想法是怎么也绕不开的,在肉身窍穴中存思内景神是早晚的事。
“既然你现在提了脑中道宫供奉何神,我看,如真有余力,不如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辟府时打算吸食何种五行气、欲存思哪位内景神,现在观想其神像,到时从脑中宫观中走出,入驻脏腑窍穴自然水到渠成。
“你初入山门,我也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这内景神,位格太高不好,难以存思其神,位格太低不好,于修行无益;成道时日太远不好,与这沧海桑田的天地灵气间的联系薄弱,成道时日太近不好,容易结下因果;出身人族不好,当心鸠占鹊巢,反之,妖、鬼、精、灵之属可取。”
云气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
“请教学师,构筑道宫弟子尚可去观实物、阅规范以通晓制式要求,但内景神之神韵,弟子如何寻得?”
“宗内有古神妖灵之图鉴,可视图观想,日后你出宗行走,若在山野间看到庙宇,也不妨驻足停留。”
云气称是,遂告退。
第十章 领赏
云气拜别了素空,折身沿着原路往竹林外走去。
刚出竹林,便见有一群白鹇鸟从竹林深处飞向天空,隐约的,他好像听见竹林深处有笑声。
竹林内阴凉,甫一出来,日光洒在身上感觉暖暖的,看了看天,日在东南,尚在巳时。
云气想起学师说的食气要结合天时地势,现在自己站在高处,万里无云,大日当空,阳气旺盛,应当食火气。
想到这里,云气当即就原地摆起架势,使用【呵】字咒食起气来。
这下,云气果然感觉到食入的暖流要比阴凉的竹亭里更强烈些。如此,云气更不着急了,索性就在此处食气,等到贺炳锟下晚课一起回去。
在吐纳休息的间隙里,云气也在思考凝念之事,要在脑中营造一座宫观不是易事,光是表象还不行,学师说的是一砖一瓦的搭建,搭建成型后还要维持,断不可两三日便忘了。
宫观构成繁复,但核心一定是神殿,是一座宫观的供奉之处,山外雨霖观有很多神殿,有王灵官殿,四神殿,玄都大法师殿,广成道君殿,斗姆元君殿,还有三清殿和葛仙殿。
在山中,莲花福地的平顶山上也有一座三清殿,供奉着三清道祖,还有伏羲殿,供奉人祖,还有阴阳二殿,供奉更为虚无缥缈的阴阳之气。
云气也必须先想明白自己要建的第一座殿是什么,方才学师说过,最好还得是与观想法、内景神、辟府这些东西关联起来,要事半功倍才好……
————
“发什么呆!”
云气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原来是贺炳锟。
“你怎么这么快……,咦,天黑了。”
贺炳锟笑说,“你倒是很容易入定,也是好事,回吧。”
雷雀将两人送到院舍。
“今天怎么样?”
“感觉还好,食气了。”
“嗯?学了食气,还是食气了?”
贺炳锟的语调突然拔高许多。
“学了食气,也食气了。”
“一天,一天就食气了?!”
贺炳锟两手扒上云气脑袋,上下左右使劲看了,“什么怪物?”
云气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笺子,笺子很薄,像是用竹子刨出来的一样,上面有一道细瘦娟秀的字迹:
「程云气得法后六息食气,温素空为证。明四百二四年四月初九于明治山」。
“学师说我凭这个笺子应该可以去都教院领奖金。”
贺炳锟一对眼睛都要贴到笺子上去了,“六息?你六息食气?”
相处有半个月,贺炳锟能感觉到云气不是一个俗人,但没有想到他这般不俗。
“不是应该可以,是肯定可以,走,我们现在就去!”
贺炳锟大笑出声,一把握住云气的手腕,大踏步出了院子,直往都教院而去。
街道两旁,屋舍门檐下、洞府山壁上都挂着灯笼,有的火红,有的橙黄,汇成两条光带,把山路照的十分清楚。
贺炳锟的嗓门是出了名的大,此时大笑而行岂有不惹人注目之理,山路两侧的门不断被推开,主人纷纷探出头来,
“老贺莫不是辟府了?”
“响王辟府了?”
“贺炳锟辟府了!”
“……”
恭喜的声音比贺炳锟的笑声传的还要快,一时间道贺声不绝于耳。
贺炳锟闹了个脸红,不过在灯光照耀下也看不出来,“我辟府乃水到渠成之事,现在时候未到,有甚好恭喜。”
“竖子,夜间狂笑毁人清修!”
“许是日日引雷,坏了脑筋。”
“一身横肉,有筋无脑。”
一时间,道喜之声转为谩骂。
“我舍友程云气,今日习法,六息食气,现去都教院领赏,可值一笑哇?”
山中小街顿时一净。
下一刻,街道两旁呼啦啦冒出大几十人出来,一下子把贺炳锟和云气给围住了。
没人去看贺炳锟的得意脸色,只是细细打量着程云气。
“六息食气!”
“长的倒是俊俏。”
“咦,是明治山那位吗?”
“哦,想起来了,新来的小道爷!”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云气也被吓到了,六息食气有这么惊人?
“同去!”
有人喊了一句。
“自然同去!”
“当然同去!”
于是,大笑大喊的,由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云气感觉不太好,这实在是太张扬了些,也不知怎么地,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哈哈,云气不必管,我们灯笼街好久没出过你这般的人了,这下可不得让我们出口气。你不晓得,前年古藤街来了个新人,朝学法,夕食气,被他们吹上天去了,都教院明明还在他上头,可那群人去领赏时偏偏先往我下山走,招摇一番后再上山,如今天赐良机,我等岂可罢休。”
说罢,一群人便拥着云气往山上而去。
程云气躲在屋子里看了半个月书,街坊邻居一个也不认识,这下被众人拱卫而行,还没到都教院,已经把人认了个遍。
“家宝兄,我真是普通凡人出身,并非什么道子,你已经问了一路了。”
云气无奈又回了一次。
问话的是个看着有些福气的人,有个大肚子,脸胖胖的,总是在笑。
“不是道子的话,真的太让人惊叹了啊。”
“到底什么是道子?”
云气被他说的好奇了。
“金丹道侣之子。”
云气点了点头,那确实厉害,想来应该也少见。
到了某一条街,众人呼和声突然大了起来,云气赶紧拽了拽贺炳锟,“贺兄还是让众位道兄小声些吧,不太好。”
贺炳锟大笑,“这里就是古藤街!”
云气举目四望,这条山路两侧尽是粗壮的古藤,这里的人结藤成庐而居,别有意境。
不过本是一块清幽之地,现在却是沸反盈天,云气有些担心会不会起了争执。
古藤街两边藤庐里静悄悄的。
“不对。”
贺炳锟终于把他的混账脸色收起来,转而是一副严肃审视神色,在这一刻,虎背熊腰,鹰视狼顾说的就是他。
“古藤街这群崽子肯定在憋着坏!”
贺炳锟倒是没想错。
夜色掩映下,古藤街活了过来,无数藤蔓悄无声息的爬到众人脚下。
“什么东西!”
有人惊呼一声。
这像是一个信号,被发现的藤蔓迅速动起来,如蛇如电,很快就把灯笼街的人团团围困住,除了少数修了身法和遁术的还在闪避,大多都被捆了个结实。
“田灵芝,你无耻!”
贺炳锟身法不俗,尚在躲避藤蔓束缚,嘴里喊出一个人名。他知道,田灵芝是古藤街的头子,指定是他的主意。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破空声响起。
“哈哈,你个没头脑的,你们都是没头脑的,王仙游在闭关,你们竟然跟着贺炳锟胡闹,哈哈哈。”
古藤街上瞬间出现了许多人影,人影速度极快,朝着被围困的众人扑过来,借着古藤和夜色的掩映,几乎无法分辨。
“电母敕令,电光流金,无所遁形,现!”
云气看贺炳锟捏了一个手诀,口中迸发咒语,他的指尖亮起一团炽烈的白光,白光照彻之下,整个古藤街宛如白昼,也看清了那一团团人影。
那群人在电光下眯上了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云气望向为首的,那是个白袍碧冠的青年,他也看见了云气,他竟对云气笑了,笑完后也施展起咒法来:
“木公敕令,万物生发,缠!”
第十一章 宴饮
随着这一道咒术显灵,围困众人的藤蔓顷刻间又增生数倍,在空中裹缠的速度也更快了。
“电母敕令,电光神行,疾!”
贺炳锟周身都泛起了银光,在藤条中腾挪,像闪电一样击向为首的那个青年。
两人斗法时,其他人自然也没闲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云气看了一会也明白了,双方都收着手呢,好些人嘴上骂着凶,脸上还挂着笑意。
“太虚有灵,乾坤借法,摄!”
混乱中,云气瞥见有人朝着自己一指,同时,自己身体便不受控制了,竟腾空飘了起来,像一个风筝,而风筝线却在别人手里。
云气但也不害怕,只觉得这个人出手的时机真是好,灯笼街的人此刻全被缠住,表现神勇的贺炳锟也被那个叫田灵芝的围住了,为此,田灵芝肚子上挨了好几脚。
而且,这个摄法很有意思,真有仙家的味道。
“聂群玉,别伤了人!”
贺炳锟瞧见云气在天上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摄法要是能伤人就好了。”
那个摄取云气的人朝贺炳锟回了一句,又笑着对云气喊到:“小兄弟,我的摄法不入门,你莫挣扎,当心摔了!”
云气本来就没什么动作,听到这话就更放松了,很快便落在施法人身侧。
云气一落地,便有四五个人围过来,拖着云气便跑,正是去都教院的方向。
灯笼街的人瞧见,也大致晓得这帮古藤街的人要干什么了,刚才闹得动静太大,他们已经晓得了云气的成就,这是要他们自己拥云气去领赏,摆自个一道!
“兔崽子站住!”
灯笼街的个个如要脱缰的野马,拼了老命的要去追云气。
————
贺炳锟跑的最快,气喘吁吁来到都教院,却发现古藤街那帮兔崽子围着云气已经出来了。
“哈哈哈哈~”
贺炳锟旁边是鼻青脸肿的田灵芝,此刻正开心的放声大笑。
聂群玉,就是那个把云气摄走的人,此刻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聂群玉对他说:
“老曾,瞧见没!南斗榜第五!你们乾四区出过这样的人物么!”
闻言,贺炳锟也乐了,更何况此刻有四区人在,怎么也不能丢了三区脸面,于是他不再跟田灵芝计较,脸上故作平静,对着云气招招手,
“云气,走吧,回灯笼街,得庆祝一下。”
他把灯笼街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
众人最终在都厨院的麒麟厅摆宴。
灯笼街和古藤街的人一起。
古藤街的人硬要凑上来,兴许是知道自个不占理,他们主动要请客,为云气庆祝一番。
众人落座,古藤街的为表歉意,点了不少酒菜,两三口酒下肚,众人也来了兴致,开始天南海北说起来。
“南斗榜,取注生延寿之意,以破镜时日分高低,分食气、冲宫、犁庭、结丹四榜,每榜只有六个名额,食气榜上次名额变动还是在四五十年前,以至于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去看它,直到今天听你说你六息食气,才想着是不是有机会进一进。”
贺炳锟感叹说。
“对了群玉,你刚去看了,食气榜那几个人是谁来着?”
“按规矩,年过五十岁者的名字不在榜上显化,现在是方风仪和郑维城两位并列第一,这两位都是道子,生而食气。萧时中第三,一息食气,曾鹤龄第四,两息食气,原来是黄观观以三十息食气排在第五位,现在降到第六位,余尽煌百息食气被挤出榜单。”
“方风仪还没寻到心怡的真煞吗?”
田灵芝问道。
“还没,听说又出宗了,等这次回来看有没有好消息吧。”
“他心气高,运气也不太好,我听说郑维城已经去极北之地寻灵罡去了。”
“他们真是快呀,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踏上寻罡觅煞之途啊!”
大家自然而然开始讨论起各自的修行进度与关隘。
“诸位,你们听说过齐灵云和齐金蝉这两个名字么?”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话,说话的是一个叫杨有信的年轻人,是古藤街的人,云气在谈话中知道他擅长风法和木法,记名在杜鹃谷。
众人思索了一会,纷纷摇头,“没听说过。”
“那齐漱溟可曾听过?”
众人闻言一惊,这可是妙一真人,西蜀峨眉的掌教,合道境界的高真,飞升在望,岂会未曾听过?
田灵芝反应很快,马上问道:“那两个齐姓?”
杨有信点点头,“数百年了,妙一真人与其夫人终于诞下了道子,还是姐弟龙凤胎,我听说前些日子峨眉摆百岁宴消息才传开。”
众人都很惊讶,云气还从他们脸色上看见了忧虑。
贺炳锟解释说:
“云气你不知,自唐宋以来,巴蜀之地修道之风渐盛,于我道门而言,本是好事。不过巴蜀之地闭塞,地势上自成一域,在修行与理念上独树一帜,这里面的道门也就自成一派了。
这些人尊三清而不信,见古神不拜,崇仙贬神,他们奉唐宋时期在蜀地飞升的仙人为祖师,自称玄门正宗,又作西道都,与我东方道门划清界限,对我豫章诸仙山更是敌视,对我等恶意之深尤甚魔门!”
道统之争!
云气脑中闪过一道惊电,他喜读史书,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听闻,那两个娃娃,不但生而食气,更是五府俱开、绛宫已成,百日宴上,有东海来的高人,以灵罡真煞为贺礼,我等求之不得之事,于他人而言,囊中之物尔!
假以时日,待两道子长成,于我道门岂是好事?”
杨有信抚面而叹。
见大家恹恹,云气则笑说,“杨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观书上说,三丰真人也是凡胎出身,三十岁前还在世俗做官,三十岁后又花了三十年时间寻仙问道,在六十岁时才得遇火龙真人传金丹要旨,随后十年炼成金丹,又十年育得婴儿,创立武当,百岁就得道成仙了,难不成我们起点比三丰真人还晚吗?”
众人听他以三丰真人做比,又吓了一跳。
贺炳锟这时想起云气初来的那一夜,说出蚍蜉不知松之语,只觉这位舍友心志实在是高。
或许他生来就是适合修行的。
贺炳锟突然这样想。
“好了好了,云气登了榜,你非说峨眉道子做什么,喝酒!”
一夜酒香。
第十二章 收阴山
次日一早,云气来到斜对面的一间院子门口侯着,昨晚宴会上才知道这院子里的罗万化记名在收阴山,他约好了要蹭他的云架去一趟收阴山购云。
云气之所以现在要买下一朵云驾,主要原因其实是为了食气。到时有了云驾,在高空食太阳火气,在湖上食大泽水气,在深山中食林涛木气,岂不方便?
再者,毕竟有了奖金不是?
并没有等多久,罗万化就推门出来了,此人偏瘦,却喜着宽袍大袖,走起路来袍子摆动的厉害。
他脸上故作嗔怒。指着云气说道:“你呀你,虽说有奖金赐下,不过也要精打细算,日后花钱的地方可还多,你今天要购云,不就得花钱么?昨晚古藤街那帮崽子既要出血,我们又想宰他,你又何必偷偷结账,搞得我们两伙人都很是不好意思!”
云气连连作揖,笑说:“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罗万化显然心中是高兴得很,他把大袖一甩,便甩出一朵水碧色的云。
他拉着云气登了上去,云气觉着脚下触感和冯济虎那朵差不多,软绵绵的,但这个更显凉意,有点身处晨雾中的感觉。
“这是我的云驾,起名为雨湖。收阴山在宗门的西南角,我们一路往西去,翻过了西屏岭,见到无尽头的云海,云海里最高的一座山就是收阴山了。”
罗万化说道。
罗万化的云起初飞的不高,一路上还在给云气介绍宗内的景致和山头,他们首先往西北飞了七八里路,望见了满山的杜鹃花,罗万化告诉他这下面就是杜鹃谷了。
云气望着杜鹃谷,当真是一片绯色花海,绚丽无匹。
又西行十来里,罗万化驾云往南边绕了一个圈子,避开了一处古树葱葱、溪湖碧碧之处。
他朝云气解释说,那一块是万寿园,是仙禽神兽居所,自打早先有几位雌蛟控诉宗中弟子在空中偷窥她们沐浴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从万寿园上直接飞过去了。
万寿园西北侧便是丹坊,宗中炼丹、售丹、收丹之地。
云气望向那处缓坡,只见宫观丛生,人来人往,还有青烟袅袅婷婷,更有异香飘来。
过了丹坊再往西南五六里路,便是万仙迎客群峰,是客卿居所。
罗万化说,宗门内和万字相关的山头就是他们这些记名弟子所居住的万笏朝天群峰、仙禽神兽居住的万寿园和客卿居住的万仙迎客群峰,所以宗中弟子又分别将其简称为小万山、大万山和仙万山。
过了仙万山,云气已经隐约见到雾气掩映下巍峨的西屏山岭了,由南往北,纵长几十里。
两人从西屏岭的南边绕过,在此处,云气又见到云层分界的奇景,西屏岭以东,云层与山岭齐平,西屏岭以西,云层只在山岭的半山腰。
“山中多云雾,实则是山门的护山大阵,唤作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大阵操控下,这云要它升便升,要它降便降,雨雾要它浓便浓,要它淡便淡,我等从不曾见识这大阵的威力,反倒是看足了她的美色。
“西屏岭以西的云海在落日时被染成红色,故作红海,东屏岭以东的云海,在日出时被染成橙色,故作橙海。
“我还听说宗门有意在南边也筑一道南屏岭,不知工期。”
云气点头受教,此时红海就在他的脚下,无边无涯,但由于被高大的西屏山遮挡,红海此刻并不红,东方的朝阳在此撒下无边的阴影,云看起来是青灰色。
云在山风下微微荡漾,倒像是一汪无际的深湖。
在这深湖中,有一座高峰孤独矗立,随着它的高度往上望,像是与天齐高。
“这就是收阴山了,山上有修士两千余,从这里出去的云,天南海北没有说不好的。”
罗万化又指着收阴山与红海齐平的地方解释道:
“这块是捕云、收云之地,各师长弟子的修行之地还在上面。”
云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望见有人在云海上撒网,很是神奇,看着也比明治山热闹许多。
“走吧。”
说罢,他又带着云气继续往天上飞。
很快,两人就飞过了西屏山的高度,来到第二层云的上空,此地正如冯济虎所说,是广大门人修炼法术、遁术和御术的地方,各类法术余韵和兵器华光闪耀。
如要说云层之下是仙家的仪,那云层之上便是仙家的威了。
这片三清山核心区域上空的云,从下往上看,是洁白无瑕,如丝如缕,但在云上看,则是被法术余韵和遁光染成五光十色,故作霓海。
霓海之上还有云层,作棉絮堆积状,每一朵云,都有山包一样大,收阴山顶峰,还在此云之上。
两人还在高飞,云气则是感觉到了寒冷,自打他年少时食清灵气入体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两人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入眼一片乳白,云气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忽地,周遭一片明亮,强光让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眼,天地奇景让云气几乎窒息。
此时,头顶是天,是澄澈的蓝,蓝的像是倒悬的海。
脚下是云,是牛乳一样的白,一望无际,像是连日大雪后的平原。
这一层云的名字,就是乳海。
天与云之间,是金灿灿的阳光,肉眼可见的光线一端挂在东边金红色的朝阳上,一端落入人眼中,这光线时而做灿亮的金色,时而又是五彩斑斓色,久视让人目眩。
在白色的云铺成的平原上,突兀的矗立着好几座山峰,最近的一座便是收阴山,但在这片平原上,本是极高的收阴山只可称作“丘”了,在南边,还有一座剑一般的尖峰,在东面,有一座山像龟首一样探出云海,在北边,有一座亮晶晶的高台,很是规整。
除此之外,还有三座山,处于雪原的正中间,那是真正的高山,是一览众山小的高山,这三座山呈三角之势,遥相对望,在如此的高空,那三座山还是那样的青绿,像是三个顶天立地的青衣神圣。
“南边的,是投剑山,东边的,是鳌鹤峰,北面的,是莲花福地的飞仙台,那三座,便是玉京、玉华、玉虚三山。”
罗万化顺着云气的目光一一介绍道。
“这上边,还有云么?”
云气问了一个问题。
罗万化点点头,给了云气一个肯定的答复,“上面的云被隐去了形迹,但据我所知,上面至少还有两层。据说最上面一层云里,还孕育着灵罡,不过少有人去过,毕竟那里的高度,放在宗外,已经是第三重天的高度了。”
云气抬头望着天,看不到一丝痕迹,只感觉到无垠的旷远。
第十三章 购云
两人往收阴山上落去,这收阴山神奇异常,不时有各色的云朵落到山上,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云从山上飘出。
“收阴山又名云巢,就像你明治山又被称作青神山一样,后者往往是我等在外匿名行走时对宗门的假称。”
离收阴山越近,云气越是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被各色颜料浸泡的水池里。
两人的云落在山上的一处名为高柳的渡口,此处垂柳成林,千万条碧绿丝绦飘荡,远看像是一朵碧云。
罗万化带着云气往垂柳林深处走。
“你想要一朵怎么样的云呢?”
两人边走边说着。
“怎样的云?”,云气摇摇头,他不知道。
“比方说五行?你更倾向于金木水火土中的哪一属呢?比方说飞天,你想要飞的高的还是飞的快?比方说功效,你想要聚拢灵气的还是隐匿身形?”
云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想了想,“五行偏火吧,学师有意让我首辟心府,心府属火。飞高还是飞快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高一些。至于其他的功效,还得看看价钱,嗯,我希望这云的价钱不要高过一两方诸金。”
罗万化认真听着,随后思索了一会,又拍手笑道,“有了!真是巧。”
他看着云气,问道:“云气你可信我?若你信我,我们先不去云市里逛,我有一位师姐,她正打算售云,你随我去见他,看看她的云如何?”
云气笑着点头,“都是同门,岂有不信之理?”
罗万化随之一笑,这才细细解释说:
“我熟识的这位,排济字辈,道名一个萱字,正是我记名学师的入室弟子,我也就私下喊喊她师姐,实则还不够格,我尚未开府,而她可是心肺具辟,已成纵火熔金之威!”
“了不起!”
云气附和了一声。
“济萱师姐近些日子刚好打算织制她的第二道云,真真是机缘到了,是她老人家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
“由于某些原因,师姐打算由精修火行转为金行。她制的第一道云乃是一朵火烧云,用了很多好材料,火行,飞的高,正符合你的要求,她现在急着买灵材制新云,一两金的价格有可能谈下来。”
云气听着很是满意。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洞府。
罗万化激发了洞府门上的传音法禁。
“济萱姐,我是万化,您现在有空闲吗?”
“无事,进来吧。”
洞府里穿出一道女声,随即门便开了。
一个女道士坐在一个很大的织机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金梭,洞府里层层堆叠码垛着很多云,像是棉花一样。
罗万化介绍道:“济萱姐,这是我们灯笼街新来的程云气,记名在明治山,人虽然不大,但名气已经响了起来,云气得素空法师传功,六息就食气了。”
蒲济萱闻言眼中一亮,光芒像她手中金梭一般亮眼,“原来你就是那个六息食气的人。”
罗万化又对云气说,“这位便是济萱道长。”
云气稽首,“见过济萱道长。”
蒲济萱点点头,又问罗万化,“你找我何事呀?”
“济萱姐,云气有意购云,我向他推荐了您手里的云。”
“哦?”,女道士眼中的光芒更亮了,脸色也有了笑意,“我那朵云可不便宜,你们尚未辟府,哪里来的钱财?”
罗万化也笑着回说,“人家六息食气,上了南斗榜,位列第五,都教院自然有赐金。”
蒲济萱手上织云的动作都停了,望向程云气,“真是大善,你愿意出多少?”
云气则道,“可否先看看云驾呢?”
蒲济萱笑说,“那是自然。”
只见女道士道袍上的一朵红色牡丹绣线突然脱落窜出,落到地上,红线落地化作红烟,烟气升腾聚集,便成了一朵红潋潋的云,把洞府石壁都染上了红光,像是天边的晚霞。
女道士手一指,红云便飘到云气脚下,红云上升,云气也跟着被抬起来,身处云中,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感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蒲济萱又指挥着云把程云气放下,红云突然一变,化作一个红色线团,线头则扑上了云气的袍服,只是眨眼功夫,红线便在云气衣袍上左胸位置上绣出了一个红色的蟠龙纹。
云气立时感到心窍变得暖洋洋的,有昨日初食火气时的感觉。他摸了摸衣服上的龙纹,略微有些烫手,他满意的点点头。
“你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万化多少也跟你说了我这云。我这云唤作朱砂,至于它以后叫什么,是你的事。
朱砂是一朵火烧云,火行,轻灵好动,飞上第一重天没什么问题,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收起时可化为法袍上的样式,与心府交相呼应,心府受火云烘熏,火云受心血滋养,是为物我两益。”
“不知一两方诸金可否使道长割爱?”
蒲济萱哑然失笑,“我这朱砂之基材取自夏日雷雨后的彤日晚霞,最是通透轻薄,而晚霞好动,极难捕捉,光是抓这基材便耗费了我数年光景。
“抓取之后,我又在织云机里过了足足六千梭才成型,期间辅以血蒲公英的冠毛、朱鹮的翼羽、火狼蛛的蛛丝、梅山红鹿的心血等等宝材,花费的成本何止十两金!
即便是我用过的旧物,一两金也太少,休要再提!”
“欸,济萱姐。”
罗万化又张口了,显得老神在在的样子,
“您莫要欺负云气不懂,你这云驾确实是好,别说十两金,您就是说再翻个倍,小弟也信。
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你是花了诸多时间财物,可您得到的,也不光是这座云驾,开辟火府,感摄火行,织云技巧,飞天遁地,这些东西可没理由让我家云气来掏钱啊!”
济萱道士羞恼道:“好你个罗万化,竟帮着外人来数落我,我看你是忘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你的了!
好,你说我的朱砂不值十金,不过要是只售一金,我卖谁不是卖,等下老娘便放出话来,你瞧着,要买朱砂的人得排到钟灵山去!”
济萱道人气急,让云气颇有些尴尬,听完他自己也觉着一金确实是少了。
不过罗万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摇摇头,慢悠悠道:
“我的好姐姐,云气可不是外人,云气可是济虎道兄亲自领进门的哦!
济虎道兄还特地吩咐我等好生照看,现在,人家就住在济虎道兄丙辰院那间屋子呢!”
济萱道长闻言一愣,随即更气,语气更急,“你提他作甚,那个没良心的,火急火燎出宗,走之前都不曾知会我!”
罗万化嘿嘿一笑,也不回话。
济萱道长倏忽收敛怒容,轻咳了一声,说道,“既如此,一金就一金吧,以后驾云有何疑处,也尽可来寻我。你是他带进门的,要好生修行,嗯,你食气便入了南斗榜,倒也是不错,嘻嘻。”
云气瞪大了眼,自打罗万化说出济虎道兄之名后,这女道长简直是变了个人。
第十四章 寻书
一团火一般的赤红色的云从收阴山上慢悠悠飘了出来。
这云飞的东倒西歪,一会左,一会右,一会往天上去,一会又要往下沉,不过好在这里的云太多了,一时间并无人发现。
好在很快,这云便稳了下来,慢悠悠往下降,先穿过了乳海,又穿过了霓海,在群山间穿行。
云头上,云气手中捏着一张黄色的符纸,这符纸上绘着云隶,层层云隶环绕成的祥云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串紫色的点,连城北斗七星的模样,云气的拇指就放在北斗勺柄上,随着他拇指搓动,这朵火烧云也跟着浮动,很是方便。
这道控云的符纸是济萱道人知晓云气还尚未学会行气后特地送给云气的,要知道,这东西光是单卖,也得不少钱呢!
他顺着来时的路线,过仙万山、大万山、杜鹃谷,返回小万山。
小万山上渡口极多,这次他没有停泊在离住处最近的少阳渡,而是直接来到接近顶峰的兰亭渡。
落到渡口,他把符纸一卷,脚下的云也随之散去,化作一缕红线,攀附在他的左胸,汇成一个简易又有神意的赤色蟠龙纹。
他给这朵火烧云重取了个名字,龙车。
他一路往山顶都教院去。
云气来小万山的时日还不算长,但都教院里的书库却是他来的最多的地,已经极为熟稔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昨日素空羽师所说的,在脑中建观之事。
他认真想过了,做事肯定要做好,更何况昨日素空羽师也强调了,这关乎到凝念和辟府。
而建造道门宫观最重要的无非是宫观营造的制式和神殿供奉的神像两点。
第一个,道门宫观营造制式,数万年的历史了,各家各派不同,历代大匠开陈出新,繁复到无法言述,但那么多建筑摆在这,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自己多读读,多看看,搞清楚底层脉络,尤其是梁、柱、斗、拱、砖、瓦、漆这些基本单元的样式和应用,剩下的,无非是美学造诣和时间长短。
学习,从不算难事。
第二个,供奉的神像,这对自己来说有些棘手。
神鬼之事云气本来就有敬畏之心,虽说如今勉强迈进了山门,但这方世间对云气来说依旧是陌生的。
这书库里是否有自己想要的图鉴,云气不知道。自己能否对图凝神,云气自己也不知道。
脑中思绪纷飞,云气人已经走进了书库。
都教院的书库呈一个回字形,中间是个四四方方的方塘,这个书库的名字也就叫方塘书库。
进了书库门,两人高的照壁上就是书库的索引,他凑上前去,看着那些苍蝇小楷,细细寻觅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这次来的目标,知晓大概位置后,他开始在回字楼中穿梭。
首先他来到一处站定,他看着眼前几人高的书架,又开始检索,目光先后锁定了几个位置,再用梯子一一将书架中的典籍取下。
分别是:
《道门宫观营造法式》
《南派奉神考工旨》
《石氏营造规章》
《十方丛林园治》
《宫观之福地洞天》
《大殿小龛记》
《永乐大典之历代道观规格》
《观武当山》
《金石宝鉴》
《木工考》
《漆彩溯源》
他将这些书抱着,先放到了借阅台,以腰间玉佩做了登记。
这类书或纸质,或竹简,或皮甲,但总归是凡书一类,并无神意,可买可借,借的话不收分文,只有损坏时才需赔偿。
云气他过目不忘,自然选择借,不必浪费钱。
把书暂存在借阅台,随后他又回了书库,在茫茫书海中重新寻觅。
他上了二楼,书架上纸书和竹简少了,皮卷、丝绢、玉笺、金箔渐渐多了。
徜徉许久,云气来到一排书柜前,这里多是画册和卷轴,材质多是丝绢和金箔,泛着毫光,看着很是神圣。
他逐一扫过去,只见书名一一为:
《三教神仙大全—残卷—摹本》
《洪荒山海图鉴—残卷—摹本》
《帝俊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昊天天庭星君绘本—残卷—摹本》
《山河社稷图—残卷—摹本》
《榜上神—残卷—摹本》
《八部正神—残卷—摹本》
《历代驰名之妖—残卷—摹本》
《白泽图—残卷—摹本》
《二郎搜山图—残卷—摹本》
《西行见闻—残卷—摹本》
《唐宋八大真人飞升图—摹本》
……
云气哑然失笑,怎么全是残卷和摹本?
这些东西还不能随意翻阅,都承载着神意,打开后神意就慢慢散去了,需得花钱买下才行。
这些图卷更不便宜,就说最厚的那本《三教神仙大全》,即便是残卷,即便是不知名的摹本,可也得要上十五金,余者最低也要一金。
云气囊中羞涩了。
他本想和宫观营造一样,多拿些书来参考,心下才有底,可目前来看,脑中宫观神殿的主奉之神的选择,就并不多了。
他找起来也愈发细致了。
过了许久,他两眼一亮,看中了一道卷轴,卷轴封着纸条,纸条上分明写着: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白虎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云气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晓得,昊天天庭有二十八宿,是二十八位星君的道场,这二十八位星君皆是妖灵得道,又身合五行阴阳,用作观想为内景神实在是适合,不过这些星君得道在商周之际,时间上略有些久远。
可是二十八宿又分为四象之位,白虎七宿完整具备了日、月两性和金、木、水、火、土阴阳五行,自己选择也多。这样一份残中有全的拓印本只要一百五十两,云气觉得比别的残篇更划算一点。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把卷轴拿了起来,握着卷轴在这片区域继续寻找。
不过云气再也没找到更合适的,就此选定了《白虎七宿篇》。
云气在借阅台,眼睁睁看着管理书库的道人拿出一个小剑,在自己的金子上那么一切,一两半的金块就没了,和刚才济萱道长的动作一样利索,云气心想着这一手自己也得学会。
他盘算了一下,都教院一共赐下五金,置云购书便去了一半,加上昨夜两街人吃酒,花了四十两白银,这钱也花的太快了些!
第十五章 白虎列宿,绿螭听琴
云气怀抱着一大堆书,回到住处。
他坐于案前,首先拿出了《白虎七宿篇》,并缓缓撕开《白虎七宿篇》画卷上面的纸封。
一抹银白色的华光登时透过画卷而出,银芒落在云气脸上,竟让云气有种刀刃切肤的冰凉之感。
他将卷轴放置在桌案最右侧,往左徐徐展开,画卷展开后,银芒更甚,直刺眼眸,云气下意识闭上了眼。
“吼!”
一道虎啸声凭空响起,让云气强忍泪水睁开了眼。
而此时,他恰巧望见一只白虎从画卷上腾空跃出,随后又没于同样凭空而现的星河中,待他再想细看时,已了无痕迹。
他感叹于仙术神奇,同时也让他明白这份战国时的古物确实非比寻常。
他认真端详起画卷,发现画卷底色是黑色,人物画像的线条是银色,人物衣饰颜色五彩斑斓,仿佛是一位丹青大家才落笔,怎么也看不出是几千年前一道屏风上的拓印本。
再细看,这画卷从右到左依次绘着:
奎木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卧眠在一块玉石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拄着一柄碧汪汪的长刀,做怒目状。青靛脸,白獠牙,脑袋两边生着乱蓬蓬的赤红鬓毛,下巴上挂着三四撂紫巍巍的髭髯。星君斜披着一件淡黄袍帐,一双青脚赤足出,骨节如悬崖榾柮枒槎。
娄金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抱剑而立,一身赭红宽袍,头戴黑色四方冠,脚踩厚底官靴。国字脸,明黄色,唇上有八字须,颔下是一圈粗浓的络腮胡,双目如电,相貌威仪。
胃土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负手而立,背后手上斜提着一杆长矛,身上是披挂甲胄,甲胄外又罩着一件黄袍,头上是一顶雉羽冠,威风凛凛。
昴日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甚是华丽,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袍服上腰围一根暖黄色玉带,玉带上镶嵌各色玛瑙,玉带上还插着一根笏板,笏板上绘着山河琼景。
昴日星君身材并不高大,颇为清瘦,面白无须,火眼金瞳,弯钩鼻子。
星君左手背负身后,右手高举,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团火光,仔细去看,火光里原来是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星君眯一只眼,仰着头,仿佛是刚炼成宝器,此刻正借天上日光去看那绣花针。
毕月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衣着月白色宫裙,裙上流苏层层叠叠,发上、耳上、脖颈上,尽皆是明亮的珍珠装饰,真真是珠光宝气。星君手持双剑,目视前方,眼中含愠带煞,英气逼人。
觜火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身着星官官服,紫黑二色交织,尊贵异常。星君红脸尖嘴,双眼如红炭,手里攥一根赤铁短棍,作忿怒状。
参水星君。画像上,这位星君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猿臂熊腰,身着青色甲胄,外罩水波蓝袍,左手叉腰,右手托着一方大印,作居高临下斥责状。
这七位星君占据阴阳五行七个行属,位列西方白虎,主兵事,掌杀伐,用作现在脑中宫观之主祀、来日五脏之景神,想必是足够。
云气欲辟心府,内景神必然属火,按理首推觜火星君,不过云气却更属意昴日星君。
原因有三。
其一,昴日星君为太阳属神,虽然超脱五行之外,但又为火相根源,以五行合阴阳难,但从阴阳中衍生五行却是简单,作为心府主神并无不妥。
其二,昴日星君本相为一只双冠金睛大公鸡,鸡为“五德之禽”,古语有言,“夫鸡头戴冠者,文也;足传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相比之下,觜火星君本相是一只火猱,性跳脱易怒,不为云气所喜。
其三,鸡为阳禽,为司晨之职,克制阴气,又压胜天下精怪虫虺,作为心府之官自有统领五府、号令百窍之意。
心底有了主意,云气又细细想了几遍,确认并无不妥之处,便就此打定了注意。
他收起画卷,把纸封重新贴了回去,以免神意过快泄露。
随后,他又翻阅起《道门宫观营造法式》,着重看阳官、星官、火神的宫观营造精要。
————
春去冬来,今日大雪。
松绿湖,位于小万山之南的一片松林中,人迹罕至。
今日冬月初六,正是大雪时节,事实上,大雪已经连下五日,四下茫茫,地上白雪,天上云雾,只叫人分不清界限。
松林被白雪覆盖,唯有林中央一处还是碧绿盎然,正是松绿湖,湖上寒雾袅袅,却并不结冰,湖心上空冷冰冰雾瘴中有一红点。
松风凛冽,吹开雾瘴一角,这才见得,那红点原是一朵火云。
火云上,一个少年道士站立,他双眼微阖,浑身重复着几个动作:
双手循着两臂自体侧提起,绕长强、肾俞两个窍穴向前划弧并经体前抬至锁骨平,两臂撑圆如抱球,两手指尖相对。
随后身体下蹲,两臂随之下落,缓缓放置到膝盖上部。
伴随着这些动作,少年道士嘴里不疾不徐的吐出一个音节:
【吹】!
待这个长长的音节念完,少年身体随吸气之势慢慢站起,两臂自然下落垂于身体两侧。
也就在少年吸气时,湖上的寒雾也被少年丝丝缕缕的吸入口中。
此时,若从上往下看,便能轻易望见,在红云所在的下方湖水中,有一团墨绿色的阴影在游弋。
“好了,辛苦道友为我护法。”
少年道士对着水下说了一句。
“哗啦啦~”
忽然,一阵水声响起,一个巨物破开水面,探出一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大脑袋来。
巨物浑身绿鳞,龙首而无角,原来是一条绿螭。
这条绿螭伸出湖面的脑袋与红云上站立的少年道士大小相当,看体型,这绿螭还未成年,是条幼种。
小绿螭张嘴吐出一物,落到云头,被少年道士接住,是一把墨绿色的古琴。
看见少年接住古琴,小绿螭的碧瞳里顿时充斥着欣悦和期待。
“还是弹奏《渔女》吗?”
小绿螭连连点头。
少年道士笑着说好,双手落于琴上,开始弹奏唐时的古曲,《渔女》。
这篇小曲名不见经传,是少年道士的父亲年少时不知从哪本古乐谱上无意发现的,却不想也是这条幼螭的心头好。
数月前,自己在湖上采取水气,恰逢夜半中秋,平湖映月,自己哼唱起这首父母定情之曲,却不想引来绿螭盘桓不去。
云气拨弄着琴弦,这把名为「天风松雪」的古琴音色与老父亲那把凡琴自然是天差地别,可云气此时,心中却无比想念父亲的琴音,想念母亲在听到此曲时温煦、满足的笑容。
第十六章 蜀山七修
神州大地,风物无限,灵山秀水,争奇斗艳。
在神州西南,群山延绵不绝,又以蜀地灵气最盛。
西蜀仙道昌隆,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千百数,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加以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那专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
而在这些人前名山之外,还有后山秘境,也就是常说的福地洞天。
这里面的风景尤为幽奇瑰丽,凡人不得其门,由那些得道的高人独享这灵山胜境的清福。
而在这些仙家秘境中,峨眉山又是蜀中有名的一个胜地。昔人谓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
且看那山,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
如此仙山,自然有名家入主,即为峨眉派。
峨眉派规矩甚严,第一境的修士每日都必须上早课,如真有入定闭关的,事前或事后也必须汇报授课长老。每月月底还要统考,如有不合格或是排名靠后的,必然是要惩戒的。
但是呢,授课长老也是人,如果你日日早课不辍,即便是月考名次低了,也总是会网开一面。
不过这个规矩和说法绝不适用于那些天赋异禀、才情卓绝之人。
就说那后起之秀、新入山不久的李英琼,自打入山那天起,谁也没见过她上过几次早课。
但今天不一样,大家伙竟然在早课上见到了李英琼。
这个女娃娃也才十三四岁,不负其名,真是人如琼玉,英气逼人。
李英琼一身白色贴身劲装,自个儿又是肤白貌美,被衣服一映衬,更是欺霜赛雪。
就是这样一个玉人,眉心却天生一颗朱砂红痣,如此整个人气质便都变得凌厉起来,连带着眉目间都藏着煞气。
李英琼快步走进省身殿,这儿的人已经极多,前排更是坐的满满当当,后排还有空位,可她却不愿意去坐,直挺挺在前排站着,像是一柄才开锋的剑。
“师,师妹,你坐我这吧!”
李英琼旁边,一个道士似是不堪忍受这柄利剑的锋芒,主动让出了座位。
“谢过师兄。”
李英琼并不客气,也没有去看那个让座的人,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声谢,便坐了下来。
那个男子嘴上说着无妨无妨,赶紧跑去了后边落座。
李英琼坐下,瞥见了身边的女子,顿时舒眉展颜,如雪山上冰雪消融,雪莲花开苞盛放。
“周师姐,你也来了!”
这个为李英琼所喜的周师姐,看着也才十五六岁,身着一件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看着好似一朵春天里向阳的迎春花。
黄衫女子笑着对李英琼点点头。
“不光周师姐,严师兄,诸葛,还有我,都在呢!”
这时候,又有一个女声插入,李英琼循声偏头一看,竟然是好友闺蜜,余英男,她也在这。
等李英琼环视大殿一圈,发现严人英师兄、璟瑞也都在此。
这是有什么事?
李英琼暗自思忖写,平日里她们这些人修行一日千里,都在钻研修行,都撞到一起可不是容易事。
至于天天上早课,除了周轻云师姐和严人英师兄,其他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没人能做到。
今天自己过来是授课长老点名,其他人应当也是。
李英琼猜的没有错,待授课长老说完今日功课,便遣众人散去,却唯独留下了李英琼、余英男、严人英、周轻云、诸葛璟瑞五人。
众人暗自猜度着长老这是何意。
没等众人猜测多久,授课长老便直接了当说出了缘由:
“掌门要见你们。”
众人闻言一惊。
————
峨眉后山,凝碧崖秘境,天波壁。
这天波壁乃是凝碧崖上天然生长出的一整块上等灵玉,灵光在玉璧上滚走,如同水花波纹。
五人老老实实站在天波壁前,一动也不敢动,便是最为跳脱野性的李英琼和余英男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好在五人并没有等太久,天波壁前霞光一闪,凭空出现两个人。
站在左边的男子,一身月白宽袍,气息高邈绝巅,身形丰神俊朗,嘴角带笑,一派松弛之意。
这男子怀中还抱一婴儿。
站在右边的女子,一身明黄长裙,体态丰腴,珠圆玉润,华贵端庄,亦是眉目带笑,怀抱一个婴儿。
“见过掌教真人,见过掌教夫人。”
五个年轻孩儿躬身问安。
那男子便是峨眉掌教、西蜀玄门领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他身边的女子,便是妙一夫人荀兰因。
两人怀里,当然就是刚满周岁的龙凤胎,齐灵云、齐金蝉了。
“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妙一夫人笑说。
众人立定站好。
妙一真人看着眼前这些稚嫩面孔,笑着感怀,“时间过得快,灵云和金蝉已满周岁,你等来峨眉也不少时日了吧。”
五人点头称是。
“人英,你们五个里,你年纪最大,也才十九岁,五年前醉剑道友把你送来峨眉,在峨眉这五年,可有委屈你之处?”
妙一真人问其中一个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生得秀眉虎目,隆准丰额,看面相是个憨厚之人。
严人英惶恐上前一步,“自打来峨眉,众师长视我为己出,众同门对我友爱亲近,并无半分委屈。”
妙一真人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又问道:
“轻云,你今年十七,女娃娃里你最大,去年年初餐霞大师把你送来,在峨眉一年多,可有委屈你之处?”
黄衫女子周轻云上前一步,嗓音软糯,语气坚定,“弟子虽来峨眉不久,但承蒙众位师长同门厚爱,无论是生活还是修行,都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弟子心下实在感激。”
“好孩子。”
妙一真人笑着点头,又问:
“英男,你今年十五,三年前广慧师太送你过来,在峨眉三年,可有委屈之处?”
余英男上前一步,女孩子昂首挺胸,丝毫不见任何惶恐紧张之色,大声说:“掌门,我在峨眉便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大家待我都好,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哈哈大笑,指着余英男道:“好一颗赤子之心!”
说罢,妙一真人又看向另一个男孩,问道:
“璟瑞,你今年才十岁,是你们当中最小的,两年前你才八岁,是玄真子师兄把你送来峨眉,入山两年,可曾受过委屈呀?”
诸葛璟瑞还是个孩子,圆圆脸蛋,还有几份肥态,他紧绷着小脸,一字一顿道:“回掌门,大家对我都好,璟瑞不曾受过委屈。”
妙一真人伸手摸了摸璟瑞的圆脑袋。
最后,他看向李英琼,
“英琼,你年方十四,本是世俗游侠之女,行走江湖时遭遇僵尸丧物,险些丧命,是内人与你道左偶遇,将你救下,带回峨眉,已过三载,这三载之内,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李英琼面如冷霜,但性急如火,此刻早已眼蕴热泪,哑声道:
“夫人于我,恩同再造,如若无夫人,我早已是林间枯骨,哪有眼下光景?但凡掌门、夫人有命,山门所需,英琼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何谈委屈?!”
“好!好!好!”
妙一真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在五人面上扫过,“都是好孩子!”
“今日特意叫你们过来,是有事与你们相商。”
五人齐齐躬身,“但凭掌门法旨。”
妙一真人与夫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日,我齐漱溟添为峨眉掌门,欲收尔等为真传弟子,不知尔等可愿意?”
五人闻言一震,眼中都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
李英琼反应最快,动作也最干脆,少女扑通下跪,叩首,泣声道:
“弟子英琼,拜见师尊。”
其余四人略有慌乱之色,看见李英琼下跪,愈发不知所措。
第二个跪下叩头的是诸葛璟瑞。
三两个呼吸后,余英男和严人英几乎是同时下跪,两人甫一跪地,周轻云也连忙下跪。
妙一真人抚须而笑,将五人一一扶起。
“尔等便以年龄论长序,从今往后,人英为大师兄,轻云为大师姐,英男为二师姐,英琼为三师姐,璟瑞为二师兄,灵云为小师妹,金蝉为小师弟,往后你等七人,需得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五人望向还在掌门夫妇怀里扑腾的小娃娃,异口同声道:
“同心协力,光耀峨眉!”
妙一真人满意地笑了笑,又说,“今日我喜得佳徒,不可不赏。”
只见真人大袖一挥,天波壁上灵光滟滟,众人只见得灵璧如水,水中似有什么灵物浮起。
也只是在须臾之间,便见七团宝光浮于天波壁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七柄宝剑!
“吾师长眉真人在飞升前曾采五行之金,按七真形相,炼就七口飞剑,就深藏在这天波壁中,吸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已历两百余载,早已洗尽铅华。
“七剑总名七修,分龙、蛇、蟾、龟、鸡、兔、蜈七种,各有象形,专破异派五毒,乃我峨眉至宝,七修合壁,更具威力。
“七剑里,龙名「金鼍」,蟾名「水母」,鸡名「桃都」,兔名「月魄」,蜈名「赤苏」,龟名「玄煞」,蛇名「青口」。尔等刚好七人,此乃天命,各自选剑吧!”
妙一夫妇放下齐灵云和齐金蝉,两个娃娃看那壁上有团团宝光,不禁喜笑颜开,便迈开小步,伸手去抓。
“七剑品质并无高低之分,但凭心意选剑。”
妙一真人又提醒了一句。
还是李英琼当仁不让,首先迈出一步,抓向了「金鼍」,不料此剑化作一条金龙,一个摆尾便脱离了李英琼手掌。李英琼轻咦一声,有些意外,但还要去抓,尝试四五次,却怎么也抓不着矫健灵动的游龙。
李英琼只好罢手,又去抓那柄朱红色的「桃都」。
“嘶!”
李英琼猛的松开手,抬手一看,掌心已经被烫出一个血口。
不过此时李英琼性子上来,偏要去抓「桃都」,手掌与剑柄相握处,竟有白烟升腾,少女疼的胳膊打颤,却咬牙不肯松手,硬生生将「桃都」从天波壁上拉了下来。
整个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英琼!「桃都」性烈,又为阳属,你是女子,强取伤身!”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这般模样,心有不舍,开口劝说道。
不过李英琼却是紧咬牙关,强撑道:“宝剑性烈,却不知英琼性更烈,英琼虽是女儿身,但照样可降服此剑!”
妙一真人看着李英琼的血顺着宝剑剑鞘下滴,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小娃儿齐金蝉看着在天波壁里游梭的金龙,感觉分外有趣,便伸手一拦,可就是这么一伸手,便攥住了金龙,娃娃把手收回,就带出了一柄亮晶晶的宝剑。
眼见两口飞剑有主,剩下的几位也就不再谦让了,纷纷探手到天波壁中。
是人选剑,也是剑选人,几番试探与易手,最后,
严人英得了「玄煞」。
周轻云拿了「月魄」。
余英男得了「青口」。
诸葛璟瑞得了「赤苏」。
齐灵云得了「水母」。
“如此七剑有主,合该我峨眉大兴,你等得了宝剑,也需好生修行,莫要负了飞剑名头!”
妙一真人勉励道。
“谨遵师尊法旨!”
“英琼你是世俗游侠出身,自有一身侠骨,不可久居深山,炼化飞剑后尽早下山游历去吧!”
临了,妙一真人又专对李英琼嘱咐道。
少女自然俯首听命。
眼见五人下山,先前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妙一夫人对真人说:
“夫君,当年白眉祖师飞升前你曾向祖师讨要批语,寻求峨眉大兴之法和继任掌门,得了‘三英二云,洛僧蜀侯’八个字,如今,这七个孩子可算找齐了。”
真人长吐一口气,神情复杂,“是啊,可算找齐了。”
个中艰难,也只有这位玄门领袖自己知道了。
第十七章 光明宫
一曲弹毕。
云气将「天风松雪」双手捧起,示意绿螭收回。
不见绿螭有何动作,自有一股气将古琴包裹,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古琴握住,脱离了云气的手,凌空划过一条弧线,落入了绿螭口中。
云气看着,眼里有些羡慕,他知道,这是一种摄法,不过想要学会这种摄法,首先体内要有法力,然后再把法力外放,就像自己的四肢一样,可以随意操控。
云气现在体内还没有法力。
法力就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
春来冬至,云气食气九个月,五行灵力滋补着他的肉身,温养他的五脏,但这些灵力全部化成了他肉身的养分,并没有转化为法力。
要想让吸食的灵气转化成法力,还需要一个过程:
运转周天。
运转周天就是让吸食入体的灵气运转起来,引导灵气沿着特定的窍穴与经络游走,最后形成一个闭环,这就是一个周天。
在运转周天的过程中,天地灵气冲开肉身窍穴和经络的淤塞之处,同时天地灵气也被人体肉身精血洗涤,去芜存菁,化为法力。
运转周天和吐纳食气一样,是修行人的根本。
运转周天的精髓在于引导天地灵气按特定的窍穴经络游走,修行人又把这个动作称作行气,要点有两个,一个是怎么让灵气动起来,另一个是按什么路线游走。
后者不必多说,周天路线是每家每派的不传之秘,各不相同。
前者大家倒没什么分歧,那就是以神御气,或可称以念御气,只要念力到了,气也就被牵引游走了。
不过念力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是天生来的,天生来的,只是思绪。念力是从思绪里“凝练”出来的、“打熬”出来的、“精粹”出来的。
至于怎么凝练念力,那各家各派的法子又不同了。
关于念力、灵气、法力三者,这里头还有个名目,口口相传了几万年了,各家各派典籍也是必然要写上去的,叫,精气神三宝,也叫精气神合炼。
以神御气,化气为精。
这个过程便是把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是人身小天地和自然大天地的交汇。
云气食气九个月,也凝念了九个月,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素空学师曾有言,云气要么把五字咒食气法练到第九重了,要么食气到“吃不下”了,才可以再去找她。
如今,终于到时候了。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以【吹】字咒吸食水行灵气,但肾脏却没有任何反应,云气也就知道,自己到了“吃不下”的时候了。
该再去明治山,学行气之术了。
云气起身朝绿螭一拜,“实在感激道友护法,省却我不少功夫。”
云气说的是肺腑之言。中秋那天,在这湖里绿螭相遇后,他发现只要绿螭这条水属灵兽在侧,自己吸食的水行灵气就要比寻常快上三五倍,水气的品质也要高上许多。
意识到这一点后,云气便试着与绿螭沟通,自己为绿螭奏曲,只求绿螭能在自己食气时盘桓不去。
绿螭不愧是龙属异种,看着这般小,又未炼化横骨,但与人沟通却没有任何问题,她不但同意,更是要求云气以自己提供的琴来弹奏。
此后,云气便把更多精力放在其余四属灵气的吸食上,水行灵气依靠绿螭便可事半功倍。
终于到今日,水到渠成。
不过绿螭可不会在意云气想了这么多,嗷叫一声后便扎入了湖中深处,很快不见了踪迹。
而云气也随即驾云离去,方向正是明治山。
————
还是在凉君渡落云,云气来到藏竹碑下,望向那座凉亭,却不见羽师身形,云气倒也不意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羽师便说得清楚明白,每月初九到十五是她授课的日子,今日才初六,想必学师自己也在闭关修行或是云游去了。
云气转身,正要离开,准备初九那天再来,不过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素空道长的嗓音。
“是云气吗,过来吧。”
云气回头一看,学师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亭子里了,五心朝天,双目微阖,好像是一直都在那里一样。
云气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学师。”
温素空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周遭,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
“睁眼试看绿玉君,朵朵寒酥落青唇。云气,这是你入山的第几年?”
云气回道:“弟子春时入山,而今隆冬,还是第一年。”
素空道长有了些笑容,“那你来寻我,是把五字咒练到圆满了,还是食气已满?”
“是食气已满,五脏饱和,不再接纳灵气。”
“好。”,素空道长点点头,又说,“我让你在脑中建筑宫观以凝念,做的怎么样?”
“亦有所得,还请学师指点。”
素空道长点头,“你寻一蒲团坐下,放松肉身和思绪,排除杂念,然后,我说,你想。”
云气称是,找了一个蒲团坐下,正是当时自己初入山时参与试炼的那个。
云气坐好,松了两下肩,又深深吐纳两次,闭上眼,大约四五个呼吸后,他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你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云气点点头,是这样的。
“现在,有一块平地,是一片黄土,它浮在无边黑暗中,像是一个岛,它所在的地方就是黑暗世界的正中间。”
于是,云气的脑中出现了一座浮岛。
“现在,浮岛上出现了一个人。”
素空羽师说。
云气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样的一个人?谁?
忽然,云气的眼皮猛地一抖,险些睁开了眼。
那块浮岛上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但云气还没开始构思这个人!
云气看不见,就在刚刚,素空道长也闭上了眼,随之女冠的眉心迸射出一点紫光,将四周的青竹白雪都染成紫色。
紫色光粒的速度不可描述,甫一出现,便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没入了云气的额头。
云气不知道,这是第三境的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是我。”
在云气的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个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的近,像是自己内心的自言自语,而云气也是瞬间就“看清”了那个人,正是素空羽师。
在这片黑暗世界中:
素空羽师看了看脚下,开口道:“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即便有所准备,但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云气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这块地太小了,再加大十倍。”
云气这次听到了,让脑中的浮岛变大了十倍。
“现在,你站到我身边。”
素空羽师的话又让云气呆住了,这怎么,怎么站过去?
“在思绪中,人总是把自己所想的当成是所看的。”
素空羽师提醒了一句。
云气一下子懂了,他的视角迅速拉近,一下子就落到了浮岛上,落到了素空羽师的上半身,从一个全知的视角退缩成了一个人眼视角。
“好,眼睛定了,肉身应该也能定了。”
云气领悟的很快,想象出自己的形貌来,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程云气也站到了浮岛上,就站在素空羽师身边。
素空羽师看着突然出现的程云气点点头。
“现在,以你我为标尺,在我等身前,拿出你的宫来。”
云气愈发熟练,开始在这块浮岛上搭建自己的宫殿。
而在温素空眼里,“眼前”的空旷土地上,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垒土成台,这片土地突兀的拱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台,台高六尺。
台中有三十六个大坑,每个坑洞里又有柱础石礅,柱础是龙子霸下形状,乌青色。
每个柱础上又立起大柱,径三尺,高五丈,涂朱漆,绘火鸟。
柱上立枓栱,枓绿栱青,彩绘卧虎伏狻。
枓栱上架梁搭枋,放桁置椽,原来是重檐歇山顶,梁枋上有云龙纹,桁椽上有雨燕纹。
桁椽上铺瓦,瓦是琉璃明黄瓦,每个瓦片上满绘珠焰。
立墙、围栏、开门;
砌台基、铺地砖;
彩绘内饰,悬挂牌匾;
……
说来复杂,可一座明晃晃的宫殿立起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素空道长不住的点头,眼看他立起高楼,笑问,“怎么牌匾上无字?你这座道宫的名字还没想好吗?”
云气点头,“弟子确实拿不定主意,还请学师赐名。”
温素空笑了笑,“走,先进去看看。”
两人走上台基,打开朱红宫门。
“唔,你找了这位。”
素空道长看着宫中神像,颇有些意外。
这神像并不高大,体形清瘦,面白无须,一对火眼金瞳,生得一个古怪的弯钩鼻子。神像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
正是昴日星君。
“你竟然选了这位,你是怎么想的?”
云气看素空学师眼中带笑,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便把自己找到《白虎七宿篇》作为观想图鉴,又说明了自己选昴日鸡而不是觜火猴的原因。
素空学师听后很开心,她笑着说:
“云气,你要知道,不管是现在我只是你的记名学师,还是以后真成了你的传法正师,作为你的引道人,我会告诉你什么是有悖正道、什么是轻重缓急,什么要循序渐进,什么要未雨绸缪。但我绝不会要求你要怎么去一步一步的修行,否则天底下师徒的道途都是一个样了,那这个法统也注定会消亡,须知变则通,固则亡。
“就像选内景神这件事,我让你首辟心府,是因为我明治山一脉修行活死人之道,这活人和死人之间,差别一个在神,一个就在心。心动则身活,心旺则辟诸邪,先辟心府于你日后修行有益。
“但我不会去要求你到底观想哪一位内景神,吸食哪一种火气,全凭你自己的想法和际遇。
“这便是一树开出百朵花,百花尽不同、竞争辉的意思。
“二十八星宿,有房日、虚日、昴日、星日四阳和尾火、室火、觜火、翼火四火可作为心府主官,其中房为内、虚为阴、星为暗,唯有昴为正阳,尾火、室火、觜火、翼火不过萤火之光,不可与太阳并论,所以昴日确实为首选,这就是你的机缘。”
云气闻言自然开心,他可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说法。
素空学师继续说,“你既然选了昴日星官,我便与你再仔细说说这位星官。
“首先与你说明白,昴日星君乃我道门星官,师承太清一脉,你供奉他老人家,在法理上是理所当然。
“星官在商周之时得道,应昊天玉帝符诏,上天为官,为昴宿之主,而在上天之前,星官就是在太清教派中修行,曾在终南山听讲。”
云气闻言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份关系在。
“其次,昴宿跟脚极高,其父为东海古桃都山上的一只白羽天鸡,乃是洪荒初辟、天地成型后的第一只鸡,有司晨之职,啼叫则太阳出,与古妖族皇室金乌一族交情匪浅。其母为西方释教的毗蓝婆菩萨,乃是释教的护法尊神之一。
“或许正是因为法统正、跟脚高,这位星官后来的成就也远在其他星君之上,成为继金乌一族后第二类畅游太阳星的生灵。
“帝商灭周后,这位星官便隐居太阳星,后来竟炼成了太阳丙火,据说威力仅在太阳真火之下,倘若你真以昴宿结成心府内景神,那以观想法吸食太阳丙火也并非不可能。”
饶是云气稳重,但也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的有些发懵,不过好在都是好事。
不过云气才心生喜意,素空道长又接着说:
“不过以昴宿为心府之主也有难处,你需留意。”
云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漏了一个字。
“其一,方才说过了,昴宿之母为释教毗蓝婆菩萨,那帮子人又是最讲因果,日后遇见了,要留个心眼。
“其二,祸兮,福之所倚,昴宿位格太高,以观想法化其为内景神,仅凭你现在手里的图鉴怕是难得其神意精髓,还需搜寻其他与昴宿相关的物件,越亲近越好,只是昴宿成道久远,这也非易事。
“其三,还是因为昴宿位格太高,即便是你成了,以昴宿掌心火,可后面肾水之主要如何相配?”
云气默然。
见状,素空道长又宽慰说:“修道求仙,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事,天底下也没有尽得好处的说法,你只管一步一步走稳了,万事到最后,也不过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云气作揖,“弟子受教。”
“你这道宫牌匾上不还空着吗?昴宿应召上天后,入住东方光明宫,你或可以此为名。”
第十八章 内景
第十九章 第二年夏至
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梅雨绵绵。
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夏至。
豫章地界位于长江下游,此时正是梅雨季,连绵的阴雨和不歇的雷鸣是这段时间的长调。
松绿湖上。
雨水甩落在松针上,使松林更加苍翠,苍翠的像是一汪水,雨水乱打在松绿湖上,使得湖面破碎成一滩沙。
濛濛雨雾中。
一团火球在雨中穿梭,火球精致剔透,像是一个精美的镂空焰纹琉璃球。
火球中有一个驾云的人,是一个年轻道士。
道士维持着避水罩,同时右手并指,对准某一处,口中迸发出一个音节,
“淹!”
湖泊上方的狂风骤雨似乎一下子有了方向,连带着湖水翻涌成巨浪,皆往道士所指的那个方向涌去。
“嗷~”
一尾绿螭在雨幕中腾飞,见风雨巨浪袭来,发出欢喜的鸣啸,摆动身姿迎风冲向前——
绿螭冲破巨浪,雨水湖水将螭鳞洗得碧翠。绿螭冲破巨浪后又腾飞返回原处,一对巨大的碧瞳盯着道士,她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游戏。
云气见状笑了笑,“道友,【淹】字咒今天就到这了,我们换个别的!”
绿螭听罢,当即失了兴趣,呜咽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绿螭将尾巴一甩,在雨幕中快速游动起来,化作一团纷飞的绿影,像是狂风急雨中的柳条。
云气眼神紧盯着绿螭不放,勉强能看到一点残影,他左手拇指扣住小指,中间三根挺直,指尖朝天,右手呈剑指,引而不发。
云气又进入了那种忘我入定的境界,风啸雨咽在此刻都失去了声音,在捕捉到绿螭身形的那一刹那,右手剑指如剑刺出,直指绿螭。
“镇!”
云气念出一个咒音。
随着咒音回响,绿螭所在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三座高山虚影,虚影只是转瞬即逝,绿螭游动的身姿也停滞了片刻。随后,仿佛无事发生,绿螭又开始自在遨游。
云气休息了十来个呼吸,又重复了一次,
“镇!”
又是三山虚影显现,绿螭的身形再次迟滞了一瞬,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短,大山虚影又被雨幕所掩,几乎难以察觉。
不过云气却甚是满意。
这三山正是他观玉京、玉华、玉虚三山所想,如今还只是个草样,等哪日能得三山真意之一二,那就了不得了。要是来日得闲,游遍五岳,观其形,得其意,再来施展此咒,亦是别样光景。
云气高兴了,绿螭却是不陪他玩了,只见这条幼种一个猛子扎进湖里,然后只留一对碧汪汪的眸子露在水面。
她聪明得很,之前说好了,三次【淹】字,才能换一次【镇】字,今天道士喊了六次【淹】,自个儿便只给他【镇】两次,不能多了。
再说这个道士念个【镇】字,自己好似硬生生被人按住,感觉实在不舒服,而且被按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碧汪汪的眸子一转,绿螭伸出两个前爪,每个螭爪上有四趾,她左爪不动,右爪却扣住了三趾,只留一个。
云气哈哈一笑,他读懂了,这个机灵鬼是说往后必须念四次【淹】咒,她才肯陪练一次【镇】咒了。
云气落到湖面上,「龙车」与湖水接触,接触之处火云将湖水烧得沸腾。
云气坐倒在「龙车」上,上身与绿螭的眼眸齐平,他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东西都不小,比成人巴掌大,云气刚才藏在身上硌人的很。
这是两个湖螺,说是螺体来自云梦泽,后经人炼制,成了一个品阶不高但胜在有趣的法器,是云气拿符纸与水色街的邓万春换来的。
两个湖螺一个乳白色,一个彩蓝色。
云气先拿住那个彩蓝色的,这个彩螺上镶嵌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玛瑙,吹嘴是银质的,很是精巧。
他把彩螺放到嘴巴,用力一吹,螺便发出了悠扬的声音,云气嘴巴一鼓一鼓,便吹出了曲调,曲调婉转清扬,正是《渔女》。
绿螭碧眸泛起光彩,露出渴望之色,她那伸出还未放下的右爪一下子又多放出来了两趾。
云气又被逗笑了,笑呵呵把彩螺递给了绿螭。
绿螭把头一探,云气还没看清动作,彩螺便被绿螭吞入了口中。
云气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绿螭没有闪躲,绿螭的鳞很滑,很冰。
他又拿起另一个乳白色的螺,这枚螺看上去如羊脂玉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云气拿着白螺,贴到了绿螭的耳旁。
绿螭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道士要干什么,但很快,她眼眸里盛放的光彩便清晰的表达出绿螭内心的雀跃。
云气也笑的很开心,方才那个彩螺是吹奏法螺,这个白螺是留声法螺,现在绿螭听到的,就是他自己上次用「天风松雪」弹奏《渔女》时偷偷录下的琴曲,另外,里面还有他自己用凡琴弹奏的一些其他唐时古曲。
绿螭立即把右爪伸得直直的,四趾毕现,看她那用力的样子,恨不得要长出第五根爪趾来。
云气又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笑说:“等我回来再来找你炼法,我打算出宗一些时日,离期就在这一两天。”
云气刚说完,绿螭一愣,立刻不开心,碧眸里的光彩都暗了下来,头也沉到了水底,刚好是云气手够不着的距离。
云气哭笑不得,“道友,我与你不同,我能感受得到,你仅仅是终日嬉戏玩乐,体内法力的增长也是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却不能,近一两个月我能明显感受到法力的增长已达瓶颈,方塘书库我已经比自己院子还要熟悉了,先贤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我是该出宗走走了。”
年轻道士将左肘支到左膝上,手握半拳撑起下巴,右手捏着白螺,则任他垂在水里,随着水底的暗流摇摆。
雨声将他的话尽数淹没,只有近在咫尺的螭龙听得见:
“其实出宗还有很多原因,我听说西蜀峨眉山最近出了一个天才,叫李英琼,如今也是在出宗游历,手持一柄火剑,所过之处,群魔俯首,年纪不大,是个少侠,大家都说她是剑仙种子。
“其实我也想做个剑仙来着,我一直就想做剑仙,若真求仙不得,做个剑侠总是不成问题吧,我今年才十六,趁着现在还年少,仗剑出宗,也闯出一番名头来。要是过了二十岁,即便是扬名天下了,人家也会说十几岁时那个什么李英琼要更厉害些,你说是不是?
“再者说了,近些年人家都说蜀中出剑仙,我看这话偏颇了。
“另外,济虎道兄出宗一年多了,怎么就没什么消息呢?济萱姐早春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也出宗寻他去了。
“还有,还有,我也离家一年多了,也该回去为父母的坟添一添新土,给老宅去一去灰尘。”
云气低低地说着,忽然感到手上一凉,原来是绿螭又游了上来,用额头顶起了云气的手。
云气轻轻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绿螭,“你也忒惫懒了些,以你的血脉,炼化横骨能费多少时日。”
这天地间的精怪也有喉窍,人之喉窍称为十二重楼,精怪的喉窍便称作横骨,精怪炼化横骨后吸食天地灵气的速度便更快,另外,精怪要想口吐人言,便是要炼化这横骨。
绿螭可不愿意听这话,她咬住云气手上的白螺,一扭身钻进大湖深处,不见踪迹了。
云气哑然失笑,也准备离去。
不过就在这时,湖底传来了螭鸣,云气不知有何事,便等了一会。
不多久,一个东西从湖底浮了上来,正好停在云气脚边,是个扇形物件。
云气弯腰去拾,这物件巴掌大,入手很滑,很冰,苍翠欲滴,这不就是螭鳞么?
“难不成螭龙也会像蛇一样蜕皮么?这是绿螭褪下的鳞片?”
云气捏了捏,发现这东西质地很坚实,也是,龙种的鳞片,岂能不坚实?他猜这是绿螭听闻他要出宗,特地给他防身的,于是抱手朝湖里作了一揖,驾云离开。
————
轰隆隆!
云气回到屋舍,外面还是大雨,滚雷。
他拿过案几上的包袱,把螭鳞放了进去,这个包袱他早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宗。
事实上出远门最好带的物件是太虚洞石,或是太虚符宝,这洞石和符宝里自成一域,或是七八尺见方,或是两三丈成圆,亦有四五亩的豪奢之境,放些物件实在方便,出远门自然一身轻松。
不过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实在难得,太虚洞石矿可是比方诸金矿还要珍稀的东西,据说其来源是前面几次量劫和杀劫中,各路名仙古神斗法,把虚空打碎了,虚空碎块落到地里,依附石上,这才形成了太虚洞石。
至于那太虚符宝,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才能炼制,还颇为耗费心血材料,得来不易。
门中都务院倒是也有太虚符宝卖,可实在是贵,云气掏不出这个钱。去岁都教院赏下的金子,早就被云气花光了。
这一年里,光是置办云驾和购买观想图鉴就花了赏金的大头,另外,谁又让云气对什么都感点兴趣,法术、剑术、符箓、炼丹、炼器,云气什么都想试试,看书求学都好说,云气专挑那些免费借阅的,不过光是看书可看不出符来,亦看不出丹来。
想要学符法,符纸、符笔、符墨总归是不能少的,想要学丹法,金石、草药、丹炉缺一不可,这一来二去,便把钱财花了精光。
后来云气全凭着给人画符易物过活了。
毕竟笔墨纸还算便宜,金石草药可就贵了,至于云气最心心念念的剑术,竟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一直没能购得一柄法剑,倒是书上那些烂大街的剑招被云气拿着木枝耍了个遍。
这就是云气想要出宗的另一个原因,那些年长的都说,出门斩妖除魔才是来钱最快的!
云气早已神往。
不过,还有一个事,怎么炳锟道兄还没辟府呢?
先前贺炳锟一直对云气说,最迟这个夏天,定能辟府,眼看着日子便要到了,他是想看着贺炳锟辟府了再走的,最多再等两日,自己定是要走了。
轰隆隆!
又是一道滚雷。
怎么这般亮,这般响?
咦?不对!
云气一跃而起,拉开门一看,顿时一惊,对面贺炳锟的屋舍竟被天雷给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暴雨瞅准了大窟窿,呼啸着就往里灌,这会已经顺着门缝往外流了。
云气想着贺炳锟还在闭关,心下大骇,一个箭步就冲进了贺炳锟屋子。
“成啦,我成啦!”
比天雷还要大的嗓门从破烂屋子里传了出来。
云气一瞧,贺炳锟正安然无恙坐在那,浑身冒着电光。
“雷为雨令,水为雷驱,天雷行至,水府大开,今日,贺炳锟辟水府也!”
贺炳锟仰天大笑。
云气见状也大笑起来,原来这雷是这位特意召过来的。
心里放松了才发现,他方才一时心急,未曾施展辟水之术,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而贺炳锟一门心思都在辟府上,自然也没能管上辟水,同样是湿了一身。
只见贺炳锟往云气这一指,云气身上的雨水顿时脱离,紧接着,贺炳锟自己身上的雨水,屋舍里的水,统统来到他的指尖,汇聚成一团,又被他甩出屋外。
云气见状弹出一张「罩封符」,封在屋顶窟窿上,止住了雨水。
屋子里的雨水被贺炳锟全部摄走,一时间云气竟然觉着有些干燥。
他走近到贺炳锟身边,笑吟吟作了一揖,“恭喜道兄,贺喜道兄!”
贺炳锟一把抱住云气,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在云气耳边炸响,笑着笑着,云气觉着不对劲了,怎么听着跟嚎哭一样呢。
他抬头一瞧,果真在流泪呢!
“八年,八年啊!云气,我贺炳锟辟府竟用了八年!你可知当初在我那批入山的人中,我是第一个开宅之人,食气后三月开雷宅,我也是得过都教院赏金的人,你信否?”
云气看着贺炳锟涕泪横流,连连点头,“弟信,弟信!”
贺炳锟犹自难以自拔,嚎哭着言说他当初如何苦炼鼻窍,如何巧开风宅,又是如何打通十二重楼,以至于在睡梦中也修炼,本是个睡相老实的人,硬生生成了打呼如雷鸣风吼的样子。
“现在好了!”
在眼泪把云气臂膀全部打湿又被贺炳锟以控水之术偷偷抹干后,这个汉子又生龙活虎起来,“我风、云、雷三象早已练成,如今辟成水府,补齐雨象,天意四象已全。另外三宅在上,水府在下,天地联通,到时水催木生,木接天雷继而生火,焦木坠水腐木成泥,从而孕育真金,前路广阔矣!”
云气一把捂住贺炳锟的嘴,“我的好哥哥,自个的道途也能这般喊叫出来么!?”
第二十章 离别
三天前,明治山。
“这么说,你是想去南荒了?”
素空羽师安坐竹亭,淡淡问道。
云气称是。
“南荒那处可不安生,你可想好了?”
云气点点头,所谓地发杀机,龙蛇起陆,游历么,自然是要去那不安生的地方,要是去那苏杭金陵,那便不是游历,叫游玩。
“南荒群魔乱舞,魔头凶戾,不修阴德,一言不合便是不死不休,动不动就是荡魂毁尸,你去了一切小心为上,莫要与人深交。”
云气晓得学师要提点自己,作揖称是。
“你念力在同境中算是上等,遇上那些小魔头应当无事。你可继续日夜观想昴日星官,那南荒是烟瘴之地,又多生虫蛇,星官正好克制那些阴诡森冷之物。
“另外南荒与苗疆交界处有一座山,叫天鸣山,是金鸡一族的居所,此族有向道之心,修纯阳法门,你可前去拜访,或许对你观想星君神韵有益。
“对了,南荒位于豫章西南,你可从三湘走,最好去一趟湘西,那是顶好的养尸地,你去看看。”
说着,素空道长话头一转,看着云气又认真叮嘱道:“养尸术是阴阳大道,道门正统,也是我明治山的根本法统之一,是直指天仙的法门,你不可轻视。”
云气哪里会轻视,连说不敢。
素空道长看着云气,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耐心再解释了一句,
“当天地间出现长生术和幽冥术时,便有了养尸术。修者与亡者一阳一阴,气机轮流转间便是两极交泰,阴阳补益。养尸术修到极致,亡者诞生灵智,可成就尸仙,届时尸仙觉醒宿慧,亦是超脱,是为造化大道。”
说着,素空还甩出一根玉简,“这里面记载着辩尸、养尸、驭尸的法门,你带在身上,好生参悟。”
云气收下玉简,点头称是,不过心中却是奇怪的很,对于学养尸术这件事,学师似乎很急?生怕自己不肯学似的。
见云气收好玉简,素空羽师好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手掌一翻,变出了个小竹篓,只有拳头大小,看颜色,像是由紫竹编制的,很是精巧。
素空道长轻轻把手一送,紫竹篓便凌空飞起,缓缓落到了云气跟前。
云气双手接住,紫竹篓入手冰凉,竹条很光泽,整体样式看上去和凡间的蛐蛐篓子有些相像,有网眼,也有盖子。这个篓子入手也比想象的重些,看来里面是有什么东西,透过网眼也能看到一些,是黑金斑驳的颜色。
“你倒出手心看看便是。”
云气闻言便打开了篓盖,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少年也好奇,难不成真是蛐蛐?学师怕自个路上无聊送个解闷的不成?
东西倒在手心,云气见了不由惊呼一声。
好漂亮的兜虫!
这个兜虫两寸大,浑身像是一块墨玉,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色,唯有背上的翅膀是金灿灿的颜色,但翅膀上的脉络又是乌黑色,这黑色和金色兑凑在一起,竟是格外美丽。
而这兜虫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的角,竟比身体还长,微微上翘,角在末端分了一个叉,呈一个丁字形。
“这是?”
云气不禁问道。
“此虫名为独角犀金兜,金行,食铁噬金,力大无匹,而且金为土精,这兜虫能振翅而飞,又可遁地而走,还是驭尸的行家,是赫赫有名的凶虫,在苗疆灵虫榜上的排名也是十分靠前。两百年前曾有一只犀金兜飞升,自称独角仙,那位可是驾驭一头龙尸上的天。”
素空法师娓娓说着。
云气捧着兜虫,似乎不可置信,这虫儿有这般威能?
“至于你手上那只,是个幼虫,死物,是我早年从土里掘出来的。”
素空补充了一句。
云气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听完素空说的,云气也才反应过来,这虫儿一动不动,又浑身冰冷似寒铁,可不就是个死物。
“不过虎死威犹在,这虫儿虽是个死物,但你把它带上身上,南疆那些毒虫也不敢随意近你身,另外,你也可以此虫尸来试你的养尸术,等哪日你将它养出了灵智,没准它也能为你寻来一头龙尸。”
素空道长竟开始打趣起云气来。
云气也是呵呵一笑,把兜虫放回了紫竹篓。
“你大可放心随身带着,你观想昴宿,所谓火克金,鸡食虫,这虫尸上的些许阴气还影响不到你。”
“弟子晓得了。”
“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保命为上。”
“弟子谨记。”
——
辞别了素空学师,云气来到外事院。
都务、都教、都厨管的都是山内事,唯有这个外事院管的是山外的事,一应对外交涉、宗门联谊、历练云游、外派任务都是挂在这。
云气来到一处柜台上,登记报备。
“小友准备往何处去?”
负责登记的人是个中年道士,看着颇为儒雅。
“欲往南荒地界一行。”
道人闻言看了一眼程云气,心想着这南荒是南派魔教的大本营,和北派魔教总舵西塞并列,是正道的心腹之患,眼前这个小修才多大,也立志要去魔窟里扬名立万了吗?
“再具体些呢?”
“敢问道长,杜鹃谷的冯济虎去了哪些地方?”
云气反问了一句。
中年道士又看了一眼云气,说道:“我记得不久前也有人问过。”
云气知道那肯定是济萱道长,他解释说,“俱是好友,我济虎道兄出宗后未有几封信回宗,我等有些忧心,反正也是要出门历练,便想着能否遇上。”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翻找了一下名册,随后告诉云气,“他出宗前登记说的是出宗北上,沿三湘、苗疆的北境西行,至滇文,游历洱海、滇池、抚仙湖,再南下到南荒,观漓江、桃花江,看样子是一路逐水而行。”
云气闻言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去处,“弟子打算就在南荒和苗疆交界处历练,出宗则西行,横穿三湘,在天鸣山、凤栖山、烂桃山、百蛮山、桃花江一带修行。”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记下了这几个地名,又提醒道:“南荒和苗疆交界处乱的很,尤其最近苗疆的旁门领袖红木岭和南派魔教圣地百蛮山在斗法,两派无数门人汇集在那处,你可要小心。”
云气称是,谢过道人提醒。
“天鸣山上的金鸡一族是向道之妖修,你可借宿落脚。另外,天鸣山往东南百里处,有一地唤作麻垌圩,是白石洞天所在,主家白石观虽是隐世派,但也是三清信徒,又曾受仙翁恩情,与我家交好已久,若真有什么难事,可去求救。”
云气连连点头,这就是大宗门的好处了,去哪都有个关照,方才学师也提到了金鸡一族,看来确实是声名在外,不过那个白石洞天自己先前还未听过。
“去那边,最要小心蛊虫和瘴毒,其次就是荡魂类的法术,我劝你去之前要把解毒和护佑魂魄的丹药或是符箓多备些。”
云气认真记下了,“谢过道长。”
中年道士摇摇头,“不必客气,虽然你应该是熟读了戒律,但贫道还是要按例提醒你几句。出门在外,一则,不得滥杀,二则,不得跋扈,三则,不得失密,四则,不宜涉险,五则,不宜见死不救。你可记住了?”
云气作揖,“弟子谨记。”
门下弟子管这叫三禁两不宜,云气自然是知道的。
“这两个东西你收好。”
道士又拿出了两个东西,一个玉质平安无事牌,一个玉质铃铛。
他先把平安无事牌递给云气,“这个无事牌是我三清山的信物,凡是有名有姓的仙山大派都知晓,真遇见了什么危难,便持这无事牌去附近的仙山求救,我想,十有八九都是能奏效的。”
云气接过了玉牌,玉牌青透,入手温润。
道士又把玉玲铛交给云气,“这是同门呼求的法器,若是哪日你手上这铃铛响了,定是附近有同门在呼救,届时你务必要去瞧瞧,若是哪天你陷入危局了,第一件事便是摇这铃铛。”
云气接过铃铛,摇了一下,却发现没有响声。
“这铃铛需得以清灵法力渡入其中,才可摇动。”
道人见状提醒说。
云气恍然,把体内的清灵法力渡入铃铛,再一晃手,果然响起了铃音,清脆空灵,如环佩相击。
“出门在外,一切小心,早日归宗。”
道士笑着说。
云气作揖道谢,遂离去。
——
出了外事院,云气回了趟屋舍,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一枚玉简,一个紫竹虫篓,一张太平无事牌,还有一个玉玲铛,他一股脑全塞进了案上早已备好的包袱。
看着案上鼓囊囊的包袱,云气不禁苦笑,心中对太虚洞石的渴求也更强了。
不过此刻也没甚办法了,云气把包袱再压紧了些,便不再去管,而是看向包袱旁边两个一彩一白的法螺,他拿起那个白螺塞进怀里,又使劲往下挪了挪,吸气收着肚子,把法螺贴在肚子上,螺口朝外,等下,这便是离古琴最近的地方。
今日,和那尾绿螭约好了听琴。
————
贺炳锟扒开云气的手,“今日就走?”
汉子瞪大了眼。
云气笑着点点头,“现在就走,兄长水府既开,我再无记挂。”
少年转身回房,贺炳锟连忙跟上。
他一把拿起在案上静置许久的大包袱,背到背上,笑容璀璨。
贺炳锟一跺脚,“好弟弟等我片刻,我现在去跟师尊请辞,报备外事院,同你一起出宗,我也早想再出山了。”
云气闻言一笑,“只有久无进益、原地打转的才想出去撞撞机缘,兄长你方辟水府,正是巩固法力、体悟新境的时候,还跑出去做什么。再者说了,单人仗剑才算游历天下,两人并行的,常被称作黑白双煞,哈哈!”
贺炳锟也跟着笑了,“单人仗剑,可你的剑呢?程南斗的名字现在在小万山也是赫赫有名,可出名的是你的咒术和符箓,没谁听到你的剑利哩!”
云气闹了个大红脸,就因为自己上了南斗榜,这群人便喊自个程南斗,实在羞人,前面可是还有四个呢!更别提只是食气小榜。不过更让他难堪的是,他是推崇吕祖,立志要做那丹剑双绝之人,可却是因为囊中羞涩,玩不转这两烧钱的主,没想到反而是以咒符出了名。
年轻道士脸皮薄,系好包袱就冲出了屋舍,随手掐了个诀,施展一个简单的辟水术,同时衣上的绣龙化作红云,云气蹬脚跃上,这便走了。
“兄长好生修行,回宗再见!”
云气的呼喊还在院子里回荡,可红云却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
云气路过夔山君,却再也不怕,他已经习惯了这位山君老爷,一年里他来了无数次,也没见山君动过一分一毫,他还在山君头顶打坐食气过呢!
雨帐重重,云气却是越飞越快,只一会功夫便已经飞到了山门所在,钟灵山上空。
要是正常出宗,此刻只管往前,但云气却选了另一条路,他下降高度,很轻易便看见了那一片即便是在雨中也依然不散的云雾。
云气没有丝毫犹豫,冲入了云雾中,奇怪的是,这云中竟然又无雨,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有时低头往下望,觉着脚底也是天空,直教人分不清方向。
想起初次入山时,自己还在济虎道兄的云上,心中是忐忑不安,强作镇定,此刻故地重游,已经有了自己的云驾,心里更是畅意。
云气估摸着距离快到了,便停下「龙车」,他站在云上,双手掐了一个印诀,这不是什么法术,只是一个钥匙。
很快,云气身前一阵华光闪烁,他挥舞袖子,驱散了一些云雾,循着光低头一看,「龙车」前面竟多了一个镜子,这是个凌空平放的圆镜,径有三尺,镜框是银色的,镜面上似乎还积着一层水。
云气探头下望,只见脸上五官毛发在那镜中都分毫毕现。
他深深吐纳一次,便迈出了一脚,踏进了镜中。
迈出的左脚仿佛没有踏到任何东西,云气身子一歪,便要栽入镜中,最后关头,云气把手一招,龙车迅速化为红线攀附到云气衣上,刚收好云驾,云气便完全跌入镜中,消失不见。
而在云气消失的瞬间,水镜也收成一粒亮光,继而消失。
第二十一章 归家
真微道长在雨霖观已经做了四十几年的观主了,有人说老观主八十多岁,也有人说九十多岁,还有人说已经百余岁了。
老观主须发皆白,长眉鹤发,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皆知,老观主平日里平易近人,道理精深。不过没有人知道,其实老观主是从三清仙山里走出来的。
八十年前,老观主十几岁的年纪,也过了三清仙宗的入门考核,也曾顺利食气,也曾在小万山上修行。
不过,老观主一辈子都卡在了辟府上。
当年老观主记名在投剑山,立志要做一个剑仙,属意首开金府,却一辈子不得精金要意。
四十岁那年,老观主终于认命,主动告辞了三清山,仅带上一把朝夕不离的贴身宝剑,回到了尘世,并选择留在了雨霖观,供奉三清。在上一任老观主辞世后,他便脱颖而出,继任新观主。
这一天,老观主又独自一人站在葛仙殿前,他虔诚望着仙翁像,目光似乎又是穿过了葛仙,穿过殿墙,跨越重重云障,落在了三清仙山上。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引起了老观主注意,似乎还夹杂着人的痛呼声,在那一瞬间,老观主的眼神比鹰隼还要锐利,似乎也能彰显出一些老观主年少时的锋芒。
不过只是一瞬间,老观主脸上便恢复了和蔼神色,甚至还带上了喜意。谁家宵小蟊贼敢来三清山跟前闹事,定是山门里又出来人了,还是第一次,肯定是从水镜里跌出来了,不晓得这类传送法阵有个高差,更不知道这个法阵落点在一个大鼎里。
老观主笑呵呵走进葛仙殿,又拐进了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的丹鼎偏殿,在偏殿后面,一个巨鼎中,果然瞧见了一个年轻道士。
这个年轻人四仰八叉跌坐在鼎里,身着一件湖蓝色外袍,胸前山岚图,背上是一副八卦图,内套一件浅桃色里衣,额上系着一根紫色一字巾,头戴丹珠赤冠,别一个火云簪,脚上踏一双云纹白布鞋,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袱。
老观主笑眯了眼,果然,道袍还是套在年轻人身上好看呀。
再眯眼仔细一瞧,老观主乐了,这小郎君他再熟悉不过,是山脚下樟香镇的娃娃,远近闻名的神童,去年就是在这进的三清山。
老观主上前一步,扶起年轻人,笑说,“是云气回来了。”
云气看见是老观主,自然知晓自己身在何处,看见观主如此淡然,想来平日里也有不少人走此近道。
他爬出大鼎,整理了一下衣袍,抱拳作揖,眉目带笑,“见过观主。”
观主指着云气身上的包袱,问道,“不在山里待着,你这是要去哪?”
“正打算出山游历哩,走之前,想回来看看。”
观主连连说好,拉着云气往外走。
“你是去年谷雨入山,今个刚好夏至,已经一年多了。”
云气点点头,“是,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住在小万山的哪个区,又记名在哪座山头呀?”
云气闻言一惊,诧异看向老观主。随即又想明白过来,他听冯济虎说过,在山门内常年无法辟府的人,要么在山里做个闲职,洒扫帮厨之类,要么便回归尘世,凭着山中学来的本事,做个富家翁不难,也有人成为了仗剑的侠客,也有人就记名在道观供奉三清。
想来观主便是后者了。
“小子在乾三区居住,记名在明治山。”
老观主以手扶须,“明治山,了不得呀,山门里弟子最少的法统,收徒极看根骨和缘法,你能进明治山,是你的大机缘。”
云气也点点头,“着实受益良多。”
“我当时是记名在投剑山的。”
老观主动说了起来。
云气顺着老观主的话往下说道,“我有个好友,叫邓万春,也记名在投剑山。”
云气想起邓万春便不由会心一笑,这个大哥实在憨厚,待人极诚,自己的剑法大多都是他教的。出宗前听自己说看中了他淘来的螺,非要相送,是云气硬用符箓换的,就这还让他涨红了脸。
果然老观主是想与人说说山里话的,他紧跟着便问,“那这邓小友是记名在哪位道长名下?”
“是兼衡道长。”
云气看了一眼观主神色,又补充道,“兼衡道长俗名曾文山。”
云气在山中,去投剑山的次数比去明治山可多多了,每月上旬的开讲日,他总是把大半的时间花在那了,和投剑山的人也甚是相熟。
“是文山啊!”
老观主眼里骤然迸发出光彩,“我知道他定能成的!他收徒了,那他定是开辟绛宫,进入第二境了。”
云气没有再说话。
老观主感怀了片刻,又把目光看向云气,“你平日里可曾修习剑术哇?”
云气点头,“也是耍过,也喜好剑术,就是练剑实在太费精力,又费钱财,我食气不久,又囊中羞涩,平日里还是主要以吐纳凝神为主。”
老观主突然停下了脚步,愣愣看着云气。
云气随之停下脚步,看着观主紧盯着自己,是有些纳闷,自己是说错话了?
观主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年迈的嗓音有些许颤抖,
“是也,是也!剑术浩渺,老道我当年便是痴迷于剑术技巧,是日也练剑,夜也练剑,却将根本的食气吐纳抛在脑后,那时总想着今日先练剑,明日再炼气,可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眼见同门逐一辟府,而我却沉迷在剑招中乐此不疲。
记得忽有一日,同门以气御剑,快而劲,击长放远,轻易便破了我的剑招,我才恍然惊醒,再投身于炼气,可彼时老道我心急如焚,愈是急着炼气,却愈是不得精要,一步错,步步错。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实在是好孩子。”
云气默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三清山是这样的,辟府之前基本就是放养,大方向给你指明,大道理都写在书上,要是自己不思进取或是沉沦外物,谁也没有办法。
“哈哈!”
老观主忽然又笑了,“你说练剑费钱,实在不假,老道那时给人晾药、帮厨、担水、采石,不知干了多少活,赚来的一些钱物尽数被我换成金精砺石,全用去喂养宝剑了。”
云气也笑了,“剑修都是穷鬼,谁人不知。”
观主仰天大笑。
还好今日雨大,观中没有什么香客游人,否则见到德高望重的真微道长笑成这个样子怕是要大吃一惊。
不过即便这样,一些往来的道士童儿见着,也好奇观主今日是怎么了,那个气质清雅、衣着华贵的年轻道士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打小就聪明,才情过人,还记得在你小时候,你父亲来找我下棋时总是把你带上,开始你只是旁观,看了几局便学会了弈棋,不到一年,你的棋力就在我等之上了。
“你父亲不知向我说过多少次,等你再大些该找谁来教你,他是翰林出身,又同知一府,学问何等渊博,你竟然让他教无可教。如今,你能到这一步,他应该是最开心的,六千年的三清山,教你应该是足够了。”
云气轻轻点着头,是啊,要是父亲在,他应当是最开心的。
“这回出门着急远游么?”
老观主问道。
云气摇摇头,倒是不急,在镇子上多待几天也无妨。
“那你这几日也抽空来观里坐坐。”
观主颇为亲切的说。
云气应了,他想着观主应该是想找人再说一说当年他在山中的事,自己游历的事没那么急,在家中多待会也好。
观主很是开心,又问云气要不要在观中多留会,等雨停了再走。
云气这次摇了摇头,这梅雨季节,雨一下下来根本停不了。
他向观主借了一把伞,毕竟回了尘世,在人前施展辟水法就太过招摇了。
————
辞别了观主,云气举伞走出雨霖观,踏上熟悉的南坡山路,走过金沙溪上的石桥,很快,云气便回到了樟香镇。
镇子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一切都没有变。
走的时候春雨淅淅,回来的时候夏雨绵绵。
雨太大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都是以制香与租售房屋为生,没什么人种田,雨天人们都躲在家里,没人去看路上,也没人在意到镇上来了个道士,这个临近雨霖观的镇子上最不缺的就是道士。
云气来到青瓦巷前,雨水把青瓦冲刷的干干净净,给这片灰色的雨幕增添了一抹亮色。
站在巷子口,他特意看了一眼,家家院门上都挂着他留下的门牌。
雨天地湿,云气的鞋子虽然辟尘但不辟水,鞋底也是湿的,他不急登门拜访,准备先回自己院子。
他来到门前,自家门檐外边的门牌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上面的字迹还是十分清楚,
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云气会心一笑,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干净,历经一年四季,地上竟没有什么落叶杂草,仅有的一些叶子还是翠绿色,一看就是今日才被雨打落的,想来是街坊时时前来清扫的缘故。
他又推开屋门,里面的陈设还是一应如初,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少年走进堂厅,放下包裹,又去看了看卧室、厨房、香房,他的目光落在地上,落在桌椅上,落在镜上,落在柜上,落在窗户上。
厅堂里,桌椅上都是干净的,难为这些街坊们时常来打扫,街坊们不好进房,所以房间里积了不少灰。
应该是为了防尘,窗户都是闭合的,没有打开过,外面下着雨,屋子很是阴暗。
云气打开窗,让光和风进来,又施展了辟尘术,这种小法术对法力的消耗很小,云气还想着待会画上几张辟尘符,长久贴在家中。
云气正要整理床铺,却听得院外传来呼喊声,
“哪里来的蟊贼!这是程家仙人的院子,也敢来偷!”
“今个将你堵住,打断你的狗腿!”
“捉贼,来人做贼!”
十来个汉子和妇人手上乱七八糟拿着菜刀、捣衣杵、凿子、扁担就冲了进来,听见动静,云气赶忙冲出房间,在堂厅门口两伙人撞个正着。
“各位叔伯婶子,这是要做什么?”
云气已然猜到,笑着问。
十来个龇牙咧嘴的汉子和妇人见人后当即呆在原地,听见云气说话也没反应过来。
看着衣着光鲜的年轻道士,其中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哐当一声丢掉菜刀,一把抱住云气,“是云儿回来了!”
霹雳巴拉一阵响,众人手上的东西全扔了。
三四个妇人将云气团团围住,左捏右捏,上下其手,口中叨念着瘦了。
三清在上,程云气在三清山可不光吞风饮露,该吃的膳食大药他是一点没少,除了刚进宗时实在没钱啃了几天白饼,后面就再也没吃过了,到现在没积攒下几个铜子和他馋嘴进补也脱不开关系,加上日日行操,时而打拳舞剑,一身精肉,哪里瘦了?
几个汉子站在原处,干搓着手,一个劲重复着说,“回来就好!”
有个汉子嗫嚅着嘴,扯了扯自家婆娘,“慢些慢些,小夫子如今已是神仙老爷。”
此话一出,原本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还在摸着云气脸蛋的婶子顿时止住了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
云气笑得大声,“婶子只见我瘦了,岂不见我高了,汪叔,我两比比。”
被云气喊作汪叔的,正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人,云气来到他背后,背靠背贴紧了,挺直了胸膛,问道:“各位叔婶,是我高还是汪叔高?”
汪家婶子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男人,往男人胸上来了一巴掌,“挺好了!”
男人挠挠头,咧嘴笑了笑,赶紧挺直了背。
男人壮硕,足有六尺出头,云气则六尺还欠些,比男人略矮。
女人踮着脚,把男人巾帽使劲往下按,又把云气发冠上的丹珠也算上了,满意的看了看,随即大声宣布了她的裁判:
“是云气高些!”
周围众人一脸认同,纷纷点头,壮硕男人也笑着点点头,“是小夫子高些。”
却是再也不提什么神仙老爷的话了。
第二十二章 观主说剑
随着几个叔叔婶婶闹出动静,整个镇子都沸腾起来。
樟香镇是远近闻名的富镇,又毗邻宝观,却多年未曾出过仙人,平白矮人一头,好在去年,程家的小夫子拜入了仙山,镇上人也觉着面上更有光彩。
至于程氏一家不是本地人,是二十年前搬迁过来的,没人敢提这话。这樟香镇本来就是杂姓镇,多个姓程的怎么了?
程老夫子学究天人有教化之功,程朱氏贤良淑德慈名在外,程小夫子更是仙人子弟,这些都是里长亲自写进《樟香镇志》的!谁敢嚼舌根?
如今仙人回乡,自然要热闹大办。
云气拦不住,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只是个炼气境未辟府的小喽喽。
而最先进入云气院子的几个婶婶眼尖的厉害,一下子就看出屋子里再没有半点灰尘。可云气从推门到他们进来才多久,哪能是打扫干净的呢?
定是仙人所居之地,污秽自然散去。
当这个神迹悄咪咪散播开后,宴席便越摆越大,众人一定要云气在镇子里多待些时日,不着急回山,好让镇子也跟着多沾沾仙气。
云气哭笑不得,却也答应了多待几天。
绵绵雨水挡不住街坊的热情,拉布搭棚,集柴暖灶,杀鸡宰羊,提壶打酒,好不热闹!
云气当晚大醉。
————
第二日。
红尘最是温柔乡,磨人心志。
多年来,云气首次晚起,在自家床上云气睡得格外安稳。
起身来到院子,雨也停了,天边挂起了彩虹,实在天公作美。
云气照例还是行操,随后再吐纳观想两不误。
待整理好精神,云气背上一个大竹篓,拿上纸烛祭品,往山野里走去。
来到先人坟前,坟前并无什么杂草乱石,看来被街坊照顾的很好,想必以后会照顾的更好。
云气擦拭了石碑,新添了一抷土,摆上祭品,说了一会话。
随后,云气又往山野深处走去,几个纵跃,不见了人影。
回到镇子上时是下午,云气背篓里已经满当当的。
他就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婉拒各家婶娘的帮忙,煮熬起草药来。
当邻家几个听见云气是要为镇上百姓炼药后,一个个身子都在发摆。
有几个沉住气的,先悄咪咪把消息散出去,说与各家当家的人听了。
于是不到一会,整个镇子上都静了下来,谁家门前的狗叫了都要被打上一棍子。
家中没外人的,都在喜滋滋搓手候着。家中此时有个什么亲戚朋友的,虽然心里狂跳,但脸上还是按耐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但还是不自觉放低了语调。
里长已经放出话来,这个消息谁要是走漏了让外人知道,这个镇子便容不下他一家。
街坊也有亲疏远近,你看那青瓦巷的十来户便有仙家雕的平安无事门牌,虽然是仙人未成仙时手作的,但那肯定也有灵气,其他人是羡慕不已。
但今个不一样,小夫子说了,每家都有丹药,这就是天大的福源,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樟香镇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一个村,只是因为背靠雨霖观,加上三清仙山的名头,靠着祖产和祖传的制香手艺这才富了起来,盖了砖房,修了石路,便把村改成了镇,实际上还是那么些人,报团对外对于他们来说是本能。
众人一直候到第二天,那些亲戚朋友都不约而同被主人家找了理由先后送走。
大概是到了晌午,夏日雨后的晴天格外明亮,天一下子热起来,众人等的心焦,程家院子门才打开。
云气提着一个麻布兜,递给了候在门外的汪叔,
“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补气祛病的丹丸,要是真有个什么损伤急病,郎中无救,可以服下试试。劳烦汪叔给大家分分,如有的多,你们集中收着也好,给老弱多分些也好,我就不管了。”
汪叔颤抖着手接过麻布兜,根本不等云气反应,砰的一声便跪地叩头。
云气赶忙把人拉起来,连说不用。
看着汪叔千恩万谢的拿走麻布兜,云气却是不好意思的紧,麻布兜里的丹丸色成灰白,要是在山中丹坊拿去卖,怕不是要被人打死。只是自己的炼丹水平也就这样,能拿着大锅炼出药丸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今主人回来了,没人敢再随便进院子,也就没人知道云气房子里的那个大包袱,已经瘪下去一半。
————
第三日。
云气起了个大早,天还是蒙蒙,借着残余的星光,少年慢悠悠地往雨霖观方向走去。
而此时观中:
“观主,今日还要练剑吗?”
一个小道童怀抱一把剑来到真微道长的房前。
小道童奇怪的很,在他并不长的记忆里,观主老人家就从没练过剑,就只是吐纳打拳而已。怎么突然想起练剑来了?
是前天和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分别后,便要找剑,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剑,还就在观门跟前的广场上,引得前来敬香的香客居士们激动不已,在众人的围观下老观主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自己都不知道观主身体这么好,那些居士更是直呼观主是神仙。
“练!”
老观主推开房门,大步往前院走,飒沓如流星,哪里像一个百岁老人。
今天观里人非常多,一是因为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人们都想出门了,二则是因为老观主昨天舞了一个多时辰的剑,消息传出去,大家都想来看看。
真微道长刚出后院,瞧见观里乌泱泱的人员,脸色不由一僵,当即停了脚步,踮着脚趴后窗上快速一瞟,没瞧到想见的人,低声对童儿道:“今日就在后院练了,童儿在前院看着,要是有人来找老道那就说我不在,不过要是有个自称程云气的来找,你再把他带过来。”
“是那天观主您送出去的那个漂亮哥哥?”
小道童仰头问道。
“就你机灵。”
老观主拍了拍童儿脑袋笑着说。
道童打量着老观主,口中称是,但乌黑的眼珠子提溜一转,心想着观主爷爷莫不是为了那个漂亮哥哥才练的剑?
好在云气没有让童儿久候,太阳刚照到道观的时候,云气也悠悠来到道观,看着道观熙熙攘攘的人,不由感叹雨霖观的香火还是这般鼎盛。
他才入观,便有一个粉雕玉琢的道童跑了过来。
云气不明所以看着他。
童儿招招手,示意云气俯耳过来。
云气好奇,低头去听。
“你是来找观主的吗?”
云气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
小道童扯了扯云气衣袍,示意他跟上。
就这样,云气跟着道童穿过比肩叠踵的人群,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是观中道士们的日常居所,香客们是不进来的。此时白天,观中人又多,道士们都在前院忙着,后院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引起了云气注意。
童儿把云气带了过去。
只见在一处奇石后,真微道长正持剑而舞,道长宽袍大袖,须发如瀑,腾挪之间如龙如鹤。老人家也绝不是做做样子,云气虽也是个门外汉,却也能看出观主手中的剑迅如疾风,力如奔雷,剑鸣声不绝于耳。
“好剑法!”
云气赞道。
“观主就是为……”
“客已到,童儿退下!”
老观主忽停下了剑,没等童儿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
道童轻轻哼出一个音,便跑开玩耍去了。
“云气来了。”
老观主朝云气笑着说。
云气作揖,“之前倒是不知观主还在时时练剑。”
观主轻咳了一声,铺垫实在不是他的强项,索性开门见山,“昨日听你说你也喜好剑术,可就是因为练剑耗时耗材,不得不放一放,可是这样?”
云气点点头,确实如此,可恨炳锟兄长,出宗前还在笑自己立志为剑侠却还没有一把剑。
“那你可了解剑术呢?”
“只是略知一些,宗门里,投剑山就是主修行飞剑术与法剑术,明镜石林则主修体剑术,并修行步罡踏斗之术与之相配。”
老观主点点头,“你中意哪一种剑术呢?”
云气笑着说:“都说练剑费钱,可在这三者中飞剑和法剑又是顶耗钱的主,所以小子平日里接没怎么接触过,体剑虽然好一些,可宗里最便宜的一把百炼镔铁剑也不便宜哩,小子也没有,只是自己曾削竹为剑,练过一些体剑术的剑招罢了。三者均未入门,所以要是观主问我钟意哪一种剑术,小子实在答不上,”
当观主听到云气说修行体剑费钱不比飞剑、法剑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待听到后面时又笑了。
“老头子痴情于剑一辈子,虽说这一辈子也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但好歹也在宗里死皮烂脸混迹了几十年,你可愿意听我说说?”
云气自然愿意,老观主这话做不得假,毕竟是在山里修行了几十年的人,又重练剑更甚炼气,指点指点自己这么个门外汉还不绰绰有余,在宗里还没这样的好机会,大家都很忙的。
“飞剑、法剑、体剑,各有千秋,老道当年最早记名在投剑山,可是后来却对体剑术更感兴趣些。”
老观主首先向云气坦白了他自己钟意的剑术。
“飞剑近些年来名头最盛,实话说,是西蜀几家引领的风气。”
真微道长提及了西蜀,这是云气入山后听得最多的一个地方。
“西蜀峨眉、青城、青羊、鹤鸣几家,俱是修行飞剑的大派,他们主修飞剑,以元神道相配,一念起,飞剑遁空而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确实着实厉害。
“飞剑是杀伐至宝,精髓只在『疾』和『利』这两个字上,想要疾,便要以强横的念力催动,想要利,自身品质就不能次了,还要时时淬炼磨砺,如何磨砺?两个法子,一个是靠外物,像养剑葫芦、砺剑石、风穴这些,这些东西哪个不烧钱?还有个法子就是靠人力,养在肺窍中,或是紫阙中,以肺窍精血或是念力淬之。
“这里就体现出不同来,在我投剑山,主张物养为主,人养为辅,还是那一句话,炼气为根本,内丹为大道,岂可以身饲物?即便是人养,也有许多规矩,比如不得单开金府以养飞剑,需得另辟火府或土府以压制金性,才可养剑,而以念力砺剑,那是第二境才允许做的事情。
“而蜀山剑派截然相反,他们视肉身为剑具,元神为真灵,单修肺府为剑囊,修行伊始就是奔着元神驭剑飞升去的。”
说到此处,真微道长轻笑道,“我记得当时学师就说过,蜀山那些人说好听点是性急如火、嫉恶如仇,说难听点就是练剑把脑子练坏了。”
云气也跟着笑了一声。
“不过人家能在西方群魔环绕之地硬生生闯出名头来,自然还是有本事的,他们以念催剑、以念砺剑,但这何尝不是以剑砺念?他们将念力附着在剑上,久而久之,自然也带着剑器的锋芒,他们把这叫做剑意。
“等你游历遇见了那边的人自然能感觉到,不用出剑,他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剑意弥漫,让人如芒在背。”
云气暗自点头,这次他去南荒,其实离西蜀也近的很。
“其实法剑是最古老的流派,是修者用以施展法术的宝器,法剑是勾连人身法力与天地灵气的媒介,也可称之为符剑,所以最次的法剑也得是五行精金炼成。
“法剑精髓我认为在『温』和『持』两个字,温是温养,需日日以法力洗练、灌溉,持是加持,便是在剑身上铭刻符咒,平日里但有所悟,便书之剑上。法剑平日里不动则已,动则法力如江海倾泻,号令天地灵气,行神鬼之事。
“飞剑说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法剑也差不多了,一剑挥出,法力喷薄如大日光辉,截云断岳,他们把这个唤作剑气。
“所以法剑最讲究水磨工夫和剑主的悟性,长久才能见其威。
“最有名的那把法剑自然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天师剑,八千年的法剑,历代天师的加持,我想没人愿意一试,天仙也不成。”
天师府底蕴深厚,云气暗自咋舌。
老道顿了顿,又道:“体剑便是佩剑,是身外之物,是纯粹的物器锋芒,也有人说是凡夫俗子用的剑,但老道不赞同。
“体剑是技击之剑,精髓在『勇』和『变』两个字。
“何为勇?一往无前也,置之死地而后生。修行体剑术,进退只在咫尺间,生死只在毫厘,落脚之处,人尽敌国。
“何为变?森罗万象只在一瞬,出剑如羚羊挂角,无处可寻,防无可防。无论是飞剑当空而来还是法剑大开大合,总归是失了变化,而手持佩剑,剑随心动,敌人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剑的落处。
“这说的还是手上的门道,体剑术手脚并重,步法更是点睛之笔。
“体剑术要与步罡踏斗之术相配,一步踏出,斗转星移,是为变,一剑刺出,追星逐月,是为勇。
“当剑有勇有变,便成了势,一旦你起了势,敌人便不可能在赢你。
“体剑练的最好的公认是剑宗的衡山一脉,剑出则星河现。当年衡山山主仗剑出山,孤身入南荒,扫荡魔窟无数,有人盛赞之为:一步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此等剑法比之飞剑法剑又差在哪处?谁还敢说是凡人之剑?”
说到此处,老观主情难自禁,拍案而起。
而云气听闻三剑之论,心神摇曳,扪心自问,确实不知谁优谁劣。
第二十三章 剑名「秋水」
观主喟然长叹一声,
“当初老道我就是对体剑术之剑招与步法流连忘返,竟糊涂到将炼气根本抛之脑后。
“气血不旺,如何能御使长剑,法力不足,如何能步罡踏斗?何谈勇?何谈变?
“现在想来,那时有人骂老道练的是凡人之剑,这话不假,是我辱没了体剑术。”
云气不善安慰,只道:“观主言重了。”
老观主背对云气,扶须长叹,可实际上,真微道长挤眉弄眼,正斜眼去瞟云气,
“云气啊,老道我半身枯骨,年华不在,可年少时所持佩剑却依旧如新,放置在匣中,每到秋夜,铮铮如龙鸣,可老道却羞于见故友!”
云气不知道观主想说什么。
观主又道,“走,凑巧今个你来了,借着你这朝气,随我看看去罢!”
说罢,不等云气说话,握住云气手腕便走。
说自己半身枯骨的观主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不一会功夫,就拉着云气来到自己的住所。
「愧心居」。
一个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道长让云气在正厅稍坐,自己则回房取剑。
愧心居的布置很简陋,除家居物件外唯一的点缀就是些许盆栽。
很快,观主折身返回正厅,来到云气旁边坐下,手中捧着的剑匣放在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手微微有些抖,缓缓打开了匣盖。
一股寒气逸散。
云气探头去看,一入眼便觉着这剑极美。
这看着像是一把前宋的佩剑,有着宋剑独有的韵味,第一眼给人感觉是秀美而有力,像是一条清瘦的老蛟。
此剑略显纤细狭长,通长约在三尺六寸,此时宝剑收于鞘内,主体为黑色,但这黑色又不显光泽,不像是普通的漆,望着像是一眼深潭。而剑格、剑首为银白色,呈卷云状,但又像是卷浪状,剑鞘首尾的鞘口、剑标处裹缠银丝,也是缠成云水纹的模样。
不过巧妙的是,宋剑按制佩戴时是靠剑鞘上的两个护环,但这把剑的剑鞘上却没有护环,只是在中间有一个璏,这是先秦时的佩法。这把剑剑鞘上镶一个玉璏,玉是羊脂玉,雕成了虬龙的形状,虬龙像是刚要落进黑潭,前后各有一爪探进潭里,身躯还在潭外,形成了一个中空。
虬形玉璏让这把黑白分明的剑看起来又没有那么凌厉了。
“好漂亮的剑!”
云气赞道。
老道的眼神落在宝剑上也格外柔和,不过他没有去动,反而对云气道:“拿起来看看。”
云气见剑心喜,主人既说了,便也没有再推脱客套什么,点了点头,伸出左手去握剑。
入手冰凉,像是秋日清晨的湖水,冷的让人激灵。剑也比想象的重很多,与其纤细的形象很不相配。
云气单手把剑拿出来,拄在腿上,立在眼前,近近的看。
近看才看明白,剑鞘和剑茎的黑果然不是漆或是某种铁,而像是一种兽角,至于是什么角,云气没有认出来,只是出奇的冰,深邃的黑。
剑格、剑首、鞘口、剑标四处似银似铁,看着也像是同一种材质,要不是云气觉着老观主应当没有那么厚的家底,他都要当成是雪花银了。
“拔剑。”
老观主说。
云气站了起来,右手握住剑茎,两个手像是握着两块冰。
“铮!”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鞘中像是藏着月光。
云气看向剑刃,刃长约在二尺五寸,是清亮的银铁色,如月,如镜,如寒霜,如秋水。
云水剑格下面的剑从上用云隶篆刻有二字。
「秋水」。
这就是这柄剑的名字。
“秋水。”
云气念了一句。
老观主坐在椅子上,看着起身持剑的的云气,也看着云气手上的秋水剑。
“自打老道我第一眼看到「秋水」时,就中了迷。”,观主悠悠说着,“当时投剑山正要洗濯一批剑,你知道的,投剑山的剑实在太多了,剑库里不知道有多少剑蒙尘,就是缘定,那一次让我遇见了「秋水」。”
云气点点头,投剑山的剑库都有好多个,来源么,有缴获来的,有下宗供奉来的,有宗内弟子炼器之作卖过来的,还有一些好剑的师长或是弟子,坐化前不愿意宝剑陪葬,主动将身上剑器送给剑库的。
剑库里有很多剑,但投剑山从不平白发放给弟子,即便是投剑山的真传弟子想要剑库里的剑,也得拿出真金白银来买,或是完成山上长老设下的置剑任务,总之不会让你轻易得到。
每隔一段时间,投剑山会把剑库里的剑拿一部分出来去剑池里洗濯,若是有人看中了其中的某把剑,便可出价购买,此时会比平常去剑库里挑要便宜些。
不过云气运气不太好,他在宗门的这一年里投剑山都没有进行开库洗剑。
真微道长那一年遇见了。
他清晰的记得,那是他入宗的第三年,手上还是只有一把制式镔铁剑,这是他身为投剑山的记名弟子由宗里分发下来的。
他很节省,又在都务院接了很多杂活,所以也攒下了一些钱财和金精矿物,这些钱财和金精矿物他都一直攒着,没有砸进那把唯一的镔铁剑里,他内心里并不是很喜欢那把镔铁剑,他想攒钱购置一把更心仪的剑器,只不过他心气高,光凭他这些财物还不足以购置令他心动的剑器。
直到那天山里传出消息说要开库洗剑。
他知道机会来了,他前一天晚上没睡就来到剑池旁边候着,
洗剑时,璀璨的剑光几乎让他瞎了眼。
他和身边的人一样,强瞪着眼,不管眼泪如雨下,在剑光中搜寻着。
直到他看见了「秋水」。
「秋水」不似飞剑那般灵动,在池里游梭争斗,也没有法剑那样充沛的剑意,搅得池水翻滚,只是静静的插在剑池中。
真微道长当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他想要的就是这样古拙而清丽的剑,直到他看见一柄在池里游窜的飞剑撞击到「秋水」上,而「秋水」却没有半分动弹时,他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就是「秋水」了。
或许是飞剑被「秋水」弹开的那一幕在绚丽的剑光交织下只有他看到了,又或许是「秋水」本相太过平平无奇,在无人问津之下真让他得手了。
他拿出了所有的钱财和对剑修来说是硬通货的金精矿物,虽然还是不够,但主持洗剑的长老依然将秋水递给了他,并把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都归还给了他,和蔼的告诉他「秋水」是一把金水两性的宝剑,是一把佩剑。
他记得长老很高兴,笑着跟他说投剑山虽以飞剑、法剑擅长,但也不是教不来体剑,让他好生待剑、好生学剑,真要是到了教不了那天,请石林的人来教也没什么嘛,关起门来都是一家子人不是?
得到「秋水」他很开心,也认为自己是英雄识宝剑,他白天苦练剑招,晚上抱剑而眠,此后他更加节省,所有攒下来的钱都被他换成了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物,炼进了「秋水」里。
不过后来事实告诉他,宝剑确实是宝剑,可英雄却不是英雄,到底是他辜负了「秋水」,辜负了师长,辜负了那个亲手把「秋水」交到他手里的长老。
遐思只在一瞬,他和「秋水」相遇的那一天他已经细细咀嚼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面上风轻云淡,“云气,我欲将「秋水」赠与你,你可愿收么?”
云气惊诧,如此宝剑竟要相送?
“我不成器,当初离宗时将「秋水」带出来就不对,我该是将「秋水」送还剑库的,可真真是舍不得啊!可当我因私心将「秋水」带出来后又不敢与之相见,只好放置在匣中,高挂壁墙之上,不过宝剑通灵,每逢秋日,金气渐盛时便夜夜铮鸣,老道我怕它离去,但心底又盼着它化虬而走,各种滋味实在难为外人道。”
老观主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微微颤抖着。
云气心下一叹,甚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愧心居」名字的来由?
“云气,你收下「秋水」吧,这外出游历岂可没有宝器防身呢?要是你真不喜,那待你回宗时再劳烦将「秋水」带回,送归投剑山吧!”
观主看着云气,眼中尽是期盼。
于情于理,云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爱甚了「秋水」,平白得这样一件宝剑还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云气收剑回鞘,抱剑躬身行礼,“谢观主赐剑。”
老观主仰天大笑,像是卸下了重担,“好孩子,好孩子!来来,你坐着,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老观主把云气按在座位上,又快速往内室去,步履轻快更甚方才,走时还不忘带上剑匣。
只是云气见老观主才离开正厅,便听见一声坠响,老观主这就把剑匣扔了?
云气笑了笑,又低头看起「秋水」来,真好看的剑呀!自己在宗内没能置得一柄剑,这刚出宗就有人送了一把,还是如此殷切相赠,真好似在梦中一般,莫非真是时也命也?
至于什么飞剑、法剑,云气也不去想了,怀里有这样一柄佩剑,还想什么其他呢?往后再说吧!
而返身回来的老观主看着云气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是老怀深慰,他提着一个小箱来到云气身边坐下,还是把箱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案几上。
观主打开箱子,云气一看,是十来个碎块,又金又石,大的鸡子大小,小的红豆大小,有些于路上碎石一般无二,有些则闪着莹莹的光。
“这是老道这几十年来在尘世收集到的一些金精矿石,本来不止这些,但其他的都被老道跟一些术士换成金水二性的了,如今,他们都是你的了,品质比不得山里,你也莫要嫌弃。”
真微道长把箱子往云气这边稍稍一推,笑着说。
云气难辞,又起身拜谢。
老观主笑呵呵让云气坐下,问道:“以前喂过剑么?”
云气摇摇头,他剑都没有,哪会喂剑。
老观主还是乐呵呵笑着,自打云气收下「秋水」后他的笑容就没停过,他解释说:
“飞剑之利在于砺,法剑之威在于持,佩剑之坚便在于喂。云气你想想,方才说了修行体剑术关键在要成势,可势始终是落在剑上的,若是你手上剑差了,只一个腾挪、一个变招,你这剑扛不住势、受不得力,当场就得断。所以体剑之剑要坚,这坚落在他人身上,要无坚不摧,但宝剑自身,成势也要承势,也需坚。”
老观主说的明白,云气连连点头。
“佩剑要坚,便需时时以金精矿物喂养,这才是真正烧钱,所以你之前说飞剑、法剑烧钱,其实不然。”
云气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羞道:“门外汉,实在不该妄语。”
老观主自然不以为意,又问,“你可会火法,能召出法火来否?”
云气点点头,就当下来讲,为早日开辟心府,火法正是他修行最多的。
“喂养佩剑其实不难,只要有合适的金精矿物,诺,你拿着这个,现在就试试。”
老观主从箱里捻出一粒蓝绿色的金精,递到云气手上。
“这个唤作「流金沉沙」,属辛金,「秋水」为金水二性,阴阳在阴,更喜辛金、葵水。你召出火来,熔炼,金化水后滴在剑身上,「秋水」自然会吞服,长此以往,水磨工夫,「秋水」吞服百金后便愈发坚韧。而且这世间有些金精矿物还自带些玄妙之处,「秋水」吞服后也能带上些许特质,所以你往后为「秋水」寻食时可多加留意。”
云气点点头,运转体内火属法力,轻易便在掌心结出一团火来,将「流金沉沙」丢入其中,慢慢炼化。
观主看着云气的掌心焰,叹道:“刚出山时,老道体内还有法力,可红尘扰扰、肉身老去,食气一日不如一日,渐渐法力枯竭,再与凡人无异,后来便是喂养「秋水」也不能了。”
云气也附和点头,出山几天,他早就感觉到尘世灵气稀薄了,难怪各个大派都要占据灵山,少有在尘世修行的。
“似乎有些慢了,这「流金沉沙」质地坚硬,性寒,耐火,换一个吧。”
过了好一会,观主看「流金沉沙」熔炼的速度极为缓慢,便提出换一个金精。
“不用。”
云气摇摇头,说罢,横剑膝上,右手托焰烧金,左手掐了一个诀,指向火中金精,口轻轻念出一个字:
“焚!”
瞬间,「流金沉沙」开始融化。
老观主看向云气,心下更是满意。
片刻之后,「流金沉沙」便化成了一团金水,云气撤去火焰,又抽剑承接,果然,如雨落潭,金水滴入「秋水」,在剑身上留下一个蓝绿色的印记,而「秋水」则发出一声铮鸣。
“「秋水」这是高兴了。”
老观主笑着说。
如今事已成,老观主便不再多留云气,将剩下的金精矿物全部送于云气,便让他自行归家。
临别时,老观主又叮嘱说,喂养佩剑也不可心急,要待「秋水」将所服之金精尽数吸纳后再投喂,否则贪多必失,宝剑驳杂,反而易脆断。至于如何看宝剑是否已炼化金精,也是简单,只要剑身上再无杂色即可。不过老道又笑着说,世间应少有剑主有此烦恼,基本上都是找寻金精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宝剑吞食金精的速度,他攒下的这十来个小玩意,可管不住「秋水」的嘴。
云气受教,躬身一拜,诚恳相谢。
老观主摆手,目送云气离开。
可眼见云气离开了,不知怎么的,笑容满面的老观主突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他抬手一摸,竟是泪水,他流泪了!
怎么会流泪呢?明明自己如此开心,多少年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
这就是人说的喜极而泣么?
老观主一时没有想明白,他回到寝处,又习惯性的绕开那面一直悬挂着剑匣的墙壁,刚在床沿边坐下,似是忽想起来什么,笑骂自己一句,
“老东西,糊涂了,「秋水」跟了新主人,一个天资比你不知道高多少的年轻人,你还躲着干什么?不必躲了,明日该把「愧心居」的名也换了才对!”
老观主觉着自己应该坦然了,他抬起头来,直视那面墙。
那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知为何,忽然悲从心来,鼻头酸涩难当,老观主趴伏在床,嚎啕大哭。
第二十四章 鄱阳湖畔听金咒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当云气听到纺织娘已经开始鸣叫的时候,知道该是踏上行程了。
就在六月初一这天早上,云气背上大小合适的包袱,腰间佩上「秋水」,便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没有偷摸摸走,已经提前跟镇上说过了。
他推开门,虽然还是天幕还是只有微光,但程家院子的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见到云气出来,人群蠕动,让开一条路来。
云气笑着对大家招了招手,“今日远行,老宅和父母坟茔还是劳烦各位看照。”
静悄悄的人群这才突然爆发出声响,
“应该的,应该的。”
“云气路上小心。”
“小夫子时常回来看看!”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含笑点头应着。
他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走着,走了三五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门牌上的字,正是:
云程发轫,喜庆福来。
他面带微笑,大步离去。
————
出了镇子,还是踏着熟悉的路来到雨霖观,不过云气这次没有入观,和很多香客一样,他在观门前广场上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
俯身下拜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观门口的观主,他提起「秋水」,扬在空中挥舞几下。
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观里,与观主探讨剑法,实在受益匪浅,老观主虽无法告诉云气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却把自己走过的弯路毫无保留的说给了云气,说是云气的剑道半师也不为过。
但此刻离别,却没有太多的话要讲。
观主脸上也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目送云气远去。
而跟随观主左右的小童儿仰头望着老观主,心想着怎么看起来观主爷爷又年轻了些呢,难不成观主真是神仙?
而云气走下毓秀山,一路向西而行,此次游历除非遇着了难以逾越的天险,否则他不打算驾云。
————
二十多天后,六月下旬,暑气渐盛。
夏天的凌晨很有意思,前一刻还是漆黑,可仿佛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天就成了青乌色,再一个不注意,就转成了灰白,天亮的极快。
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林中,一个不算太高的山顶上,这里有一株枯死的树,树皮焦黑,树干中空,残枝无叶,看起来像是因雷击起火而焦枯。
方圆几里内,便数这棵树最高,再无遮挡。
在枯树顶端的一个细枝桠上,云气盘膝而坐,清晨的夏风将人与枝吹的微微摇晃。
去岁的时候贺炳锟对云气说在疾驰的雷雀上安坐,打坐功夫才算入门,云气当时连站都站不稳,到现在身轻如叶,在风中细枝上入定,也不过一年而已。
云气两眼微闭,嘴唇微阖,却在唇中留了一个小口,吐气之时,浊气从小口处泄出,隐隐间可听着一个【嘘】字。吸气时,丝丝缕缕的木行灵气被吸入鼻窍,进而入喉窍,过十二重楼,运行一个木行单相小周天,化为一缕木行法力,停驻在肝窍附近。
忽然,东方天际传来一道亮光,赤红的光芒照射在云气的眼皮上,云气口中【嘘】字自然转为【呵】字,吸食火气。
若此时素空法师再入云气人身内景小天地,便能见得此时在火府四周,有无数赤红的流萤环绕,比上其余四府要壮观的多,而四府之中又水、土法力最重,木次之,金行最少。
今日天气极好,晴空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炽烈,遇上这样的好天气云气是不着急赶路的,一直从卯时到午时,他都不曾动弹,吸食着太阳火气。
直到过了午时,云气才悠悠睁眼,停下了食气,此后的太阳火气掺杂着暮气,他有心炼成正阳丙火,暮气多食无益。
道士身子一偏,从树上落下,捡起地上的包袱,准备再启程。
这大半个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遇矿脉食金气,遇林莽食木气,遇江河食水气,遇艳阳食火气,余者皆食土气。道士专挑深山大泽、人迹罕至处行走,红尘集镇中,天地灵气实在太过稀薄。
不过眼下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拔出佩剑,在树皮上削下了巴掌大一块的焦黑树皮。他已看出,这是一株枣树,枣木受雷击便有雷火阳刚之气,可以用来做雷符或火符的符纸。
这东西算不得多珍贵,但碰巧遇见了也足以让人心生喜悦,这种东西向来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那天真想寻这个东西,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这也是游历的好处之一,只要留心,总是有意外之喜。
云气没有贪多,割一小块足矣,剩下的便留与其他有缘人。
把雷击枣树皮放进包袱,佩剑收回腰间,云气再次上路。
走过这片不大不小的山林,一股充沛的水汽乘风而来,与刚出山林的道士撞了个满怀。
云气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自然而然开始以【吹】字诀食水气。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眼远望,却见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泽,烟波浩渺,波光粼粼,诸多山岛点缀其间,此刻洽值一群白鹤飞过,好似个水国胜地。
鄱阳湖到了。
鄱阳湖,又称担石湖,乃五湖之一,天底下少有的大湖。
三清山在鄱阳湖东南,云气出山后一直西行,此时应位于鄱阳湖的南角。
道士往湖边走去,如此胜地路过了当然不能错过,云气打算停留些时日,此处水汽丰沛,可以积攒下不少水行法力。且五大湖各有行属,其中鄱阳湖便属金,对金性修炼也有益处,金性之地在五行中最是少见,眼前自个五行中便属金性最弱。
而且鄱阳湖石久负盛名,水下定有金水两性的金精矿石,若是碰巧寻上三五个,也是为「秋水」积攒口粮。云气自个山门屋舍里,便有贺炳锟送的一盏石灯,就是用这鄱阳湖石炼成。
大湖近在眼前,可真当云气走到湖岸,以他的脚力,却也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可想而知这湖有多辽阔。
站在湖岸,午后的湖风有些暖意,粼粼波光如湖上浮动的金箔,略有些晃眼。
云气眯眼看着,不过穷尽目力也不见北岸在何处,他没有见过海,心想着都是无限旷远,湖和海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气往左右看,光是南岸他也看不到尽头,不知东西止于何处,只晓得他所在的这处草木葱郁,耳畔有虎啸猿啼,入眼有犀鳄成群,唯不见半点人烟。
云气四下张望,沿着南岸走走停停,花费半刻钟,终是让他寻到一处宝地。
南岸有一处凸入湖中,是一块平坦地,四周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朝阳,遍地是着高大的桂树,桂树林中零散立着几块巨石,那块大的比桂树还要高出一些,是打坐修行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一路食气,就数此处金气最盛,难怪有桂树成林。
云气唤出「龙车」,驾云至高空,在这片桂树林方圆五十里内巡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瞧见他人洞府或是行迹,一派莽荒景象。
回到桂树林中心的巨石附近,云气打算就在此地结庐一段时日,或是十几天,或是一两月,或是待到桂花放香时。
他卸下包袱,从中拿出了一截树藤,这藤上长着九个木铃铛,其中有八个就指甲盖大小的,还有一个约半掌大小。
这是一套法器,唤作八卦子母铃。将八个子铃按八卦方位放在四周,人居中,周围但有什么法力波动或是气血旺盛之物走过,母铃便会摇响警示。
这也是云气在山中为自己出门游历购置的几件为数不多的法器之一,价值十两雪花银。
他将八个子铃摘下,按八卦方位挂在离巨石方圆三里左右的树上,这铃铛一靠近树干,顶上的梗便自行与树干相连,像是本来就生在树上一样。
回到八卦中心位置,他将木藤靠近一棵桂树,木藤便自动攀附了上去,不须再管了。
一个简单的护法警示便布置好了,在外不比宗门内,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打算久居,还是得做好准备。
不过法器终究还是死物,要是有个行尸或是灵宠护法便要方便安全许多,云气现在是一个也没有,兜里只有一个一动不动的虫尸。
云气扫了一眼巨石,巨石一共四块,均有十数步方圆,小的那块与人等高,大的那块有两丈高。
云气选了一个两人高大小的,看拍了拍,质地还算硬实,并不酥脆,他靠着挂有母铃的那颗桂树席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几日不要下雨才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贴身放着的玉简,正是《广成敕虚随心咒》。
他将玉简贴到眉心,驾轻就熟的探念进去,又看见了那白茫茫虚无中的四十九个金字,云气看向那个【裂】字,没有犹豫,运念贴了上去。
这次,云气的念头又被拉进了一个炽白的世界,似刀山地狱,似剑雨穹笼,哪哪都是锐气,处处飘着金丝,一头横亘天际的白虎若隐若现。
虎背上盘坐一个虚幻的道人,看不清面相,那道人左手结一个诀印,拇指屈压在中指和无名指之上,食指和小指挺直,正正指着自己。
此时天地间无数兵器齐齐朝向手诀所指方向,铮鸣尖啸,响应着道士口中迸发的那个音节:
“裂!”
第二十五章 忽闻水上琵琶声
云气念头退出玉简,但眼睛还是闭着,静静感悟着方才的咒音。
稍事歇息,云气收好玉简,目光瞥向对面的巨石。
他左手结印,拇指按压中指与无名指,食指和小指挺直,运转体内金行法力,指向巨石,同时口中喝令,
“裂!”
一股锋锐法意随着咒音落在巨石上,巨石表面顿时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纹。
下一刻,湖风吹过,一层石皮脱落。
云气瞧了一眼,法意渗入巨石不过才半寸。
不过云气也没有太失望,修行向来是由浅入深,愈练愈精。
如此反复练习,云气法咒精深的同时,体内的法力也在飞速减少,不过好在这桂树林是一块上好的金行地,服食金气十分方便。
等到了第二日,巨石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四尺见方、深一尺的凹洞,而落下的碎石也俱被云气碎裂成了石粉。云气估摸着再过一天,容纳自己在里面盘坐应该是不成问题了。虽然拿「秋水」直接削切可能更快,但这个过程更是修行法咒、体悟金行的过程。
到了申末酉初,日渐西斜,正是金气强盛时,云气在打坐食气,忽闻一道裂帛金石声从湖面传来。
云气睁开眼,母铃没有任何响动,这道声音起码在三里之外,可落在耳中却如此清晰。
他拿上佩剑,包裹就留在石洞中,循着声音的方向往水边走去。
而这时,又有三声高昂的声音传来,是铮鸣,不过这几声高低不同,似乎还带着调,落在耳中竟有股刺痛的感觉,不像是凡人弄出来的动静。
声音听着从北边传过来,可云气站在水边极目远眺,却也什么也见不着,不知到底是什么声响。
云气有些好奇,出山一月,平淡无奇,一路上没遇见过什么修行中人,今个算是第一次,他按捺不住,唤出「龙车」,驾云往大湖里去。
那声音还在响着,云气听着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像是冲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呢?
等再近些,云气已经能听到人声了。
“我说金相宗的少侠,爷爷我杀的又不是你家的人,你追我追半个大湖作甚?”
金相宗?
云气晓得,金相宗全名太希金相宗,这是鄱阳湖上的一个大宗,主修金行,善炼器,尤善制印、制琴。
想到这,云气也突然听出来了,这响声如此高亢,声如裂帛,不正是琵琶之音么?
金相宗是道门正派,那说话的这个是谁?
不过金相宗门人似乎不愿搭理,没有接话,只是琵琶之音愈发急切。
云气有心相助,却不知那两人的境界,自己一个炼气的小道,莫给人家少侠拖了后腿。
念及此处,云气按下「龙车」,眼见附近有一个小岛,赶忙落了下去。
云气躲藏在草木之中,抬头去望,不一会便看到远边湖面上出现了两个点。
果然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前面那个点已经能看出人形了,云气在看清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逃在前面这人面相年轻,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这境界也就高不了天上去,总不至于什么返老还童的老怪或者天赋异禀的道子恰好给自己遇上了。
只是这人奇瘦,还偏穿一件青色宽松道袍,迎风飞行之下道袍激荡抖动,更显出他那消瘦的身形来。这人下半身陷在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里,雾团托着青袍道人飞速的贴着湖面掠过,速度比云气的「龙车」还要快上一线,不过也差不太多。
不过这人面上甚是轻快,倒不像是逃命的样子。
待云气打量完前人,后面那个金相宗的少侠也飞近了。
少侠长身玉立,一身钴蓝色道衣,胸前有一只白鹭的纹样,脚下踩着一片小舟大小的白羽,怀里抱着一个杏黄色的琵琶,光是这一身行头谁看着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少侠外相更是俊俏,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这两个就像是话本里头的坏蛋和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坏蛋还不够坏,要是披头散发一身血衣就能衬托出金相宗的这位侠义了。
不过这坏人嘴巴是够臭的,“我说金相宗的,你这追了一路,嘴也不张一个,是个哑巴还是太监,见不得人么,还说其实是个女子,只是生的男相?你身上的香味我逆风都能闻见,是抹了多少水粉?”
少侠似乎忍无可忍,“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瘦道人你来我鄱阳湖行凶,岂能让你逃了!”
“嘿!”
这个被叫做瘦道人的闻言一笑,头往后扭,右手扬起一个红色的承露囊,“我说少侠,你是金相宗,我是法相宗,听起来咱们才是一家的。我就杀了个小门小派的人物,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这鄱阳湖又不是你一家的,你管他作甚。这样,不如你今天放了我,我杀的那个家伙有不少财货,你瞧这沉甸甸的露囊,我分些给你如何?这边已经是大湖边缘,没人看到的……”
“镇!”
“哎呦!”
“铮!铮!铮!铮!”
瘦道人话未说完,湖上变故陡生。
忽然一道法咒打断了瘦道人的絮叨,疾驰的瘦道人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当空停顿了一下,他痛呼一声。后面跟上的金相宗少侠立马抓住机会,右手在弦上快速弹、挑,发出了四个音,不知是这琵琶不凡还是少侠法力浑厚,虚空里若隐若现四道金芒,像是四把飞刀,直往瘦道人身上落去。
停顿不足一个呼吸,瘦道人马上挣脱,但那四道金芒乃是琵琶弦音所化,那是何等之快,两人身形还隔着半里路,但金芒已经瞬至。
“鬼火!”
瘦道人骂了一句怪话,右手还是紧紧攥着钱袋,左手却松开了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符箭,手腕一转,变出了一个铜牌,扬手打了出去。
铜牌迎风便涨,化作七八尺大小,刚好把瘦道人护住。
“叮叮叮叮!”
几声金铁相交之音连成一片,金芒在铜牌上留下四个深痕,像是刀斧所劈,这要是落在肉体上,怕不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摄!”
一片脆响中,又是那个引发变数的声音响起,刚从瘦道人指缝里掉落的符箭突然斜斜地飞走了。
瘦道人瞪大眼了,这让他本来就没几两肉的脸更显可怖,他想伸手去拦,可偏偏慢了一分,只抓了个空。
“鬼火!到底是哪个龟孙!”
第二十六章 瘦道人与金相宗的少侠
瘦道人眼看着符箭就落到近处的一个小岛上,哪还不知道人就藏在那。
“哪来的狂徒敢捡你爷爷的便宜!”
瘦道人气急,往北边走完全是他临时起意,鄱阳湖这么大,不可能有人提前埋伏,只可能是哪个不知情的刚好在这撞见了。
不过此人一手好咒术,施展的两个咒术还都是一字咒,怕也不是简单人物。
而金相宗的这位少侠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方才离得远了还不好出手,这下因瘦道人被阻拦一下子拉近了距离,也有更多手段可用了。
两人试探也试探过了,什么符箓,什么术法,该用的也都用了,这下该是分胜负的时候了。
只见少侠两手环抱琵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六相二十四品之间纷飞舞动,这次弦音不再单音断续,而是此起彼伏接连成曲,尤其是右手,几乎化作一团白月光。
激烈的曲调响起,少侠身下的湖面也开始泛起涟漪,起初只是涟漪,可涟漪成型越来越快,一圈一圈间距越来越小,却越来越高,涟漪跳动不休最后竟炸裂成无数细碎的水珠,以少侠为重心,方圆五十步内的湖面跟煮沸了一样!
而这只是琵琶音往四周扩散引起的异象,曲调中真正蕴藏的法意则尽数涌向瘦道人。
琵琶弦音此刻被具象化,隐隐约约的,好似有一个神骏的白雕从琵琶里冲出,往瘦道人身上扑杀过去。
瘦道人再顾不得什么符箭,他看向那个若隐若现的白雕,眼中惊疑不定,他原以为这只是金相宗路过的一个杂毛弟子,于是将计就计,假意逃跑,正要诱骗到这大湖边缘杀人劫财。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不妙,这人追了这么久,还是法力充沛,那把琵琶也不是凡品,肯定不是寻常弟子。还有那个埋伏在草中的擅咒者,难不成那个周家的采办管事是个诱饵,还真是一个诱杀自己的局?
至于么?
不管怎么说,瘦道人收起了嬉戏心态,手上也动起真章来。
只见他拿出一面幡旗,旗面色灰,上面绘着一个黑色的兽首纹,兽首纹形象极为抽象粗犷:一双巨眼,眼下有鼻,眼上是蜷曲的双角,有些像牛首,但却没有下唇,或者说整个嘴巴和旗面融为一体了。
直视兽纹,似乎心神都要被摄进去,感觉便是邪恶不祥之物,可看起来偏偏有种狞厉的美。
音相白雕随声而至,所过之处湖面炸碎成一串。
而瘦道人摇动兽首幡旗,旗上竟有小鬼飘出。
这些小鬼尽是兽状,有虎,有豹,有蛇,有牛,一下子便冒出十来个,一个个迎风便涨,化成真实大小,结群迎上白雕。
以有相对有相,以无形对无形。
白雕凶猛,瞬间便撞碎了前面的虎豹,可形体也散了些。
“噫!”
是白雕啼鸣,可声音却源于金相宗少侠手上的琵琶,音色音调竟是如此惟妙惟俏。
少侠右手带挑缠弦、左手张力滑音,神雕又抖擞精神,展翅高飞,双爪如钩,直击兽魂天灵处。
如蜻蜓点水般的,兽魂在白雕爪下不堪一击,眨眼功夫便撕碎殆尽。
少侠右手滚缠弦,左手配吟,弦音好似白雕捕杀猎物后得意洋洋的叫声。
白雕摇头晃脑,又直冲瘦道人。
瘦道人气急反笑,“你厉害,爷爷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瘦道人猛烈摇动幡旗,旗上好似起了一道黑烟。
黑烟弥散开来,可这时再去细看,又哪里是黑烟,竟是无数的小鬼!
小鬼们像乌云一样将白雕淹没,任凭少侠这边如何挑拨,白雕却始终冲不出乌云。
而乌云镇压白雕尤有余力,从中又分化出一些,往少侠这边飞来。
仔细看,飞往少侠的小鬼竟然又不是兽魂,瞧那模样,分明是人魂!
人魂有头无身,嘴里嗬嗬发着凄厉的叫声。
而这时,金相宗少侠脸色一白,他也终于明白瘦道人一个炼气境的小魔头怎么会在江南一带闯出名气来了。
少侠强作镇定,复奏曲,又唤出一只白雕。
不过白雕音相比起上一只要透明许多,肉眼几乎不可见,这反而是在告诉瘦道人,他体内的法力不多了。
果然瘦道人嗬嗬怪笑,与那人头鬼笑声无异,听着让人心烦、生厌。
七八个人头鬼披头散发,张牙往白雕身上咬去,可怜白雕身上四处被人头鬼攀咬,无力维持形体,化作几片音刃,跌落到湖中,炸起无数浪花。
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头白雕坠落,金相宗少侠法力不足,眼看着第一头白雕也在小鬼的啃食下逐渐消失。
不过瘦道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那琵琶不是凡物,小白脸的弦音和金行法力也不简单,辛苦积攒起的小鬼们损耗了不少。
他不想再生变数,挥动幡旗,召集剩下的小鬼全部扑向金相宗门人,至于那个躲藏在草丛里的施咒者,畏畏缩缩,看来不是个什么人物,过会收拾不迟。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看来不打算束手就擒,只见他忽然锤击自己的胸口,连续锤了六次,直到呕出血来。
瘦道人虽不知道这疯子要干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摇动幡旗的手更快了几分。
“淹!”
又出现了一个咒音。
瘦道人和金相宗少侠之间的湖面忽然掀起了巨浪。
这就好似湖面是一张布,忽然来了一只手,捻住布上一点,把布给拎了起来!
巨浪水幕先是挡住了小鬼们,又朝着小鬼和瘦道人这边落下,这水幕起的如此之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水是实物,小鬼却是无形,除了遮住了一会视线,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是把瘦道人给浇了个透湿。
只不过遮住视线给金相宗的少侠一些时间就好。
就在水幕落下复溅起水花时,一团耀眼的金光模糊了所有人的双眼,像是鄱阳湖的南岸边上升起了一个小太阳。
瘦道人厉叫连连,那些小鬼像是冰雪见了春阳,直接就消融了。
不过金相宗的少侠也不太好受,那金光源头被他捧在手心,金光炽烈,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却能看到东西上沾染的鲜红的血。少侠法力枯竭、精血流失,本来白皙俊俏的脸蛋现在惨若金纸。
紧接着,少侠连脚下法器也维持不住了,跌落湖上,不过好在少侠的飞行法器本相是个小舟大的羽毛,而不是飞剑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此刻还好好托着少侠飘在湖上。
瘦道人多年积攒的小鬼被涤荡一空,心中自然愤恨,他口中念念有词,又舞动幡旗,但这次,那幡旗上的兽首似乎要活过来了。
“魔头找死!”
远方忽传来了阵阵呼喊。
而跌坐在羽毛上的少侠听闻叫喊则松了一口气。
瘦道人面露难色,是杀是逃?
罢了!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今日再斗下去估计得伤了幡旗根本,得不偿失。
而可笑的是起因竟然只是杀了一个犄角疙瘩的管事,仅仅是夺了些钱财。自个还没收他的魂,这个金相宗的小疯子就这么想杀我?
他疯了去呕血取宝,我可没疯。
三十六计走为上,别真打了小的被大的拦住了,那就是阴沟里翻船。
还有那个施咒者在一边窥伺……
瘦道人心生去意,转身欲走,心中还憋着一口气,金相宗的那个是疯,可就躲在近处的那个施咒者才真是可恨,屡屡坏事!
可恨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真面目!
瘦道人已经转过身,灰雾涌动,就要离开。
“焚!”
又是那个咒音!
瘦道人气急败坏,这次他不管,他定要去草里和那个施咒者搏杀一番!
咦?
不过?
好像没什么动静?
瘦道人没感觉到有什么法意落在身上。
“咚!咚!咚!咚!”
有东西掉进了水里。
瘦道人后知后觉,举起右手一看,承露囊下面破了个大洞,还在烧呢!
那贼子焚的是承露囊!
“鬼火!”
瘦道人又破口大骂,不过南边的援兵已经近了……
“啊!”
瘦道人仰天长啸,驾雾而走。
第二十七章 未闻侠名
“我儿!”
远方的人终于到了。
来了三个中年男人,穿着和少侠的一样,钴蓝底色道袍,上绣禽鸟,一看便知也是金相宗的人。
不过这三人乃凭冯虚御风而至,这是第二境才能做到的事。
其中一个看着最年长的,瞧见少侠怀里的金光,眼皮止不住的跳,小心翼翼伸手捏住那团金光,放回少侠嘴里。
然后他把少侠放倒在自己怀里,伸出两指,指尖冒出一团金光,抵在少侠下颚,然后顺着少侠的口、喉往下移,最终停在右胸上,停顿了有一会,这才把手拿开,长出了一口气。
另外两个人也松了口气,齐齐道:
“不是为父/伯父说你……”
“咳咳!”
少侠突然咳嗽起来,还夹杂着血。
年长的那位赶忙给少侠顺气,瞪了一眼说话的两人,“回去再说。”
那两人也是又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这时,少侠突然坐起了身子,像是有话要说,但他似乎伤了肺窍,说话很是费劲,喘不上气似的,“多,多谢恩公,出手搭救,如今,如今我家长辈在此,还请出面一见,好做答谢。”
闻言,三个满脸慌乱的男人顿时脸色一变,一个赛一个的威严,一个比一个机警,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齐齐看向了附近的一个岛屿。
沙沙~
草丛分开的声音。
一个年轻道士施施然从草里走出来,只见他唤出一朵赤红的云,拾步而上,随即驾云来到几人的跟前,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中指无名指蜷曲、指尖抵住手心,拇指、食指、小指直立朝上,然后将手背轻轻放置在左手手心,低头道:
“诸位无量观,小道在此有礼了。”
三个中年道士互相望了望,年长的那个抱着少侠不方便动弹,另外两个站直了身子,也是左手成掌抬至胸前,掌心朝上,右手则是轻轻横放在左手掌心上,指尖朝左,四指并拢不留缝隙,拇指扣住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无名指和小指挺直,朝云气点头:
“小友无量观。”
两个人中有个长须的,又道:“贫道太希金相宗江燕行,道号玄徽。小友是三清山哪位高真门下?”
道士则回答:“见过玄徽道长,小道姓程,名云气,添为三清山记名弟子,如今修行浅薄,尚未入籍,不敢言说学师名讳。”
“唔。”
江燕行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道左相逢既是有缘,又闻我侄言说小友对其有救命之恩,还请移步寒门,好让我等相谢。”
云气摇了摇手,“都是道门,同气连枝,既然道左相逢,那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众位还是快带这位少侠回宗疗伤吧。”
江燕行看向侄儿。
少侠哑声道:“恩公,瘦道人不曾真正受伤,实力无损,保不齐此刻就在附近徘徊,你还是先与我回宗,否则落单恐有危险!”
这话有理,也提醒了云气,那瘦道人手上的幡旗好生厉害,还未见他施展其他法门,现在自己不是他对手,他想了想,也就不再推辞,抱拳作揖,
“那就叨扰了,众位稍待我片刻,我游历到此处,就地结庐修行,现在容我回去取一下行李。”
少侠脸上愧色更重,“恩公请,看来倒是我扰了恩公清修。”
云气摆摆手,示意言重了,说罢驾云往桂树林而去。
很快,云气收了八卦子母铃,拿起包袱,正欲离去,又瞧见刚被掏出个半人洞的巨石,不由叹一声可惜,又觉“事无常势,水无常形”这话不假,变数说来就来,才来结庐便有恶客到访,如今更是不敢再继续落脚了。
临要驾云走,云气眼珠子一转,捡起了地上几块被水冲上来的湖石,塞进了包里……
云气与几人汇合。
金相宗的几位看见云气背着的沉甸甸的大包裹过来,相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主意。
“小友借只手,撤去云驾,这大湖宽广,此处离我山门还有些路程。”
云气乖乖照做。
于是,三个长者拎着两个少年,冯虚御风而去,转瞬即逝。
而得益于三位当地豪强,云气也算大饱眼福,一见鄱阳壮美,否则,光凭他一人,可不敢深入这陌生水国。
一行人正是向北而行,可人在湖上,明明飙风迎面,却始终不见北岸在何处,远行百里后,更是四方烟波连浩渺,万顷波光一碧涯,若不是大日当空,真叫人辨不明方向。
有时湖上无风,水面无波,便好似步入镜中;有时掠过灵岛仙山,见奇葩异木,便好似走进水墨画卷;有时遇见沙鸥翔集,锦鳞跃波,便又好似闯入了鱼鸟之国。
正是:积水涵太虚,一望何弥弥。风澜漾轻縠,波光映文绮。
约莫行了四五百里,几人才慢了下来,云气便见前方有一岛:
这岛绵延约百里,岛上有高山入云,也有清丽湖泊,各类宫观塔台耸立,往来行人如蚁。
更妙的是在岛岸一圈,均有长廊水榭伸入湖中,密致如蛛网,这些水廊与湖中其他小岛、亭台相接,勾连成一片,地方何止大了一倍。
“这,敢问玄徽道长,这一片岛国均是贵宗所属?”
云气实在惊讶,这得多少人?肯定比三清山多了。
江燕行笑着点点头,不过又解释道:“不过这些并不都是修行人,大多都是凡人,我鄱阳湖诸岛都是这样,仙凡同居,宗族宗门实为一体,就似你所说,一岛便是一国。”
云气点点头,这样说来就没那么吓人了。
几人逐渐飞下,并没有落到岛上去,而是落在岛南边的一处水上庭院。
江燕行一行人似乎就是这的主人,一落地便有一大群人围上来,瞧见受伤的少侠更是惊叫连连。
这里人对他们的称呼也很有意思,分别唤江燕行为家主,唤江燕行的弟弟江月行、也就是少侠的父亲为二爷,唤那个年长些的道士、道号显靖的为西席先生,至于被西席先生搀扶在怀里的少侠,自然是被他们称作少主。
而云气一路上和三位长辈谈天说地,可这位少侠却因伤了肺窍被勒令不许再说话,以至于云气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第二十八章 符箭之道
似江家这般的,道士成家立业,发展成宗族,其实也不算少见,最有名的便是天师府张家,天师之位世袭。
云气被当做这里的贵客,安排进了一间别致的小院。
唤作风荷小筑。
小筑就在一片荷林旁边。
云气只能以荷林称之。
他敢说凡间最大的荷塘也没有这般大,其中荷叶更是个个如纸伞大小,碧翠如玉,接天莲叶无穷碧在此处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小院在荷林边沿,可见荷叶摇曳,若真嫌遮挡了视线,稍微扭头,又是万里平湖霜满天。
最喜人的是此时正值六月,是荷花盛放的季节,这儿的荷花又格外红艳,大如佛台,又应了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
领着云气进院的下人们对云气千恩万谢,说他们家少主是天大的好人,云气能救他自然也是大好人。
又说这间家主给安排的小筑在当下季节小住最是合适,要是租售出去,一天可要不少钱呢。
云气也谢过,他对这院子确实满意得很,风光无限,灵气充裕,况且他还没有过住在水上的经历,又觉新奇。
下人们走后,云气把包袱放到房间,并没有休息,随即就来到院外的木廊上盘膝坐下,闻着清雅荷香,望着浩渺大湖,这又是和之前在南岸边上不一样的景致。
他闭目放空,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睁开眼。
这时,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长约半尺,漆黑如墨,似箭而短,有头无羽,正是方才他从瘦道人手里摄来的符箭。
他之前听说过符箭,也曾在山里见过,但直到今日才遇见有人要用它行凶。
修行中人,与人斗法或是自保,符箓和法宝这两样身外物是极为常见的。
法宝炼制成本高,时间长,可一旦炼成,使用起来也极为方便。
符箓绘制成本低,所耗时间又短,威力不容小觑,但却是个一次性的东西,而最令人诟病的是符箓要靠念力引导、靠咒语引发。
而对于一些微末小修来讲,念力浅薄,难以远探,一些需要近距离才能展现出威力的符箓便难以生效,像火行的附骨蚀身符、金行的刀斧加身符,还有毒符、定身符这些。
念力不够,一个是飞不远,还有一个是飞的慢。
要是攻伐类符纸轻飘飘的凑过来,那就是徒惹人笑话。
另外一点,有些难以启齿了,那就是偷袭。除非是近在咫尺,否则即便是你念力强,但以符箓偷袭还是笑话,毕竟咒语念出来,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话说回来,这两点弊端也只在微末小修身上,要是哪位符道大宗师与人斗法,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些。
像符箓三山,龙虎山,阁皂山,茅山,无论哪家哪位宗师,一张雷符打到天上,念一声敕令,天雷如雨而落,哪会有什么念头不足、偷袭不利的说法。
不过天底下终究还是微末小修多,大宗师也都是从小修一步一步练上去的。
于是便有一些才情艳艳之辈取巧,想出个法子,外面套一个壳,这个壳得以炼器的手法去做,施以藏灵、乘风、隐迹、遮声之类的禁制。
炼成之后,再把攻伐符箓放进去,此外,还得放一个能藏住法蕴的留声螺。
到时候在外面的壳子上留一个简单的触发禁制,要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便触发留声螺,留声螺发出预录的咒音,再激活符箓。
为便于掷射,再把这个壳子做成箭的模样,这便是符箭了。
更有甚者,不光往箭杆里头塞一张符箓,并以五行相配、坎离相交、风雷并济,一环套一环,玩出个五花八门——反正离得远,就是玩到灵元泯灭、虚空震荡,那也伤不到自个。
又鉴于此,施展符箭的方式又从投掷发展成引弓、上弩,射程越来越远。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也有人说符箭玩到尽头,也就是不需要念力引导的自毁飞剑了。
之前那个瘦道人便是佯装奔逃,期间以谈话吸引少侠注意,手上捏着这枚符箭,不知是瘦道人没有还是以免被发现,他没有使用手弩,而是准备投掷出去,偷袭少侠,然后被云气撞破。
云气是打算好好研究研究符箭的。
首先云气认为自己天资没什么问题,法、符、咒,从来都是相通的,不过一个落于法力,一个落于纹路,一个落于音节,本质都是对天地灵气的召令与御使。
这些他都很擅长。
炼丹和炼器也都是通衢大道,但这两个都太废钱财、太费时间,炼制一炉好丹、炼制一件宝器,动不动都是按年记,云气觉着当前自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初入修行,他认为还是多修行、多琢磨直指五行阴阳本源的大道更好,起码在前两境是这样,听说三四境破镜艰难而寿元有余,那时再去琢磨丹、器之道不迟,更能触类旁通。
要是活不到那么久,更是不必多想。
这就是云气的看法。
着眼眼下,符道绘制简单,省料省时,更能感悟法蕴、沟通灵气、矫正咒语,至于威力不足,便以量取胜、以符箭激发,最是合适不过。
而符箭的箭壳炼制不算难,这一步甚至都不需要鼎炉。
只需将金铁细细的锤成皮,卷成箭筒,再打磨出一个箭头,然后以火焰煅烧成一体。
要是真不嫌麻烦,捏一个模具出来,掏成箭壳的模样,直接用金汁铁水浇灌,成型后再掏空箭杆,如此也行。
当然了,即便是再简单,这箭杆你不能真拿个凡间的破铜烂铁来,怎么着也得是个有灵性的,起码能让落在上面的禁制能生效不是?
略微有些麻烦的就是这个了——箭杆上的禁制。
虽说符、禁、阵一脉相承,但差异就在落笔的地方,符在纸上,禁在器上,阵在天地之间。
禁在器上落笔,用的就不是毛笔,乃是刀笔,其中的力道和注入其中的法意也有所区别,而且箭杆中空,在一层铁皮上以刀行禁就更不容易了。
至于禁制本身,就那几种,个中真意与符法无异。
真正棘手的,是能记录咒音的法螺,是要能留住咒音中承载的法蕴,这和云气送给绿螭的那个还不一样。
法螺也不能太大,太大了是给攻城弩用的。
有一种名为「小蜷耳钉螺」的法螺就很合适。
这玩意说它难找吧,确实,这东西只生长在水气浓郁的水脉极深处,得极深到不见天日漆黑一片。
在如此极深之地,光是捕捞就很麻烦,抓住后还得去肉留壳,以秘法炼制。
可是你说它有多难得?据云气所知,五大湖里有三个都是它的产地,恰好鄱阳湖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湖上还不止一家在做这个生意,彼此间还有龌龊,就是不知这江家可曾涉及。
第二十九章 金石之谢
“留声螺。”
云气念叨着自己现在或缺的东西。
灵铁精金不是没有,「秋水」的口粮还剩着一些。
刀笔没有,「秋水」也能用。
唯有这留声螺。
他翻来覆去看着手上的符箭,直到确认自己已经看明白了上面的禁制。
随后,他右手并指,指尖上冒出一点火光。
他左手提着符箭,箭尾斜向下,右手持火缓缓靠近符箭尾端,就像是以烛火点香一样。
云气很有耐心,先将火焰离得远远的,试探性的炙烤了一下,发现无事发生,这才慢慢靠近,然后以火焰的苗尖轻轻舔舐着符箭。
不过他却是忘了一茬,这般烤着,很快左手便烫到不行,他只好把符箭架在「秋水」上,再手托「秋水」。
如此约持续了半刻钟,云气发现符箭的末端开始慢慢的融化,他嘴角动了动,但并不心急,还是以小火慢慢烤着。
又过了两刻钟,符箭末端的一小节被云气全部融掉。
他撤去火焰,稍待符箭冷却,然后把掌心对着末端的口子,再倾斜符箭,把里面的东西轻轻倒了出来。
是一张符纸。
云气有些意外,轻轻摇了摇,也没什么东西出来。
他凑眼上去看,随即轻轻一笑,好似发现了什么端倪。
随后只见他又开始唤出火来,这次却是去烧箭头与箭身相连的地方。
箭头出奇的薄,这次他又愈发得心应手,不到半刻钟就将箭头烧断了。
他拿起箭头一看,箭头中空,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螺。
小螺呈钉状,整个嵌在箭头里,尾巴对着箭头,螺口朝着箭杆。仔细一瞧,这小螺口上还封着土,色灰白,云气嗅了嗅,有鱼腥味。
云气闭目回忆,当初他在脑中构建光明宫时,可是背下了不少金石土木之类的灵物资料。
想起来了,这一种叫「流泥固土」的土行灵物。
这东西似乎是天生胆小一样,只要安安静静不去动它,便是个像石头一般的土块,可要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它,马上会吓软,化成一滩泥水。
云气笑了笑,他明白了。
云气拿着箭头没有轻动,又去看那道符,他摊开一看,又笑了,却是张再熟悉不过的火符,名为火雨熔金符。
此符的符墨掺杂着磷粉和朱砂,符文里蕴藏着火行中【崩散】【爆燃】【灼烫】等法意,引发后,会化为一团火雨,这火雨落到人身上水泼不灭,会烧穿衣物皮肤,烧进骨血里。
云气想了想,去房里从包袱中拿出了一块湖石,口中嘟囔着,
“没想到这几块破石头还能连着派上用场。”
他将火符贴在石头上,直接将其扔进了湖里。
他眼看着快要瞧不见石头了,便屈指在箭头上一弹。
“叮~”
一声脆响,箭头一颤,同时小螺口上的土迅速化掉,成了一滩泥水掉在地上。
“祸斗出行,火雨相迎,燃!”
一道法咒从螺口里传了出来,听声音,正是瘦道人的。
“砰!”
随着咒音响起,湖下的火符随之炸开,不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云气低头看着,仿佛是湖里绽开了一朵烟花。
这时「流泥固土」落在地上,无人动它,又成了一块土。
云气轻轻捻起,又将其放回了螺口中,这螺这次没随符箭损害,还能再用用,云气也知晓了该怎么制作符箭了。
这东西在宗门中并不受认可,被认为是末流小道,加上又是近些年新出现的玩意,云气看过的几本炼器手册里都没有提过。可他却觉着这东西用好了很方便,尤其是像自己这种炼气小修在外历练,更是护身除魔的好宝贝。
————
第二日一早。
江月行父子俩还有一个妇人过来了。
不消多说,这是一家子过来道谢来了,云气招呼着在厅堂就坐。
少侠母亲两眼通红,看来昨日是担心坏了,而少侠父亲则是面色轻松,看来是少侠的伤已经无碍了。
两人先是对云气一阵夸,又说三清山不愧是仙山上宗,出来的弟子果真不凡云云,弄的云气很是不好意思,因为昨天说到底,他左右不过念了几个字罢了。
不过人家父母显然不这么想,对云气是千恩万谢。这三两句话下来,云气也晓得了这位少侠在江家的地位。
这整个金相宗都姓江,上千年下来,分作几个堂号,各自管理一拨人,最主要的就是负责管理这片岛国的所有凡人,还要负责金相宗的日常衣食住行和一应开支。
而这里还有个规矩,任何一个堂号只要出了三境修士,那这人便自动脱离堂号,去岛上太希峰参赞宗门大事,或是潜心修行,与各堂俗事斩断干系。
江月行所在堂号唤作明光堂,明光堂主脉在江月行这一代就出了两个二境修士,便是他自己和他哥哥江燕行,现在这一堂就归江燕行执掌,因此下人们称江燕行为家主,称江月行为二爷。
江燕行早有言论,此生他不愿娶妻生子,只愿求索大道。
幸好弟弟江月行还是个多情的,一妻多妾,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嫡出的少侠这么一根独苗。就这一子还是他在一境时所出,往后希望更是渺茫。
这就是说一堂主脉系于一人,也非怪他们紧张着。
两人说了会,便主动告辞走了,只是让云气好生住着,缺什么尽管说。
而少侠则是留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情不自禁齐道:
“恩公!”
“少侠!”
少侠面上一僵,羞臊难当,“莫非恩公搭救,我早已是葬身鱼腹,哪里称得上什么少侠。另外还教恩公知晓,小弟我年十五,姓江名南景,亲近之人喊我江南,恩公愿唤江南也可,愿唤南景也可。”
云气笑说:“我长你一岁,你直唤我云气即可。江南此言差矣,侠者,自是论心不论迹,你有擒魔之心,又如此年少,自然可称少侠!”
江南景连连摇头,“恩公自是恩公,岂可直呼其名。”
云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南景打断,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掏出一个檀木盒子,盒子很小,像是个装镯子耳饰什么的首饰盒。
“恩公,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家里备了些薄礼,请恩公务必收下。”
云气摆摆手,“昨日我便说,都是道门,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应当,不必言谢。”
江南景小脸一板,正气凛然,“恩公可以说不谢,我家却不可不谢。”
少侠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张绒布,绒布上放着两个东西,一个是白绳手串,串了一个白琉璃似的小珠子,而在手串中间,则放着一个金色的印纽。
“这印纽乃是小弟我的私藏,今日便让小弟给恩公篆刻成印。这太虚洞石是家伯与家父对恩公的谢礼。”
少侠起身,双手将木盒捧到云气面前,言道:
“恩公救命之恩,非金石之重不能谢也!”
第三十章 「谦慎斋」印
三辞三让是皇帝之礼,云气觉着自己已经让了两次,就没必要推辞了。
他伸手拿了串着太虚洞石的手串,道,“仅此一物,分量已是足够,金印不敢再取。”
江南景一急,“莫非恩公是嫌我这金印不如洞石贵重?”
云气连连摆手,他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确实是觉得礼重了。能得到一粒洞石已是意外之喜,还是自己耍了心眼,哪还能再贪。
江南景又道:“洞石乃长辈所赠,金印则是小弟心意,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还请恩公勿要再推辞!”
他自己拿出金印,这金印很小,却极为精巧,印体为金色,顶上的印纽却是白色,以云气的眼力也瞧不出这究竟是一体双色金还是两种奇金融炼成一体。不过单从色泽上看,非玉非石,是某种精金无疑。
印面不过六分见方,印边高一寸五,这是枚新印,并无边款和底款。
印上的纽为兽纽,看上去像是一条龙趴伏在印体上,前爪搭在印沿边缘,龙首昂起而前伸到印体之外,后爪按在印上,拱背收腹做腾空之态,细而极长的尾巴从印体上边垂下,缠绕大半个印体。
这条龙浑身白鳞,但又以赤红之金嵌成眼珠和双角。
白鳞赤眼,长尾火角,这是龙子负屃的模样。
龙腹腾空,有一条白绸从中穿过,像是白云从龙,这便是绶。
少侠左手倒握龙子钮印,右手一翻,凭空拿出一根刀笔,想来也定是有洞石在身的。
他看着云气,“昨日听恩公言说尚未入命籍,应是暂无道号,恩公姓名之印弟不敢刻,还请恩公告知别号或是斋馆,小弟这就刻下底款。”
云气笑着摇摇头,“我本乡下俗人,侥幸拜入山门,哪有什么别号或是斋馆。”
江南景闻言两眼一亮,“如此恩公何不现取?见印取号,岂不是一桩美谈?”
云气看着江南景的眼睛,不由败下阵来,想着这应当就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美印,应该不是什么珍贵的奇宝,那便收下吧!
他想了想,沉吟许久,才道,“取个斋馆号吧,就叫「谦慎斋」。”
云气觉着自己自修行以来还算顺风顺水,如此易生骄矜之心,亦或是某个时刻已生了骄矜之心而不自知,便正好取「谦慎」之字以作警醒。
江南景闻言一愣,遂道,“恩公非同凡人,舞象之年便以「谦慎」为斋名,实在少见。”
云气笑了笑,“满招损,谦受益,多做警醒总是无错的,劳烦江南,便以此制印吧。”
江南景点了点头,看了看印,想了想,也笑了,“负屃喜登高,好望远,这枚负屃纽印底款「谦慎斋」正合适,恰恰印证了行自信、坐自谦之理。
“那既然有警醒之意,那这底款便阴刻古汉的山岳隶,恩公你看如何?”
云气欣然点头,如此甚是周到。
他坐回椅子上,云气就坐他旁边,便见他也不行草稿,拿着刻刀就开始在印底上落笔,一横一竖,慢而稳。
他似乎很是喜欢篆刻,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了。
金屑簌簌落落,趁着这个功夫,云气也把手串戴到了右手上,他以左手摩挲着串珠——太虚洞石。
这粒洞石约枣核大小,晶莹剔透,如水珠,如霜露。
他捏了捏,洞石质地十分坚硬。
洞石外面裹着银网,银网兜住洞石,并在洞石顶端打一个结,一个白色的编织细绳穿过结口,形成手串。
云气探念过去,欲进入瞧瞧。
“咦?”
念头滑了过去,并没有进到洞石虚界里去。
一旁正在刻章的江南景听见了他的声音,大约猜出了云气在干什么。
“恩公,把念头附在外边的银网上,密钥就是银网节点的外圈一圈,只要用念头走一整圈就行。然后恩公把银网炼化了,重新设一个密钥就是,要是有人强行破开银网禁制,洞石便会碎裂,里面的虚界就会重新融入大天地,而虚界里面的东西则会随机出现在大天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云气点点头,示意受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表现急切了些,不过自己实在好奇。
见江南景第一个「谦」字都还没刻好,他便又探念去试。
这次念头附在银网上,便好似落到了一个蛛网上,蛛网的每个节点上都闪着光。
和玉简上常用的密钥没什么太大区别,云气念头拨动蛛网最外圈的光点,一圈下来,银网上的光点便全部熄灭了,这时,云气也不急着炼化银网了,直接探念进了洞石——
这是一个洁白明净的空间,像是来到了冬日里一个向阳的巷子里,这个巷子必须十分干净,粉刷厚抹着白漆,地上是一尘不染,完全反射着冬阳,一定要是冬阳,给人感觉这片白是柔和的,似乎还折射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光斑,绝不是像夏日那样白的炽烈、白的透金,让人睁不开眼。
这就是云气看到的感觉。
这片空间似乎看不到边界,处处都是一般无二的明亮。
可当他运转念头去探寻的时候,却又处处碰壁,几番尝试,云气才终于确定下来这是一个约三丈见方的空间。
不小了。
云气抽念出来,心中甚是欣喜,往后再也不必背着大包裹,有什么好东西、大东西尽可以放里面。
这个太虚洞石还有一点好,洞石里的虚界是依附于大天地同时又与大天地隔离,自己念头进出实际上就是跨越了两个咫尺天涯的天地,这对自己体悟太虚法意是有莫大好处的,是对自己理解《广成敕虚随心咒》是有莫大好处的。
光是刚才进出那一次,云气便隐隐有所悟。
这时,江南景的镌刻也已完成,他清理完印面后又从自个随身洞石里拿出一个木盒。
木盒放到案几上,几乎有大半个案几大,打开盒子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个小罐子,红橙黄绿,眼花缭乱。
只见他拿出一个小红柿子状的瓷罐,柿蒂便是罐盖,他打开盖子,里面是红彤彤又透着些暖黄色彩的印泥,开盖后,香飘四溢,也不知这印泥是个什么金贵宝材原料,又是个怎么繁琐的工艺制成。
江南景一手托着柿罐,一手持印,轻轻把印面触落在印泥顶上圆光处,一触即离,然后转动印面,如此反复,先蘸红了四边,才把中间布满。同时他口中说道:
“恩公,上朱不求快,宁可多次,等这印把印泥吃完,朱红便自然生在印上,往后钤印便不必再用泥了,平日不用去管,这泥落不下,干不了。”
江南景把第一次印泥上好,把金印和印泥柿罐同时递给了云气。
云气诚挚道谢。
江南景则是收起了刻刀和装满各种印泥的木盒,转手又拿出一个册子。
“这第一印就请恩公留与我做个纪念吧!”
江南景打开册子扉页,请云气钤印。
云气欣然应允,落印。
正是红底白字,汉山岳隶:
「谦慎斋」。
第三十一章 授术
云气收好印泥,直接运念将其放入新得的洞石中。
金印则直接将印绶系到了腰带上。
如今便是左佩剑,右垂绶印。
宗内发下的那块还有精血气息的玉佩云气没有带出,就留在小万山丙辰院。
云气颇为感慨,金石之礼,不可谓不丰厚。
他想了想,道:“江南。”
“弟在,恩公可是有何吩咐?”
“你应当尚未开府吧?”
“小弟惭愧。”
“五行之中,我知金相是你根本,除金相外可有偏好呢?”
“坎离之道直指阴阳,又为内丹精要,弟向往已久。”
“嗯。”,云气稍加思索,“既然如此,我悟有一咒,意在火行,又与金行相配,你可愿学呀?”
江南景看着云气,又愣在原地。
“莫不是令宗有规矩在?”,云气问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那便不提,只是我实觉礼重,却又身无分文以回赠,实在惭愧。”
江南景回过神来,赶忙摇头,“非也,非也!只是弟一时意外而已。”
“哦!那好,你可愿学么?”
云气问道。
江南景连连点头,“若得闻上宗妙法,实乃江南之幸事!只是咒术艰难深奥,弟恐不得其意,徒费恩公精力。”
云气闻言笑了笑,摇头道:“这你可就高兴早了,此咒乃是我个人所悟,非是山门妙术。”
江南景闻言又是一愣,这个境界、这个年纪,就可以自悟咒术的吗?
云气却是又会错了意,尴尬笑了笑,确实,自己在这个境界、这个年纪悟出的咒法,别人不愿学实属意料之中,莫说能不能成,便是成了,又能有多大威力?
“不学也无事的,哈哈,日后再说。”
云气主动说。
江南景又回过神来,差点急出了眼泪,“非也!非也!只是惊于恩公天资而已!弟愿学!”
江南景不会忘记,就在昨日,恩公是如何仅凭几个咒语就将瘦道人戏耍,而且修行界谁又不知咒术是最贴近大道的根本之术?
只不过咒术实在太难,非得口口相传或是以灌顶之法授之,各种关窍,非遇名师不可得!
而正是因为咒术教授、传播太难,所以法宝、符箓才成为斗法的主流,毕竟施展起法宝不需咒语,而施展符箓,则仅需对符箓本身念咒,而非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简单的不是一丁半点。
就说在金相宗,直接号令天地灵气的咒术也是不多的,所以金相宗才更依赖于法宝与脱胎于咒术的音律之道。
更重要的是,江南景昨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恩公念出的咒语均是一字之咒!
咒术是愈简愈难,愈简愈近道。
一般而言,咒术是要呼唤神名,祷告祈愿,才能借神明之威号令天地灵气,一般是以十三字咒、九字咒最为常见,五字咒便少见,一字咒更是少有听闻。
世间早有公论,善一字咒者,必然天赋异禀,是亲道之人。
江南景一直觉得,昨日瘦道人最后选择逃走,除了因为自家长辈过来,未尝没有忌惮恩公之意。
云气见江南愿学,也是笑了笑,“好,那我便教你,我这咒唤作「大日光明咒」,虽落脚于火行,但立意却可朔源到大日上,取阳火照彻之意,与你金相也算相配。”
云气说这话是想起了昨日那璀璨的金光。
江南景听得连连点头。
云气带着江南走出屋子,来到院外木道上席地坐下,娓娓道:“我这道术法有两个用处,原本是我悟出做内视之用,另外在斗法时也可用于大放光明遮蔽视听所用、或是扫荡阴邪之用——就像是你昨日。”
云气指了指江南景的肺窍,又笑着说,“当然,威力是不比你这个厉害。”
而江南景则是再三震惊,于身可内视,于外可斗法,这是什么咒术?恩公又是怎样的才情能自悟这般的咒术?
“内视和外施之法手诀不同,我先教你外施之法,这与你自身道途和法宝意蕴相近,应该更容易明悟。”
江南景点头称是。
“右手平抬到胸前,掌心向左,拇指扣住中指,无名指、小指随中指蜷曲,食指伸直。
“指向前。
“对,再用力些,紧绷。
“不是这样,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是虚握。
“不是这样,掌心要正,食指要直,不要挺过了,过犹不及。
“你看,是这样的。
“……
“对了。”
云气眨巴眨巴眼,有些意外,怎么一个手诀也能捏差了,自己不是已经把手伸到他的眼前了吗?
江南景看来对自己学习的速度还算满意,目光灼灼看着云气。
云气避开他的目光,深呼了一口气,“保持这个手势,我教,你念。”
江南景抿紧嘴,用力点点头。
“曌!”
云气右手捏诀,口中念出了一个音节。
随即,他的右手指尖大放光明。
一字咒!
江南景勉力按捺住内心的雀跃,跟着念出了这个音节,“曌!”
无事发生。
他看向云气。
“浊音,要急促。”
云气提醒说。
“曌!”
江南景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舌顶上颚,再快速弹开。”
云气又提醒了一下。
“曌!”
江南景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了抓额头。
他想了想,道:“你闭眼,抬头,直视大日。”
江南景照做。
“现在所见是不是一片赤红?”
江南景立刻点点头。
“好,现在把这片赤红想象成火海,再观想一轮大日浴火海而升腾,再念!”
“曌!”
江南景又又又念了一遍,无事发生。
云气抓额头的力道又大了些,“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噢。”
江南景应了一声,脸像是被太阳晒红了。
“这样试试,你跟我重新念过。”
过了好一会,云气似乎想到了法子。
江南景连忙点点头。
“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云气的指尖散射出耀目的瑞霭。
“淫霏遮日,昴宿敕令,曌!”
江南景的指尖无事发生。
云气颇感有些痛苦。
————
时至午时,有下人来小筑欲邀云气与江南景赴宴,今日江燕行和江月行大摆宴席,要正式答谢。
可下人们才到小筑院门前,便见贵客和自家少主盘腿坐在院子门口,手上有势,口中有词,似乎是在修炼。
下人们不敢轻扰,折身返回宴席禀告家主与二爷。
而另一边,江燕行和江月行还在宴厅里说着话。
“怎么回事,时辰已到,怎么景儿还未将贵客带过来,他忘了不成?”
江月行说道。
江燕行则道:“无妨,已经让人请去了,应该在路上了。”
这时,有下人回来禀告,言说在小筑门前所见所闻。
“你是说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还行着诀法,程小友在教,景儿在学?”
江燕行诧道。
下人们点点头,只说听起来是这样的。
江燕行和江月行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赶往风荷小筑。
两人几乎是飞着过来了,脚底没怎么沾过地。
两人在小筑百十步外站定,静静听了一会,随后江燕行和江月行缓缓后退,同时江燕行吩咐,
“除非少主主动离开,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筑八百步,不,是所有人,所有人离小筑越远越好!”
第三十二章 贪念生,去意起
第三十三章 再闻「天风松雪」
来到金相宗的第十五日。
也是辞别日。
这日清晨,风荷小筑里传出琵琶声。
一曲弹毕,云气抚掌而赞,“江南音律造诣不可谓不高。”
江南景精挑细选的这首《王惠谢师曲》曲调悠扬清脆,弦音细腻,时而低音潺潺如抽泣,似乎是对离别而感到伤感,时而高音明亮如欢笑,又似是对自己学成技艺而感到高兴。
云气叹道,“比什么别的要高多了。”
江南羞臊,抬不起头来。
云气转而说道,“这是《王惠谢师曲》吧,我母亲也擅琵琶,不过我父亲喜好琴,所以母亲便常以瑟相合,听她弹琵琶倒是不多。”
江南回道,“原来伯父伯母都是音道大家。”
云气摆摆手,“算不得大家,闲暇无事,陶冶情操罢了。”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问,“那日你攻伐瘦道人用的什么曲子,倒是没听过,听着便凶唳十足,似有猛禽搏击长空之意,倒是没有听过。”
江南回答,“是《海青拿天鹅曲》,是前元北方的曲子。”
云气点点头,难怪了。
南景看着手中的琵琶,说道:
“其实弟也喜琴,不过琴更重意,而非技,修炼起来要难上许多,所以平日里还是以琵琶为护身之物。”
云气看他琵琶面板色泽黄腻,色如杏肉,质如象牙,便问,“你这面板是何材质呀?”
“是象玉黄檀,取自琼州岛,檀木质地紧实致密,合于音律,又生美纹,所以又称乐木,另外桐木也是如此,所以天底下的有名的琵琶和琴瑟多是用檀桐。”
云气点点头,这些他也知道。
“不过弟听说世上有一把名琴,非檀非桐,却也位列十大名琴,恩公知否?”
云气摇摇头。
“话说蜀中有制琴名家,斫琴雷氏,自隋唐时就闻名天下了,雷氏所制之琴被称为雷琴,是独一档。
“雷家世代造琴,有名的大师便有十余位,当今十大名琴之「九霄环佩」、「大圣遗音」、「飞泉白瀑」、「枯木龙吟」、「彩凤鸣岐」皆为雷琴。
“名琴中桐木居多,但雷氏中有一名仙匠,在盛唐时成名,是为雷威大师,又被尊称为雷仙。
“雷仙制琴从不拘一格,时常有奇思妙想,所以被称为仙匠,所制之琴称为仙品。目前十大名琴中经考证的便有四把出自其手,另外其他传说出自其手的名琴或未经考证,或牵强附会,暂时做不得数。
“方才所说的「九霄环佩」、「大圣遗音」、「彩凤鸣岐」均是仙品。但在此三仙品之外,十大名琴中还有一把雷仙所制之琴,被誉为仙中奇珍。”
说着,江南景仿佛沉浸其中,娓娓道:
“那是盛唐,正是雷仙享誉天下之际。雷大师有一挚友,乃是龙种绿螭,一年冬日,大雪封山,雷仙与绿螭在山中饮酒高歌,既为雷仙挚友,这绿螭自然也是音律大家,醉后请雷仙制琴。
“雷仙欣然应允,两人此时在松林中饮酒,雷仙提上自己的斧头,在林海雪原中漫行,每见一棵外形奇古的松树便在树下停留,听风吹松树的声音。
“如此挑选,找到一颗古松在风吹之下发出延绵悠扬的声音,如泣如诉,便就地取材,伐松制琴。
“琴成伏羲式,取名「天风松雪」。”
江南景摇头晃脑,仿佛身入雪山松林。
云气则心头大震!
竟是「天风松雪」!
三清山内,松绿湖中,那尾绿螭幼种,所怀古琴琴底有篆书四字,正是「天风松雪」!
那绿螭年幼,绝不可能是雷仙挚友,那它是如何来的三清山?作为雷仙挚友的绿螭和松绿湖的幼种又有何关系?他/她又在哪?
云气内心激荡,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好奇似的问道,“「天风松雪」如此特殊,真想一闻仙音,不知上次「天风松雪」现世弹奏是何时?”
江南景摇摇头,“「天风松雪」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不过我听说在一甲子前,蜀中有一场大仗,正是蜀中道门围剿一条绿螭,却不知是不是「天风松雪」主人。”
云气心头再震,嘴上只道,
“原来如此。”
一曲弹罢,几句闲聊后,江家两个粗壮仆役抬着一个木箱来到小筑。
仆役掀开木箱。
云气瞥眼一看,里面满满一箱的,竟不是他预先想要的钉螺,而是一摞摞箭杆中空、箭壳上无禁制的符箭箭坯!
云气望向江南景。
江南景有些紧张,“恩公有所不知,我家里本就是做着符箭的买卖,主公想要的小蜷耳钉螺除了制作符箭几乎再无用处,我等自然猜到了恩公心思。恩公放心,我家生意虽不大,但这点东西拿出来,实在九牛一毛,又不是什么贵礼,只求恩公莫嫌莫怪。”
云气长出了一口鼻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金相宗如此豪奢,究竟是五行之金还是钱财之金呀?!
亏自己还解构瘦道人的符箭,把「秋水」都算计上了,万事俱备,只欠法螺,结果人家直接把一切都给准备好了。
这就像是花了多少心思要做一桌大菜,偏偏缺了盐,找人借盐来,人家却太大方,直接端了一桌子菜来!
个中滋味实在是怪异。
云气作揖致谢,随后运转法力把木箱摄过来,箱子在靠近手腕上的洞石时突然消失,像是坠入了莫名空间。
“近日多有叨扰,那这就告辞了。”
云气朝着南景说。
南景点头,领着云气往外走。
明光堂湖上渡口处,江燕行、江月行夫妇、显靖道长俱在。
云气一一作揖道别,唤出「龙车」。
江燕行上前递出一物,是一枚玉简。
“既然道长坚持不让我等相送,那此物请道长务必收下。此乃鄱阳湖湖境地图,里面记载着各家宗门豪族的地界范围还有秘境险地的标注,道长为三清山高徒,自然不怕宗门家族诘难,但有些秘境,还是不要以身犯险,请道长务必收下。”
云气收下了,心中只觉得金相宗能在鄱阳湖上立足到今日,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收好玉简,拜别众人,云气踏上「龙车」驾云往南边而去。他原本就是要西行去南荒,如今自然是往南回到原处再西行。
鄱阳湖宽广无匹,来时是有二境高手携他御风而至,如今他独自乘云而返,加上七拐八绕,竟然花了四五个时辰。
云气回到江南景与瘦道人相遇之地,见四下无人,收起云架,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第三十四章 苗寨
自鄱阳湖南岸,西行六日,在七月十二日这天,云气跨越赣江。
七月二十八日,云气过槠洲,登九郎山,北眺潭州,南望衡山。潭州红尘滚滚,湘江穿城而过,南岳变应玑衡,群峰如剑意指青霄。
八月十五,云气至宝庆,于崀山山头夜观云海升明月。
九月初八,云气抵达武冈。
站在武冈县西,横亘在云气面前的是连绵青山,不知起处,不知终处。此山无名,在三湘、南荒、苗疆三地交界处,草木丛生,古树云瘴遮天蔽日。
跋山涉水,专挑山野深泽之路,从荷花红时离开鄱阳湖,如今桂花飘香,云气风餐露宿两个月,终于来到此处。
云气回首望了一眼三湘平原,随即义无反顾走入大山。
在山中穿行两日,云气来到一个山沟,山沟中有一条两丈宽的溪横跨在云气面前。云气来到溪边,溪水清澈,潺潺流淌,溪底的山石被冲刷成鹅卵状,青乌色的小鱼本在溪中嬉戏,见有人驻足岸边,倏忽远去。
云气蹲了下来,准备洗把脸,却看见湖中少年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毛茸细软的浅须。
云气算算日子,再过十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云气的生辰,十岁之前,与父母同过,十一岁至十四岁,与街坊同过,十五岁生辰,在三清山因食气入定而忘却,十六岁,远在西南大山中。
云气忽然不想赶路了,想找一处乡村野寨稍作歇息。
自古有活水处常有炊烟,云气溯山溪而上,步行约二十里,远远见到一处小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寨子,寨子建在山沟的东坡上,屋子后边抵在山上,前边以木头支着,屋子下边悬挑在空中,屋子一间一间依山而建,互相之间搭了很多梯子,四通八达。屋上的瓦片似是潮湿多雾的缘故,长满了青苔,使得这一间间屋子像是依附在山坡上的爬山虎。
在寨子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田地,时值九月,田里一片金黄,可是这田的样子云气也未曾见过,一层一层的,依山而凿,与旁边的寨子如出一辙。
于是,远远的落在云气眼里,寨子一级一级,像是碧绿的爬山虎,梯田一阶一阶,像是堆叠的金黄的梧桐叶,一条潺潺的溪水从中流淌而过,奏一首轻快的山歌。
他被这样的景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在茫茫大山中忽然见到这种景致给他带来的震撼是不逊色于那日突然见到宽阔无垠的鄱阳湖的。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秋水」收入洞石中,又从洞石里拿出了包袱背上,装作普通道士的样子,慢慢往寨子方向走过去,行走之间还顺手打了两只肥肥的山兔提在手上。
还未走近寨子,便有犬吠响起,三两声后,便见七八条白色的大犬便全部汇集寨口,朝着云气狂吠。
云气不敢上去,只好站立等候。
犬吠打破了寨子的宁静,从寨子里钻出好多人来,个个都是差不多的服饰,几乎都是蓝靛色的衣裳。还有些男人在田里,听见犬吠,瞧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寨子前,也在往回走。
寨子里的人不说话,静静看着云气,只有白犬们在吠叫着。
“众位乡亲,贫道是游方的道士,希望可以借宿一宿,我打了两只兔子,身上还有些铜子,都可以给你们。”
云气大声说着。
无人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白犬们还在吠叫。
云气没见过这种场面,头皮有些发麻,便欲离去。
“喔-喔-喔!”
突然传来一声鸡叫,顿时压过了白狗们的狂吠。
一只红冠金爪彩羽大公鸡不知何时站到了一间屋子顶上,正在昂首啼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白狗们哼哼唧唧,不再吠叫。
大公鸡看向云气,云气觉得公鸡很有灵性,真的在打量着自己。
“喔————!”
一声很长的啼叫后,大公鸡从屋顶飞了下来,很快消失在了寨子中。
而寨子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们纷纷走出寨子,来到云气跟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道长。”
一道江南官话引起了云气注意,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矮小黝黑但看着精瘦有力的老头,头上包着黑巾,鬓角和脑后光秃秃的,随意生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老人家,你会说官话?”
精瘦老头咧着嘴笑,却没有几颗牙齿,“小道长,老汉能听懂你说的,也能讲一些官话,年轻时,老汉还去过槠洲咧!”
云气也笑着作揖,“见过老人家,我是东边来的道士,四处云游,今日想在寨子里落脚,还请行个方便!”
云气提了提手上的兔子。
老头笑呵呵点头,“远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苗家寨子是不会拒绝客人的。”
老头拉着云气的手往寨子里走,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接过了云气手上的两只兔子。
“老人家,刚才是怎么回事?”
云气忍不住问出了口,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老头笑着回答:“白龙儿是看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窥伺山寨,白龙儿是第一个知道的。”
老头指着围在两人脚下的白狗们说。
云气看向那些白狗,个个毛色光亮、洁白如玉,也不知在这山沟里怎么还这么干净。
这群狗儿头圆个大,豹眼尖牙,相貌凶猛,不过口吻宽而方短,鼻子、嘴巴还有眼睛一圈又是红润润的,四肢强壮,胸膛深圆,尾巴直直而朝上,此时正摇个不停,又十分可爱,看不出刚才穷吠的骇人模样。
云气笑笑,伸手试探去摸摸身边狗儿头,狗儿一点不怕,还伸直了脖子把头凑过来,云气抓挠两下,狗儿立即舒服的哼唧出声。
白龙儿,倒是个霸气又古怪的名字。
“不过白龙儿耳朵厉害,却看不清好坏,所以一开始大伙不敢跟你说话,怕丢了魂。”
老头又说,“红冠老爷能看出好坏,所以红冠老爷一叫,我们知道你不是什么凶贼、精怪或是死人,就敢让你进来了。”
云气好奇,“红冠老爷是……?”
云气指了指刚才大公鸡待过的地方。
老头点点头,“红冠老爷后面叫的一声,是长一声,不是短声也不是几声,这是红冠老爷告诉我们,你是顶好的客人,能给我们带来光明。”
第三十五章 鬼怪
老头带着云气走进寨子。
通过交谈,云气也知道了老头名叫桑木乃,是这个寨子的寨主,云气便叫他木乃公,木乃公笑呵呵应着,并没有去向云气解释「乃」才是他的姓。
云气看着鳞次栉比的苗寨,意识到自己在三地交界处的群山中游荡,没有先到南荒,反而是先进了苗疆。
这个寨子叫栗溪寨,前面这条小溪就叫栗溪。
栗溪寨南北走向,一排排屋子铺在东山坡上。寨子以一种荆棘木围起来,上面的木刺足有三寸长,寨门就在寨子西边围栏的中间。
木乃公带着云气来到寨子南边最里面,指着最上面的一间屋子对云气说:“客人,你可以住那一间。”
云气看了看,那间屋子在寨子东南角的最高位,虽然上去不太方便,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事。
他点点头,向老头作揖,“多谢木乃公和寨子收留。”
木乃公摆摆手,又说:“红冠老爷都说你是能带来光明的客人,那你来寨子就是寨子的福气。”
老人又指着那间屋子说,咧嘴笑着说:“这间屋子之前就是给一位道长住的。”
“哦?”
云气连问:“之前也有云游的道士来过吗?”
老人点点头,“是,不过那已经是寨子刚建起来的时候了,祖宗说,当时没有那位道长,寨子早就没了,从那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道长再路过村子了。对了,祖宗说,当年的道长也很年轻,看样子就是个娃娃,也许,比客人你还要年轻呢,哈哈。”
随后,木乃公咕噜咕噜朝围在身边的苗人说了会话,很快他们就散去了。
木乃公则是带着云气走台阶和木梯,往那间房子走过去。
木乃公头发白了,但身子骨还是健壮的很,一连登阶爬梯,从寨子底下走到最高处,大气都不喘一口。
两人直接从下面一家的屋顶爬了个楼梯上了云气今晚要住的地方,这间屋子许久没人住,积了不少灰,屋外的美人靠上已经是灰蒙蒙一片。推门而入,一股烟尘腾起,呛的木乃公连连打喷嚏。
这间屋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云气满意的紧,等下稍作打扫就行。
而就在这时,两个苗家婶子进来了,一个提着抹布和水桶,一个拿着被褥,云气赶忙道谢要去接过,可两个婶子却不让云气去接,急切说着什么。
木乃公笑着制止了云气,“你是客人,当然是我们来打扫。”
说着,木乃公拉着云气走到屋外,居高临下俯视着寨子。
“客人从哪里来呀?”
“木乃公唤我云气就是,我从豫章来。”
云气见老寨主眼中有些迷茫,又解释说,“在槠洲的东边。”
“那可远呦!”
老寨主说。
云气笑着点点头。
“那要往哪里去呀?”
云气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地方,就是四处转转。”
“哦,我晓得,这就叫云游!”
云气连连点头。
“那云道长一路游过来,可曾见过这般大的苗寨呢?”
云气笑呵呵摇摇头,并没有去向老寨主解释「云」并不是他的姓,「游」也不是这样用的,至于这般大的寨子,他当然没见过,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没见过苗寨呢!
老寨主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大青山里洪江一十四溪,便有十四个寨子,栗木寨现在五十七户二百一十二口人,是十四寨里第二大的寨子,老汉刚当寨主的那会,寨子才一百五十三口人。”
老寨主乐呵呵说着,深深的皱纹在他黝黑的脸上堆叠。
云气自然知道该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老人一辈子的功绩碰见了外人自然是要说一说的。
“木乃公治寨有方,有添丁增口之功,这么些年实在辛苦。”
老寨主听着文绉绉的话,先是笑着点点头,似乎感觉这样不好,又摇摇头。
云气又笑着问:“木乃公,我一路走过来,看寨子里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这种图,是做什么呢?”
云气指着木门上的彩图说。
云气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门上的图颜色都掉光了,图案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一个雄鸡的形状。而他一路上走来,看见只要是有人住的屋子,门口都贴着这种图,不过他们的图明显是新画的,画着一个红冠金爪大公鸡,大公鸡嘴里咬着一个大蜈蚣,两只爪子各踩着一个毒虫。
“这个是《红冠老爷镇宅图》,红冠老爷能克服恶鬼,吞食图虫,把红冠老爷贴在门上,就能防丢魂,退毒虫。”
云气若有所思,可问题是现在他住的这间屋子上的《红冠老爷镇宅图》虽然破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残留在图上的一点点纯阳法蕴,不过那些村民们上后来新画的《红冠老爷镇宅图》就是纯粹的手绘,毫无神意。
“这红冠老爷又是?”
云气对这个很好奇,他进寨子里后发现家家户户的都养鸡,尤其是公鸡特别多,小的、壮的、老的,屋顶上、地上、栏杆上,到处都是,这些公鸡都不怕人,四处横行,又像是将军在巡视,仿佛它们才是寨子里的主人。
不过云气好像没再看见刚才那只大雄鸡了,不知去哪去了。
老寨主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刚才红冠老爷的长鸣声,加之云气又是道士打扮,想了想还是解释说:“这个要想说清楚,那就说来话长了……”
云气用袖子打去了美人靠上的灰尘,请老寨主坐下说。
“大青山孕育着苗人,但同时也孕育着毒蛇百虫,山里多雨多雾,有时雾起来,连着两三个月都散不去,还有些时候起黑雾,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所以山里还孕育着鬼怪。”
“鬼怪?”
云气问道。
老寨主点点头,“各种鬼怪,水里有水猴子,山里有山魈子,水猴子把人拉进水里,山魈子把人拖到树上,它们都喜欢吃人,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林子里还有狐怪,狐怪能变成人的模样,把人哄骗到偏僻的地方杀掉;还有雾怪和嚎鬼,雾怪兴雾的时候,人走不出去,魂就会融到雾里去,嚎鬼哭的时候,会把人的魂勾过去;还有时候会下几个月的雨,这时候埋进地里的死人,会活过来,活过来的死人什么也不记得,见到活物就杀,杀了喝血。”
老寨主平静的说着。
第三十六章 阳禽,火
“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邪性,苗人能活下来不容易。”
云气闻言点点头,要是毒虫和鬼怪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那活下来确实是不容易,他生长在富饶之地,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祖先们为了活命,想了很多办法,你看,为了躲避湿气和虫蛇,我们把房子都吊起来了。”
老寨主笑着说。
云气没有笑。
“当时祖宗也干了许多糊涂事。有些人把鬼怪虫蛇视为神,供奉它们,甚至将少男少女绑了进献给它们,以祈求平安,当然,血泪证明这没有用。
“还有的人在大山里寻找虫卵兽崽,养育它们,再用它们对付虫兽,更有甚者,养鬼赶尸,这些倒是有用,可他们自己也成了怪物。”
老寨主幽幽说着。
“还有一些人,像我们这样的,前面那些事都干不来,便去寻找阳气来克制这些阴邪。我们往高处走,往山上住,饮用活水,制作火把驱散阴兽,用硫磺粉驱散毒虫。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山里的白狗非常敏锐,在极远处就能发现活物或是阴邪,不怕毒虫叮咬,也不怕失魂,所以我们把白狗养起来,看家护院。
另外,我们最大的发现,就是雄鸡。”
老寨主笑的极为开心。
“我们最先发现山里的红冠金爪大公鸡是最特别的,能生吞毒虫,搏杀阴兽,每日都在太阳出来之前啼叫,而公鸡啼叫的声音居然能驱散雾怪,又能压制嚎鬼,真是天赐的阳禽。
于是我们开始养鸡,养鸡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气能感觉到老寨主的喜悦,木乃公望着在寨子的各个角落寻找毒虫吃的公鸡,脸上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云气也很喜悦,之前,他为观想昴日星君,查阅了不少资料传说,但那些传说都太高远了,都着眼在星天上,这让他的观想始终是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落不到人间。
现在,听到苗人讲述雄鸡的威能,他开心极了,有了这些事迹,他的观想便有了内核,他甚至在这一瞬间就想好了办法,他要把这些事迹写成赞经,刻到脑中光明宫的栋梁上。
“我们养了鸡以后,发现雄鸡的本领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老寨主激烈说着。
“有一天有人在外面丢了魂,回来后浑浑噩噩,认不得人,很快就昏迷过去了,按照往日,这人就是没命了。
“不过那时,村里的鸡王突然啼叫,三声过后,那人的魂竟被叫了回来!
“还有!只要是养鸡的寨子,彼此之间歃鸡血为盟,便是最牢不可破的誓言!但凡饮鸡血而不遵者,必然七窍流血而死,从无例外!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洪江一十四溪寨子饮鸡血而誓,一寨受难,其余寨子必须相助,所以我们才能活到今天!”
“公鸡能报时,即便是起黑雾,日夜不分,阴暗数月,公鸡也能每天准确报时,从不是失信,如此我们才能正常作息,要是以往,黑雾一起,在无尽黑暗中癫疯的便不知有多少人!”
“公鸡血能克制死尸!”
“鸡毛冠能防止被叫魂!”
“还有!还有!只要寨子里养鸡,出生的男丁也多了!”
“……”
寨主一桩一件说着,云气尽数记下,他甚至请老寨主说的再详细些,什么时候,什么人。
老寨主见云气如此感兴趣,很是高兴,细细的说着,有些事太遥远,老寨主在说的时候便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象,夸大了其中的一些事迹,不过这并不重要。
不,也许更好。
一老一少,一个说,一个记,说者高兴,听者开心。
过了好一会,两个婶婶走了出来,示意屋子收拾好了。
木乃公止住了话头,笑呵呵对云气说,“云道长,远道而来,先休息,晚上我们开篝火会欢迎道长。”
云气谢过,从怀里掏了两个碎铜子递给了两个婶婶,又把一粒碎银递给了老寨主。
三人不收,云气硬塞给了他们。
他看了一眼屋子,里面被打扫干净,窗户都被打开,此时日薄西山,夕阳照进来,把木房子镀了一层金漆。
目送三人离去,云气又看着苗寨,看着溪水,看着梯田,看着踱步的公鸡,他开心极了,也没有进屋子,就在美人靠上坐下入定了。
————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
时值九月,日短夜长,天气转凉,大山的夜极黑,淡淡的寒雾升起,连星空也不见。
寨子家家点起灯,在深沉的大山里极为微弱,又极为显眼。
云气站在高处,看着家家有人走出,手里都拿着木柴,在寨子中心汇合,人们把木柴整整齐齐堆起,最后足有半人高。
老寨主拿出一个乌黑的罐子,又用一个刷子伸进去蘸取着什么,最后甩在木堆上,云气看着那甩出的液珠亮晶晶的,像是某一种油脂。
又见老寨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像火折子一样的东西,只见他用嘴一吹,那火折子顶端便喷出一道火浪,射出一丈远,顺着老寨主吹气的方向落在了木堆上,这与普通的火折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倒更像是一种武器了。
“轰!”
上百根木柴搭成的、半人高的木堆被瞬间点燃,巨大的火势一下子把寨子照得透亮,跃动的火舌瞬间驱散开缠绵在寨子里的寒雾。
这个寨子里的人对火的运用远远超出了云气的想象。
寨民围绕着篝火坐下,篝火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落在瞳孔里,清晰的照出他们的喜悦。
云气看着家家户户的点点灯光,看着那一团带来光明的火焰,心中对火之法意有了更深刻、更清晰的明悟。
火,从来不是只有空中火。
大日光明无限,但人间烟火也能驱除黑暗,最重要的是,大日高悬,而人间烟火掌握在人的手里。
“云道长!快来!”
老寨主站在篝火旁,大声呼唤着,寨民们也冲云气摆手,说着云气听不懂的话。
白龙儿们更开心,围绕着篝火追逐打闹。就是雄鸡们太威严了,并不参与篝火会,它们散落在寨子四处,站在高处远望,像是一个个守护神。
第三十七章 失魂
云气笑呵呵应着,从屋子上翻下,几个纵跃就落了地,来到篝火旁。
他来到寨主身边坐下,他也只能坐寨主旁边,别人说话他也听不懂。
云气刚坐下,老寨主递过来一个木棍,上面正是他今天打来的山兔,老寨主手上也有一个,串的好像是什么腊肉,但更多人手上木棍烤着的是一种云气从未见过的食物。
这东西金黄金黄的,像个粗棍棍,短的五六寸,长的有一尺,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个一个的谷子,估计得有三四百个,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包谷。”
老寨主见云气一直盯着包谷看,便递给了他一根。
云气拿在手里,放在火近处烤着,闻着有股清香。
云气一手一个木棍,这时,老寨主站了起来,又是咕噜咕噜说了一串云气听不懂的话。
等到老寨主说完,篝火堆周围的人便有所动静,一个头上戴着鸡毛冠的汉子起身,拿着一个陶碗和一个牛角走了过来。
老寨主告诉云气,汉子叫灶火乃,是寨子里的头号勇士,头上的鸡毛冠用的全是雄鸡身上最长的尾羽制成,寨子里只有头号勇士才能戴,因为如果有什么事要夜晚出寨,就要派他出去。
云气把手上木棍插进土里,站了起来,同时他也才搞明白,「乃」原来才是姓。
汉子把陶碗在云气面前一过,示意这是满杯,最后一口把酒喝干了。
众人叫好。
随后,只见他竟把牛角凑到云气嘴边。
云气起先还不知何意,直到牛角里的酒香冲鼻,才知道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酒。
老寨主在旁边比划着,示意云气把嘴张开。
少年觉得有趣,张开了嘴。
“噗——”
云气嘴里的酒直接喷了出去,落到篝火上,激起一道火柱。
“咳!咳!”
看着升腾的火柱,感受着口腔的滚烫,云气不禁怀疑,刚才喝的是酒还是火浆?
他在樟香镇喝的是米酒清酿,在三清山喝的是琼浆果液,哪里喝过这般烈的酒?
“哈哈哈哈哈~”
大伙都笑了起来,就数老寨主笑得最为开心。
云气呛红了眼,心笑这不就是水中火么?原来坎离相交说的是烈酒哩!
他发了狠,又张开了嘴,示意汉子直接倒进去。
“咕咚!”
烈酒入喉,那火烧的感觉真让他怀疑是不是烈酒冲开了十二重楼?
“唔噢噢噢——”
大伙开始叫好。
灶火乃回去,又来了个塘火乃,也是一口气干了酒,云气明白了,篝火围一圈,原来是车轮战!
连喝了七八人,寨子里的勇士们看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涨红了脸,便歇了歇,让云气暂时歇口气。
云气头有些晕乎,坐了下来,烈酒入腹翻江倒海,一路辟谷饮露的道士此时觉着肚子竟饥饿难耐,这时包谷微微焦黄,香气逼人,惹得他食指大动。
他把插着包谷的木棍拿在手上,问寨主要如何吃。
寨主做了示范,吹了两口气,便张嘴咬了上去,啃下包谷粒,露出了包谷芯。
云气了然,迫不及待尝了起来。
外酥里嫩,鲜甜多汁。
云气眼睛一亮,连忙又多啃了几口。
这时,他余光瞟见几个小孩子在往自己身前的烤兔子上瞧,再扫视一圈,发现肉食几乎都是壮汉在吃,老幼妇几乎都是在啃着包谷,就连老寨主手上那一撂不大的腊肉,也都分给了几个半大的孩子。
见状,云气立即把山兔递给了老寨主,眼神往几个孩子那看了看。
老寨主会意,却有些不好意思,干搓着手没接。
云气把棍子塞进了寨主手里,“木乃公,我已辟谷,不必就食荤腥,往后,你把这包谷给我留些便是。”
寨主握住木棍,连说了许多好字,随其起身把山兔分给了孩子们。
也有许多人看到这一幕,于是第二波敬酒又开始了。
喝完第二波,云气竟出了汗,他问老寨主:“乃木公,这是什么酒,怎么这般烈?”
老寨主告诉云气,他们喝的酒就是用包谷酿的,不过是一种白色包谷,用秋天最后一批成熟的白包谷,这样酿出的酒特别烈,特别辣口,他们管叫「白刀子」。
有时候有人中邪、发烧或是发寒,他们就会喂这种酒,喝了浑身发暖,容易出汗。
而云气喝的牛角酒则是给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是陈酿的「白刀子」,性子更烈些。
众人兴高采烈着,忽然有个男人跑了过来,嘴里焦急叫喊着,一下子打破了热烈的氛围。
云气看见老寨主变了脸色。
老寨主让云气稍坐,他要去看看。
云气当即说同去。
似乎很紧急,老寨主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便走了,有几个汉子跟着过来,剩下的人也没心思吃喝,面露悲戚之色,静静坐在篝火旁烤着火。
一行人跟着那个报信的男人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药味很重,有抽泣声。
几人进到房里,云气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床旁边的应该就是他母亲,正在握着孩子手,紧紧闭着嘴巴,眼泪滴到床上,染湿床单一片。
报信的男人应该就是孩子的父亲,脸上填满了悲苦。
老寨主上前,用手捏了捏孩子的脉搏,又扒开眼睛看了看。
他摇了摇头。
几个戴鸡毛冠的勇士自动围到床边。
见状,孩子的父母顿时再难自抑,嚎啕大哭。
云气在老寨主耳边悄悄问这是怎么了?
老寨主也低声解释着,原来这孩子前几天贪玩儿,天黑的时候还没有回到寨子,众人结伴出去找,还带着公鸡。
在田里找到孩子的时候已经失了魂。
寨民当即拍打公鸡,鸡鸣叫回了孩子的魂魄,但孩子回魂后在惊吓之下哭了一会后就昏迷了过去,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对于这种情况寨子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因为魂魄被勾走后,运气好的还在留恋在肉身附近徘徊,这种情况回魂后休息两天就没事了。而运气不好的,魂魄远去,或许已经在被什么阴邪啃食了,等把魂叫回来,也只能看魂魄回到肉身之后能不能养好,养好了,往后或许就是体虚多梦,但命算是保住了,养不好,便是一命呜呼。
眼前这孩子就是后者,回魂后一直昏迷,呼吸时强时弱,而现在,渐渐感受不到了。
至于鸡毛勇士把床围起来是怕孩子死去之后的魂魄散掉,又被勾去,连死后也不得安生,像这种情况,勇士会一直守护着,直到入土。
云气看着孩子,说道,“木乃公,既然如此,可否让我一试?”
第三十八章 救人
对于治疗魂魄,云气也没有太多了解,但事实上明治山在魂魄上的造诣是非常高的,云气只恨自己之前没有花时间去研究。
不过他自己有过魂魄出游的经历,他虽不知道这世上能够修复魂魄的草药多不多,有哪些,但他知道,在明治山试炼时看到的那种绿叶紫藤何首乌一定是管用的。
老寨主很吃惊,看了一眼云气。
云气问寨主,附近的山里有没有这样一种草药,长心形的绿色叶子,白色叶脉,藤蔓深紫色,根茎粗大。
寨主听完有些迷茫,他年纪大了,出寨的次数渐渐少了,没有什么印象,但他马上又把这个描述说给了床边的几个勇士,其中一个勇士听完后激动的点点头,手指向一个方向。
当听说这种草药也许能治好孩子的病后,几个勇士和孩子的父亲立即就要出门。
寨主拉住了孩子的父亲,现在是晚上,孩子的父亲阳气不够,又没有鸡毛冠,去了就是送死。
而云气也拦住了几个勇士,他对寨主说,
“木乃公,只要知道哪有就行,不然还要我多费时间寻找,现在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老寨主又把云气紧紧拽住,言说他是外乡人,不知道晚上林子的古怪。
云气笑着对老寨主说,“木乃公,我不是白天进的林子,在来寨子前,我已经在林子里过了好几晚了。”
老寨主闻言有些犹豫,攥着云气的手松了些,但很快又捏紧了,他担心云气之前只是走运没碰上什么妖邪。
云气见孩子呼吸渐无,无心再解释或隐藏什么,直接唤出了「龙车」。
一团火云出现在房内,火气让房子里迅速升温。
云气踏在云上,让老寨主仔细说说那座山的样子。
房子里的人被突如其来的火云给吓到了,老寨主也松开了云气,结结巴巴让刚才那个勇士说说山的位置和样子,又转述给了云气。
云气点点头,走出屋外,直接驾云而飞。
而篝火旁的人们见一道火光从冬火家屋子里飞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气驾云直往西边去,翻过了梯田所在的山,又跨过了两个山头,果然望见左手边有个池塘,池塘后边有个山丘,他赶忙落了下去。
半空中收起云驾,他落到小丘上,而这时,不远处的池塘上突然升起一团寒雾,细细看,寒雾上模模糊糊竟有人的五官。同时,池塘边上有一个老柳,老柳下有个土洞,钻出一只黄狸和一条白蛇。
一阵凄寒的夜风吹过,那寒雾竟在风的吹拂下往云气这边罩过来。
黄狸和白蛇也蠢蠢欲动。
先前初入林中,云气也见过一些小妖和阴鬼,可那时他还觉得小妖成精不易,也是天地造化,便避开不管,可没想到这些畜生竟然喜好吃人!
寒雾贴近后背,云气两脚还在往前走着,腰肢一扭,上半身略微后转,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食指指出,口念:
“焚!”
寒雾发出刺耳的尖鸣,当空烧成了虚无。
黄狸和白蛇扭身便逃,但没离开几步,身上突然燃起了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了灰烬。
“曌!”
光芒在他手上迸发,把这片小丘照亮,云气低头寻着。
这里!
云气果然看见了这种紫藤何首乌,绵延成片,约有十七八棵。
他一连挖了五个,切下根茎,驾云离开。
而栗溪寨中,篝火旁的人还在议论刚才那团火是什么,这时又看见火云回来了。
有个眼尖的孩子,一眼就看出火光里的道士是新来的客人,大声喊了出声,引得众人议论声愈重。
而云气直接驾云落到那间屋上,走入房门,走进屋子才想起来孩子濒死,无法进食,不过云气虽不擅丹法,但一些粗浅手段还是会的,他唤出火来直接把一块根茎炼成了灵液,强行掰开孩子的嘴,灌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下真叫死马当活马医了。
所有人紧紧盯着孩子,大气都不敢喘,看都不敢看云气一眼。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一直握着孩子手的母亲突然大叫起来,她好像又摸到了孩子的脉搏。
老寨主连忙上前,又是听心望眼,也是确认了这孩子在慢慢“活过来”。
孩子父亲扑通往云气脚下一跪,把地磕得咚咚响。
云气连忙把人拉起来。
几个站立在床边的鸡冠勇士也跑开了,他们大笑着,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寨里的其他人。
冬火家的娃娃救活了!新来的客人是个神仙!
老寨主看完孩子,也要去跪云气,少年更是不敢当,他用手托起老寨主,老寨主怎么也跪不下来。
“木乃公要谢我,多给我倒些「白刀子」就是。”
云气笑着说,就刚刚那么一会,他已经爱上了这种火一般的烈酒。
热泪在老寨主黝黑的脸庞上流淌,老人家不住的点头。
大山里的这个草药能治魂,现在是只救了冬火家的娃娃,但往后,却不知道要救多少人!
这时消息传到篝火处,欢呼声如火势一样,驱走了寨子刚才的静谧与悲伤。
————
第二日,云气从床上醒来,头还有些晕沉。
他走到屋外,大日高悬,天地间已经是一片光明,对面的梯田上有人在劳作。
同时他惊讶的发现,寨子北侧的缓坡上已经种上了何首乌,土还是新掩的,看来天一亮寨子里就有人去那处山丘上挖藤了。
云气还是按例行操、食气。
不久后,老寨主带着三个人上来了,云气一看,正是昨夜去的冬火乃一家,那孩子脚步轻快,爬着楼气都不喘,看样子已经是全好了。
老寨主把三人领到云气跟前,三人齐齐下跪。
云气又要去扶,却被老寨主拦住了,“这是应该的。”
云气遂受了一礼。
冬火乃从怀里抱出个白色的小狗崽,小狗崽团成一团,像个汤圆似的,口鼻处粉嫩嫩的,煞是可爱,被冬火双手托着递到云气面前。
“这是?”
云气看向老寨主。
老寨主笑着说:“冬火家的白龙儿前几天生了,这个是老大,短毛红鼻,耳韧口清,是顶好的品相。在我们洪江苗寨,公鸡不能送人,所以送白龙儿就是最大的礼仪,表达最崇高的谢意。”
云气闻言抓抓脑门,要养狗吗?
第三十九章 雄鸡叫旦,昴日降格
看着睡成一团的白狗,云气准备摇头,他是出门历练的,在这寨子里也呆不久,多个小东西不太方便。
“云道长,你还打算在这大山里云游么?”
云气闻言点了点头,他这才刚来呢。
“那道长还是收下吧,白龙儿的耳朵好用,能听到大山里的一切动静。”
云气想了想,那天他远远站在院子外便被白龙儿发现,这狗儿的耳朵确实厉害,自己还要在群山中历练,别的倒是不怕,就怕打坐入定时被人窥探摸近,虽说有八卦子母铃傍身,可那终究是死物。
他遂点头,接过了白狗。
寨主又说,“云道长平日里不用管狗儿,让寨子里的大狗领着它学本事,就是晚上睡觉时让狗儿睡在门外就行。吃食也不用管,这些日子大狗会奶它,等过了十来天,自己就能找食了,平日里要有个什么剩下的,也只管扔给狗儿,什么都吃。”
在老寨主嘴里,养这白龙儿倒是简单。
云气点点头,于是冬火乃又把白狗接了回去,说晚上再送过来,这次来一趟就是专门请云气过个眼。
云气乐得轻松,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冬火家人,又留下了寨主。
“木乃公,上次问的红冠老爷,您就说了一半。”
云气笑说。
老寨主挠挠头,“噢,是哩!”
两人又在美人靠上坐下,一说一听。
“祖先有了白龙儿和雄鸡后,日子便一天天好过起来,怎么说呢,死的总算没生的快了。”
老寨主感慨说着。
云气无言以对。
“有一天,寨里忽然来了一个道长,相传那个道长很年轻,祖先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迷路的娃娃呢!不过那个道长展露了仙法,祖先才明白是遇见了高人。”
老寨主看着云气,昨夜,他也看到了仙法,整个寨子都看到了,他昨夜一夜就没有睡着,心想着这肯定是祖先在保佑自己,保佑寨子。
“高人看见寨里在养鸡,很是高兴,于是又教了祖先们一种特别的养鸡方法,养成后就叫「红冠重明鸡」,也叫「红冠先生」,这才算是真正的阳禽,。
“不过这种方法很难,”老寨主没有具体说什么方法,“寨子里基本上三两代才会养出一只红冠先生,红冠先生活的比人长,现在寨子里这只就是上一辈养成的,所以我们叫红冠老爷。”
“红冠老爷是双冠双瞳,能辨人鬼,什么阴诡邪物都逃不过红冠老爷的眼睛。”
云气夸赞了一句,最后问道:“怎么进寨子后没看见红冠老爷呢?”
老寨主闻言骄傲的说,“红冠老爷有智慧,比人还聪明,也是要修炼的,平日里自然看不见,不过当我们有需要时,红冠老爷就自己出来了。不过每天早上日出前,红冠老爷会在寨前的大树上打鸣,打完就不见了,红冠老爷打鸣后,其他公鸡才敢叫。”
云气又问:“那这门上的贴画?”
老寨主看了一眼云气门上破旧褪色的雄鸡贴画,叹了一口气,解释说:“这也是那位高人留下的,叫《鸡王镇宅图》,祖先说高人画的《鸡王镇宅图》刚贴上的那几十年,寨子里从没进过毒虫和鬼怪,在那几十年里长大的先人们,魂魄坚韧,阳气旺盛,在外行走都少有出事的。
“不过几百年过去,贴图旧了、破了,图上保佑我们的力量也散掉了。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贴画,就自己画了贴上,也算是讨个喜庆。”
云气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随即老寨主离去,而云气则静下心来,开始想修行上的事。
《周天百窍内景经》上面关于心府的内容云气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在脑中观想昴日星官和光明宫让他的念力凝实的同时,对观想之法也已极为熟稔了。
是时候该以观想法缔结心府内景神了。
之前,他观想的昴日星官和光明宫是神像和道宫,说不好听点,是死物,而内景神是府窍之主,行气血运行之职,禀长寿健康之旨,怎么能是死物呢?
心府之主为血帅,与肾主共领周身精血,在周天百窍里最为好动,若是观想一个有形无神的死物,非但没有搬运精血、自行食气、运转周天、积攒法力甚至缔结符咒之功效,反而会影响心府的本职功效,导致气血衰弱,心气不足。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让昴宿活起来的方法。
————
来到寨子的第五日。
九月十二。
云气很早就醒来,站在屋前,看着寨门旁那棵巨大的荆棘树,树叶和树干上全是尖刺,寨子里的人管他叫猫儿刺。
天蒙蒙亮时,云气便看见寨子后边的山里飞出了一只鸟。
这鸟巨大,嘴似长矛,爪如钢钩,金距红冠,尾比彩凤,翠翎锦羽,气势轩昂。
大鸟径直落到树上,钢爪一点也不怕树上的尖刺,待其站定便看的明白,哪里是什么大鸟,正是那只红冠重明大公鸡,红冠先生。
天还是蒙蒙亮,红冠先生面对东方,头高高昂起,头顶的红冠一颤一颤,
“喔—喔—喔—”
红冠先生放声长鸣。
“喔—喔—喔—喔—喔—喔—”
寨子里的公鸡都开始打鸣。
随即东方大放光芒,红日冉冉升起。
见太阳出来后,红冠先生又振翅离开,飞入了山林中,看不见踪影。
云气同前两日一样,细细的回忆着刚才红冠先生的动作,高亢的啼鸣,以及日出光芒涤荡黑暗的意蕴。
随后,他拿着一叠纸,找到了老寨主。
“木乃公,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云气把一叠纸都递给了老寨主。
老寨主接过纸,他低头去看,先看了最上面一张——好一幅威风堂堂的全身像:
画像上,是一位头戴红色高冠、脚踩硬底金靴、身着朱丹色大红袍服的魁梧道士,道士金睛重瞳,小耳钩鼻,络腮红须,朱红道袍胸前绘着一只在树枝上昂首啼鸣的大公鸡,右手提着一盏灯,灯光驱散黑暗,照的整个画纸都黄澄澄的。
画纸左上角上题着一列短句:
“雄鸡一唱天下白”。
画纸的左下角有一个印:
谦慎斋。
云气也看着图纸,画上的人和《白虎七宿篇》里的昴日星君已经大不相同,五官还是相像,不过一个儒雅,一个粗犷,身体也粗壮健硕了许多,袍子上的星宿图案变成了大公鸡,兵器也从针换成了灯。
从一个仪表堂堂、气象万千的高贵星君变成了一个粗狂豪放、嫉恶如仇的游方道士。
这正是云气想要的效果。
而老寨主看完第一张,又去看下面一张:
这张画像里,魁梧道士右手拿桃木剑,插在一只恶鬼胸膛,左手提着一颗恶鬼头颅,左上写着:
“积阳之象,火阳之精,贴鸡户上,傍插桃符,百鬼畏之”。
再下一张,道士脚踩蜈蚣,嘴嚼蝎子,左上写着:
“谷雨三月中,蝎子逞威风。神鸡鹐一嘴,毒虫化为水”。
再下一张,道长怒目圆睁,作怒吼状,左上写着:
“雄鸡一声,鬼缩一尺,虫退十里,灯亮三分”。
……
如此一张又一张。
老寨主看着云气,不知何意。
“我想请木乃公告知村民,能否把这些画贴在门窗上,威力或许不如那位前辈高人画的《鸡王镇宅图》,但也有阳火神意在,比大伙手绘的,应该是要有用些。”
老寨主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说不必问,大伙都愿意。
云气笑着点头,还说:“只要寨主不嫌,我会给每家再留下几份,到时请大家每年新年第一天换上新图,往后隔几年,我要么过来,要么请人过来,给大家换新图,只要我还在,定不失约。”
老寨主闻言,几乎不敢置信,呆愣片刻,又要给云气磕头。
云气托住了老人。
“那这些图叫什么名字呢?”
老寨主笑眯眯问着。
云气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他道:
“就叫《昴宿化身元旦道人行世显灵图》。”
云气看老寨主一脸茫然,想了想,又笑着说:
“叫《鸡神显灵图》。”
老寨主这下听懂了,高兴的应了一声,
“好名字!”
第四十章 侠行当下
大山,黑夜。
云气在林子中奔驰,身前有一条雄壮的白龙儿引路,正是冬火家小狗的父亲,被云气借来一用。
一狗一人前后行进,速度极快,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忽然,白龙儿停下了,目视前方。
云气顺着白龙儿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棵巨大的怪树,足有二三十丈高,宽大的、暗绿色的树叶形如人掌,夜风吹拂下,树叶沙沙作响,响声之大,像是树上蹲着许多人在拍手。
再细看,那树上似乎真有人!
那是一个个尸体吊在上面!
云气见状,面无表情,双目含煞,半里开外,他左手直指妖树,口中迸发一个咒语:
“焚灭!”
“轰——”
妖树骤然起火。
“嗷——”
随着天降大火,妖树竟发出凄厉的哭嚎。
巨树一会起黑烟,一会下绿雨,可是怎么也浇不灭那带着浓重毁灭意蕴的法火。
焚烧的火焰光耀数里,烧了约半个时辰,巨树才化为灰烬,而那些尸体也终于得到解脱。
【焚灭】,是他新悟的法咒。
在苗寨的这些时日,他对火的法意也有了更深刻、更复杂的理解。
往日使用【焚】字咒,更多展现的是【焚烧】、【炽烈】、【极热】、【光明】等法蕴。
但这几天在苗寨,他看着苗寨人用火,除了以用驱赶邪祟阴物,火同样驱散了人身体上的寒冷,还有内心上的恐惧、孤寂,火同样可以焚烧无形的东西。
他思考了好些天,认为可以把【焚】字咒分为【焚灭】咒和【焚净】咒。
【焚灭】是杀伐毁灭之咒,以火焰灭杀一切阴祟邪物,意在【灭】字,主死;【焚净】是庇佑加持之咒,以火焰驱散病痛、顽疾、恐惧、幽暗、杂念等,意在【净】字,主生。
【灭】与【净】是目的,【焚】是手段。
到往后,只有【灭】和【净】,这法咒才算成了。
现在施展的【焚灭】之咒虽脱胎于【焚】字咒,但其中焚毁灭绝的意蕴却更加浓厚,已经超出了凡火的范畴,可以称得上是法火了。
而他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就是要以【焚灭】法咒扫荡洪江十八寨周边的邪魔。
他知道,这洪江十八寨周围或许有大妖凶鬼,他招惹不得。他也知道,或许他焚灭的一些小妖不消三五年,又会在大山的孕育下重新滋生。
甚至尽管他现在做的这一切也只有领路的白龙儿知道。
但他不管,既然见到了,既然有能力,那只求一个:侠行当下,问心无愧。
邪物已灭,火焰慢慢消失,耐心等了一会,见没有其他邪物过来,云气一个示意,白龙儿瞬间窜出去,在那摊灰烬里刨着什么。
而云气则手捏印诀,引而不发,警惕着一切可能过来的东西。
不过无事发生,很快,白龙儿嘴里叼了个东西回来。
云气伸手接过,是一个种子一样的东西,他收入洞石,又让白龙儿领着他去找下一个邪地。
————
又数天,九月十七,栗溪寨子,自家屋前。
云气盘坐入定。
《周天百窍内景经》有言:十二重楼,天人之门户,行气之枢机,可为诸神行宫。
这句话的意思是,十二重楼是人体小天地和自然大天地连接的门户,是灵气流转的枢纽,可以作为其他内景神的暂住之处。
而十二重楼与其他窍穴不同的还有一点便是可以逐层打通,如此一来,开辟十二重楼之一层和其他大窍,两者的难易相差便大了去了。
换言之,云气现在心府未开,却可以先开十二重楼之一层,在十二重楼存想心府内景神,如此既可以观想法食气,又可提前养育内景神,到时积攒的法力足够,便由暂居十二重楼的内景神驾驭法力推开心府之门,坐镇心府,统管精血运行。
云气食气一年有余,十二重楼第一层早已松动,开辟不难。
原本开十二重楼的事他准备往后放的。
他本以为到南荒天鸣山拜访金鸡一族才有机缘体悟昴日鸡神意,奠定内景神内核,却不想在这小小苗寨便有大进展,还是那句话:
事无常势,水无常形。
他准备就今日,就在苗寨,打通十二重楼第一层。
而打通的方法就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服食法。采用外力,以磅礴的灵力直接冲开窍穴。
不过这个法子用于开辟十二重楼第一层还可以,要是想冲开心府,那就不知道得何等身家才能负担得起了。
当然这个求快的法子也有坏处,这就省去了体悟法蕴和打磨法力的过程,这也是有些服食丹药冲上高位的修者却容易遭遇瓶颈的原因。
这个问题在云气这不存在,事分轻重缓急、灵活应变而已。
他袖子一挥,手上洞石闪过几点光,身前便出现了几个零碎东西。
有种子,有玉髓,有草果,有金精,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
这些都是他扫荡阴邪的得来的。
这些东西品阶虽不是多么高,但零零散散加起来,冲开一层楼应该是足够了。
云窍偏阴,五行属水,为慎重起见,他还是挑了些属水的灵材,再用法火去芜存菁,炼成精粹灵液。
云气一心二用,一边操纵身体吞服灵液,一边照看内景小天地,看着十二重楼处。
浓香灵液吞服在口中,云气微微仰头,灵液缓缓流入咽喉,但他同时紧闭喉关,灵液又入不了食道。
强忍着咳嗽,云气以念力化开灵液,变为一团磅礴灵气,再引导着灵气往十二重楼灌溉而去。
在内景小天地视角中,那十二重楼如一团山形的黄雾,黄雾里面是什么?看不真切。
这时,内景天地中突然来了一阵汹涌的风,往那山形黄雾顶端直冲过去,顶端那块雾气在风中飘摇,渐渐难以聚拢成型,缓缓被风掀开,要露出里面的真容。
云气看着那显露出来的一角,心想着难怪说是十二重楼了,那一节如中空黄玉一样的东西,可不就像是一层楼么?
十二重楼就像是隐在山雾中的琼楼玉宇,唯有楼顶此时完全显露出来,发着朦朦的毫光。
第四十一章 太阳丙火烈,人间至味清
一个鸡崽破壳而出,周围一片黑暗。
鸡崽啄食地上的虫蟊长大,成了小鸡。
小鸡生出了鲜红如血的鸡冠,爪子变得璀璨如金、削铁如泥,换了一身翠翎锦羽。
小鸡穿行在黑暗的林中,啄食虫蛇,搏击猛兽,勇斗恶鬼,驱赶僵尸,浴血而长。
小鸡长成了一只雄鸡,为了看清黑暗,它生出了重瞳金睛,在黑暗中更加勇猛,虫蛇不敢近它,猛兽是它的血食,恶鬼僵尸只被它盯上一眼,就要引火烧身。
雄鸡已经不害怕黑暗了,但他厌恶黑暗。
终于有一日,它再也忍不住,从出生后就没发出声音的雄鸡奋力的啼叫,叫声震碎了恶鬼,让虫兽俯首,但这不够,它还是叫着,愈发高亢,似乎连黑暗都在退避。
忽然,灿烂的金光从天而降,将黑暗扫除一空。
是太阳出来了。
它把太阳的光辉喊到了这片土地。
雄鸡沐浴着金光,离开了这片土地。
它在人间游走,发现很多人都生长在黑暗下,于是每到一处,他都清扫那里的毒虫鬼怪,再啼叫唤来光明。
于是人们喊它日精、火精、阳子、鸣禽、司晨、翰音、时夜、烛夜、朱衣郎、红冠先生、捉鬼将军、捉虫将军。
后来人们又发现雄鸡的血太霸烈,能熔烧一切邪祟,不光是毒虫、恶鬼、僵尸,要是满腹谎言的小人喝了,也要穿肠烂肚,于是又叫它信君、烈公子、五德公子。
人们还发现雄鸡的叫声不光能唤来光明,还能把丢失的魂魄给喊回来,于是又称它招魂公,鸣灵公。
人人都希望雄鸡能在自己的寨子停留,但天地下需要雄鸡的地方太多了,于是雄鸡啄破了自己的身体,让滚烫的血流出来,这些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化成了一个个鸡子,这就是天下鸡族的来源。
“噢!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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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里,老人小孩都坐在云气屋前,听云气说着故事。
老寨主认真的点头,“那最早的那只神鸡去哪了呢?”
云气接着说:
“神鸡后来学成道法,修成了神仙,化成了人形,自名「元旦」,你们看这「旦」字,我来写给你们看,一个日头从地面上出来,你们看,这就是「旦」字,像不像?「元」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切才刚开始,「元旦」那就是太阳升起来了,扫除了鬼怪,新的生活开始了,元旦道长就是大伙门窗上贴着的这位。”
云气指着寨子里家家新贴的门神图说道。
大家看着图画,不禁点头,图上的道长那么魁梧威武,确实像一个大雄鸡。
有个小孩说,“元旦就是过完年的第二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
云气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孩子头,“是呀,这一天和元旦道长的名字刚好重名,如果你在这一天贴上元旦道长的画像,元旦道长就会保佑你。”
小孩点头说好。
“再后来,元旦道长本事太大了,有一天晚上,见到天上夜幕有一块是黑的,那块的星星没有光亮,他就索性飞上天,住到天上去,于是那块星域就亮起来了,那块星域叫昴宿,所以他又被人称作昴日星君,住的地方就叫光明宫。
“你们看,就在那!”
云气指着西边天幕上的一团星星说。
“看到了!”
“看到了!”
小孩们拍手,那块的星星真的要比别处亮一些。
“不过有时候,住在星星上太冷了,所以星官有时候也会住进太阳里,那里是最暖和的,所以你们以后留心看,要是昴宿明亮,那就说明星官在家,要是昴宿不亮,就说明星官又躲到太阳里去了。”
“哦——”
小孩们看着星星,把云气这番话记进了星里。
“好了好了,云道长要休息了,我们明天晚上再来。”
老寨主让孩子们离开,这几天每天晚上云道长都会讲元旦道长斩妖除魔的故事,这些孩子听着都舍不得走。
云气笑着送走孩子。
寨民们不会知道,当云气在不断讲述着元旦道长故事、画着镇宅门画的时候,一个脱胎于昴宿但实际在这个世上从未出现过的元旦道长也在他十二重楼的顶层里缓缓成型。
————
九月十九,来到寨子的第十一日,也是云气的生日。
这天一大早,看完红冠将军打鸣后,他便去了山里,回来时,背了两捆大柴,还有一头野猪。
他把东西放在了寨子中间,对凑过来的寨民说,
“今晚开篝火会!”
大伙轰然叫好。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么大的野猪,吃了一次,几个月都不用吃肉了!
当夜,火光明亮,肉味四溢,酒香满寨。
云气抱着几个孩子,和几只白龙儿一起,就在篝火边暖暖的睡着了。
————
九月二十九日,来到寨子的第二十一天。
清晨,残星寥寥,天作青灰,东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
云气打坐,五心朝天,面朝东方。
“喔—喔—喔——”
红冠先生又开始打鸣。
随即光明大作。
云气自然的呼吸着,十二重楼里,一身红袍的元旦道长也在打坐。
大日光辉里,丝丝缕缕金色的烟气被云气吸入口鼻,落入十二重楼,围绕着元旦道长打转,那金烟看着轻盈而华贵,像是最美的织锦上的金丝。
云气面上微微浮现笑意。
他手掌一翻,一朵金焰在他掌心跳动,火舌跃动间,虚空都扭曲成水浪一般的形状,感受着极为恐怖的温度和霸烈的意蕴,他轻轻念叨着:
“观想法成,这,便是太阳丙火?”
当日夜。
云气还是在屋前打坐,面朝寨子。
家家灯火如天上繁星,不过星光清冷,灯光却暖人。
十二重楼内元旦道人安坐。
云气呼吸之间,微不可察的,有一丝丝几近透明但又带些姜黄暖色的火气从家家灯火里飘出,汇聚成缕,钻入云气口鼻,流入十二重楼,与太阳丙火泾渭分明,共同围绕着朱袍道士,旋成一圈,宛如双龙。
云气感叹,这便是观想法,心诚则神成,神成则随心所欲,在这一刻,他吸食到了一种从未见诸于文字的火焰。
“古人取精、气、神之意,合为三昧真火,拾人牙慧,我便取人间、人烟、人情三味合成三味真火。”
第四十二章 火里种金莲,昴宿养金尸
九月三十,金秋的最后一天。
云气向大家辞别。
大家都来寨子门口相送。
一个小白狗在云气脚下摇着尾巴,跳来跳去去咬印章,一点也体会不到离别的伤感。
红冠将军也落在寨门口的猫儿刺上,云气觉着这位离成妖已经不远了。
与大家摆手告别,云气遁入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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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愈深,人烟愈少,往西南再行进两三百里,则是莽荒森林,再无任何村落。
再行五百里,人烟依旧不见,反倒是妖怪渐渐多了起来。
盘山的蜿蜒大蛇,吞吐的毒气化成绿云,笼罩一方。生翅的黑虎在空中狂飙,翅膀掀起的飓风将古树都连根拔起。大泽里的怪鱼跃出水面,捕食天上的大鸟。
云气一路匿影藏形,躲避这些大妖,多亏了白龙儿敏锐,在山里穿行,总是能避开一些强大的存在。
云气走着走着,天上竟下起了雪,他算算日子,已经十二月初了。
不过听说南荒地热,冬日里不怎么下雪,但今天的雪可真是不小,大如鹅毛,能被自己撞见也是巧了。
“啾——”
云气吹了声口哨。
一条白影从前方窜来,停在云气面前。这是条白狗,浑身没有一丝杂色,只有鼻尖、耳尖、嘴巴处毛发少些,露出粉嫩的肉色来。
正是苗寨送的白龙儿,如今已经长的老高了,背已经到了云气的膝盖,白龙儿吐舌坐在云气跟前,尾巴打着转。
云气摸了摸狗头,“好狗儿,找个住的地。”
白狗听懂了,嗖一下又窜出去。
不一会,狗儿就回来了,摇摇尾巴示意云气跟上。
狗儿找了个山洞,在背风面,洞前有树,还算隐蔽。
云气知道狗儿找的山洞里肯定没东西,但他还是按这几个月形成的习惯,屈指弹出一粒火光射进山洞,嘴里念:
“焚净!”
山洞里,那粒火光炸成熊熊的烈焰,烈焰透明中带着些姜黄暖色,正是他新炼的三味真火。
待真火焚净了洞中的潮湿以及可能存在的邪祟,真火又自动收缩成一粒光点,悬在空中,把洞里照的暖亮又不刺眼。
云气和狗儿走了进去。
云气找一块石头坐下,又从洞石里拿出一块布递给了狗儿。
狗儿张嘴接过,来到洞口近处,把布铺到地上,这才舒舒服服趴了上去。此时山洞被真火烧的暖暖的,狗儿四肢岔开,把肚皮全部露出来贴到垫布上,舒服的直哼唧。
再看看那垫布的大小和颜色,分明是云气从宗里带出来的包袱,也算是废物利用到极致了。
此时外边雪下得大了起来,纷纷扰扰遮住了视线,一片白朦朦。
云气从洞石里拿出一个酒皮囊,打开塞子灌了一口。
他离开苗寨的时候,寨民给的别的东西都没要,唯有这白刀子着实收了不少,老寨主笑着说,他们今年得多酿些,不然下次云道长来了都没好酒招待了。
“咕咚——”
十二重楼震动,一大口凉酒下肚,入腹后火辣意从肚子里往外涌,一下子又把身体烘得暖暖的。
“哈——”
云气打了个隔,通体舒爽。
风把大雪吹得纷乱,可云气的内心却很是清明。
他清楚的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如今心府之神已成,观想法不光食得霸烈的太阳丙火,还让云气别出心裁,吸食到了三味真火,开辟心府只是水到渠成,云气判断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不会有什么大出入。
此时也不必去想再走什么近道来缩短这个时间了。
现在该想的,是下一个府窍。
大雪封山,云气也不急着赶路,这给了他极好的深思机会。
他首开心府,以太阳丙火定性,正是为「空中火」,符合从无到有、从虚转实之意。
下一步便是想着从火中生出什么来?
按基本的五行相生相克,应是为火生土,而火虽克金但又能炼金。
至于水和木,水火不相容,两者相触则两败俱伤,而水火相济、坎离交融说的也是对立两性共生共存、进而返璞归真,阴阳归于混沌,是共生绝不是互生。
而火触木则焚,火木相接则木气完全助长火势,不利于木府滋生。
想来想去,火府之后开辟土府和金府是合乎五行精义的。
火生土则为五行之基,但又显平庸,火中金虽激进但又有火炼真金之说,火中之金更为锋锐精粹。
而金丹要旨又说:
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神和仙。
这「火里种金莲」之命最是顽强坚定,乃是求仙问道的根本之性,更符合云气对长生之道的求索之心!
那便是火生金,辟肺府!
更进一步,以阴阳轮转来看,心中丙火为阳,则肺金应为阴,庚辛之中辛属阴,即以辛金配丙火。
则肺府应食太阴辛金之气。
云气长吐一口气,离山之前贺炳锟说他以天象化五行,道途已定,现在他以求道之心、阴阳虚实、天干两性而定五行,大道更为宽阔!
可就在云气心中大定之时,他却浑身一震!
太阴辛金!
是太阴辛金!
云气缓缓伸出左手,手腕上洞石光华一闪,一个东西落在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紫竹编织的小竹篓,只有拳头大小。
他拿起竹篓,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个兜虫,两寸大,身如墨玉,翅如暗金,长角微扬。
正是独角犀金兜,金行,好驭尸,在阴。
正是阴金!
云气看着虫尸,想起出宗前素空法师三翻四次的叮嘱,
“养尸之道,不可轻视……”
“独角仙驭龙尸升天……”
“属金……虫尸……”
难道学师在山中、在我脑中看见光明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我下一步应辟肺府了吗?!
临别时授我金虫阴尸,是有意提醒吗?!
云气现在不得而知。
不过他原本只把这事放在一边,就如同丹、器之道一样,但现在看来,也放不了多久了。
金为土精,而尸在土中又为阴丧之物,若真要寻辛金,养虫寻尸真说不得为一条好路。
到时,有昴宿在心,肺府之主为一头金尸也未尝不可!
第四十三章 门前恶客
云气想了想,他拿出一枚玉简,正是素空法师的临别所赠,那玉简上刻着五个字:
《青蚨化生经》。
正是讲述寻尸、辨尸、养尸、驭尸的法门。
云气先看了看寻尸篇,寻肺府之主倒是不急于一时,不过先熟悉着,日后在外也好留意。
这个独角犀金兜是学师所赐,行属相合,也是难得一见的虫尸,祖上还出过仙人。
可是云气并不打算就用这个。
他怎么看也觉着虫尸不是自己的良选,怎么说呢?
总感觉有股小家子气。
这虫儿一身的本事都在驾驭其他丧物,单论自个,除却遁术和气力值得说道,其他也没什么,真说起来,是少了一股煌煌之威。
虽说属意辛金,可到底肺主西方,掌杀伐,即便是为阴属,可那也得有锐不可当、傲意凌云的意蕴,若更进一步,则应当有以奇胜正、以阴绝阳的孤傲在!
至于这虫尸,等养好了再替自己寻一个上好尸身才是正理。
寻尸篇里说,尸为阴,在五行之中为乙木、丁火、己土、辛金、癸水。
葵水万万不可取,只因五行中水为阴,葵水已为阴极,再加死物尸身,如此阴性,尸难成,成则为大魔,为邪尸、妖尸,绝不可养,见之则除。
这玉简里特地说了数百年前便有一妖尸,名为谷辰,被峨眉派祖师长眉真人镇压于地底煞火之中,至今不得出。
乙木为活尸,因尸属土,土生木,于是死气中孕有生机,这便是活尸。活尸修炼有成之后与常人无异,皮肤白皙,关节灵动,唯独没有心跳和体温。
号称人间绝色的艳尸崔莹与活人无异,便是一尊乙木之尸。
丁火为凶尸,现则有大旱,上古时的旱魃便是丁火之尸,当今的修行界也有一尊丁火尸,称作赤尸吴牢,不过此尸应当是害怕被正道铲除,所以少有显露踪迹。
地势坤,厚德载物,孕育生机,天底下的尸物大多都是己土,就是常说的僵尸。
不过在僵尸之上,己土达到极致时,还有一种尸,称为帝尸,非帝王葬于龙穴又逢龙脉凋敝不可成,这种帝尸在《青蚨经》算是一种猜测,并未记录真名,兴许从来就没出现过。
辛金为奇尸,金为土精,因变而成,因奇而生,此类尸物穷尽变化之机,方能育成。至于能耐本领,实在看天数,普通的,与寻常僵尸无异,不过皮糙肉厚些,唤作金甲尸,高到极致处,可为尸仙。
像手上的独角犀金兜,栩栩如生,不败不腐,质如金玉,在辛金里算得是上等了,只要养的好,未尝没有开灵之机。
书上又说,
葵水在东北,沉于湖泽;
乙木在东南,藏于木根;
丁火在西南,埋于火穴;
辛金在西北,掩于金石;
己土在四方,大地之下。
也就是说,开肺府之前也许还要去一趟西北大地。
“呜—”
守在门口的狗儿忽然站起身,发出低沉的警叫声。
云气收起玉简,灭了火光,暂放思绪,一个箭步来到洞口跟前,紧盯着一个方向。
“癞蛤蟆,看你今天能跑哪里去!”
一道厉喝声从远方传来。
云气闻声不禁无语,怎么老是碰见这种戏码?
不过这次听声音,好像这次追的人要更凶些,逃的人不怎么说话。
不多时,“癞蛤蟆”闯入了云气的视野。
大雪天里,这人一身绿袍,分外显眼,难怪被叫做癞蛤蟆。
此人连云驾也没有,只是靠脚力狂奔,不过应该是加持了神行符一类的东西,跑的还是很快,人在雪地上踏雪无痕,不过他面上、衣上都是血,极为狼狈。
“嗖!嗖!”
两道破空声从癞蛤蟆后方传来。
云气眉头一挑,是符箭的声音。
癞蛤蟆一个扭身,一根符箭落在癞蛤蟆身前土地上,化作一团毒雾,拦住了逃人的去路。
后面一根符箭被逃人打出的一个石子样的东西拦住,凌空炸成了火球,他自己也被火浪波及,烧掉了几绺头发,显得更加凄惨。
此时后面追击的人也闯进了云气的视线里,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衣着云气竟有些熟悉,看着像是苗人,不过头发火红火红的,也很怪异。
两个人年纪一大一小,小的二十岁左右,体型壮硕,顶着个鸡窝一样蓬松短发,大的四十岁左右,瘦瘦矮矮的,是齐肩的长发。
“怎么不逃了,法力枯竭了吧,现在想拼命了?”
那个炸毛的说。
此时两人口中的癞蛤蟆不逃了,两人反而远远站开,不敢逼近了。
这比金相宗那个少侠可聪明多了。
癞蛤蟆看年纪还年轻些,估计不到三十,但生得一副凶戾面孔,而且细瞧手指,十个里没了三个。
“就你们两个烂头蛇,要不是以多欺少,爷爷我岂用逃?!”
大雪天里,一个绿袍污糟,两个红发张扬,在这互相对骂,这倒是让云气看不懂了,怎么看上去都像魔头呢?倒是不像江南景少侠和瘦道人那么好判断了。
形势不明,云气自然不动,躲在山洞里敛气屏声,而狗儿更不用提醒,喘气的声都听不见。
“爷爷就在这,烂头蛇们敢上前吗?一路射了一十三支符箭,你们还有?要是你们红木岭这么富豪,我就地受死又何妨?!”
癞蛤蟆大声叫唤着,如今停下来,气势倒是比跑的时候更足些。
两个烂头蛇此刻更是轻松,只牢牢盯着癞蛤蟆,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
“对对对,你厉害,你最厉害,我们只是在想,这场大雪是你家老祖召来的,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想到自家子孙会冻死在这场雪里,哦,他人家怕是不会在乎呢!
“哈哈哈哈!”
两个烂头蛇狂笑着。
而山洞里的道士在震惊于这场大雪是人力召来的之余,心里也有了猜测,一方绿袍,一方红发,在这南荒山林里势同水火,刚才还提到了红木岭。
那不就是红木岭和百蛮山么!
只是这两家的徒子徒孙就这么喜欢追随老祖的喜好么?怎么衣着形象上都要如此贴合?
时间流逝,到底还是癞蛤蟆忍不住了。
在云气颇为意外的目光下,他咬向了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手指。
第四十四章 红木岭苗人
“躲开!他要催动舍身术!”
炸毛的年轻人拉着长发的中年人便要离开。
“等等!”
却不想中年人一把攥住年轻人的手,
“等他嚼下去!”
中年人死死盯着绿袍人的动作。
绿袍人见状,把手塞进嘴里的动作当即一顿,眼睛死死盯着两人,随即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嚎,眼神变得更为凶戾,他猛的下嘴,竟同时咬断了左手食指中指两根手指,并朝着红木岭的两个人冲过去。
红木岭中那个年长的,拉着年轻人后退,不急也不缓,既防着癞蛤蟆逃离,又防着自己受伤,把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百蛮山的那个,应该是看不见任何生机了,在嚼吞两根手指后仿佛上瘾了似的,竟一股脑把剩下的手指全吃了!
随后便见他的肚子一股一缩,似是里面有什么东西。
见此,红木岭那个汉子应该是确定了这人必死无疑,开始拉着年轻的那个逃遁,又沿着原路往回跑。
“哈哈哈,我要死啦,你们也走不了!”
百蛮山的满嘴是血,也不知他怎么下得去嘴,把两只手的大半个手掌都给吃掉了,他大吼:
“舍身为薪,弃命作柴,以血为引,修罗血焰!”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一道血光,从天而降,直落到百蛮山门人的天灵盖里。
那血光似乎是某种古怪的火焰一样,落到癞蛤蟆身上后竟一下子把衣袍尽数烧毁,紧接着,又烧掉了百蛮山人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跟一个血人一样。
“啊——哈哈——”
被血焰笼罩的人嚎叫着,似乎一会痛苦,一会又快意。
血人盯上了逃跑的红木岭的两个,追身上去,速度比刚才何止快了几倍。
血人扬手打出两道血焰,血焰之快,逃跑的两人根本避不开,下意识抬手挡,血焰便落到了手上。
“啊——”
血焰瞬间就烧掉了两人的衣物和皮肤,还要往血肉里烧,年轻人忍不住,当即叫出声来。他咬紧牙,从腰后掏出一把短刃,竟直接将燃着血焰的肉给切掉了。
中年人的动作还快些,血焰刚落到身上他就剜去了皮肤,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截红色木棍,木棍和筷子一般大小,他把木头接在淋血的胳膊上,同时紧绷臂膀,血便哗哗的流出来,落到木棍上。
眼见那血人逼近,中年人一发狠,直接将木棍插进了胳膊里。
“啊!”
中年人疼的大叫。
“小叔!”
年轻人看着心一揪,“让我来!”
中年人没心思理他,口中念道:“以血为引,红木化蛟!”
只见那根几乎插穿了中年人手臂的木棍冒着血光,似有什么吸力一样,中年人手臂上的血一滴也流不到地上,尽数被吸了去。
就在血人要抓到两人时,那木棍终于吃饱喝足,自行就离开了中年人臂膀,像箭一样冲向血人。
那木棍上以墨笔细细刻画着一条蛟龙,其余地方则是满满篆刻着蝇头小字,在凌空飞射中,那小字和蛟龙似乎都活了过来,蛟龙离开木棍,小字贴在蛟龙身上,似乎是成了蛟龙的鳞片。
从木棍上游出的蛟龙迎风便涨,成了巨蛇大小,一口就将迎面冲来的血人给吞下了!
红蛟吞下的血人彻底化成了一团血光,那人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红蛟吞下血光后也不好受,在空中翻腾,仔细看,隐藏在蛟躯体内的那根本相木棍上已经开始出现焦黑。
那边中年人和年轻人见状连忙打出了几道符咒,印在了红蛟身上,这才让红蛟慢慢稳住身形。
红蛟张嘴吐出一道血焰,但那血焰已经没了凶气,忽然就凌空飞走了,带着那个被称作癞蛤蟆的青年人一身的精血飞走了。
蛟形散去,木棍掉在地上,棍上蛟首部分多了一块焦黑斑。
年轻人扶着中年人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罐,倒出药粉先抹在中年人伤口处,再把自己的伤口抹上,然后快速的把木棍捡了回来,心疼的吹了吹焦黑处,重新塞进了中年人的衣襟里。
中年人收好了木棍,龇牙咧嘴的起身,又领着侄儿回到了刚才绿袍人停下的地方。
“小叔,你这是?”
年轻人不解。
中年人示意侄儿莫急,他看了看云气藏身山洞的位置,目光似乎穿过了洞前树藤的遮掩,他大声说:
“道友,是我等扰了道友清修,还请出洞一见,也好让我等当面赔个不是。”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紧盯着洞口,紧了紧手上的刀。
中年人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在两人的注视下,从洞中走出了一个身着蓝色道袍、腰佩长剑的少年,而少年身后,还跟着一条白狗。
看见白狗,两人脸上神色都不约而同为之一松,年轻人更是快嘴道:
“你是苗人?修的哪家道?是仙人洞还是青龙洞?”
中年人又瞪他一眼,随即又笑着对着少年道士点头屈颈。
少年道士也低头一笑,对两人口称:
“阿伯!”
“阿郎!”
这下连中年人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小郎,你是哪座山头哪家寨子?我两是四环山榕江寨的。”
少年道士摇摇头,“这位阿伯,我非是苗人,只是在苗寨住过许久罢了。”
两人脸色稍变,中年人指着白狗又说:
“你不是苗人,怎会带着白龙儿,苗人怎么会送白龙儿?哦!你救过苗人的命!是娃娃的命?”
少年道士不知道这白龙儿有这么多讲究,让对面这汉子一下子看出许多事来,他指了指两人身上的伤,道:
“阿伯和郎哥进来坐吧。”
说罢,便先进了洞,白狗也摇摇尾巴进去了。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也走了进去。
三人坐定,白狗紧紧贴着道士脚边坐下。
少年道士看着年纪最小,但反倒是最镇定自若的那个。
两个苗人见状,便主动自报家门,
那个中年人先开口道,“红木岭四环山榕江寨,狼山留。”
随后年轻人紧接着说,“榕江寨,虎金留。”
第四十五章 二龙相争
在两人的注视下,年轻道士也拱手道,
“在下姓程,名且清,会稽衢西人士,于青神山碧云观修道。”
狼山留和虎金留对视一眼,好像没听过?
狼山留笑说,“会稽,那可真是远呀!道长来我们这贫瘠烟瘴之地是为何事呀?又是怎么救了我苗寨的人呢?”
云气笑了笑,“这位阿伯问了许多,我便一一作答。首先我等修道之人,平日里无非静坐和云游,我这坐够了,便出来游上一游,呵呵。”
“再说苗、南位居坤宫,地热丰沛,雨水不绝,孕育古木参天,正是少有的福地,哪是什么贫瘠之地呀!”
“至于苗寨,这就是巧事了,那日小道刚从三湘地界进苗疆,求宿一家寨子,有家孩子得了伤魂之症,我手里刚好有师父炼的补魂丹药,就用来医孩子了。
“说来还有一桩趣事,那个寨子姓乃,寨主叫桑木乃,我以为姓桑,一直叫人家木乃公来着!”
狼山留和虎金留对视一眼,站了起来,齐声道:
“阿郎仁心!”
在苗寨,当然也可能是在任何地方,孩子的命总是比什么都重要,人家能舍出一枚珍贵丹药救了孩子性命,他们作为苗人便要承情。
此刻他们不叫道长,不叫小郎,称呼一声阿郎,这是极为亲近又尊重的叫法。
云气也站起身,让两人别客气,“道士云游,治病救人,行侠仗义,是为本分。”
道士本意是让两人放宽心,却不想那虎金留脸色变了变,嘟囔一句,
“治病救人是好事,就怕行侠仗义行到我们头上来了!”
狼山留又瞪了一眼侄子,他现在发现孩子大了就愈发不好管教了,他呵道:
“这位阿郎是东方来的仁道,不是蜀中那帮杀道,你嘴里给老子干净些!”
虎金留哦了一声,又冲云气咧嘴笑了笑。
云气点点头,“西方道友嗔念重,不行无为自然之法,小道也有所耳闻。”
随即他顺着话头又那个年轻人问,“这位郎哥,不知你方才口中说的仙人洞和青龙洞又是哪家法统,观在何处呀?也好让小道前去借宿一段时日。”
虎金留笑呵呵说,“这两个洞观我都进去过,仙人洞观在筑林,属我苗疆腹地,供奉的是八仙。青龙洞观在黔东南,靠近南荒,离咱们这块很近,供奉的是孟章神君和东方七宿,你要问具体是什么法统,我就不知道了。”
云气点点头,知道供奉的是谁,法统也就不难猜了,看来这仙人洞修的是金丹道钟吕派,青龙洞修的则是楼观道,也叫观星道,应该是主修东方木行。
他笑着说,“那自然是选个近处,还是去叨扰青龙洞吧。”
这时狼山留说,“阿郎有所不知,最近我红木岭和百蛮山缠斗,战线就在这一带,青龙洞的道士也会与我红木岭一道诛魔,你若去青龙洞,怕也不得安生,要是想清修,不如去后方的仙人洞。”
云气摇摇头,“方还说了,云游不为清修,但求斩妖除魔!”
“好!”
虎金留应了一声。
云气这时又问,“阿伯,我是东方小观之道,消息闭塞,初来西南,只是听说百蛮山是南荒魔教头目,而贵宗红木岭则是苗疆旁门领袖,但个中恩怨和详情却是不知,可否为我解解惑呢?”
叔侄两人闻言又对视一眼,狼山留寻思自个两人都受了伤,也灭杀了一个百蛮山的魔头,倒是不着急回去复命,正好在此疗养一下。
他对着虎金留道,“你平时闲不住嘴,话最多,你来给阿郎说说。”
年轻人乐呵呵的,便说,
“刚才我叔说这里是贫瘠之地,阿郎说这是福地,我觉着都对。这本来是福地,只有苗人和桂人,可后面来的什么人呀妖呀鬼呀怪呀的,越来越多,什么东南西北来的,还有漂洋过海的。这人多了还要分门派哩,你是道门的,我是旁门的,还有什么魔门的佛门的,最近又冒出个玄门的说法,这么多人,都说自己才对,这可不就得打么?这打着打着,硬是不安生,福地不就变成贫地了么!”
云气闻言对这个看着粗莽的人刮目相看!
这简直说透了修行界数万年不变的真理!
人多了!各有各的想法了!
云气拱拱手,“郎哥说话深入浅出,有大智慧。”
虎金留摆摆手,“呵呵,瞎说的,瞎说的。
“你要问红木岭和百蛮山的争斗,那可久远了。
“早在这块土地上没什么旁门魔门的时候,我们苗人和桂人就打啦,那时候争田地,争水源,还要抢女人生孩子哩,没一天不打的。
“后来我们苗人这边来了个红发老祖,本事高强,在红木岭修行,我们很多苗人就去投靠了,而桂人那边也来了个绿袍老祖,在百蛮山修行,桂人自然也围了过去。
“老祖宗们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旁门魔门,你不去学法,就要被学了法的人杀死,那肯定得学啊!
“我们也是学了之后才知道,咱们家的法术狠厉,精气神三要里主精辅气,不修元神,虽然难了些,但也是能长生的。而且门规里有两条是不得滥杀无辜和不得以人炼法,呐,有了这三条,这个就叫旁门。
“绿袍老贼那边,不修长生,只修杀人术,动不动还要搜魂炼尸,对自己都能下狠手,这个就是魔教!”
云气拱拱手,示意受教了。
狼山留拍了一下年轻人脑袋,“好好说话,对老祖宗和红木岭尊敬些!”
年轻人不以为意,继续道,“这有啥不能说的,那还有人传咱家老祖和绿袍老贼不是人呢!也没见这两位说啥,那传的真叫一个有板有眼,我听着不假。”
“你能听出来个毛毛!”
狼山留吼了他一句。
这下云气来了兴致,“阿伯阿伯,这没外人,郎哥你接着说。”
虎金留呵呵一笑,“传言说咱家老祖是一条锦龙,属火,绿袍老贼是一条骊龙,属水,本就不对付,而且传言说南岭这条龙脉只能孕育一条真龙,所以这两位才死命的斗呢!”
第四十六章 望春山,青龙洞
“那你们就这么没完没了的打吗?”
云气有些不理解。
“那自然不是。”
虎金留摇摇头,“我想想哈,嗯,这差不多十来年就要闹上一次,隔上半个甲子就得来上一次真格的,至于平常有个什么百十来人的死伤,那都是再寻常不过了,算不得数。我说阿郎,你这次来得不巧,上次牵扯到上百个寨子的打斗我还没出生了,这次遇上了,肯定不得善了。”
云气听着咋舌,这种仇恨,已经融进骨血里去了。
“不是我撇清什么,说实话,这战争大多都是百蛮山发起的,我们也算被迫应战了,怎么着也不能白受气和丢了脸面不是。”
虎金流补充了一句。
“哦?那这是为何?”
云气也立马追问上。
“这里面门道还真多,阿郎听我慢慢说。一则,他们宗吹嘘自己是南派魔教领袖,领袖嘛,那他要不没事就跑出来显显威风,谁还服他?你说是不是?”
云气点点头。
“这百蛮山每次发大疯,那还不是自个疯,还要拉起一片人,有时候北派魔教还偷偷下来人助场子呢!而且这些疯子打也不是只跟我们旁门打,那些人疯起来什么道门的、禅宗的他都打,所以我刚刚才跟你说去了青龙洞也不会安生。”
“这二则嘛,我听说那老贼又犯病了。我们两家都炼修罗道的,嘿嘿,也有消息说是早年咱家老祖和绿袍老贼一起进了上古修罗道的密库,两人分赃不均才结下的死仇。
“不过从结果看,咱家老祖拿了好处,这法门修起来遭罪,但不伤元气,威力大得很,百蛮山那边修炼起来就遭罪了,尽是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甚至玉石俱焚的法子,不过他们根上就错了,也怪不得他们。
“我听宗里人说,那绿袍老贼心大,非要炼什么修罗血焰,结果出了岔子伤了道基,埋下了病根,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他这一发作,血焰就要从体内烧出来,骊龙血都压不住,非要人血才压得住哩!”
虎金留讲得绘声绘色。
云气则附和道:“所以绿袍老贼故意挑起战争,造成血流成河的局面,他在用这些血气来压制血焰?”
“对头!”虎金留一拍手,“阿郎就是聪明,不过绿袍老贼还不止这般狠哩!他让百蛮山门下弟子全部修行能运转修罗血焰的法门,再把自个身上的血焰分渡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嘿,说的好听,舍身术,什么杀伐宝术,是,平日里,只要这些人自残就能唤出种在肉身里的血焰来杀敌,威力是大,还是最后关头玉石俱焚的手段。但实际上,驾驭那种超出境界的强大法术是会上瘾的!不信阿郎你后面留意留意,哪个百蛮山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这都是他们自个生吃的!而且只要他们一死,这道血焰便会吸干了他们肉身上所有的精血,再飞回绿袍老贼的手上,助其魔功大成!”
虎金留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说。
云气听得也很是意外,这就是魔门?果真行事百无禁忌,似人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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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狗在山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要离开。
三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苗疆和南荒的东南部交界处,三江峡一带。
三江峡也是桃花江的源头,当然在此处是看不见桃花的,要等桃花江再往东南流去,流过烂桃山,等烂桃山上的桃花落到江里,这时候桃花江带着一江面的桃花冲进南荒。
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一江桃花入南荒是最美的景致。
红木岭的势力范围则在三江峡的西北方向,狼山留和虎金留所在的榕江寨在红木岭的外围,离三江峡算是比较近的。
而青龙洞则离三江峡更近,往北直去百里左右便到了,和红木岭一样,都是直面南荒魔教的门派。
现在云气想要去青龙洞挂名,要是有什么斩妖除魔的令箭,他自然要去接。这有个当地的道门势力作靠背和耳目要比单独行事好许多,毕竟要是自己瞎跑,万一哪片区域突然来了个大魔,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狼山留和虎金留叔侄两人要回榕江寨休整,明明往西南直行就能回家,可偏偏要把云气送到青龙洞再转回寨子。
云气拗不过,于是便同行。
此时雪还在下着,雪花小了一些,但地上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了。
“狗老贼,冻死个人!”
虎金留又在嘟囔了。
云气也想起了偷听时听到的话,便问:“我听郎哥说这雪是绿袍老贼召来的,这是为何呀?”
虎金留吐了一口唾沫,“狗老贼,他一大家子都修行血焰,又修行不到家,不能运转自如,可烧心热血呢,自然要降降热。而我红木岭人修行的修罗法、火法和木法,那都是怕冷的,这雪下起来,我等体内的法力运转便要慢上许多!”
云气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白龙儿可不怕冷,精力旺盛,在雪地撒欢。
“真是条好狗儿,你救命的这家,是把狗王送你了!”
狼山留说着。
云气也笑着点头,“那天,就是狗儿先发现你们的。”
“这白龙儿叫什么名字?”
虎金留也问道。
“等等。”
闻言,狼山留和虎金留立马警醒起来,“何事?何处有人?”
云气见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闹了误会,他解释道:“这狗儿的名字叫「等等」。”
叔侄两闻言一愣,虎金留更直言,“这算什么名字?”
云气哭笑不得,“我刚带这狗儿离开寨子的时候,狗儿好动,跑的又快,总是远远把我甩在身后,我便总是叫喊让他等等,这时间一长,他就以为自己的名字叫等等,改也改不来了。”
叔侄两闻言对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等等,等等叫个不停,逗弄着白狗儿。
两人还教了云气不少养狗的法子,说白龙儿极通灵性,养到三岁,基本上就什么话都听得懂了。
几人脚力强劲,虽不曾飞行,但在山里穿行了大半天后也快到了,因为是往回走,所以一路上没碰见魔门的人,很顺利就来到了青龙洞附近。
这是群山里的一块平地,平地中间又起了一个山头,像是一口大铜钟立在地上,一看就是风水形胜之地。
虎金留指着山头说:“那就是望春山,山上面就是青龙洞了。”
第四十七章 原来是故旧
这边修者与凡人混居,修行并不像东边那边神秘,这青龙洞所在仙山周边也没什么禁制,三人很顺利就来到望春山脚下。
望春山远看不大,但走近了才发现地阔山高,人在山脚下就像个蝼蚁。
在古木青藤的掩映下,有许多石阶小路,从山脚蜿蜒到山顶上。
几人现在站在山脚下的一个木制牌坊前,牌坊高约两丈,宽也在两丈左右,顶上有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两个牌匾篆。
上面的小牌匾上刻四个字,
雄峙天东。
下面的大牌匾上也是四个字,
灵佑西南。
两侧楹联则为:
青龙盘踞神灵爽,洞天高悬保家邦。
云气轻轻读着字,只觉着这青龙观气势好生雄壮,再看望春山,真像是一尊青龙盘踞了。
不过此处木气极为丰盈,各种细藤野花缠绕在牌坊上,硬是给气势威武绝伦的牌坊增添了一抹秀气。
牌坊两侧前面各有一个草庐,庐里有人值守,见三人一狗晃悠悠过来,也不曾阻拦。
临近了,左边庐子里走出个道士,看着像是四十来岁,身着青色道袍,看着儒雅斯文,但气息内敛,呼吸悠长,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境界。
“老祖宗!”
虎金留看见道士出庐,两眼一亮,扑通上前几步往下一跪,磕头拜首。
把云气给吓一跳,刚才那个混不吝的莽撞人怎么这样了?
难怪他轻松说着自己青龙洞和仙人洞都进去过,原来根子在这,那估摸着硬要送自己过来也是想找人予个方便呢。
狼山留也跪下,口称,“老祖宗久寿!
那个中年道士笑呵呵拉起两个人。
“你们怎么过来了?”
虎金留点头哈腰,“许久没见,想祖宗了,却不想刚好能碰上祖宗值守,这真是天大的幸事!”
道人指着虎金留,笑说,“你是个没正形的。”
这时,狼山留连说,“老祖宗,子孙们在山里遇见个东方来的云游道士,说是想要在咱们苗疆的观里挂名,子孙们便自作主张,带来请示祖宗。
“祖宗,这位阿郎是救过咱们苗寨孩子的命的,您瞧,还让人送了白龙儿。”
云气这时上前,他左手横放在胸前,右手三指成山放在左掌上,口中仍道,
“道长无量观,小道程且清,于青神山碧云观中修行。”
中年道士眼神一变,看了看云气,眼神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看的云气有些意外。
随后这位道长也是左手成掌横在胸前,右手掌心向上,食指、无名指、小指蜷曲,指尖抵住掌心,拇指和中指分别斜向上指向左上、右上,形成一个牛角的一样的形状,再把右手背轻轻放到左手上,
“苗疆青龙洞,贫道俗姓留,道号天房,道友无量观。同为三清门下,天下道观无不是落脚之地。”
狼山留和虎金留两人却是看不明白,只以为这是道门之人的礼仪,但当下更是确认了这个外来的道士身份无疑,不是什么魔道装的就行,也就放下心来。
虎金留悄悄在云气耳边说,“我们榕江寨可厉害哩,不光在青龙洞有人,仙人洞也有!”
狼山留一把揪住虎金留的耳朵,拉着便走,欠身对天房道人说着,
“叨扰老祖宗了,子孙们告退。”
又对着云气摇摇手,“阿郎闲时可来榕江寨玩玩,离这不远!”
云气点头称是,笑着谢过。
等叔侄两人走后,天房道长笑着对云气说,
“会稽青神山,这个名头在当今修行界也已经是响当当了,你若是想改名行走,还是重新想一个吧。”
云气挠挠头,这没人跟自己说呀。
“是温素空跟你说可以来青龙洞的吗?温素空和你同出一脉,你理当认得她吧?她没有告诉你吗?”
云气瞪大了眼,“道长您认识……”
“嗯?”
“不是她让你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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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很是意外。
云气摇摇头,他来这里也完全是意外。
天房道长愣了片刻,才道,“那倒是巧了,温素空向来大意,那陈素行呢,他也没跟你说?”
“啊?”
云气有些手足无措,这是?
“罢了,那我与你们宗门倒是有缘,先随我入山吧。”天房道长笑着对云气说。
然后他对右边庐子里的一个年轻小道士说,“小童,我回山里一趟,请你转告天璇堂,让他们重新安排一下值守。”
那小道士连忙作揖称是。
天房道长点点头,便领着云气往上山走。
“那你到底是谁的弟子?素空和素行与你什么关系?”
“回道长,我尚未入籍,如今就记名在素空学师名下。”
“噢!”
天房道长步子停了一下,“原来是故旧之徒,她都收弟子了,呵呵,不错不错。”
“素行呢?他和素空同辈,理应是你师叔,他可收徒了吗?”
云气心里百转千回,口中作答:“我入门时间不长,又是记名弟子,还未见过素行师叔,就是素空学师,见得也少。”
天房道长听着哈哈一笑,“她最是惫懒,能偷的懒是一点不会干,你记名在她门下,日后真入室了,可有得辛苦。”
云气也跟着笑了,却是不敢附和,而是主动问道:“不知道长和学师是怎么相识的呢?”
天房道长听后,微微沉默,遂道:“那可有些年头喽。”
“那时我刚入二境,星窍尚未分野,噢,在你们内丹道里应该管这叫炼罡化煞。那年苗疆和南荒又打起来了,还有北方魔教从后方策应,形势危急。我奉师命下山剿魔,而素空和素行也是那个来南荒游历,打的就是青神山的名号,他们那时还在一境关口,未到二境。”
“当时他们在瘴林里迷了路,陷进包围,我进去带他们出来,这就结识了,我们几个年岁差不多,就结伴了,成了朋友。”
道长慢悠悠登阶,说到此处微微仰头,背在后面的手指微动,道:
“该是有一个甲子了吧!”
“当时我们还说再相见呢,我要去豫章,他们也会再来苗疆,不过二境的修行实在太紧,我们都给忙忘了!甲子前分别,此后竟再也没见过,现在,我又见到他们的弟子来游历了,呵呵。”
第四十八章 七里河坊
“我看你身上火光缭绕,其余四相却稍逊一筹,这是只辟了心府吗?当时我见到素空和素行时,他们比你现在应该也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是五府俱辟,只待冲宫了,你是后来者,可不能比我们这帮老的差噢。”
知道云气身份后,天房道长说话甚是和蔼,当然也可能道长就是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人,此刻还在打趣云气。
云气拱拱手,羞道:“道长折煞我,长辈才情更高,小道难望项背,况且小道尚未辟府,不过粗识周天,实在惭愧。”
道士有些惊讶,
“这倒是不像,我看你周身火气如炬,气血如烟,行走在阳光下,视之更有和光同尘之感。我也见过一些一境的内丹道修士,就是辟了心府的也不如你这般气象,在贫道印象里,也只有素空和素行能和你相比,可他们当时也都辟了心府了,呵呵,所以我刚才还说,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
云气拱拱手,“道长谬赞。”
“不过倒像是温素空的徒弟,你两心都大,一个敢走,一个敢放,山里就这么待不住?”
云气笑了笑,“小道没入山前就在一个小镇里待着,父母年纪大,不好出行,修道之后便耐不住了,总是想要出来看看其他天地。道长您瞧,苗疆林莽如此壮阔,吊脚楼下金鸡白狗,我若只在山中,且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呢!”
天房道长闻言拍手,“小友所言大善,贫道就是在这片天地呆久了,都不愿挪动身子了,贫道该向小友学学才是。”
云气连说不敢。
两人往山上走了两刻钟,便能见到一些宫观了,云气发现这些宫观屋顶上铺的都是青瓦,檐角都是做成了青龙昂首的模样,龙首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枝中,显得神秘又威严。
天房道长带着云气走进一间宫观,过往的人都喊他羽师、师伯或是师伯祖,道长一一含笑点头示意。再想想他和素空学师一起游历,当时就已经是二境初,那现在应当是三境修士了,竟看着如此随和,还在山门口值守,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号主,这位是东方青神山碧云观云游来的道友,欲在我青龙洞挂单,贫道给做个担保。”
被天房道长喊作号主的,是个看起来和天房道长差不多大的中年道士,但实际年龄应该比天房道长小很多,他起身后连连点头,请云气在一本账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山门法脉还有今天的日子。
等到天房道长把云气带走,这号主才看着账簿上的“青神山碧云观”挠挠头,这名字好像听过,可细想又想不来了怎么回事?
出了号房,云气看对面熙熙攘攘的许多人,便扫了一眼,却发现正是发放令箭的地方,这正是他挂号的本意,他便问天房道长,
“请教道长,不知在贵观,像我这种已经挂单的云游道士,可否领取令箭呢?”
天房道长点点头,“你刚才在号房记了名,自然是可以的,而且最近南荒动静大,观里还愁接令箭的人少,只是你初来乍到,不歇息歇息吗?”
云气笑着说:“小道前十几年歇息够了,现在只想多动,还请道长稍待我片刻。”
天房道长点点头,云气便进了事房。
事房里,人挤人,有领差的,也有交差的,这里交差拿酬要排队,领差却很方便,从房梁上垂下许多红布条,布条上就写着差事内容、交差酬金和交差所需之物,说的很清楚,布条下面则系着令箭,令箭上有牌号,要是想领差,直接摘下令箭去登记就是,动作很快,都不用排队。
云气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个还真是合适,尤其是几个交差酬劳正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挤进人群里,快速扯了几个令箭,随后去登记。
负责登记的是个坤道,她接过令箭,看一眼号牌就知道领的什么差事,先问了一句,
“道友何名?”
“程且清,禾口程,而且,水清。”
坤道笔走龙蛇,嘴上还念叨着,
“程且清,领三令,曰:七里河坊供符一月或百张,曰:七里河坊雷火炼秽一月或五十次,曰:诛魔兵二十人。
写罢,坤道又说,“这位道友,您领的这三支令箭,完成既定数额后可来领酬金,也可超出数额积攒着一并来领。还有,喏,这是映月镜,有时事急或是所作差事不好证明时可以用此物留影,但交还令箭时此物也要归还,莫弄丢了,很贵,要赔。其余事布条上写的清楚,魔潮汹涌,道友一切小心。。”
云气点头道谢,拿过令箭和一个半掌大的玉镜,离开了事房。
天房道长看到云气拿着三支令箭出来,笑说:“你倒是一来就要忙起来。”
云气捧着令箭对天房道长作了一揖,“谢过道长领我入山,还做了我挂单担保,小道我这就不在观里住了,打算直接去前方,小道这腰间长剑藏鞘多年,便如小道之心,实在难静!”
天房道长点头笑了笑,“去吧去吧,年轻人都是这样的,炼法、诛魔、扬名,这都是好事,不过一切小心,要是累了,回观里歇歇再出去,这种仗,向来长着呢。”
云气遂拜别。
————
七里河坊在望春山南边七八十里处,和三江峡在一条线上,是厮杀带上苗疆这边的一个小据点,因为有七里之河,便叫做七里河坊市。
云气带着狗儿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七里河附近。
七里河是条小河,河宽不过二十步,在一处密林中,要不是在青龙观提前看了路,还真不好找。
云气沿河上行,往密林深处走去,没几步,便被人拦下,是几个苗寨的人,身上都还带些小伤。云气抽出腰后绘制了团龙图案的令箭晃了晃,那几人脸色一喜,口说,
“原来是青龙观的小道爷。”
云气则说:“不敢,几位便是坊卫了吧,贫道接了绘符和炼秽的令箭,还请带贫道去青龙观的摊位。”
几人自然说好,其中一人走上前把云气往林子里面带。
没走几步,人声逐渐鼎沸,小河两边是密密麻麻的草庐垫席,有些树上还有木屋。有人在摆摊售卖,有人在打坐积攒法力,也有人在疗伤,大半人身上都带着伤,一些魔头的首级就扔在地上,想来不久后就要带回各家寨子里或是观上,去交差领酬。
忽然出现云气这个生面孔、小道士,路过的都要看上几眼,但见云气身上有青龙观的令箭,身边又跟着白龙儿,对云气都没有什么戒心,还有不少人主动跟云气打招呼。
最后那个苗人坊卫把云气带到一间草庐摊子,说这就是青龙观的摊子,云气只需要把旗子给支起来就行,上一个负责的摊主前天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躲哪疗伤了。
云气看看草庐里有桌椅,有贴着青龙观封条的箱子,地上还有几个旗子,上面有写“炼秽”、“绘符”、“炼丹”、“修器”、“疗伤”等字样。
云气走进去把“炼秽”和“绘符”的小旗一齐拿起来,插在门口,这就是告诉坊市里的人,青龙观派人过来了,法器被污了的或是需要符箓的,可以来这里解决。
第四十九章 生意兴隆
云气这边旗子刚插起来,立马就有一个精壮的苗人过来了,也是一头红发,想来也定是红木岭的弟子。
他把一个上面沾染着乌黑色脏水的长柄金瓜锤递了过来,开口道:
“小道爷,我这把锤让百蛮山妖人用黑泥巴给污了,现在催动起来法力运转不畅,你看能不能给炼干净了。”
云气接过来,入手极沉,瓜锤上篆刻着许多金文,但此时,在腥臭脏水的玷污下,灵光暗淡。
这是南荒魔教极为擅长的一种脏手段,他们取黑蛇、灰狐、长须鼠、三脚豺、紫水蟾蜍等阴物之血,再掺杂一些阴石腐草,以秘法炮制成能沾污灵性的毒液,就唤作腐灵水,无论是符、器沾上了,威力都要大打折扣,要是直接洒到人身上,那不死也要蜕层皮。
腐灵水是南荒人的叫法,苗疆这边看这腐灵水烂臭如泥,便蔑称为黑泥巴。
无论是当前的大战,还是平日里的交锋,这种东西都是苗疆人最头疼也是最厌恶的东西,他们厌恶的不仅仅是黑泥巴的腐灵功效,更是因为南荒魔教见此法有利可图,不但不灭杀那些阴物,还要大肆豢养取血。
也正是因为如此,苗疆这边自然便有一种活路,那就是雷法或火法修士以雷霆与火焰这两种至阳之物去烧除法器表面的污渍,这就对雷火品相与施法者有要求,既要去了脏污,又不能伤了东西本体。
不过因为红木岭传承的缘故,苗疆这边用火法者居多,雷法者居少。
眼下苗人便问了一句,“小道爷是用火法还是用雷法?”
云气自然回说用的是火法。
说罢,他让苗人稍待,然后眼睛四处扫了扫,看见草庐地上有用来休息的草席,便拿起草席挂起来当作了门帘,把苗人隔在了外面。
看见云气把门帘挂起来,白狗儿立马守在门帘之外,左右张望。
“小道爷,你这是?”
云气拿着红木岭苗人的武器,嘴上笑着说,“阿伯,我是青龙观派来的,这个摊子也是青龙观的摊子,我还能昧下你的东西不成。你放心,我这儿有些秘方,保证把你这上面的脏东西给去干净了。”
那苗人将信将疑,不过想想也是,青龙观下来的,即便是弄坏了东西也有得赔。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我这金锤是瑶山金所铸,虽然硬实,但不禁火炼,你炼烧黑泥巴的时候可不要伤了我的东西。你若是炼不掉也莫强求,我再去找找使雷法的,行不?”
云气笑着点点头,只让他放心在外等着。
云气坐在庐内,运转体内火行法力唤出了火焰,他现在控火之术已算得上精妙,指尖浮出一缕小焰,火舌小心靠近锤子表面的污水,保证只灼到污水而不烧到金锤。
“呲呲呲——”。
那污水呲呲作响,表面还生出一串细泡,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散开来。
云气数着时间,一盏茶的功夫也才烧掉了一块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脏污。
于是他收起了火焰,重新运转法力,指尖上火焰的颜色也换成了金色。
正是太阳丙火。
他故技重施,将太阳丙火缓缓靠近金锤上的污渍,这时那黑色污渍便如冰雪见了阳光一般迅速的消融,随即化作一缕缕黑烟升起,离开金锤表面的黑烟又被太阳丙火迅速烧为虚无,再也不见,连腥臭味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云气一看,用这太阳丙火对付赃物比普通火行法力生出的火焰要快上十倍不止。
这便是太阳丙火对秽物的天然厌胜。
于是云气便改用太阳丙火来烧,不到小半刻钟,这金瓜便已经恢复如初,表面脏物全无,而且云气发现这金瓜锤在炼制时除了使用苗人汉子刚提到的瑶山金,还掺杂了许多其他杂物,这些杂物刚用时还能与瑶山金相配,但品质到底不如瑶山金,现在已经腐朽掉,成了金锤上的瑕疵,有不如无。
他干脆好人做到底,以丙火将一些实在无用的杂金烧掉,把金锤淬炼了一番。
随后云气掀开门帘,看见了在摊位前转来转去的苗人。
云气笑着把金瓜锤递过去,说道,“这位阿伯你再将法力注入试试,看看效果如何。”
这苗人看见金瓜锤金光灼灼、明亮耀眼,心下已经对云气的手艺深信不疑。接过来后,他试着将法力注入,只见金瓜锤上的禁制闪耀,他惊奇的发现现在调动法力竟然比兵器被污浊之前还要顺些。他大惊,连问云气是如何做到的?
云气摆摆手,笑而不语。
苗人自觉失言,不再多问,连连道谢。
而云气则从草庐一个木架上拿出一册本子,递给了苗人。
苗人自然知道规矩,他接过手册,拿起笔在上面日期、门派、姓名、成效四栏分别填上:十二月初四,红木岭共工寨,拐溪寅,甲。
云气朝苗人拱拱手。
这苗人拿起金瓜便要走,但脚步又一顿,他站在摊位前,忽然大声呼喊着,
“众位,众位!这位青龙洞来的小道爷手法真是高妙,不光将我锤上污秽炼去,更有一番额外淬炼,现在法力运转起来更胜一筹,众位尽可来试!”
见状云气有些意外,但也站了起来,来到苗家汉子的身边,朝四方拱手示意。
众人闻言心动,因为青龙洞的上一任摊主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大家身上器件或多或少都被黑泥巴污过,于是听到苗家汉子的呼喊后纷纷过来,而云气自然来者不拒,让大家排好队。
他现在以观想法食气,虽然心府未开,存储的法力不多,不能施展大威力的法咒,但是胜在灵力转化为法力的过程是源源不断的,所以他施展这种损耗不大的小术是极为方便的。
随着云气炼过了三五件法器,名气也渐渐传开,来的人也越多,于是便有人发现这间摊子前插的旗子不光是炼秽,还有绘符,便立马请云气绘符,就绘一张火符。
云气笑着应下,他晓得这红木岭本来就是修阳火法者居多,而百蛮山则是修阴水法居多,所以这边的火符是最为抢手的,这也是他领这个令箭的理由。
看见有人请云气画符,一些排队去秽的人也不太着急了,连忙要看看,请云气先绘符,他们可以等等。
云气又笑呵呵应下,这绘符的材料钱青龙观自然不让摊主自己掏,这个庐子里就有符纸、符墨、符笔。
云气画符不用避讳人,不懂法意的人只看符纹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就在门帘前的桌椅上坐下,开始绘符。
他绘制了一个阳火破魔符,这用来对付百蛮山那帮邪魔最是管用。
云气一挥而就,递给了请符的那个人,他道
“这位道友可试一试,这张符不算钱,算我自己出的。”
云气告诉了他使用方法:指捏符头,火行法力从符头注入,口念敕令,掷出符纸。
那人闻言点点头,符箓使用前自然要试一试,否则威力过大或者过小,在战场上都是要命的事儿。
他接过符纸,左右望了望,看中了河中心的一块石头。
他跳到石上,对着下游河面,手捏符纸,口念敕令,
“骄阳巡天,火辙开道,去!”
他将符纸掷出,顿时便见:
符纸当空燃起,瞬间喷出两道火龙,凌空远射,足有七八丈远!
就如同传说中的太阳车架从空中碾过留下的车辙,久久不散。
热浪往小河两岸辐射,靠近岸边的河水结着冰,此时瞬间消融,两岸边上的积雪化为水,露出灌木和草丛。
而火焰直射的方向是干净的湖面,空无一物,不知其威力。
两岸静悄悄一片。
他们这个坊市,就是给一境下游修士准备的,他们也都是在一境下游打熬许久的人。
按道理,青龙洞派来的人应该也是这个水平才是,可看这火符,怎么也不像是下游的威力呀!
“道长,我要五张!”
有人打破寂静。
“七张!”
“两张!两张就行!”
……
两岸顿时热闹起来。
第五十章 谦慎斋开业
第二日一早,云气在草庐中打坐,便听见外面有人喊着,
“程道长!”
“程道长!”
庐子外面的白狗儿也汪汪的叫起来,听起来有些凶,似乎对有人喊叫云气很不满。
云气不知何事,赶忙出来。
他定睛一看,记得这人昨天在自己这买过符,便问出了何事,可是符有什么问题?
那人满脸喜意,
“符没问题,好着呢!
“程道长您不知道,昨天后半夜,我们一伙人去偷袭魔教驻点,却不想进了圈套,眼看就要被围杀,我便甩出昨日从您这买的火符,五张连着就出去了!
你猜怎么着,五张火符开道,连成一道几十丈长的火廊!硬是破开了包围,我们跟在火廊后,就这么跑出来!”
云气听完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那人大声道,
“程道长,请你再画五十张火符给我,我已将此事禀告宗里,知道您绘的符好,我们要的量又大,我们红木岭黄石寨的长辈已经去青龙洞了,和观里的道爷谈,所以小道爷您只管画符,到您手里的酬金只多不少!”
云气笑着点点头。
“我说黄石寨的,怎么,就你家有钱?就你家能和青龙洞说上话?你这一下子定五十张,我们在这干等?”
此时还早,坊里有许多人在休息,但忽然来了个大嗓门的在抱怨,一下子就把坊市给闹醒了。
还有人不明就里,但马上就有人说昨晚有人拿程道长画的符冲出来了包围圈,这阳火破魔符对冲阵有奇效!
不过有人尝到了甜头,一下子要跟程道长定五十张,这怎么行?!
不行!
大伙自然闹了起来,把那个黄石寨的堵着不让走。
云气见状笑着说,“诸位,我这里一天画符最多二十张,你们自行分配,每天太阳落山时只派一人来我摊位领就是,不用堵在我这摊子前。”
众人听言只好称是,自行散开商量去了。
而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联系自家大人去跟青龙洞谈生意,他们在这说话,怕是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而远在几十里外,作为云气在青龙洞的担保人,天房道长很快也知道了各家各户来跟青龙洞谈生意的事儿。
他笑了笑,心里暗想,果然啊,三清山啊,当时温素空与陈素行出来苗南之地时便惊艳了所有人。现在他们的弟子不在战场上与人厮杀,只是在坊市里画符炼器,但在短短两天里仍然闹出了大动静。
待时间来到云气入驻七里河坊的第四天,他便完成了绘符和炼秽两份差事,现在他就可以回青龙洞换去酬金,也可以攒着多次一起换。
不过此时,云气则起了另外的心思,他见自家生意如此之好,心中一动,便自个去林子里伐木,也搭了一个小木屋,他挂上一个木牌,牌上写了三个字,正是:
谦慎斋。
如今云气摊位前时刻有人排队,有人看见便问,
“程道长这是何意?”
云气则解释说,
“诸位,我是在青龙洞挂单的云游道士,我给各位绘符和炼秽领的是青龙洞的令箭。
“现在我自己要开一个铺子,这里面要卖的是我个人的东西,与青龙洞无关,大伙若是信得过我便可以买,出了什么事儿也尽管来找我,不要错怪了青龙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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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便问,
“那不知程道长自己是想要卖什么呢?”
云气则笑笑,
“谦慎斋明日开张,大家明日便知。”
当天夜里,他回到了青龙洞,交还令箭。
他回到事房,灯火通明,交差的还在排着队。
好在晚上人不是太多,没过多久便轮到了云气。
交差的柜台在领差的隔壁,现在值班领差的还是那个坤道,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云气。
“师姐,就是他,他就是程且清程道友。”
负责交差的坤道接过云气递过来的账本,也看到了成效栏清一色的「甲」。
这个坤道笑着说,“不曾想程道长竟是如此能人,这下可是让我青龙洞在苗疆诸寨名头更加响亮,这几天可是压过了红木岭和仙人洞。”
云气则笑着点头说,“只要不曾辱没了青龙洞的威名就好。”
坤道又说,“程道友这是要领一次的酬金,还是交还了令箭?”
云气回说只领这一次的酬金,令箭留着,他还要回七里河坊。
女冠松了一口气,又说,“程道友这次差事办的极好,酬劳可以拿到最高,有这么几项,道友可以自行挑选两样。”
这女冠说着,拿出几样东西放在柜上。
“弥罗星沙半钱,砺剑石一块,《摇光贯月飞虹剑经—贯月篇—其五》,《天权机变折身步法—其一》,《龟蛇盘结两相合和印法—龟印篇—其三》。”
云气选了内藏剑经和步法的两枚玉简,他当初就是看了有这剑经和步法的酬劳才领的令箭,不过当时却没看到这两本,听这坤道的意思,拿出来的这几样应该是升了级。
他离开事房,随即下山,出山时,在古木和夜色的掩映下,他的背上突然多了一个包袱。
趁着夜色,云气回到七里河坊市,而众人只看见云气拿着账本空手出去,回来时却背着个大包袱,都以为是专门回青龙洞拿的。
云气摸了摸看门的白狗儿,走进才开的谦慎斋,放下门帘,他打开包袱,里面正是一大摞符箭箭胚。
他点上灯,连夜画符。
次日。
许多人在谦慎斋门口侯着,都想看看程道长有什么好东西。
云气掀开门帘,众人也都见到了东西。
那些东西很随意的摆在案几上,一排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树枝呢。
不过坊市上的这些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一个个瞪大了眼,那竟是一根根符箭!
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在这样不死不休的仇恨里,符箭可比符箓好用!
众人见识过程道长符箓的威能,自然就认可了这符箭,纷纷开口要拿。
这时云气说道:“各位,先前炼秽和绘符都是走的记账,但这符箭是我自己的东西,咱们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再不济,以货易货也是可以的。”
众人这才回想起程道长开谦慎斋时说的话,高喊着的嗓音也小了下来,有人问,
“程道长,您想怎么易?”
云气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却是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符箭,
“众位,我这符箭里的符,唤作明光烈焰符,符箭炸开后,先是有无穷光明,没有防备的人被光一照,没个三五息睁不开眼,随后再有团团烈火炸开,威力比阳火破魔符只高不低。至于价码,十五两雪花银,若是有等价的金精、奇石、剑法、步法、观想图,都可以换取,但一人最多不超过三支。”
众人安静了下来,这个价码是比寻常符箭要高上几成的,当然了,程道长的符术比一境下游这一档的也是要高出许多层的。
“程道长,我这有本剑经,唤作《水意四象解剑经》,是从魔头那边缴来的,我不懂剑法,你看看可否换三支符箭,额,两支,不,一支,一支即可。”
有个汉子第一个出声,但却越说越不好意思,众人也开始笑他。
大伙儿都是主修火法的,这个程道长如此精通火符和以火炼秽,也定是火法的行家,他却拿出了一个水意剑法来。
“可以,但得让我先看一眼。”
出乎大家意料,云气却痛快答应了。如今他以火法出名,只是因为他意在首辟心府,但五行之术他一样也不会落下,不过是先后的事儿。
这个剑经还是写在纸上的,而不是玉简里,价值便可想而知,云气扫了前两页,却觉着立意还不错,便收了下来,给了那人两支符箭。
为了怕别人误会,云气又特地说了一下,大家不必在意行属,于修行而言,五行皆可互参嘛!
第五十一章 白雪纷纷何所似?
这天夜里,约是丑时左右。
谦慎斋挂上了门帘,不过白狗儿却没有守在门前。
斋内,白狗儿后腿坐在地上,前腿立着,头高高抬着,嘴里则横咬着一支符箭箭胚。
而箭胚上,时不时有火星冒出来,再看火星来源,竟是一柄三寸余长的宝剑剑尖在几厘薄的小小箭壳上篆刻禁制!
长剑如笔,箭壳如纸,快走龙蛇。
长剑晃动间寒光四射,剑尖落在箭壳上火星飞溅。
也不知这把剑的主人是在练禁法,还是在练剑法。
白狗儿不知,他还以为主人在与他游戏,憨大的脑袋一动不动,粉嫩的鼻头一鼓一鼓,尾巴则欢快的甩来甩去,打在地上啪啪作响,把篆刻禁制的声音都盖住了。
四尺之外,云气长身玉立,如松如竹,身躯不动,右臂挺直,紧靠手腕转动把剑尖舞成一团白花。
他在篆刻禁制,同时也在练剑。
而就在此时,在这个冬夜里,一个灵光自然而然在他脑中迸现。
日后寻一柄法剑,以剑为笔,以法力为墨,以虚空为纸,凌空画一张符,甚至到时法力充沛,剑气横亘千里,于千里之外当空成符,岂不美哉?
脑中才思泉涌,手上仍然稳当,直到刻完了明日要卖的符箭。
随后,他掀开门帘,走出窗外。
此时明月高悬中天,地上白雪皑皑,白雪反射月华似乎也在发光,月光雪光交融,让夜也不那么漆黑。
天上雪还是轻飘飘落着,落到树枝上把翠叶染白,落到地上把黄土染白,唯独落到河里消失不见,反而让小河在夜里呈现幽深的黑色。
雪太轻薄,落地无声。即便是这样不眠不休的下着,把青山碧水都涂抹成了白山黑水,但这个过程又是这样的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往往是过了一夜,人们睁开眼,才会恍然发现:
哦!雪层又厚了。
可往往这样再过几日,在某一天夜里,就如今夜一样,
“啪!”
不知是哪一根树枝,不堪重负,被雪给压断了,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把休息的人惊到,人们或许又会恍然发现:
雪下起来是如此的绵续,绵续后的雪又可以如此的重!
云气静静看着好一会,看雪的轻盈,雪的厚重,雪的剔透,雪的寒光,雪溶于水,雪压断树枝,雪让群山白头,雪让林莽俯首。
其间自有意在,自有势在。
他来到河岸一无人处,拔出了「秋水」。
他就这么舞动起来,在月光白雪中舞动起来。
他的剑舞动,反射银光片片,银光与雪月交融,似是雪花,又似是月华。
他的剑舞动,纷飞成一片,就像这雪,充斥在天地之间,可你若是想去看清其中的一片,又是那样艰难,就像剑,只见剑刃成团,又不见具体落在何处。
他的剑舞动,剑尖化作寒芒,寒芒星星点点,像是雪从空中落下,人站在旷野里,又能避到何处呢?
这就是剑势。
这场雪让苗疆诸宗生烦,可对云气来说却是恰到好处。
前些天,云气通过符箭换了一本《水意四象解剑经》,这本剑经价值不算多高,却可以作为云气修行剑势的入门,而且这本剑经的剑招稀松,但剑势立意却尚可。
练剑,只要能明势,剑招自然随心所欲。
这本剑经把水意分为四势,为大雪,为急雨,为涌江,为巨浪。
大雪取举重若轻、铺天盖地之势;
急雨取连绵不绝、无孔不入之势;
涌江取一泻千里、威不可挡之势;
巨浪取水波翻涌、成云遮天之势。
而云气用来与大雪之势相配的步法则是来自青龙洞的《天权机变折身步法》。
天权星,位在北斗勺、柄分界之位,掌平衡之势,善进退之变。
《晋·天文志》中说,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
权为时,时为机变。
少年道士脚步应北斗曲直之变,手上长剑成大雪纷飞之势,「秋水」欢喜的铮铮作龙吟!
不过大雪终究人为,又岂能忤逆天时?
斗转星移不为人变,当北斗之柄摇光星指向寅位时,春天便来了,大雪消融,化作涓涓细流汇入河中。
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而当北斗之柄再指向壬位时,雨水便来了。
东风解冻,天一生水,均化为雨矣。
春雨连绵不绝,潇潇洒洒,还是在这七里河的岸边,在这重重的雨势中,少年道士还在舞动着长剑。
这次他的剑,却不似冬雪那般轻盈,是如此的急促,长剑在一瞬间不知刺出多少次,又变化多少次,这种凌厉和变化又是如此的绵延不绝,若不是亲眼看见,谁又会相信光是出剑和收剑就能如此有美感呢?
“其实我之前不怎么相信天才这种事的。”
在河岸不远处的一个草庐里,有几个带伤的人躺在椅上,正闲聊说着话,但眼睛都不约而同看着雨中练剑的道士。
其中有一个红发独臂的人,正是谦慎寨开业那天用剑经和云气换符箭的那个人,那时手还好好的,不知是哪天从前线回来就没了一只手,他低声说,
“就像是洪仙师家的道子,咱们红木岭唯一的道子!也才十多岁,都要二境了,但在前年的三十六寨赶秋大节上我是曾见过的,与人演法时呆板的不得了,就他那御宝的样,对面的人杀他十回都嫌少,可怜那人还要在洪仙师的眼皮底子下苦苦演戏,真不容易。
“自打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没什么天生的天才,法力境界都能堆上去,但斗法这东西,就得水里来火里去,时间久了,侥幸能活下来,这才能练出来真东西。光看看书、过过手,真就能会?”
“那现在呢?”
这人对面,一个没了一只眼的人笑呵呵问道。
“现在是真信了。”
独臂感叹说,“程斋主是去年冬天来这才开始练剑的,我记得太清楚了,那本剑经还是我换符箭拿出去的,程斋主还跟我开玩笑,他说练上了跟我换的剑经,手里的剑才开始不算样子货的。”
“这才几个月呀,刚开始我们还被程斋主好言请着陪他练剑,可现在,竟然无人能上了!老瞎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跟程斋主练的时候留了手?我当时是不信邪,除了舍命的法子,那可真是尽全力了,但时间是越打越短,到最后,硬是撑不过半刻钟!那还是半个月前,现在,不敢想,不敢想!”
瞎一只眼的人也点点头,“画符厉害,用火厉害,这说练剑了,练剑就厉害,什么人啊这是,我还留手,我留个屁,我就看他人晃了晃,我还在想招呢,剑就放我脖子上了。”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屋子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第五十二章 桃花开时血气浓
“来人!来人!”
“医师!丹师!”
“都来呀!”
“……”
雨幕中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叫喊声。
出事了!
所有人放下手头上的活,云气也停下练剑,顺着话传来的声音赶过去。
透过树影和雨幕,依稀能望见从南方冲进来了一行人,众人不禁心一沉!
那些人连滚带爬,身上都带着血,有的人背上还背着人。
有两头坐骑跑在前面,都有水牛大小,云气都认得,一头老虎,叫黄英,一头青狼,叫白尾,主人都是常年住在坊市的,但现在这两头坐骑身上的伤深得能看到骨头,仿佛血都流干了,此时也没人骑在上面,背上用绳子潦草绑了好多人,像是,像是一摞尸体……
还有,五天前出去的人可不止这么些,还有虎斑呢?那是条很大的山蟒……
云气刚才还在河的下游练剑,但他此时用上了步法,已经跑在了迎接的人里的最前头。
“程斋主!”
有人瞧见了云气,瞧见了来接的人,当下就松了气,倒头栽在地上,这像是一个信号,这些人纷纷没了力气,包括那两头坐骑,也都倒在了地上,背上的人不知死活,散落一片。
“快带他们走,我去看看有没有追兵!”
跑在最前头的云气大声喊着,跨过地上的伤兵、尸体,继续往前,而白狗儿自然也不必多说,耳朵高高立起,与云气平行跑着,一左一右,往这群人来的方向探去。
跑着跑着,云气脚一蹬,跃起四五丈高,「龙车」出现在云气脚下,他升空而起,四处搜寻。
探出二三十里远,也没有看到什么追兵,云气心里知道,如果刚才那些人不是确定把追兵甩开了的话,也肯定不会回到坊市,他不过以防万一而已。
地上的血迹不用去管,这样的大雨,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了。
地上的白狗儿也叫了几声,示意没有什么敌人,然后又提醒云气发现了一些东西。
云气下去一看,是坊里的人跑的太急,有些人的鞋和甲衣都掉了,他捡起这些东西,招呼狗儿回坊市。
赶到坊市中最大的一间庐子或是说帐篷,这里用木头和草席连着十几棵树的树冠,搭成了一个巨大的顶。
大蓬里全是血味和药味,地上已经摆了一排人,云气知道,摆在地上只会是死人,但他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粗略一扫竟有二十多个!而整个七里河坊常驻的也不过一百来号人!
只这一扫,云气脚步忽然一顿,瞠目看着地上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一头浓密的红发,这红发本该是乱蓬蓬的炸开,像个杂乱的鸟窝一样,但此时,因为淋了雨水,黏糊糊的扒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
“郎哥……”
竟是虎金留!
这个在大雪中接到云气的年轻人,竟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
云气有些难以置信。
自从不知从哪听说云气在七里河坊坐摊开斋后,这个年轻人在前线回来后总是会来找云气,他在七里河坊待得时间比他自己划归到的西江坊还长,他知道云气喜欢收集金精矿石,所以他在前线缴获到了这类小东西总是会拿过来。
他的话实在太多了,每次来都是他在说前线的事,云气笑着听着。而每当他走时,云气也总会塞些符纸或符箭给他。
可现在,这个火一样的年轻人,竟然躺在了这冰冷的地上。
“这次被包的不光是咱们坊里的人,各家各寨,不同的坊,都有人陷在里面,逃的时候也是一起逃,冲出来的时候散了,便胡乱组了队。”
有几个受伤的还能说话,见云气一直愣愣站在虎金留尸体前,便解释了一句。
“狼山阿伯呢?”
云气低声问。
那人摇摇头,“他受了伤,混乱中跟上了别的队伍,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
云气又问了一句。
那人看看蓬里,人基本都在,便开口说,
“是在烂桃山,咳咳!”
那人伤到了内脏,说话断断续续的,他看了看云气,知道他是外来人,又稍微解释了一下,
“桃花马上要开了,烂桃山的桃花瘴是顶好的东西,我们红木岭和他们百蛮山都有炼瘴的秘法,但是烂桃山的桃花瘴虽好,可那里的桃泥瘴却是大毒,咱们一境的,是闻也不敢闻,就是二境的上修也不敢随意碰。
“只有山的西谷口,那里是桃花江经过的地方,活水和江风把那里的桃泥瘴冲的很稀,那里也是我们唯一能采到桃花瘴的地方,每年我们两家都会为争位采瘴而斗上一斗,而今年又遇上了战事,自然更惨烈,咳咳!”
“可采瘴争位这么多年了,早有规矩,实在争不过,弃了便是,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亡命一样的逃?”
有人开口问,正是刚才点评云气剑法的那个独臂人,他是主修兵器的,不善炼瘴之术,也就没有去烂桃山。
“变数太多了啊!”
那人是个雄魁的汉子,此时却流了泪,
“往年春时哪下过这样大的雨!
“雨落在山里,催发了山洪,把地底下的桃泥给翻了出来,混着桃泥的山洪从谷口里冲出来,也带出了桃泥瘴!桃泥瘴被雨压制,威力大减,但也是剧毒,我们这些人全都遭了殃,有的瞎,有的晕,有的呕吐不止,把肺都要咳出来,咳咳,有些在谷口低洼处正当面的,当场就死了!”
“那这些剑伤?”
有人指着他们身上的伤痕问。
逃出来的人眼一下子就红了,
“是西蜀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当时桃泥瘴冲出来的时候,我们立马就想逃,我们和百蛮山的人都知道桃泥瘴的厉害,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打。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道士闯了进来,不是苗疆的,也不是南荒的,看衣裳就知道是西蜀的人,他们直接就往百蛮山那边杀过去了。百蛮山的仓促应战,大骂我们苗人埋伏他,我们祖祖辈辈都约定过,采瘴时要是瘴气外溢,是要避战各自逃命的,他们骂我们苗人坏了祖辈的规矩。
“我们自然要说,让西蜀那帮杀才停手,也告诉他们趁着泥瘴还没彻底散出来赶紧逃,不要逞一时之快丢了命,但那群疯子却说我们旁门与魔门勾结,连我们也要杀!”
“疯子!杂种!”
蓬里的马上纷纷大骂起来,云气眯着眼,藏着寒光。
“他们来了多少人,能把你们两边的人杀成这样?”
马上又有人问。
那人痛苦的摇摇头,
“来的人不多,但为首的是个女人,她操纵着一把赤红色的飞剑,那把剑不知是什么宝贝,连瘴气也不敢靠近,她在泥瘴里丝毫不受影响,就是凭这把飞剑,砍瓜切菜一样的屠杀我们。”
第五十三章 为友涉险不需问
自打这群人逃回来,其他坊市、小据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一支支火红的令箭在雨幕中往来穿梭,传递着消息。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统计人数。
大约他们回来的一个半时辰后。
一支顶上插着一簇火红鸡羽的令箭穿过雨幕射向七里河坊。
众人知道,有决定了。
有人拿起那支象征诺言的鸡毛令箭,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未时会于西谷口醉蛟桥西岸,能辟瘴者来此相见,入谷寻尸,约百二十具。』
众人相传令箭。
云气也看了令箭。
这件事并不出乎意料,苗家人最讲究死者为大,对丧葬有着极高的执念。
云气这时也想起了木乃公的话,
“有时候会下几个月的雨,这时候埋进地里的死人,会活过来。”
这就是尸变。
所以苗人追求树葬。
这树葬是以一种苗疆特有的蒲草裹缠尸身后置于二十年以下的新树树冠上,以绝阴气,防止尸变。
而现在,有一百二十余具苗人尸身在烂桃山山谷里,而且雨还在下,不知什么时候山洪就会把他们全部埋到地底。
“我去吧!”
那个独眼的说,“我练过龟息,可以闭气三个时辰。”
“但桃泥瘴可不只是靠呼吸杀人,你的皮肉也会烂掉。”
有人提醒说。
但独眼的只是笑笑,“应该也能抗一会。”
“同去!”
说话的是一个青龙洞的道士,他脸颊上被削掉了一块皮,看得出来,要不是躲闪的快,头都要被削下来。
众人只看他狼狈的样子,就知道他刚从烂桃山里出来,自然是不同意。
“我炼有孤星寒潭瘴,可以用作护身,而且我知道里面的情况。”
那人站起身,来到独眼人的身侧,不容他人再劝。
“再算我一个吧!”
所有人看向云气,很是惊诧。
云气心情低落,勉力扯嘴笑了笑,“怎么,大伙莫不是以为贫道只会在坊市里画画符,不敢去前面动真格的吗?我能给大家炼秽,自然能在瘴气中自保。”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是那个独眼的说,
“程斋主,程道长,不是怀疑您的法力,而是因为您不是苗疆的人,您只是四处云游恰好在这落脚的,不过是挂单在这里领酬金。而我们这一趟是自愿的,没有酬金,干得好,那就是把兄弟们的尸体带回来,干不好,那就是把自己也埋在那,您去是做什么呢?”
众人不解,也都看向云气。
云气左手掐了个诀,食指、中指合拢并蜷曲,每两个指节都成一个直角,拇指扣住无名指、小指指尖,像是一个抬手敲门的手势,他单手放在左胸前,掌心斜朝右前,这是「叩心诀」,掐诀者用这个诀就是要表明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道门,
“今有苗疆好友与魔教相斗,又被歪道小人偷袭,导致葬身桃泥之下,无法归乡行葬,我为好友收尸,这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闻言,苗疆众人脸色变了变,又有人问,
“程斋主,你是汉人,我等苗人,既有血胤之差又有门户之别,相识于这坊市又不过几月,你却要为我等族人冒险收尸,值得吗?”
云气则说,“几个月便做不成朋友吗?汉人苗人就做不成朋友吗?道门和旁门就不能称兄道弟吗?我的父母师长从没这样教过我。”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站着的,躺着的,又说,
“我知道虎金留,他替我寻金精,领我去青龙洞。我知道白河乔,他陪我练剑到深夜,我失手伤了他的臂膀,他却指着伤口教我发力。我知道东田当,他家里种了流露叶,曾特地带来与我品尝。我还知道你,禾求莫,你知晓我练剑后又曾拿来三本剑经与我交换符箭,而我却听说这是你特地用魔教首级兜兜转转与他人换来的,还有你,高山相,你,亥金奇,你们,他们,谁又不是我的朋友呢?”
众人听着云气的话,面上先是不解、疑惑,再是严肃、凝重,随后有笑意浮现,最终放声大笑,
“是极!是极!为友收尸,实在是天大的道理!”
那个独眼的,就是亥金奇,仅剩的一只眼都笑出了泪。
云气也笑了,少时父亲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出山时长辈提醒在外不宜涉险,他一直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但此时,为友收尸冒险,绝不在这两条之中。
如此便已说定。
七里河坊就这三人过去,其他人没有手段,去了白白送死。
云气将狗儿也留在了坊里,那里瘴气重,狗儿还是凡胎,去不了,也帮不上忙。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武器草药,就离开坊市,直往烂桃山而去。
————
烂桃山,位在苗疆与南荒的西南交界处,占地有两三百里。
这山最奇之处便在于生得满山的桃树,除却低矮的花草,再无任何杂树,由此也可见这桃树之霸道。
有人说这桃林是唐时吕祖的桃木剑所化,有人说这桃林是上古夸父的手杖所化,还有人说这是天上的蟠桃熟了掉下来生根发芽所成。
可不管来历如何,这桃林的桃果虽然香甜,却并无延年益寿之功效,如此这深山里的百里桃林自然没什么人来专门采摘。
既然无人采摘,鸟兽又能食去几个?于是年年结桃,年年熟透掉落,一茬又一茬,这千百年一过,地上桃腐烂成泥,新桃旧泥,香气臭气纠缠到一块,加之西南湿热,水浸日晒,时间一久,居然生出了瘴毒。
这泥染上了瘴毒,又反过来浸渗桃树,让这片桃林都成了毒树,后来光是桃花开时放出的香气,都成了威力不小的瘴毒。而桃树结的果,更成了大毒之物,毒桃再掉落到泥里,又进一步催发毒性,成了连二境的修士也不敢轻易触碰的泥瘴,彻底让此处成了一块死地。
这也是烂桃山之名的来源。
唯在这烂桃山的西谷口,有一条大江流过,大江携水带风,把这一块的瘴气稀释掉许多,以自然之生机化解了自然之死气,所以此处便成了苗疆、南荒两地采瘴之人心中的宝地,年年桃花开时都要为争个好位置斗上一斗。
在西谷口的上游,靠向苗疆这一边,有一条跨江的大桥,唤作醉蛟桥,相传有蛟走江时,来到此处,被烂桃山里飘出的香气迷醉,恋栈不去,化而为桥,只愿久留,因而得名。
而在今日这凄风苦雨中,有一道道身影从苗疆丛林里窜出,聚集在醉蛟桥头。
第五十四章 十步杀一人
雨中,一群人沉默着站在醉蛟桥头,云气也在其中。
他望着不远处的烂桃山。
此时正值雨水三候,在时间上,离惊蛰的一候桃始华很近了,要是近了瞧瞧,想必已经能看见桃枝上的花苞了。
但现在远望着,只能见到碧绿桃叶连绵一片,漫山遍野。
云气望着桃林,则想起自己之所以来苗、南之地的初衷。
为了更深一步观想昴日星官,他欲上天鸣山拜访金鸡一族,却不想半路上在一个寻常苗寨便已功成,加之苗南战事激烈,天鸣山又在南荒之中,他也就懒得再过去。
其次,天底下鸡与桃从来亲密,就像是金乌与扶桑,凤凰与梧桐。自古以来以桃树为阳木,以雄鸡为阳禽。
昴日星官的父亲,天鸡,便是在东海桃都山上的一株大桃树上诞生,雄鸡画帖与桃符总是形影不离,而桃木沾染鸡血便是至阳之物,诸邪辟易,凡人持之也能吓退鬼魅。
他以昴宿为内景神,自然要看看一看这天底下最有名的桃林。
他本意是春夏之交时再来一观,那时天地之间阳气最盛,桃木为阳木,如此桃林自然意如火海,而得益于烂桃山的特殊之处,那时大日炎炎,又将底下的瘴气蒸腾而起,如烟如云,而瘴为阴气,彼时阴阳交融,定是一番浩大景象。
不过此时,春雨绵绵,桃花含羞,又有血气郁结,实在是没看头,那绿叶瞧久了都像是一片墨海,惹人不快。
等了一会,尚未到未时,但人已经齐了,有二十一个人。
可只有这么些人的话,想要把一百二十具尸体都带出来自然是不可能,要是一切顺利还能多跑几趟,要是真有个什么变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熟人也有生人,互相又点头示意,在沉默中就出发了。
过了醉蛟桥,沿河东岸往下游走,约两里路,就到了西谷口。
众人停下,见那一片山有个缺口,此时有七彩的云霞盘踞在那里,便是这样的雨也化不开,见状,大家的脸色也愈发浓重。
亥金奇就在云气的身边,他的一只独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对云气轻轻道,
“往日里,那块缺口外面是干干净净的,瘴气一出来就被大江吹散了,采瘴之人就站在缺口边上,以法器捕捞缺口里的桃花瘴,而桃花瘴是粉色的,但现在看,是山洪带出了桃泥瘴,堆积在缺口了,这样一股突如其来的泥瘴,即便是对着大江,没个十天半个月也散不掉,等泥瘴散掉了,那里面的人不是化成了血水,就是被泥埋进了深处。”
云气点点头,现在还只是远远看着,但那股香臭交融的奇怪味道已经在往鼻子里钻了。
“呼——”
便在这时,又有一股山洪从缺口里冲出来,让七彩云霞更为绮丽。
“走吧!等不起!”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于是一行人慢慢的凑上前去。
这时候,各自辟瘴的法子也都显现出来了。
有人憋起气,有人唤出了瘴罩,有人用丝帕捂住口鼻,还有人往口鼻里塞了丹药,大家还把一种汁液抹在眼睛上。
亥金奇解释说那就是烂桃山桃树的枝叶,对瘴气有一定的解毒作用。
他要给云气抹上,但云气则摇摇头,他怕遮挡了视线。
他唤出火来,形成了一件火衣罩子外面,另外他在十二重楼里存放太阳丙火,瘴气要从这里下去才能腐蚀他的腐脏,应当还算稳妥。
众人见他控火术如此高妙,不由赞叹,对进去寻尸也添了两分信心。
而且这谷口的瘴气到底是在雨天的江口,又只有部分冲出的桃泥,比山里面的还是要好上很多。
“小心活人!”
进去前有人提醒,大家伙知道这是在说那个手持火剑的西蜀女冠。
众人慢慢进去。
“呲—呲—”
瘴气接触到火衣,发出呲呲的声响,不过好在喉窍处的丙火还是能把瘴气烧得干净,呼吸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再看其他人,只做了保护口鼻的,此时瘴气烧身,皮肤又烫又痒,眉头都扭曲起来。
云气看在眼里,但不知里面情况如何,也不敢贸然用火帐将人都罩住,到时法力消耗过快,真遇见了什么意外,反而误事。
入了瘴,这瘴气五光十色,晃得众人什么也看不见,但因为又受着瘴气蚀身的煎熬,脚步不由的加快。
有人拿出了一枚碧绿的珠子,以法力催动,散发出碧光,多少能看清些,有的人散出去好多虫子,往四面八方乱飞,又是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身在此处自然没什么可藏私了,云气并指如烛,指上跃出一缕太阳丙火。
众人不知那金火到底是什么火焰,却能看到火焰一圈瘴气不敢靠近,就像是黑暗一样被驱逐。
“往这里走,我们的人都在这边!”
人群里有从这里出去的,勉强辩着路,把人往里带,一路上也在做记号。
“那里!”
没走百步,便有人发现了地上有东西。
大家围上去,便看见是一具尸体。
这人云气不认得,看来是别家坊市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瘴气熏已经发红,像是烫伤的一样,而最醒目的,是这个人正胸上的一个大口子。
“是飞剑!”
有人说。
不错,只有飞剑贯穿才有这样的伤口。
一个粗壮些的汉子上前把人背了起来。
众人继续寻找。
“这里有!是洪家寨子的人!”
很快,又有尸体被发现。
不多会功夫,竟是顺利的找到了十来具尸体。
“西蜀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先把这些弟兄送出去,也出去透透气,留一半人继续找,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再背人出去换。”
见事情顺利,马上有人提出更快的法子,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开始分队。
亥金奇一直憋着气,该出去透透风,他朝云气点点头,背着一个尸体开始往外走,云气法力消耗不算多,则留下来继续找。
“啊!”
刚分开没多久,便有惨叫声传来,留下的九个人脸色一变,寻着声就冲了过去。
云气立马拔出「秋水」。
他左手一翻,捏住一个符,甩手就打了出去,
“骄阳巡天,火辙开道,去!”
这阳火破魔符在云气手里比他人施展的威力又何止强了数倍,两条火龙破开瘴气直冲往前。
借着这股火浪,大家也自然看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埋伏在哪的几个紫衣金纹道士,正操纵着一柄柄飞剑刺向背着尸体的苗寨众人,那些飞剑横冲直撞,看不出什么变化玄妙,放平日里躲过不难,但此刻,瘴气成了他们绝好的掩护。
“住手!”
云气听见耳畔有人怒喝,他也看到了,亥金奇只有一只眼,看不过来七八把飞剑的轨迹,就是一转身的功夫,脖子上已经插进了一把飞剑。
他松开手,把尸体丢到地上,自己也倒了下去。
“镇!”
云气念出了一个咒音,对准了那个洋洋得意的凶手,那个人似乎很满意,这么多飞剑,唯有他的先刺进了敌人的身体。
云气脚踏进泥里,连踏十步,脚步是那样的快,泥坑似乎连成了星图,他手中的长剑则是比暴雨还要迅疾,那个凶手脸上的得意还在慢慢转为因为身体突然动弹不得而带来的惊恐。
但云气的剑已经到了。
这一招不是刺,而是从天上划过一道弧光斜劈下来,「秋水」的刃在此刻仿佛化成了月光,落到了那个凶手的脖子上。
“噗—”
一声很细微的声音,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那个凶手脸上的得意已经无法转为惊恐了,因为他的表情已经彻底凝固,随着他的头颅跌进泥里。
第五十五章 如磐如瓷
云气冲出来的太快,出剑太急,很多人只看到了喷涌的火焰,听见一声住手的叫喊,再然后,便有个人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拉远些!”
蜀道们也有反应快速之人,看出来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身法鬼魅、善近战,于是纷纷往后退。
云气则望向刚刚分开的那十二个人,包括亥金奇在内,已经有四个人倒在地上,飞剑不是划开脖颈就是穿胸而过,救无可救。
云气心中悲痛,却来不及沉溺于悲痛,他快速想着对应之法,这群蜀道在瘴气中全不受影响,而且还没见到那个手持火剑的女子,自己这边人虽多,但却处于劣势。
“先不管尸体,你们隐于暗处,用箭策应我!且小心还有躲藏的人!”
云气快速说。
落于云气身后的八个人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选择相信云气。
趁着那些蜀道后退,八人迅速与刚被偷袭的几人汇合,又隐到瘴中去。
而云气则要做那明处提灯照路之人,只见他手上又捏住一张符,打到空中,手往符上一指,口念,
“瞾!”
那符纸便突然起了火,这火透明中又带着姜黄暖色,在符纸上跳动着,可这火仿佛虚幻,符纸也没有被真正燃烧,但火焰放出的光明又实实在在驱散了瘴气,不偏不倚落在了蜀道七人所在的地方。
刚刚隐到瘴中的苗人当即发出快意又压抑的低笑声,是的,他们就是这样被屠杀的,那个女贼拿着火剑与他们缠斗,照亮一片,其他小贼则在瘴中隐匿,以飞剑偷袭。
现在轮到他们了。
十来个苗人围着蜀道们散开,他们没有飞剑,却有符箭,刚才从坊中出发时,程斋主将斋里剩下的符箭全部都拿出来了!
他们有人弩射,有人手掷,符箭带着他们的恨意,从迷瘴中射向被符纸照亮的地方。
而那七个蜀道果真也不是泛泛之徒,就如老观主所说,身上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意,他们跳跃躲避着符箭,但又一直形成一个灵动的阵势,相互照应。
要不是他们刚才得意忘形不曾结阵,云气也不一定能先声夺人杀了一人。
他们四个呈守势,抵挡着飞来的符箭和苗家术法,另外三个呈攻势,后者均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驾驭着飞剑当空往云气这边刺来,云气控制着照明的火符,是真正陷他们于险境的人。
而云气这下也瞧见了飞剑的真容。
这些飞剑都是一个制式,不算长,都在两尺左右,银光雪亮。
但这些剑没看到剑格,剑刃和剑柄直接连在一起,剑柄也很短,是一种能持握但不便持握的短剑。
不过飞剑虽凌厉,但这些一境蜀道们念力却高不到哪去,驾驭的飞剑直直刺过来,缺少变化。
云气踏着斗步,踩着星图,扭转身躯,险险躲过第一波飞剑,但当最后一个飞剑擦着他肩膀掠过时,他回身用「秋水」在那飞剑刃上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相交声响。
望向「秋水」的剑尖,观察那柄飞剑上的点痕,感受着手中穿回的力道,云气便对蜀道飞剑的材质有了了解。
这些剑虽然锋利,但也薄脆,只要躲开剑尖,用侧力横击在剑身上,便能伤到这些剑。
心里有了底,云气便更敢欺身上前,距离一近,这飞剑优势就更少。飞剑的蓄势时间短、回旋半径更小,在云气眼中飞剑就更慢、更呆板。
途中一旦有飞剑临近,他便以用步法侧身躲过,或是「秋水」击打飞剑剑脊,将其挑开。
而云气这番动作落在蜀道和苗人眼里,只觉不可思议。
即便这些飞剑不是名器,即便他们只是一境的微末弟子。
可要是这飞剑能如此轻易被击中,他们蜀山何以扬名呢?
而要是这飞剑能如此轻易被击中,他们百余苗人何以葬身此地呢?
如此,蜀道心中更乱,苗人心气更盛。
蜀道惊诧,但又要躲避符箭和维持阵势,自然分心,分心便要多念,念头多了飞剑便控不稳,云气躲闪起来就更轻松。
游刃有余后,他几乎是主动去寻飞剑,用「秋水」在飞刃上击打,如蜻蜓点水。
叮叮当当一串响,倒像是磐音。
过了几十招后,又一次飞剑袭来,云气这次却没有躲闪,他右手背剑身后,左手捏印,指向那柄飞剑,口念,
“裂!”
一股法意落在那飞剑上,飞剑应声而裂,化作七八块碎片落到地上。
那三个御剑与云气过招的蜀道,每当云气敲击一次飞剑,他们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现在其中一人的飞剑碎裂,他念头受损,如遭雷殛,当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血,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但此时此刻,他倒地不起就意味着脱离了他们一直在腾跃挪动的阵势。
云气双眼一凝,毫不犹豫的换了咒法,他不曾留手,直指那个倒地脱力的人,口念,
“焚灭!”
金色的烟丝在迷瘴中几乎看不见,轻飘飘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但飘渺的金丝似缓实疾,精准的落在了那个蜀道身上,不见什么声音,唯有剧烈的火光,那人身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金色的火焰!
火焰只一瞬间就将蜀道吞没,而那个蜀道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出来。
火焰静静的燃烧,蜀道们呆愣看着那一团火焰,一时间忘记了腾挪,只可惜苗人们也忘记了攒射。
“裂!”
唯有云气不为所动,又念一声咒语。
“砰~”
似曾相识的,空中那柄失去控制笔直朝云气刺过来的飞剑又应声而裂,化作碎片,这裂声很轻,不似击磐,倒像是汝瓷出窑。
“啊!”
只是与上个不同的是,这次失去飞剑的蜀道虽也吐了血,却强撑着不敢倒地,大叫一声后慌乱的跑动起来,生怕有什么火焰从天而降。
叫声惊醒了所有人,还有一个蜀道立即操纵着飞剑回来,蜀道们原本的阵势也乱作一团。
苗人们如梦初醒,再次攒射。
“李小祖!还请现身救命!”
几个蜀道畏畏缩缩背靠在一起,大声喊叫着。
“呵,蠢材,人家抓住了飞剑的弱点,你们还要以飞剑相攻,岂不该死?”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迷障中回荡。
第五十六章 原来你叫「桃都」
“呼——”
一柄火红的飞剑破开迷障,直往云气面门刺来。
“叮!”
这一剑来的极快,便是云气也来不及闪躲,只能竭力抬剑去拨,两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火红飞剑被拨偏分毫,擦着云气的耳朵飞过,割开一道血口,凌空洒出了一串血珠。
飞剑一交即去,而「秋水」兀自不休的震颤着,雪亮如水的剑身留下一道擦痕。
飞剑飞回,停在蜀道们的身前,而此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负手走出迷障,走到云气的光明符下。
这个女子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有些消瘦,像是个弱柳扶风般的人物,尤其是一张俏脸,明明如月,欺霜赛雪。不过此女眉心却生一颗朱砂红痣,又让其平添一股煞气,让人不敢多看。
而云气则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摆什么谱,在敌人跟前闲庭信步,倒是还不如那些蜀道。
趁着飞剑未动,他左手掌心朝上,中指在后绕过食指,再与拇指相触,食指笔直朝上,无名指、小指蜷曲掌心。右手则倒持「秋水」,食指贴在剑柄上,直指女子脚下,口念,
“陷!”
女子脚下土地顿时化为一滩泥水,而她似乎还在想着说些什么,一时不备,被陷到了泥里,直没住了小腿。
【陷】字咒是云气领悟不久的咒法,涉及到土、水、虚空三意,有行属转化之妙,细说起来,属点石成金之道。
女子愣了神,看着泥土淹没了白靴白袍。
“先杀这个!”
云气喊了一声,趁那柄火剑无人操控,他也踏步上前,欲近身一战,现在片刻耽误不得,自己还好说,但那些苗人辟瘴已是艰难,不能久留。
苗人听闻后,也齐齐换了目标,各种术法、毒虫、符箭,都往那泥坑里的女子身上扔过去。
那些蜀道分寸大乱,连忙抵挡,同时在慌乱中分人去把女子拉出来。
而就在这纷乱之中,一直凝神观察四处的云气却发现那一柄火剑此刻无人驾驭,竟然自行飞到那个火人头顶,剑身红光一闪,竟然把太阳丙火全部吸走了,空留一摊黑灰。
随后,那剑又慢慢回到原位,仿佛不曾离开过。
“啊!”
一声尖锐的鸣叫。
女子被人从泥里拔出后才如梦初醒,把手臂从两个搀扶的蜀道手里抽开,立马掐上了剑诀,直指云气,
“疾!”
火红飞剑闻令而动,直刺云气。
然而这次气象更甚从前,无穷烈焰从剑身上冒出,形成了一个如鸡似凤的火相,往云气身上扑来。
云气双目里闪过一丝异色,女子,火剑,蜀道,他已经猜出了这个女子就是近两年成名的峨眉李英琼,但他却不曾想过这柄火剑好似与自己的道途相合。
“隐!”
云气右手倒握剑成拳,左手中指与食指相捏,食指微翘,无名指、小指自然微曲,再将左手放到右拳上。
整个人忽隐去了行迹。
火剑扑了一个空。
李英琼也愣住了神。
不过到底是峨眉行走,女子冷笑一声,“你躲得起来,他们可躲不了!”
女子手里剑诀一动,火剑转了个方向,熊熊烈焰扫开迷障,扑向苗寨众人,而众人不敌,四窜而逃。
“噗—”
一声轻响,人头落地。
女子出现后第一个死的,不是程云气,不是苗家人,而是第三个蜀道。
一直长剑从虚空中刺出,刺进了蜀道的左胸心窍。
等李英琼驾驭火剑再回来,「秋水」剑已甩干剑身上的血迹,再入虚无。
“小祖,救命!”
剩下四个蜀道哭嚎道。
不过女子听闻后却冷冷一笑,“好,你杀你的,我杀我的,看谁在乎罢了!”
说完,女子竟不再管蜀道同门,径直御剑追杀苗人去了。
“噗—噗—噗—噗—”
并没有费多少时间,四声响过,亦是砍瓜切菜般的,剩下的四个蜀道也都倒在地上,观其伤口,要么洞穿心胸,要么划破颈脉。
随后,光明符熄灭,此处再无活人。
————
“摄!”
火剑微滞,一个苗人在生死关头躲开。
“你们先走,尸体我自会带回!”
云气从虚空中走出,拦在李英琼身前。
【摄】字咒没有摄来火剑,反而是云气自己的念头被灼伤了,但剑身上的那股阳火法意,却让他感觉很熟悉。
那苗人知道自己这些人在这只会是拖累,呼喊一声后便逃离了此地,不过事实上,这些苗人打斗奔跑,已经吸入了不少瘴气,出去后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之数。
李英琼看见云气出来,眼中的煞意几乎凝成实质,操控着火剑袭来。
苗人未走远,云气却是不敢再施展隐身咒,手持「秋水」便迎了上去。
“叮!叮!”
云气施展出十二分的气力,小心把握着与飞剑交接的力道,只刚才首次接触那一下,他便知道就是把「秋水」点碎了也伤不到这火剑分毫,只能勉力小心格挡。
招架间隙,他打出数道符纸、符箭,只求能伤到或是干扰到女子一二。
不过这李英琼到底是名声在外的,方才是犯蠢,此刻单打独斗起来却是很有水平。
她脚下浮现出一个雪白的丝帕,这法宝形质似丝帕,却大如凉席,托着她飞到半空中,她一边驾驭着飞剑攻击云气,一边操纵丝帕躲开云气的符纸,颇为轻松写意。
如此压制,过了十来招,云气竟渐落下风,又因为疲于应对,双手不能掐诀,无法施展新学不久的隐身咒法躲逃,身上逐渐有伤痕浮现。
“叮!”
又是一声脆响,但却不是两剑相交。
云气被火剑直直刺中胸口,当空被击飞一丈远才落地,喷出一口热血。
“咦,你这魔头,还有什么护身宝贝能挡住我的桃都剑?”
李英琼听到金玉相交的声音,又见云气被击飞而不死,便猜他有护身的宝贝,又瞧云气倒地难起,于是降下丝帕,缓缓走近。
而云气则死死看着悬在面前直指自己的火剑,他料的不错,最早的耳血,方才打斗中的道道血痕,包括刚才喷出的一大口热血,竟都被这火剑给慢慢吸干了!
他眼中泛起难言的光彩,喃喃道,“原来你叫「桃都」。”
李英琼见他嘴唇张阖,便问:“你在说什么?”
云气没有理她。
李英琼身上的法袍不是凡物,此刻早已没有泥渍,但她想起方才跌落泥潭的情形,犹自愤恨难当,
“看你衣着也是修道之人,为何与苗疆旁门之辈混迹在一起?呵,我晓得了,你是东边的顽道,师尊所言果真不假,顽道行事无束,连门户也不顾了!”
云气笑了笑,懒得争辩。
李英琼却一步一步走近,来到「桃都」旁边站定,又道,
“你怀里是何物,且递来,或可饶你一命。”
云气却只待她走近,张嘴一吐,十二重楼里积攒的太阳丙火顿时全数倾泻而出,仿佛一条金色的火龙。
李英琼的眼眸顿时被金色填满,恐惧也随之爬上她俏脸,少女立即催动「桃都」,刺向近在咫尺的少年道士。而她自己则迅速从洞石之中拿出一块寒玉,捏在手心。
金色的火浪将少女吹飞,而「桃都」则徜徉在丙火中,欢快的发出鸣叫,一声一声,仿佛天亮前的鸡鸣,并不曾刺向道士。
“喔—喔—喔—”
真的有鸡鸣声响起。
少年道士十二重楼内,元旦道人盘坐,双手放置腹前,昂首挺胸,唇嘴半张,怒睛圆睁,可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雄鸡鸣唱。
「桃都」闻声,整个剑身剧烈的震颤,似是喜极,随后又围着地上的少年道士盘旋飞舞,仿佛火色绸带。
「桃都」发出剑鸣,与雄鸡啼叫声相合,宛如琴瑟。
远处地上,被寒玉所护的李英琼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何事。
第57章 非正文章002 荐书
李英琼凭着异宝躲过一劫,却见「桃都」剑竟与那个顽道士颇为亲昵,这比刚才跌入泥潭更让她难以接受。
天知道,她李英琼为驾驭这「桃都」剑受了多少苦!
用手抓,烧皮烫血,以念起,如炭在喉。如此这般,运转起来还是力有不逮,使上十分的念,这飞剑能应上五成便是极好,更有甚时,停在紫府中动也不动弹。
这个顽道凭什么?
桃都为何会与他亲近?
而另一边,「桃都」在环绕道士数圈后,收敛了所有的火气,落到了云气怀里,任凭李英琼如何使念,也不动弹一下。
而少年道士低头看着膝上的「桃都」,此刻「桃都」收敛火气和华光,显现出真容,云气一见倾心,只觉妙极,世间竟有如此美剑?
这是一把和「秋水」截然不同的剑。
这剑一看就是先秦战国时的制式,最明显的就是剑身宽阔,基本与剑格等宽。
剑格、剑茎、剑首应该是同一个材质,呈青乌色,像是某种玄铁,长有六寸。
而剑身作丹红色,似铜非铜,似玉非玉,长有三尺八寸,线条笔直流畅,剑脊突起呈直线,棱角分明,斜丛而宽,收到刃处,极为锋锐。
剑身上半部与剑格等宽,近剑格处篆刻两字,「桃都」。自剑格以下剑身同宽,约到剑身下部三分之一处,剑身又略略收窄,有一个漂亮的弧线,随后再收成剑尖,像是一个柳叶尖的形状。
这就该是飞剑的。
云气这样想,飞剑自然不需剑格,飞剑剑身宽阔而锋锐,那么杀伤自然惊人。
他伸手去拿剑,入手很温润,像是一块暖玉,试着提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轻很多。
“你放下「桃都」!”
李英琼看见云气握住桃都,竟没有被反噬,心中无法接受,大叫着让云气放开。
她手上华光一闪,又变出一个似是骨牙质地的白色短箭,狠狠往云气这边甩过来。
云气猜测应该也是符箭一类的东西,于是把念头落到「桃都」上,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冬日的暖阳,像是寒夜里的篝火。
剑上还有一股意念,这股意念很活跃,察觉到了云气落念于此,立即凑了上去,给云气的感觉就像,就像是白狗儿?
他与那股意念沟通,能不能让宝剑起来?
于是「桃都」缓缓离开云气的怀里,浮到半空。
云气笑了,他望向大惊失色的李英琼。
“去!”
他轻声说。
「桃都」如得号令,化作一道火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火光雷霆。
「桃都」截住了白骨符箭,符箭里雷火迸发,却是比云气制的符箭威力不知大多少倍。
云气召回「桃都」,剑上不见任何伤痕,雷火只是让飞剑更加耀眼。
“怀带此宝外出,也能叫历练么?”
云气轻轻摇摇头。
他看向李英琼,口念,“去!”
飞剑奔向李英琼,没有丝毫的停顿。
李英琼花容失色,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方才拿出用于辟火的寒玉。
“叮!”
又是一声脆响。
李英琼等了一会,发现无事,便缓缓睁开眼,只见她手里的寒玉发着清冷的蓝光,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泡泡一样的护罩,上面流淌着水波一样的光纹。
而「桃都」则是无功而返,回到了云气身边。
“哈哈哈哈——”
李英琼突然放声大笑,随即恶狠狠看着云气,
“顽道!我有师娘所赠「万年寒玉」!你的金火,你的飞剑,又如何能伤的了我!还有「桃都」,这背主之物!又如何比得过我的「万年寒玉」?!”
云气摇摇头,「桃都」现在刺不破什么「万年寒玉」,自然不是飞剑的问题,只是自己的境界还不够,「万年寒玉」固然厉害,但定然也不是李英琼境界高深,想来也是那位师娘提前注入了法力。
云气摇头更是不理解,有「桃都」和「万年寒玉」这样的攻防至宝,那这个李英琼不在峨眉诵经,下山是做什么呢?是为了杀邪魔歪道?那让剑下山就是,何必还带个人?
不过现在云气也不怕她,施施然起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
李英琼又叫道。
云气感觉奇怪,“自然是要离开这桃瘴之地,怎么,你拦得住我吗?”
李英琼一窒,她虽还有些宝贝,但那些东西应该还毁不了「桃都」……
“顽道,你将「桃都」留下,我可不杀你,任你离去,否则,要是我师尊知道了,你今天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老人家的手掌心!”
女子换了一套说辞。
但云气仿佛不曾听见,自顾离开,「桃都」则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徒留女子在原地跺脚谩骂。
可没等云气走上十来步,忽然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巨响声之大,像是一把巨锤锤在了他的心窍,把五脏六腑都震得稀烂,他顿时倒地,回首望向李英琼。
可那女子也是同样倒地,不是她的原因。而且看来那「万年寒玉」也防不了这个,女子在地上痛苦的抱头打滚。
不等云气思索,大地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仿佛是来到了海面上!
他强忍痛苦,驾云欲走,可这时他脚下忽然裂开一道大口,不等他反应过来,瞬间便掉了进去!
而另一边的李英琼同样没能逃过,大地彷佛成了水面上的一块浮冰,随着浪头胡乱的摇晃,她被摇晃的地面甩出,也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而这时若天上有人路过,定会停下云驾,看一看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原来这烂桃山是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势,往日里掉落的果桃都在中间汇集,这里地势低洼,也是湿气积攒之地,由此也催生了桃泥瘴这种罕见的瘴毒。
不过千百年过去,泥瘴一层一层的堆积,毒性越来越大,而最底层的泥瘴,则是缓缓往地下渗去,如此桃果年年滚落、泥瘴持续沉降,到了地底竟与南荒地火勾连在了一起!
谁人不知南荒地火丰沛,可谁也没料到这百亩郁郁桃林下竟也藏着一处火穴!
地火被泥瘴纠缠,泥瘴被地火淬炼,如此日久,竟成了一种地煞之气!这煞气肆虐,竟将烂桃山下的土地给蛀了个空!
如今恰逢大雨不绝,烂桃山中间低洼处几乎成了一方大泽,可烂桃山下面这一层薄薄的地皮又如何能承载一方大泽呢?
于是轰隆一声,烂桃山的土地破了,大泽灌进地穴,地煞之气涌出,直冲云霄。
这煞气由桃瘴和地火纠缠而成,如桃花般绚丽,又有火焰光华,当真是绮丽无匹,瑞彩千条。
第58章 地陷
“轰隆!”
一声巨响,响彻西南大地。
————
红木岭中,天狗崖上,有一木宫,宫中高处,有一男子盘坐,这人蓝衣红发,身姿雄伟,正在调息打坐,搬运精血,呼吸吐纳之间,鼻息如龙,发着熠熠红光,一身血气宛如狼烟。
听到这声巨响,男人从入定中醒来,睁眼有神光乍现,他望向烂桃山方向,眼中神华闪耀,忽地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红光。
“长豹!随吾出山!”
男子的声音如雷声在天狗崖上碾过。
“谨遵法旨!”
又是一道长虹从崖上飞起,跟上前一道虹光。
————
百蛮山中,阴风洞内,有一白骨之殿,殿中有一玉床,玉床上有个男子闭目冥思。
这男子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尤其是一头如瀑黑发随意披散,又着一件翡翠似的绿袍,更添一抹邪意凛然。
巨响将男子唤醒,男子生一对桃花眼,睁眼后风姿更甚,他望向烂桃山方向,眼中喜意难藏,忽然化作一阵风,消失在玉床上。
“辛辰子!”
男子声音在洞中回响。
“弟子在。”
又有一个声音应和着,逐渐远去。
————
望春山上,青龙洞天,骊珠小院,一个老道正在提壶浇花。
听闻巨响,老道往烂桃山望去,脸色忽生喜色,紧接着又察觉到红木岭与百蛮山的浩大声势,随即摇摇头,
“争吧,争吧,你们争去吧,总归是家门口的东西,可谁要是打坏了这山山水水,老道我可不答应。”
随即,道人似是又察觉到了什么,又笑了,“好,我这老不死的懒得动,自有小辈坐不住,也省的让人少了我青龙洞的份。”
而在洞天之外,望春山上一座宫观之中,留天房听闻巨响,望向烂桃山方向,想起门下之前有人回报由他担保的挂单道士程且清自愿前往烂桃山冒险收尸,不由心中一乱,随即身化剑光,直往烂桃山而去。
————
大地塌陷,地煞冲天,发生才不过几十息的功夫,烂桃山地界周围已经风起云涌。
桃花江畔,醉蛟桥头,十来个苗家汉子跌坐在地,看着烟尘四起、华光漫天的烂桃山,满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
有人问。
“地龙翻身?”
“那程斋主?”
众人面面相觑。
而那个被云气从「桃都」剑下救起的苗人,仿佛是发了疯,就要往回冲。
众人连将其压住,“你疯了,你看见那是什么了吗?山塌了!那是地底多少年的瘴毒!”
那人死命的挣扎,“我是害了程斋主,是我害了他!”
众人相互死拉着,都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泪水和雨水糊成一块。
而就在几人抱头痛哭时,这方地域也忽然风起云涌。
漫漫红云自北方亮亮而来,瞬间扫清这一方天地的阴云晦雨。
凄凄绿风自南边漫卷,又吹散了北方红云带来的灼热。
在这两道遮天异象之下,一声清亮龙吟也自北方响起,龙吟声虽稚嫩,可也让人无法忽视。
那红云凝缩,化作两个男子凭空而立,为首者红发蓝衣,侍立一边者,黑发苗服,面有刺青。
绿风收拢,也是化作两个男子站在北方天际,为首者长发绿袍,侍立一边者,金冠白衣,却是独臂。
而带着龙吟声的剑光则化作一个丰俊男子。男子也站立在北方,可又与那红云所化二人保持着距离。
是那个红发蓝衣的男人先主动向持剑男子点头示意,“是天房道长来了。”
按道门规矩,姓在道名之前,所以即便男子俗家苗姓为留,但入道门取道号后,还是应姓在名前,可称一声留天房。
留天房回礼,口称,“见过前辈。”
而红发男子身边的苗家汉子也与留天房隔空点头示意,“白江,许久未见。”
他却是唤的留天房苗家俗名,仿佛是旧相识。
而留天房则说,“是了,好久不见了,长豹。”
男子唤的却又是苗家汉子的道名。
苗家无人不知,洪家寨老祖便是道名长豹,为红木岭真传,随侍红发老祖左右。
洪长豹既在此,那他身侧的伟岸男人身份自不必多说,红木岭之主、苗疆旁门领袖,红发老祖是也!
红发老祖望向对面,道:“绿袍,你旧疾复发,不在榻上养病,来此何干呐?”
而另一边,被红发老祖喊话的,自然就是南荒魔门领袖、号称百万魔兵之主,绿袍老祖是也。又听闻绿袍老祖早年走火入魔之际曾发疯食人,失智之下嚼吞了座下大弟子辛辰子之臂,那想来旁边那位独臂之人就是百蛮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辛辰子了。
“呵,不过癣疥小疾而已,倒是神州大地有新煞出世,难不成你红发还敢圈地独吞吗?别说我南荒诸教,怕是青龙洞也不肯答应吧!”
绿袍老祖笑着说。
红发老祖与留天房尽皆沉默。
留天房虽寻人心切,可他在看见烂桃山地煞冲天的第一眼就知道,现在他绝不可能只是寻人了。
这可是一道从未现世的地煞!
自古有言,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乃天定之数!
如今有新煞出世,只可能有一个原因,有一道老煞正在消亡!
而一道新煞出现在烂桃山,这对整个西南大地、数百大教小宗都是莫大的机缘,至于陷在里面的几个小辈,实在不是眼前最紧要之事。
这天罡地煞乃是道家内丹道破二境命藏之机的必要之物,亦是缔结金丹的根本大药,乃是道途上的不可或缺之物。那龙虎山,开派祖天师,丹成而龙虎现,那龙虎便是一道天罡、一道地煞,而龙虎山只这一罡一煞,便奠定了八千年的基业!
再说三清山,护山的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威名不在西蜀峨眉的生死晦明幻灭两仪微尘阵名声之下,便有传言说,这云禁大阵里藏着一道天罡!
而纵观天下道门大教,但凡是金丹大修不曾断代之宗门,皆是有罡煞在手,得一便是天幸,得二那就是无极造化。
而抛开道门,这秉承天地阴阳清浊之道而化生的罡煞,无论是炼法、炼器、炼丹,无论对佛门、旁门、魔门,那都是顶尖的宝材,即便是不去炼化,只是日夜观摩,那也可从从中领悟阴阳之机,实乃造化之宝!
为了眼前这道新出的地煞份额,苗疆和南荒各派打成什么样,留天房都不奇怪。
第59章 煞出
“老祖!老祖!”
地上有人在呼喊。
声音来自醉蛟桥头,靠近北边,洪长豹低头一望,那是十来个苗人,其中竟有几个洪家寨的。
洪家寨的人很好认,洪家寨之所以叫洪家寨,和里面的苗人之所以姓洪是一个原因,因为他们住在洪江的源头。所以洪家寨的人有传统,在面上刺蛟,寓意压制洪水。
也有人说这正是红发老祖喜爱洪长豹更甚大弟子姚开江的原因。
不过洪长豹此刻却是心中大惊,那几个蠢货,有师尊红发老祖当面,你们喊我老祖作甚?是嫌近些年寨子里的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他手虚虚一爪,地上醉蛟桥头的那几个洪家寨苗人便被他提到半空中,又给他们分出了一道红云。
那几个人跌坐在云上,洪长豹赶紧说,
“方才你们呼唤老祖,可是得见仙颜,有话要讲?”
这几个洪家寨的也不算太傻,连忙向红发老祖叩首,口喊,
“见过老祖,参拜老祖!”
红发老祖与传说中一样,倒是对门人颇为宠溺,便是这几个微末境界的徒子徒孙也是好言以待,言道,
“你们有何事,在此呼唤?”
洪家寨里有个人,唤作跃山洪,正是方才被云气救下的,他哭喊道,
“老祖!今日子孙们与百蛮山的小魔在这烂桃山西谷口争位,不想有西蜀贼道背后偷袭,屠戮我等,使我等死伤大半!
“我等逃出来后又集结人手返回谷里要把兄弟们的尸身带回来,便有挂单在青龙洞的东方义道程且清程道长随我等进谷寻尸,在谷中我等又遭遇蜀道,蜀道中有人手持异宝飞剑,子孙们惭愧,实在不敌。
“是程道长出手相救,为让我等逃出,程道长一人独挡数人,现在子孙们逃出生天,可那位义道却还在谷中,乞求老祖施展仙法,救他一救!”
那人快速说完,说罢就在云上叩首不止,其余几人也是一样。
红发老祖闻言有些诧异,看向留天房。
天房道士凌空飞近,面色沉重,低声道,
“前辈,此人挂单在青龙洞就是小道担保的,小道来此也是想找到他,他自东方来,师出三清山!”
红发老祖眉头挑了挑,忽然大声道,
“你等所求理所应当,那义道为吾门人涉险,又是青龙洞的贵客,我自要去救,天房道长可愿同去?”
留天房看那煞气翻滚如海,又是新煞,以他的本事还真不一定能久待,现在红发老祖要带他一起,他自然点头答应。
“你们几个休要在这演戏!”
绿袍老祖不屑一笑,“倒是难为你们几个短短时间就想出戏词来,可就是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也别想当这第一个进煞之人!”
这可是一道刚出世的新煞,谁知里面有没有孕育着什么宝贝,再者说,先进了煞穴,探听了虚实,这对往后开采煞气以及煞穴地域的划分都是有莫大好处,绿袍老祖岂会轻易相让。
“那是要做过一场?”
红发老祖喝道。
“做过便做过,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这两个老祖也不知争斗了多少年,说着说着便打起来,两人纵身云上,倏忽不见,转而天上灵机动荡,风火交缠,怒吼连连。
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也对立起来,都是拦着不让对方先进煞穴。
留天房不知何时打出一枚令箭,往东方激射而去,辛辰子见着却冷笑道,
“两位老祖未分胜负,你再叫多少人来也没用,何况若论叫人,我百蛮山也不虚你!”
而就在几人对峙之际,又是一道剑光从西北而来,真是风驰电掣,搅碎天云。
那剑光近了,化作一个昂藏大汉,汉子也是紫色道袍,但形象颇为不拘,生得一脸的络腮胡,又是短发冲天,似是刚从雷海里淌出来,身后则背个硕大、半人高的暗金皮葫芦,只往那空中站定,便有股宗师威势。
“李元化!”
洪长豹和辛辰子同时叫破了来人身份。
同在西南,这两家与峨眉摩擦不断,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人是峨眉髯仙李元化。
“嘿!此处倒是热闹!”
李元化看着煞气冲天,眼里闪过异彩,本以为是趟无聊的小差事,却不想撞见了新煞出世,那无论如何也要分杯羹了。
看着两人随时要暴起的模样,李元化呵呵一笑,道,
“两位道友,莫要误会,且听我说,我家师侄不知怎地闯入了这未曾见过的煞穴之中,传信于我前来相救,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原来就是你峨眉的从背后偷袭我门人!”
洪长豹本就憎恶峨眉,更烦他觊觎新煞,这下又听说他师侄在烂桃山之下,如何猜不出就是偷袭红木岭门人的贼道,一时怒上心头,甩出一道血色飞刀直奔李元化。
而另一边辛辰子听了李元化的说辞,倒是对方才红木岭几个小喽喽的话信了几分,但今天不管什么义道贼道埋在里面,谁也别想打着救人的旗号进去!
他见洪长豹率先发难,心下更是一喜,要说憎恶峨眉,天底下没人能比得过百蛮山了,他眼睛一转,大叫,
“原来是你家晚辈偷袭我百蛮山门人,长豹道友,我来助你!”
说罢,辛辰子挥了挥他那支空荡荡的衣袖,甩出一道瘴气直奔李元化,而这瘴气正是他以桃泥瘴与阴风瘴合炼的清风桃香瘴!
李元化见两人来攻,哈哈一笑,“旁门魔门果然沆瀣一气,不过你们两个一起上,我李元化也不惧!”
只见这位髯仙一拍身后葫芦,葫芦嘴便自动打开,从中冒出一团剑光。
这剑光内核里是一柄银光濯濯的飞剑,可由于这剑光太盛,也让人看不太清飞剑本相。
这飞剑出了葫芦后,剑光再涨,尤其是极速飞驰时,带起流光溢彩,便如彗星曳尾一般璀璨。
而飞剑腾挪游击时,又如白龙蹁跹、更似迎风飞瀑,实在让人目眩神迷。
飞剑先击血刀,再破瘴毒,分化万千,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再回想宝剑「桃都」在李英琼、程云气手中的模样,那真是只能说一声飞天火棍了。
第60章 非正文章003 上架感言
头上是两个离合道之境只差一线契机的四境圆满,身侧是三个金丹混战。
留天房先是把红木岭几个小修送回地上,让他们抓紧逃离此地,自己则是在原地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有心与李元化过手,可是又担心风传青龙洞与百蛮山联手,影响了宗门声誉。
他有心直接进煞穴寻程且清,可又怕红木岭觉着他趁人不备,率先进穴寻煞,失了仪度。
正在他纠结不定之时,又有一道阴阳玄光自东方天际而来。
那道玄光声势浩大,如海如霞,让这边交手的三个金丹大修都停了下来,齐齐看着东方,暗忖又是哪家要来抢夺新煞。
东方,最近的便是三湘,而三湘中实力最强的是道门的武陵山和剑宗的衡山剑派,不知来的是哪一家?
那片玄光愈近,可速度却不减,看样子竟是要直接进到煞穴里。见此,刚还打作一团李元化、辛辰子、洪长豹三人纷纷上前去拦,要是就让人这么进去了,那他们不是白在这纠缠了。
见有人阻拦,玄光便化作一个人形站定,众人一瞧,竟是一个女子。
来者是一个坤道,身着一件紫色蝠纹道袍,头顶一个黄蝉玉冠,容貌娇美。她两手搭在腹前,臂弯里挽一条赤黄色琉璃如意,如意上的光华似水流淌,如意两头一边雕成灵芝形状,另一边则是一个腾空的猛虎,一看便知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三清山温素空在此,各位拦我有何见教?”
坤道冷冷说。
李元化闻言一愣,怎么会是三清山?
而留天房更是惊诧,结巴道:“素空,我这才发出令箭,你怎么就……?”
原来他方才的令箭是发往三清山的。
坤道扫了他一眼,便说,
“贫道弟子下山行走,我自然在他身上留了东西,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现在他遭遇险境,贫道自能察觉。”
说罢,她看着留天房,“倒是你,既然知道我徒儿遇险,又发令箭与我传信,为何没有先进去寻他?是这三个拦着你吗?可若是他们拦你,方才为何又是他们在斗法,而你袖手旁观?”
留天房闻言不知作何回答,欲言又止。
而温素空年轻时在西南之地游历多年,又是绝顶聪明之人,只在几个人身上一扫,便有所猜测,
“你是想打又担心别人嚼舌根,想进又怕人背后非议,是也不是?”
留天房素知温素空说话凌厉,闻言苦笑难言。
而温素空打量两下留天房,又说,
“你是素来如此的,做什么事都要先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便宁愿不做,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我早与你说过,这个性格境界低微时还好,可若是等境界高了还不改,便是祸事,你看看你现在,金丹不过二洗,而原先走在你后头的洪长豹和辛辰子都能三洗,这就是根由!”
留天房几乎要掩面而去。
而李元化只觉奇怪,这是什么女人?竟能如此训斥青龙洞的天房道人,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是一幅看戏模样,似乎都是旧相识。
温素空又看了一眼洪长豹和辛辰子,
“我徒儿在煞穴中,你两要拦我?”
洪长豹当即闪身避让,方才不知道是谁自然要拦一拦,可现在看清了来人,自然不会再拦,而且他已然猜出,挂单在青龙洞、还是留天房亲自担保的义道,肯定就是她的徒儿了,他口中还道,
“温姐请便,有何需要尽管唤我,说来惭愧,这程侄儿还是为救我苗人进的险地。”
不过温素空却不领情,冷冷道,“那你等到现在为何不救,你忘恩负义是做惯了的?”
洪长豹干笑两声,不做回话。
而辛辰子看动作也想避让,可是又抬头看天,似乎不敢决定。
“徒儿速速退下,三清山的高道,龙盘东南,岂会贪图咱们这蛮荒地带的煞气?”
绿袍老祖的声音从天顶上传下来。
辛辰子当即松一口气,闪身避开。
而温素空自然听出绿袍老祖这是给三清山面子,也是在提醒她,救人就是救人,不要想着采煞。
如此便只有李元化一人拦在温素空跟前。
“三清山,倒是好大的名头,他们怕你,我峨眉可不怕,废话少说,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且看我玄英剑利否!赢了,你自然是想去哪去哪,输了,那往后少来我西南撒野!”
李元化说着,将玄英飞剑召至身前,剑指温素空。
温素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髯仙当面,贫道久闻髯仙大名,可今日我却无心与你切磋,不过要是你真想死,也可以凑上来。”
说罢,坤道右手一翻,向天作并指,指尖上虚空扭动,从虚无里涌现出一黑一白两粒光点。
两粒光点互相绕动旋转,好似两个蝌蚪,待速度越来越快,光华越来越盛,便成了一幅旋转的太极图,紧接着,太极图外便出现了后天八卦的图纹。
太极图越转越快,黑白两色成了混沌一团,再然后又变成一片光亮,仔细一看,太极图居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圆镜。
而李元化看宝镜里出现了自己的身影,一股冥冥中的恐怖罩住了他,让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刚渡过的四洗金丹劫。
“呵,道长要进穴寻人,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也还有一个侄女受困在穴中,我亦是心急,不如道长先请,我随后就来。”
李元化收起飞剑,让开了道路。
温素空也不啰嗦,收起了阴阳八卦镜,冲入煞穴中。
辛辰子和洪长豹见状倒是不约而同笑了笑,声音不大,可落在李元化耳中却是让他有些羞臊,不过好在他那一脸密髯,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
且说温素空进了地穴,便感觉到地底才是真煞,外面的冲天华光不过是地煞蒸发雨水形成的稀薄煞气,与真煞相差甚远。
这地穴里也不知有多宽广,四下望不到边界,地穴漆黑,可真煞绚丽异常,或成团,或成缕,让人仿佛置身在星海之中。
不过作为地陷后入煞穴的第一人,温素空却无暇欣赏奇景,在这偌大煞穴中寻人,真就好似大海捞针。
“呼呼——”
这地穴里还不知哪里的飓风,几乎要将人吹飞,又把那些真煞吹的四处飘动。
虎芝琉璃如意化作一团赤黄灵光将温素空护住,以防煞气冲刷肉身,她小心避开真煞,运转法眼,四下搜寻,同时嘴里也喊着,
“云气!云气!”
第61章 髯仙李元化
“老祖!老祖!”
地上有人在呼喊。
声音来自醉蛟桥头,靠近北边,洪长豹低头一望,那是十来个苗人,其中竟有几个洪家寨的。
洪家寨的人很好认,洪家寨之所以叫洪家寨,和里面的苗人之所以姓洪是一个原因,因为他们住在洪江的源头。所以洪家寨的人有传统,在面上刺蛟,寓意压制洪水。
也有人说这正是红发老祖喜爱洪长豹更甚大弟子姚开江的原因。
不过洪长豹此刻却是心中大惊,那几个蠢货,有师尊红发老祖当面,你们喊我老祖作甚?是嫌近些年寨子里的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他手虚虚一爪,地上醉蛟桥头的那几个洪家寨苗人便被他提到半空中,又给他们分出了一道红云。
那几个人跌坐在云上,洪长豹赶紧说,
“方才你们呼唤老祖,可是得见仙颜,有话要讲?”
这几个洪家寨的也不算太傻,连忙向红发老祖叩首,口喊,
“见过老祖,参拜老祖!”
红发老祖与传说中一样,倒是对门人颇为宠溺,便是这几个微末境界的徒子徒孙也是好言以待,言道,
“你们有何事,在此呼唤?”
洪家寨里有个人,唤作跃山洪,正是方才被云气救下的,他哭喊道,
“老祖!今日子孙们与百蛮山的小魔在这烂桃山西谷口争位,不想有西蜀贼道背后偷袭,屠戮我等,使我等死伤大半!
“我等逃出来后又集结人手返回谷里要把兄弟们的尸身带回来,便有挂单在青龙洞的东方义道程且清程道长随我等进谷寻尸,在谷中我等又遭遇蜀道,蜀道中有人手持异宝飞剑,子孙们惭愧,实在不敌。
“是程道长出手相救,为让我等逃出,程道长一人独挡数人,现在子孙们逃出生天,可那位义道却还在谷中,乞求老祖施展仙法,救他一救!”
那人快速说完,说罢就在云上叩首不止,其余几人也是一样。
红发老祖闻言有些诧异,看向留天房。
天房道士凌空飞近,面色沉重,低声道,
“前辈,此人挂单在青龙洞就是小道担保的,小道来此也是想找到他,他自东方来,师出三清山!”
红发老祖眉头挑了挑,忽然大声道,
“伱等所求理所应当,那义道为吾门人涉险,又是青龙洞的贵客,我自要去救,天房道长可愿同去?”
留天房看那煞气翻滚如海,又是新煞,以他的本事还真不一定能久待,现在红发老祖要带他一起,他自然点头答应。
“你们几个休要在这演戏!”
绿袍老祖不屑一笑,“倒是难为你们几个短短时间就想出戏词来,可就是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也别想当这第一个进煞之人!”
这可是一道刚出世的新煞,谁知里面有没有孕育着什么宝贝,再者说,先进了煞穴,探听了虚实,这对往后开采煞气以及煞穴地域的划分都是有莫大好处,绿袍老祖岂会轻易相让。
“那是要做过一场?”
红发老祖喝道。
“做过便做过,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这两个老祖也不知争斗了多少年,说着说着便打起来,两人纵身云上,倏忽不见,转而天上灵机动荡,风火交缠,怒吼连连。
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也对立起来,都是拦着不让对方先进煞穴。
留天房不知何时打出一枚令箭,往东方激射而去,辛辰子见着却冷笑道,
“两位老祖未分胜负,你再叫多少人来也没用,何况若论叫人,我百蛮山也不虚你!”
而就在几人对峙之际,又是一道剑光从西北而来,真是风驰电掣,搅碎天云。
那剑光近了,化作一个昂藏大汉,汉子也是紫色道袍,但形象颇为不拘,生得一脸的络腮胡,又是短发冲天,似是刚从雷海里淌出来,身后则背个硕大、半人高的暗金皮葫芦,只往那空中站定,便有股宗师威势。
“李元化!”
洪长豹和辛辰子同时叫破了来人身份。
同在西南,这两家与峨眉摩擦不断,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人是峨眉髯仙李元化。
“嘿!此处倒是热闹!”
李元化看着煞气冲天,眼里闪过异彩,本以为是趟无聊的小差事,却不想撞见了新煞出世,那无论如何也要分杯羹了。
看着两人随时要暴起的模样,李元化呵呵一笑,道,
“两位道友,莫要误会,且听我说,我家师侄不知怎地闯入了这未曾见过的煞穴之中,传信于我前来相救,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原来就是你峨眉的从背后偷袭我门人!”
洪长豹本就憎恶峨眉,更烦他觊觎新煞,这下又听说他师侄在烂桃山之下,如何猜不出就是偷袭红木岭门人的贼道,一时怒上心头,甩出一道血色飞刀直奔李元化。
而另一边辛辰子听了李元化的说辞,倒是对方才红木岭几个小喽喽的话信了几分,但今天不管什么义道贼道埋在里面,谁也别想打着救人的旗号进去!
他见洪长豹率先发难,心下更是一喜,要说憎恶峨眉,天底下没人能比得过百蛮山了,他眼睛一转,大叫,
“原来是你家晚辈偷袭我百蛮山门人,长豹道友,我来助你!”
说罢,辛辰子挥了挥他那支空荡荡的衣袖,甩出一道瘴气直奔李元化,而这瘴气正是他以桃泥瘴与阴风瘴合炼的清风桃香瘴!
李元化见两人来攻,哈哈一笑,“旁门魔门果然沆瀣一气,不过你们两个一起上,我李元化也不惧!”
只见这位髯仙一拍身后葫芦,葫芦嘴便自动打开,从中冒出一团剑光。
这剑光内核里是一柄银光濯濯的飞剑,可由于这剑光太盛,也让人看不太清飞剑本相。
这飞剑出了葫芦后,剑光再涨,尤其是极速飞驰时,带起流光溢彩,便如彗星曳尾一般璀璨。
而飞剑腾挪游击时,又如白龙蹁跹、更似迎风飞瀑,实在让人目眩神迷。
飞剑先击血刀,再破瘴毒,分化万千,以一敌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再回想宝剑「桃都」在李英琼、程云气手中的模样,那真是只能说一声飞天火棍了。
第62章 為師溫素空
第62章 为师温素空头上是两个离合道之境只差一线契机的四境圆满,身侧是三个金丹混战。
留天房先是把红木岭几个小修送回地上,让他们抓紧逃离此地,自己则是在原地踌躇,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有心与李元化过手,可是又担心风传青龙洞与百蛮山联手,影响了宗门声誉。
他有心直接进煞穴寻程且清,可又怕红木岭觉著他趁人不备,率先进穴寻煞,失了仪度。
正在他纠结不定之时,又有一道阴阳玄光自东方天际而来。
那道玄光声势浩大,如海如霞,让这边交手的三个金丹大修都停了下来,齐齐看著东方,暗忖又是哪家要来抢夺新煞。
东方,最近的便是三湘,而三湘中实力最强的是道门的武陵山和剑宗的衡山剑派,不知来的是哪一家?
那片玄光愈近,可速度却不减,看样子竟是要直接进到煞穴里。见此,刚还打作一团李元化、辛辰子、洪长豹三人纷纷上前去拦,要是就让人这么进去了,那他们不是白在这纠缠了。
见有人阻拦,玄光便化作一个人形站定,众人一瞧,竟是一个女子。
来者是一个坤道,身著一件紫色蝠纹道袍,头顶一个黄蝉玉冠,容貌娇美。她两手搭在腹前,臂弯里挽一条赤黄色琉璃如意,如意上的光华似水流淌,如意两头一边雕成灵芝形状,另一边则是一个腾空的猛虎,一看便知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三清山温素空在此,各位拦我有何见教?”
坤道冷冷说。
李元化闻言一愣,怎么会是三清山?
而留天房更是惊诧,结巴道:“素空,我这才发出令箭,你怎么就……?”
原来他方才的令箭是发往三清山的。
坤道扫了他一眼,便说,
“贫道弟子下山行走,我自然在他身上留了东西,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现在他遭遇险境,贫道自能察觉。”
说罢,她看著留天房,“倒是你,既然知道我徒儿遇险,又发令箭与我传信,为何没有先进去寻他?是这三个拦著你吗?可若是他们拦伱,方才为何又是他们在斗法,而你袖手旁观?”
留天房闻言不知作何回答,欲言又止。
而温素空年轻时在西南之地游历多年,又是绝顶聪明之人,只在几个人身上一扫,便有所猜测,
“你是想打又担心别人嚼舌根,想进又怕人背后非议,是也不是?”
留天房素知温素空说话凌厉,闻言苦笑难言。
而温素空打量两下留天房,又说,
“你是素来如此的,做什么事都要先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便宁愿不做,说难听点就是婆婆妈妈。我早与你说过,这个性格境界低微时还好,可若是等境界高了还不改,便是祸事,你看看你现在,金丹不过二洗,而原先走在你后头的洪长豹和辛辰子都能三洗,这就是根由!”
留天房几乎要掩面而去。
而李元化只觉奇怪,这是什么女人?竟能如此训斥青龙洞的天房道人,而洪长豹与辛辰子则是一幅看戏模样,似乎都是旧相识。
温素空又看了一眼洪长豹和辛辰子,
“我徒儿在煞穴中,你两要拦我?”
洪长豹当即闪身避让,方才不知道是谁自然要拦一拦,可现在看清了来人,自然不会再拦,而且他已然猜出,挂单在青龙洞、还是留天房亲自担保的义道,肯定就是她的徒儿了,他口中还道,
“温姐请便,有何需要尽管唤我,说来惭愧,这程侄儿还是为救我苗人进的险地。”
不过温素空却不领情,冷冷道,“那你等到现在为何不救,你忘恩负义是做惯了的?”
洪长豹干笑两声,不做回话。
而辛辰子看动作也想避让,可是又抬头看天,似乎不敢决定。
“徒儿速速退下,三清山的高道,龙盘东南,岂会贪图咱们这蛮荒地带的煞气?”绿袍老祖的声音从天顶上传下来。
辛辰子当即松一口气,闪身避开。
而温素空自然听出绿袍老祖这是给三清山面子,也是在提醒她,救人就是救人,不要想著采煞。
如此便只有李元化一人拦在温素空跟前。
“三清山,倒是好大的名头,他们怕你,我峨眉可不怕,废话少说,咱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且看我玄英剑利否!赢了,你自然是想去哪去哪,输了,那往后少来我西南撒野!”
李元化说著,将玄英飞剑召至身前,剑指温素空。
温素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髯仙当面,贫道久闻髯仙大名,可今日我却无心与你切磋,不过要是你真想死,也可以凑上来。”
说罢,坤道右手一翻,向天作并指,指尖上虚空扭动,从虚无里涌现出一黑一白两粒光点。
两粒光点互相绕动旋转,好似两个蝌蚪,待速度越来越快,光华越来越盛,便成了一幅旋转的太极图,紧接著,太极图外便出现了后天八卦的图纹。
太极图越转越快,黑白两色成了混沌一团,再然后又变成一片光亮,仔细一看,太极图居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圆镜。
而李元化看宝镜里出现了自己的身影,一股冥冥中的恐怖罩住了他,让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刚渡过的四洗金丹劫。
“呵,道长要进穴寻人,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也还有一个侄女受困在穴中,我亦是心急,不如道长先请,我随后就来。”
李元化收起飞剑,让开了道路。
温素空也不啰嗦,收起了阴阳八卦镜,冲入煞穴中。
辛辰子和洪长豹见状倒是不约而同笑了笑,声音不大,可落在李元化耳中却是让他有些羞臊,不过好在他那一脸密髯,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
且说温素空进了地穴,便感觉到地底才是真煞,外面的冲天华光不过是地煞蒸发雨水形成的稀薄煞气,与真煞相差甚远。
这地穴里也不知有多宽广,四下望不到边界,地穴漆黑,可真煞绚丽异常,或成团,或成缕,让人仿佛置身在星海之中。
不过作为地陷后入煞穴的第一人,温素空却无暇欣赏奇景,在这偌大煞穴中寻人,真就好似大海捞针。
“呼呼——”
这地穴里还不知哪里的飓风,几乎要将人吹飞,又把那些真煞吹的四处飘动。
虎芝琉璃如意化作一团赤黄灵光将温素空护住,以防煞气冲刷肉身,她小心避开真煞,运转法眼,四下搜寻,同时嘴里也喊著,
“云气!云气!”
第二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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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真煞衝穴(上架,求首訂,求月票!)
第63章 真煞冲穴(上架,求首订,求月票!)“轰隆——”
伴随著一声巨响,被震得七荤八素的云气跌落到地缝里,他迅速把左右一扫,发现这地下竟是空荡荡一片,好似个极远无届!而再低头下望,竟是无尽深渊,一眼看不到底!
而在这宽广漆黑的地穴中,又充斥著许多绚丽异常的光彩,或成团,或成缕,让人仿佛置身在星海之中,又仿佛内视来到了人身内景小天地里。
云气不识那是真煞,还以为是积年的泥瘴自发成团,有了真形。
“呲呲呲——”
云气身外的火衣与地穴里的煞气接触,剧烈的燃烧,发出刺耳的尖鸣。
云气变色,这里的瘴毒如此厉害,他又无法在此处食气,这仅靠积攒的那一些法力可坚持不了多久!
他率先唤出「龙车」,跌倒「龙车」上,止住了下落的势头,随即便驾云往上冲。
可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这地穴底下有地火丛生,那飘摇的火气吹到上面来却成了呼啸的飓风,他想飞出地穴,可又像是风中的柳絮,无论往哪都是身不由己。
地穴里真煞四处可见,这要是红发、绿袍见著,必然是欣喜不已,可现在对于云气来讲,无疑是一张张催命符。
很快,在飓风的搅弄下,来不及避闪的云气眼睁睁看著自己与一团五光十色的、小山大的真煞撞到了一起。
而在撞上之前,云气只来得及将身外之物中的「秋水」和「谦慎斋印」放进太虚洞石里。
“呼!”
像是风中的烛火,云气身外的火衣只瞬间便被吹灭。
紧接著,是云气所穿的衣物也在瞬间化为了虚无。
“啊——”
始与真煞接触,云气的第一感觉是痛,是从未有过的痛,是无法想象的酷刑。
像是被扔进了一团火红的铁水里,周身都是被火烤炙烧的感觉,皮肤在瞬间就被烧化,长发也是在霎那间化成了粉末,只短短一刹,年轻道士就成了一个血人。
而这团铁水又仿佛有万钧之力,疯狂的往他身体里挤进去,挤进血肉里,挤进经脉里,挤进窍穴里。
遭受如此酷刑,云气的眼眸也是霎时间血红一片。
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念头仿佛都被铁水凝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大叫。
云气不知道,这叫“罡煞冲穴”,是二境修士熔炼罡煞过程中最为危险的一步,而内丹道又把这个过程称之为“降龙伏虎”。
在正统的内丹道修行中,引罡煞入体是要在具备罡煞的前提下再花几年甚至几十年去做准备的。
罡煞是秉承天地阴阳清浊之气而生,举世罕见,可是世间万物又相生相克,这罡煞能侵蚀天云地土、能冲刷人体肉身窍穴,可又偏偏奈何不了铅汞之物。
所以内丹道修士在采罡取煞之前更要寻铅觅汞,寻得铅汞之后,又要与无数秘宝熔炼,这一道程序又唤作“调铅弄汞”。
炼成玄汞真铅后,再将其服下,炼入经脉之中,如此做好准备,再吞服罡煞,引导龙虎顺著铅汞铺成的大道来到脐下三寸处,打开人体三大窍中的第二窍,黄庭,亦作丹田。
此举,既是“犁庭”。
而云气才一境,自然没有准备铅汞,如今便不是“犁庭”,而是真煞把云气全身都“犁”了个遍。
只是短短一瞬,云气便回过神来,往日里日夜不辍的凝念终于在此时起上了最大的作用,他束紧念头,几乎是强行让自己忘记了痛苦,只想著如何争命。
内视,观望人身内景小天地,他看见一个一个光团熄灭,又仿佛听到水声,这是真煞在体内冲刷,塞满堵死了一个个窍穴,云气不知这番即便自己活下来了,这副躯体又能有什么用。不过当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真煞阻塞一个个窍穴,却也不顾上了,只能弃车保帅。
周天百窍,最重要的自然是存放精气神三宝的三大窍,存放神思念头的紫阙,存放人体精血的绛宫,以及存放天地之气的黄庭。
不须多想,黄庭先不做考虑,他黄庭未开,现在堵塞了人也死不了。
他绛宫未开,如今一身精血都在心窍,所以心窍不能有失。
他紫阙也未开,可念头思绪不是虚无,还是依托于紫阙而存,只是他未曾见到那处的真形罢了,所以紫阙也定然不能有失。
他忽然看向了十二重楼。
若要保心窍,此刻就要辟心府!到时府中有神安坐,是抵御真煞侵袭的唯一办法。
至于保紫阙要穴,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桃都」。
老观主曾说过,飞剑以念催动,平日里养在紫阙中,他不知道「桃都」是什么品级的飞剑,但之前以念头与「桃都」接触,宝剑是有回应的!如此有灵的宝剑,是否能进来自己的内景小天地里来,护住紫府?
他分化出一缕念头,落到紧跟自己的「桃都」剑上,但这缕念头很快被真煞吹散,与内景天地里的主念失去了联系。
“锵!”
一声清亮的剑吟响彻云气的内景小天地。
一柄仿佛遮天蔽日的赤红巨剑缓缓进入这片天地,随即横亘在内景世界中,把这片因窍穴淤塞而逐渐暗淡的天地重新照亮。
云气笑了笑,总算不是太坏。
他一个念头过去,「桃都」便骤然缩小,来到内景世界顶上的紫色光团周围,飞剑环绕又形成火龙卷,护住了紫阙。
他又想起先前喷出太阳丙火时大多都被「桃都」吞食,于是再一个念头过去,「桃都」果然有求必应,熊熊烈焰真气自剑身上喷薄而出,那金色的太阳丙火远比云气积攒的多得多!
他念头再动,喉窍里的元旦道人睁开了眼,魁梧道人起身,大步离开十二重楼。
道人身后,源自人间各处灯火的三味真火紧紧跟随,如氅如旗。
道人飞离十二重楼,与从紫阙上跌落下的丙火飞瀑汇合,便如将军点了兵,丙火紧跟在道人身后,直往心府而去,铸就无边威势。
云气念头就在高处观望,宛在帅台。
心窍红彤彤一团,像是悬在内景天地里的一个小太阳。
驾临心窍门前,元旦道人知晓身主的急切,手中幻化的桃木剑一指,身后的太阳丙火与三味真火再不分彼此,合成一股,宛如火江洪流,涌向心窍。
而心窍如无底之洞,无边之海,对火江洪流尽数吞纳,却不见饱和。
时间只过去瞬息,但云气却心急如焚,呵,这话当下倒是恰当了!他自嘲一笑,终究是赶鸭子上架呀!一切显得如此仓促!
看著周天百窍一一熄灭,云气几近绝望,不过「桃都」此刻依旧是源源不绝喷涌了丙火真气,直接在心窍与紫阙间连城了一道火线。
云气念头再动,事已至此,只把死马当活马医。
紫阙之侧,那一座光明宫,举宫下沉!
勾心斗角、精巧绝伦的宫殿顺著火线下沉,来到心窍之前。
忽地,殿门大开,衣著华丽尊贵的昴日星官腾云而出,直奔烈日般的心窍,一边粗狂奔放的元旦道人自也不必多说,投身火球!
第64章 辟成心府(上架,求訂閱求月票)
第64章 辟成心府(上架,求订阅求月票)内景天地,绝对的寂静。
而在绝对寂静后,是开天辟地一般的轰鸣!
云气清楚的感知著,象征著心窍的火球猛地收缩,收缩成一粒极小极小的亮点,随后,又急切的炸开,炸成一团红澄澄的星云。
但这团星云却不再迷蒙,一丝一毫看的分明,把整个内景世界都照亮,光芒甚至盖过了「桃都」。
在星云之中,一条血色河流凭空缓缓流淌,呈螺旋状,但掩映在星云之中,不见来源,不见去处。
云气知道,这是一身鲜活精血的显化,有了这一条血河,只要不是剜心割喉这样的手段,一般的刀斧之伤都能给养好,即便是断肢再续,也不在话下了。
紧接著,一股磅礴生机从血河里涌出,扩散到内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股生机,在一瞬间甚至压过了真煞冲穴带来的死亡气息,在这一瞬间,云气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一瞬间,云气被煞气毁去皮肤与头发都开始重新生长!
这股生机、这股力量,让云气沉醉,这是压倒一切的喜悦,是无可比拟的舒爽,是无法言说的滋味。
身为这具肉身的主人,云气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辟心府,延寿半甲子。
再看那道血色河流中,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看不起面目真容,但一身红袍依旧显眼,说是元旦道人也可,说是昴日星官也可,那股我开口前举目无光、我张嘴后光明无限的意蕴却是不会改。
这就是程云气的心府内景神,此后搬运精血、吸食火气、统领百窍、缔结法符均不必身主再动念操劳。
心府前的光明宫缓缓飘向血河深处,在星云与血河的照耀下化虚为实,落座于此,匾上光明宫三字自动改为「光明心府」。
那尊内景神走入府中,静坐如神佛。
也就是在这须臾之间,显化为灰色洪流的真煞之气冲入心窍,而此刻心府光明大放、血气滔滔,死死顶住灰色洪流,仿佛是在宣告,此处有主了!
借著增寿半甲子的勃勃生机之势,心府如同洪流里的砥柱,无论真煞怎么冲刷,自岿然不动。
可其余脏窍却同其他周天小窍一样,被真煞淤堵,肝窍、脾窍、肺窍、肾窍,一一暗淡下去,云气就在高处看著,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
终于,也许也只是一霎那,只是云气自己觉得漫长罢了,灰色洪流来到了紫阙处。
「桃都」再次迸发出璀璨光芒,飞剑盘旋如火龙卷,宝剑把真煞也视为了敌人,但凡煞气接近,便将其斩灭,一丝一缕也进不了紫阙大窍。
见状,云气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命算是保下来了!
而这“毒瘴”也肆虐不了多久了,只因云气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周天百窍与经脉已经充满了这鬼东西,他就是像是一块晒干的瓜瓤丢进了水里,待吸饱了水,那这水还能拿他如何呢?
念头回到外界,他睁开了眼。
得益于刚才那股磅礴生机,让他从狰狞血尸的样貌中回归正常,这股生机意蕴还在体内,虽说已经在缓缓消散,但此刻对云气来讲也是一张恰到好处的保命符。
他转了转眼珠,发现只能转转眼珠。
身体像是一个木头,像是一个泥塑,他还躺在「龙车」上,可却操纵不了云驾,他经脉堵死,浑身上下运转不了一点法力。
他眼珠转了又转,终于被他想到一个法子。
经脉淤塞堵住了法力运行,可念头却不受限制,他分出一缕钻进手腕上的洞石里。
这金相宗拿出的谢礼果然不凡,洞石在真煞中无碍云气能料到,毕竟是虚无空间之宝,可串著洞石的白绳也安好无恙就让云气颇为惊喜了。
念头进入洞石,里面东西并不多,只是一扫,云气便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这符纸上绘著云隶,层层云隶环绕成的祥云图案的正中间有一串紫色的点,连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念头落在北斗杓柄上,随著念头与符文上的法意勾连,云气身下的「龙车」便动了!
云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于是,就这样,「龙车」载著云气缓缓上升,虽然也是狂风中飘摇,有时还会被甩到下面去,沉沉浮浮,但总归是向上的。
此刻,他不必避著他以为还是瘴毒的真煞,便好似逆流中的鲤鱼,力争上游。在这个过程中,他还看见了苗人、百蛮山魔道以及蜀道的尸体,不过云气却也不想著去捞回苗人尸体了,一是实在不能,二是在这样的“瘴毒”里,尸体要么被这“瘴毒”淤塞肉身,成为一具干尸,要么天长地久被底下上来的火风吹成粉末,无论如何,这里与阴湿绝凑不上关系,怎么也尸变不了了。
不过他却没有见到李英琼,也不知那块万年寒玉能不能保得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念头都要把那符纸上的法力给磨光了,才终于看见了天光。
咦,雨终于没下了吗?
云气这样想著。
而在烂桃山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停手的红发老祖、绿袍老祖、李元化、洪长豹、辛辰子、留天房,都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著烂桃山中央,在那漫天的煞气华光中,一朵红云缓缓升起,上面还躺著一个年轻道士。
“那是谁?除了温素空还有人下去过吗?”
红发老祖问。
留天房眯眼看著,有些难以置信,“好像就是她的徒弟,程且清?”
“那温素空呢?”
“难不成还在下面找?”
洪长豹见没人答师尊的话,便废话应了一句。
红发老祖摆摆手,便把红云给招过来了,他老人家笑了笑,还是个炼火行的好苗子。
等红云近了,大家也都瞧见了那个年轻道人,在座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一境的小道士已经被真煞冲穴冲了个底朝天,这副身躯说是个死尸也不差了,难为他护住了心窍和紫阙,逃出命来。
“赶紧把温素空那个女娃叫出来!”
红发老祖急促说。
洪长豹得令,也不进穴里,只是远远的运转法力,温姐温姐的叫著。
而云气现在只想刚才死在了地穴里才好,天知道为什么烂桃山上空这么多人?
他现在可是不著寸缕!
而红发老祖和绿袍老祖对望一眼,他们都瞧见了黏在云气胸前皮肉上的绿螭鳞片。
这时,在穴中搜寻许久的温素空又化作一道玄光而至,一看到云气,便红了眼。
她从随身洞天法宝里随意拿出一件衣服盖在云气身上,再次化作玄光,带著徒儿便要离开。
而此时,红发老祖忽然叫停了温素空,
“这孩子到底是为我门人进的险地,又仓促开辟的心窍保命,以致气血亏空,老夫有愧,这滴心血权当补偿,稍后自有谢礼送到三清山。”
说著,红发老祖屈指弹出一滴血珠,飘到玄光面前。
那滴血珠红光瑞瑞,如晶如玉。
玄光没有客气,将血珠包裹,瞬间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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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五雷化煞之法(上架第三更,求訂閱求月票!)
第65章 五雷化煞之法(上架第三更,求订阅求月票!)云气眼珠子滴溜溜看著素空。
学师怎么来了?
不过他现在说不了话,真煞冲穴到后面把十二重楼也给堵死了,而且看素空学师现在也没说话的意思。
玄光一路疾行,云气只能看到天上迅速后掠远去的云彩,似流萤飞瀑,倒是别具美感。
不过没过多久,云气感觉速度渐渐慢下来了。然后他便看见了秀丽的青山,飘渺的烟云,还有那些或御剑或驾云的人。
他知道他回到三清山了。
玄光终于停下,云气眼珠子转著四处去瞧,低处的东西他看不见,但远处高大的东西他是能看见的。
那座山头雷云环绕,那座山头赤烟如霞,那座山头清风拂竹,咦,好像是明治山,那刚才那两座不就是枢机山和丹霞山了?
那是来莲花福地了。
可环视一周,躺在这里能同时看到莲花八峰!
这里是平顶山!
云气被拖著进了一间大殿,大殿的藻井深蓝明绿,像是从密林下抬头见天。
此处的灵气丰盈,新生的皮肤与灵气接触,仿佛在冬日泡在温泉里。刚刚经历过极致的痛苦折磨,此时沐浴在这样的灵气中,如若不是身体坏死无法出声,他定要舒爽的呻吟出来。
“师祖!师祖!”
温素空的叫喊声在大殿里回荡。
云气现在看不见,几乎在温素空进来的同时,大殿中央的蒲团上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道士盘坐著,看相貌是在五六十左右,头发里掺杂银丝,一身麻灰色的道袍,脚上是白袜芒鞋,手里拿一柄拂尘,道士看著普通,但细看又有股超脱之感。
“我看到了,听见了,你把那孩子抱近些。”
道士口中说著。
温素空手一挥,红云托著泥塑似的少年便飘到了道士跟前,「龙车」贴到地上,似个云床。
云气这时也看到了道士的脸。
应当说,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道士,即便是现在看著年过半百,但岁月在他脸上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更为温和亲人,却不曾败坏他的神华。
而真正让他看起来有些显老的,仅仅是他的灰发。
道士看云气眼珠子提溜乱转,便笑著说,
“倒是让孩子憋闷了。”
灰发道士把拂尘一甩,云气便感觉自己的念头从肉身里被拉了出来,眼前一个恍惚,他便“站起来”了。
和初入山门进行法试时的感觉一样。
不过这位道士想的还要周全一些,他拿著拂尘再往云气念头上一点,一阵光华闪过,云气便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身体,只是这幅身躯仿佛是灵气所化,看著还有些透明。
云气首先望向了自己的肉身,果然,上面盖著一个女子衣裙,肉身都没有遮全,他迅速探念进了洞石,从中取出几个道袍像是盖被子一样盖在了肉身上,严严实实的。
随后,他才向素空行礼,再向道人作揖。
“这是咱们明治山的第二十二代祖师,百年前高升了,现在是副掌教,居纯阳殿,分管福地里的丹霞、枢机、白虎、摩崖四山,没准什么时候就升掌教了。
“反正以后有事我若不在,你只管来找祖师就好,你师叔、师祖、太师祖都不长寿,早早没了,二十二代祖师再往上的,我也不曾见过。
“伱现在是明治山的独苗,火、雷、地、山四脉他老人家都可以不管,唯独不会不管你。”温素空来了纯阳殿心这才放下,见祖师不紧不慢的样子,也半笑说著。
云气遂叩首,这可是往上三代的祖师。
道人笑著让云气起来,“素空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我道名通玄,日后若是有人问起老祖名讳,可别答不上。”
云气称是。
素空则说,“老祖,这是个顶好的苗子,先不急寒暄,且救他一救,他这肉身遭逢真煞冲穴,也不知淤塞了多少,往后如何修行?”
通玄祖师点点头,往云气肉身上仔细看了看,
“你是一窍未开进的煞穴,哦,十二重楼开了一层,倒是和没开没甚区别,现在开的那层也堵死了。
“煞穴里你临危开的心府,不错,以太阳丙火开府,咦,那又是什么火,竟未见过,咦,不错,以昴宿为内景神,不,又不全是昴宿,神性之外又有人性,真的不错。
“辟心府增寿半甲子,但你当时濒临气绝,这半甲子寿元又没能全数加到你的命轮上去,起码有十年寿元用来给你吊命了,也彻底护住了你的心府,保全了精血。
“你神智清明,什么护住了你的紫阙?容贫道看看,原来是一柄飞剑,是一把好剑!还与你的心府之神相配,均合阳火之道,不错,真乃缘法!
“其余的,唔,真是一个都没逃掉。”
温素空也没想到这道真煞竟如此厉害,竟把云气的周天百窍全部淤塞,仅仅靠开府和不知哪来的飞剑护住了心窍和神窍。
“如何能救?如何能化开那些真煞?”
温素空问道。
“这是道新出世的煞?”
通玄祖师问了一句,他竟是未曾见过这道煞。
云气有些不明白,不是瘴毒么?
温素空点点头,“应该是道新煞,我进了煞穴,那里真煞随处可见,而且没有人为开采的痕迹。烂桃山我也颇为熟悉,想不到底下竟孕育著一道新煞。”
通玄祖师点点头,
“是南疆的烂桃山啊,那难怪了,我看这道煞,有乙木之瘴,又有地火之毒,两者纠缠到一起,端的猛烈异常。
“要说化解,老道想想,若是说克制乙木和地火,那自然首推雷法,雷法分上司都天五雷、中司法天十雷和下司诸天三十六雷,呵呵,我们先看看上司都天五雷,五雷是雷法根源,肯定有对症的。”
云气两眼一亮,能救命,还能学雷法!
“五雷分天雷,地雷,水雷,龙雷,社雷。
“天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号令天神,弑天魔,荡瘟疫;
“地雷主镇杀百虫毒害,斩落山精石怪,清扫山岚瘴虐,拔度死魂,节制地祇,祈求晴雨,又称神雷;
“水雷主生成万物,役云致雨、拯济旱灾,滋养五谷,润田养林;
“龙雷主杀伐,诛斩水怪,赏功伐过,可兴风起浪,意在断除蛟龙、毒蛇、恶蜃、精怪,能拔血剔骨,亦能化蛇为蛟;
“社雷主伐坛破庙,捣毁野庙淫祀,以正视听。”
云气眨眨眼,只觉得都很厉害。
通玄祖师又说,“小娃娃你是被地火与木瘴交织成型的真煞侵蚀肉身,应该用神雷去化,至于滋养腐败的肉身百窍,应用水雷来洗练,才能不留暗伤。
“天雷在春,水雷在夏,神雷在秋,龙雷、社雷均在冬,所以你要以夏秋之雷来化解体内真煞,至于详细之法,可去九天应元府听讲。”
云气再次叩首谢过。
第66章 竹杖芒鞋輕勝馬(上架第四更,求訂閱求月票!)
第66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上架第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听完祖师讲解雷法,云气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真煞冲穴时,他是真以为自己的道途断绝了,现在劫后逃生之外,道途也能有回寰之余地,实在让人喜悦。不过很快,云气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肉身坏死,如何修习雷法?
这时又听通玄祖师对温素空说,
“不过以他当前的情况,莫说炼法,便是行走也困难,素空,你教他杖解法吧,剩下的也不必贫道再啰嗦,去休,去休,莫要扰我清修。”
通玄祖师一甩拂尘,云气只感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时,却是望见了那座「詹碧云藏竹之所」碑。
竟是回到了明治山。
温素空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意外之色,她又一招手,把红云连带著云气肉身送到竹亭里,自己则在竹亭外的蒲团上坐下。
被点成灵体的云气也在学师身边坐下,便听见素空道,
“方才你也听到了,祖师要我传你杖解法,这是明治山的不传之秘,不过刚好伱辟成了心府,已经可以成为我的真传弟子了,以后也不必称学师,叫师尊即可。”
云气一喜,便回说,“是,师尊。”
“这杖解法,其实说到底是借尸还魂之法,只不过听起来高雅些,这‘尸’也不是真的尸体,而是竹杖。”
温素空给云气解释著,
“开山祖师说:惟竹之得于天者最清。认为竹乃是秉承天地清气所生,清气在天为风,在水为莲,在地则为竹。又说:天地之间,虚通而已,亦如竹管之接气,通而不曲也,气来则通,气往则不积。
“开山祖师认为竹才是最好的灵体,能藏气,又能通气,餐风饮露,所以他老人家创出杖解法,以竹杖仿制人体关窍,再以元神入驻其中,于是从第四境跳过第五境,当即成就杖解仙飞升,是为尸解仙中第一等。”
温素空说。
或许是过于玄妙与奇思,听著温素空这番话便是云气这般才情也有些难以理解。
杖解飞升?
还跳过了第五境?
这开山祖师又是何等才情?
温素空看著云气,“你是见过杖尸的。”
哦,是了!
云气立马想起来,入山第一天的法试!他最后选择了一个具备四肢人样的竹杖!
不过他当时可没想那么多!
不成想缘法竟落到了此刻!
“你选了竹杖,那应当是不排斥的,这是杖解法里最紧要的一点,你切不能认为竹杖是死物。为师就是认为人是人,物是物,所以始终不得杖解法精要。
“而明治山历代弟子大多都是如为师这般,所以埋没了杖解法,只是当作身外化身来用。祖师既点名了我教你杖解法而不是借尸还魂中的其他法术,也说明他老人家也是对你抱有希望的。”
云气点点头,示意受教。
“眼前用杖解法便是将你的魂灵放置在竹杖中,此后你便以竹杖之身行走,修行雷法,积攒的雷元再渡回肉身,直到肉身痊愈。”
云气再次点头,这听起来真是过于玄妙了。
“其实我是不想让你太早接触尸解法的,尸解法与元神道还不同。尸解法是领悟了肉身宝藏精要,再因人而异,再造灵体,元神褪去旧壳,入驻灵体后飞升。所以凡人愚钝,见仙人弃尸而走,谓之尸解仙。
“而元神道则认为肉身只是元神寄居之所,是驿站,是客船,精修元神之力,待元神圆满后则仅凭元神飞升,遗蜕留于人间,其实按理说这才是真正的尸解仙。”
素空又叮嘱云气,“你魂灵入驻竹杖后,会发现灵气运转更甚肉身,但切不可贪恋这种感觉,你才初识一境,更别提见识二境命藏的玄妙,所以万不可留恋,不能怠慢了根本的内丹道修行。”
温素空说的真切,云气点头称是。
见状,素空也微微颔首,大袖一挥,云气跟前便出现了一个竹杖。
竹杖长七尺七节,上下笔直,呈碧玉色,微微透明,能看到首尾顶端两节中空,而中间五节有符箓填充,发著五彩华光。竹杖第二节长出两根竹枝,最后一节底端也长出两根竹枝,每个枝梢生五片叶子,看著竟有几分四肢的韵味。
而第一节杖上又开有七孔,对应著七窍,每个孔中也都填著符箓。云气看的熟悉,和他入山那天见到的竹杖相差无几。
“这是为师准备炼制身外化身的竹杖,倒是先便宜了你,且附身上去吧,心里什么也不要想,只当这就是你的肉身。”
云气向师尊拜谢,随即领命,缓缓往竹杖上躺上去。
而待云气附身竹杖后,温素空则一连掐了几十个法印,打进竹杖里的符箓中。
代表著五脏和七窍的符箓放出炫目的毫光,而待华光散去,眼窍处的符纸一闪一闪。
“可是醒过来了?”
素空法师问了一句。
竹杖站了起来,喉窍处的符纸亮了亮,“是,弟子感觉与肉身无异,就是冷了些。”
温素空看著竹杖,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无论这竹杖花费了她多少心力,她也从来只当一个后手,她还是认为这是一个物件,一个死物,自然为云气从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郎变成一个冰冷的竹人感到些许难受与自责。
或许这也正是自己无法修成杖解仙的原因吧。
温素空心里这样想著。
“你先习惯习惯,若心里有所不适,尽可与我说,为师再想想办法,以你肉身里的真煞数,没个三五年怕是化解不了。”
温素空还是张口劝了一句,即便让云气修行杖解法是祖师的意思。
云气闻言却是摇摇头,他笑了笑,“早有贤人吟唱,‘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如今我有竹杖之轻,岂不是美事?”
温素空闻言也终于放心,她也笑了,她觉著自己总是低估了这个徒弟,想了想,她道:
“如今你辟成心府,为我真传,正式入我明治山法脉,也该给你取个道名了。”
竹杖上的竹枝一动,成了一个揖礼,他说,“请师尊赐名。”
“我本已想好为你取一个‘泊’字,取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意,‘泊’为水边,又为‘伯’音,你首辟心府,以水为配调和阴阳,以程为姓,‘伯’为归宗之音。”
云气听著确实觉得好。
“不过我再看你,发现你淡泊之心早已具之,再取‘泊’字反而不美。不如借你口中贤人之字,取一个‘瞻’字,意在高远,盼你修行途上以心为目、多做远望,不拘泥于一时的困苦,你意下如何?”
素空轻轻说著。
竹人口中也轻轻念叨著,眼窍逐渐明亮,
“瞻,程心瞻,好,好名,心瞻叩谢恩师!”
这一章写的我还是比较满意,不知书友们觉得如何,后面几段我读了好几遍,改了好几遍,最后还算满意。
这个场景早在我写第一章时就想好了,真是超级爱这首定风波。
第67章 竹林深處無憂洞
第67章 竹林深处无忧洞“你近些时日就在明治山上修行,先修行变化之术,不然以竹杖行走,即便是在宗内也太惹眼了些。”
温素空说。
程心瞻想著也是,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别人看著或许还不太习惯呢。
“先前授你的《广成敕虚随心咒》就有变化之咒,不过变化之咒较为高深,不易学会,现在我再授你障眼法,可做临时之用。”
说罢,她往竹人脑部一点,正是用的醍醐灌顶之术。
而程心瞻动念一看,这障眼法的根本在于五行相生变化之术,以五行之气勾勒心中之像,再将其幻化出来,不过说到底这是一种遮掩变换之术,却不能大小变化、身形变化。
若是想变化成一间小庙,只需用五行气勾勒出小庙的外廓,罩住己身即可。但却不能变化成一只蝼蚁,通过狭隘逼仄之处,也不能变成一只雄鹰,振翅飞翔在天,亦不能像法天相地一般,变化己身高如山岳。
后面这些才是真正的变化之术,而障眼法说是幻术也许更贴切些。
不过也不能小瞧了障眼法,只要法力足够,念头精微,那演化出一方小世界也未尝不可,再以五行气催生出天象、气味、声响等,那就是最顶尖的幻阵了。
而眼下只是幻化出一个身躯而已。
程心瞻念头一动,这副师尊准备用来作身外化身的竹杖身躯给他一种五府具开的感觉,法力充盈,想来是那些符箓品阶高超的缘故。
随著他念头运转,五行之气逸散,氤氲变化,便幻化出了一个人形将竹杖包裹,正是程心瞻原本的模样。
“眼下只能幻化一个形体,至于体温、音色、气味还容弟子再想想。”
程心瞻拱手说道,一举一动与常人无异。
温素空勉力按下心头惊诧,面上不动声色,“嗯好,现在伱能幻化出形体也算不错了。”
程心瞻笑了笑,又问道,“师尊,那弟子是否可以如往常一般食气?法力就藏在这些竹节里的符箓之中吗?还有弟子观想昴宿,领悟了太阳丙火和三味真火,不知是否都可积攒在符箓中,还有内景神,飞剑,是否都可以收入体内呢?”
程心瞻问了许多,但温素空只点了一次头,她说,
“这副竹杖是从为师的师祖寻笋种竹开始传下来的,花了三代人的心血,里面的符箓用的也都是号称“体外丹田”的大溪洞玉制成,对于三、四境的修士不好说,但对于你这个境界,你只管把他当作真实肉身来用就是了。
“真要说起来,单论府窍,这竹杖已经是三宅五府俱开了,可以说是一境圆满,唯独还没有打通双眼的阴阳大殿,恐生了灵智。”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修行雷法后,可将雷元积蓄在竹身雷宅中,用雷元化你肉身真煞时,也是先解雷宅之急,驱逐真煞后紧接著就开辟雷宅、缔结内景神,到时以内景神替你行法,逐一化开其他真煞,你则继续以竹杖身修行,领会仙道真意,如此两不耽误,待肉身真煞全部去除,你再回到本尊。”
程心瞻称是,如此甚好,实在周到。
“你先在明治山住下吧,熟悉一下竹身和障眼法,起码要让你的同门好友看不出来再下山,你遭受这般大的苦难,也就不要再让好友们担心忧愁了。”
他笑著应下,他正有此意。
“现在你已是真传弟子,理应搬离万笏山来明治山建立道场了。明治山地广人稀,灵穴众多,眼下你就可以去寻一处灵地作为道场之址了。
等你熟悉好竹身之后,再下山去九天应元府旁听雷法,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写一道笺子你带过去,去找赵府主,他自会给你安排一位学师,你跟著学就是了,你为人机警知礼,我就不多说什么。
“还有,到时建立道场少什么东西可以去找都务院要,记名弟子晋升真传开辟道场,都务院是有义务协助的,什么草木种子、灵物阵旗,他们那都有,你自行去挑选。”
程心瞻称是,又想起一事,他问,
“师尊,我那柄护佑紫阙的飞剑夺自蜀山峨眉弟子,这事?”
温素空听了,便让他说一说这般高品的飞剑是怎么夺来的,又是如何进的煞穴。
程心瞻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温素空听完,皱起眉头,道,
“无论怎么说,峨眉弟子杀的是红木岭和百蛮山的人,倒是你先手杀的峨眉弟子,要是理论肯定是我们理亏。
“不过倒也不必理论,近些年来我们东方道门与蜀中道门剑拔弩张,打打杀杀早就不止停留在嘴上了。你不是第一个杀人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他们先动手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各凭本事罢了。
“这飞剑与你契合,又已经结了血仇,那肯定是还不了了,他们也不会上门来讨要,丢不起那个人。只是你日后在外行走时也要小心,到时若是被抢被杀,也是说不清的事。”
程心瞻点头,这理所应当。
“哦,对了,这是红发老祖为了补偿你,特地送的一滴心血。我已仔细查看过,这滴血里并没有夹带什么东西,只有磅礴的血气生机。
“红发老祖说的没错,你仓促中强开心府,虽然是保住了命,但也导致气血亏空。待日后你化开肉身真煞,便可将此血服下,炼化到心窍中,这毕竟是积年道胎境界的心血,应该能补全你的暗伤。“另外,为师发现这滴血里还有一缕龙威在,想来传言中红发老祖真身为一条锦龙,这话怕真是八九不离十。不过他既然主动将此血赠与,说明他有意示好,你自己心中有数即可。
“还有,其实那日祖师讲解五雷时,有一点没有说清,那五雷中只有龙雷,非身具龙威者不得修行。你原本无望或是要寻得龙罡才能修行,但现在有了这一滴血却也能早日尝试施展一二了,你日后修行雷法时可以关注一下。”
温素空递过一个白玉瓶,这玉瓶微微透明,能看到里面散发著血光。
程心瞻接过玉瓶。
“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你自行退下,去寻找洞府吧。”
温素空向来这样,说完话、授完法,便会下逐客令。
程心瞻拜别,同时带上了自己的肉身。
待弟子走后,温素空发现自己先前给弟子遮身的衣裙被留了下来,于是屈指一弹,一粒火焰落到上面,将其焚了个干净。
————
程心瞻离开「詹碧云藏竹之所」碑,自顾自闲逛起来,要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居所。
之前来明治山只是学法,从来也都是在「凉君渡」直接落云,再去藏竹碑处学法,竟是从没认真的逛过明治山。
现在仔细一逛,也看见了几处亭庐,非是只是藏竹碑那一处,想来也都是些先人长辈的道场,程心瞻自然不会鸠占鹊巢,看见了也只是远远避开。
明治山遍地青竹,又有长枝、高头、毛竹、水泪、湘妃、凤尾、龟甲、龙鳞等等许多种,最后,他相中了向阳坡上的一片水泪竹林,水泪竹绿意盎然,苍翠欲滴。
这片竹林灵气浓郁,而且边上就是悬崖,日后停云也方便。
另外水泪水泪,他即将修行水雷,也算讨个口彩了。
水泪竹喜水,林中应当有水脉才是。他走深了一看,果然发现一个小潭,水呈幽绿色,深不见底。不过这是在高山上,里面却是没有鱼,待日后空了倒是可以养一些。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这小潭不远处的山壁上还有一个石洞,洞口并不大,只能容两人并排进入。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位先人长辈的洞府,待他试探走近一瞧,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个天然的洞穴。
走进一看,这洞上大下小,呈一个酒漏形状,底下横竖都有三四丈宽,往顶上去则极高,怕不下五六丈,应该是到顶了,与外部石崖只隔了一层皮。
洞内空旷干净,除了灰土碎石别无他物。
只是这洞内颇为昏暗,没有天井令他不喜。
再三探寻确定不是他人遗留后,他直接从肉身窍穴里唤出「桃都」,在山洞的侧顶上开了三个大洞,使天光照进来,如此便好了许多。
而掉落下来的碎石被他聚拢削切,形成了一个石床,再施展了几个辟尘、流风、聚水的小法术,洞内顿时便清爽了许多。
他将肉身穿好衣物,放上了石床,又以刚学会的障眼法进行遮掩。
现在,此处就是他的洞府了。
待日后,在附近种些灵草奇木,养些鱼鸟,再布下一些聚灵、示警、护佑之类的阵法,那便称得上一个初级的道场了。
他心中期盼著,策划著,来到洞口处,想了想,又以「桃都」在洞口石壁刻下三字,曰:
无忧洞。
随后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躯体,又回首望了望一动不动的肉身,再展目望望这无边无际的竹海,忽然放声吟唱,
“竹魂竹魄竹精神,飞落潇湘淇水濒。千竿万竿竞青翠,吹风饮露千来春。”
第一章奉上。
1.本章最后诗句与程云气名字出处的诗同出一人,均为南方内丹道宗师白玉蟾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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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千裡歸來尋故地
第68章 千里归来寻故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如今雨水已过,春雷阵阵,万物焕发生机,不知已成为一方煞穴的烂桃山是否还有桃花盛开呢?
程心瞻睁开双眼,历经半月,他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一具躯体。
如今地下的蛰虫被春雷惊醒而奔走,他居无忧洞内半月,也应该出门了。
他还是左配秋水、右配印章的装束,只是这身装束却让他想起了在外行走的时候,又想起来还有一只白狗儿留在苗疆坊市,心想著应当还要再回去一趟,把白狗儿接过来,不过这次就不用千里游历了,加上「龙车」疾行,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说来也巧,就在程心瞻准备出门时,一道令箭突然飞到他的跟前,令箭里传出温素空的声音:
“若无事来我处一趟。”
程心瞻领召,往藏竹碑方向走去。
待他走近竹亭,便看见地上大大小小的木箱放了许多,只是粗略一扫,怕是有三五十之数。
他来到温素空前作揖行礼,口中道:“不知师尊召弟子何事?”
温素空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说道:“你这不光是障眼法了吧,你已经开始修行变化之术了吗?”
程心瞻微微点头,解释说,“弟子确实开始参悟【变】字咒了,不过【变】字咒确实晦涩难懂,现在也是一知半解,只是能稍稍体悟其中一二。”
而在温素空看来,她的法眼透过程心瞻表面的障眼幻术之后,看到的也不是原本的竹杖,而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此子在咒术上的天赋和对法意的理解著实令她再三惊讶。
不过温素空也没有特意夸赞,她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说道:
“这些是红木岭和青龙洞送来的谢礼,都是给你的。他们这次送过来的东西不止这些,不过他们这次名义上是为了谢伱,实际上还是为了与三清山攀上关系,所以大多是给山门的。不过那些人我也没见,现在由外事院的人接待著,我懒得去管。
“还有一事,南疆几家已经谈好了煞穴的分配,听说青龙洞天的老观主最后也现身了,峨眉终究离得远,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三湘的几家分得了份额。
“他们还给那道真煞取了个名字,叫紫火烂桃煞,属乙木丁火之煞,在阴。不过老化消亡的煞是哪道还没风声,估计是有主之物,掖著藏著不敢说。”
“真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采此煞入体的人,你这次遭遇要说因祸得福,是看轻了你遭受的苦痛。不过实话来讲,也真省去了你的在二境寻煞的功夫。
“等你把肉身内的真煞化出来,化作煞水,等你到第二境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用上。这煞是新煞,而且看来品阶不低,煞久居在你体内,肉身已有所适应,等第二境再炼化的时候便会轻松许多,到时专心寻玄罡便是。”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如此。
“汪!汪汪!”
这时,一个大木箱子忽然传来狗叫声。
他两眼一亮,这声倒是熟悉,他快步走到那个木箱子前,这个木箱子装钉的稀疏,更像是个笼子,他打开一看,果然是白龙儿在里面。
白龙儿从木箱里一跃而出,围著程心瞻打转儿。狗儿眼里有些疑惑,他听声音没有错,看样子也没有错,但这气味怎么有点不对?
程心瞻笑了笑,用手挠了挠白龙儿的下巴,狗儿顿时欢喜的摇尾巴,它知道没错了,这就是它的主人。
温素空见状有些讶异,说,“难不成你在门外还养了一条狗?”
程心瞻点点头,说:“之前游历时经过苗寨,是苗寨的人送的。”
温素空失笑,“也好,修行路上也算有个伴儿,这狗儿品相不错,血脉源头应该也不俗,你后面给喂些丹药灵食,化妖应该不难。”
程心瞻笑著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好了,你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吧。而且既然你变化之术小成,便可去学雷法了,这笺子我已写好,你带去吧。”温素空抛来一个竹刨似的浅绿便笺,卷成了一卷。
程心瞻接过,道谢告退。
他用法力摄取起那十几个箱子,排成排跟在他身后,而白龙儿则是一遍又一遍的围绕程心瞻打转,生怕这次主人又给他落下了。
回到无忧洞,他把木箱子全部放回洞里。
白龙儿在洞里迅速转了一圈,又跑到竹林里迅速转了转,这才乐滋滋跑回来。可当它想到当时那群人把它塞进木箱里时,却没有把它长久以来垫的那块包袱布给拿上,不由气急,汪汪叫了两声。
程心瞻却是知道这狗儿在喊什么,便从洞石里拿出了一件自己的旧衣,还是拜入三清山之前的衣服。白龙儿见著,顿时摇著尾巴扑了上去,将旧衣咬住,拖到洞门口放下,挨著洞门趴下了,立即开始呼呼大睡,似乎这十几天都没睡过的样子。
不过这狗儿即便是熟睡了,可一对耳朵还是高高的立起,似乎还在探听著一切动静。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东西,程心瞻便也不著急出门了。他一个一个的打开,这里有红木岭送来的一些灵草灵果,玄丹妙药。最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份桃泥瘴和瘴气的炼化之法,如今真煞出世,这桃泥瘴应该是用一份少一份了。
而青龙洞那边则是结清了他在坊市里画符去秽的酬金,另外还送了许多步法和剑法,应当是根据往日的酬金兑换看出来了程心瞻在修行体剑术。
待程心瞻将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好,并放到洞石里,都已经是一天过后了。
他收检完再次起身出洞,才到门口,熟睡的狗儿立即起身,跟著主人就走了。
程心瞻唤出「龙车」,踏了上去,而白龙儿看见后也一跃而上,他笑了笑,摸摸狗头,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飞离了明治山,往小万山的方向去了。
他首先去了外事院消了自己外出的记录。
那个外事院的道长见程心瞻回来了,还笑著问他,说是南方那边有新煞出世,几派人马打的不可开交,问程心瞻可曾赶上热闹。
程心瞻笑著摇摇头说他当时已经启程离开了。
程心瞻又问那个道人,冯济虎和蒲济萱回来了没有,那个道人点点头,说回来了,都回来了,比程心瞻还早上一个月。
程心瞻笑了,心想著这好事是一件接著一件。
随后他又回了一趟灯笼街,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并与他们告别。说他在外得了机缘,辟了心府,如今已成为真传,要去明治山修行了。
众人很是惊讶,但又联想到程心瞻六息食气,也就不那么惊讶了,纷纷道声恭喜,还夸他收了一条神俊的狗儿。
程心瞻笑著说他马上去都厨院订席,明晚请大家吃一顿,要一醉方休,众人纷纷笑著说好。
与灯笼街的打完招呼,程心瞻又去其他的街里寻相熟的人,约了明天宴席不见不散。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从头到尾也没人看出程心瞻现在的身躯只是一根竹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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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九天應元府(為月票加更,第一更)
第69章 九天应元府(为月票加更,第一更)
雷霆者,天地之枢机也。天枢地机,阳雷阴霆,枢阴机阳,雷生霆煞,雷善霆恶。夫谓万物厥有至符,至符阴玄,乃职生灭。枢机山,位于莲花福地震位,山上终年雷云不散,轰鸣不歇,山上只生长著一种银杏树,结著的果子仿佛都是雷珠。
程心瞻驾云来到枢机山对外的渡口,唤作银桥渡。
落了地,白龙儿瑟瑟发抖,尾巴都垂了下来,这地方对它的威慑太大了。
瞧见一个路过的,程心瞻连忙上前,问道,
“这位道友有礼了,小道是明治山弟子,携山主书信拜见赵山主,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人看了看程心瞻,回了一礼,说道:“道友有礼了,倒是未听说温山主收了弟子,只听说有个天赋非凡的记名弟子,难道道友便是?”
程心瞻笑著点头,“正是小道,小道俗名程云气,前些日子侥幸辟成心府,如今正式拜在师门座下,得道名心瞻,还请行个方便。”
那人连说失礼,道,“山主就在九天应元府的神霄玉清殿中,最近山主不曾闭关,你去应该是能见到的。”
道人给指了个方向。
程心瞻道谢离开。
待他走后,那人摇头自语,“这也太快了,这不是才传他几息食气上了南斗榜么,这怎么又辟府了,满打满算才两年?”
而程心瞻则兜兜转转,一路问人,终于到了九天应元府。
九天应元府说是府,实际上却是个巨大的塔楼,建在九层高台上,高台漆银,每一层都有九丈高,塔楼漆紫,也是九层,每层六丈高,宽则有百余丈,几乎望不见楼顶。
最高层最中间,悬著一块巨大的竖匾,上面以雷篆铁画银钩写著:
九天应元府。
单论气势,却是比「詹碧云藏竹之所碑」不知高哪里去了。
高台南面一连开了九个巨大的门洞,等他走近些,白狗儿却是趴在地上不敢前进。
程心瞻无奈笑笑,却是发现不远处有个兽棚,他走进一看,旁边立了个牌子,唤作停兽棚,里面寄放著许多灵宠妖兽,大多都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也有趾高气昂顾盼生辉的,他便瞧见了贺炳锟那只雷雀在东张西望,没有丝毫不适。
他不由赞一句人家想的确实周到,随即把瘫软的白狗儿寻了一块空地放了进去。
狗儿呜呜叫著,却又真不敢跟著主人进去。
程心瞻摸摸狗头,便寻了个最近的门洞走了进去。
门洞里有值守的人,这个道士看外相四十岁左右,面白清瘦,但眉毛却有些粗浓,颔下留了一绺长须。
这人听说程心瞻是来找山主的,还带著明治山主的信,便提出亲自带著他去见山主。
程心瞻不知道这个值守门洞的人是什么境界,但看他拎著自己化作雷光几个纵跃就翻过了九层高台和九层塔楼就能猜到不是一般人。
塔楼第九层里人不多,但程心瞻看个个的境界都深不可测。
“山主,明治山弟子携温山主信前来拜访。”
值守的人把程心瞻带到一处门前,门前匾额上写著:
神霄玉清殿。
这种把殿建在塔楼的制式他还是第一次见,方才他还看见有些院、司什么的,也都统一建在这座巨大的塔楼里,像是把一片宽广的宫观丛林给立起来了。
而且程心瞻瞧见门口还有一个木质立牌,现在外对的这一面写著“理事,报名可进”六个字,他探身望了望,发现背面写著“闭关,转玉枢司”六个字。
“进。”
里面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子嗓音。
于是领路的道人便带著程心瞻推门进去了。这神霄玉清殿里的样子超出程心瞻的意料,并非是华丽尊贵,反而是简朴异常,像是一个巨大、空旷的书房。
殿后供奉著雷祖神龛,大殿正中位置有一个书案,有一个雄壮伟岸的男子在俯首写著什么。
领路的道人领著程心瞻上前,又重复了一句,“山主,明治山弟子拜会。”
男子抬起头来,只那一瞬间,程心瞻便感觉那男人的目光好像化成了实质的闪电雷霆,将自己内外洞穿,看清了一切。
等他再看,那男子目光又是那样普通和蔼,看面庞虎目宽额好生威严,但又挂著温和的笑容。
程心瞻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口说,“小道心瞻,拜见赵山主,道长无量寿。”
男人点了点头,“贫道有礼了,小友无量观,不知小友来我枢机山有何事?”
程心瞻拿出温素空给的竹刨小笺,递上桌案,小笺是卷著的,说明师尊不想让他看,他也没看,嘴上则说著,
“我家师尊所请便在这小笺上,还请赵山主一看。”
男子接过小笺,打开一看,眼神微动,朝程心瞻看了一眼,但神色上又没有太大的波动。
想了想,男子提笔在一张紫色便笺上用金墨写上了一句话,交还给了程心瞻,他看了一眼,上面写著,
「烦北极司诛邪署妙俭道士为心瞻小友择一良师,授以神雷之法,两年见效,能开岚扫瘴。——赵无极」
“小友,温山主的意思我已知晓,往后数年你便在应元府修行,权当是在明治山一样,如有所需,先找妙俭道长,如他不能应,再来找我。”
把便笺交给程心瞻后,他又对领程心瞻进来的道士说,
“兼显,刚好,心瞻初来应元府,怕是不熟悉,还是请你带他去诛邪署吧,领去见妙俭,他看到纸笺自然知道怎么做。”
兼显道人应下,而程心瞻则是作揖致谢。
这个道名无极的男人冲程心瞻笑著点了一下头,随即又伏案看文书去了。
兼显道人领程心瞻退出大殿,带上了门,离开了第九层。
两人来到第三层,进了一个挂牌诛邪署的大殿,里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比清冷的第九层热闹许多。
兼显道人在前,他似乎对这里很是熟络,一路上与人打著招呼便领程心瞻到了一间厅堂,来到一方长桌前,他说道,
“署主,这位是明治山的心瞻小友,温山主的弟子,山主让我领他来见您。”
程心瞻看这位诛邪署的署主也在奋笔疾书写著什么,这一路走来,似乎九天应元府的同门们都很忙的样子。
诛邪署署主道名妙俭,看面相是比兼显道人大上一些,也是清瘦,但脸上一直挂著笑意,听见兼显道人这话,他立马说,
“那是小道爷来了。”
程心瞻连说不敢,并递上了赵山主写的笺子。
妙俭看了,又望了望程心瞻和兼显道人,笑的更开心了,
“兼显,我记得伱好像还没带徒弟吧,刚好,就由你带这位小道爷修行雷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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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文章005 三清山輩分
非正文章005 三清山辈分三清山开山祖师抱朴子,为徒子徒孙定下辈分,共三十辈,三十辈后循环往复。
前六辈字,取自三清,为:
道德/元始/灵宝,
后二十四辈字取自道藏典籍,是开山祖师期望徒子徒孙应有的品格,为:
上善/太和/守笃/无为/静妙/兼济/清明/融通/存神/素心/至真/质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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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均为杜撰,无关现实。
第70章 所謂雷法
第70章 所谓雷法“兼显,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带徒弟吧,刚好,就由你带这位小道爷修行雷法吧!”
妙俭道长说道。
兼显道人闻言有些讶异。
妙俭道长把赵无极写的笺子递给了他。
兼显道人看了,连忙苦笑,“我哪里是什么良师,署主莫要开玩笑。”
妙俭道长把眼一瞪,“你怎么不是良师,枢机山兼字辈里谁的雷法高得过伱,你就是不愿收徒,还不愿与人打交道,天天不是在署里核对文书就是去下面值守门洞,一身雷法不得传下去吗?
“往日里拿你没办法也就算了,今日有山主的笺子还治不了你吗,我说你是良师你就是,你不服自己找山主去!”
闻言,兼显道人那两道浓眉都要拧成一团了。
“你且看清了,这位是明治山的高徒,还真能一辈子当你徒弟不成?你就做他两年学师,教会他雷法,要是你这还不答应,那我这署主也不做了,我请荐你来当,反正我也使唤不了你。”
程心瞻尴尬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弟子领命。”
兼显道人长叹一口气,应了下来。
“对嘛!”
妙俭道长一下子又眉开眼笑,“好生教导明治山的小道爷,山主可说了,两年见效,你可得用心,多带他出外勤,见效快!”
妙俭道长心里乐开了花,本来署里就缺人,兼显是个闷葫芦,修行雷法时气象万千,妙俭亲眼见他出外勤诛杀瘴精雾妖是何等杀伐果断,但这人偏偏不愿出门,在署里也不愿与人打交道,明明战力极强,却乐的做些文书工作和看守大门。
现在好了,山主一道笺子下来,治了一个还送一个。
“去吧去吧,人交给你了,我不管了。”
妙俭道长也下起了逐客令,似乎生怕兼显反悔。
兼显道人带著程心瞻离开署主办公的厅堂,兼显是个厚道人,他虽不愿意接,但真接了后却不曾给程心瞻一点脸色,和气的领著他来到一处空著的小隔间。
“心瞻,往后你就在此廨房里修行,我的廨房就是你斜对面那个。”
程心瞻点头,“是,学师。”
兼显似乎对有了个挂名徒弟还有些不习惯,程心瞻叫了学师好半天后才意识到是在叫他,
“哦,好,对了,你之前应当不了解我们九天应元府的修行,我先与你讲一讲。”
程心瞻称是,拉过一把椅子请兼显坐下,他则侍立站著。
而兼显见到,也赶忙起身拿过来一把椅子让程心瞻也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著,都有些不太自然,不过等兼显开始授道后,气氛才好了一些,
“我们开山祖师认为雷法是代天行法,光法力高强那是绝对不够的,也不得雷法精髓。祖师认为雷法除了杀伐之外,还要讲究威仪、名义、规矩。
“非壮丽无以重威,祖师认为行雷法之人要居高楼,穿华服,龙行虎步,雷器则以钟、鼎、塔、尊为上等,以印、旗、令、剑为次等,余者为下等。”
程心瞻闻言点头,当他看见九天应元府的那一刻,确实摄于府楼的威势,而上九层神霄玉清殿时,即便那是一个空旷的殿宇,看似普通的山主坐在那,也是如山岳一般凌人。至于雷器,他还尚未见过,但真要是有钟鼎之器盛放雷光,想来确实也是足够摄人心魄。
“祖师认为行雷法要师出有名,单凭好恶而施展雷术,那不是真雷法,不过是操纵天地灵气模仿出了电光雷鸣的威势,是假雷法。真雷法行法之前自己心中要有正气,秉承赏善罚恶之念,或下降甘霖,或诛杀邪魔。”
“祖师认为行雷法要有规矩制度,不得暴戾滥杀,也不得慈心泛滥。哪处有旱、哪处有魔,由巡查衙上报或是当地百姓焚表祷告,报到府里来,自有各署判断处置是允是罢,再视情上报司中、院中乃至府主,上头签发令箭,各司署见令箭行事,再外出降雨、解涝或是诛魔。”
“基于以上,这才有了这九天应元府,所谓:代天行令,掌握枢机,上令下达,点将出兵,是为雷法!”
程心瞻茅塞顿开!
这才是雷法!
这才是枢机之意!
程心瞻拱手作揖,“弟子受教。”
兼显道人也笑了笑,指著这偌大的公廨说,“所以我们九天应元府的弟子,修炼与衙参是一体的,静时坐衙养威仪之度、明枢机之理,动时持令行雷霆之势、惩不法之徒。雷法就是在这动静之间慢慢修成的。
“我不知道心瞻你身为明治山弟子为何要来我枢机山修行雷法,而且山主还定下了两年之期。但我要告诉你,所谓欲速则不达,修行雷法更是如此,你要不明白威仪、名义、规矩,那是绝学不好雷法的。我不懂、也不会教你什么捷径之法,不过是按部就班,即便是山主之命我也不怕,到时你若嫌慢,可去找署主乃是山主换人。”
兼显道人郑重说。
而程心瞻也肃然道,“学师字字珠玑,弟子自然从命,真要是学得慢,也是弟子天资愚钝,绝不是学师之过。”
兼显点点头,“好,那以后你就随我修行,无论是坐衙还是外勤,你都跟著。”
程心瞻称是,其实听完兼显道人的讲解,他便更想学雷法了,哪怕不是为了化煞。
代天行令,师出有名,这不就是侠么!
“我再与你仔细说一说我们这九天应元府,九天应元府出自上古雷部,我们这一套枢机也可以说是精简后的雷部,我听说兵锋山神霄派的枢机还要更庞杂些,而龙虎山的则更精简些。
“府中顶层为神霄玉清殿与五雷院,两者同级,神霄玉清殿是府主公廨,五雷院是五雷使的居所,府中的五雷使都是雷法精深的高真长老,论修为境界在应元府里只在府主之下。
“神霄玉清殿下辖三司,是为玉枢司、北极司、蓬莱司。其中玉枢司掌枢机,府主不在时行府主职权,玉枢司下辖掌印署、纠察署和自查署,掌印署负责批复令箭,纠察署负责清查应元府内有无渎职尸位、无令行事之辈,自查署负责清查玉枢司内部事务。”
“北极司掌杀伐,行攻伐惩戒之事,北极司下辖诛邪署、荡魔署、斩妖署、防卫署。你我即是在诛邪署,诛邪署负责诛杀瘴精、雾妖、秽云、精怪、阴尸、恶鬼等阴邪之物,荡魔署负责扫荡魔教魔头,斩妖署负责斩杀食人行祸的妖类,防卫署则是攻伐一切违逆应元府号令之人,包括清扫异教与淫祀。”
“蓬莱司掌生机造化,行普渡救生之事,蓬莱司下辖甘霖署、晴空署、荡瘟署、敕封署。甘霖署负责化解旱灾,催云助雨降甘霖。晴空署负责化解涝灾,排云蒸雨,引水归河。荡瘟署负责化解瘟疫疾病,扫灭瘟蝇疫虫。敕封署负责引渡雷劫,对一些乐善好施的灵妖、烈鬼进行封正,允其建庙修行。”
程心瞻点点头,心想著竟分的如此之细致,那不知神霄派乃至上古雷部,又是怎么样一个庞杂的枢机了。
而赵山主安排他来诛邪署,显然是与五雷中的神雷较为契合。
“我们诛邪署又分东南西北中五个衙口,分别负责不同的区域,你随我,在北衙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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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道兄,許久不見
第71章 道兄,许久不见“在雷府里行事一切自有规矩制度,卯时进署,酉时出署,若临时外出一定要请假。每月分上中下三旬,上一休二,但如有外勤缺少人手,可征调休沐之人,若有外勤连出数月或是更久,回来交换令箭后予以调休。”
“上衙时要以府中事为主,休沐之日才是吞吐灵气、逐雷集浆、打熬肉身以及炼制宝器的时间,你可清楚了?”
程心瞻作揖称是,“弟子清楚了。”
“不过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九了,贫道是上旬坐衙,过了明日便要休沐了,这样吧,你先把这本《雷府职要》和《神霄服雷炁法》拿回去看,这两本是解释应元府运行和吞服雷炁的入门书籍,有不懂的你记下来,五天后伱来枢机山观霜坪一心楼找我,我再为你答疑,教你雷法入门,待下个月我再正式带你坐衙和外出,你看可好?”
兼显道长从自己的廨房里拿出两本书,递给程心瞻。
程心瞻接过,称是。
拿到书后,他则问了一句,“请问学师,可认识兼平道长?”
兼显闻言则道,“自然是认识,你问这个作甚?”
“学师,我在小万山的同院好友贺炳锟就记名在兼平道长门下,我外出游历了一段时间,临出门前他已辟府,应当是已经成为九天应元府的真传了。”
兼显听罢笑著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是济源吧,兼平在蓬莱司甘霖署,他们在四楼,你上去找他们吧,你自己熟悉熟悉,我就不带你过去了。”
程心瞻称是,随即告退。
这九天应元府实在太宽广,所以基本上每百步都有一个楼梯,他离开诛邪署,寻了个最近的楼梯往上走。
应元府是一座木楼,什么木材程心瞻还看不出来,四处可见布置著铜饰,楼梯也是。木梯上一圈一圈的年轮十分好看,边角处都包著紫铜,不论何处都彰显著著高楼的华丽。
他来到第四层,这里是蓬莱司的地盘,各个公廨上都挂著牌子,很快他就找到了甘霖署。
他在甘霖署前盼望著,很快署里便有人上前来问他何事。
程心瞻则说他是来找贺济源的,俗名贺炳锟。
那人听闻便朝署里喊了一句,“济源,有人找!”
里面有个粗嗓门应了一声。
很快,程心瞻就看到了那个大个子。
“云气!”
贺炳锟,现在应称贺济源更合适了,他望见程心瞻后快步上前,像抱小孩似的一把将其抱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心瞻赶紧锤了锤他的肩膀,这可是九天应元府!成何体统!
等被放下来了,他才笑著说,“刚回来呢,这不就来找你了。”
贺济源显然开心极了,他对程心瞻说,“你等等!”
说罢,程心瞻便见他又迅速跑进署里,找了人说了些什么。
随即他又跑出来,道:“走吧,我已告了假,我们哥两好好聊聊,你不知道,我这规矩可多了!”
程心瞻笑了笑,他已经知道了,而且马上就要遵从这些规矩了。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应元府,来到兽棚处。
贺济源放出了他那只雷雀,程心瞻则抱起了白狗儿。
“你出去一趟还捡了只狗儿?”
程心瞻笑著点点头。“我们应元府分上衙日和休沐日,上衙日我都在府里,休沐日则在自己的居所,枢机山上东南边有一十八坡,我们都住那,我在半月坡最东边的撷辰楼,下次你来找我去那就行。不过我们现在不去,咱们现在去杜鹃谷,找济虎去!”
程心瞻说好,他也正有此意,济虎道兄在领他入山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如今再相见,居然是两年后了。
两人一个骑雀,一个驾云,从莲花福地枢机山直往杜鹃谷而去。
此时早春,还不是杜鹃的花期,这谷里多是绿色,还未见晚霞一般的杜鹃花海。
两人落在杜鹃谷谷口,步行往里走去,进了谷程心瞻才发现这里面也不止有杜鹃花,道路两边还间植了许多梅、杏、木棉等树,现在正在料峭春风中开花吐蕊,争奇斗艳。
程心瞻还未进过杜鹃谷,但显然贺济源已经很熟悉了,在前领著路。
程心瞻则在后面看著美景,小万山是人多,明治山竹多,收阴山云多,枢机山高楼多,这杜鹃谷则是花木多,走在小道里,两边是茂密的草木,在某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回到了苗疆的密林。
而相比枢机山,白狗儿显然更喜爱杜鹃谷,它仿佛也回到了苗疆,时常倏忽离开小道窜到草木林里,又突然从程心瞻前方出现。
而走著走著,程心瞻也发现这里不光花木多,坤道也比他处多许多了,比收阴山还多些。
两人走了一会,便来到一处绿野,绿野挨著一方小湖,小湖边零星散布著十来个院落,贺济源指著其中一个,说,
“那就是济虎的居所了,我们过去。”
待两人走进,程心瞻便爱上了这个小院,院子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著,里面只有一间小木屋,其余土地上全部种著花草,花草种类极多,即便现在是早春,也是花花绿绿的盛放著,枝叶与花香都跨过栅栏飘到院外来。
花香似乎还引来了许多鸟,院里的鸟鸣如奏,真不知在这样的院里修行是何等惬意。
程心瞻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让济虎道兄赐些花籽才好。
“济虎!”
贺济源大叫著。
程心瞻却笑了,贺济源没辟府前,一口一个虚怀,辟府后却又自然而然喊起济虎起来了。
“在家呢!”
院里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
程心瞻含笑在外候著。
“吱——”
一个男子带著花香推开院门,男子穿著道衣,卷著袖子,手上还拿著一个小锄,似乎正在侍弄花草,在他身后,花卉如织。
实在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贺济源像个门神一样堵在门前,还未等男子打招呼,他便让过身子,露出后面的程心瞻,说道,
“济虎,你看这是谁?”
程心瞻笑意如春风,吹向那个一身花香的男子,他拱手作揖,
“道兄,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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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相見歡,又天明(為月票加更,加第二更)
第72章 相见欢,又天明(为月票加更,加第二更)“云气!”
冯济虎惊喜的叫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刚回来。”
冯济虎连忙招呼两人进了小院。
小院里只有几条碎石小道,别处都是草木,几人就在一株木棉下的石桌周围坐下了。
冯济虎摸了摸白狗儿的脑袋,“你这出宗还带一个回来,哈哈。”
程心瞻笑笑,先问了一句,“道兄,你去南方寻机缘,可是功成了?”
冯济虎笑著点头,“侥幸,在滇文那边得了机缘,于苍山脚下观洱海辟成水府,一切顺利。”
程心瞻拱手贺喜,修仙路上,想要说出“一切顺利”四个字可不容易。
冯济虎又笑著说,“云气,两年不见,伱倒是又长高了些,刚回来时我听济源说你六息食气,我很高兴。”
“这两年道兄不在,可是错过了许多。”
程心瞻笑著说。
“是呀,错过了你食气,也错过了济源的辟府。对了,你还记得离别时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程心瞻当然记得,他说,“道兄说希望归来时我已学有所成。”
冯济虎说,“是呀,那你现在修行的如何了?六息食气固然了不起,但你应该不会只停留在这,外出游历可有什么收获吗?”
冯济虎说话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
程心瞻则说,“也是侥幸得了机缘,辟成了心府。”
“噢?”
冯济虎两眼一亮。
而贺济源则是一下子站起来,把脸凑到程心瞻面前,“什么?你出去一趟就辟成了心府,可你食气不刚两年吗?!”
程心瞻笑著重复,“侥幸,侥幸。”
“这也太快了!”
贺济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辟府可是用了八年!
“我三宅未开,直接辟的火府,也是机缘巧合了。”
程心瞻解释了一句,同时又说,“不过我这次辟府却不比济虎道兄那么顺利,我在南疆辟府,寻了一处地火丰沛之地,开了心府,但那里瘴毒也厉害,侵染了肉身,淤塞了些许窍穴,留下了暗伤。”
他半真半假说著。
而听著的两人也是脸色一变,
“暗伤,那如何医治?素空羽师想必看过了,如何说?”
冯济虎连问,贺济源也紧紧看著。
程心瞻回说,“师尊看了,也想了化解的法子,那就是修行雷法,雷法克制这些瘴毒,所以小弟我修行的下一关窍就是开辟雷宅。”
说著,他又看向贺济源,笑说,“贺兄,经师尊介绍,我已拜北极司诛邪署的兼显道长为学师,随他老人家修行雷法,往后,我俩就是同府修行了,你雷宅开得早,到时还得多教教我。”
两人闻言放了心,贺济源更是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日后下衙,我们哥俩还能同去吃酒。”
说起吃酒,程心瞻想起来,道:“两位道兄,今日我回小万山时与灯笼街还有其他相熟的约过了,明晚在都厨院摆宴,你两务必要来。”
两人自然是应下。
程心瞻还说,“还叫道兄们知晓,小弟辟成心府,正式拜入师尊门下,也得了道名,唤作心瞻,往后道兄们唤我心瞻即可。”
两人笑著点头,连说好名。
“小弟现在住在明治山,两位道兄来寻我时去山腰处的南坡,在云上悬崖边能看到一处竹绿如湖水的林子,林子里有个深潭,潭边石洞,那就是我的居所了。”
程心瞻又说了自己住的地方,期盼两人能过去坐坐。
两人应下了,冯济虎又说,
“我首开木府,济源首开水府,心瞻则是首开火府,竟然都不相同,我等何不相互说一说开府时的情况,互作参详?而且这里济源三宅俱开,我只开了云宅,心瞻则是三宅未动,济源你要多说说才是。”
贺济源和程心瞻自然说好,于是三人便开始探讨起来,这一说,就从白天说到了天黑,晚上冯济虎又点起了灯,三人再次从夜晚说到了天亮。卯初时,贺济源看了看天色,说是要上衙了,昨日请假他只请了一天,让两人继续聊,等今天下衙了,他就直接去小万山都厨院吃酒。
于是贺济源先走,只剩下了冯济虎和程心瞻。
这时,冯济虎忽然说,“心瞻,可否让我为你号一下脉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忽然沉默了。
冯济虎见状忽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是辅修岐黄术的,你要是真中了什么瘴毒,以素空法师的本事,直接就给你拔了,哪还需要学什么雷法,即便是要修雷法,那素空羽师教你也足够,又何需专门去九天应元府学。我猜,你窍穴拥堵是真,但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少,堵你窍穴的,怕也不是普通的瘴毒。”
程心瞻闻言又沉默了。
“若是能说,心瞻你可以说,虽然为兄境界低微,但毕竟是修岐黄的,不说为你根治,就算为你缓解些苦痛,也是好的。”
冯济虎恳切说著。
沉默了一会,程心瞻才说,“不是瘴毒,是真煞,而现在体内,除了初开的心府,几无可用之窍,如今能安然行走,也是师尊的秘法。”
冯济虎闻言手不自觉一抖。
真煞冲穴?
那是何等痛苦?
“你去南疆游历了,是那道传的沸沸扬扬的新煞?”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还请道兄为我保守此秘。”
冯济虎面色沉重,他点点头,又说,“且容为兄想想,且容为兄再想想。”
见状,程心瞻倒是豁达一笑,“道祖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虽真煞冲穴,但也得了一份真煞不是?这可比道兄走在前头了。”
冯济虎笑容勉强。
见状,程心瞻只好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道兄,我回小万山时听说邓万春也辟府了,没见到他,你可能联系上他么,不然我还要去一趟投剑山,邀他晚上赴宴。”
邓万春帮他良多,他可不会忘记。
“这倒好说。”
只见冯济虎从不远处的地里摘下了一朵蝴蝶般的花,又摘了一朵喇叭似的花。
他对著喇叭花说了一句,“济朗,今晚来一趟小万山都厨院,云气辟府归山,大家小聚。”
说罢,他将喇叭花别进蝴蝶花里,又朝蝴蝶花里施了一个咒,那花便振翅飞走了。
程心瞻觉得神奇,想起自家无忧洞四周只有绿竹,实在单调,便道,
“还请道兄慈悲,小弟那新建的洞府周围别无他物,乞求赐些花籽树种才好。”
冯济虎闻言笑著点点程心瞻,说道,“你明明去都务院便可要到,非看重我这些,也罢,就送你些,你眼光好,我这里的东西比都务院白送的那些可是好上不少。也别什么花籽树种了,来,你挑,我来挖,直接送你成株就是,我这里培育起来方便,我到时候再种就是。”
一、债务
加更章奉上,顺便汇报一下债务,目前还欠月票章两章,欠m曦盟主两章,欠卖报的粉刷匠盟主两章,等下周六周天再慢慢还……
二、还敢继续求月票……
三、统一解释一下道名和道号。
1.道名为入门后长辈赐下,姓取俗家姓,名的第一个字取道统辈分字,名的第二个字为长辈所赐,往往有期盼寓意或根据五行命理取。
如程心瞻,程取俗姓程,心为辈分,瞻为师尊所赠。冯济虎,温素空都是。
只要法统定了,道名就只有一个。
2.道号为修道者根据自身的特点为自己所取,如抱朴子,纯阳子,重阳子等。道号可以多个。
3.前文有几处把道名写成道号的,已统一更改了。
第73章 醉裡看月生百景(二合一)
第73章 醉里看月生百景(二合一)既然冯济虎都这么说了,程心瞻哪里还会客气,当即就开始挑选起来。
首先就选了冯济虎刚刚用来施法传音的喇叭花,又叫牵牛子,那个蝴蝶形状的花,是一种兰花,一株上面花色各异,叫彩蝶兰。
然后冯济虎又主动挖了一些带疗伤功效的花草,如白薇,菖蒲,三七,参草等,这些可以入药,也可以炼丹。
最后要为程心瞻的洞府挑一棵调和五行风水的主树。
“从你刚才的说辞来看,你在竹林中,木行不缺,林中有潭,水行不缺,身居石洞,金、土不缺,还缺一个火,火行的话,选一个柿树或是石榴树吧!我带你去果园挖一个大的,今年就能结果。”
“那就柿树。”
程心瞻还是更喜欢柿树,春夏枝繁叶茂,秋季挂果红红火火,而到了冬季,秋叶落尽,虬曲的枝丫上挂著一个个红火的柿子,像灯笼一样,在白雪之中飘摇,可谓极美。
尤其是深秋时节,白霜起时,摘下一筐柿子做成柿饼,实在美味,小时候母亲在时,他最是喜欢这口。
于是冯济虎把挖出来的花草带上,领著他离开院子,来到不远处的果园,寻了棵粗矮枝繁的老柿树。
冯济虎不愧是首开木府的,只见他掐了一个诀,那棵老柿就像自己从地里爬出来似的,根茎自动就从土里出来了。
冯济虎把老树托著,让程心瞻前方带路去明治山,他顺手就给植好。还有刚才他挖的那些花草,可不是随便往地里一放就完事了,土质,光照,水源,都有讲究。
程心瞻自然开心,不过也不必让冯济虎一直把树托过去,他把树接过来,扔进了洞石里,空间还够。
冯济虎有些意外,他也有一个洞石,就一个小粒,还花了不少钱财,里面空间才五尺见方,装不下这棵树,
“伱居然搞到了这种好东西。”
“在外面救了一个富家公子,人家财大气大送的。”
程心瞻笑著说。
两人这便驾云离开,一个红云,一个青云,遥记得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程心瞻还是乘坐的青云。
径直落到明治山水绿竹林无忧洞旁。
“你这倒是一块宝地,景色别致呀!”
冯济虎夸了一句。
“不如道兄小院雅致。”
两人互相吹捧一句,就干起活来。冯济虎显然是布置庭院的行家,他先是清扫了从无忧洞到水潭这一段距离的绿竹,使视线空旷不少。又在水潭边上垦出了一片药田,把从杜鹃谷挖来的花草种了下去,其中菖蒲喜水,放在了潭中一块石礁上。
再找程心瞻要出柿树,放在了无忧洞的左前侧,顿时起到了点睛的作用,使竹林不再那么单调,又显出水绿竹的嫩色来,想必到了秋冬,就更为显眼了。
无忧洞里眼下无桌椅,两人便用刚刚清理的竹子动手做起桌椅来,以剑剖竹,以火煆曲,以念编织,很快几个竹椅便做出来了。发现竹子不够用,又从空地这块开辟出一条小道直通悬崖边上,往后落云便直接落到这里,顺著小道就能直通无忧洞前了。
清理出来的竹子不但编成了一个长桌,还多编了两个竹榻。
最后,等两人全部整理完,竟然已是日落西山了。
两人把一个竹榻搬到悬崖边上,半躺了上去,白狗儿也跳了上去,喜滋滋趴在上面。
悬崖外,云海淼淼,大日如橘。
“如此风光,岂不让人留恋?”
冯济虎悠悠说。
“我等求长生,不正是贪图这大好河山,无限美景吗?”
程心瞻应和道。
两人静静看著落日,不再说话,白狗儿摇著尾巴,把头枕到主人腿上,打起了盹,夕阳把白狗儿镀上了金边。
————
天色渐暗,两人一狗来到小万山都厨院。
程心瞻这次订的事成宴,宴席是在一个露天的平台上,是个很大的长桌,平台上全是柿树和橙树,此时树未结果,挂著的是柿状和橙状的火红灯笼,把平台照的明亮。
两人来时已经有几个人了,
“万化道兄!”
“灵芝道兄!”
“群玉!”
程心瞻热络的打著招呼。
几个起身,笑著回应。
“你这场宴办的及时,这两年闭关的闭关,出宗的出宗,大家好久没聚了,去年好些人辟了府,但因为人聚不齐,所以大家也都没办,这会大家都在,今夜一定要尽兴!”
田灵芝大笑说著,他是紧随贺济源辟的府,辟的木府,现在是霓山上一位老道长的真传弟子,道名兼功,却是比在场的高出一辈。
罗万化辟了水府,去年冬日辟府的,现在是蒲济宣的师弟,道名济实。
聂群玉倒是还没辟府,但想来也差不离了。
大家落座畅聊,说话间,三三两两的,来的人逐渐多了。
“万春道兄!”
邓万春来了。
邓万春去秋辟的金府,如今专心在投剑山修行飞剑。
紧跟著,伴随著巨大的嗓门,贺济源也来了。
“咦?”
众人说笑著,忽然走进一个程心瞻不认识的人。
而一边的冯济虎、贺济源、罗济实等灯笼街出身的人齐齐站了起来,
“仙游!”
听这名字,程心瞻猜出来人是谁了,王仙游,类似这一批里田灵芝在古藤街的地位,是灯笼街的领头人,据说悟性极佳,道法高深,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指点。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人,宽袍大袖,白衣飘摇,披发袒胸,清瘦白皙,像是个魏晋时的人物。
不过这人修行的功法特殊,辟府也艰难,云气入山时他就在闭关,出宗时还没有出关,想不到今日见上了。
“我是不请自来,出关回街,发现空荡荡的,一打听才知道你们在聚宴。”
王仙游笑著拱手赔不是。
众人拉著他入席,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仙游,你终于是出关了,可是辟府功成了?”
“道兄辟的什么府?”
“……”
而王仙游则是看向程心瞻,“这位弟弟面生,我倒是不曾见过。”
冯济虎为两人介绍,“心瞻,这是王仙游,与我同年入门的,记名在百草山。仙游,这是心瞻,心瞻是他的道名,现在是明治山素空羽师的真传弟子,俗姓程,是你闭关后入门的。”
王仙游两眼一亮,“弟弟原是天纵之姿,两年开府,倒是不多见,倒是哥哥我,痴长了年岁”
程心瞻则是笑著回说,“道兄谬赞,倒是道兄闭关,一直未得道兄指点修行,实乃憾事。”几人就坐,王仙游这才说起来,
“闭关两年,终有所成,金水齐开,位列真传,道名妙缘。”
竟是双府齐辟!
众人一时惊讶,难怪闭关许久。至于他超高的辈分,众人先前早就知道他记名在百草山一位老长老门下,倒是不为奇怪了。
程心瞻也更知山外有山。
等最后几人到了,宴席便正式开始,酒菜流水一般的端上来。
“今夜好友相聚,头上却是无月,实在有些可惜!”
王妙缘感叹说著。
众人纷纷附和,天幕上月亮被乌云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程心瞻则笑著说,“无月却是有酒,大家来尝尝我从苗疆带回来的烈酒如何?”
他拿出一坛苗家寨子送的白刀子,给众人满上。
“诸君,胜饮!”
“胜饮!”
大家举杯,饮酒入喉。
“好辣!”
“好烈!”
“好酒!”
众人反应不一,看到有些人辣出了泪,程心瞻不禁笑了出来。
不曾想王妙缘看著文弱,却也是一口便爱上了这粗浊的烈酒,一口喝干,胸膛都开始发红,又来找程心瞻添酒。
“好弟弟,再满上!”
这第一巡酒过,烈酒激发了众人的谈性,开始天南海北畅谈起来,辟府的说著二府或是三府的想法,没辟府的则是问著辟府的关窍,有些还未出过山门的则是问那些游历过的山外的景色。
酒至二巡,忽有人指著天上道,
“瞧,月亮出来了!”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果然,一轮明月高悬,散发著雪亮清辉,把旁边乌云的轮廓都照的一清二楚。
王妙缘见月大喜,起兴道,
“诸位道友,有酒有月,何不演法助兴,以作下酒呀?”
众人纷纷说好,问他如何演法,比什么?
王妙缘想了想,道,
“我们各自主修行属不同,所修法脉不同,为公平,却是不宜比五行之术,不宜比剑道、符道等术。”
众人听了觉著有理,这些人里五行里各有擅长,另外有人善使剑,有人却善画符,不好作比较。
“那妙缘说该如何比?”
王妙缘有了主意,道,“比幻术如何,还要是命名所作,这样,我们便以月为题,一人念出写月之诗句,另一人要以幻术将诗中之景幻化出来,大家来评比,要是幻化的好,出题人饮酒,要是不好,答题人喝酒,如何?”
众人一听,便觉王妙缘说的有趣,纷纷应下来。
王仙游大笑,“那从我开始,我出题,济虎答题,按左手行圈,轮著来,到最后心瞻出题,我答题。”
众人点头。
他提著酒杯,举头望月,稍加思索,便吟道,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众人听著,便说,“是青莲居士的诗!”
冯济虎听著,面带浅笑,想了想,双手掐了几个诀,往宴席平台外一指。
众人便见悬崖外,徐徐出现这样一幅场景:
一道大江从远方而来,流过宴席边上,众人仿佛是在江边饮酒。大江缓缓流淌,平静的湖面倒映著天上的明月,好似从天而降一轮明镜。大江上烟波浩渺,水气弥漫,竟缔结成一座座高楼城池,仿佛是哪处的街市蜃景。
如真似幻。
“好!好!”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好幻术,应当是妙缘饮酒!”
众人做出了评判。
王妙缘哈哈一笑,愿赌服输,大口饮下了一碗白刀子。
此时到了冯济虎出题,他想了想,便道:
“洞庭明月一千里,凉风雁啼天在水。”
答题的是罗济实,他想了想,却笑骂冯济虎提高了难度,“好你个济虎,你这出题,意不在月,意在雁鸣呀!”
众人一听,纷纷反应过来,是了,方才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乃是静景,可冯济虎吟的这首前半句简单,后半句却是难,还需在幻境中加上雁鸣声。
罗济实显然也是自信,拿手一指悬崖外,吐出一道烟气,这烟气翻滚蔓延,便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一方大泽,边界逐渐淡下去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没有边界一般,也算是幻出了一千里的感觉。
“呷-呷——”
湖面倒映著明月,远方忽然传来了雁叫声,还有凉风生起,吹皱了湖水。
“好,好!”
众人又拍手叫好。
冯济虎见此,摇摇头,服了输,也饮了酒,他倒是不胜烈酒,呛了几口,引众人发笑。
如此进行,有人赢,有人输,有人的幻景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可也有人构建的幻景太过粗糙,就好比贺济源,他应的“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把月光下的荞麦花幻的糊成一片,引来众人嘲笑,自罚一杯。
而程心瞻应的“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却是把明月下的边关幻化的极为精巧,得益于他曾脑中建观,这对他来说实在简单,把瓦片砖头都幻化的一清二楚。一个行人出现在关上,手持羌笛吹奏古曲,更是引来阵阵喝彩。
而程心瞻给王仙游出的题则是“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藕花香。”
这里面不光是要幻化出水面荡漾摇碎了月影,反射出波光,更是要有湿风拂面、荷花送香的触觉和嗅觉来。
众人听后纷纷说程心瞻出题难了。
可王妙缘听完却是大笑,连说不难。只见他连连掐印,甩出了三道阵旗,阵旗迅速隐没在虚空中,而很快,虚空中则出现了大湖,湖面上水波动荡,摇碎了月影,粼粼的波光清寒侵人。
又有微风拂面,夜露湿寒,夹杂著阵阵荷花香气。
此景将酒宴气氛推向最高潮,不光是程心瞻认输饮酒,大家都借著荷香开怀畅饮。
酒过不知多少巡,所有人酩酊大醉,逐一倒地睡去。
程心瞻明明已经醉到不行,却强撑著眼皮,眼见著酒量最大的王妙缘也终于醉倒在地,他才轻吐了一口气,把袖子一挥,也倒地不起了。
而此时再看天上,哪里有什么明月,明月一直在乌云里,整夜未曾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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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再見綠螭,初聞雷器
第74章 再见绿螭,初闻雷器黎明时分,天还是蒙蒙亮,不用人叫喊,烂醉的众人纷纷起身,来到崖边打坐。
狗儿肚皮吃的滚圆,四仰八叉躺在那不肯动。
太阳升起,众人采食朝霞紫气,分外安静。
待大日逐渐明烈,紫气消散,众人也纷纷起身,各自奔前程去了。
程心瞻去结帐,却听说帐已经结了,至于谁结的,昨夜人多,都厨院掌柜也忘了。
也不去追究,他去了一趟方塘书库,借了三本书,一本《雷云义典》,一本《云龙正译》,一本《龙章雷篆词纂》。
第一本说的是雷篆与云隶的对照翻译,第二本说的是龙章与云隶的对照翻译,第三本说的是龙章与雷篆合用时的词意变化。
他之前拿到兼显学师给的那两本道书时,就发现里面多是雷篆,少部分龙章,还有极少的云隶掺杂其中,他之前还没学雷篆和龙章,要现学现看才行。
借到译书,他驾云来到松林外落下。
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螺声,他会心一笑,正是他曾教过绿螭的古名曲《流水》,淳和淡雅的曲调此时用螺吹出来,虽然不比琴曲清亮,但也别添一股绵远悠长。
看来这幼螭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呀。
或许,也是天赋使然吧!
他想到了江南景跟他说的那个事,那条杳无音信的绿螭,「天风松雪」的主人,雷仙的挚友。
不过此时,白狗儿却是趴倒在地,一动不动,不敢跟著往前走了。
程心瞻猜测绿螭虽然是幼种,但到底有龙威在,狗儿凡胎,不敢靠近也正常,于是他让狗儿就在此处等著,自己则是继续往前。
再走近些,看见了湖,一眼就瞧见湖中央,绿螭昂著头,在湖面上只露出了嘴巴一点点,像是一朵小荷叶,螭吻含著一个法螺,正在吹奏。
听见人走近的声音,绿螭一张嘴,法螺掉进嘴里,随即很快沉了下去。
“是我。”
他喊道。
“哗啦~”
巨物破开水面的声音,绿螭探出身子来,眼里满是喜悦。
可程心瞻注意力又是何等强,一眼就瞥见了绿螭后背有一块血斑,那里少了一枚鳞片!
他马上反应过来……
那,那枚鳞片不是什么蜕皮下来的旧鳞,是那日绿螭从自己身上生拔下来的新鳞!
那片鳞被他放在胸口,替他挡住了「桃都」一击,救了他的命!
而在煞穴中,衣物皮肤都被烧坏,鳞片和他的血肉粘粘在一起,等新肤生出来时,又把鳞片髓腔那一端包了进去,使那鳞好似生在了他胸口一般,现在还在肉身里没取出来。
不过程心瞻看到了,也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没有刻意去提。
“你都会吹奏《流水》了,那《高山》会了吗?”
绿螭摇摇头,眼睛里也有了些羞恼,她为了学会《流水曲》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这个人一回来不夸她曲子学得快、学的好,只问她学没学《高山》呢?
她把尾巴一甩,甩出一道浪头打向程心瞻。
程心瞻轻松躲开,嘴上还说著,“你怎么还没炼化横骨呢?”
绿螭更气,作势要回湖底。
程心瞻笑了笑,不再气她,说道:“借你琴一用,弹一曲《渔女》,我好像有了新的感悟。”
绿螭立马就不气了,乐滋滋来到程心瞻身边,吐出了「天风松雪」。
怀抱古琴,程心瞻的心境又不一样,之前只知道是宝物,现在知道是雷仙在风雪中选中了一株松木,为友斫琴,是唐时传下的古物。
他弹奏起《渔女》,心中却不由畅想,《渔女》也是古唐曲,会不会就是那条绿螭所作呢,会不会那条绿螭在某天遇见了一位渔女,一见钦慕,作此曲,又以「天风松雪」弹奏呢?那渔女生下了眼前这条幼螭,随即寿终而亡,只留下那寿元悠久的绿螭在世间思念旧人,一遍又一遍的弹奏《渔女》,所以这条幼螭才这么痴迷《渔女》?
程心瞻闭著眼,在心中漫想著,脑中竟勾勒出一段人蛟相恋的故事来,指尖飘出的琴音也愈发凄美哀怨。
而在他对面,绿螭如同被冻住一般,呆呆看著程心瞻,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她回忆著,也困惑著,
这个人的琴音为什么和爹爹的越来越像了呢?
她慢慢沉下去一点,让湖水没过眼睛,这样便是流泪也看不出来了。
程心瞻闭眼,也沉浸在琴曲里,倒是没有发现幼螭的举动。
一曲弹毕,他将琴还给幼螭,又邀请幼螭玩【淹】字咒的游戏,但这次他不再让绿螭陪练【镇】字咒了,只让绿螭玩个痛快。
绿螭自然欢喜答应,心想著三清山已经是极好了,但他在的时候还要更好些。
一人一螭在湖上拨弄著水浪,【淹】字声和螭吟声一起一和。
这副身躯的水行法力比他原先肉身里不知充沛多少,直到他嗓音都有些累了,法力还是用不完。
待他看出了绿螭也有些累了,便说改日再来。
绿螭虽然不舍,但也点了点头,她对自己说,今天已经是开心极了,不能贪心了,等著下次他再过来就好,到时自己偷偷把《高山》也学会,也让他开心开心。
————
程心瞻回到无忧洞,就坐在柿树下的竹塌上,照著译书,翻看起那两本《雷府职要》和《神霄服雷炁法》来。
乌飞兔走。
转眼间就到了与兼显学师约定的日子。
一大早,他便离开了竹林,这次把狗儿留下了无忧洞看家。
来到枢机山东南侧,他一眼便看到了十八坡,好似苗疆大山里的梯田,只是要宽广许多。
这些坡上矗立著一座座高楼,他来到观霜坪的一心楼,一个三层的木楼。
程心瞻上前叩门。
“进,来三楼。”里面传出了兼显道长的声音。
程心瞻推门而入,来到三楼,三楼的晒台上有两个蒲团,兼显道长正坐在其中一个上面,并请程心瞻入座。
程心瞻盘腿坐下,拿出那两本道书还给兼显道长。
“伱都读完了吗?”
“已经读完了。”
“可有什么困惑之处吗?尽管道来。”
程心瞻确实有疑惑,他的疑惑在服食雷炁的源头,怎么引雷炁入体,书上说的就是,
“灌入容窍,始食雷炁。”
可怎么灌入容窍,哪个容窍,却是没说,仿佛仅仅是字面意思,可他又怕自己没能领悟雷篆的精义。
兼显道士笑了笑,解释说,“雷霆生于天地开辟时,与阴阳同列,位在五行之上,是故人体百窍,皆可容纳雷炁。
“不过我等后天修士,为兼顾阴阳五行,故特意挑出来一些符合雷性的容窍来容纳雷炁。如鼻窍,如眼窍,如胆窍,鼻窍取其声,眼窍取其光,胆窍取其意。”
“而服食雷炁确实就是书上说的意思。你目前只服食了五行吧?”
程心瞻点点头。
兼显道长见状则继续说,“其实五行、阴阳、雷霆的服食方法均有不同。
“五行是后天真精,天地间到处都是五行气,所以服食五行只需要吐纳食气即可。
“阴阳是五行之母,生在先天,在后天并不常见。后天留存下来的阴阳,光太阴太阳二星就占去了九成九,我等想要服食阴阳就得汲取太阴太阳之光辉。那这便要分昼夜、子午、四时、圆缺,有时还要受风雨天象的影响,远不如服食五行气方便。
“去除太阴太阳,还剩下一点点,这一点点,便是与天地间的清浊之气相合凝结,化成了天罡地煞。罡煞各有阴阳之分,总计就是十八阳罡、十八阴罡、三十六阳煞、三十六阴煞,虽然偶尔会有阴阳失衡,但大体上还是等分的,也是天数使然。”
“所以服食阴阳要么吸食日月精华,要么服用天罡地煞,没有第三条路走。前者要看天时,而且除却一些特殊的体质、吐纳法,常人能吸食的日月精华也很少,顶多就是日出与月中时摄取少许。而后者,也是难得,天罡地煞在哪都是至宝,有主的不会让你轻易得到,无主的都是在极为偏僻之地,找都找不到。
“呵,老道无用,存煞多年,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灵罡与之相配,难也!”
兼显道士说著说著,说到了自己的身上,悠悠一叹。浑不知眼前这个说倒霉也好、说幸运也好的年轻道士,就是因为一道新煞才来这学的雷法。
他继续说,
“而服食雷霆,则更为狭隘,只能是真正雷霆才行了!这天地间从没什么雷气的说法,雷霆从不久留于后天。风雨过后,雷霆就会消散的一干二净,所以我等又将要服食的雷霆称为雷炁或是雷元,与后天之气区别开来。”
程心瞻有些疑惑,“那难不成服食雷炁还要在雷雨天挨雷劈不成吗?”
“嘿!”
兼显道长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
“每逢天降雷霆,为了抢夺雷浆,我们应元府和龙虎山、兵锋山的,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争抢。你倒好,还想直接去以肉身承接雷浆,你只要敢干,他们就敢打杀了你,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看著这个挂名徒弟目瞪口呆的样子,兼显道人乐不可支,解释道:
“雷霆为造化之机,厘定天时,裁决雨数,涤荡阴秽,唤醒生灵,是何等重要。而且这雷霆又不比日月光辉,你再怎么汲取牵引,日月之光总是无穷无尽,可雷霆不一样,每次现世就这么些,要是谁冒冒失失去把天降的雷霆给截下来,那大地上芸芸众生的因果,谁来还呢?”
程心瞻闻言一惊,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
“那我等如何能采撷雷浆呢?”
他发问道。
兼显道长笑著说,
“每每当哪处有雷云酝酿时,我等雷道修士便要早早过去侯著,并且要观察这次酝酿的雷是贫雷还是丰雷。
“要是贫雷,只能刚好供这一方地域的生灵享用或是还有些不足,那我们就是白跑一趟,这雷不能采。要是丰雷,完成既定天机后还能有剩余,那就是我等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但绝不可能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直接去截断雷霆,数千年来大家早有约定了。等雷霆收尾时,大家伙摆开阵仗,各自准备好容纳雷浆的承载容器。然后祭起引雷之物,或是令旗,或是法剑,或是符箓,谁的法宝厉害或是法门高妙,那谁引过来的雷就多,落到容器里的自然就多。”
程心瞻不曾想接引雷霆还这般复杂,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是这般,那每次雷霆降临时,下面岂不乌泱泱围一大片人,每个人才能分到多少一点,还有,这种情况下,强者愈强,接引到的雷霆势必更多,哪有小修的份?”
闻言,兼显道长眼前一亮,
“你果然不错,想到了这一层,是,若只是这样确实只会使强者愈强,小修无出头之日,可雷法的玄机又岂是那般简单!
“吞服雷炁后,身上自然就带著雷霆的印记,下次再接引雷霆时便愈难,非是要间隔一些时日,或半月,或两三月,等身上这股玄机淡下了,才适合继续接引雷霆,所以每次打雷时,下面等的人不会太多,是一批一批的,有时候,还经常见到老熟人呢!”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也不会发生,一个修行人,接引的天雷越多,与这份天地间的因果就越重,等高到一定的境界,他自己就可以做到化生雷霆了,以阴阳五行,化生后天之雷,彼时,他不光不能接引自然之天雷以免再添因果,还需要以自己的后天之雷去布撒天下,偿还因果呢!”
程心瞻听完点点头,这雷法的讲究确实是多。
“你既然要学雷法,现在便需要考虑雷器了,如今正值惊蛰时节,春雷阵阵,我诛邪署虽然主食秋雷,但雷浆么,谁也不嫌多,你食用春雷,刚好等身上的玄机烙印散去,也不耽误食服秋雷。”
“还请学师指点。”
程心瞻诚心道。
兼显道士攥著长须,娓娓道来,
“雷器,可以细分为引导之器、承载之器和主镇之器。引导之器多为法剑、枪矛、令旗等,可用以接引雷霆,也可用于施展雷霆法术攻伐杀敌。
“承载之器多为杯、壶、砚、葫芦等,用于接纳存储雷霆浆液,因为人身脆弱而雷霆暴烈,直接吞服雷霆易损伤肉身,所以往往用承载之器暂存,再一点点饮用炼化到窍穴里。
“另外,窍穴对雷霆的容纳之数总是有限度的,但雷霆又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像我等小修,只要遇见了丰雷,能采肯定是要采的,所以随身携带容器便很重要。
“至于主镇之器,是后面才需要慎重考虑的,或者说,是以雷法为根本法的修行人需要考虑的,非钟、鼎、鉴等之重器不可为,是要假借主镇之器仿照天地之威,或是取雷霆之重,或是取雷霆之声,或是取雷霆之光。主镇之器祭出,便如雷云降世,不必再施展什么法术咒语,自有无数雷霆从中倾泻,如天行罚,不过据说雷霆重器的最终归宿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化成一方雷池。”
“不过心瞻你,现在还是先考虑一下引导之器与承载之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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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現行
第75章 「现行」听完兼显道长的解释,程心瞻沉思了一会。
引导之器他的第一选择是剑,他现在有体剑「秋水」、飞剑「桃都」,正缺一柄法剑。
这引导之器既能接引雷霆,又能借天地之威施展雷法,正符合法剑的要意。
问题就是法剑要引导灵机、承载符纹,材质就不能差了,他现在手里倒是有些零碎精金,可那些都是用来喂养「秋水」的,用来铸剑是远远不够。
至于承载之器,他也没什么头绪。
“这个待我回去与师尊商量一下吧。”
他这么回答著。
兼显点了点头,“炼制法器确实不是小事,待你回去与温山主说说吧。不过不要耽搁久了,最近春雷频繁,你准备好后我就带你出去一趟,刚好我离上次引雷也有三个月多了,身上雷霆玄机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程心瞻点头称是。
“再与伱讲讲如何炼化雷霆。雷霆在天时,是不可琢磨之形质,如光,如气,如银,如液,但被我等引导落在器中后,便化成了浆液,我等称其为雷浆。
“初服雷浆,要用非金之匙从承器里舀一小滴,先用自身的五行法力对其洗练,去除其中的狂暴之息,也是用后天侵染先天,这样能把雷浆对肉身的损伤降到最低。
“然后要用到清凉膏,这清凉膏由决明子、金钱草、蒲公英、茵陈蒿等草药熬制而成。若是开鼻窍,则直接把清凉膏抹上去,一天三次,过上两三天,就可以吸食洗练后的雷浆了,要是开眼窍,则要用清凉膏润眼个七八天,也是一天三次,然后再把雷浆滴上去。要是想开胆窍,那就要服食清凉膏,一天两次,用时半月左右,再饮用雷浆,并引导入胆窍。
“这些窍穴若是用来存放雷霆,开辟后我们都统一冠名为雷宅。
“开雷宅的法子和辟府有些区别,辟府时引气入体后运行周天,将灵气炼化成法力,这是一个精粹的过程,再用法力冲击脏腑。
“但开雷宅不同,你在书里应该也看到了,雷浆本就是天地间最为精粹的东西,你服食前用法力洗练后已经是削弱了其威能、破坏了其精粹,所以服食后不必再过周天了,直接用雷浆冲击这些窍穴。
“雷浆冲击窍穴后会破碎并逸散成气,此时我们再调动念头把这些逸散的气运转周天,化成法力,这个便叫做雷炁。
“等开宅之后,雷浆直接灌入宅中,此时便可调动雷浆运转周天化成雷炁,一个周天的运行时间会比五行气少的多,也精粹的多。”
程心瞻听著心有感慨,这雷法修行与五行法倒是迥异。
兼显道长这时问道:“心瞻,你可决定了以哪个窍穴为雷宅?”
程心瞻略作思索,眼窍不行,眼窍是阴阳殿,他不打算舍弃,至于胆窍和鼻窍倒是都可以,但就目前来看,鼻窍见效快,胆窍见效慢。目前有兼显道长指点,可以先开鼻窍,以后自己酌情再看是否开胆窍。
“学师,弟子打算先以鼻窍为雷宅。”
兼显道长点点头,“首开鼻窍是初学者最多的选择,也是最把稳的,第一雷宅早开,就早一步炼化雷炁,到后面再开第二、乃是第三雷宅也很方便。
“鼻窍合雷霆之声,是有利于修行雷咒的,你后面多关注些。”
程心瞻称是,记下了。
兼显道长于是接著说,“其实开雷宅又以雷雨天雷霆炸响、雷浆叩宅的浪潮与雷声相和时最为有效,不过择日不如撞日,而且山主吩咐要快,所以我们也就不耽误了,我这里存著现成的雷浆和清凉膏,管你服食十来次还是没问题,就不必你再现花时间了,不过后面的就要你自己收集了。”
程心瞻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连忙拱手道谢。
“对了,破开窍穴的血肉壁垒,便是开宅,这个过程尤为痛苦,你要做好准备。”
兼显道长提醒了一句。
程心瞻点点头,他在经历真煞冲穴后,已经想不出有什么痛苦比这更甚了。
随后,他拿出一个小瓷罐,递给了程心瞻,
“你回去后,用小匙把这清凉膏灌进鼻里,一天三次,鼻窍首先会麻,等两三天后,鼻窍慢慢有清凉的感觉了,你再来找我,我教你服食雷浆。
“另外,你回去问问温山主,你们法脉里有没有关于雷炁的周天路线,有的话到时你就按你们的来行炁就可以,要是没有,我再教你应元府的,山主既让我教你,那传授一些入门的周天路线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当然,也只能是入门的。对了,再说一次,关于引导之器和承载之器要早些备好。”
程心瞻接过清凉膏,连连道谢。
兼显道长又问,“你开头一个问题引出了许多,那两本书里还有没有别的不懂的?
程心瞻道,“确实还有一个,就是那本《神霄服雷炁法》里,和内丹道一样,很多窍穴都是用的代称,但雷书借的是上古雷部里的枢机和职令之名,这些对应关系弟子还没厘清,在小万山书库里也没找到相关的典籍。”
兼显道长拍了拍脑袋,“是了,还有这事给忘了!”
说罢,他起身去自己的藏书房里翻找了起来,然后递给了程心瞻,书名是《雷府命理真义》。
于是程心瞻接过书籍,又带上清凉膏,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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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治山,程心瞻没有直接回无忧洞,而是去了藏竹碑处。
在竹亭里并没有见到温素空,不过他现在不仅仅只是小万山的一个记名弟子了,他是这座山里唯二的活人,是正经的亲传弟子。而师徒之间又是道途上最重要的伴侣,是一方即便陨落,另一方还要寻其转世投胎之人再续仙缘的,他现在有事请师尊帮忙或是相商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直接开口叫喊了起来,
“师尊!师尊!你在吗?”
他话音刚落,一抹玄光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飘进了竹亭里,温素空现身了。
“拜见师尊。”
程心瞻行了一礼。“心瞻,坐吧,你唤我何事?”
程心瞻还是坐在那个一直坐的蒲团上,开口道,
“师尊,枢机山的赵山主安排我在北极司诛邪署下学法,由兼显道长做我的学师,今天兼显道长说学雷法要引雷浆入体,便需要接引雷霆的引导之器和承接雷霆的承载之器,这个需要我自己准备。”
温素空听懂了,脸色甚至有了浅浅的笑意,说起来,这个徒弟太懂礼数,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张口。
“你想要什么?”
程心瞻还有些不好意思,腆颜说,“徒儿在外得了机缘,有了一柄体剑和一柄飞剑,想借著这次学雷法的机会炼一柄法剑作为引导之器,而承载之器徒儿没什么头绪,全凭师尊做主。”
“好。”
温素空笑著答应了。
程心瞻没想到这么顺利,忙起身又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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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素空让他坐下,想了想,她说,“我不修剑道,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剑,这个你还是去投剑山的剑库里找吧,凭你自己的感觉去找。咱们明治山的小尸解丹能假死半甲子,是延寿和避劫的无上妙品,你拿去给看守剑库的人,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温素空拿出一个羊脂玉丹瓶,手一松,丹瓶就飘到了程心瞻的跟前,他接过了。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样一颗丹药有著怎样的价值,他也不知道其师尊对他的第一次张口和对他的剑道未来又是何等的慎重。
“至于承载之器,其实你现在的这具肉身就是最好的承载之器了。”
她笑著说,“不过你以肉身去承接雷霆确实又太瞩目了一些,我来想想有哪些适合你吧。”
说完,她慢慢思索起来,不一会儿后,又甩出了好几样东西。
“这几个材质尚可,承接雷霆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程心瞻抬眼去看,这空中飘著几个东西,
一个古拙的紫皮葫芦,暗紫色,又透著些许的深红斑点,堪堪五六寸大,是一手刚好握住的大小;
一个漂亮的执壶,金胎掐丝珐琅,还镶嵌著梅兰竹菊的小图,高有十来寸;
一个青铜的酒樽,上面有蛟蛇盘绕,有三四寸高;
一个白色的象牙杯,质地温润,上面雕著仙女驾云的图样,和青铜酒樽差不多大。
“这里面都熔炼著小虚界,所以你不用在意外形上的尺寸,这里面最小的虚界空间装上百十桶水都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些虚界空没有洞石那般难得,这里面的虚界和大天地是直接联通的,六极方位也是一样,所以你正常放入和倾倒就可以把东西放进去或拿出来,不需要动用念头”
程心瞻闻言很心动,都很心动。
发现徒儿只看盛具的外观还一时拿不定主意,温素空便又多说了一句,
“这几个东西除了作盛器之外都还有其他妙用。四君子执壶里有三十二个独立的小虚界,可以盛放三十二种不同的酒水,不会掺混,你只要动念挪动虚界靠近出水口,就能饮用到不同的美酒了,是我好友相赠。
“蛟蛇盘结樽里的虚界空间最大,应该能装十井之水,装满水之后,又可以将十井之水炼化成一滴玄元重水,待樽里装满重水后,便是一件镇压之器,祭处迎敌便好似大山压顶,是我从一处坊市中换来的。”
“仙女投怀杯有两种的功效,第一为增香,你就是放白水进去,催动杯子炼化一番,不消半刻钟,也能给你变成一杯佳酿。第二为化骨,要是把什么妖兽,当然,人也可以,放进去,此时催动杯子炼化,也是不消半刻钟,就能将其化成一杯血水,是我绞杀一个魔头后夺来的。”
“至于这紫皮葫芦。”
温素空看了一眼程心瞻,“它叫「现形」,也是好友相赠,本身是个养剑葫,里面有四个小虚界,最大的虚界是一方金砂界,是砥砺飞剑用的,另外还有三个小虚界可以盛放不同的酒水,用起来时也是动念挪动相应的虚界到葫口就可收放剑或是酒水,当然,雷浆亦可。”
听完师尊说的话,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现形」。
温素空笑著把另外三个收了起来,把紫皮葫芦抛给了程心瞻。
紧接著,她又给出了一个丹瓶甩给了程心瞻,并说,
“这里面是百草润肺丹,你下次再见兼显的时候给他,算是我的谢礼,他若不收,你只需告诉他这是我的心意,与赵山主怎么安排他无关。”
程心瞻收下了,想起了兼显让他问的另一个事,他道,
“师尊,兼显道长还问我,咱们明治山有没有行雷炁的周天路线图,问我是炼自家的,还是炼枢机山的,如果是枢机山的,那他只能教入门的。”
温素空听完回忆了一下,又掏出一枚玉简甩了程心瞻,她说,“明治山倒是不修雷法,你师尊我,到第二境时鼻窍都没开,后来被我另作他用了。不过你通玄师祖是雷法大家,你无事可常常去纯阳殿找他,别看他是副掌教,平时也没多少事,听见了吗?”
程心瞻点点头,可没事去去纯阳殿……,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不大懂雷法,更是未修过雷法,你手里这枚玉简是我早年从一个上古洞藏遗宝里寻见的,是记载雷炁周天运行图的,到手后就一直没用过,都换了好几个洞石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
温素空一下子想起来许多,那个洞藏还是与师弟一起下去的,当时有七八个人,进洞时各怀鬼胎,分宝时丑态毕现。这枚雷法玉简被另一个人看上了,可当时自己就是看不惯他出工不出力还想占便宜的样子,就咬定了要选这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雷法玉简,却不成想数百年后它才重见天日。
“你回去自己看一下,要是用的上最好,用不上的话你就先学著枢机山的入门法子,然后我再去寻师祖给你要个好的来换就是。”
程心瞻接过玉简,上面用雷篆写著,
《雷车火旗搬运功》。
今天有些晚了,大家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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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高真
第76章 「高真」投剑山是一座极高的山,山势险峻,山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随处可见的,是一种叫龙舌的草,也叫剑草。
剑草的根茎可以用来泡酒,说是可以增加酒的烈度,程心瞻准备走的时候拔一些,加进本来就烈的白刀子试试。要是效果好,那在无忧洞前也可以种一片。
投剑山的风又干又锐,吹得人脸生疼,程心瞻眯著眼,驾云落到了渡口上。
投剑山他熟悉的很,来过多次了,倒是不必像去枢机山那样问来问去,他直接就去了剑库。
剑库是一个很大的山洞,看守洞门的是投剑山的一位长老,须发皆白,此刻正躺在一个宽大的躺椅上。这是一位三境的大修,在投剑山的地位很高,也是为数不多的常常和低微弟子打交道的长老。
“静思长老。”
程心瞻走上前,行了一礼。
虽然是几面之缘,但不曾想静思长老还记得他,笑著说,
“是云气呀,这次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吗?”
静思长老对云气的印象来源于两个,一个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一个是来剑库看过好几次,都是只看不买。
他也笑著回说,“长老,我现在辟府了,是明治山的真传弟子了,道名心瞻。这次不止是看,是要买了。”
说著,他拿出了那个丹瓶,双手捧著递给静思,说道,“长老,这是师尊让我给您的,一枚小尸解丹,替我换一柄法剑。”
话音刚落,程心瞻没看清,静思长老突然就从躺椅上消失,出现在他的跟前,看著那个丹瓶。
“小尸解丹?”
静思长老向来和和气气,不紧不慢,仿佛天塌下来都能笑著看看,但这次是程心瞻第一次看他老人家失态。
他把丹瓶又往前递了递,“是小尸解丹。”
静思长老伸出的手还有些抖,慢慢捏住了丹瓶,
“这次是我欠温山主一个大人情。”
静思长老紧紧捏著丹瓶说。
“是投剑山欠温山主一个大人情。”
一道剑光闪烁,静思长老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他负手站在那里,是一身黑色的袍服,相貌很普通,没什么特色可言,不高不矮,不丑不俊,属于那种在尘世的街头遇见,也不会去注意的人。
如果非说一个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他的背挺的很直,像松竹一样直。
“山主。”
静思长老对男子的出现并不意外,微微点头问候。
他叫应静松,是投剑山的山主。
程心瞻听见静思长老的话,连向男子行了一礼,
“明治山程心瞻,见过应山主,山主无量寿。”
那男子向程心瞻和蔼笑了笑,“心瞻无量观,心瞻既爱剑,往后可多来我投剑山,山门各脉,同气连枝,不要有什么拘束。”
程心瞻称是。
他看著程心瞻,仿佛只一眼就看穿了一切,他说,
“心瞻年纪轻轻,却已得明治山法脉真传,果然不简单,也难怪温山主如此看中,以后与我投剑山的晚辈可多多论剑切磋。”
“应山主谬赞了。”
程心瞻感觉的出来,这位山主应该不是故意探查,只是寻常一眼,无意间就看穿了自己的竹身,不过却不知这应山主忽然出现所为何事?
“心瞻,取完剑后,烦请你回去时告知温山主,就说,投剑山承她的情。”
程心瞻应下了。
那男子笑著颔首,又朝静思长老点点头,随即再次化为剑光消失了。
这应山主现身就是专门让我回去带个话?
程心瞻有些惊讶,对那枚小尸解丹的价值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静思长老收好了丹瓶,让程心瞻随他走入剑库
剑库里面很大,是一个筒状的巨大空洞,空洞一整圈的侧壁又上掏了许许多多的小窟,有些半人高,有些两人高,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仿佛蜂巢,仿佛蚁穴。
这些窟里都放著萤石,把窟里照亮,有些里面直直插著剑,有些窟里的剑又用丝绸盖著,有些窟里只看到一个剑匣,还有些窟里的剑光比萤石还耀眼,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剑长什么样子。
洞穴的侧壁上又修建著一排排螺旋上升的栈道,这些栈道都是用木板直接插进石壁里的。
静思长老带著程心瞻走上栈道,身侧剑窟里的剑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脸都映成五彩斑斓色。
“这枚小尸解丹对我有大用。”
静思道长走在前面,悠悠说著。
“老夫的金丹已经洗过了六次,但还是无法孕育道胎,这第三境,已经困了我将近两百年了。金丹首洗时,老夫踌躇满怀,立志要作九洗之人,三洗时,仍旧志得意满,但认为到六洗应该就够了,五洗时,心里便有些急躁了,险险没渡过洗丹劫,六洗时,心中尽是不安和惶恐,待雷劫过去,还是没有孕育道胎时,我几近心死,痛骂老天为何要让我丹洗六次而不过,有些根基不牢的反而五洗婴成。”
“老夫的第七次洗丹劫应当是在四十年后,但我这个身躯的寿元只有三十年了。”
静思长老步子很稳,缓缓诉说著,
“所以老夫等不到第七次洗丹劫了,金丹也就无法进一步圆融,更别提孕育道胎,所以三十年寿元一尽,老夫必死无疑。”
程心瞻心头惊骇,想不到这位长老已经到了六洗的境界,更想不到他竟然因寿元而无法见到自己的第七次丹劫。
“但现在有了这枚小尸解丹,待我寿尽前服用,进入假死,锁住生机,既可以延寿,又可以隔绝气息,躲避雷劫感知,等到三十年药效过了,雷劫才会重新找上门,但我却多了三十年的准备时间,也能顺利赶上第七次洗丹!
“要是侥幸第七次丹劫过了,更进一步,要是金丹圆融了,孕育出道胎,那就是迈入了第四境,那可是一片新天地,即便还是无法化婴,但雷劫一过,老夫便又能增寿半甲子,也就又能继续苟延残喘了。要是过不了第七次丹劫,对我也是一种解脱,化为飞灰,重回天地间。”
说道这里,静思道长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对四境的渴望,又像是无奈的苦笑。
“这样一枚小尸解丹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还用不上,可对于老夫这种苟延残喘、朝不保夕的老东西来说,那就是救命的宝药。
“而据老夫所知,你们明治山自第二十一代山主逝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炼制小尸解丹了,也就是说这丹药对于伱们明治山来说也是用一次少一次了。”程心瞻闻言有些恍然,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么珍贵,难怪那个应山主都要专程来道谢。这种丹药,这种能延寿、能辟劫的丹药,无论放到哪都是能令人趋之若鹜的吧。即便是吞服后是假死状态,但只要活著,那就有希望,就有改命的机会。
他心中对师尊也更为感激,这种丹药,谁也不会嫌多,留在手里是真能保命的,而师尊此刻把这丹药拿出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给自己换一柄法剑。
“所以我,还有投剑山,必须承你们明治山的情,所以你今天要挑的剑器理所当然应该是这座剑库里最好的剑器,山主他过来,也是说明了这一点。”
静思长老道说著,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高处。
“法剑的话,你现在应该选一把剑胚才最好,由你自己的法力锻打成型,再亲手在上面雕刻符纹,这样才会与你最契合,施法时也能更得心应手。”
程心瞻听闻剑库里竟然还有未成型的剑胚,心下也是十分赞同静思长老的说法,自己的体剑、飞剑都是现成之物,这把法剑由自己亲手炼成自然是最好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最顶层,头里山洞的顶层已经很近了。
而这里的剑器宛如都是活的一般,发著各种声与光,要不是剑窟里有禁制拘著,这些剑感觉马上就要飞走了。
在体内,「桃都」也十分活跃,四处巡梭著,要不是他压制著,「桃都」早就想出来了,与眼前这些宝剑比试一番。
最后,是在栈道的尽头,静思长老停下了脚步,程心瞻也随之停下来。
“这里有六把剑胚,也是这座剑库里最好的六把剑胚,剑胚里有三把不宜炼成体剑,有两把不宜炼成飞剑,两把不宜炼成法剑,你可自行挑选,我先为你讲一遍。”
“有劳长老了。”
程心瞻道谢。
首先,静思长老指向左手第一个剑窟里,程心瞻随之望去。
这根本看不出剑形,就是一团星光悬在那里。
静思长老打出一道法力击中星光,便听见一声剑吟,星光散去,这才见到本相,勉强能看到剑的形状,更像是一根铁条,通体黑色,又夹杂著金蓝色的斑点。
“这是由一整块天外飞铁煆成,灵动,坚韧,亲和星辰,融于五行,又能寄居于窍穴,精炼成体剑、法剑、飞剑均可。”
说罢,他走向下一个,这个剑窟里更是奇怪,竟是棵小小的梧桐树,半人高,黄枝绿叶,看著喜人。
静思长老还是打出法力让其显现原型,是一个黄柄绿刃的剑胚,看著像是木质,但黄色和绿色部分又是一个整体,自然而然分成了剑柄和剑刃。
“这些异象都是剑胚本身材料的灵性映照出来的,一般顶级的法宝都是有异象显现的。”
静思长老解释了一句。
长老话音刚落,程心瞻窍穴里的「桃都」剑立马化成了一株盛放一树桃花的小巧桃树,光彩缤纷,枝桠里,隐隐有一只白羽红冠的雄鸡。
程心瞻有些意外,有些惊诧,不曾想「桃都」竟然这般灵性,心中动念,夸赞了一声厉害,那桃树听到后摇摆枝桠,晃起无数灵光闪耀。
“这是一颗老死的凰桐,死后埋入地下,刚好掉进了山根里,受山根挤压与灵机淬炼,成了一块似木非木、似矿非矿的异宝,炼成了剑胚,这剑胚亲木亲土,适合土木两行的修者,灵气充裕,能轻能重,不过略缺坚韧,可以做法剑,不好做体剑或是飞剑。”
下一把剑的异象是一朵芙蓉花,本相则是一把泛著水光的石剑。
“这是鄱阳湖里的一方湖石,亲土,亲金,亲水,但性脆,适合炼法剑,不宜炼飞剑、体剑。”
再下一把剑的异象竟然是一个跳动的金珠,这珠子泛著金色的光泽,但又像水珠一样蠕动,本相则是一把细小的剑。
“这就是一团金汞风露,极为跳脱,善变化,有极锐,只适合做飞剑。”
再下一把剑的异象是一条盘立的黄色大蛇,本相则是一把十分宽阔的大剑,看起来适合炼成重剑。
“这是戊土砂玉加上太阴辛金合炼的剑胚,金玉交融,阴阳合炼,亲土、亲金,极重,不适合炼成法剑,可以为飞剑或是体剑。”
最后一把剑的异象是一道紫光和一道银光相互追逐,像是二龙争珠,本相剑形大体上是紫色,但上面又有一个个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字,但细看又不是,仅仅是天然的纹路,但在剑刃和剑尖处,又是雪亮的银色,像是霜染的一样。
“这把剑胚是由一个紫书铜矿和月魄银矿交界处的一块共生矿铁煆成,亲雷,亲火,亲金,灵动而坚韧,用来炼制飞剑、法剑、体剑都很适合。”
静思长老介绍完了,让程心瞻自行挑选。
他则答,“回长老,弟子有心炼一把雷器,又首开的心府,属意次开金府,看来最后这把紫书铜和月魄银的共生种最是适合了。”
静思长老点点头,“你要炼雷器法剑呀,那这个确实合适,紫书铜又称雷书铜,相传是上古雷部神人的文书掉下凡尘才形成的,你瞧这上面的纹路,是不是和雷篆有些像?”
程心瞻一瞧,还真有些相像,不过也可能是先入为主了,没准说像云隶,他也觉著像。
“月魄是山上流通的钱财,但也极为亲雷,在很早之前,探听哪处土地遭雷击最多,也是寻找月魄矿的一种方法。”
静思长老拿出剑胚,递给了程心瞻。
他双手接过,入手有些凉,但又有些雷击的微麻感觉,虽然这剑胚只能看出一点剑形,但程心瞻已经极为满意,脑子里已经开始勾勒这柄剑器未来炼成后的样子。
“你给取个名吧,老夫这里也记录一下,这是老夫值守剑库办的最后一桩差事了,既然托温山主的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我也不能躺著等死了,这桩事了,老夫就去准备渡劫所需了。”
静思长老笑著说,显然心情极好。
程心瞻想了想,说,
“拿这柄剑器的初衷是用作雷器,雷发于天,为天地至高之物,取一个「高」字,雷又是天地间的真粹灵机、先天真形,再取一个「真」字,便叫「高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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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后面会附两个手绘彩蛋章,一个是无忧洞,一个剑库,很丑陋,大家看个意思哈哈。
第77章 始食雷炁
第77章 始食雷炁
“这两个你也收下,算是我的心意。”静思长老首先拿出一支刀笔递给了程心瞻,
“这是我常用的一支刀笔,名为「开山」,笔杆是南荒温玉,倒是没什么可多说的,适于持握罢了。但这刀头却是取自一头三境穿山甲蜕下来的前爪,锋利无匹,削铁如泥,要是没有一支好刀笔,你想在「高真」上篆刻符文也做不到。”
程心瞻拱手后退,“长老,说好以丹换剑,我有「高真」足矣,不敢夺爱另收。”
静思长老强行把刀笔塞进了他手里,道:
“「高真」不是老夫的私物,是投剑山的,老夫虽有处置之权,但这个级别的剑胚是要山长点头的,今日山长是点了头,可这也就意味著这份情投剑山替老夫担了一份。
“这于你而言或许是一样,于老夫而言则不一样,投剑山对老夫不必多说了,就是把命拿去老夫也无二话。但对心瞻伱,老夫也要给出自己的心意。”
静思长老认真说著,不但把刀笔塞进了程心瞻手里,另外又拿出了一本金书递给了他。
“这本《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最早得自于一处福地遗迹,后来老夫又把自己领悟的符箓加了上去,如今赠与你,也愿这本符书能为这把「高真」增添几分光彩。
“你不必急著推辞,那就权当是借吧!日后你可在这本符书上再增添你的自悟,要是老夫能渡过雷劫,你再还给老夫不迟,要是老夫没能渡过,你就还给山主,如何?”
程心瞻还能如何,静思长老的手一直按在自己手上,似乎自己不接著,他就会一直按下去。
他拿著刀笔和符书,俯身大拜。
静思长老哈哈大笑,“去吧去吧,修行去吧,一刻都不要耽误!他日成了仙,再挥霍时光不迟!”
程心瞻郑重应下,告退离开剑库。
————
回到明治山水泪林。
今日收获不少。
程心瞻摆在面前,一一细看。
雷道承载之器,兼养剑葫,兼酒器,「现形」;
雷炁运转周天路线图,《雷车火旗搬运功》;
雷道引导之器,法剑剑胚,「高真」;
刀笔,「开山」;
符书,《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
他看明白了,这雷道与剑道都是烧钱的主!
要是没有个一山之主的师尊,凭他现在的本事,休想兼顾。
他率先拿起「现形」,这个葫芦他实在喜爱的紧,不大不小,盈盈可握。就是原主人给它起名「现形」是为何呢?是里面的飞剑出来,杀的妖魔鬼怪都现形,还是自己畅快饮酒,饮到醉后现了形呢?
实在有趣。
他从洞石里拿出苗寨送的白刀子,先灌了一坛进去,又把刚才从投剑山顺手拔的剑草切碎了根茎塞了进去,仰头饮了一口。
“哈—”
打了酒嗝,再把「桃都」唤了出来。
「桃都」一出来,就化作了一株大桃树把程心瞻罩在了树下,他也看见了那只在树上高高昂起头像凤凰一样的红冠白鸡。
桃树还伸出一根桃枝,去拨弄竹榻上的「高真」。
「高真」一触即怒,马上就化成了一团银紫光芒,射向那只白鸡。
白鸡一下子炸了毛,腾空跃起,金色钢爪一把就将银紫光芒抓住,无论后者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好了好了,桃都放开高真,桃都是最厉害的,我特意给桃都挑了一个养剑葫,桃都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程心瞻连忙打开葫芦嘴,对向「桃都」。
白鸡得意洋洋啼鸣一声,与桃树一起化作了一道剑光,钻进了葫芦里。
银紫光芒掉落在地,化作了剑胚原型,发出哀鸣。
程心瞻塞上葫芦嘴,赶紧捡起「高真」,捧著剑道:“高真是因为还是剑胚,所以才比不过桃都,等我快快的篆刻符文,让高真成为一柄真正的法剑,自然就比桃都厉害了!”
闻言,剑胚立即高兴的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吟,又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催促主人快些。
等程心瞻安抚好了「高真」,这才去看《雷车火旗搬运功》。
他粗略读了一遍,发现这部周天行气法倒是别出心裁。
原来这部功法是绍宋初年的神霄派道士创出来的,那时正是雷法的鼎盛时期,各种奇思异法涌现。
这部功法就是其中之一,功法首先介绍了可以存放雷霆的诸多窍穴,其行气路线又根据开辟的雷穴数目分为一车搬运,二车搬运,三车搬运等等。若是一车搬运,则雷浆自雷穴发出,运行一个周天后回到起点,化作雷炁。
二车搬运时一念分作二股,驾驭两个雷穴的雷浆一正一反同时发出,各自运行半个周天后到达另一个雷穴,即化为雷炁,周天时间便少了一倍。
多车搬运同理。
这个功法的编纂者也不知怎么试出来的,里面记载的行气图都是多车搬运时的最短经络路线,而且还要符合气血运行之固势,又能逆行经络,这可不容易。
还有一点特殊,也更能体现雷车搬运之难,就是无论什么周天,雷车运行时总是要经过心府的。
雷车遭遇心火,雷火相交,激起火花,宛如旗帜,这便是所谓火旗。
心火与雷浆互相淬炼,待到开辟多个雷府,雷车往来奔驰,又以心府为中枢,激起火花无数,这便是雷车火旗搬运功。
程心瞻心府已开,又有内景神坐镇,修炼此法实在再适合不过,而且到时先开鼻窍,再开胆窍,两车搬运,又有心火相助,雷炁涌动,或许化开真煞还不需两年。
他心情大好,再去看刀笔。
刀笔名「开山」,实在霸气,刀笔本身也很精巧,整体是个蛟龙吞刀的形象,笔杆子被雕成了竹节形,上边盘著蛟龙,蛟龙最后探出头,咬住了刀锋。
刀头是黄褐色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他拿起刀笔在脚边石头上划了一下,就像是划过了水,没有丝毫的迟滞,就在石头上划开了一个长口。
“果真锋利!”
他赞叹一句。
最后,他拿起那本《召会群灵制御万法金符书》,这本金书璀璨夺目,不知是哪种金制成的,还很厚实,后面有一些还是空白,但前面几十页都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符箓,各类符箓旁边还有许许多多蝇头小字做注解,这本金书不像是什么顶级的符箓法书,更是像是一个符道修士的修行纪要。
但这类书对于此时的程心瞻来说显然比什么高深的法书更重要。
他本就对符法感兴趣,此刻更是如获至宝,马上翻书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不过看书之余,他也没忘了正事,往肉身的鼻窍上涂抹清凉膏。涂完后,他魂魄重归肉身感觉了一下,鼻窍那麻麻的,让他想打喷嚏。
不过他也不久留,感受一番便重回竹杖之身,继续翻看符书。
每次涂抹后他都会重归肉身感受鼻窍,一天三次。
如此才过了一天半,他忽然就感觉鼻子不痒了,一股清凉感袭来,他只应该到时候。
而就在这一天半里,他也看符书找到并学会了一种雷符,特别适合篆刻在「高真」上,就叫,
灵感引雷符。
此符符头便是一个雷篆变体的雷字,像是云中酝酿的雷蛇,符脚是一个令字,化成了令旗的模样,符窍则是“九霄尊神”的字样,但这四个字散成了雷霆霹雳的分叉状,要不是旁边的注解,他也看不出来。
他怀捧著「高真」剑胚坐在小潭边左手扶剑身,右手持刀笔,在剑刃最上边的中部,开始篆刻。
这符被他刻的很小,宛如蝌蚪,但字虽小,却不曾乱了笔画,等他刻完了,雷符便闪过一抹紫光,这便是通了符窍,有了真灵。要是有人见著了,定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个未曾修过雷法的人,学雷符一天半,画符半刻钟而成,这已经无关境界了。
程心瞻轻轻吹了吹剑胚上细微的粉尘,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量粉尘飘进了小潭里,随后他又俯身用手捧起潭水,洗了洗剑身。
他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又寻来了两根绳子,一长一短,短绳把葫芦系在后腰,长绳则是先把剑胚一圈一圈缠起来,直到看著不那么显眼,再将其挂到腰带上,与「秋水」同侧。
他提了提腰带,感觉腰带上的东西著实不少。准备妥当,他驾云直接往枢机山而去。
又来到兼显道长的小楼,兼显道长还是坐在那个蒲团上,仿佛这么些天从来没动过。
看到程心瞻来了,兼显道长招呼他坐下。
程心瞻坐到对面。
“鼻窍养好了吗?”
程心瞻点点头,把清凉膏还给兼显道人。
不过兼显道人摇摇头,“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送你了,往后雷浆冲穴疼痛时,也可以抹一抹。”
他道谢收下了。
“你那个是引导的法剑么?”
兼显道长指著他腰间的剑胚说。
程心瞻回说是。
兼显道人则屈指弹出一点雷光落在「高真」上,「高真」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吞噬了雷光。
“不错不错,对雷霆很是亲和,可以作为引导之器,而且你要炼成法剑,可以往上多篆刻雷符,我这里也有一些雷符,等下你走时我写给你,都是些修行界常见的雷符还有我自己寻来的一些,你尽可安心收著。”
程心瞻称是,连声道谢。
“那承载之器肯定是那个葫芦喽?”
程心瞻点点头,摘下了葫芦。
兼显道人随即也拿出了他的承载之器,是一个砚台。
这是一个乌色的砚台,看著像是石质的,砚台边上雕著一个垂钓的小人,砚池里是一滩亮银色的浆液,发著紫色的电芒,时而又有银蛇一样的雷霆窜出池面,劈啪作响。
他让程心瞻打开葫芦嘴,后者照做。
随后,他竟捧起砚台,将自己辛苦积攒的雷浆往里倒了些。
“学师,这……”
“无妨无妨,后面你要是积攒的多了,等我这不够用了,你再匀我些就是了,你现在为了开雷宅,可是急著用呢。”
兼显道长笑呵呵说著。
程心瞻见状也只好称是。
“可有合适的雷炁运行图了么?”
程心瞻点了点头。
于是兼显道长又拿出了一个木质的小匙,放到了砚台边上,匙头已经被雷浆烧灼成了焦黑色。
“你来。”
他把小匙递给程心瞻。
程心瞻接过。
“从砚池里面舀一小匙。”
程心瞻照做。
“用你的法力包裹雷浆。”
他随即运转法力,还是他最为熟悉的火行法力。
“啪!”
法力与雷浆甫一接触,雷浆便毫无征兆的炸裂开来,电蛇四溅。
“再来,直到法力磨去雷霆里的爆裂之气,这一小滴雷浆,应该用不了你多少法力。”
于是程心瞻又试了几次,很快,在第六次的时候,雷浆便不再闹腾了,还是安安静静停在小匙上。
但程心瞻清楚,他只是磨去了雷霆中最为浅显的狂暴之息,雷霆的造化生机与诛邪法意依然蕴藏其中,引而不发。
“现在用法力包裹就可以,无需小匙了。”
兼显道长提醒说,对程心瞻如此迅速的就洗练雷浆很意外,也很满意,这样一来他两年之内或许还要提前完成任务。
于是程心瞻撤去小匙,以法力凭空包裹著银色的雷浆,如汞珠一般。
“法力包裹著,直接触击鼻窍,疼痛忍著些。”
程心瞻以法力包裹雷浆,从鼻孔入,只是他这副竹身雷宅已开,他并没有体会到什么痛苦的感觉,雷浆就直接落入了雷窍之中。
“现在以念头捕捉那些逸散的雷浆,汇集到一起,运行你的周天路线。”
程心瞻闭上眼,以念头催动雷浆,按一车搬运的路线运转起来,雷浆自雷宅进迎香窍,上印堂,到后顶,再从风池往下,过了十二重楼,随后顺著中线直接落到玉堂,再转入心府。
“轰!”
内景世界里,雷浆之车撞入血河,激起滔天血浪,雷火光芒四射,内景神则安坐光明府,纹丝不动。
蹚过血河,雷车愈发璀璨耀眼,出了心府,直接开进太阴脾经,往上再过十二重楼,此刻雷车由浆转炁,回归雷宅。
程心瞻睁开了眼,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兼显道长抚著须,有些讶异,
“如此之快?”
程心瞻点了点头。
“雷浆有几成损耗呀?”
兼显道长问道。
程心瞻一愣,雷浆化雷炁还有损耗吗?
他不知道是个人的原因,还是竹身的原因,亦或是搬运法的原因,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损耗,但又不想表现的过于奇怪,便估摸著说,
“三成。”
兼显道长听完立即笑著点头,“不错不错,是个修雷法的好苗子,来,再来吧,直到疼痛难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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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88章 三妹(小章,為月票加更)
第88章 三妹(小章,为月票加更)
程心瞻把那株兰草递了过去,他不认识是什么,但是这个植株当时红木岭送来的时候是单独包装的。女子接过,仔细打量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叶型如舌,碧绿苍翠,根细茎短,花叶皆香,这是一株兜兰呀!兰花中的极品,还被点成了休眠的状态,成活率极高。”
女子捧著兰草,问道:“这位道友,这株兜兰能否割爱,价钱好商量。”
程心瞻并不了解这个,便问,“这是友人相送,不知有什么用?”
女子却只道了两个字,“观赏。”
他有些意外,“只是观赏?”
女子却不想让程心瞻以为自己是想低价买才故意贬低的,便解释道:
“确实最大的作用就是观赏,兜兰的入药价值极低,这我骗不了道友的,道友找他人一问便知。这兰草还未开花,株形已极为娟秀,开花后花形奇特如兜,色彩淡雅,花期极长,清香幽幽,招蜂引蝶,是兰中珍品。不过此花只生长在苗疆深处的大山险壁上,极难获得。”
程心瞻点了点头,便道,“不知道友愿意出什么价呢?”
女子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兜兰极为难得,在我等爱兰之人眼中价比真金,这株兰还不知是白兰、红兰还是紫兰,价值应在一金到五金,我愿出三金,如何?”
这个价格有点出乎意料,程心瞻没想到竟这般值钱,便点了点头。
女子闻言一喜。
“喵~”
就在女子准备掏钱的时候,仅剩的一只小猫忽然叫了一声。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笑著摸了摸小猫,“原来三花妹妹不是哑巴呀,不过没人要你,你以后就跟著姐姐吧。”
程心瞻闻言看了看小猫,又看了看围在女子身边的其他狸猫,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小猫或多或少都是有缺陷的,有的只有一只耳朵,有的跛了腿,有的断了尾巴,但它们围在女子身边,嬉笑打闹著,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难道每次卖出不去的小猫都是这个摊主自己养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三花小猫,毛色确实很美,想了想,万一以后自己外出不便带白龙儿时,狗儿独自看守洞府确实有些孤单了,要不给狗儿找个伴?
想到这,他便问,
“道友,方才姚道爷询问这猫儿价时,你回的是三金?”
女子闻言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友!你是看上了三花妹妹了吗?”
他点点头,但又有些顾虑,“这猫儿好养吗?我家白龙儿很好养的,我基本没管过。”
女子听完便问,“那道友家的白龙儿是牡种还是姹种?”
“牡种。”
女子闻言便笑了,“那就没问题,白龙儿就特殊在这,由牡种抚子,牡种狩猎时凶猛机敏,但抚子时细心温柔,这只三花妹妹已经四个多月了,不会轻易夭折的,你只管交给白龙儿带,没有问题的。”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当时在苗寨,白龙儿确实是父亲带著,只有喝奶时才去找母亲。
“那就以这只猫儿换兰草吧。”
女子笑容比衣裙上的花儿还要灿烂,把小猫抱起递给了程心瞻。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猫儿躺在他怀里,眼睛看不见,扭了几下,便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用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又轻轻的叫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道友来之前,三花妹妹一声没叫过,我们都以为是哑巴,道友才来,便叫了两声。”
女子笑著说。
程心瞻看著怀里的小猫,也笑了。
“道友,这里还剩下三包猫食,两包是口粮,一包是鱼干,后面也没人了,都送给道友,记得以后待三花妹妹好些,呵呵。”
女子把摊子上剩下的几包猫食都送给了他。程心瞻谢过。
“道友第一次养猫,要是出了什么事,猫儿生病或是不吃东西,可以来霓山找我,我叫曲济菡。”
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随即他又问,“不知道友这可有让灵宠食气化妖的法门呢?我原本是给白龙儿准备的,现在给这猫儿也要一个。”
“有的有的。”
曲济菡点点头,她院子里那么多猫猫狗狗,怎么会没有这个,她还想著要这些猫狗长久的陪著她呢。
“这是《狸奴走脊图》,这是《地尨搜山图》,分别是猫狗灵宠的食气法门,其实和我们修者的身阵食气法是一样的,让灵宠按图修行就可以。”
曲济菡递过来两本图册,他翻了两页看了一下,上面画著的都是猫狗或腾跃或屈身的体态,很是生动。
他收下了,问道,“这个价值几何呢?”
女子回说,“刚我看道友鸡血藤还多,再给我五个吧。”
这就是半卖半送的价格。
程心瞻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等回到了明治山,狗儿又迎上前,程心瞻笑了笑,蹲下身子,把三花猫露了出来,递到狗儿跟前。
狗儿眼里充满了好奇,他把鼻子凑过来,对著三花猫使劲地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去舔。
“喵~”
三花猫又轻轻叫了一声。
狗儿开心的绕著程心瞻打转。
他笑了笑,把小猫放到了地上,随后把新买的狗食拿了一包出来,把里面的肉块倒出来一些,放进碗里。
自从程心瞻从洞石里拿出狗食的那一刻,白龙儿的鼻子就在不断的耸动,尾巴转出残影来。
可真等程心瞻把碗递到狗儿跟前,狗儿反而没有去大快朵颐,而是去把晃晃悠悠走著的小猫叼了过来,示意小猫先吃。
程心瞻见状笑了笑,摸了摸狗儿的脑袋,“这是你的。”
说完,他捡来旁边一个石头,以法力切削,很快又做了个新碗,放在狗碗的旁边,又把猫食倒了进去,再把三花猫提了过来。
而狗儿见到小猫开始进食后,这才风卷残云般的吃起来。
程心瞻看著小猫,笑道:“得赶紧给你取个名字,不然成了第二个等等就不美了,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
他看著狸猫的三色毛发,便道:“刚才曲济菡叫你三花妹妹,那就叫你三妹好了,现在无忧洞就我们三,我是老大,等等是老二,你刚好就是三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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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89章 无忧洞里两三句
明四百四十六年,腊月初十。
从九天应元府出来,风雪扑面。
冬日里太阳落山的很早,才到酉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程心瞻搓了搓脸,洗去疲惫,今日是他今年在应元府当值的最后一天,所以处理的事很多。
不过明天就开始休沐了!而且是连放五十天!
应元府正月不坐衙,是历来的规矩。
回首望了望恢弘壮丽的九天应元府,他笑了笑,从春到冬,坐衙九个月,自己实在收获太多,别的不说,至少他把九天应元府上下走了几十个来回,里面的人他认不全,很多房间他没进去过,但对于这座高楼构造他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帮助他在脑中建造了三座制式不一的雷宫。
他和兼显道别,回了明治山。
刚落到水绿林,没听见任何声音,一团花影在雪地上极速掠过,随后一跃而起,跳进了他的怀里。
“喵~”
初显富态的三花猫把头抵在程心瞻的脖颈间蹭了蹭。
他摸摸猫儿,毛绒绒的很暖和,嘴里笑着说,“三妹又来接我了,真乖!”
三妹躺在主人怀里,前爪在空中比划着,他认真看着,懂了猫儿的意思,
“你是说等哥儿躲起来了你看不见?”
三妹点头,大大的眼睛上还是蒙着一层蓝白色的膜。
不过他知道,三妹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仿佛眼睛被蒙了一层白纱,朦朦胧胧还是能看见一些轮廓的。
猫猫当然喜欢玩躲猫猫,等哥儿惯着她,经常和她一起玩。平日里,猫儿小,步子轻,毛色杂,加上等哥儿总是放水,所以三妹赢得多。不过这到了冬日,一地雪白,等哥儿就是放水,三妹也不容易找到了。
程心瞻心善,见不得三妹委屈,便用手指了个方向,可怜等哥儿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三妹还是看不见。
三妹嗖的一声又从主人怀里跳出来,往一处雪堆跑过去。
“汪汪!”
不一会,等哥儿就叫出声来,示意自己被抓到了。
“喵~”
三妹也得意的叫出声来。
随即猫狗都过来了,紧贴着主人走进无忧洞。
程心瞻在洞里正对着洞门口的位置坐下,这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但他手掐了几个印诀,清风拂过,这里凭空出现了桌案和坐垫,原来他是以障眼法遮住了这里。
而这桌案之后,坐垫之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轻人,五心朝天盘坐着,面态松弛,还在呼吸,仔细再看,这人口鼻之处有灵气流转,看上去还在食气,而再观其样貌,居然和刚走进无忧洞的程心瞻别无二致!
瞧着这诡异一幕,等哥儿与三妹却早就习以为常,刚开始出现另一个主人的,可把他们吓坏了,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并且聪明的猫儿狗儿还发现,只有两个主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坐着的主人才是最好的主人,身上暖暖的,香香的,还会给自己挠痒痒。
当两个主人分开之后,那个坐着的主人虽然还是暖暖香香的,但却不会和自己玩了,只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那个出去的主人虽然会和自己玩一会,但他的身上却是冷冰冰的,一股竹子味道,又只会往外跑,不待家。
此时两个主人会面了,三妹马上跳进那个坐着的主人怀里,等哥儿也紧靠着主人身边躺下,他们都期盼的望着那个站着的主人。
随后,只见那个站着的程心瞻身上光影浮动,一团人形灵光“走出”了“程心瞻”,像是进了家门脱衣服一样,仿佛那团人形灵光才是主人,那个现在站着一动不动的“程心瞻”只是一件衣服。
那个人形灵光向前走几步,下半身与坐着的“程心瞻”重迭了,随后人形灵光坐下,与坐着的“程心瞻”一个姿势,然后又见光影浮动,人形灵光消失了,这个坐下的“程心瞻”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摸了摸猫儿和狗儿,猫儿狗儿马上眯起眼,看起来很是享受。
同时,他开始内视,看看爽灵、幽精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景神们又有什么进展。
元旦道人不在心府,而是坐在精血长河的浪头上,将精血搬运到被雷浆化开的经络里,现在雷浆化开真煞越来越快,心府内景神也越来越繁忙了。
现在下半身还不能动弹,但头部、颈部、双臂、右腹、左胸五处地方的真煞已经被化开了,三座雷车以鼻窍、胆窍、印堂三处为始终,以心府为必经之地,在这些经络里奔驰着,电光血火激荡,好不热闹。
他再去看鼻窍,鼻窍发雷霆之声,是他真煞冲穴后开辟的第一个窍穴,在仲夏时开辟,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明青色,青宫三十三层,形如高塔,最高层中有一个神灵,正是此间雷窍的内景神。神灵是北宋武将的打扮,身披锦衣覆战甲,身侧有巨鼓,神灵持鼓槌。
青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水雷夏宫。
神灵槌鼓,雷声阵阵,采自夏天的水雷雷浆自夏宫里倾泻而出,修复着被真煞肆虐的身体。
随后看印堂,印堂显雷霆之光,是在初秋时开辟的,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明黄色,黄宫三十四层,宫中神灵与夏宫神灵一样,也是北宋武将打扮,怀中抱宝鉴。
黄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神雷秋宫。
神灵晃动宝鉴,电光自鉴中发出,光芒四射,采自秋天的神雷自宫中倾泻而出,消磨真煞。
最后再看胆窍,胆窍是最近才开辟的,在大雪时节,所以他把安放在此处的雷宫建成了银白色,银宫三十五层,第三十五层上有一个神灵,高大魁梧,又有文人气质,剑眉入鬓,虎目金瞳,长须至胸。看衣着,是北宋时期的官服,紫服,玉带,金鱼,玄幞,腰佩仪剑。
银宫上的牌匾以雷篆写着四个字:雷霆总司。
在宫中神灵的注视下,雷浆如雷车奔驰,急速但有条不紊。
他很满意,念头离开内景世界,目光看向外界。
他身前的桌案上放着许多厚厚的书,左右两堆摞起来有半人高。
这书有些是他从方塘书库里借的,有些是在东天道坊市里买的,有些是找九天应元府同门借的,还有些,是专门请外事院从凡间收集来的。
而他看了这么多的书,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写一本人物志,或者说是一家三口的人物志合集。
桌案中间放着一盏立鹤灯,正是他入门时贺济源送的那盏。
灯光照耀下,那本厚厚的人物志安静的摆在桌案的正中间,封面上用明国官体方方正正写着这本书的名字:
《雷霆荡魔志》。
而在正中这五个大字的左边,又写着几列小字,是对这五个大字的注脚,写作:
记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托生北宋文武大臣张叔夜携神雷秋官将军托生张伯奋、水雷夏官将军托生张仲熊斩妖除魔平乱伐国之事。
这是一本话本小说,里面还穿插着精美的绘像,里面主要人物绘像与他雷窍中的神灵服饰别无二致。据他所知,明国上下现在很喜欢读这种话本,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也在说,以神仙托生凡人,行非常之事。
毕竟,明国的皇帝都自称是真武大帝托生。
程心瞻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真有托生的,自然早早有人接引到山上,哪里会在凡尘中建功立业。
不过修真修真,借假求真嘛,还是和元旦道人一个路子。
而且这三位还不比元旦道人完全是程心瞻根据苗疆民俗杜撰而来,而是自宋至明一直有这个传言,他只是归纳汇总并加了些雷兵雷将使用雷法扫荡妖城鬼国的桥段进去。
他体内三位内景神均已观想完成,这本书自然也已经写到了尾声,他翻到最新的一页,提笔写道:
“……且说张叔夜并二子携三十六雷将统十万雷兵终将幽冥鬼国涤荡一空,班师回朝。……大宋皇帝加封张叔夜开府仪同三司,进燕国公……只说天下太平,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燕国公终于放心魂归高天,摇身一变变回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并拜谒三十六天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复命……神雷秋官将军、水雷夏官将军亦功德圆满……
“全书完。”
他合书放笔,满意一笑。
最初想雷宅内景神时,他自然想过雷祖,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雷祖位格太高,他甚至无法观想其形,更别提其神意,也从未听说过雷祖托生降格的传闻,让他无从下手。
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就是在去黄山那次,他听兼显学师说凡间有雷祖座下大弟子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及雷祖侍者神雷秋官将军、水雷夏官将军托生北宋朝的事,他立即就上了心。
回宗之后就搜集了许多荡魔神君与两位侍者将军的画像、神迹、轶事以及北宋文臣将领张叔夜的画像、史料、战例等等,越想越觉得合适,并考虑到《雷车火旗搬运功》的特殊功效,他决定开辟三座雷宅观想三位内景神。
除去既定的胆窍和鼻窍,他又去翻阅《周天百窍内景经》,以及请教应元府的同门们,最终又新定了印堂作为第三处雷宅,来日到了二境,体悟命藏之时,便可以考虑在此开法眼。
定好窍穴与内景神后,他想起当初观想元旦道人的法子,不过这次不作画了,他直接写书了。果然,写书更能帮他厘清思绪,洋洋洒洒百万字写完,他的三位内景神就已经全部观想成功。
而且三位内景神观想成功后,他引雷也更轻松了,自第一次引雷后,他后面又有两次和龙虎山的梁真敬撞上,次次都比他引雷更多,气得他一见面就红眼。
引雷更多,加上《雷车火旗般运功》的多车搬运妙法,他化煞也越来越快,现在大半个上身都能自如活动了。
而真正让他在修行上进步神速的,还是明治山的根本大法,《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与杖解法。
《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名曰: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名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三魂主性,七魄主命,又有游魂体魄的说法,所以魂可外游,但魄只能常驻肉身。
三魂中胎光为命魂,主掌寿元,统管七魄,胎光在则命在,命在则七魄在,七魄在则身活。胎光轻易不离身,胎光离身则七魄散,肉身死。胎光离体后要想借尸还魂,则要重新孕育七魄,极为艰难。
先前通玄祖师与素空师尊提拿程心瞻的魂魄放到竹杖中,其实提拿的都是爽灵与幽精,不过那时程心瞻之胎光、七魄浑浑噩噩,只凭本能,所以在爽灵与幽精离体后肉身便宛如活死人,看着仿佛是把他的三魂七魄全部抽出了一样。
爽灵为智魂,幽精为情魂,见字知意,不必细说。
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后,胎光不再浑噩,爽灵与幽精离体后,胎光依旧可以召令七魄各行其是,令呼吸吐纳如常、血液流通如常,配合已经缔结的内景神,照样可以食气修行。
等肉身化煞完成、再把《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修行的再精深些,往后爽灵幽精出游,肉身也可自如行走、施法修炼,最多不过是看起来呆愣些。
他这几个月,便是以胎光、七魄、内景神共御肉身,自行食气化煞,打通经络,现在肺窍至十二重楼的沿途经络已经打通大半,下一步,就可以开辟金府了。
同时又以爽灵幽精共同驾驭竹身,修行雷法、剑法、风法等术,修行可谓一日千里。
这便是明治山敢立下四境收徒规矩的底气,是明治山人丁稀少但却稳坐莲花八脉的底气,更是掌教层出不穷的底气!
但同时,这也是明治山人丁稀少、收徒法试古怪的缘由!
程心瞻收好《雷霆荡魔志》,准备托外事院送往三清山在凡间的道观,雕版印刷,广播天下,既能助一助雷道声势,也能助长他的内景神神性,笔名他早已想好,就叫谦慎斋主。
放眼洞外,只见白雪飘飘洒洒,柿树上的红果却越发鲜艳,他来了兴致,清理了一下桌面,又拿出一张大大的白纸铺在桌上,见景提笔写生,口中还吟道:
“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树挂灯笼。”
怀里三妹动了动,示意主子走神了,挠背的手停了。
程心瞻哈哈一笑,左手挠着猫,右手画着柿,嘴里接着吟道:
“无忧洞里鹤灯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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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说明:
本章中《雷霆荡魔志》原型为《荡寇志》,但仅取其雷神托生的设定,绝非追捧《荡寇志》,请书友们理性看待。
94.第92章 萧十一娘
“与我们无关,我们自去逛我们的。”
孙妙殊说。
众人摇摇头离开。
随后他又提议说,“分开自己玩乐去吧,晚上我们在方才的酒楼汇合,统一住下,明天三十孔雀城彻夜游街,不用住宿,后天下午,也就是初一,我们下去。”
众人都说好,便各自散开了。
程心瞻在路边的亭子里拿了一份地图,地图制作的十分精美。他目光随意扫着,忽然有四个字映入眼帘,
渤海海市。
他收起地图,往渤海海市走去,方才酒楼里那个白裘女子说食海鱼对三妹眼睛好,他还想着下去后再打听打听,现在这孔雀城里有海市,那定是有海鱼的。
海市在孔雀城的东北角,而他是从正西门入的城,相隔甚远,城里不让高飞疾驰,所以他只好以步法赶路。
他学了青龙洞的步罡踏斗之法,回宗后又学了些石林的踏雪寻梅步法,他又加了些明治山的风法进去,便自创了一种步法,他唤作,
天罡移斗步法。
这种步法善腾挪,易变化,轻盈无声,他还比较满意。
他抱着三妹踏风而行,等哥儿也能追上。
话说猫儿狗儿食气后,他这个做主人的才发现,三妹是亲金、火二性,等哥儿是亲土、金、风三性,所以平时玩闹的时候他也会渡些相应的法力给他们,就像对「高真」一样,已经极为顺手。
等哥儿本就善于奔跑,食气后身具风性,跟上主人显得十分轻松。
海市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片极大的水田,只是田埂格外宽阔,又是铺着砖石,这水极深,呈现蓝色,又有点腥。
“客官,您是来海浴还是买些水产?”
程心瞻在池子边上看了一会,马上就有小厮迎上来。
他很意外,竟然还有海浴的,不过他倒没多大兴趣,只道:“买些水产。”
小厮听了连道:“那您看要点什么,您瞧,这水,这鱼,都是每日从渤海深处直接取来的,绝对新鲜,绝对多样。”
他便问,“请问是否有六须鳅和鱼龙鳅呢?”
小厮闻言一拍手,“客官果然行家,这两样是我渤海的特产,都是鱼中龙种。味道最是鲜美,可炖可炸,如果用来观赏,也宛如游龙。不过吃的话要买小鳅,养的话则要大鳅,不知您?”
“吃的。”
“您随我来。”
两人在埂上行走,一路上程心瞻也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鱼,在一片极大的水池里,他甚至看到一条银环的海蛇头上已经生出了一个肉瘤,等角伸出来,就可以称作蛟了。
最后来到一处水池,这里面游着各式各样的海鳅,这里的海鳅都不大,都在三寸左右,五颜六色的。
“这都怎么卖?”
他问。
小厮笑着说:“我们这论条卖,这池子里海鳅有二三十种,价钱都一样,您指定要六须鳅和鱼龙鳅也行,混着拿也行,五十条一金,买的多了有赠品。”
他眉头一跳,果然,如妙殊道兄所说,这里最低都是一金起卖了。
道士又问:“不知可否以物易物呢?”
小厮笑容不改,“自然是可以,不知客官要以什么换,我们只要我们需要的,太杂的东西我们不收的。”
道士心想自己手里最畅销也是最拿手的是符箓和符箭,不过符箭从苗疆回来后就没有新制了,倒是因为制作符箓能体悟法意,所以一直还在画着,他便道:“贫道这里有些符箓,不知可否能换?”
小厮点头,符箓到哪都是硬货,“那客官往这边来,我们仔细瞧瞧。”
这路上没多少步便有一个供休息的雅阁,每个雅间里都有两个以上的侍女候着,小厮伸手把道士请到最近的一处雅阁,进来便朝着两个侍女说,“给客人上茶。”
说罢回首又对道士说:“小的就是个领路的,鉴符这事得靠我家供奉,还请客人饮茶稍等。”
他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头说好。
“小的肉体凡胎,眼拙,不知客人是以几境的符箓来换。”
“一境。”
小厮点点头,又对侍女说,“把汪供奉请来。”
一个侍女点头,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法器低声说了起来。
不一会,那个姓汪的供奉就到了,是个男子,看样子四五十岁。
汪供奉一进来就朝道士拱拱手,“客人久候了。”
道士笑着摆摆手。
“不知客人是自绘的符还是收藏的符?”
“自绘。”
“哦。”汪供奉点点头。
这时道士主动问了:“不知您这钟爱哪一行属的符箓?”
汪供奉闻言一愣,这向来是他开口问客人要出售哪一行属的符箓,倒是第一次听让他先选的,他不知这一境的年轻人问这话是因为五行稀烂还是五行俱精,他看着对面那年轻的面孔,心底更倾向前者,笑了笑,便说,
“我家人多买卖多,五行皆需,客官有哪些,只要合适,我们都收。”
道士点点头,又问:“那攻伐、御守、增益、祈神几类,不知贵店更钟爱哪一种呢?”
汪供奉心里头有些不痛快,心想着这年轻人还来劲了,但脸上还是笑着的,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我家人多买卖多,只要合适,我们都收。”
道士点点头,开始一张一张往外拿。
“这是三山镇魔符,土行攻伐类;
这是连土屏山符,土行御守类;
这是踏地生根符,土行增益类;
这是沃土丰收符,土行祈神类;
这是大江破山符,水行攻伐类;
这是横江弱水符,水行御守类;
这是晨露清灵符,水行增益类;
这是小云细雨符,水行祈神类”
……”
汪供奉不动声色,一张一张验起来。
验着验着,他脸色逐渐生动起来,这一张一张都是普通的黄藤草纸,用的是最常见的朱砂和松墨,可怎么这符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呢?这符头、神名、符腹、符胆、符脚,连通起来怎么就这么顺畅呢?怎么这上面的法意会如此充沛呢?
而年轻道士看对面供奉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有些奇怪,他对自己的水平也是知道的,在一境里应该算是很不错了,除非这家不太看得上一境的,还是说五行符有些普通了。
想了想,他又拿了些出来,“其实风雷符我也画了些,但可能不比五行符种类那样全。
“您再看看,这是银光破妄符,雷属增益类,这是彻地惊蛰符,雷属攻伐类,这是大洞引雷符,雷属祈神类,御守类的雷符确实没有。这是春风去倦符,风属增益符,这是金风杀夏符,风属攻伐类……”
汪供奉听着,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他把手上的火符放下了,笑着看向道人,“还请客官再稍待些。”
他又扭头对侍立的侍女说,“把胡供奉、沈供奉请来。”
再回头对道士说:“我对五行只是粗涉,略懂些火法,对风雷更是一窍不通,还得请其他供奉看看,这耽误了客人时间,等下我们给客人一个折扣。”
道士点点头,想着这家海市家大业大的,但待人的态度还真不错。
汪供奉这时问那个小厮,“客人是要以符换什么?”
“是换些海鳅吃食。”
汪供奉点点头,对道人说,“客人这些符,能换不少海鳅了,不知客人打算要多少海鳅呢?其实我们家别的海产也是极好的,或者,我们用金银来跟客人置换也可以。”
道士听着有些意动,他画符本来就是为了体悟法意,自己也用不了这些,所以大多时候会拿到东天道去卖。
宗里有很多未开府的,因为体内藏不住太多法力,不能连着施展法术,他们很需要一境的符箓,所以他练手画的符大多都是以成本价卖给了他们,只收些纸墨钱,现在小万山的,很多人都叫他程义符。
“那不知您这怎么收呢,我这里还挺多的。”
汪供奉笑得更开心了,“且等胡、沈供奉过来,客人放心,定不会让客人吃亏。”
很快,又有几人进了雅阁,不过头个进来的却是一个披着白裘的女子,后面才跟着两个老者,应该就是胡、沈供奉了。
道人见了女子有些意外,这人正是酒楼里指点他买海鱼的那个女子。
女子看到程心瞻也有些意外,率先张口笑说,“原来是你,你是来买海鱼的吗?”
道人点点头。
女子心想这年轻道士还真听劝,自己才说他便找上来了,便道:“这海市是我家的,不好让你觉着我是吹销自家生意才让你买海鱼的,这样好了,不管你要买什么,统统给你打个对半。”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我家三妹本就爱吃鱼,让她吃吃海鱼尝尝鲜,还扯不上道友吹销什么的,方才这位汪供奉已经说要给我折扣了。”
女子点点头,让出身后的两位供奉,自己则去另一张桌子坐下了。
她这次来孔雀城也是家里的安排,往后这间渤海海市就记在她的名下了,算是家里给的成年礼,她正笼络着海市里的供奉,见完掌剑供奉和掌水供奉,外出吃酒回来才到掌眼供奉的铺子,却连着有三位掌眼供奉被叫走,她问了下缘由,便跟过来看看,正好看看供奉们的眼力。
不曾想遇见了那个酒楼里抱着三花狸奴却和另外六个人共吃两壶酒的人。
倒是有趣。
她瞧见胡供奉、沈供奉一张张看完了符箓,随后便听年纪大些的胡供奉问那个男子,
“敢问客人是豫章来的,还是金陵来的?”
“豫章来的。”
胡供奉摸摸胡子,笑说,“那老夫斗胆,猜客人是阁皂山来的。”
却不想那年轻道人笑着反问,“供奉是怎么猜的?”
胡供奉自信的说,“客人如此年轻,又有如此高的符法造诣,定是符箓三山出身,您又是在豫章来的,那就只有龙虎山和阁皂山。不过龙虎山雷符冠绝天下,请恕老夫直言,客人的雷符虽然高妙,但也没有高过您的五行符箓,所以应当不是龙虎山的,故而老夫说是客人出自阁皂山。”
女子微微点头,这胡供奉是言之有物的,每年的供金没有白拿。
却不想那个年轻道人竟然摇了摇头。
“怎么,您不是阁皂山的高徒?”
胡供奉有些意外,他之所以多此一问,是想在新来的东家面前留个印象,难不成是马失前蹄了?
女子只听见那道人笑着说,“豫章还有一山,不能说符法有多厉害,但也什么都会一点。”
他在打什么哑谜?
女子没听明白。
不过好在胡供奉很快反应过来了,他说,“原来客人是三清山的高徒。”
这下就见那个道士点头了。
“难怪,难怪,失礼了,失礼了。”
胡供奉连连说。
女子闻言却有些疑惑,三清山自己是知道的,一等一的大教,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教子弟,来孔雀城却也只喝最便宜的酒,倒是奇怪了。
不过她又哪里知道,三清山既不像龙虎山那样有铸钱炉有铜矿,也不像其他大派那样有下宗孝敬着供奉着,三清山从不要下宗的孝敬,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其他主张“万法互参”修行的宗门的上宗,只大家都是一条道的行者,而自己只是先走了几步路罢了。
所以三清山虽然有个万法派祖庭的名头,但行事更像隐世派。
见到胡供奉的眼睛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她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起身走到道士身侧,行了一礼,
“见过三清山的客人,予是白玉京东青城萧家人,现在在孔雀城做生意,族里行十一,大家都称我一声十一娘。”
十一娘便见那道人似是有些意外,也连朝自己行了个礼,手上还捏着一个印诀,一看就很有古气的样子,不像自己,行的万福礼很是俗套。
然后便听他说,
“贫道三清山程心瞻,见过道友,道友无量观。”
她眨了眨眼。
此时听见胡供奉对自己解释说,“东家,地上的仙山大教都是这样说话的,尤其是东南边的道门,传承悠久,行的是古礼,这无量观是祝东家有无限远大的前程。”
十一娘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人不光礼行的有韵味,说话也很有韵味,就是名字有些绕口。
97.第95章 望穿秋水(为月票加更)
程心瞻不知道映月镜上发生着怎样的变化,他也不知道孔雀城里又有多少故人旧识,他只是干净利索而又平静的挥出一剑又一剑,登上一阶又一阶。
直到某一次格挡抵退之后,他才发现后面已经没有剑了。
他看着宽阔明亮的玉台,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登上高台了,而且这里不见一人。
他站在原地闭目冥思,回想着刚才的一招一式。
他对自己大多数时候的应对都是比较满意的,但有些地方他觉得还不够好,并想着下次遇见了该如何做。
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就有第二个人上来了。
那人也是个年轻人。两人对视一眼,程心瞻率先点头致意。
那人也点头笑了笑,并说道:“崂山薛立行,道友有礼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会是衡山剑派的弟子,“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
映月镜不光显照出他们的身形,他们的交谈同样被散播出去。
众人也就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就在两人互通了姓名后,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都上来了。
不过后面的人上来的多了,却没有再互相通报姓名了,反而是敌意渐渐多了起来。
而还珠楼主看人已经差不多了,再次施法,那些在台阶上苦苦挣扎还没有越过一半的人全部被送回了孔雀城。
而玉瑶台也同时开始分化,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台上的人也被分到了不同的玉瑶台上,最后,虚空里共有四十八座玉瑶台,九十六个执体剑的剑客。
映月镜将四十八对剑客一一显照出来,但程心瞻和他的对手又占据了映月镜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程心瞻的对手看上去比他要大一些,约在三十岁左右,这个人一直关注着映月镜,此时他发现自己所在的战场画面竟然占据了映月镜的一小半,而且处于顶端,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这时,还珠楼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各自对敌,捉对较量,只可用剑,不可使用其他法宝,符咒诀不可用,点到为止,不可伤了人性命,这就开始吧。”
程心瞻闻声而动,却见对手还在望着映月镜,只好停下动作,出口提醒,“道友?”
那人如梦初醒,只见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忽地整理起衣衫头冠来,彬彬有礼道:“道友,我等斗剑,是为切磋进益,不是生死仇敌,斗剑前应通报姓名才是。”
程心瞻一听觉得有礼,便道:“道友有礼了,贫道三清山程心瞻。”
那人听完吓了一跳,这年轻人竟然是三清山的人,不过他想着自己现在万众瞩目,自然不能生怯,他立剑胸前,做了一个架势,抑扬顿挫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八闽人,俗姓刘,道名宇微,师出石牛山西角峰,奉武夷山为祖庭,修行内丹道,十五岁习道,而今已有十一六年,一境小成,手中长剑取海底沉铁与山顶赤金熔铸,名为「惊山」,还请赐教。”
“请赐教。”
程心瞻脚一踏,身化清风,须臾不见,临近时率先出现直刺面门,引他格挡。
咦?
年轻道士感受着剑上传回来的力道,有些意外,这人格挡的剑劈在「秋水」上竟然无法还影响到自己的肘,更别提肩、身,最多就是让手腕有些变形,甚至让他感觉还不如方才登阶时月光化作的剑。
而刘宇微心中一下子慌乱许多,方才登阶已经用去了他大多数的气力,此时出剑力道还不如刚登阶时的十之三四,可是不应该都会有损耗吗?为何面前这个年轻人出剑还是如此势大力沉呢?
他认为是对方蓄力冲过来的缘故,所以他决定不能被动防守,于是立马化御守为进击,也刺剑过来。
程心瞻看这轻飘飘的一剑,握紧「秋水」,上身往后仰,等剑刺空了,势尽时,他以「秋水」剑脊横着荡打到刺来的剑上,那剑哀鸣着被荡开,趁着刘宇微中门大开,身子都被手中剑带偏,他马上踏步向前,剑如青蛇出洞,瞬间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承让了。”
他说。
那个刘宇微很是意外,他此时竟还有空瞥了一眼映月镜,瞧见自己脖颈架剑的姿态清清楚楚的显现在镜上,不由大急,刚想要说什么,身子却消失在了玉台上,也消失在了镜里。
不过很快,程心瞻的对面又出现一个人。
城、楼里的人看的很清楚,每当有两个人战胜对手时,输掉的那两个便被传回孔雀城,而两个胜者就会被放到一个台上,而映月镜里也会少一个画面,其他画面也就变得更大了。
这一次站在程心瞻身前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人,这同时意味他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赢了一次。
不过应该还没有程心瞻快,因为这个人上来就进攻了,如果方才的刘宇微也是这样,那程心瞻的时间还要快上几倍。
这人起手也是直刺,程心瞻低身,抬手撩剑去击,以攻代守。
“叮!”
一声脆响。
「秋水」吞食了不少金精,剑身坚韧早已非比寻常,那人剑势被破,又顺势贴剑下划,程心瞻以剑格拦住,再猛起身,力道从脚尖传上来,挥手抡剑,将架在剑格上的剑甩了出去,剑尖直取敌手咽喉。
那人仰身避让,手中长剑从脑后画了一个大圈再探身从程心瞻左前方劈过来。
他却不管,左前往前踏一步,往下点剑,往那人天灵上点,那人无奈再收剑,从自己左前方把剑拉回,回身下劈。
「秋水」被劈落,剑尖差点点到地上,程心瞻右腿弯下,收回长剑,那人立马来攻,他再收回左脚,扭身,做了一个奔逃的动作。
那人见状连踏几步上前,直刺他的背心。
此时程心瞻右脚跃起,整个身子几乎要跳起来,以左脚尖为点,整个身子再反转回来,躲过后心一剑的同时贴着收在身前的剑也再次随手扬出,一点寒芒从上往下点。
斩落了那人的一缕鬓发。
那人犹不觉,还要再往上提剑,但下一刻,他却消失在了玉台上。
紧接着,玉台上又出现一人。
这次又是一个活络的,见到程心瞻说,“你很厉害啊,也已经胜了一次了吗?”
“我是两次了。”
他笑着说,提剑去攻。
……
玉瑶台从一个变为多个,现在又从多个慢慢减小,只是最受关注的那个台子,一直还在。
直到最后,虚空里只剩一个玉瑶台,映月镜里也只剩一个画面,这个画面,让观战的人有些熟悉。
程心瞻看着也熟悉,不由笑道,“薛道友。”
那人也笑着说,“程道友。”
原来正是前两个登台的人。
已经是最后决战之际了,程心瞻却开始墨迹起来,他想起了之前的第一个对手,刘宇微,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薛道友,现在就我两人,可容我向这一楼一城之人说一说我这柄剑?”
薛立行笑着点点头,“道友请便。”
他左手倒握剑,横剑在胸前,右手在剑身上一弹。
“铮!”
长剑高鸣。
“我这把剑是我的第一把剑,来自一位同门长者所赠。”
他悠悠说着。
一城一楼的人静静听着。
“这位长者一生痴于剑,却一生愧于剑。”
薛立行也认真听着,闻言有些不解。
“这位长者痴爱于剑,入门修行后将身心全部投入到剑法修行中,却忽略了炼气,以致于一生困于一境。待反应过来后,长者悔恨,不甘,但无力回天,再往后的岁月里,种种情绪噬咬他的心神,但岁月总会将那些强烈的情绪抹去,到鸡皮鹤发时,长者已经看淡了生死名利,唯有一种情绪始终未曾淡化,反而越发刻骨铭心。
“那就是对这把剑的愧疚,他认为是自己的庸碌让这把本该光芒四射的宝剑长搁暗室。
“后来,他把这剑传给了我,期盼着我能替这柄剑扬名,也叮嘱我道、器并重,不要走他的老路。
“我记下了长者的叮嘱,道、器并重,但替这柄剑扬名可是难住了我,在剑道上我也只是一个初学者。今夜幸甚,借还珠楼主与孔雀城主之宝地,还要谢过薛道兄的等候,能让我说出这把剑的名字。
“剑名,「秋水」。”
他说完了,倒提剑拱手向城、楼之方向行礼,又向薛立行行礼。
薛立行面容肃穆,持剑回礼。
“器、道并重,我等剑道中人应时刻谨记。”
还珠楼主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回荡。
满城剑客称是。
薛立行这时也笑着说了一句,“那我也借宝地说一下,不然我的剑要不高兴了。我是一个铸剑师,我的佩剑就是我铸的第一柄剑,剑名,「出庐」。”
两人相视一笑,持剑相攻。
两人同时在台上消失。
“叮!叮!叮!”
一阵金铁相交声,火星在虚空中迸发,通过映月镜放大后如同巨大的焰火,与孔雀城上空的焰火交相辉映。
还珠楼主见状,笑着说,“这两个斗剑总算是有了几分体剑的样子。”
他心念一动,映月镜上画面变化,竟是把两个施展身法不见身形的人给显照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
此刻程心瞻正在低身突进,脚下连踏,灵光明灭不定,直刺的薛立行胸腹,与此同时,一片风雨将他包裹,狂风跟随他脚步,吹向薛立行,暴雨则是跟随着剑势,每一滴都像是一把剑,虽然是水,但又泛着凌厉的银光,而「秋水」仿佛又真化成了一滩水,融在暴雨里,让人看不分明。
后者像是一条在雨中的蜿蜒腾挪的灵蛇,见招拆招提剑去挡,居然能把每一滴雨都给躲开,但因风势太大,雨势太急,变化太多,灵蛇也只能边闪边退,两者剑尖频繁变化,舞成两团剑花,便是在映月镜中也看不清。
连退十数步后,薛立行突然定住,之前的退步仿佛都是在蓄势,长剑在身前画过一圈,拦住了所有的风雨,在猛地往前一送,这一剑宛如大江破堤,突如其来,但又势不可挡。
“好剑!”
程心瞻大笑一声,但借着风雨之势,他不躲反攻,连踏几步,漫天暴雨收拢成一条大江,也是一招直刺。
两江对冲,剑尖相点。
脆响伴随着气浪,以剑尖为中心往四周荡开,两人被气浪带着各退十数步,手臂都有些发麻。
“虽有些花哨之势,但归根到底还是凡夫俗子之剑,难登大雅之堂。”
这时,孔雀城内,那座屋檐上,有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说。
不过听到这话,李英琼却是沉默着没有应和,或许是想起了在那座山谷里,映月镜中的那个男子用佩剑点碎蜀山飞剑的场景。
“璟瑞,你说的不错,只要你能不让他近身就行,你能保证吗?”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说,“或者说你已经缔结了元神?以念御剑已比肉身持剑还要快了?还没有吧。你以为你现在御使「赤苏」已经到了剑随意变的境界了?我看未必,你现在御剑靠的还是剑的灵性,不是念力,若非「赤苏」灵性足,我看你御剑还不如用脚。”
汉子毫不客气的说。
“如果你不能保证不让体剑者近身,又不能保证以念御剑已经快过持剑,那就不要再说那种话,只会让人笑话,剑是凶器,不是绣花。”
“是,李师叔。”
方才出口的年轻人羞红脸,低下了头。
而再看斗剑场中,又过了十几招后,薛立行再次踏步上前,但这次随着他脚步变化,他的身形竟然一分二,二分四,只是眨眼间便化作三十二个人攻来,似乎还在分化,像是鬼魅一样。
程心瞻眼睛一亮,也踏步上前,只是他的脚步如踏雷而行,先也是一人,但就像雷霆劈落时的树状分支一样,他的身影也分化成了一个又一个,不过又不是薛立行一样的对半分化,而是完全随机的,只一个电光闪烁的功夫,就成了一群人。
这是他采雷时观雷霆劈落分化电光时悟出的剑势与步法。
而城、楼里的人惊讶发现,刚刚还是空荡荡的玉瑶台上,一下子就充满了人。
而当两群对冲的人甫一接触,感受到接剑的力道,程心瞻马上就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薛立行。
但薛立行却是惊讶的发现,这不同的程心瞻虚影出剑的力道似乎都是一样的,都是比之前差上许多,反而无法知道谁才是本体。
不过他却不知道程心瞻的剑势并不是障眼法那么简单。
就在他确定薛立行的本体后,所有的程心瞻都消失了,唯有一条清晰的雷霆光带从他起步的位置指向目前仅剩的那一个身形,其余的光路分支逐渐暗淡,似乎全部汇到了他手中的剑上,导致他的剑和电光一样亮,一样快,一剑刺出后剑尖定在了薛立行的胸前。
“你这是什么剑法?”
薛立行的双眼被剑光照亮,问了一句。
“我叫他雷霆分光剑法,意在虚虚实实,先散再合。”
“真是好剑法,我的百鬼分影剑法相比之下倒是太虚,太散了。”
薛立行脸上有些遗憾。
“无妨,我将此法教于道友就是,你我再探讨探讨,我感觉缺漏还很多。”
程心瞻笑着说,能遇见这样一个体剑同修,他也很满意。
雷光散去,薛立行的眼还是亮的,他大声说,“好!”
99.第97章 剑与符
看着映月镜上的画面,城、楼之中传来欢呼声,但玉瑶台上却变得异常的安静,尤其是程心瞻身边的几个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仿佛要把那团碎云看出花来。
还珠楼主遥握云岭,碎乱的云岭仿佛被一把巨手捏住,迅速挤压变小,化作了一团半拳大的、涌动的亮光。
“法剑场以擂台战取胜,你们现在留下的一共七百五十七人,本楼设擂台三十六座,仿三十六小洞天之境,方才斩云最优三十六人,为第一轮擂主,可自行挑选擂台,所有进擂之人,法力修为会被压到一境。”
随着还珠楼主话音落下,玄奇之事发生了:
巨大的映月镜在月华照耀下一分二,二分四,须臾间化成了三十六鉴,成包围之势,将一座孔雀城和一座还珠楼给围了起来!
巨境中反射着城、楼之景,镜景与镜景之间又互相照彻反映,一时间让城、楼中人都分不清自己在城楼之中,还是在镜中。
钱博雅瞳孔一缩,惊道,
“善寿兄!倒是从未见过你的映月镜有这般威能!”
还珠楼主笑了笑,只道,“好戏还在后头。”
他念头一动,镜面上反射的月光扭曲变换,镜中之景再变,此刻画面非是玉瑶台,非是城与楼,而是各不相同的一方天地!
有些镜里是千岛大泽,有些镜里是大漠落日,有些镜里是莽莽绿森,不一而同。
钱博雅望之失色,“善寿兄,你这,你这宝镜,是仙宝了吧?”
世间万般兵器宝物,统分为法器,法宝,灵宝三类,法宝是个很宽泛的概念,里面又囊括了丹器,胎器,仙器三类。
在当今天下,丹器已是罕见,于是胎器被抬高半层,又称作半仙器,有时为了恭维,也有把胎器叫做仙器的,真仙器可谓是顶峰,为区别于半仙器,又被称作仙宝,而灵宝多见于古神传说中,少有真正流传于世的。
在钱博雅看来,这方宝镜能幻化三十六座小洞天,应该能当得起仙宝之称了。
还珠楼主笑而不答。
他左手虚托,玉瑶台上有三十六人被举起,他道,
“速去选擂吧!先到先得。”
三十六人知道选擂的优势,纷纷纵身往境子中飞去。
程心瞻正是三十六人之一,他一眼便看中了那个雷霆闪耀的小洞天之镜,径直飞过去,毕竟在下界这样的地方可是少见。
而其他人多是选五行充沛之镜,有好些人在抢夺宝镜的路上就开始斗起来了。
不过他看中的那块雷霆之境倒是无人过来,他顺利的就进去了。
在接触到镜面时,就像是碰到了一层水膜,待眼前光华一闪,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处天地。
他环视一眼,这里群山起伏,山体表面都是光秃秃的,呈现出光亮的紫黑色,天上是低且厚的阴云,银紫色的电蛇在云中穿梭,不时又有雷霆降下,打在群山上,雷火四溅。
在一处高大的石碑上,他看见了这座小洞天的名字,
积雷山洞天。
他不禁笑出了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很快,经过一番小争夺,三十六镜均有了擂主。
“现在,其余人可自行挑选进擂,一次一人,胜者守擂,败者出擂,斗剑时,除剑器外其他法器法宝不可用,余者无禁,但不许杀人。”
这可比方才体剑场的要求放宽许多。
随着还珠楼主话音落下,便有人从玉瑶台上飞起,进入镜中。
玉瑶台上,梁真敬脸涨的通红,他有心去积雷山洞天与程心瞻争斗一番,不过他也知道程心瞻手上雷剑的厉害,想了想,擂台战在某一程度上也是车轮战,自己不妨等一等,待有人去消耗了他的法力,自己再上不迟。
不过连他这样主修雷法的人都这样想,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了,还有很多人在回想着方才那弧光一剑,此刻见到程心瞻沐浴在雷光中,都是心有顾忌,不敢上前。
这就导致当其他三十五洞天里剑气纵横时,他所在的积雷山洞天还是只有他一人。
无聊之际,他开始观摩雷霆,很快便发现这里的雷霆有些意思,其中大多是幻化出来的,徒有光亮与声威,但也有不少真正的雷浆隐藏在云中,当雷云相撞时,便有真雷霆落下。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里的雷霆定是剑仙自己捉拿的,或是他人赠与的,雷霆玄机是记在了他人身上,自己在大天地里半个月前才摘过一次雷霆,身上自然是大天地的雷霆玄机,只能等到明年采春雷了,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此间采雷?
剑仙以此为擂台,要的就是让斗剑者运用一方天地的威势助长剑气,虽然自己对手现在还没上来,但自己先取一些,应当也无妨?
他试探性的放出「高真」,去截云下的雷霆。
一道银蛇被「高真」所引,落到葫芦中。
他等了等,没有等到什么动静。
于是咧嘴一笑,再次放出了「高真」。
梁真敬见状,脸更红了。
程心瞻估摸着差不多收了一成的雷浆,便不再采摘了,席地而坐,看起其他镜景里的画面来,他有意去看土、水、木三行的洞天镜景。
一块巨镜中的群山之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的山似乎和南荒的山很像,他仔细一瞧,境中一处石碑上篆刻五字:
白石山洞天。
果然是南荒的山。
镜中两人在斗法,各持一剑,有个中年道人,立剑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群山晃荡,山石滚滚,山石聚集到一起,竟形成了一个巨人,在道士的驱使下往对面攻去。
这是法剑的遣神派。
与他对敌的是个坤道,法剑出鞘横扫,剑气如山崩。
这是法剑的养气派。
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一处高山飞瀑的洞天镜景,一座瀑布石壁上写着:
庐山洞天。
有两个年轻人在其中斗剑,观其衣袍制式,程心瞻竟发现,那两个年轻人好像就是庐山剑派的弟子。
两人法剑挥动之下,无数道飞瀑被吸引,随着他们法剑的挥动化成水龙,那方天地里极为充沛的水灵气也化作灵力浪潮,两相对撞。
这是法剑的御灵派。
程心瞻四处看着,只觉目不暇接,受益良多。
而玉瑶台的梁真敬迟迟未动,他想不明白,就没人敢上去挑战那个程心瞻吗?
忽然在某一时,他身上戴着的同声蛊珠串忽然发声,
“你在等什么吗?要让世人认为我龙虎山不懂雷法了吗?”
是小天师的声音。
梁真敬身子一僵,咬牙飞身而上。
而城楼众人见终于有人往积雷山洞天镜景飞去,不由欢呼起来,终于可以见到程道长法剑的本事了,这不打起来自己这些人还看个啥?
再仔细一看,那个去挑战程道长的人身穿紫服,两个袖口上分别绣着青龙和白虎,这是龙虎山的道长呀!
于是欢呼声更猛烈了。
梁真敬自然也能猜到这时候自己应该是万众瞩目了,即便他不想。
程心瞻看到是梁真敬过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也不由一笑,这真是老熟人。
“我知道你雷符了得,却不知道你还擅长法剑之术。”
程心瞻先打了个招呼。
梁真敬脸色难看,是啊,连三清山的都知道我擅雷符,不善剑术,可小天师非让我下场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心瞻也注意到梁真敬手上的剑,很有趣,是一把二尺长的铜钱剑,剑柄是木制,看着像是桃木,剑身是一串铜钱用金线连在一起。
“废话少说,速战速决,我还怕你不成!”
梁真敬还是那个急性子,进了洞天就要动手,他挥动法剑,雷霆在铜钱上生发,在金线上滚动,随后脱离剑身,斩向程心瞻。
程心瞻同样挥剑横斩出一道雷光,而且一剑斩出又接一剑,眨眼间斩出六道剑气。
梁真敬暗骂了一声,他这柄剑是小天师不久前才给他的,没有经自身温养过,剑里蕴含的雷炁也不多,方才放出剑气斩开云岭就已经耗费了许多,却不敢像程心瞻这么奢侈挥霍。
他踩着一道巨大的银色雷符,速度要比程心瞻的火云快上许多,他架符逃遁,躲开剑气,同时他负剑身后,左手又甩出一张雷符。
雷符化作一道紫光,射向程心瞻,这梁真敬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雷符的速度比起剑气竟一点也不慢。
程心瞻见状,高高祭起法剑,双手均作剑诀,一指朝上,一指朝下,两手手腕相靠,口念,
“五方雷公,我知其名。呼之即至,迅电鞭霆。落!”
咒语念罢,「高真」剑身上雷符闪烁,一道雷光打入天上云中,雷云翻涌,降下一道雷霆,落点正是梁真敬打过来的雷法。
梁真敬也是有所预料,远操雷符,口念,“疾!”
那雷符速度忽然加快,竟是躲开了从天而落的雷霆。
不过程心瞻的雷法却也不是这般简单,只见「高真」在空中一划,方才落下的雷霆竟是不曾散去,一端系在云里,一端垂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雷鞭,此刻随着「高真」剑尖挪动,雷鞭仿佛被法剑挥动,跟着雷符激射方向就甩了过去。
雷符虽快,可又哪里比得上从天垂落的雷鞭,雷鞭扫中雷符,两股本就是天地间最为躁动的力量接触后轰然爆开,形成了一道银紫的闪电光晕。
借着巨大的雷霆光晕遮掩,程心瞻手指剑诀一动,「高真」忽又化作一道雷霆,直射梁真敬。
梁真敬被雷光所扰,一时未能看清,等雷霆近时,赶紧洒出一把雷符,这一把雷符抛出后自然结成了一个阵势,每张雷符都发出耀眼的光芒,迸射出数道闪电,这些闪电落到附近的符上勾连成型,于是这些雷符霎那间就构成了一张雷网,每个雷符都是一个结点,以电光为绳线。
「高真」所化雷霆落到网上,竟无法刺破,无功而返。
程心瞻看见眼睛一亮,倒是没想过雷符还有这种用法!
往日里都是名门正派采雷,并有师长在,程心瞻和梁真敬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冲突,现在,趁着斗剑会切磋,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梁真敬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
「高真」化作雷霆电光,同时引导着天上的雷霆,如雨落向梁真敬。
梁真敬也不甘示弱,虽然被「高真」撵着到处逃窜,但躲避的同时大袖一挥,又是一串雷符射出,但这次不是护佑自身,也不是攻伐程心瞻,细细数来,应是九十九张雷符,排成一列,像是有一根线将其串连起来。
他左手捏青龙印,右手持剑朝天,口念催雷咒,那一串雷符宛如游龙一般扎进天上的雷云中,待到出云时,那串雷符被雷霆电光包裹,好似一条雷龙,那串符,分明就是龙椎。
雷龙饱饮雷霆后从而天降,直扑程心瞻。
————
“这是斗剑,他一直用符做什么!”
海市酒楼里,萧十一娘猛地站起来,本来趴伏在膝盖上的狮子猫忽然跌落在地,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见主人大叫,亦是不敢出声。
————
紫芝香闺中,那个一身紫衣的公常公子却面带笑意,龙虎山的法剑有一把威震天下就够了。在这种斗剑会上,只要有龙虎山的人出出风头,提醒一下世人龙虎山威势仍在,就达成目的了,至于到底用剑还是用符,其实不重要,那个梁真敬却还是不懂。
————
程心瞻看着雷龙来攻,四处躲藏,但脸上却是笑着,今日看来,自己之前用符有些狭隘了!
于是在外人看来,积石山洞天镜景里的画面就有些好玩了,镜里有两条龙,一条是程心瞻之法剑牵引着空中落下来的雷霆形成的雷龙,另一条是梁真敬打出的那一串雷符形成的雷龙,至于两条雷龙的主人却是在对方的攻势下四处躲藏。
奔逃途中,程心瞻忽然收起了云驾「龙车」,也甩出一串雷符,不过这些雷符也非攻伐,它们看似胡乱的漂浮在程心瞻前方。他向前踏出一步,正好踩在一张雷符上,雷符忽然爆开,化作一条疾驰的电光,载着程心瞻远去。
电光即将消逝之时,又落在了另一道雷符上,将其激发,接力负载着程心瞻远去,只几个雷光闪烁的功夫,他就远遁出近百里,将雷龙甩在身后。
他不由暗赞道,这个梁真敬真有巧思,雷符与雷符之间以电光相连,竟然可以自行勾连成意,互相激发,同时也可以像他的雷龙和雷网一样,互相串联或是并联,结成符阵,化作一体,这不是普通的数目累加,而是质的变化。
远在另一边的梁真敬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此时,程心瞻回首一望,看向梁真敬,忽地一笑,右手朝他一点,口中念道,
“震!”
梁真敬和城楼里的看客不明所以,此时,还珠楼主却是会心一笑,他心念一动,积石山洞天镜景画面忽然急剧缩小,直到程心瞻和梁真敬都化作了黑点。
城楼里的看客终于窥见了洞天世界里的全貌,却不由失声:
从远远去看,「高真」拖曳着雷霆宛如一支蘸着银墨的笔,梁真敬就好像是一只细小的蚊虫,这支笔在追点蚊虫的同时,也在天地间作画,画的是一张符,一张顶云矗地的大符,一张已经完成了的符。
雷符。
随着程心瞻敕令声响起,这张巨大的雷符发出耀眼的光芒,轰然绽开!
“轰隆隆!”
一声巨响,一声盖压一城一楼的巨响,回荡四方,如雷车奔驰,经久不歇。
不过程心瞻并没有伤人的意思,这就是一张彻地惊蛰符,只是以雷声摄人。
梁真敬几乎被雷符包裹,不出意料的被巨大的雷声所摄,双目失神,四肢僵直,那条雷龙没了操控,电光散去,化作符纸纷纷飘落,梁真敬自己也当空跌落。
程心瞻踩着新学的踏符御电之法,将其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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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98章 皆胜
第98章 皆胜
还珠楼主把手一招,再一点,被程心瞻扶着的梁真敬就飘出镜外,于半空中醒来。
他茫然四顾,很快就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脸又红了,涨成猪肝色。
海市酒楼里,萧十一娘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暗自道:是了,他画符那般厉害,怎么会输呢?
而反观紫芝香闺里,公常公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怀中丰腴女子胸口吃痛,但不敢表现出来,笑容依旧。
待送走了梁真敬后,他所在的积雷山洞天镜景里又安静下来。直到其他三十五镜景里擂主全部定下来,他也没遇上第二个上来挑战的人。
“剩下你们三十六个,擅长的行属都不同,互相生克,那就抽签分组,胜晋败退。”
还珠楼主散发出了三十六枚玉签,镜内众人各自御气取了一枚。
程心瞻一看,自己玉签上写的是一个“坤”字。
他念了出来。
所有人都把手上玉签的字念了出来,是两套十天干和八卦字。
他望向另一个念出“坤”字的人,那个人身处一片赤红的山中,山上的燃着火,天上也是火一样的红霞,他看山壁上刻着五个字,
火焰山洞天。
那个人也是年纪轻轻,长发披散着,长剑拄地,一身血衣,左胸心房位置纹着一个獠牙魔头。
这是北方魔教,赤心教的装束。
抽签结果出来后,三十六座巨镜开始移动,程心瞻所在的积雷山洞天和那个魔头所在的火焰山洞天开始缓缓靠拢,最后两镜合为一镜。
在新的镜景里,一边是赤红翻涌的火山与红霞,一边是银紫攒动的雷山与阴云。
“开始吧!”
还珠楼主的声音响起,十八个镜景里的人都动了起来。
既然是魔教中人,程心瞻自然也懒得论什么礼数,一道雷霆剑气就斩了过去,那边也是一样,长剑一挥,一道火浪袭来。
天雷地火相交,场面浩大,况且又是道魔相争,自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平淡过了几招,却只是远远对斩,他明显能感觉到对面剑气散乱无锋,如同小孩丢石子,应该不是养气派的路子,程心瞻觉得无趣,他忽道,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说罢,他驾云飞离积雷山,直往火焰山地界而去。
楼观之中传出惊呼声,两镜融合后,所有人都在试探,不敢轻易舍弃地利,程心瞻还是第一个主动越界的人。
那个赤心教的魔头也很是诧异,但无论如何,他过来总比自己过去好,离得近了,有些手段才好使出来!
他转身飞逃,要把程心瞻往火焰山深处引。
道士却很配合,紧跟上去。
忽然,到了深处,魔头转身就是一剑。
火浪袭来,道士躲开,不过魔头方才出招试探留了手,此时出剑速度要比方才快了数倍不止,一道道火浪前仆后继,纵横交错。
不过被火浪包围的道士却没有发现,一缕缕无形的火气从火浪中脱离,随着吐纳,进入他的口鼻。
魔头见程心瞻只顾躲避,没有发现他这火里藏着的门道,不由暗喜。
那一缕缕无形火气正是他赤心教的独门秘法,唤作无相天魔欲火。
这和赤心教的教义相合,此魔教认为人心本恶,贪婪无度,好斗弑杀,赤子之心即为魔道之心,一切仁义礼智都是禁锢赤子之心的枷锁,但枷锁终归是枷锁,内心的欲火是无法熄灭的。
赤心教信奉无相天魔,修行欲火,行事作风只遵从内心欲望,是不折不扣的魔教。
欲火是他们修行的根本,同样也是他们对敌的手段,要是心志不坚的吸食了欲火,内心的杂念欲望便会被放大,轻则心神失守,重则走火入魔。
年轻的道士什么也没发现,躲过连番攻击后,忽觉得脚下的「龙车」太慢了,机变腾挪也差,食气前用的还很满意,现在确实有些跟不上,尤其在斗法时,闪避是个大短板。
该怎么办?
云驾云驾,云为水气,因轻而浮,「龙车」是夏日的晚霞火烧云,沾染了火气,所以比一般的云还要快些。
其实火也是向上蒸腾的,直接踏在火气上岂不更快么?尤其自己又修行空中火和人间火,倒也不存在火无根源自熄的问题。
再换个思路,御风和御雷,似乎也行。
只是人是后天生灵,体内神为清气,精为浊气,精就是血肉皮骨,开宅辟府打通关窍,就是化开浊气的过程,等五府俱开时,体内五行流转,一身浊气被锁于绛宫之内,那是身轻如鸿毛,便可御风而行了。
不过,我现在好像是竹身,还是镇山灵物、五府俱开的竹身?倒是可以提前修行御风雷于无形,应雷火之机变。
到时等肉身洗煞开府后便可直接运用,又节省了时间。
既然如此,不如再进一步,哪些法术是受肉身和境界限制的,是不是现在就都可以提前修炼呢?
他想的越发宽泛了。
远处,赤心教魔头看着道士两眼发愣,似在苦思,心中大喜,知道这道士中招了。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制造这个机会他把积攒在体内五成的无相天魔欲火都融进了剑气里。
他祭起法剑,口中念道,
“无相天圣祖,无形御有形,去!”
随着咒音响起,赤红的法剑闪烁亮光,剑尖直指遐思中的年轻道士,漫山遍野的地火被法剑上的灵韵所牵引,顺着剑尖的方向汇聚成一个矢锋状,又像是一个火雁之阵,冲向道士。
程心瞻脑子里正宽泛的想着,见到对手变了剑招,便停下了思绪。
他念头一动,又收起了云驾,取而代之的,他脚下突然起了一团火,在这样的地利里,御火是最方便的。
和他想的一样,竹身稳稳当当的踩在火光中,念头再一动,火光闪烁,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只几个念头掠过,火光明灭,道士已经遁出几十里开外。
看着汹涌的地火,他祭起「高真」,剑尖朝上,口念,
“灶王府君,御使丙丁,起!”
法剑上符箓亮起火光,大地忽然开始摇晃,紧接着魔头脚下的土地便出现裂纹,地炎火气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几欲将他淹没。
只听见一阵哀嚎,一个人影从地火里窜上天,口中喊着,
“原来你是装的!可你明明吸食了欲火,为何没有心生贪欲杂念?!”
哦,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闻言恍然大悟,自己还奇怪为什么突然会嫌弃起云驾了,又为何在大战中去想御空的事。原来是有人使了手段。
有趣,这种手段真是有趣,可以让人畅想穷思,倒是让自己想通了一些关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手软,手上印诀一变,「高真」没入云中,再急转而下,他口中念着,
“荧惑帝君,流火飞星,落!”
满天红霞化为火雨,正正浇在了往天上飞去的魔头身上。
“啊!”
“我投降了!”
魔头以为这个道士要趁斗剑来灭杀自己,脑中响起方才还珠楼主的警示,连忙高呼投降。
他话音刚落,人便消失在镜中。
魔头发现自己出现在镜外,便赶忙往城中飞去,刚才的地火天雨实在让他胆寒,心中亦是不解:他不是雷修吗?为什么火焰山反而更像是他的擂台?
程心瞻独自在镜景中等了一会,直到十八面镜中都分出胜负。
随后,又是一轮抽签,以九宫抽签,程心瞻抽到了艮宫,这次的对手是一个女子,所在的镜景是青田山洞天和桃源山洞天的融合,是一片水木泽国的景象。
女子看服饰也是道门中人,着素白道衣,如此素雅,倒是少见。
两镜融合后,程心瞻打个揖,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女子脸色不太好看,这个人同修雷火,正是天克自身,她回了一礼,“天姥山乔守静,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两人打过招呼,斗剑自然开始,程心瞻同方才一样,首先舍弃了地利,直接进入水木泽国中,感受水行与木行法蕴。这是仙人拟造的三十六小洞天幻境,在外面大世界里,各自有主,想要进去一观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三十六洞天想要全走一遍,怕是难如登天。
这水木泽国就是生机盎然,比狂躁的雷火烈狱要养眼许多。
五行之中,程心瞻最熟悉火行自然不必多说,其次就是水行,这自然要归功于陪同那条绿螭玩闹,再次是缔结了内景神的金行,然后是土行,毕竟居住在群山之中,又钻研形峦之术和养尸之道,最后才是木行。
程心瞻过目不忘,记得最早在积雷山洞天镜景中观战时,就见这女子是在青田山洞天中,方才与人比斗使用的也是木法。
此刻还是一样,女子是法剑术中的遣神派,以剑为祭器,召唤神形对敌,她口中念念有词,剑尖指向程心瞻,地上的草叶飞舞汇成一条木蛟,冲向对手。
火克木,程心瞻使用火法可以更轻易的破敌,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不然大可不必舍弃地利,他正是要借此宝地体悟水法,道士祭剑指水,口念,
“龙子蛟君,领剑奉召,速速显灵!”
随着咒语声落,脚下大湖的水忽然似泉眼一样翻滚,紧接着涌成一道巨大的水柱,随后,水柱忽然跃出湖面,形成了一条水螭。
乔守静见状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这个三清山的,起初与龙虎山相争用的是养气派剑气对攻的手段,后来见龙虎山的使用雷符,他便以从未见过的以剑行符的方法取胜,方才与赤心教魔头斗剑用的是御灵派的路数,引来天焰地火,现在,又用了遣神派的手段,他学的如此驳杂,哪里有功夫去钻研,法力又为何如此浑厚?
她更奇怪,遣神派召唤的神形不光与法力、祭器、咒令有关,和施法者对神形的法相与灵韵的理解也有很大关系,自己唤来的木蛟虽有双角之形,但蛟身与蛇无异,但你看他这条水螭,鳞尾分明,张牙舞爪,仿若活物,更有一股神威在,这人是日日与龙种作伴么?
水螭迎向飞来的木蛟,一缠,一搅,便搅碎了木蛟,不过程心瞻并不趁胜追击,反而等待木蛟重新幻化,而往后无论该女子使怎样的手段,程心瞻只凭一条水螭御敌,无往不利。
这次,程心瞻反倒是拖了最久的那一个。
直到最后,乔守静法力耗尽,认输投降,她也早看出了程心瞻是以她练法,不过她同样以水螭磨练自己的法术,收获亦是匪浅。
剩余八人看程心瞻的目光也愈发不同。
剩余九人再次抽九宫签,乾宫对坤宫,震宫对巽宫,坎宫对离宫,艮宫对兑宫,乾坤之胜者再与中宫斗剑。
这次倒是巧了,程心瞻恰好抽中中宫,另外八人也松了一口气。
一番比斗之后,乾胜坤,巽胜震,离胜坎,艮胜兑。
抽中乾签者,程心瞻印象很深,因为这是个和尚。
两者镜景交融,和尚率先向程心瞻行礼,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
“程施主,小僧五台山祥在,有礼了。”
既然和尚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他便没有再通报山门姓名,只行了个揖礼,口说,“大师有礼。”
“程施主剑法高妙,小僧讨教。”
“大师谦言。”
双方先把态度做足,这才开始斗剑。
和尚的法剑是一把金灿灿的剑,是无锋之阔剑,阔剑上篆刻着许多小字,端端正正的,好像是经文。
和尚看着斯斯文文,但走的却是养气派的路子,双手提着大剑挥舞,剑身虽无锋,但从剑身中喷发而出的却是凌厉的庚金剑气,一道一道袭来,发出骇人的破空声。
头次遇见最纯正的法剑术,程心瞻见猎心喜,也仅以剑气对敌。
「高真」之中,贮藏的剑气以火、金、雷三属最为充沛,这是有内景神帮着行气周天炼化法力的缘故,此时和尚以庚金来攻,他选择针尖对麦芒,以辛金之气对斩。
庚金剑气眩目耀眼,更有煌煌之意,辛金剑气暗沉无华,但更让人遍体生寒。
乾宫签与中宫签对战,恰巧此时再无他人斗剑,这场纯粹的锐金剑气对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从城、楼里看热闹的人来看,这似乎才是他们印象中的法剑。
这场斗剑与上一场过程一样,结果也是一样,和尚法力耗尽认输。
这片斗剑场安静了很久,反应再慢的人也看出了。
这位三清山的道士,斗了四场,分别以符剑胜龙虎山,以御灵剑胜赤心教,以遣神剑胜天姥山,以养气剑胜五台山。
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有点晚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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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01.第99章 见阴知阳
第99章 见阴知阳
这次抽签抽的是东西南北四方。
程心瞻抽中了南,有一个白衣人抽中了北。
镜景融合,两人见礼。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天柱山余清思,道友有礼了。”
天柱山?程心瞻之前在黄山寻地脉时听周轻云说过,这是庆州乃至大江以南最有名的隐修之地,仙人左慈曾在此处结庐。
余清思气质谦逊温和,面相亲人,他手中的剑是一把白绳缠柄、剑身雪白附霜的长剑,剑气雪白凌冽,倒是与剑主气质相差颇大。
“道友,请了。”
余清思也是养气派的法剑士,出手便是一道月牙状的寒霜剑气。
剑气在虚空中掠过,所过之处,空中的水汽被寒气凝结,结成冰珠落下。
见寒气袭来,想到土克水,程心瞻起手以土行法力应对,挥出一道黄蒙蒙的厚重剑气。
不过当两种剑气临近时,厚土剑气竟被瞬间冻结,再被寒霜剑气击碎。
寒霜剑气快速迅捷,几乎擦着程心瞻掠过,寒风扑面,把他的衣袖都染上了白霜。
程心瞻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人修行的不是水法,是在借水法修太阴之道。
他分别以水法、木法试之,但均被寒霜剑气所破,更印证了他的想法,随后他再以辛金之气对敌,感受以金见阴和以水见阴的差别。
此时金、水两行是表象,内里是太阴之道的比拼。
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差别,他以金见阴,是以阴气助长金性之不腐不朽,增添金性之锋锐,重点在金不在阴。
而这个余清思以水见阴,则是更进一步,是极尽升华,是回归本源,以水性之寒、之变,推敲太阴之道的法意,神髓在阴不在水。
余清思的剑气是有一定太阴神意在的,极致的阴寒几乎盖压五行,程心瞻先后以土、水、木、金试之,均被破。
他的剑气又秉承太阴变化之道,便如水之变化,可为气露,可为浆液,可为坚冰。
他的剑气也是变化莫测,时而恢宏如大江,让人不敢直面;时而细微如霜露,教人防不胜防;又忽的磅礴如雪,使人避无可避。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程道长。
程心瞻也是才明悟过来,阴阳无处不在,不光体现在法术上,也体现在剑术上。
他东躲西藏,勉力招架,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太阴法意。
他有些遗憾,比如水性之生机,水之柔和,水之润泽,甚至水之蒸煮,回溯到太阴之道是什么样子?落脚到剑道上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就没有领悟吗?
一身寒霜的程心瞻确定了,这人确实是没有什么藏招,随后他反手一剑。
炽烈的阳火剑气伴随着炽亮的白光,白光占据了镜子的所有画面,让人看不出剑气隐藏在哪里。
或者说,白光就是剑气。
既然他可以以水见阴行法剑,程心瞻见阴知阳,自然也可以以火明阳御「高真」。
余清思知道程心瞻在留手,起码还有雷火之术未曾施展,但他万万没料到,程心瞻出手的火法会是阳火。
他的阴霜剑气遇见程心瞻的阳火剑气直接就消融了。他的剑气如雨如雪让人难以躲藏,而程心瞻的剑气化作阳火之光,更是照彻四方,避无可避。
“我输了。”
他说。
程心瞻收剑。
镜中白光消失,外人这才重新看到镜景,他们不明白,程道长不是一直被压着打么,怎么突然余清思投降了。
“善寿兄,你十几岁时有这样的剑道天赋吗?”
还珠楼上,钱博雅问道。
李善寿摇摇头,“十几岁的话,论精我不敢说胜他,论广我远不如他。”
钱博雅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未来的百年似乎可以预见是什么样的风光了。”
李善寿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因为有年轻人,这个寰宇世界才如此精彩。”
最后,两镜合一,三十六洞天归于一景。
现在站在程心瞻对面的,他看着很熟悉。
是庐山剑派的人,这个人一身蓝袍,左右手各提着一把剑。
两人见礼。
“三清山程心瞻,道友有礼了。”
“庐山蓝逾青,道友有礼了。”
蓝逾青笑着说,“你我两家相邻,时常有走往,可我却不知三清山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
程心瞻回说,“山门里惊才艳艳之辈如过江之鲫,我又如何能入道友之耳。”
“道友谦虚过头了,三清山虽是当世大派,可若说都是你这样的,那豫章也不做二姓了。”
蓝逾青大笑道。
闻言程心瞻笑了笑,没有再谦虚。
“道友,请出剑。”
蓝逾青说。
程心瞻点点头,起手就是一道辛金剑气试探。
“道友对我,还是莫要留手了。”
蓝逾青说着,提剑上前,看他的意思,竟是想要近身来战。
面对迎面而来的辛金剑气,蓝逾青双剑交错一剪,两股剑气呈现【乂】字直冲过来,遇上程心瞻的辛金剑气,只一绞便散。
程心瞻眼前一亮,还能这样?似乎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他不再留手,起手就是就是刚才新悟的阳火剑气。
阳火剑气无孔不入,攻击范围极广。面对这一招,蓝逾青似乎也没什么办法,这是斗剑,不是演法,不是遭遇,自然不好用防御法器。
他避闪不开,却又不愿认输,只能打出数道剑气在前,稍作削弱后硬生生受了这一剑,法袍上、脸上出现了许多小口子。
不过他的【乂】形剑气也来到了程心瞻跟前,如剪如潮。
他舞动剑器,地上的山石纷纷飘向空中,化成一条土龙,冲向来势汹汹的【乂】形剑气。
土龙被剑气剪碎,他又起一条木龙,两龙都被剪碎后,剑气才被消磨殆尽。
此时,硬顶着阳火剑气的蓝逾青也来到了程心瞻跟前,说是贴身也不是,他和程心瞻保持着约两三丈的距离,持续出剑。
起初程心瞻不解其意,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在这个距离中,法剑牢牢掌控在蓝逾青的手里,不至于被击碎和夺走;在这个距离中,剑气脱离剑体后很快就能产生威胁,留给程心瞻腾挪闪避的时间很短;在这个距离中,蓝逾青每次挥出的剑气可以控制的很少。
程心瞻看明白了,他笑了笑,无妨,这些优势同样是他的优势。
两人近身交手并没有过多久,蓝逾青就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勉力应对的程心瞻慢慢自如起来。
用的正是他的手段。
程心瞻五行风雷剑气轮番使用,出手灵活,很快又将蓝逾青逼到下风。
蓝逾青脸色凝重,忽然又变了招,他两把法剑,一纵一横斩出,形成了一个【十】字的剑气。
又来这招。
程心瞻仔细看着,这招和方才的【乂】字剑气很像,但法蕴上又有些不同,这有些像符法,但符法又没有这么简单,再简单的符箓,符头、神名、符脚都是要有的,还有佐以敕令。
似乎是阵法?
程心瞻若有所思,阵法和符法天差地别,但也有互通之处,不过前者的门槛要低很多,他这两道剑气相交,似乎就成了一个简单的阵法。
这倒也是个思路,比自己以剑画符简单省事许多。
程心瞻却不晓得,蓝逾青心里又是何等憋闷,当他听说还珠楼主举办斗剑会时,心里不知有多开心,他自创的以剑气成阵的招数将会在万众瞩目名扬天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斗角场的第一回,这个三清山的对上龙虎山,就使出了一手以剑行符的手段!
所有人在见到那张巨大的雷符时,都为之所摄,包括他蓝逾青,从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以剑气成阵,注定不会引起关注了,即便是有人注意到,或许也只会觉得他是拾人牙慧。
结果也和他想的一样,以剑气成阵,只引起了一个人的兴趣,那就是他的对手,那个以剑行符的人。
和对余清思一样的,程心瞻一直以不温不火的打法应对着,直到确认这个蓝逾青也没有什么新东西了。
他突然脚踩雷火,只两步便踏过了三丈的距离,把法剑「高真」放在了蓝逾青的脖子上,法剑吞吐着剑芒,他说,
“道友,你离我如此近,却是忘了我也是修体剑的。”
蓝逾青愣住了,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忘了他是体剑士的呢?
可,可是,任何人见到了这个人在法剑场的五场表现,怕是都会一时忘了他还是一个体剑士吧?
不过只有自己蠢到送上门来了。
他苦笑,“是我输了。”
他消失在镜中。
镜中现在只有一个人,受一城一楼瞩目。
————
海市酒楼。
萧十一娘看着由三十六面合归一面的映月镜,如同饮了酒,两颊酡红,可眼睛是亮晶晶的,一眨一眨。
“呼—”
紧张的许久没有呼吸的女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刚从水里出来。
“晴雨!晴雨!”
她大声叫喊着。
“在!晴雨在这,主子。”
晴雨被吓了一大跳,自己就在身边呀。
“把酒店最贵的酒送出去,为程道长贺!”
萧十一娘急促的呼吸着,胸脯一鼓一鼓的,她没敢想,没敢想程道长会连得头名。
不过晴雨比她主子要冷静些,她道,
“主子,这第三场还没比呢,现在我们就送了最贵的酒,万一程道长再入场,又得头名,我们就没法再贺了!”
萧十一娘闻言瞪大了眼,
“你倒是敢想!”
“噗嗤—”
女子忽又笑出了声,“是呢,万一呢?”
“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酒可送?”
晴雨不愧是管事的婢女,张嘴就答,“主子,三百九十两一壶的「蟾宫折桂」正合适,又应景。”
“好,吩咐下去吧。”
说了这么多,萧十一娘的目光一直就没有从映月镜上挪开过。
————
孔雀城,另一处酒楼。
一个单独的雅间,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满满当当、层层叠叠堆放着碗碟,没有酒,没有美人,只有各种肉食,各个见底。
雅间里只有一个人,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摸着干瘪瘪的肚子,紧皱着眉头,看着镜中的人,嘴里则是模仿着镜中人在法剑比斗中念过的敕令,尤其是最后一个字,
“落!”
“震!”
“起!”
这人念着念着,突然瞪圆了眼,猛地拍桌子站起来,
“不对!”
“是他!”
————
李善寿招招手,程心瞻从镜中飞出,镜子的洞天之景也随着消散,只映照着月光。
李善寿看着再次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
“你很好!”
剑仙又朝天边招招手,那一团一直放在虚空中的「阳明云堂罡」牵扯着所有人的目光来到还珠楼顶。
剑仙拿出一个铅瓶,将「阳明云堂罡」放了进去,递给了少年。
少年拱手道谢,“多谢前辈。”
随后接过铅瓶。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千金难求的灵罡真煞,自己就这么齐了?
“要说你的法剑。”
剑仙拍了拍少年肩膀,“我是真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你只要一步步安稳走下去,自然能到我这个高度,甚至超过我这个高度。”
钱博雅看了一眼好友,他可从来没听过好友这么称赞晚辈。
程心瞻则连道不敢。
“不过还是硬说一条吧。”
剑仙开玩笑似的说着,“我这双眼睛要是没瞎,你应该是精修五行了,说不得还要算上风雷,乃至阴阳,你这柄法剑比你的体剑材质上要高出许多,不过你既然选择精修五行风雷,那就没必要只使一把法剑了,这样反而拖累了你的天资,即便是一个行属配一把法剑,以你三清山的家底,也能凑出来,这样好的种子,没必要那么小气。”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他也能感受出来一些,以「高真」施展雷法自然得心应手,施展五行时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一边的孔雀城主看着程心瞻的眼神忽然变了,闪烁着莫名的光,他又递给少年一个牌子,他说,
“小友,这是城主府的牌子,往后如有什么孔雀城能帮得上忙的,可直接凭此牌来城主府找我。”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有动。
“就当是结个善缘。”
城主又把牌子往前递了递。
虽说是散仙,但到底是个仙人,如此姿态,程心瞻不敢不收,连声道谢,接了过来。
“还有一场,你还参加么?”
还珠楼主笑着问。
少年点点头,也笑着回说,“要的。”
1.说实话法剑场有点难写,这两天想的头疼。因为我得趁着这个多轮斗剑的机会向大家展示,为什么云气就是这么厉害。因为他触类旁通,因为他心无杂念,因为他一看就会,因为他一想就成,他无时无刻不在吸取别人的长处来成长自己,总结一句话就是这章标题,见阴知阳。
这是他天才的表现,也是他天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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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02.第100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五千字大章,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
第100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五千字大章,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
“第二场头名,程心瞻。”
他的名字再次在一城一楼上回荡,大家为之欢呼,双剑同修,已经很久没见这样的人了。
“第三场。”
还珠楼主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顿了顿,城、楼之内无数的飞剑修者跃跃欲试。
“飞剑场,修行飞剑术者,可入场,欲入场者,先出剑。”
众人闻言不解,不是登台,不是入镜,直接出剑?
“众剑客落到地上去,再往高处出剑,最高者三十六人,可入场。”
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连法剑比试都有几千人入场,那飞剑无疑会更多,要是真以比斗分高低,那得斗到何年去。
飞剑就是要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飞高和飞远都是最简单、也是最直观的择优之法了。只是飞高相比飞远更难,飞远能放远百里者,飞高难过一里,如今满城的看客,飞高更快见分晓。
身处楼阁之上的剑客纷纷跳下来,哪怕是坐在墙上的、台阶上的,此刻都跳到地上,现在不差这一下,别到时候天上论高低时,说占了地上的便宜。
还珠楼上如下雨一般,成千上万的人在高楼的四面八方跃下,好不壮观。
站在最高处的程心瞻也跃下了,径直落在了海市酒楼的门口。
现在满城的人没有不认识程心瞻的,海市酒楼周边的人全都围了过来,楼上的主婢二人自然也发现了。
晴雨心想,这个程道长人还真不错,第二场头名离开剑仙,就这样落在了酒楼门口,能给酒楼赚下不少名声,今晚这酒,不算白出。
萧十一娘根本想不到这些,她连忙起身下了楼,就在门口站着,望着。
晴雨到底是机敏有眼色的,见到程心瞻只站在门口,却不进来,当即就猜到了什么,忙从洞石里拿出一张椅子送到程心瞻身后,他道了声谢,便坐了上去,这木椅不知是何材料,发着淡淡的香,清心明目。
女婢回到主子身侧,又拿出一张相同的椅子,扶着主子坐下,这一刻,萧十一娘对晴雨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
程心瞻从腰后取下葫芦,拨开了葫芦嘴,一把赤红剑光窜出。
「桃都」悬在他身侧。
众人轰然叫好,萧十一娘和众人一样,拍起了手,果然,他要比第三场!
“起剑!”
还珠楼主的声音响起。
顿时,灵光闪耀,上万把飞剑从城中飞起,如流星起陆,如飞瀑倒流,如惊鸟离林。
数万把飞剑在第三重天上向上高飞,飞剑的曳尾拖出百丈长,在月色照耀下,如枪如林。
有些飞剑光彩炫目,曳尾五彩斑斓,穿云逐月,如虹如霓。
所有人痴痴看着这景,满城寂静,仅余焰火炸裂之声,但焰火只能为此景增添庆乐,却无法吸引哪怕是一撇目光。
当今天下几人不修飞剑,即便是不专注于剑道的,也都怀揣着一两把,此刻御剑都为这胜景出了一份力,不过也仅仅是添色而已,千丈是个大槛,没能飞过千丈的占了一大半。
而过了千丈之后,众看客只能遥望依稀可见的曳尾了。
此刻,映月镜中的画面再次变换,显照出最前面的一批飞剑。
还珠楼主的镜景以明月为背景,把四五十把飞剑映照的很清楚。
在一处屋檐上,髯仙李元化躺在瓦片上饮着酒,屋檐下齐齐站着五个人,正是蜀山的五位高徒。
他们几个的飞剑自然都在镜景中,但同时,他们也发现镜中还出现了一柄熟悉的飞剑。
另外四个望向李英琼,不错,那把剑是秦汉时的制式,剑身赤红,弧如柳叶,在月光照耀下,连剑身上的古篆都看的一清二楚,正是「桃都」二字。
那把剑飞的很高,处于顶端几个,和他们并列。
李英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目中煞气横溢,她念头一动,镜中便显示出来,一柄通体银白同样飞在最高处的飞剑忽然改了轨迹,扭头斩向「桃都」。
众人大惊,那把飞剑细长,有刃无柄,仿若没有形质,似乎是一团银芒凝结而成。
众人皆知,这正是英琼的剑,是英琼丢失「桃都」归山后师母重新赐下的飞剑,通体由一整块太白庚金打造,单论锋芒,更胜「桃都」,唤作,
「太白执锐」。
「桃都」此刻只顾高飞,确实没料到身侧之剑会突然发难,「太白执锐」的速度又极快,横击在「桃都」上,后者一下子旋转飞出几十丈,后面的飞剑瞬间便超了过去。
不过「太白执锐」打飞「桃都」后,也不曾趁机往上,反而是再次向着桃都攻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时有些懵,这是争入场,还不是斗剑啊!
不过很快,马上有脑袋灵光的人反应过来,这些人的飞剑锋利无匹,是奇兵异宝,但剑主自身念力却不够,只说高飞或许还比不过一般的飞剑。
但现在有人给支招了,并且行动了。
只要在力尽前把别的飞剑打下去不就成了?
只要这片天空上只剩下三十六把飞剑,甚至更少,那飞的再低,也能入场!
李英琼不是这个意思,但别人却是这么认为。
于是有别的飞剑也开始横击左右,有些飞剑被打飞,又撞上了其他飞剑。
一时间,各自高飞的飞剑忽然乱作一团,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有无数飞剑落下。
这时,与起初万剑齐飞的景象又构成鲜明的对比,如雨而落,如星而坠,如鸟而亡。
飞剑往城中坠落,引起阵阵惊呼,这时,还珠楼主出手了,所有止不住坠落势头的飞剑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缓缓放到城中,被各自剑主收回。
还珠楼主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有出手阻止这一切,毕竟在出剑之前,他也没有说过不能靠斗剑争名次。
李英琼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会引发那么大的骚动,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打落「桃都」,出心中一口恶气。
而坐在椅子上的程心瞻挺直了身子,他也是一头雾水,这谁呀?
是自己很像软柿子吗?
他驾驭飞剑,马上迎了上去。
见「桃都」不躲反攻,李英琼战意更胜,「太白执锐」化作一道白光,几乎无法直视。
「桃都」自然不甘示弱,剑身上燃起金色的太阳丙火,直冲上去。
两剑临近,各自变化,「太白执锐」忽散作了一团气,这就是太白庚金的特殊之处,有金、气两态,变化随心,让人防不胜防。
「桃都」扑了个空,「太白执锐」又在「桃都」后成型,翻转过来又斩在「桃都」身上。
连续吃亏,「桃都」的凶性也被激起来了,金色的火焰“轰”的一声膨大扩散,将以剑身为中心的百丈范围内全部化作了火海,自然也把「太白执锐」囊括了进去。
地上,程心瞻剑诀变化,「桃都」忽然化作了一团火,融进了火海里。
“叮!”
「太白执锐」被狠狠打翻,火四溅。
「太白执锐」要逃离,火海里她看不见「桃都」真身,在太阳丙火之下,而且火克金,「太白执锐」难以发挥。
不过「桃都」又岂会轻易让它走脱,紧紧跟在身后。
此刻,「太白执锐」又往高处飞了,李英琼不信,修炼内丹道的东方顽道在念力上还能比得过修炼元神道的自己,到时在高空,还不任由拿捏。
上次吃亏后,她也觉着自己进步了许多。
一道白光一道火光在天追逐,其他飞剑避让都不及,也不会去找麻烦,两把飞剑很快又重新来到前列,出现在映月镜中。
此时,高度来到两千丈,另外有几把飞剑飞过来将「太白执锐」护在中间,而火光熊熊的「桃都」也引来了另一把飞剑。
一把剑身湛蓝,剑柄雪白的飞剑,飞剑围绕在「桃都」身边飞舞,「桃都」见感应到后,身上的火光也收敛了。
程心瞻目光一凝。
「月魄」?
他再看看护住那把偷袭飞剑的其他飞剑,气息上似乎与「桃都」和「月魄」有关联,似乎是一套飞剑。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他也知道了那把白剑主人的身份。
而另一边,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了周轻云,怎么「月魄」不去护住「太白执锐」,反而贴近了「桃都」。
周轻云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是「月魄」自行去的。”
她连忙变动剑诀,操控「月魄」回来。“周师姐兴许是在为我掩护吧!”
李英琼冷冷的说了一句,趁着「桃都」收敛火光,与「月魄」应和的功夫,忽然又御剑冲了过来,刺在「桃都」身上。
「桃都」三次受击,「太白执锐」又不是一般的飞剑,这一下直接让「桃都」的灵光都暗淡了不少,剑身上更是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纹。
而剑主附着在剑上的念头同样受损。
“嗡!”
一声尖锐高亢的剑鸣,「桃都」彻底被激怒,程心瞻同样火起!
他手上剑诀连翻变化,舞出残影来,所用的剑诀正是餐霞大师所赠仙经《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里记载的秘法。
「桃都」化作火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上升了有一千丈,李英琼又想再次斗剑,她趁机击中「桃都」后,想一鼓作气,再次蓄势来攻,可她却忽然失去了「桃都」的踪迹。
她附着在飞剑上的念头没有发现「桃都」在何处,她去望映月镜,也没有瞧见。
“铛!”
李英琼感觉到自己附着在飞剑上的念头一震,知道飞剑被击中了,可她无论怎么调转飞剑,怎么用念头去探,就是不见「桃都」踪迹。
一下,两下,三下。
众人看见映月镜中,「太白执锐」在空中被劈来砍去,铛铛作响,火星四溅,但又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攻击。
“你们见到没有?!”
李英琼叫喊着。
另外三人竭力用念头去探寻,但却一无所获,空中有隐约闪动的火光,但同时在何处亮起,根本看不到「桃都」在何处。
是《离火剑经》。
周轻云知道,但她没有说。
众人看着「太白执锐」就像暗流中身不由己的鱼,也不由焦急起来。
此时,诸葛璟瑞变换剑诀,飞剑「赤苏」忽然发出耀眼的赤红光芒,剑身一转,竟然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红头蜈蚣。
红头蜈蚣一声嘶叫,头上忽然裂出了数百只眼睛!
朦朦的红光将四方照亮,如梭一般往来飞驰劈刺「太白执锐」的「桃都」被红光照到后,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泥沼,也被这些人看出了踪迹。
李英琼因为「太白执锐」被连番击打,附着在剑上的念头也一直受挫,反馈到肉身上来,俏脸早已苍白。
余英男一直忧心看着,此刻见到罪魁祸首终于显形,马上就变动剑诀,御使「青口」攻了上去。
「青口」化作一道蛇影,余英男救友心切,是全力催动,「桃都」被「赤苏」牵制,电光石火之间难以避让,蛇影直直的咬在「桃都」上。
“叮!”
一声裂响,「桃都」剑尖崩断!
「桃都」受程心瞻神炼,此刻剑体受损,他也不好受,他这是竹身,念头上的损伤没有反馈到肉身上来,不曾吐血,脸色依旧,但头痛眩晕感是做不了假的。
他心里已然怒极,但此刻脸上反而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都想来玩,那就试试!”
“喔—喔—喔——”
鸡鸣声在第三重天上响起,所有都很讶异,怎么,孔雀城还养鸡么?
随后,他们意识到,叫声来自于更高处。
「桃都」化作了一只白羽红冠雄鸡。
鸡鸣三声,蜈蚣与蛇影开始颤抖。
诸葛璟瑞和余英男发现渐渐难以维持飞剑的神形。
鸡鸣三声,东方显现光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历经体剑登阶、法剑打擂,这精彩的一夜竟然已经过去了!
天亮了!
东方的太阳金光洒落在「桃都」上,似乎是在抚慰剑上的伤痕。
“喔—喔—喔——”
鸡鸣再叫三声,雄鸡神形口中吐出炽烈的太阳丙火,金色的火焰化成了云霞,与金色的阳光辉映。
在如此威势之下,「赤苏」、「青口」再也无法维持虫形,哀鸣着化回剑形。
「桃都」也主动变回剑形,剑身上燃着丙火,在大日照耀下无法直视。
程心瞻再次施展《急疾剑经》,在朝霞的照耀下,「桃都」的速度更快了,只一个晃眼,「桃都」便飞到「赤苏」之侧,失去了剑尖,「桃都」是狠狠的撞了上去。
这一击,程心瞻没有任何留手,「桃都」也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叮!”
「赤苏」剑身一面顿时爬满裂纹。
诸葛璟瑞喷出一口鲜血,「赤苏」当空掉落。
「桃都」不做停留,也不追击,折身再追「青口」。
「青口」急忙遁逃,可是又哪里能快的过「桃都」?「桃都」是升到「青口」头顶,在程心瞻的倾力催动下,自上而下往「青口」剑身上劈斩。
“铛!”
「青口」断成两截,坠落。
余英男同样喷出一口血。
此刻,「桃都」再转向「太白执锐」。
而在目睹「赤苏」和「青口」坠落后,一直未曾动弹的「玄煞」也终于动了,护在了「太白执锐」之前。
地上,李元化看向了周轻云,他无心去探查周轻云与这个三清山的程心瞻是否相识,但现在,峨眉四子都对上了那个年轻人,那周轻云就一定要表态。
他绝不允许此刻周轻云有摇摆之心,他绝不允许任何峨眉弟子有二心。
周轻云察觉到了李元化的目光,心中满是苦涩。
自打她认识程心瞻的第一天起,凭着夺剑之仇,她就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和他站在对立面上,但她却不曾想过那一天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
从李英琼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想,到此刻,她也想明白了,自己是爱慕他的,在雨雾朦朦的黄山中初见,听他吟诗说景,那时,她就有了倾慕之心,相处几天,她更欣赏他的谈吐与行事。
后来,她和师尊餐霞真人一起看到了麒麟飞升,看见那个麒麟望月的山势逐渐恢复生机,看见麒麟低头处的湖逐渐丰盈。
她知道,他做成了,他那样细致的人,肯定能成的。
她曾期盼再相遇。
她看见法剑场上的程心瞻是极为开心的,甚至在英琼面前都忘记了遮掩。
她在法剑场上看见程心瞻为他高兴,但心中也有了一丝丝不安。
直到在满城飞剑中看见了「桃都」,她很害怕。
再然后,没有任何预料的,英琼出手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对他来讲是个过客,他对自己来讲,则是一个忽然闯入心房的男子,悸动是一时的,或许时间久了,自己的心会慢慢变硬,悸动自然就没了。
但黄山是自己的家,峨眉是自己的师门,恩情似海,自己心中的些许悸动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她动念。
「月魄」护到「太白执锐」前,与「玄煞」并列。
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月魄」剑尖对着迎面而来的「桃都」,冲了上去。
周轻云手上剑诀变换,正是,
《铁拐李说坎水绵柔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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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03.第101章 逆流(第一更,求月票!冲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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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出剑。
程心瞻的情绪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只是听见「桃都」发出一声凄鸣,他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剑无错,剑也没有纷争,只是人有立场。
「月魄」发出冰冷的寒气,飞剑的曳尾是一串细碎的冰晶,慢悠悠的过来。
「桃都」带着炽烈的丙火,剑后是璀璨的朝霞,飞剑在朝霞中难以捕捉,是那样的迅疾灵动。
天空忽然传来水声,像是海中的浪涌。
但隐隐约约的,程心瞻仿佛真看见了一朵浪。
「桃都」闪烁着,跳跃着,刺了过去,但那朵浪就突然就出现在了「桃都」前进的路上,行进的势头略微缓了那么一丝。
就是这样一个短暂的间隙,「月魄」马上就贴上来了。
湛蓝色的剑身贴着「桃都」,「月魄」剑尖似缓实快的旋转,自有一股绵柔的力道,划在「桃都」剑身上引起火星四溅,「月魄」同时往后掠着,但速度降得很快。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逼停了「桃都」。
程心瞻很是诧异。
他驾驭「桃都」遁走,重新起势。
但这次结果一样,甚至差点卷走了「桃都」。
她对「桃都」的走势一清二楚,不,或许说,她对《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的御剑关窍一清二楚。
这是专门针对《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的剑法?
程心瞻心里一下子想了很多,周轻云肯定和峨眉关系匪浅,这样的一套飞剑,肯定不会轻易外传的,但她的师尊又是黄山的餐霞大师,怎么,峨眉要收服黄山吗?
进一步的,峨眉的势力要从西南蔓延到东方了?最近几年东西道门之争愈演愈烈,峨眉是另辟蹊径,先来拉拢庆州的散修了?
餐霞大师是黄山治的发起者,在黄山以及庆州散修心中的位置很高,要是餐霞大师支持峨眉,对东方道门来讲可不是好消息。
但餐霞大师赠经,难道只是为了她的徒儿在某个时机——比如现在,为峨眉献殷勤?
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些?
虽然此经有牵制之法,但依然不能否定这是一本仙经!
他一下子想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程心瞻分神的功夫,躲藏在「玄煞」后面的「太白执锐」忽然就活了,又窜了出来,在「桃都」被「月魄」纠缠势尽时,「太白执锐」猛地靠近补上一剑。
李英琼很聪明,在烂桃山时,程心瞻以体剑破飞剑,所用方法就是体剑每次都是横击在飞剑剑身中央的某一点,程心瞻向来擅长在战斗中学习他人长处。
这一次,他的长处也被别人学了。
从天黑到天明,「太白执锐」在「桃都」的剑身中央点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同一面,同一点。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要毁了桃都。
她做到了。
第四次相交,「桃都」应声而断,分为两节,从空中跌落,程心瞻附着在剑身上的念头被太白庚金之气搅碎。
“周师姐,原来你真是为我掩护,英琼错怪了你。”
屋檐下,李英琼笑着对周轻云说。
周轻云没有说话,只听见天上「月魄」的一声恸哭。
人不如剑,她没敢哭。
海市酒楼前,程心瞻微微一愣,「桃都」断了?
「桃都」竟然断了?
他看见两截断剑在下坠,剑上灵光暗淡,剑灵化作雄鸡虚影,拉着两把断剑,不让它们分开,雄鸡还在啼叫着,宛如泣血,「桃都」还想高飞,想飞上去继续战斗,可却止不住坠落的颓势。
这怪「桃都」吗?
不,怪自己。
自己为何会让李英琼以自己熟悉的方式斩断「桃都」?
仅仅是因为有人帮忙牵制吗?
不见得。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轻视了李英琼,认为她是一个无能的人,自己对她同伴的警惕都高过了她。
事实上,她每次出剑的时机都很好。
程心瞻突然站了起来。
周围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能认得出来,那柄赤红色的飞剑就是程道长的。
程心瞻抬头看着坠落的「桃都」。
既然他们以多欺少,自己当然不能让「桃都」孤身奋战。
「桃都」原本是一柄剑,现在,则是两柄。
他身上灵光涌动,依稀可见两团人形的灵光在摇摆。
“心瞻,莫要冲动!”
楼上传来冯济虎等人的呼喊。
但此刻,人形灵光已经完全离体,飞向高空。
他们从楼上一跃而下,六人将程心瞻一动不动的躯体完全围住,孙妙殊神色紧张,大叫着,
“所有人远离五丈之外!”
孔雀城禁武,但他们已经把兵器和法宝全部祭了出来。
天上莫名有人围攻飞剑,难道地上就不会有人趁机下手吗?
天上斗剑他们无能为力,但地上他们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到心瞻的肉身。
肉身万一有差,魂魄无法栖身,这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六人同时拿出玉铃铛,开始剧烈的摇晃。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玉击声响起,如环佩声,但如此清音硬是被他们晃出急促而刺耳的感觉。铃声不大,却远远的传开。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个人影落到几人身前。
几人瞧了,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见过吴山主。”
来人中年样貌,看着四十岁上下,实际上却是莲福地丹霞山的副山主,三境六洗的高修。
吴山主点点头,看着被几人护在身后一动不动的身躯和天上远去的双魂,自然一眼就明白了这些小辈摇铃何事。
又间隔不过一两个呼吸,众人眼前一,又来了一个人。
吴山主看见了,便道,“原来你也在这。”
几个小的对这人却是有些面生,口称道爷。
“这是投剑山的焦长老。”
吴山主说了一句,“他长年在外,你们不认得也是正常。”
焦长老看着比吴山主年纪还要小上一些,他说,
“在东海呆了一阵子,刚好跟着还珠楼过来,还混了个还珠楼的客卿。”
焦长老笑着说。
六人看见两位长老神色轻松,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也都稍稍放心了些。
只这两句交谈,又先后有人落地。
“万法派四明山心明观,可是祖庭有召?”
一个老者看向手持铃铛的六个年轻人。
“万法派大龙山观水观。”
“万法派梧桐山青华观。”
“万法派九宫山天井观。”
“万法派……”
不断有人落在海市酒楼门口,围观的人不断往外退,空出来的地又何止五丈。
众人心惊,这就是大派威势?
吴山主代表三清山向来者一一道谢。
焦长老问那几个年轻人,
“这是哪家的孩子,今天可是给我们三清山挣了老大名头。”
孙妙殊上前一步,“长老,是明治山温山主的弟子。”
焦长老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才一境就能魂灵离身远游,只有明治山有这本事。不过,我看他雷法也很是精妙,这是何故?”
孙妙殊答,“心瞻肉身有疾,非雷法不可化解,因此最近一年在枢机山旁听学法。”
“是这样。那回去我要和温山主商量一下,也来投剑山旁听一年,这么好的天赋,练剑却是一个人瞎练。”
焦长老叹了口气,“也幸是李楼主只让二境下的斗剑,天赋还能盖住剑法,不然是要闹笑话的。”
孙妙殊陪笑,这样的剑法还是闹笑话?他听不懂。
此时,焦长老突然一抬手,一道法光溢出指尖,往天上飞去,很快就追上了双魂,他自语道,
“不过现在就敢以魂御剑,倒是个剑种,传你一法,现学现用,看你能领会多少。”
萧十一娘早已站了起来,低声对着晴雨急促的说,
“快给各位道长看座!”
说完,她自己先开始从酒楼里往外搬座位,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挤出笑容满面。
————
高空中,阳光照在双魂上,《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说,魂灵出游,要先夜游,再日游,以免被阳火灼伤,但他自修行之初其就观想昴宿、吸食阳火,因此魂灵亲近大日,加上他的双魂常居身外,早已坚韧非凡,此刻他感觉很舒服。
这时,一道法光融入魂体,程心瞻一查,发现是一本剑经,唤作,
《浑元飞炁剑经》。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躯体处一圈圈围了许多人,都在对自己看着。
他想到可能是师门的人,突然送来的剑经应该是师门的馈赠。
他快速扫了一遍,很快,往上的双魂便遇见坠落的「桃都」。
剑灵看见了主人的双魂,又开始振奋啼叫。
此时,双魂分开,幽精化作了元旦道人的模样,和剑灵一起,没入了剑刃断剑,爽灵化作了卯日星君的模样,没入了另一把断剑,剑柄连着半截剑身。
登时,两把断剑同时冒出耀眼的火光,坠落的势头止住,并稍稍停顿,随后伴随着铮铮剑鸣,两把断剑再次高飞!
两把断剑螺旋环绕上升,速度极快,拖着两道纠缠的火光曳尾,这要是在夜间,定是最炫目的景色。
此刻在朝霞中,巨大的火焰曳尾像是从朝霞中诞生一只巨鸟,而两把赤红的断剑就是这只巨鸟的眼睛。
此时,在天上争高的飞剑已经不多,仔细去看,正是刚刚好三十六把,已经到了三千丈的高度,其余的要么被打落,要么自行跌落。
此刻,那些仍在高飞的飞剑主人目光都落在映月镜上,看着自己的排名,而跌落的飞剑主人目光则是跟随着跌落的飞剑往下移,渐渐的,他们望见了火焰巨鸟,他们惊诧,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两把飞剑才出剑吗?
可是当他们再仔细去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两把飞剑,分明是一把飞剑的两截断剑!
他们很快就想起来了,这就是最初那把被攻击的剑,那把被围攻的剑。
两把断剑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在漫天落剑中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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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103章 炼道
第103章 炼道
一个人影踏着火光落在白虎山纠察府上。
纠察府高墙黑瓦,比九天应元府少了一分华丽尊贵,多了一分肃穆威严。
纠察府分两司两院。
两司是三清山的职能机构,纠氛司掌宗内纪律,通察司掌宗外探听。
两院是修行之地,兵器院修行炼宝铸器之道,傀儡院修行机关傀儡之道。
纠氛司,程心瞻不是太熟,而且有一说一,恐怕全宗人和纠氛司都不太熟,毕竟见着都躲得远远的。三清山道袍各峰底色不同,但都是胸前山岚图,背后八卦图,只有纠氛司胸前是狴犴图,实在显眼。
另外三家他倒是都摸熟悉了,和通察司扯上关系是因为他半年前从白玉京回来后主动找上门,说了黄山和峨眉搭上关系的事,另外还说了疑似龙虎山小天师流连烟地,这两个是执东西道门牛耳的门庭,也是通察司平日里最关注的。
傀儡院是因为朱兼墨在这修行,两人时常碰面,尽管程心瞻没有把朱明血脉当一回事,但朱兼墨内心里始终认为两人是族兄弟,平时里十分关照程心瞻,自己有时做的一些傀儡小玩意还会专门给他送去。
至于兵器院,是因为他在此处旁听。
是的,从白玉京回来后的第二天,掌教就放出话来,第二十六代弟子明治山真传程心瞻,每月上旬在枢机山旁听雷法,中旬在投剑山旁听剑法,下旬在白虎山旁听炼法,各山府司全力配合,按真传授法,不得藏私,为期两年。
如今都过去半年了,现在山门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明治山出了个人物,符法高,雷法高,剑法高,再深究一下,当年还六息食气上了南斗榜。
现在是兵器院的副院主姜为山道长亲自带程心瞻。
程心瞻走进兵器院,七转八拐,又走楼梯来到地下一处空洞,这里叫做炼金洞。
地下的空间很大,挑高有十几丈,洞顶的土石已经被炉火熏成琉璃状了,反射着火光,反而在地下照出了波光粼粼的效果。
炼金洞太大,所以即便是密密麻麻摆着很多高大的赤红色的炼器炉,依然显得很空旷。
每个炉子都有六七丈高,底下引着地火,常年不断,所以洞里又很热,烟熏火燎。
人还没炉脚高,在洞里走着像是走在一片铜铁森林里。
程心瞻一路与人打着招呼,来到一处散着五彩霞光的炉子面前,炉口处有人坐着,他走近行礼,
“学师。”
姜为山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脸通红的,头发也不多,在闷热的地下他也没有佩戴道巾,只有几缕头发飘扬着,他曾向程心瞻解释,这是他常年在炉火边不挪窝的坏习惯导致。
所以,当一开始程心瞻见学师晚上就在炉子边席地打坐时,他也提出要这么做,以便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但是被姜为山严词拒绝了,还笑着说这么个俊俏后生,要是在自己这学法毁了容,不说温素空,就是掌教也饶不了自己。
“心瞻来了呀,坐吧。”
姜为山笑着招呼程心瞻坐下,对这个小子他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聪明,懂事,知礼,一教就会,举一反三,自己是给他当学师后才体会到为人师的快乐。
真羡慕温素空呀!
程心瞻坐下,自然而然接过姜为山手中的扇子,轻轻扇着炉火,嘴里说道,
“学师,我回去查了一下,可能找到蓝水地金和赤环宝锡无法熔炼到一起的原因了。”
“哦,说来听听。”
姜为山没有轻视这个修行炼法才半年的年轻人,有时候他的很多奇思妙想都确确实实帮到了他。
“我从丹经里查到: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
“姹女得火则飞,这才称之飞汞,所以我猜这蓝水地金会不会和姹女之性有些相像呢?区别可能在于蓝水地金飞华的温度要比姹女高很多,但是融化赤环宝锡的温度要求很高,当赤环宝锡融化的时候可能蓝水地金已经飞华了,所以我们才每次开炉都见不到两者的合炼金。”
姜为山认真听着,点点头,蓝水地金是很罕见的宝材,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山沟深处才能寻见,在湿冷的地底中是淡黄色的金,一旦拿到地面上来,就会化成蓝色的水。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呢?”
姜为山问。
“丹经里说黄芽可制姹女,丹道中的黄芽即为硫石,硫石里我查到荒火硫石和赤环宝锡很相配,熔在一起也不会改变赤环宝锡的亲火性,反而能更进一步激发宝锡的火环异象,这次开炉,是否可以加上一些?”
程心瞻答。
“那加多少?”
“按照我们剩余的蓝水地金来看,还可以分三次合炼,这次就当尝试,加上二两的荒火硫石应该差不多。”
姜为山闭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一试,先用丁三火,半个时辰后转丁六火,要是能成的话,那时荒火硫石应该把蓝水地金固化下来了,维持十息,再转丙火,以丙十火急炼。”
程心瞻点点头,不同材料与阴阳火力的搭配是很深奥的学问,这个他还在学习,不过姜学师教的很细致,他也逐渐入门了。
他手里的扇子也是一件法器,要以风性控地火的火性与火力,同样不简单,只是好在程心瞻修行《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已渐入佳境,火法他更是熟悉,所以这个事他学起来很快,刚来炼金洞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姜为山就已经放心的让他做个扇火童子了。
说是炼器,其实炼的也是风、火、土、金四性。
开炉,起火,投金,闭炉,变火,再开炉。
约一个半时辰后,开炉,师徒俩往炉子里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炉里那块精金,泛着水汪汪的蓝色,但是外面又围着一圈火环,这就是他们想要的蓝水地金和赤环宝锡合炼之金,亲火,有火环异象,可以自行吸食火气精炼自身,同时又有水的柔性,遇见水性之宝,又不至于因属性相克而太被动。
这是兵器院为程心瞻铸造的第一柄法剑的主材料之一。
这是掌教偷摸摸给兵器院下的命令,一应材料走掌教密库,而且炼剑的时候必须把程心瞻带上,让他充分掌握自己的剑器。
姜为山看向程心瞻,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从丹经里找炼器之法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他的奇思和悟性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惊到自己。“心瞻,真不考虑来兵器院吗?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找老祖去跟掌教谈。”
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心瞻苦笑摇头,这半年里,他在枢机山、投剑山、白虎山,都听到过太多一样的话。
姜为山叹气,但还是没有放弃,还有一年半呢,机会还是有的。
他开始继续带着程心瞻锻炼材料,讲解五金之性。
大半天过去。
他来到另一处火炉,坐在炉口主位,这是兵器院专门划给他的火炉,这要是宗外的人进来借炉,一天要五十金。
他每天先做扇火童子,耳听目视,随姜为山学炼器,随后再自行修炼实操,做主炼之人。
程心瞻开炉,炉里,是「桃都」。
现在「桃都」三节已经合为一体了,但细看还是能看两道细微的裂纹,不过此时的裂纹只余一指宽,比初炼时完全横贯的模样已经好太多了。
他已经通过通察司打听到了,「桃都」是仙人飞升前炼的飞剑,一套七口,他已经见过了另外五口,还有两口据说是在峨嵋派掌教道子手里。
真不愧是仙人炼的飞剑,即便是剑身崩断、灵性大减的情况下,程心瞻借用地火,有剑灵认主,仍然费了近四个月,才把剑身的断口面融化,使三段重新贴合到一起。
「桃都」剑身用的是天外的异铁,姜为山猜测可能是荧惑星或者昴宿里掉落的星铁,出自太阳星的可能倒不大。
剑柄亦难得,很可能是古桃都树的枝干,此树天地唯一株,在上古时就已经销声匿迹了,是「桃都」贮存阳火的地方。
剑柄没什么说的,飞星剑身赋予了「桃都」灵动与锋锐,但刚则易折,单一的金料也让「桃都」少了一丝坚韧。
姜为山给程心瞻出的主意是添加火羽丹砂,火羽丹砂成片状,上面有羽纹,相传是朱雀的羽毛所化,亲火,性柔,轻盈,能提升金料的韧性与强度,也不会影响到「桃都」轻盈灵动的本性。
火羽丹砂也很难得,不过掌教密库里有,姜为山借着给程心瞻打造法剑的由头要来了一些。
程心瞻起炉时,炉火选择以地底丁火慢煅,将火羽丹砂熔炼到「桃都」中去,并且,他还别出心裁的将从肉身逼出来的紫火烂桃煞水也加了少许进去,虽然只是少量,但配合火羽丹砂却能起到刚中见柔、阳中有阴、以水调火的功效。
所以现在的「桃都」因为熔炼火羽丹砂和紫火烂桃煞水的缘故,剑身上也出现了淡淡的羽纹,剑身还散发着紫火烂桃真煞特有的绚丽华光。
程心瞻修缮「桃都」,火羽丹砂和紫火烂桃煞水都是少量多次的加,自三截合一之后算起,已经有两个月了,他计划是熔炼九九八十一天,所以再有个二十天左右,应该就能出炉了。
到时剑身炼好了,还要慢慢温养修复灵性,不过看雄鸡剑灵在地火里展翅沐浴的模样,剑灵损伤应该不是很大,尤其是在白玉京最后斗剑时,他的魂灵与剑灵共御残剑,于绝境中反击,人剑合一,剑灵灵性也有了极大的增长。
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更符合「桃都」的养炼之法,只是还在求证中。
在这段时间,他还不光修缮了「桃都」,还借炼器炉将还珠楼主赐下的流霜飞汞以及自己收集的金精都熔炼进了「秋水」里。
流霜飞汞是剑仙所赐,灵性十足,「秋水」的品阶也上去不少。
现在他手上有三把兵器。
「桃都」的材质和炼法都是最顶尖的,说是半仙器也不为过,不过问题在于峨眉的白眉祖师炼出七修剑后就飞升了,剑器封印在天波壁中,虽受日月精华,但是却没有随剑主历经天劫,出世后被几个小辈所得,更未曾受天劫洗炼,因此又到不了真正的半仙器水平,现在落在程心瞻手里,顶多能发挥丹器的威力。
「高真」的材质很高,现在被程心瞻以法力温养,篆刻符纹,天雷淬炼,只要时间足够,晋成半仙器没什么问题。但现在时间终究不长,在法器中能算上顶尖,但还算不上法宝。
「秋水」的材质其实也不错,但和「桃都」、「高真」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幸好最近熔炼了流霜飞汞,可以算得上中品的法器了,未来能到哪一步,还得看剑主的喂养。
煅炼「桃都」直至入夜,他向姜为山告退,走出兵器院后他没有回明治山,反而是直接去了平顶山。
他走进纯阳殿。
通玄道长已经在等他了。
“师祖。”
他行礼。
通玄道长笑着请他坐下,
“你一个弟子,倒是比我这个副掌教还要忙些。”
程心瞻苦笑,他也不想深夜了还来打扰师祖,不过师尊外出渡劫,对于想做之事他心里又没底,只好来请教师祖了。
程心瞻坐下,通玄道长也收敛了笑意,看着他,
“你前些日跟我说的想法,我仔细琢磨过,应当是可行的,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尤其是痛苦非常,你真要试试吗?”
“敢问祖师有几成风险呢?”
他只问了风险,没有问痛苦。
通玄道长笑了笑,“有你师祖在,不好说满,万一风险吧。”
程心瞻也笑了,挺背行礼,“还请师祖照看一二。”
就连通玄道长这样的人物,心中也不免对这个同支晚辈生出几分佩服来,
以阳殿为炉,以阳罡为火,在眼中淬炼飞剑,这样大胆的想法,是一个接触炼道才半年的年轻人能想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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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06.第104章 命藏要窍(月初求票)
第104章 命藏要窍(月初求票)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通玄师祖递过来一枚玉简。
程心瞻接过,他定睛一看,这玉简上写着四个字,
《九阳炼目》。
“你修行此法,阳气可直入睛目,助你开辟眼窍阳殿,同时此法中还记载着一道瞳术,唤作「九阳还形丹瞳」,能堪破迷障,对妖属还有厌胜之效。
“等你打通阳殿后,瞳术自然炼成,当你准备引阳罡入体时,再来找我吧。
“阳殿开辟快,宁慢勿急,急易伤目,目伤难治,你一定要注意些。”
程心瞻没有开辟阳殿的法门,求教祖师是否可以以窍炼器时,也出口讨要了开辟阳殿的法门,没想到还意外得了瞳术,连番道谢后,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到了无忧洞,猫儿狗儿扑上来,现在这两个炼气都小有气候了,灵性非常,三妹与十来岁的孩子无异,等哥儿聪慧沉稳,几乎与常人一般。
肉身还是盘坐着,但只是在打坐食气,肉身真煞早已化开,已经是可以正常行走了。
就在十几天前,也是在温素空外出渡劫的前一天,这具躯体的周天百窍和经络百脉里淤塞的真煞已经全部被雷霆化作煞水逼出体外了。
比几位师长预想的,还早了半年。
攒下煞水一斤三两。
温素空知道这个数字时长久不语,她甚至认为这个徒弟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了,因为已经体验过极致了。
要知道,二境修士引罡煞入体,在铅汞压制下,一次也不会超过一两。
而程心瞻手中的半两阳明云堂罡,可以化作山一样大的云,他这一斤三两煞水,如果他愿意,化开的瘴气可以把整个明治山包裹起来!
为了盛装煞水,温素空专门给徒弟炼了一个铅瓶。
她说,也只有新煞出世能一次见到这样多的煞水了,往后慢慢开采交易,市面上能见到的不会超过一两。
程心瞻现在攒下这么多的煞水,以后可以与人交易罡露或是其他煞水,即便是二换一或是三换一,也能保二境无忧了。
至于要不要宗门的那道灵罡,还得看他日后的金丹之性。
化开真煞后,程心瞻第一时间入驻肉身找上了师尊,想要归还竹杖,毕竟这可是历经数代才炼成的至宝。
明治山第二十三代师祖寻笋种竹,二十四代师祖伐竹成杖,到了二十五代,也就是温素空手里,才开始存符代窍,了三代人的心血,但谁都没用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刚好被他撞上了。
不过那时温素空却撇了他了一眼,皱着眉说,
“你用过的躯体,为师还会拿来用吗?”
程心瞻那时很尴尬,不知师尊是想借机把宝物赐给他,还是真的很嫌弃,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明治山的镇山之宝终究是传到了他的手里,也算传了四代了。
而这副竹身的好处自然不必再多说,所以他平日里还是以竹身学法,肉身炼气,齐头并进,速度超过常人太多。
现在肉身百窍解禁,金府已开,也是重新踏上正轨,就是真煞冲穴带来的暗伤,还是要靠水雷慢慢滋补。
凡事有利必有弊,程心瞻首开火府,次开雷宅,再辟金府,攻伐斗法倒是占了便宜,但主滋养和生机的土府、水府、木府都未开,现在全凭雷霆之生机,否则,肉身复原的速度比现在还要快上许多。
现在,程心瞻打算开眼窍,而竹身和肉身的眼窍都还没有开。
竹身之窍只有三宅五府,即喉、鼻、耳、心、肝、脾、肺、肾。
这些都是温素空以符代窍炼入竹身的。
往后,竹身想要增添窍穴,就必须是程心瞻先开肉身之窍,领悟窍穴的先天法意和后天功效,融会贯通后,再画符拟窍,借假求真,然后炼入竹身。
等竹身百窍具备、百脉通畅,那时,要是程心瞻愿意舍弃肉身,也可以元神入驻竹身,以灵体飞升了。
即便不舍肉身,往后若有机缘炼成第二元神,入驻竹身,那此躯就是最顶尖的身外化身,若更进一步,成就第二仙身……
程心瞻晃晃头,当前还是不要多想,脚踏实地的走下去便是,当前的首要之事还是继续开窍,连通内外天地,万事万法自炼气始。
有内丹道先贤曾这样说过:炼气本一境,无奈其深远、难解其高邈,故强分为炼气、命藏二境。
其实在内丹道创立之初,凡人修行只有炼气、金丹、元婴、合道四个境界。
炼气即为炼精化气,沟通内外天地,借天地灵气滋补肉身精血,打通诸天百窍,再在百窍中炼精去芜,从肉身中炼得五行阴阳之气,证长生第一步。
金丹即为炼气化神,炼阴阳五行之气合为金丹,始生神性,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元婴即为炼神还虚,成就赤子婴儿,道返先天。
合道即为炼虚合道,内外合一。
不过内丹道在此分境之下,第一境实在难熬,打通百窍不知需要多少年岁,初炼之新人光是想搞清楚百窍神意与功效,都难如登天,如此,不如另修他道。
面对创立之初就如此岌岌可危的道统险境,幸好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时涌现出一大批内丹道先贤,重新梳理第一境,一拆为二,分为炼气和命藏两境,更把一些重要大窍的先天神性和后天功效全部列清楚,说明白,这才保住了道统,使内丹道成为当今主流、第一大道,也形成了当今内丹道的修行谱系。
重新分境后就说的很清楚,修行之初,最低最低,最少最少,心肝脾肺肾这五个大窍是要开辟的,所谓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这是体悟五行的基础。
纳五行灵气入脏,再从脏中炼出五行精气,五行精气轮转循环,便可打开绛宫,集一身精血于一窍,可以增长寿元。此时就是断手断脚,穿膛裂胸,只要绛宫健全,这命都能救回来。
开辟五府后,五行法术肯定也都入门了,这也是长生术之始。
至于三宅,是最好要开,这是用来体悟天象自然的,在五行之外,又与五行紧密相连,但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也是可以先开绛宫入二境。
二境谓之命藏,望文生义,就是体悟生命之真理,探秘肉身之宝藏。
诸天百窍的奥秘在此境可以去深入探寻。
这一境,有个夺人眼球的名目,唤作「神通」,打通窍穴,知其奥义,便能练成相应的神通。
比方说千里眼,顺风耳,胃鼎胆囊,掌中神国,不胜枚举。
打通的窍穴越多,对后面的修行越有益处,对斗法护道,也是益处良多,只是耽误的时间也就越久,全靠个人取舍了。
要说三境、四境后能否再回头开窍呢?也是可以,但如果二境都没有时间精力,那三境忙于洗丹,四境忙于育婴,更不可能再回头了。
如真不想耽误功夫的,只要打通黄庭和外天地相通的一阴一阳两条经脉上的窍穴就可以,到时从外界引阴阳罡煞入体,顺着打通的窍穴汇入黄庭,也就是丹田,阴阳相济龙虎交汇,缔结金丹,就可以进入第三境。
目前无论是从诸师长的安排来看,还是按程心瞻自己内心的想法去走,肯定都是要在一境二境磨炼很久的,诸天百窍的开辟自然也是要越多越好。
他熟读《周天百窍内景经》,最近又开始接触炼法,自然而然便想到,窍穴可为宫殿养神,可为容器藏气,那何尝又不能视作熔炉炼器呢?
正好以修复「桃都」为契机,他就要来试一试自己的想法。
「桃都」为阳火之剑,但在后天之中,从来五行易得,阴阳难求,「桃都」既有阳火之性,那自然要更进一步往纯阳上走,如果要点一直在火上反而落了下乘,阳可御火,火难概阳。更何况「桃都」材质极好,既有天外飞铁,又有上古阳木,不应该只拘泥在飞剑上。
而他有竹身肉身两道躯体,又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如此难得的家底自然要用到极致,可令内景神篆刻符箓并法炼,同时分出一道魂魄神炼,既做法剑又做飞剑,为纯阳之剑。
当今修行界之所以把飞剑、法剑、体剑分的那么清楚明白,说来说去追根到底,不过两点:一个是宝材稀缺,难以同时满足迅捷灵动、亲法通灵和锋锐坚韧之二三;另一个就是剑主精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神炼、法炼和血炼,以及蕴藏在此三炼之后的修行路数。
但不巧,这两点宝剑「桃都」和剑主程心瞻都能做到!
往后要把「桃都」逐渐转炼为纯阳之剑,又兼得飞剑之利和法剑之灵,这势必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既然要炼纯阳之剑,那自然要用纯阳之炉,纯阳之火。
人体窍穴中可为阴阳之炉的有双眼、心肾,胆胃等。但是程心瞻心肾主水火,胆窍已化为雷霆总司所在,余下的就是双眼,而双眼也本就是最为合适的阴阳殿。
道藏说:天之精华本于日月,人之精华藏于眼目。又说: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
双目本就是人身内景小天地之日月,正合阴阳,又为脏腑之精,暗合阴阳御五行。
在人身内景中,左阳右阴,是故左眼为阳殿,右眼为阴殿。
至于炉中阳火,自然首推阳罡,现在引阳罡入目,也是为以后二境时缔结金丹做准备。
他现在手里便恰好有一道剑仙所赐阳罡,「阳明云堂罡」,至于压制阳罡的铅汞,将用来盛装「阳明云堂罡」的铅瓶熔炼就可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开辟阳殿。
————
第二天凌晨。
程心瞻驾驭肉身来到山巅,面对东方,等候日出。
卯初的时候,天微微亮起,他放松身体,闭上右眼,以左眼定睛去看亮处。
慢慢的,一点丹红露头。
他马上运转起《九阳炼目》之法,右手指尖以火行法意抵按左眼睛明穴位,感受到暖意后,以【嘘】【呵】两字咒交替行气,六呼一吸,各行九重,同时凝视丹红。
左瞳转动,在眼眶里画了一个《九阳炼目》里记载的符纹,符纹现自有神意出。
于是丹阳散发的无穷阳气中,便有一缕阳气落入了他的左眼,把他的左瞳抹上了一丝丹色,但不细看却是看不见的。
直到朝阳由丹红色转为金色,他才停止修炼。
朝阳转金后,阳气太过旺盛,这时候再引入眼窍就容易伤目了。
今天是七月三十,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他难得的空闲日。
学师姜为山见程心瞻辛苦,便允他每月最后一天休息。
每逢休息,程心瞻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松绿湖。
————
绿螭现在不光会吹《高山》,身为一觉可睡百年的龙种,她甚至都会计算月日了。
今日是月底,他定会来的。
绿螭也早已准备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湖面外,看向明治山的方向。
这人今天来得好早。
绿螭看见云来了,连吐出了法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吹奏起来。
还在空中的程心瞻忍俊不禁,这条绿螭,每次都是在自己来的时候才吹螺,却想表现出一副一直在练的样子。
心里是这么想着,但他一落地,马上开始拍掌,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道友都会吹《明月几时有》这么难的曲子了。”
“咕咚!”
绿螭闻言张嘴一笑,嘴里法螺没含住,掉进了湖里。
她连忙低头又把法螺叼起来。
这个毛病她就是一直改不掉,忍不住笑。
程心瞻见状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他在她面前也忍不住笑。
等程心瞻走近了,绿螭感觉有些不对,或者说,是之前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狐疑的望向程心瞻。
这条绿螭太懒怠,还是没有炼化横骨,平日里交谈多是程心瞻猜着她的意。
现在他看绿螭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他想了想,猜到了她的疑惑,方才自己炼完眼窍后,不曾换竹身,直接过来了,想来,这还是自己真煞冲穴后第一次以肉身在宗内行走,于是出口解释,
“之前身体有恙,换了一个躯体行走,现在,身体已经全好了,又换了回来。”
说着,他扒开了衣服露出了胸口。
绿螭见状忙闭上眼。
“你看!”
程心瞻说。
绿螭慢慢睁开眼。
她猛的瞪大了眼,那人胸口上怎么长着螭鳞,咦,好像是自己送出的那一片。
“多谢道友赠鳞,当时在宗外遇敌,多亏道友鳞片挡在胸前救我一命,后来身体受创,这鳞片在我血肉中生根,却是无法还给道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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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09.第107章 赠图
第106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二天,八月初一,还是留肉身在无忧洞炼气,御竹身去九天应元府学法,不过这次,他专门把心府血龙挪到了竹身窍穴里。
几个月前,差不多是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程心瞻算是入了神雷之法的门,便从北极司诛邪署申请转到了蓬莱司甘霖署,继续修行水雷之法。
不过从去年惊蛰到今年惊蛰这一年里,他不光是神雷之法入门,更主要的是雷法入门,光是神雷的修行并没有占据他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也很快就化掉了真煞。
水雷也是一样。
教授程心瞻水雷的学师是兼平道长,也就是贺济源的师尊,他认为程心瞻每月十天的修行可以抵得上贺济源数月,当然,不是说贺济源有多差,兼平道长同样认为自己在悟性上也远不如程心瞻。
听到程心瞻想炼龙雷了,兼平道长点点头,说,
“水雷你确实算入门了,接下来就是水磨的功夫,不过龙雷非身具龙威者不可修行,这你是知道的?”
程心瞻点点头。
兼平道长了然,又说,“府里修行龙雷的人很少,北极司斩妖署的署主是一个,然后就是五雷院里的长老了,我建议你直接去找山主,看能不能入五雷院修行,反正你神雷,水雷,龙雷,都要修行,索性在五雷院把五雷都学全了,我看你是有这个资质的。”
程心瞻点点头,既然掌教已经为自己开了方便之门,那他没有不用的道理。
他径直上九层,来到神霄玉清府,看见门口木质立牌对外的是“理事,报名可进”这一面,便道,
“蓬莱司甘霖署见习程心瞻,求见府主。”
“进。”
程心瞻进去,又看见那个男子在奋笔疾书。
“是心瞻呀,有什么事吗?”
男子并没有抬头,依旧在批阅着。
程心瞻行了一礼,“府主,我想同修五雷。”
赵无极笔一顿,抬起头,脸上带着笑,
“这才对,我就怕你因为化煞这一个目的才修行的雷法,你想五雷同修,我这自然欢迎。”
他之前因为温素空的请托,所以让程心瞻在雷府里修行,但并没有关注过,不过后来这孩子在白玉京扬名,传到地上来,又有掌教令三山授法以真传相待的法旨,他便开始关注了。
他问过教授程心瞻神雷法的兼显和教授水雷法的兼平,包括问过两署署主,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恨不得为雷府真真传。”
这些人也来找过自己,让把这孩子从明治山要过来,不过赵无极是知道温素空脾气的,自然不会真去要,更何况现在主管枢机山的副掌教也是明治山的祖师。
不过,明面上不行,可以来暗的,只要这孩子自己在雷府学法不愿离去,那谁也没办法。
现在是旁听两年,可雷法深奥,两年又能学到什么,要是旁听个十年二十年,到时候再说转过来不迟。
“五雷中你已修行了神雷和水雷,还有天雷、社雷和龙雷。天雷主时运生发,社雷主伐山破庙,龙雷主赏功诛恶,天雷、社雷还好说,但龙雷却必须要身怀龙威者方可修行,这倒是有些麻烦。”
赵无极在想法子,龙威难得,不然龙雷也不会成为五雷中最难学成的雷法了。
一般而言,人族要想身怀龙威,要么是人间帝王,要么炼化龙罡,再者就是龙种馈赠。
这三样一样都不简单,人间帝王有龙威,但注定无法修行,就是他想学,也无人敢教,至于皇室血脉,估摸着就监国太子能带点龙威,其他的不用想了。
龙罡更是难得,三十六种天罡已经是人间极为稀罕之物,更何况还是蕴含龙威的,满打满算,也只有那三四种。
至于龙种馈赠,自然也不简单,首先这龙种得是成了气候的龙种,真龙和九子自不必多说,比天仙还要稀罕。龙属之中,也得是蛟、螭、虬、蟠、锦、骊这几类正血之种,蜃、虺、鱼、蟒等杂血末流,即便是有了些龙形,但依旧算不得真龙种。
而即便是蛟、螭、虬、蟠、锦、骊这几类,也不是说得些血角鳞毛就能身怀龙威了,血得是心血,角得是髓质,鳞得是鳍鳞,毛得是颌须,哪样不是龙属视若珍宝的东西,岂会轻易与人?
“府主,我侥幸得了些机缘,身上应该是已经有了龙威。”
程心瞻看赵无极在思索着,便低声说了一句。
“嗯?”
赵无极看了过来,有些意外,“你放出来我看看。”
闻言,程心瞻念头一动,心府血龙游梭,便有一股龙威散发出来。
赵无极感受着,点点头,“不错,你倒是好机缘,龙威如狱如海,确实可以助你修行龙雷。
“这样,你也别到司署里学了,去五雷院吧,那些长老们修行之余应该也有些无聊,刚好你小子过去陪他们解解闷。”
程心瞻闻言一喜,这正合他意。
————
五雷院里的长老确实又老又多,毕竟年轻的都在司署里当差。
赵无极领程心瞻过去的时候是一顿夸,惹来一众长老好奇,听到这小子要同修五雷,更是来了兴趣,一些个长老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程心瞻对答如流,更有奇思妙言,引来众长老连连赞叹。
最后结果就是程心瞻很晚才被放出来。
御空回明治山,他忽然发现藏竹碑处有雷意冲霄。
是师尊回来了?
他马上落了过去。
果然,在竹亭里见到师尊。
“师尊。”
程心瞻走近请安。
温素空含笑点点头。
程心瞻见温素空身上雷意缭绕,生机盎然,便笑道,
“贺喜师尊渡劫成功。”
温素空笑说,“还算顺利。”
他有些好奇,说起来自己还不知师尊的具体境界,便问,
“师尊,您这是第几次丹劫呀?”
温素空闻言看着他,没有立即作答。
“是徒儿冒昧了。”
程心瞻连道。
“二洗。”
温素空回答了两个字。
“啊?”
程心瞻有些意外,师尊才二洗吗?
看着徒弟呆愣的样子,温素空笑了笑,道,
“是嫌为师境界低了吗?”
“徒儿不敢。”
他连摇头。
“这是为师化身的二洗。”
温素空声音小了些。
“啊?”
程心瞻这次更意外了。
“怎么,你以为就你有化身吗?”
温素空笑着说。
“徒儿不敢。”
他又说了一次。
“化身分神修行是我们明治山的根本法之一,为师的化身不如你的好,但也是从微末境界一直练上来的。”
温素空说,她还解释道,
“当你肉身和化身同时到了第三境,会给你带来另一个好处,就是别人无法知道你的真实境界。”
程心瞻一点就通,是了,谁知道这次渡劫的是真身还是化身?
“为师本体,是金丹六洗。”
温素空向徒弟说出了她的真实境界。
这比程心瞻想的还要高些。
说到修行境界,程心瞻便向师尊汇报了一番最近的进展,提及了阳殿炼剑和同修五雷的事。
温素空点点头,说都很好。
程心瞻则有些担心,最近雷、剑、炼,三术同修,进益很快,但炼气根本这条路子的进展却有些慢了。
如今火府、金府已开,他向温素空说了自己下一步欲以戊土开脾府的想法。
温素空认真听着,听完后点头说好,确实有理有据。
见师尊认同,他又向温素空阐述了自己最近的困扰,
“师尊,戊土为山,又有尊位,定阴阳生死,我本瞩意泰山和崂山,想去实地看一看,不过掌教又让我在宗内学法两年,徒儿怕有些耽搁了。”
温素空听着,看了一眼这个聪慧有想法的徒儿,她说,
“你知道掌教当初为何要留你两年么?”
程心瞻眨眨眼,不就是为了想让自己学更多更精吗?
“掌教看中你不假,但时间之所以定在两年是因为后年就是龙虎法会了,他点名了要你参加,所以不想你到处跑以免出了差错。”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一档子事。
“龙虎法会三甲子开一次,也是龙虎山的开山收徒大典,会邀豫章大派观礼,收徒完后,我等门派之间还会演法论道,是豫章少有的盛会。”
温素空解释说。
“还有”她又道,“不是每次开府都要去外面找机缘的,你这次是舍近求远了。”
程心瞻不解其意。
“为师问你,明治山主修什么?”
程心瞻闻言一震。
是了!
明治山为阴阳法统,主修尸解还魂,好像也很合适!
不过,明治山是仙山不假,但却不是尊位。
温素空猜出程心瞻内心的想法了,意味深长地说,
“你认为‘明’‘治’这两个字是随便取的吗?”
程心瞻皱起眉头。
“明”。
“治”。
仔细想想,他眼睛慢慢睁大,这两个字好像恰恰是高位尊者钟爱之字!
“这……”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明治山现在就你我二人,万一哪天为师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是山主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温素空说着,语气很认真。
程心瞻见状,脸色也肃穆起来。
“你跟我来吧。”
温素空从竹亭里走出,程心瞻连跟上。
她走到「詹碧云藏竹之所」石碑前就停住了,手指凌空画了几个符,并让程心瞻记住,最后将光符打进石碑。
石碑面上竟然浮现出一个光洞来!
她领头走进了光洞。
程心瞻也走了进去。
亮光晃眼,他闭眼进去,再睁开眼,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这,这是……”
他有些结巴。
“这就是明治山内部的样子。”
温素空平静的说。
程心瞻难以置信。
原来明治山内部是空的!
整座山都被挖空了!
地下更深不见底,仿佛要通到九幽黄泉去!
而在这样的大的辽阔空间里,则是密密麻麻漂浮着无数棺椁!
这些棺椁分为金玉两种,各自还排布成一个阴阳鱼的形状,金为阴,玉为阳,紧紧贴合,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游动的太极图!
这是一个怎样的阵势啊!
棺椁里又埋葬着怎样的人?
“玉棺里的,是三清山历代金丹境以上前辈的遗体。”
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程心瞻愣愣看着师尊。
“明治山,是三清山的陵墓,你我,明治山的历代前辈,都是守墓人。”
温素空说。
“师,师尊,这为何啊?”
程心瞻不解,修行人,即便无法飞升,待寿元尽了,也是坐化,一身精气反哺天地,什么也不会剩下,怎么会有尸体?
而到了金丹境,寿元尽时,不叫坐化,称羽化,死后肉身精气反哺天地,同时会在死气中孕育生机来,魂魄自去投胎,衰老的金丹则会化作一只白鹤,翱翔在青冥之中,作为一位金丹修士诞生和逝世的见证。
只有一种例外,修者突然暴死,肉身被某种灵气封印,或是被炼成了行尸。
但是,如此之多的棺椁,三清山的前辈们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都是些寿元尽后,自愿锁死肉身精气,化作尸体的前辈,为的就是哪一天,如果有一股能覆灭三清山的势力攻上山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明治山的弟子,便可尽起万千之尸御敌!而在这万千之尸中,生前境界最低的,也是金丹之境,更不乏仙尸!”
温素空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程心瞻久久不语,九阳炼目未曾刺眼,现在,却微微有些酸涩。
“这就是师尊一直叮嘱我不要怠慢养尸术的原因吗?”
程心瞻低声问,似是怕惊扰了这些前辈。
“是。”
温素空点头,“这是明治山弟子的职责,所以明治山不需要太多的弟子,这座山上有那么几个守墓人就够了,这是三清山最大的秘密之一。但明治山的弟子再怎么稀少,也绝不会断了传承,一旦明治山断代,活着的老祖会直接成为新任山主,并立即着手收徒,重续法统。”
“要是连老祖都不在了,那么元阴殿副教主将会成为新任山主,再续法统!这也是由元阴殿副教主分管明治山的原因,历代元阴殿副教主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掌教或是明治山主告知这个秘密!”
温素空此时看了看程心瞻,又笑了笑,“为师知道宗里很多法统想要你过去,不过除非你自己愿意,不然,他们就是求到掌教那里也没有用!明治山的传承,就是三清山最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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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109章 赴约
第109章 赴约
明四百二十七年,这一年对程心瞻来讲过得很快,也很充实。
这一年是「桃都」断为两截后在白玉京上空逆落剑之洪流而上开启的。
在枢机山学雷法,在投剑山学剑法,在白虎山学炼法,这三件事贯穿了这一整年。
这三件事无疑是他这一年最大的收获。
一年时间他学全了五雷,引来众位五雷院长老啧啧称奇。
他的剑术不再是随心所欲、以疾谋胜,而是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他的炼法初窥门径,重铸了「桃都」,精炼了「秋水」,他的第一把五行法剑也即将出炉。
在炼气道途上,他观想群山,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已初具神韵。
在符道上,他的雷符和山符是连通玄祖师都赞叹不已的。
而这,才是程心瞻学道的第四年。
这中间也有一些插曲,比方说,三清山擅剑的名声通过在白玉京观斗剑会的宾客的嘴传了出去。
有不少人知道了三清山有一个年轻弟子,唤作程心瞻。
比如说,八月的时候,白玉京萧家的闺女带着她的仆从数百人,拜谒三清山。
比如说,龙虎山来人,相邀三清山参加后年的龙虎法会。
总之,对于程心瞻来说,这是精彩的一年,或许说,因为他境界低,还没有过一关一闭数十年的经历,所以每一年都很精彩。
这年在忙碌中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他向白虎山还有师尊温素空告假,最多初二就回来了。
他答应了今年要给苗疆寨子换门神贴画。
得到许可后,他将肉身本尊还是放在无忧洞中继续炼气观想,二十九日一早,魂灵就驾驭竹身携带一应兵器与常需之物出发了。
当然,怀里抱着三妹,身边跟着等哥儿。
他悄无声息来到雨霖观,在老观主的门前留下了一瓶「活血回春丹」和一颗蜃珠。
「活血回春丹」是他从冯济虎那里拿来的,是活血调精的丹药,药劲不大,最是适合老观主这样上了年纪的凡人。
至于那颗蜃珠是外事院送给他的,里面就记载着他在斗剑会上的场景,不知道外事院是从哪里收来的。
不过现在赠给观主却刚刚好。
因为里面就有他向众剑客展示「秋水」的场景。
这是老观主的心愿。
他放下蜃珠就走了,并没有再见面。
随后,他直接就去了父母的坟茔,也没有再去镇子。
父母的坟茔被照顾的很好,没有什么杂草灌木,看得出来是一直被悉心打理的。
他跪下来磕头,说了会话,烧的是符纸,上面是他之前在宗里写的超度经文。
然后,他便离开了。
这次出门不是为了历练和见天地,所以他没有慢悠悠的走着,他已经炼化了「阳明云堂罡」,直接就怀抱着三妹,身化轻云飞遁而去。
而等哥儿现在则更是不得了,不同三妹总是偷懒贪睡,等哥儿锻体食气堪称刻苦,现在应当也是觉醒了体内的妖血,已经能靠本能施展一些小法术了,比如说现在,程心瞻飞行时稍微演化些风出来,等哥儿就能御风踏空跟在身后了。
不一会功夫,就到了鄱阳湖,还是到的南岸,他还顺路看了一眼当时那个桂树林。
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夏天,绿树葱葱,现在则是一片雪白。
鄱阳湖沿岸一片冰封,他往里飞去,他现在身化轻云,辅以风法,速度比二境的江燕行和江月行还要快些,很快便望见了金相宗的岛屿,他往明光堂那边落过去。
不过这次没人带着,他一靠近就有人迎了上来。
“烦请转告玄徽道长,就说前年夏日故人拜访。”
程心瞻说。
值守的人闻言连笑,“程道长不认识我,我还记得程道长呢,去年程道长救了我家公子的性命,我等岂会轻忘,程道长请。”
那人伸手为程心瞻引路。
他有些意外,随即笑呵呵随人去了。
一落了地,便听见高高的呼喊声,
“恩公!”
他知道谁来了。
江南景快步过来,近了身,连忙俯身大拜,
“见过恩公。”
程心瞻连扶起他,让他不要多礼,紧接着,江南景的大伯、父母、老师也都来了。
几人在厅堂落座。
“程道长在还珠楼主斗剑会上的风采历历在目呀!”
刚一坐下,江燕行就笑着说。
程心瞻有些诧异,“你们那夜也在?”
几人笑着点头。
“我们当时就在孔雀城中,原本是想等斗剑结束就去拜会道长的,不过当时道长飞剑受损,急于回宗,我等也不便上前见礼了。”
江燕行解释说。
“我只晓得恩公咒术非同一般,竟不想恩公在剑道上的造诣也如此之高!”
江南景赞叹着。
随即江燕行与江月行也附和起来。
“我等在体剑场上见到道长时已是惊讶非常,法剑场再看道长夺得头名就惊为天人,但实在想不到,最后独战峨眉数剑的竟也是道长,让我等实在无话可说。”
江燕行赞叹着,最后峨眉掌教夫人现身,也就让众看客知道了那些飞剑都是峨眉的飞剑,而最后程心瞻以神御剑并在高空中显形与还珠楼主道别这一场景也被映月镜真实的显照出来,也让所有人都晓得了那把力压峨眉的赤红飞剑主人竟还是三清山的程心瞻。
体剑、法剑、飞剑,他竟无一不精。
众多飞剑被打落,峨眉五剑围攻程心瞻,最后剩下的三十把飞剑全是蜀中的道统。
这显然让还珠楼主很不开心。
最后,还珠楼主甚至没有再办飞剑场,在程心瞻走后,剑仙他老人家就直接宣布剩下的三十把飞剑并列第一了!
而还珠楼主给飞剑场第一的奖励是一人一颗「清心寡欲丹」。
这无疑让那三十位蜀中飞剑联手打落他人飞剑的行为成了一个笑话。
而在众位看客眼中,真正的飞剑场头名还是三清山的程心瞻。
在众位看客眼中,程心瞻就是连得三元。
程心瞻闻言笑笑,没有再顺着话头说下去,而是问江南景,
“那道咒术你学的怎么样了?”
江南景把胸一挺,
“恩公,弟已经将十七字咒缩减到九字了!”
程心瞻闻言脸一僵,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顺过气,他连这个话题也不想多说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了江燕行。
“这是?”
江燕行接过灰蒙蒙的瓶子,不知是何物。
程心瞻解释说,
“既然斗剑那一夜你们都在,那刚好也不用我过多解释,这里面就是剑仙前辈赐我的「阳明云堂罡」,我寻思你们堂号叫「明光堂」,修行的也是金相里的明光法术,这道灵罡应该能用得到,特地过来送你们,这道罡我自己用了不少,这里还剩下两铢的样子,结丹是太少了,不过光是用来领会法意的话应当还是够的,你们不要嫌弃。”
厅堂里久久不语,安静的能听见吞口水的声音。
这可是罡露啊!
过了好一会,铅瓶似乎突然变得烫手起来,江燕行慌忙将铅瓶捧着还给程心瞻,
“道长,这礼太重,我等无功不受禄!”
程心瞻起身,把瓶子塞到江南景怀里,他的笑容璀璨而又温煦,
“前辈,之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们送的礼又何尝轻了呢?那金印、那洞石、那满满一筐的符箭,我不也都收了吗?”
对自己好的人,他从来不会忘。
“这这这……”
江燕行有些结巴,之前送的礼是答谢程道长对江南的救命和授法之恩,他从来没觉得礼重,想不到程道长却还一直记挂着!
这时江月行说道,“道长上次离开这里后是不是去了南疆?”
程心瞻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点点头。
“道长应该是在南疆售卖过符箭,那符箭上有我明光堂的记号。”
江月行笑着说,“红木岭和百蛮山连战了几年,直到「紫火烂桃煞」出世才停,在这之前一段时间,我明光堂的符箭却突然成了紧俏货,有不少人搭上了堂口的线,要买,说是效果特别好,我这一想,那刚好就是道长离开金相宗的时间,我家符箭的制法从来没有变过,只有那一批,是交了道长空壳。
“所以那批符箭不是我家出的,是程道长画的符好。
“不过因为道长制的符箭在南疆战场传出了口碑,平白让我堂口的生意好了不少。”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后续。
“我们堂口也备了一些薄礼……”
程心瞻听不得他说这个,连忙摆手打住,连道,
“各位前辈,还有江南,大家修行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程心瞻行了一礼,不等几人反应,出了厅堂,升天而去,这就走了。
江燕行捧着铅瓶,遥望程心瞻远去的身影,不由道:
“真是神仙做派!”
————
离开鄱阳湖,他一路往西,很快便看到了赣江,这条豫章境内最大的江流。
虽然他这次是飞行,但走的路径却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低头看着宽阔雄浑的赣江,只觉心旷神怡。
不过上次过赣江时,正是夏水丰沛的季节,现在虽然还是水声滔天,但水面比起夏季还是少了不少,他都看见江心有沙洲露头了,上次他可没发现。
过了赣江,他直往南岳飞去,在此地他稍作停留,绕山而行,他看剑气冲霄,看衡山如飞。
这次,他与上次路过时看到的景色又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修行的意义,不同的时候去看世间的山河万物,总是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这些变化有时来源于山河变迁,有时又来源于自己境界和心境的变化。
这才相隔两三年,若是存世千百年,所见的,又会是怎样的变化呢?
离开了衡山,他满怀喜悦的往苗疆而去,还是从武冈进大山。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只是观想昴宿,那些蛇虫阴物便不敢靠近,他现在更是修行了龙雷,脏物们是感着天威就跑开了。
等哥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满山的跑,一些躲在洞里睡觉的家伙都被他撵了出来。
又来到那条小溪边,溪水湍急,不曾上冻,他用手舀了一捧,洗了把脸,冬水寒冽,更让他精神一振。
他往上游走去,很快便看见了苗寨。
即便是在冬天,苗民们也没有闲着,有些在整理田地,有些在疏通水渠,他把目光放远,发现还有些在雪地里捕猎,这时候循着雪地上的狐兔脚印去找,往往有收获。
“汪!汪!汪!”
等哥儿化作一道白色的风就窜进了寨子,一路大叫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梅。
等哥儿进了寨子,寨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寨民叫骂着,不知道这狗儿发的什么疯,不过骂着骂着,他们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寨子里哪有这般骏壮的狗儿?
老寨主终究是老寨主,他被等哥儿扑到在地上,他抓住疯狂甩着尾巴往自己脸上舔的大白狗,忽然明悟了,他大笑着,一个滚地翻身,从大狗身下走脱,再一跃而起,大叫着,
“是云道长回来了!是云道长回来了!”
他大笑着往寨子外面跑,一大把年纪,却跑出了虎虎生风的感觉。
果然,他一出寨门,就看见一个怀里抱着猫的年轻道人面带笑意,缓缓走过来。
“都愣着做什么,把出去的都叫回来,对了,打猎的就不用叫了,让他们多打些再回来,今夜,开篝火会!”
老寨主看后面跟着出来的寨民都愣愣看着云道长,也不动弹,顿时大叫着指挥起来。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忙碌起来,让本就浓郁的年味更热闹了。
等哥儿听懂了老寨主的话,听到有人在外打猎,朝主人看了一眼,看到主人点头后,马上就冲出了寨子。
程心瞻笑了笑,看来今晚的伙食不会差了。
老寨主上前接到程心瞻,把他迎进了寨子。
“我们还以为云道长忙碌,今年来不了了呢!”
老寨主笑着说。
“木乃公,我说过要给大家送门神的嘛!”
程心瞻也笑着答话。
一进寨子,他就瞧见几个苗妇拎着水桶抹布上了他的屋子。
老寨主看了他一眼,紧张的问,
“云道长,住几天再走吧?”
程心瞻点点头,“自然是要住几天。”
闻言,老寨主的脸笑成了。
“寨子这两年怎么样?”
“好!好着呢!”
老寨主兴高采烈的开始与程心瞻说道起来。
有等哥儿在,外出狩猎的自然是满载而归,等哥儿贴在父亲身边,个头却已经高出父亲许多。
到了晚上,是载歌载舞的篝火会,苗寨的汉子和姑娘们拿出去年就准备好的牛角酒,你前我后的往客人嘴里灌去。
程心瞻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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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非正文章006 11月总结
非正文章006 11月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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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110章 风云变幻(恭喜“叁生缘猫猫”成为本书盟主,感谢支持!)
第110章 风云变幻(恭喜“叁生缘猫猫”成为本书盟主,感谢支持!)
明四百二十八年的第一天。
天一亮,程心瞻就带着寨子里的孩子们贴门神画。
这次不光有元旦道人,还有荡魔真君,每道大门上,这两位各占一边,一个持剑,一个张弓,雷火所在之处,阴邪自然辟易。
老寨主笑呵呵看着,说这两位老爷在,让人看着就安心。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这才贴完,程心瞻把剩下的全交给老寨主保管,说明年不一定能来,到时候请寨子里的人自己贴了就是。
老寨主说好,慎之又慎的把剩下的门神图藏了起来,这可是好宝贝,去年一年寨子没有人失魂过,老寨主认为这就是门神图的功效。
贴完了图,程心瞻被孩子们围着要讲故事,之前说的元旦道人的故事孩子们已经烂熟于心,这次要让他讲个新故事。
程心瞻自然不虚,张叔夜的故事张口就来。
才刚开了个头,一道令箭突然从虚空里窜出,射向程心瞻。
他目光一凝,一把抓住,这是一个青色的玉质令箭,令箭末端画着一朵金边银云,令箭身上刻着这样几个字:
见此令箭,即刻归宗。
他脸色一变,这是宗门发出的召归令箭,这八个字基本不会变,事态紧急要看那朵云。
如果是金边青云,这是喜事,大概率是宗门要开大法会、大庆典之类,召在外的弟子回宗参加,这种如果手头上有别的事走不开,可以不理会。
第二种是金边黄云,这是宗门觉得要变天了,外边不安全,让弟子们快些回来避祸,如果是在闭死关或是在某个秘境里走不脱,可以稍稍延误。
第三种就是程心瞻现在接到的金边银云,这是战事将起的信号,宗门要召集弟子发兵攻伐了,但和第二种一样,如果是有另外的紧急情况,也可以稍稍延误。
第四种是金边红云,这意味着宗门在被攻击,所有在外弟子都要放下手上的一切事务,立即回宗支援。
还有一种,也是最后一种,金边白云,这意味着宗门已经倾覆,在外弟子不必回来,隐姓蛰伏,那时候令箭上的八个字是:
等待时机,再续道统。
程心瞻收起令箭,快速对身边的老寨主说,“木乃公,我有急事要走,我们来日再叙!”
他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不等木乃公详问,立即化云而走,远处等哥儿见到了,马上御风跟上。
他要全力飞遁,等哥儿还是跟不上的,现在等哥儿又未习成大小变化之术,到底不如三妹放进怀里方便,只见他施展法力,将等哥儿裹住,随后再甩出一串雷符。
他踏雷符而行,随即三湘和豫章大地上空响起一连串的雷声,呈一条直线,雷声停歇时,他也就回到了三清山。
此刻的三清山上各种遁光显现,往来如织,高耸的玉华峰上悬着一道玉符,玉符里重复说着一句话,响彻三清山的每一个角落,渲染出紧张的气氛,
“各记名弟子不得出宗,各真传弟子归山待命,各山山主、嫡传弟子及三境以上长老来玉华峰千钧殿议事!”
程心瞻径直回到无忧洞,魂灵入主肉身,竹身化作一点灵光收入心府,洞里平时积攒下的符箓也全部收入洞石中,把能带的都带上,让三妹和等哥儿看家,他则来到藏竹碑处待命。
这里果然无人,想来师尊已经去了玉华峰。
就在他刚到藏竹碑不久,玉华峰上玉符声音一变,
“特擢明治山真传弟子程心瞻为嫡传弟子,速来千钧殿议事!”
玉符里忽然叫到了程心瞻的名字,但只这一句,马上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
程心瞻很意外,他不敢怠慢,立即往玉华峰飞去。
来到千钧殿,这是议事的大殿,占地极广,成一个圆坛形。
殿门大开着,无人值守,他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被里面的场景惊撼到。
这里面的地砖宛如镜面,又似平湖,倒映着顶上碧绿宝蓝的藻井和雕龙绘凤的梁柱。
地面上空无一物,但虚空中悬着九层云台,每层云台都是一个环形,越往下,环便越小,宛如阶梯。
每层云台上都生着各色的灵植,有些紫,有些红,每朵灵植都有蒲团大小,上面就坐着人。
他一进门,便有许多目光投射过来。
“是心瞻来了,入座吧,去你师尊旁边。”
最下面、也是最中心的云台上的一个中年人对他说。
程心瞻认得,这位是宗里五位副教主之一,玉京峰副教主,分管莲福地外含京、华、虚在内的大半诸山,宗内应急之事是玉华峰管,所以也是在玉京峰副教主的职权之内。
掌教并未露头,说明事情还没有那般危急。
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反应。
随后他扫了一眼,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师尊,
他飞身上去,落在了温素空旁边的灵芝上。
“师尊。”
他低声说了一句。
温素空点了一下头。
“为坚和无极已经各带五十人先过去了,后面计划多少人去、分几批去、轮值时间多久,大家讨论一下吧。”
玉京峰副教主说。
副教主说的这两位程心瞻也都认得,恭为坚是白虎山山主,赵无极是枢机山山主,都是他旁听学法的山头。
趁着大家议论的功夫,温素空也低声给程心瞻解释:
“昨夜,北派魔教忽然群起围攻西昆仑山,占据了昆仑顶,西昆仑派,覆灭了。”
程心瞻吓了一跳。
竟是这样的大事!
正魔两道好不容易安稳了几百年,难不成如今又要陷入争斗了吗?!
程心瞻读的书不少,尤爱读史,知道这天地之间不是正道压制魔道,就是魔道压制正道,而山上势力的争斗往往也会影响到凡间。
纵观古往今来,大体上还是正道占优,当正道压制魔道时,各家各派潜心修炼,天下也少有兵事,都是大一统王朝管理天下。
不过时间一久,正道慢慢放松警惕,凡间王朝也在长久承平中走向腐朽,这时就是魔道反攻的机会。
有时魔道会被打压下去,有时魔道也会压制正道,每当这个时候,魔道当头,失去了仁与礼,凡间也会陷入混乱,要么是四分五裂各自攻伐,要么是暴君当国,横征暴敛,以致民怨沸腾,而天地间充斥血光和怨气,也正是魔道修士所喜。
但这种乱世一般不会持续太久,几十年到一两百年不等,被打醒的正道就会再次反攻魔道,涤荡污浊,还天下以晴朗。
魔道杀鸡取卵,所以无法长久。
正道总是会放松警惕,屡屡被魔道抓住机会。
凡间王朝也是一样,长久承平之下统治者重文轻武、骄奢淫逸,葬送基业,而恃勇暴戾之人,即便坐了江山,也无法长久。
反反复复,你来我往,总是如此。
于是便有凡间的贤人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话放在山上,自然也是一样。
仔细想来,上一次魔道反攻正道是宋末,正道被压制了百年,到了元末时正道又将魔道打压下去,至今已有四百余年。
西昆仑派也是三清道门法统,奉上古金仙度厄真人为祖师,其成名之战正是四百年前的降魔之战,门庭所在的西昆仑山直面北派魔教,位于北疆之中,这也是道门之中最深入北派魔教的势力。
但没想到,镇压北派魔教四百年的大宗竟一夜之间就被攻占了。
正道和魔道争斗了那么些年,都有了经验,上次打退魔道之后,正道内部就划定了各自镇守的地域与职责。
魔道按老巢划为北派魔教,南派魔教,和海外魔教,
北派魔教总舵在西塞,势力波及漠北、西海、陇右、冀北等地,由晋原、陇南、河洛、燕赵等地的正道势力负责镇守。南派魔教总舵在南荒,势力波及雪域、滇文、苗疆、庾阳等地,由豫章、荆楚、三湘、巴蜀等地的正道势力负责镇守。
齐鲁、金陵、会稽、八闽等地的正道势力则负责镇守海外魔教。
而近些年蜀中道门之所以声势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霸道,是因为这块地方就夹在北派魔教和南派魔教的势力范围中间,而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下,蜀中道门不但能做到护佑一方百姓免遭厄难、守卫一方水土,还能反过来压得南派魔教举步维艰!
这就是蜀山的厉害之处!
东方道门看不惯蜀中道门做派霸道、抱团兼并、手段酷烈,但谁也不曾说过他们没本事。
虽说镇守北派魔教的地域不包括豫章,但豫章作为东方道门领袖,既然出现了有门庭覆灭这样的惨剧,肯定是要出面,而且这次首当其冲的是西昆仑教,同样是三清门下,三清山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另外,出了这样的事,门中还未经历过魔道之争的年轻弟子肯定要拉出去练练的。
“而且这次北派魔教来势汹汹,一夜之间攻下西昆仑后没有劫掠而去,而是就地再立门庭。此次北派魔教还推出了一个人物,号称血神子,就在西昆仑山开宗立派,称血神教,这是我等正派绝决不能容忍的!”
温素空冷冷的说。
血神子?
程心瞻仔细想着这个人名,确定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那西昆仑派也是出过仙人的,竟然能一夜之间倾覆,不知这血神子又是怎样的大魔头。
“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因为三清山有规矩,千钧殿议事之时,每道法脉都要不低于两人在场,这里又只有山主、长老、嫡传能进,宗内规矩,非三境不为长老,非二境不为嫡传,不过现在明治山只有你我二人,只能破例特擢你为嫡传。”
温素空又解释了一句。
程心瞻这才了然,他还疑惑这样的议事大会怎么会叫自己过来。
温素空没有对玉京峰副掌教的话发表什么意见,但其他人都在积极反馈着,不多会功夫,众人慢慢停下口舌,玉京峰副掌教点点头,综合了大家意见,便开始说,
“那就这样,福地八脉,除却已经出发的枢机山和白虎山,再除明治山外,每山出十人,唯丹霞山出二十人。福地之外,每山出二十人,唯杜鹃谷出四十人,均是一二境三七配比,第一批由静松和静言带队。
“已经归宗的弟子暂不出宗,等无极和为坚的消息传回来,看是否增派人员,如果战事长久,第二批轮战弟子人数和轮值时间视情再定,可有异议?”
“可。”
“可。”
“……”
众人纷纷开始应和。
程心瞻看向了温素空。
温素空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去?”
“弟子想去。”
“明治山弟子虽参加宗内议事,但特允可不出宗应敌。”
“弟子想去。”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
于是温素空点点头,高声道,
“明治山加一人!”
玉京峰副教主看了过来,随即点点头,
“明治山程心瞻进第一批轮战。”
“可。”
“可。”
“……”
全员应允。
随后,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投剑山山主应静松,丹霞山副山主万无畏,杜鹃谷谷主常静远被副教主留了下来商量细节,其余人都回山点兵去了。
约定两刻钟后在玉华峰出发。
还有两刻钟时间,程心瞻跟着温素空回了明治山。
“你虽去过南荒,也和百蛮山的打过交道,但为师要告诉你,北派魔教行事和南派魔教完全不同,南派魔教阴损,卑鄙,但北派魔教则是血腥,残忍,修行的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而且这个新出来的血神教,一听就是嗜血和炼血的魔门,你千万小心。”
温素空叮嘱说。
“弟子明白。”
“你师叔,就是在北边失踪的,你,不要蹈他的后尘,若是遇见了危险,不要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程心瞻猛地抬起头,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师尊嘴里听说师叔!
“弟子明白。”
他点点头。
“你把化身带上了吗?”
“带上了。”
“嗯。”温素空点点头,“险境让化身探路,该舍弃时就舍弃,对了,「天涯咫尺」学了吗?”
程心瞻摇摇头,这是《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的一道秘法,是魂灵离身后快速返回肉身的一道法门,有些难。
“先学这个,没有学会不许进险地!”
温素空突然严厉的说。
“弟子遵命。”
程心瞻也认真回了一句。
针对「天涯咫尺」秘术,温素空又说了几个要点,提点的差不多后,她又说:
“你那狗,带上吧,既然那魔教是炼血的,狗鼻子有用。”
程心瞻想想也是,嘴唇动了动,施展了风法把话带到无忧洞。
很快,狗儿和猫儿都上来了。
“你还想把猫带上?”
温素空有些疑惑。
“不是,是想请师尊照顾些。”
温素空点头答应下来,
“且去吧,全须全尾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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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14.第111章 正与魔
第111章 正与魔
将近两百号人在玉华峰集结。
外事院院主霍静言翻手,一点白光从掌心飞出,迎风便涨,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云艟。
“都上去吧。”
程心瞻还没见过这般大的飞行法器,上去后便左瞧右瞧,试图看出这里面的炼法禁制。
待所有人都上了云艟,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清点了人数,确认无误后便纵宝出发了。
云艟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消失在天际。
【大小变换】、【化虚为实】、【召云御风】……
他在艟里四处瞧着禁制,细细感应着。
“看什么呢!”
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肩膀。
程心瞻回头一看,顿时惊喜道,
“道兄!”
原来是冯济虎。
再左右一瞧,黄山一行几个竟然都在,方才玉华峰人多,他竟没有注意到。
但是,并没有看到贺济源的身影。
程心瞻心中一叹,却是明白,相比他们几个,济源道兄走的是稍微慢了些。
程心瞻自己在真煞冲穴的情况下五府开了心、肺,另开雷窍有三,雷法、剑法、炼法、符法、咒法一样不落。
孙妙殊前年年末就已经修到二境,现在位列紫烟山嫡传,修的是极难的太虚法。
徐济深去年年末入二境,同样位列摇光山嫡传,修的是玄奥的卜算法。
王妙缘首辟时齐开金水二府,去年又连开土木二府,除此之外,三宅中辟了喉、耳两窍,堪称厚积薄发,进步神速。
朱兼墨开四府,但分心在傀儡上的时间太多,不过当前也是傀儡院里备受瞩目的小辈。
冯济虎看样子是已经确定了精修木行,再辅以水火之道,目前辟木、水、火、土四府,齐开三宅,在草木变化上堪称精妙,炮制药物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些人的名字都传到了各山山主和分管副教主耳朵里,只要到了二境,就可以争一争嫡传之位了。
其实入嫡传还有一个最直观的判断方法,那就是三十岁之前入二境。
这几个里面,就王妙缘和冯济虎还有些吃力,他俩一个二十九,一个二十八,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这一两年内再开一府并成功冲宫。
而贺济源,与冯济虎同岁,目前只开了水金两府,入嫡传的希望渺茫。
程心瞻刚入山时,灯笼街、水色街、古藤街里那些玩得熟的,要么还在小万山里谋求开府,要么成为真传后在各自法脉山头里也表现平平,无望嫡传。
差距就这么慢慢拉开了。
这次外出剿魔,他们因为境界低、潜力低,没有被叫上,在宗里固然更安全,但和去的这些人比起来,往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听说这次事不小?”
王妙缘说。
大家都看向程心瞻,由于时间太仓促,他们只被通知到往西北剿魔,更具体的却是不清楚。
而玉华峰玉符上那句『特擢程心瞻为嫡传,进千钧殿议事。』大家都听到了。
“昨夜,也就是除夕夜,一个叫血神教的北派魔教攻上西昆仑,覆灭了西昆仑派。”
程心瞻刚想说,但云艟里霍静言的声音响了起来,开始为大家解释,他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云艟中一片哗然。
“但这个血神教之前从未听过,教主血神子也未闻其人,但有一点你们需要知道,西昆仑派祖上是出过仙人的,当今的西昆仑派掌教是四境圆满,西昆仑山上也是有护山大阵的,这样的大教,一夜就被覆灭了,之前从未听过什么风声。”
霍静言的声音很严肃。
“你们到了以后,不要乱跑,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他们以血神为名,练的肯定是精血上本事,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像修罗一脉那般燃烧自己鲜血增长法力的,还是像幽泉一脉那样善于隔空控制他人精血的。
“第一种我们没办法,到时候只能小心应对,如果是第二种,到时候大家就要格外注意,要控制吐纳让气血运行的速度慢下来,宗里面给大家准备了龟息缓血丹,一人两粒,若真遇见了第二种情况,中招之后尽快服下,兼容,你把丹药分给大家。”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道袍袖子上是赤红色的离卦条纹,这是莲八脉之丹霞山的袍服。
年轻人拿出一个又一个丹瓶分发给众人,趁这个机会,互相面生的,也都开始攀谈起来。
而这时,朱兼墨则是对附近几人道,
“那魔头这样大的来历,宗门派我们这些人过来有什么用?依我看,赵山主、龚山主、还有应山主三人去就够了,带我们不是累赘么?”
孙妙殊闻言笑了笑,“要是出了什么事都要把山主、教主们拿去顶,那等山主教主们年老了,或是飞升了,就靠我们这些常年待在山里清修的人当山主、当教主吗?
“山主之所以是山主,教主之所以是教主,就是因为在他们年纪小、境界低的时候,就经过了生死的历练。
“所以你放心,每次正道魔道交手,肯定都是我们这些小辈做先锋,我们视魔头为踏脚石,魔头也视我们为试刀石。等哪一边损失大到大人们看不下去了,要亲自下场了,那另一边的大人也会跟着下场,等他们再拼到惨烈时,那各家祖宗就要下场,由小到大,向来如此。
朱兼墨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
“这我倒是知道一个例子。”
王妙缘插了句嘴,“前宋有个宗门,修戊土的,开派老祖唤作靠山老祖,宗门就叫靠山宗,靠山老祖从微末之中崛起,也是响当当的人杰,开山立派后,把徒子徒孙当宝贝疼,有什么险宁愿自己淌,也不愿徒子徒孙涉,他那些徒子徒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什么事就说自己有靠山老祖在,乖乖躲在身后。
“有一天,靠山老祖受伤了,有人惦记上这份基业,各种巧取豪夺。此刻靠山倒了,那些徒子徒孙们一个能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不过几年工夫,一个宗门就这么没了。”
众人听着,若有所思。
云艟行了约有两个时辰,速度才渐渐慢下来,这也足以说明西昆仑山离东南腹地是何等之远。
云艟上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来西海,从云艟上往下看,都是从未见过的西北风光。
摩天高峰连绵不绝,峰上白雪皑皑,许多青蓝色的湖泊如宝石一般点缀其中。
这里的阳光分外明亮,雪和湖都反射着的阳光,光华灼灼,从空中俯瞰,好似一幅光绸苏绣。
“看那!”
有人指了一下。
众人往那看,却是看见,在这茫茫雪山之中,竟有一片青色的大海!
“那就是西海,西海周边这一大片广袤土地,也是以此为名。”
霍静言也看到,向大家说出了那片海的名字。
“那,就是西昆仑!”
他指向西北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远方的土地上有一条银背巨龙趴伏在大地上,壮阔绝伦。
但此刻,龙脊最高处,生着一朵血云,那血云散发出千丈血光,把周围十数里的雪山都映成幽幽血色。
应静松和霍静言脸色凝重。
“静松,这个声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夜之间能营造出来的呀!”
应静松点点头,直言道:“血云和山脉已经连为一体,怕是早就孕育了,现在这个血光护山大阵看起来比原先西昆仑派自己的百龙归巢大阵还要厉害些!”
霍静言附和称是,接着应静松的话头说:“是极,依我看,西昆仑派恐怕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就被魔教侵蚀了,只是昨夜一朝发难而已。魔门这次这么能藏事,苦心经营,一露头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呀!”有一个事他们在看到血云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魔教事以密成,这座西北大地上的雄岭已经是他们的了,正道要想拿回来,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但事实就是,西昆仑山实在太远,为了一个已经覆灭了的西昆仑教,无论是东方道门还是蜀中玄门,都没人愿意出这个力。
这一次,注定雷声大雨点小了。
不过这番话,却是不好当着小辈们的面说了。
云艟慢慢往大山南麓落下,一群年轻弟子看着血云,目光坚毅,精神昂扬,似乎是已经立志要斩散血云。
而应静松和霍静言虽然已经收起了忧虑和愁容,但是怎么也表现不出年轻人的那股昂扬之气了。
————
昆仑顶,摩云宫。
不,现在应该叫血云宫。
高大空旷的血云宫中,有一个奇诡的存在。
这里站着一个血影,一个人形的高大血影,看不见衣冠,看不见五官,仿佛就是一团血光凝成。
这个血影在大殿中走动,他就是山上那片巨大血云的中心,是源头,随着他的走动,漫天的红光都在摇曳。
“教主,三清山的又来了一波。”
殿门外有一个人,躬身对血影禀报着。
“三清山,唔,他们倒是还挺看重我邓某的,一共来了几家了?”
血影的声音也很古怪,听起来时远时近,忽大忽小,又沙哑嘈杂,乱人心神。
“道门里有名的来了七家,佛门来了三家,剑宗来了一家。教主,我们不先让孩儿们回来吗?正道现在聚集的地方离孩儿们的据点相隔还不到两里路,这都擦着鼻尖了。”
那人急道。
“呵呵。”
血影笑了笑,“现在是不是每家都是几个领头的,乌泱泱带着一群小辈?”
“教主,正是!”
那人很意外,“不过来的人着实不少,尤其是三清山和峨眉都已经驻扎下来,不可轻敌呀教主!”
“呵。”
血影的笑声中带着嘲弄之意,“本教来告诉你,各家四境乃至五境的人物都已经来转过了,有两个,已经和我过过手了。”
“什么?!”
殿门口的人显然很是意外。
“他们探得虚实,知道木已成舟,自然就走了,现在来的这些,不过是为了面子和练兵罢了。”
“面子?练兵?”
那人听不太懂。
“你不懂,孩儿们先不用撤回来。现在正道的各位角还没到齐呢,龙虎、武当不都还没来么,要等角儿都到齐了,有些角,出场还要讲一个压轴呢。”
————
昆仑山下,南麓,一个叫正气坡的地方,这是刚刚取得名字。
程心瞻等人出了云艟,落了地,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道士,和尚,剑客,都能看到,更奇怪的是,各家各派,都在结庐平地,一个坊市似乎马上就要成形了。
他看到了早一步过来的枢机山和白虎山的人,占据了坊市的一块中心地带,但却没有看到赵无极和恭为坚。
待所有人都出了云艟,霍静言捏了一个诀,云艟便化成了一个道观,就落在中间空地上。
见弟子们投来好奇的目光,霍静言笑着说,
“魔教据山而守,此战必定长久,我等也需要一个休息轮值之地。”
大家点点头,觉着有理。
只这一会功夫,其他人听说三清山主事的人来了,都凑了过来,霍静言则一一打招呼。
应静松带着两三百弟子进观,盘坐调息。
又过了一会,便听见人说,
“武当山来了!”
在这之后,又等了好一段时间,才听见人说,
“龙虎山也来人了!”
————
血云宫。
“教主,来的差不多了,是否可以让孩儿们回来了?”
血影摇摇头,又说,“还不急,他们势必还要开一个群英弑魔大会,这是告诉天下人,正魔势不两立,现如今有魔头现世,他们不会不管,而且要表明正道之间同气连枝,要守望相助。”
————
正气坡。
“诸位道友!新魔现世,竟造出如此灭门杀劫,骇人听闻。仰赖各位同道集结于此,讨伐血魔,贫道细细一数,竟有十九家之多!贫道提议,我等应当共议荡魔之事,选出一个居中调派之人!”
————
血云宫。
“教主,他们会已经开完了,最后在峨眉的力争之下,推出一个叫简冰如的人主持大局。”
“简冰如?”
血影笑了笑,“连他也能主持大局了?看来正道还是没有把我等放在心上啊!”
“那现在是否可以让孩儿们回来了?”
血影还是摇头,“你现在把人全部叫回来,可仅凭山下那些人又攻不入昆仑顶,那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了。正道最是要面子,你要真把人全部叫回来,龟缩不出,恐怕那些大人物就不得不出面来真格的了。”
那人不解,“那怎么办?”
血影道:“就让孩儿们和那些小辈过招,且战且退就是,时不时再反攻山下,总归是有个你来我往的局面才好,孩儿们修行《血神化身经》的时间也不长,就让他们练练手好了。”
“那这场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血影大笑,“不要急,不会太久的,等过些时日,天下人知道这一处魔地有正道守护,不会再继续扩张害人,自然不会再把目光投向这里,毕竟天底下,哪一天都有新鲜事。”
“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既然天下人的目光都不在这里了,那正道自然也就不需要在守在这里了,那时,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殿外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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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115.第112章 交手
第112章 交手
道观里,应静松仿佛已经入定,他身后的众弟子则是有些急躁了。
不是剿魔吗?
怎么来了半天,还待在这?
而外面历经一番冗长的商量,满脸怒容的霍静言终于进来了。
“虫蠹!气煞我也!”
众人还没见过脾气好的外事院主什么时候这样生气过。
应静松睁开了眼,问道,
“有章程了没有?”
霍静言点点头,脸上也逐渐平静下来,
“血神教没有改换山貌的意思,一应宫阁布局直接沿用了原来西昆仑教的,最高峰昆仑顶,就是血云笼罩之地,现在应该就是血神子的住处,就是不知道还叫不叫摩云宫了。
“以昆仑顶为中心,众多魔宫一圈一圈拱卫,越往下,修为地位也就越低。
“西昆仑头朝西北,尾指东南,我们现在就在东南口子这,东南再往下,就是西蜀了。而山脉西北端深入西海腹地,相邻雪域和北疆,是北派魔教中冰雪宫和长生派的地盘。
“所以血神教的布防肯定是主要放在东南这边,现在他们东南边最外围的小魔头离这就两三里,正看着我们呢。这里山脚距昆仑顶上足有上百里,他们的血云大阵不可能把整个西昆仑都罩住,那样反而威力不够。现在商定的是,我们就从南坡上山,首先要摸到他们的护山大阵边界在哪,薄弱处又在哪,这个新出的血神教功法又是什么来路。
“现在十九家门派,道门里我们豫章的三清山、龙虎山,西蜀的峨眉山、青城山,荆楚的武当山,陇右的崆峒山,陇南的终南山,佛门里晋原的五台山,蜀中的凌云山,剑宗里北疆的天山剑派,这十家各自成一队,独自上山,剩下的分成两队,共十二队,总计八百人,里面就数我三清山和峨眉山来的最多,龙虎山就来了四个,不知道硬要凑热闹做什么,还非不肯带着小宗一起!”
霍静言说着说着,怒意又起来了。
“上山路线定好没有?”
应静松平静的问。
“定了,我们准备把东南口这里还有东坡作为佯攻之地,西坡为主攻之地,方才争得最久的就是这个,佯攻要闹出大声势来,但却是为他们做嫁衣,大多都是不愿意。
“我接了过来,并优先选在了东坡,这里地方开阔,魔教人手必然分散,这里又有许多小山拱卫,视野不好,于我们有利。”
应静松点点头,“大战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多主攻佯攻,要是他处失势,我处占优,我等自然就是主攻。”
霍静言也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所以先接了佯攻之地,如此便可优先挑地方了。”
应静松马上开始做安排,对那些弟子道,
“每山最少都出一人,枢机山和白虎山可以多些,自行结组,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也要熟悉熟悉宗内的其他法统,不要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界要放宽,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多熟悉熟悉其他法统,万法派讲究就是万法互参,可听明白了?”
众弟子称是。
“先结好队的,选出队长来我这,录名之后就先出发。”
众人动作立即快起来。
黄山六友自然快速聚到一起,各自又招呼其他山头的好友,马上就成了队。
除了六人外,又有:
摩崖山的萧妙语,徐济深叫过来的,擅长符箓之道,二境修士,俗名萧时中,是南斗榜食气分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当年一息食气,天资绝顶的人物,嫡传。
丹霞山的祝兼容,也就是刚才给大家发放丹药的那个人,冯济虎叫来的,二境,专修丹道,冯济虎擅长以草木入药,此人则尤善以金石入丹,嫡传。
枢机山的余妙音,程心瞻叫来的,二境,在北极司荡魔署修行,专修雷音之道。此人俗名余尽煌,在程心瞻食气前,位列食气榜第六,当年百息食气,嫡传。
投剑山的曾济年,也是程心瞻叫来的,修行飞剑术。此人俗名曾鹤龄,位列食气榜第四,两息食气,嫡传。
明镜石林的黄妙罗,则是曾济年叫来的,是修行体剑术中少有的坤道女修,位列食气榜第四,当年三十息食气,嫡传。
至于收阴山,霓山,蒙蒙山、承露谷等一些不善斗法或是弟子稀少的法脉就没有派人过来。
十一人自然就推举境界最高、入门最久的萧妙语为队长。
外事院的霍静言负责跟其他门派打交道,应静松就负责这些弟子的历练之事,此时看见萧妙语第一个过来了,便让他报名。
等萧妙语把十一个名字报完,应静松感觉耳熟能详的就有不少,都是各山宝贝疙瘩似的人物,自家剑种曾济年就在其中,他记下人名后便道,
“你们这些人组在一起的话,我要安排走在最前头,走在最危险之处,可有异议?”
萧妙语摇摇头。
“你境界最高,要懂得看护同门,尤其是你们境界相差还有些悬殊,你都是服食罡煞的人了,心瞻才只辟了两府,其他人侧重的法统也都不一样,无论是攻是守,都要清楚薄弱处在哪。”
“弟子谨记。”
一边的霍静言递过来一个玉牌,
“这是西昆仑的地图,不过是很久之前西昆仑派还在时的地图了,权当参照,一切小心。”
萧妙语向两位师长行礼,随即带着一行人离开此处。
————
西北高地,寒风呼啸,雪大如席。
西昆路东坡的折龙道在山沟巨岩中蜿蜒盘旋,曲折急弯,因而得名。
折龙道上有许多小山巨石拦路,视野受限,又有风雪遮掩,所以山上的人看山下也无法一览无余。
一行人在风雪中登上了折龙道。
萧妙语在前,孙妙殊殿后,余妙音在左翼,黄妙罗在右翼,四个妙字辈的将其余人护在中间。
王妙缘祭出四面小旗,顶在头上,四面小旗形成一个阵势,发着蒙蒙的光,将众人全部罩住,在外人看来,一行人便凭空消失在山道里了。
朱兼墨远远的把傀儡往四面八方放出去,不过在这种环境下,白狗儿却是有得天独厚之优势,一马当先出了阵,在最前边探路。
黄妙罗提一把黄鞘宝剑,就在程心瞻右侧,她看着白狗儿消失在风雪里,笑道,
“心瞻倒是周到,竟还带上了这样一条灵兽。”
黄妙罗对程心瞻很感兴趣,还珠楼主斗剑会上的留影蜃珠她也买了,也看了,这个年轻人境界不高,但剑法却着实出众,只可惜那天自己正在闭关,却是错过了那场盛会。
程心瞻笑了笑,说,“知道这次面对的是血魔,故特意带上的。”
“心瞻可来过我们石林呢?我之前倒是未曾见过。”
“只去过几次。”
黄妙罗有些奇怪,便问,“那心瞻这一身的体剑术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程心瞻解释道,“是前些年在外游历的时候,在苗疆青龙洞学过一些剑法和步法,后来自己看一些剑谱和步罡踏斗之术,慢慢琢磨,这才算入了体剑术的门,不成体系,倒是让仙姑见笑了。”
黄妙罗听后很意外,这人竟然仅靠自己琢磨便能有这样的成就吗?
程心瞻此时也趁机道,“后面兴许还要叨扰石林,需好好学学才是。”
在投剑山学法一年,他现在飞剑术和法剑术已经有几分样子了,触类旁通之下,体剑术虽然比之前好了很多,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石林是非去不可的。
坤道笑着点点头,宗内谁人不晓掌教曾特令枢机山、投剑山还有白虎山视此人为真传授法,他如果想要在石林学法应当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就在这时,程心瞻突然脸色一变,他的耳边传来了等哥儿的叫声。
这声音只有他听得见。
《召风通运符秘》里面记载了有一道名为「风使通察」的法术,可以使用风来传递话语,等哥儿能驭风,他曾专门抽出一段时间教授等哥儿这一法术。
等哥儿是在说前面有人。“有人,大家小心。”
走在最前面的萧妙语突然说。
他也发现了。
“几个人?”
有人问。
“我念头探得前面转角处有一石洞,应该就是用来把守这条道的,洞口有一人,里面有几人不知。”
萧妙语说。
“我来试试。”
朱兼墨道。
他控制几个傀儡蛛从石洞后面靠近,探寻着是否有缝隙能进去。
很快,他脸上一喜,“洞里有七个人!”
“不好,他们发现傀儡了。”
朱兼墨脸上马上又换成了惊容,他和傀儡的联系断了。
同一时间,众人便见前方忽然升起数道血光,还有声音传来,
“何人窥探?!”
众人仔细一瞧,只见那处血光来自于一颗颗升空的血珠,空中还出现了八个人影,那些人操控着血珠在空中探查着
萧妙语盯着中间血光最盛的一个血珠,口中快速道:“看法力应该是个二境的,妙音和我先出去交手试探,你们留在此处用阵法遮掩形迹,要是对面实力低于我们,你们则从四面围过来,勿要使其走脱一个,要是高于我等,我和妙音便往后退,过此处时你们届时出其不意再做偷袭。”
众人点头。
于是萧妙语和余妙音出阵,潜行百丈后再腾空而起,
“魔道!”
余妙音大喝一声,声震四野,山上积雪簌簌而下,宛如雪河,此间若是有凡人在,便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们来讲却不算什么。
不过余妙音这一暴喝,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引起雪崩,雷音荡魔,随着这道雷音响起,有几个魔头立即被摄在当场,动弹不得,当空跌落数尺,随后这才稳住身形。
经过这番试探,底下几个便知道,那个不为雷所动,马上持血珠冲杀过去的,境界肯定不比余妙音低,那两个身子晃了晃的,应该和余妙音差不多,有三个跌落数尺,应该是一境圆满或是初入二境,至于还有两个,跌了好几丈才缓过来,肯定就是一境的寻常货色了。
眼见持血珠的领头人冲过来,萧妙语则祭出一本金书,金书迎风翻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纹,金书最后停在一页,他口中念道:
“凝水成冰,化作金刀,斩!”
于是,金书放出光芒,漫天风雪被照耀到,雪化成了数百把金刀,攻向来人。
血神教的人都祭着一颗血珠,这珠子散发着血光,似乎这些人的本事都在这血光里,那些金刀被血光照到,速度当即就慢下来,再被血珠撞碎。
余妙音自然也不闲着,祭出一座青铜钟,青铜钟完全显形后有九尺高,余妙音法力打在铜钟,铜钟轰隆作响吗,当即发出道道雷音,那些逞凶的血珠顿时开始摇晃起来。
“先杀这个修雷法的!”
领头人说了一句,手下几个便齐齐御使血珠去撞那铜钟。
经过这番试探,地下躲藏的人知道了八个魔头的虚实,境界和自己这边差不多,但数量上少了不少,于是他们便趁着上面大战的掩护,各自散开,欲成合围之势。
程心瞻施展障眼法,那八个魔头也在合攻萧余两人,形成一个圈,他们九个则散到外面,来到魔头背后,形成一个更大的圈。
他到位之后,便在等待信号,力求一击即中。
“咻!”
不多时,一道剑鸣响起,一口飞剑如金虹起陆,直刺一个魔头后心。
这就是他们约定的信号,由曾济年出剑。
“镇!”
程心瞻找上了受雷音影响最严重、看起来法力最低的一个魔头。
这人参与到合攻余妙音之中,但总是受到余妙音雷咒的影响,身子晃荡,施法一顿一顿的。
而程心瞻现在的【镇】字咒已威力胜过当年不知多少,他观想群山,此刻全力施展,调动法力,当空浮现出三山五岳之虚影,那人毫无反抗之力,宛如被群山压顶,当即就惨叫一声掉落下来。
“焚灭!”
那人还在坠落,但程心瞻马上施展出第二道咒术。
一股灼热的法力从他心府里升腾而起,溢出指尖,一股要将一切都焚烧干净的毁灭法意从冥冥中出现,落在了那个坠落的人影身上。
“呼—”
那人身上马上就涌起了火焰,是金色的太阳丙火,在呼啸的风雪之下熊熊燃烧着。
“啊——”
魔头顿时大叫起来。
可无人有闲暇来救他,道道法光几乎是同时亮起,围攻萧妙语和余妙音的魔头同时中招。
魔头强忍痛楚,操控着自己的血珠贴过来,似乎要以血光压制丙火。
程心瞻看到火光真的被血光压下去了一丝丝,顿时眼光一凝,
“裂!”
他没有给那个魔头任何反抗的机会,右手一划,一道阴冷的辛金之气化作一把无形的刀刃,斩了过去。
魔头的脖颈被金气穿过,头颅与身体分开,像是两个火球,跌在地上,又顺着山坡滚落,最后不知掉进了哪个山沟里。
“小弟!”
天上有魔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发出哀嚎声。
三清山的几个见到了,也很意外,没想到第一个有所斩获的,竟然是他们之中境界最低的那个。
魔头死去后,他的血珠无人操控,也就跌落下来。
程心瞻将血珠摄过来,不过他没有入手,隔着数尺,以丙火焚烧。
“啪!”
他听见了陶瓷裂开的声音。
他盯着血珠,瞧着血珠脱落的薄薄的碎片,脸色一变,这血珠是空心的?
等他再看清血珠表面碎裂之后,露出里面的东西,他瞳孔骤缩,立即抬头对着天上大叫,
“小心血珠!里面藏着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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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3章 骨血
正道好大喜功,正道行事繁琐,正道推诿扯皮。
但不可否认,正道现在还谈不上烂,层层协商、居中调度也还是有用,此次负责居中调度的简冰如,身为峨眉此次领队人,自然也没有血神子说的那般不堪。
在三清山的云艟落地之前,各家碰头加勘察,就已经把西昆仑山的山势和魔教的布防给摸得七七八八了。
各家到齐后,在简冰如的调派下,上百支队伍先后上山。
于是,在某一时刻,东坡、西坡、东南口这三处地方,离地约两到五里高度的山腰处,几乎同时爆发出法光和巨响。
肉眼可见,几十处地方,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发生了交锋,导致那些魔教据点之间无法相互驰援。
尤其是在东坡和西坡的北边,设置了两条高境界修士形成的阻拦线,把从北边来的支援挡住。
————
血云宫。
“教主,正道这次来势汹汹,孩儿们怕是难以抵挡!”
殿外那人忧心的说。
血神子只是笑了笑,
“一个新的魔教要想开宗立派站稳跟脚,要是连正道这样试探性的攻山都守不住,那被灭门也是应当的。”
“守应当是能守,毕竟教主的血影卫都还没出动,只是怕孩儿们损伤惨重,这都是多年的心血。”
血神子还是不以为意,
“互为磨刀石而已,能活下来的往后自然就是头目,至于新弟子,再招就是了,你说是魔道修行快,还是正道修行快?
“再说了,你以为那些小子们已经出全力了吗?除此之外,你以为我就没有后手吗?”
血神子的语气很是轻松,在血云的照耀下,山上的一切都映照在他的心头。
————
何四就是西海人,是一个牧民,他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
在他十五岁那年,神仙老爷手下的道童老爷要再次提高赋税,他们的部落只能往他处逃,去北疆也好,去雪域也好,反正不能留在西海了,因为他们实在是交不起税了。
不过神仙就是神仙,他们一跑,追兵马上就来了,不用道童老爷亲自出手,骑着高头大马的税队就把他们的部落冲的七零八碎。
慌乱逃命之下,他和父母还有姐姐就走散了,唯一的幼弟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直跟着他。
他们当时太小了,逃得性命后想回头再找部落,却是找不到了。
草根里刨食了一个月,幸亏老天垂怜,那时水草还算丰茂,天也不是那么冷。
那一天,突然有个穿着血衣的人来到他们面前,问他们愿不愿意入魔道。
他不知道什么叫魔道。
那人便告诉他,可以飞天遁地,可以杀了那些税队。
他当时问,
“我不光想杀税队,我还想杀西昆仑山上的神仙老爷,入魔道后能杀了他们吗?”
他记得那个血衣人笑的很开心,后来血衣人就成了自己的师尊。
至于入了魔道后在一个地穴里修行魔功,他却是不愿再回忆一丝一毫的,他在进入地穴前,都想象不出人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痛苦。
他度日如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昨天,师尊突然告诉他,地穴的上面就是西昆仑。
那一天,无数在地穴里像蝼蚁一样生活的人冲了出来,地底血海里的血气化生成了血云,将整个西昆仑都笼罩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老爷一个也跑不出去。
他记得自己杀的很痛快,把儿时的怨恨,把修炼魔功时的痛楚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念头通达、杀人饮血,自己的魔功在一夜之间也大有精进。
但是师尊告诉自己,现在西昆仑是血神教的了,而且马上就会有人来抢,自己要守住昆仑才能有以后的生活,不然就是死。
说实话,他对死不是很害怕,毕竟在地穴里他每天都感觉自己要死了,而且自己仇也报了,还真无所谓。
不过小弟还小,他不能死,他自懂事以来就在地穴里过活,他对地穴以前的事已经记不得了,他不应该只有这样的人生,所以他得活,自己为了能让小弟活得好,所以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但现在,小弟死了。
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活了。
骨血丸是丸,也是剑,以骨为剑,以血为囊,是教主创出来的秘宝,血神教的弟子,一身的修为都在这秘宝上。
外面的血囊有诸般妙用,能化成晶壳,坚愈精铁,能化成血瘴,有大毒,能散发血光,可以堪破迷障还能压制五行。
里面骨核则是飞剑,这口飞剑是以他自己左手小臂里的尺骨为主材炼成的,熔炼了地穴里的蛇骨,当然也还有其他的人骨,只是可惜,昨夜杀了那么多人,血囊是饱饮了,但那些骨头自己虽然仔细剔干净收好了,可还来不及炼进飞剑里。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威力也不差。
何四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头发一瞬间就全白了,眼角流着血泪。
何四喉咙里发出癫狂的笑,此刻他的骨血丸正在往余妙音的铜钟上打去,在铜钟后面,是另一个血神教弟子,这个人,正在应付突然出现的王妙缘。
他掐一个诀,骨血丸速度骤然加快,但只一个虚晃,却是掠过了铜钟,直打向背对着他的另一个血神教弟子。
这个人却宛如背后生眼,在何四的骨血丸将近之时,突然闪身避开,何四的骨血丸便正当着王妙缘的面,突然炸开,形成一团血瘴。
王妙缘宽袍大袖,此刻他把大袖一挥,一道凌厉的劲风就打了出去,微微逼退了血瘴。
“小心血珠!里面藏着飞剑!”
此刻,程心瞻的惊叫声突然响起。
唔,那个杀了小弟的人发现了,不过已经太晚了。
何四手上的法诀换成了剑诀,一道剑光宛若白虹,分开了血瘴,映在了王妙缘的双瞳里。
白虹出现的太突然,刺过来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躲闪。
白虹不偏不倚穿过了王妙缘敞露的胸膛,又从他的背心透出来。
王妙缘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个洞。
可就是这么巧,何四选了一个离他的骨血丸最近的一个人,这个人,偏偏就是在场三清山弟子中唯一一个没有辟成心府的人。
在白骨剑光中,他的心脏被搅得稀烂,其余四府还在闪烁着华光,抵御着剑气。
王妙缘看着稀烂的心脏,他本打算这一战结束就辟心府的,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临时被外派出来剿魔。
他忽然张嘴一笑,嘴里冒出血来,
“时也!命也!”
他当即就栽了下去。
“道兄!”
地上的程心瞻目眦欲裂,施展起步法,往王妙缘的落点飞身而去。
“下一个就是你!”
何四看着那个杀了小弟的人想接住那人的尸体,自然不会放过良机,马上俯身冲下,他的白骨飞剑也调转剑头往下冲去。
“妙缘!心瞻!”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三清山的全力去拦何四,还有六个魔头全部去阻拦他们。
程心瞻接到了王妙缘。
已经是一个血人了。
他一瞬间往头上甩出十几道符。
“风火燎原,疾!”
得亏了白玉京萧家送来的符料都是上好的符料,他的符道造诣又一直在涨,十几张以火禽翼羽制成的风火符箓旋转上天,符箓急速的燃烧,生成风,生成火,化成了一道火龙卷要把飞身而下的何四卷住。
甩出符箓后,他马上飞离,嘴里大叫着,
“心脏碎了,济虎道兄!兼容道兄!速来!”
不消程心瞻说,两人已经飞速过来。
冯济虎从程心瞻手上接过王妙缘,心瞬间就凉了,祝兼容的保心丹已经捏在手里了,但看到王妙缘的胸膛后,也愣住了。
保心丹总归是要有心在的,王妙缘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
“下一世,我一定要先辟心府。”
王妙缘躺在冯济虎怀里,看着两人愣愣的样子,嘴里吐着血沫,笑着说。
随即,他便闭上了眼睛。
此刻,又有一把白骨飞剑袭来,程心瞻长啸一声,拔出「秋水」,奋力斩了过去。
“济虎道兄先回去,让两个长辈再看看!”
他大叫道。
冯济虎没有说什么,马上抱着王妙缘的尸体离开。
魔教还想留人,他们也看出来冯济虎在这群人里境界算是低的,现在还带着一个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程心瞻站定,为冯济虎拦敌,他右手持剑,左手成剑诀,抵住自己的眉心,口中疾念,
“雷霆速落,电雹速奔,千妖截首,万魔剪形。稍违吾令,如逆上清。急急如律令!”
“轰隆!”
巨大的雷霆声响起。
晴空惊现霹雳,十几道雷霆如同电网一样劈落,几个魔头急忙停住身形,险些撞上。
“雷火速落,电雹速奔!”
“雷火速落,电雹速奔!”
程心瞻的咒语越念越快,越念越响,雷霆一道道劈落,像是瀑布一样倾泄,竟把几个魔头倒逼回退。
此时,冯济虎已经走远,剩下的三清山弟子则从后面合围了过来,
九比七。
“以血光护体,躲避雷霆,以飞剑破敌,雷法最是损耗法力,他们用不了多久!”
何四双眼通红,但还没有失去理智,低声的吩咐道。
几个魔头称是,召回各自骨血丸的血囊,化作血光笼罩在周身,再驾驭飞剑远远御敌。
此刻,何四最想杀的人无疑是程心瞻,可他偏偏先放过了程心瞻,而是主动攻向境界最高的萧妙语和掌控雷器的余妙音。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一心要杀这个人为弟报仇,那他的手下几个境界数量都比不过对手,对手完全可以摆脱自己的手下来护住那个凶手,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唯一可行的就是自己顶住几个境界高的,让手下去杀人,待自己这边抽出空来再回头取其性命。
何四主动一对二,还是难缠的两个,也让手下的人战意大增,各自驾驭飞剑寻敌。
程心瞻咒杀了何五,又能呼唤雷霆,所以这次主动找上程心瞻的是一个二境的人,打法极为稳妥。
当然,程心瞻无法具体判断来人的实力,只是看出他的护体血光很是凝实,法力境界应当不低。
白骨飞剑作为血神教的立教根基之一,自然有不凡之处,白色的骨剑上带着煞光,靠近人时便有一股浓郁腥气扑鼻,还能让人血气翻涌,似乎要透体而出。
他立即就服下了分发的龟息缓血丹,感觉略好了一些。
白骨飞剑再次过来,他扭身闪避,以「秋水」拨开,脚下踏着风,想要近身一战。
魔头瞧出他是练体剑的,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只是远远躲开着。
程心瞻见状便想以雷法牵制,再拉近距离,不过此人宁愿是损耗护体血光硬接雷霆,也不愿让程心瞻近身,只是远远吊着,对程心瞻很是忌惮。
交手十来个回合,程心瞻始终不见这个魔头使出别的手段,反倒这驾驭飞剑御敌,肉身远远躲开的风格,再加上这狠辣而又灵动的飞剑御法,却是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怎么像是峨眉的风格?
不过二三十个回合后,他这具肉身的气力和法力却是有些跟不上了,对手到底是高境的,法力要浑厚许多。
“啊!”
另一边,朱兼墨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境界也不高,擅长之处也不再斗法上,几个傀儡速度缓慢,无法帮他抵御飞剑,此时被人刺中了右臂。
可看上去只是被划了一下,他竟然捂着手臂掉了下去,他嘴里大喊着,
“飞剑有毒,剑上煞光能污人精血,麻痹骨肉!”
此时曾济年同样以飞剑御敌,此刻还有余力,便飞身去捞朱兼墨。
程心瞻心生一计。
又一次飞剑袭来,他似气力尽了,无法接剑,踏雷符而逃,寻一处山头躲避。
魔头马上追过来,却又害怕程心瞻借机近身,便远远绕过来看,瞧见程心瞻躲在一处岩沟里喘气,知他是累了,练掐了几个印诀,又喷一口血箭落在白骨飞剑上。
“去!”
白骨飞剑身上煞光大涨,速度也更快,直射程心瞻。
程心瞻翻身去躲,可飞剑来的太快,险而又险的擦到了他的臂膀。
程心瞻大叫一身,身子一僵,滚落山崖。
众人听见程心瞻惨叫,心里都是一紧,可是又被山挡住了视线,想要过来看,又被魔头死死缠住,只得无奈大叫,
“心瞻,可有事?!”
无人回答。
刺中程心瞻的魔头心中一喜,他们入二境时,得了赏赐,得了五铢的「白骨化血煞」炼进飞剑里,生了煞光,被这煞光抹到,只要是有血有肉的活物,当即血不能流,筋不能动,僵直当场,若是炼进的真煞再多些,但凡是有个一两,那要是被煞光擦到了,血肉就如草叶上的积雪,风一吹,就簌簌下落。
这小子挨了煞光,定然是动不了了。
翻滚下坠的程心瞻被卡在一处石头处,魔头落到不远处,却还是下意识的不愿意靠太近,约有个二十步的距离,再次御使飞剑刺过来。
不过这个距离对于程心瞻来说却是够了,他垂在地上的手突然指向魔头,口念,
“镇!”
魔头当即心里一慌,就要运转全部法力脱身。
但此时,他却看见程心瞻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只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红色。
他仿佛看见了无穷的火焰朝自己喷涌过来,又像是天上的太阳落下,让他心生恐惧。
只这一个愣神的功夫,一根纤细的赤针从程心瞻左眼中射出,随后迎风便涨,化作一把战国古式的阔剑,像是一道光,起于他的眼,落在了魔头的印堂处。
而魔头死前眼里还只有火光,未曾看见火光中的飞剑。
第114章 继续前行
所有与这些魔道交手的三清山弟子都有一个感觉,
这些人太擅长斗法了!
他们虽然也只是一境二境,但招招都很刁钻,法力极为浑厚,偏偏还出奇的谨慎,飞剑能攻能守,彼此之间的飞剑还能互以为援。
相比之下,自己这群人各自为战,要不是他们来来去去只有血光和飞剑这一招,而自己这群人有诸多妙法傍身,恐怕还会更加吃力。
不过要是让何四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定要笑出声来。
正道是确确实实在修仙,求的是长生证道,求的是位列仙班。但自己这群人是在做什么?修魔!求的就是杀伐,求的是活命之机!
何四想着,今年自己才多少岁,二十五?二十八?他记不太清了,倒是现在他看起来有五十岁!
眼前这些正道,他们能有多少年寿元?八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而自己还有多少年活路?最多二十年!自己破境带来的寿元增长,还抵不上他损耗精血炼法带来的亏空。
眼前这群正道又有多少人能进三境?何四不知道。但何四记得师尊说过,他们进地穴的这批人里,但凡能有一两个进三境,都算是意外之喜了。
师尊说了,第一代就是这样,等血神教站稳跟脚后,再招的弟子就不用这样凄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不到神教兴盛的那一天了。
这些正道,他们饮酒请宴时,自己在地穴里挣命,他们服丹炼器时,自己在地穴里挣命,他们游山玩水时,自己还在地穴里挣命。
地穴里死了多少人何四也不记得了,但那些人的骨血都被活下来的人瓜分,炼进了骨血丸里。
两百年的寿元缩短到这几十年里,同为三境之下,自己凭什么会输?
何四盯着那块山石后面,王二是跟着自己最久的,他一定会把那个人的头颅砍下来祭奠小弟。
山石后有人出来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化了,或惊或喜。
程心瞻安然无恙走了出来。
三清山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而所有魔头都是满脸不可置信,他们都看到了程心瞻肩膀上的伤口,为什么他能不惧煞光?
程心瞻现身后,两眼快速扫过战场,现在场面上是领头人何四牵制住了萧妙语和余妙音,还有一个独臂魔头也是一人牵制住了祝兼容和徐济深两个人。
剩下的曾济年护着朱兼墨,以一敌二,黄妙罗、孙妙殊各自对上一个。
他心里马上有了判断,莫看何四一个人就牵制住了萧妙语和余妙音,但这是因为他疯魔的打法让两位道兄一时不适应,两位道兄都是人杰,此时只是在适应打法,并不落下风,稍过一会,就能扭转局势。
独臂魔头的飞剑也很凌厉,但也只能勉强牵制祝兼容和徐济深两位并不擅长斗法的道兄。
黄妙罗和孙妙殊已经从下风扭转到了上风。
朱兼墨受了伤,曾济年以一敌二,尚能维持。
看清了局势,他马上加入战局,去帮曾济年。
他一过来,就接过一个魔头,曾济年立刻就放开了手脚,专心对付一人,单是比拼飞剑,作为投剑山的嫡传,曾济年又何尝会畏惧魔教中人。
程心瞻对上的是朱兼墨原本的对手,一个一境的魔头,魔头看到程心瞻过来,心下立即就慌了三分——毕竟他已经连杀两人了。
程心瞻此刻满腔怒火,甩出六十九张火符,再张嘴一吐,心府里蕴藏的太阳丙火涌上十二重楼,往外倾泻。
以火符为骨,以丙火为肉,顷刻之间,程心瞻身前就出现一条三十丈长的火龙,而他心府里的丙火又沾染了龙威,此刻幻化的火龙纤毫毕现,头角分明,怒眼圆睁。
他练掐数个诀,口念:
“丙火阳精,点为南龙,去!”
“昂~”
火龙长吟一声,便扑向那个魔头。
龙威如岳如海,魔头终年在地底修行,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天威,此刻被火龙所摄,当即无对战之心,扭身就逃。
火龙动静太大,大家都留意到,见到那魔头逃跑,何四破口大骂,
“蠢货!”
他这一跑,几人之间互为引援的阵势就破掉了,本来就是借多年磨合的经验才能以少对多,现在已经损失了两人,再有一个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他们优势就更少了。
那个魔头跑得再快,又哪里有符阵火龙来的迅疾,火龙撵上魔头,身子把魔头一裹,只是魔头身上的血光也不是凡物,此刻大放光芒,竟然能稍稍阻挡丙火,同时还能驾驭飞剑回头来刺程心瞻。
程心瞻不看疾驰而来的飞剑,变换手诀,加紧念头,嘴里急念,
“赤帝龙王,托身子孙,听吾号令,剪除妖氛,应!”
六十九张以龙章绘就的火符突然间大放光明,火符之阵如同锁链,猛的拉紧,瞬间就压碎了血光,紧紧勒住魔头。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
刺向程心瞻的飞剑当空掉落。
熊熊的丙火将魔头笼罩,每一张火符都闪烁着红光,像是烙铁一样,紧紧压进魔头的身体里。
大股白烟升起,魔头的惨嚎声逐渐变小。
此时,另外几人也已经适应了血神教的打法,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心瞻,这里!”
不远处,孙妙殊喊了一句。
程心瞻马上驾驭火龙飞过去,那个魔头被火龙松开,早已死的不能再死,浑身都是火符烙印,化成一个焦块跌落。
孙妙殊的对手有二境了,但看见同伴那样凄惨的死相也还是有些心惊,见火龙飞来,不想硬接,一剑逼退孙妙殊后就要撤走。
但此刻他要走,孙妙殊自然不同意,他施咒念道:
“太虚有灵,乾坤借法,摄!”
这个摄咒程心瞻最早是食气时在古藤街见人施展过,不过现在由紫烟山精通太虚法的真传施展起来自然大不一样。
那个逃跑的魔头发现自己在倒飞,仿佛是在往火龙嘴里送!
他绝望的大叫,控制飞剑去刺火龙,不过这符阵又哪里像他想的那么简单,飞剑刺过来,程心瞻变化手诀,符阵忽的又散开,等飞剑穿过了,又再次结合,一把就将魔头捆住。
另一边,黄妙罗一个巧劲,将白骨飞剑带飞出去,深深扎进山石里,与此同时,她几个踏步上前,贴近魔头。魔头化血囊为瘴毒,来罩女冠。
黄妙罗却是瞅准了这个难得的近身时机,隐藏了许久的手段终于用了出来,只见她左手一翻,变出一个茶壶,壶嘴上灵光一现,血瘴竟全被吸了进去,趁着魔头错愕,女冠踏着罡步,挺剑一刺,剑如迅电,刺进了魔头胸膛,再翻手一搅,也是剜出个大窟窿。
黄妙罗剑上养出了剑罡,比之魔剑上的煞光毫不逊色,瞬间就把魔头之生机断绝。
而曾济年本来就占据上风,飞剑之凌厉比上魔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是还要帮着其他人,现在一对一稳扎稳打就把对手飞剑的回旋空间越逼越小,直到逼至魔头面前,一剑将其枭首。
祝兼容是不善斗法,但是徐济深却越战越勇,一身测算之法用在斗法上也别开生面,总是能判到飞剑落处,带着祝兼容提前躲避,随着躲避越发熟练,他也开始反击了,除了测算,他还修行落星之法。
徐济深往高空洒出一把星砂,注入法力,星砂便化作一个个巨石悬在天上,
“紫薇帝君,落子群星,降!”
巨石一个个落下,魔头飞身躲避,可巨石就好像能预判魔头的逃遁方向一样,总是能精准的落在魔头顶上。
魔头不得不用飞剑去攻巨石,可巨石如雨落下,魔头破石哪来得及,一连被巨石砸到地上,再砸成肉泥。
萧妙语和余妙音也逐渐开始发力,一个符书翻动,一个雷钟响震,可是何四在见到那个同伙因害怕火龙而脱离阵势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败相,一直留着力,眼见两人愈发压不住,同伴又逐一被杀,他便以飞剑惑敌,自己却逐渐远离战场,见同门全部死光,他看了一眼小弟的尸身,凄嚎一声,随即身化血光而走。
“不急追!”
萧妙语喊了一声。
这到底在人家山上,哪里有陷阱他们一无所知。
众人自然也明白,没有追过去,而是聚到了一起。
“妙缘怎么样?”
萧妙语看向祝兼容和程心瞻。
祝兼容摇摇头,没有说话,程心瞻也是沉默着。
“是我的错。”
萧妙语说。
他心中悔恨,那个魔头是佯攻余妙音,实际是趁人不备,偷袭王妙缘,但他当时没有看出来,没有拦下飞剑,也没有警示,自己这个队长眼光如此差,实在有愧。
“时也,命也。”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王妙缘的话。纵观这场战局,自己这边其实是占优的,只有初交手一那段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曾想到魔教竟也修行如此精妙的飞剑之术,飞剑品阶也丝毫不差。王妙缘就是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内丧命的,被飞剑煞光搅到,还偏偏未曾开辟心府,不然当场救下来的可能性都很大。
“现在怎么办?”
有人问。
萧妙语则道:“先把兼墨送回大营,济年,你跑一趟吧,我们在这等你,把魔头的打法跟还没出发的同门说一说,我们等你回来,然后继续往上勘探。”
“心瞻,你觉得如何?”
萧妙语说完后,又问了一遍程心瞻。
方才程心瞻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开了眼,要不是他们知情,不然谁也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一境的人,他对战场的适应更是比所有人的快。
难怪掌教对他那么上心。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安排很妥当。
于是曾济年带着朱兼墨先行下山,另外几个则就地隐匿身迹,恢复法力的同时回想方才的战斗,体悟自己的不足。
程心瞻则是把几个魔头的尸首一一焚毁——毕竟是修血魔的,别憋出个假死的招来。
几个尸首全部焚烧干净,他又把跌落的白骨飞剑全部拾起来,仔细的看。
骨剑如玉,剑上泛着煞光,确实算是好料子,只是这是别人的骨,祭炼起来并不方便,他全部递给了萧妙语,这也算作战功,等回宗后再统一算吧。
而黄妙罗也在做同样的事,以茶壶样式的宝物收拢血囊。
不多时,站在高处的等哥儿叫了两声,随后便看见曾济年和冯济虎回来了。
冯济虎没有主动提及王妙缘的事,大家便知道,妙缘是真没了。
曾济年说,
“回到大营后才知道,各路人手损失都不小,我们一伤一亡竟然是损失最小的了,五台山的道友,有一个七人队,竟然全军覆没了。
“各家领头的人物现在吵翻了天,都在查这个血神教的底,他们认为这些魔头的秘宝血珠飞剑是极为高明的炼宝之法,虽然血腥污秽,但也不是寻常魔教能琢磨出来的,还有就是他们擅长驾驭飞剑,这也不是一般魔教会去上手的东西,所以长辈们猜测是正道的哪个大能叛魔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显然很意外,程心瞻也有些难以置信,正道叛魔?
“并且,提到飞剑,大家第一个怀疑峨眉,但最奇怪的是,以峨眉上下的脾气,要是被污蔑了,定然是要闹翻天的,但这次,他们虽然也否认,但气势却很弱,而且这次剿魔,峨眉是第一个来的,又是简道长那样的大人物坐镇,所以现在大营里的气氛很怪。”
曾济年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另一个消息则是指明了一群人接下来的路,
“山主说,我们上山的同时往北走,那边的压力很大。”
众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一行人往北边走去,这山上没有植被,只有石头和雪,所以风格外大,呜呜的叫着。
因为死了人,所有人兴致都不高,互相没有话,只是沉默的搜寻着魔头的踪迹,虽然心中的除魔之念更强了,但脸上却也没了之前那种昂扬与兴奋,只有内敛与坚毅。
程心瞻尤其如此,当时在南疆战场上,他更多时候是个看客,看着苗疆旁门与南荒魔门斗得轰轰烈烈,他在热闹的七里河坊里待着的时间远远比在前线多。
即便是在前线上,也是在最低阶的战场,往往是伤的多,死的少,伤者养上个十来天,又是生龙活虎一条汉子。
他看到的最大的伤亡就是他进烂桃山那次。
但是在这里,只是刚上山,他就失去了妙缘道兄,他曾和自己饮酒赏月,曾坐而论道,一起下明皇陵,一道上白玉京,他本有大好前程,但在这里,就这么轻易被一个魔头戳死了。
这让他突然明白了,斩妖除魔不是少年侠客口头上的一件美事,而是你死我活的斗杀。
第115章 北阴
众人向上而行的过程中同时往北走,若从东南口俯瞰,便能发现有源源不断的正道门人如蚁一般从东南口上山,斜向北行。
只两日下来,便能鸟瞰发现以昆仑顶为中心,向下三十里处,东南口、东坡和西坡出现了一条腰线,这就是正道门人无法再往上一步的交锋线。
而在东坡和西坡上,在离东南口往北一百五十里处,也各有一条自垂直锋线,这是正道弟子抵御北方援兵形成的交锋线,这也意味着血神教始终把正道挡在南边,使其无法形成合围昆仑顶之势。
见状,坐镇大营的简冰如马上做出了调整,他减少了攻山的人数,只以少量三境领着二境继续上行,是匿影潜形,找到护山大阵的外围阵脚,目的不在于杀伤魔教教徒,而是想着摸到血神教内部,看看里面的情况。
又派遣大量的二境领着一境,继续往北边推。
现在魔教要么收缩防御,倚靠护山大阵,保护阵脚,防止正道探到内部去,但如此一来北方势必要放弃,不过这样等正道形成一圈合围之后,往上潜行的选择也会更多,只会逼得魔教进一步收缩防御。
如果固守北方,不想后路被断,那前门就得被看个底朝天。
两条线上的人,每天都有轮换,一但法力枯竭或是受了伤,马上就回大营。
血神教的几个殿主着急了,护山大阵不容有失,肯定不能把敌人放进来,他们退无可退。
但他们也不敢放弃北坡,西昆仑山是一条长岭,北坡是血神教倚靠北派魔教的退路,要是被切断他们就孤悬在外了。而且,直通昆仑顶的地穴入口就在北坡,万不敢被发现。
几个殿主联袂来到血云宫,请示接下来要如何做。
“命令弟子逐渐撤出北线,全力固守南侧,北侧只留一二十人看守地穴既可。”
“可是教主,仅凭一二十人?”
几位殿主不解。
“不必担忧,自有援兵北来。”
血神子平静的说。
正道想练兵,魔教也不全是傻子,平日里也就算了,魔头们不敢深入东南,现在他们自己来到北边,退一步就是老巢,还有自家山头做战场,他们有什么不乐意来的?
再者说了,正道弟子宝贝多,皮囊香,自己已经许诺了一分不要,也不知会有多少魔头来凑这个热闹。
“教主!冰雪宫北阴殿殿主求见!”
宫外传来通报声。
血神子笑了笑,这不就来了么?
“迎客!”
不多时,自摩云宫改名后,血云宫里便迎来了第一个外人。
这是一个雨后山风一样清新的年轻人,样貌俊美,身如青竹,笑声爽朗,语似春风,
“贺喜前辈,大业已成!”
而就在年轻人进来的前一刻,血影变换身形,化作了一个中年人,一身宽松长袍,满头白发,头顶一个莲花冠,额前垂两缕龙须发,眉心中间有一道血色竖痕。
血神子转身,看着年轻人,笑说,
“不敢说大业,只是谋求一个栖身之所,就这,还得仰仗诸位同道。”
年轻人摇头赞叹,
“前辈事以密成,前段时间还在冰雪宫做客,不过一夕之间就覆灭了西昆仑,开山立教。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您是不知,南北魔教一片哗然,就连海外的道友也来问询,究竟是何方神圣?”
血神子大笑,
“什么神圣,不过老朽残躯,倒是北阴你,年纪轻轻就是一方殿主,统领数万魔兵,倒是比我这个空头教主好哇!”
世人皆知,冰雪宫作为北疆第一大教,因北疆太过辽阔,故设三个分殿,每位殿主都是主宰一方的人物,统帅数万魔兵,而且每位殿主都是以殿名为号。
而当今的北阴殿主是历代最年轻的殿主,不过在北派魔教中一直有传闻,当代北阴殿主是因为相貌极为俊美,十分讨冰雪宫主的欢心,这才当上的殿主。
血神子在看到北阴的第一眼,确实认可这个传闻,不过后来打过几次交道后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心思阴沉,又从不卖弄法术,实力不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北阴朝北方拱拱手,“全赖宫主信赖,侥幸坐上殿位,比不得前辈法力高强,前辈的妙法,是我家宫主都赞不绝口的!”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血神子便开门见山道,
“不知北阴这次出行,有多少侍从呀?”
这就是问他带了多少援兵。
北阴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血神子舒了一口气,“两百?”
北阴摇头,“前辈开山这样的大事,我北阴岂会那般小气,特点了两千魔兵为前辈助阵,不过都是些一二境的孩儿,希望前辈莫要嫌弃。”
“哈哈哈哈,北阴呀北阴,你可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血神子大笑,有这两千魔兵,即便是长生教和五鬼门不来人,他也不怕了,虽然他不怕那些正道,但他早就明白,光是靠一个人,是奈何不了正道,奈何不了峨眉的,所以西昆仑作为他的第一份基业,不容有失。
“北阴,我可承你一个大情。”
北阴殿主笑了笑,递过来一个散着寒气的冰种牌子,“北阴殿两千魔兵就在北麓之外,任凭调遣。”
血神子接过牌子,递给身后一位手下,
“慢慢掺人进北线。”
简单交代一句,回过头来,心里对这个年轻人更是满意,他若是非要自己指挥,反而有可能帮倒忙。
这时北阴见血神子接了牌子,就笑说,
“前辈,承情倒好说,您老也知道,这马上我们三个殿主就要回宫述职评比了,到时候在宫主当面,您西昆仑血神教可得站在我北阴殿这边。”
血神子闻言,听这人携恩求报,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一定,一定!”
————
攻山第五天,北线。
“心瞻,你回大营去好好歇歇吧!”
冯济虎看着刚从前面回来就坐地画符的程心瞻,心疼不已,便劝说道。
程心瞻摇摇头。
事实上,自上山那天起,程心瞻就从来没下过山。
就连应静松和霍静言都数次让人传话过来,问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程心瞻他领悟的是吐纳法中最难练成的观想法,又有内景神驻身,时时刻刻都在食气,法力的恢复速度是他人无法想象的,即便是在长久的使用法剑、咒术或者符阵后,法力见底,这时再以体剑术杀敌,待气力尽了,法力也就又恢复回来了。
甚至实在不小心,眼见白骨飞剑袭来,要是躲闪不及,施展一个【曌】字光明咒,遮掩众人视线,再刹那间以竹身换肉身,挨过一剑,再以障眼法遮挡道袍划口,那在别人看来,那就是身化玄光的秘法,躲过了飞剑。
加上他又小心,从没受过大伤,实在不需要回大营休整。
仅仅是坚持了这四天,他就觉得自己把四年之所学都融会贯通了。
而就前两天,因他堪称勇猛的表现,北线东坡上还有人称他为“小钟馗”。
等到第三天,因看不惯身侧道友们来来回回到大营里补充符箓,他便在恢复法力的时候为大家画符,随地寻一个背风的石头,席地就开始画符,战线上嘈杂的声响与混乱的法力余韵,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众人视做可遇不可求的“真定”之境,于他而言,就如呼吸一样平常。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即便是三清山的弟子,即便是冯济虎这样亲密的同门,只知道程心瞻天资高,但也不知道竟有这般高。
有些事,在山里做大家不觉得难,等到了外面,到了生死一线的战地里,做起来才难。
但环境的差距,影响不到程心瞻,而这,又恰恰能体现程心瞻与山里天才的差距。
而当他宣布画符只要自己备符纸符墨送来,其他的分文不取时,他所在的北线东坡顿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浪潮,倒是让魔教中人惊疑不定。
自此,“程义符”之名广为人知。
不过来求符的人多了,自然有人认出这个程义符就是在上一次还珠楼主斗剑会上差点连夺三元的人,于是有人对程心瞻法剑、体剑均能御敌也就不意外了。
也有人问程心瞻怎么不以飞剑御敌,每当听到这话,他都是笑而不语,眼藏飞剑之事现在只有一个死去的魔头见过,他自然要当作杀手锏来用。
不过别人很轻易就想到了原因。
还能因为什么?
那把一看就知道品阶极高的飞剑被峨眉群剑合攻斩断了呗!
那样好的飞剑,短时间又哪能找到替代呢?
俗话说拿人手短,拿了程心瞻符的人,自然要帮他说话,加上这次众人对血神教根底的猜测,嘴上自然就对峨眉加以嘲讽,在大营里大家不敢,毕竟有峨眉高人坐镇,但在北线上大家就放开话闸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北线东坡这些人嘴里,峨眉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就更臭了。
蜀中的人集中在西坡,但是风言风语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传过去,现在峨眉的也卯着劲,想要通过凶恶的攻势来摆脱嫌疑,也想要在战线推进的势头上压过东坡。
东坡的人自然不想被比下去,也是奋力拼杀。
简冰如作为调度之人,又是四境大修士,自然对战场了如指掌,于是便刻意把蜀中门派以及亲近峨眉的,都调往西坡,把东方道门或是亲近东方道门的,调去东坡,每日两坡的杀敌之数与战线推进里程都要在大营里通报,对于胜者又有奖励,如此想把内部之敌对情绪,又化作了杀敌的动力。
程心瞻又画好了十张符,递给排队等着的人,他认真的说,
“尽力除魔就是,只为捍道,不为比试,自家性命最重要,累了就赶紧回大营去!”
程心瞻自打听闻后方大营里的简冰如在鼓励两边比试的时候,他每发下去一张符箓,都要补上这么一句话。
那人点点头,朝程心瞻行了一礼。
冯济虎在一边看着程心瞻又开始埋头画符了,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叹一口气后,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明目清肝丹」。
又连画了两个时辰的符,他收起符笔,拿起「秋水」就起身了,
“诸位,我的法力已经恢复了,要重新上阵杀敌了,还是老规矩,诸位把符纸符墨交给我道兄,写好想要的符,等我再回来时来取便是。”
他对后面排队的人说。
冯济虎看着一群人把自己围起来,不由苦笑,他在战线上炼药救人,现在还兼职当上了记账的。
回到前线,东坡很长,地形复杂,所谓的北线也不是一条真正的线。有的冲在前头,有些落在后头,有时举目四望,只听见巨响怒吼和法术霓光,却看不见人到底在哪里。
程心瞻循着喊杀声摸向最近的一处战团,走近了一看,是孙妙殊道兄和曾济年道兄在,还有两个后面认识的三清山同门们,另外还有两个五台山的大师在。
过了这么些天,已经不是三清山宗内各山头法统的组队了,便是别家门派,也都混在一起杀敌了。
比方说,五台山高僧的念珠就能压制血光,三清山枢机山的雷修能破开血瘴,在这里都是极为抢手的人,至于炼丹制药者,更是不必多说。
对面则是十个魔头,不过看衣着和兵器,竟不是血神教的风格。
他们一袭蓝衣,衣领是青色,袖口是黑色水波纹,兵器则各自不同,不像血神教那般统一制式。
程心瞻加入战团,起手就是一套已经非常熟练的火龙符阵,现在,只需要三十六张符箓,威力就不下五天前的六十九张符箓火龙了。
火龙逼退一位压着五台山僧人打的魔头,他来到僧人身边,问道,
“这就是昨天才出现的冰雪宫的人?”
程心瞻问了一句。
战场瞬息万变,诸位正道也就明白了血神教也有援手,可就是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这场仗到底要打多久?要投入多少人?
不过后方还没有商量出个对策来,他们这些前面的自然还是尽力除魔罢了。
那僧人喘着气,回道,“应该是了,这些人用的是极为阴寒的法力,要是被打中,直往经络脏腑里渗,只有北疆的冰雪宫有这样古怪的法力。”
听到阴寒二字,程心瞻两眼一亮,宗门里的阴寒法门确实不多,那次在白玉京与天柱山的余清思交手,让他体悟到了不少东西。
他回宗后查阅典籍和请教同门,发现宗门内关于【阴】之法门,更多的是【水】、【柔】、【泽】、【坎】、【死】、【变】等,少有谈及极致阴寒的。
他战意昂扬,所谓万法互参,既然让他遇见了,又岂能不领教领教呢?
“井轸之星,丙丁曜灵。飞火万里,火逐烟生,散!”
他施展一法咒,嘴里吐出丙火,化作几十火雀,喷火吐烟,扑向了那些魔头。
第116章 五鬼
眼见漫天火雀扑来,冰雪宫的魔头不以为意,不约而同召唤风雪以对。
以水克火,本来就是他们极为擅长的事,这个蠢货竟然想以火法来压制冰雪宫的人,实在可笑。
而且此刻还是冬日的雪山之上,此乃天时地利人和。
风雪所过之处,把山石都复上了一层冰晶。
不过出乎冰雪宫弟子的预料,那些火雀竟然无惧风雪,逆着风雪而上,吐出焰火,落在了魔头们身上。
“这是什么火!”
有人发出慌乱的叫喊。
那些人大惊,他们生在极北之地,修行的阴寒法力,平日里对付同阶的火法修士那都是手到擒来,不曾想今日大意,着了道。
他们擅长以风雪扑灭法火,可是一旦有不畏风雪的法火烧伤上了身,灼烧阴基,便如此刻阴阳相冲、水火相激,那是千刀万剐一样的痛楚。
这点对比血神教弟子很是明显。
他们惨叫着,连忙施法,身上涌现重重白色玄光,试图将火压下去。
“是太阳丙火!”
魔头里有个识货的,长相偏阴柔,法力是一群魔头中最出众的,三两下就掩去了阳火。
此人见火雀还在吐火,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银丝丝帕,他将丝帕往天上一甩,随即化作一团白雾,白雾里又掺杂着冰晶,泛着粼粼的寒光。
“师兄,救我!”
有魔头瞧见他祭出了宝物,连声呼喊。
这男子驾驭寒雾往众人身上一裹,便淹灭了火焰,随即寒雾又化作网,往天上一放,把剩余的火雀也全部灭杀。
这还不算,他又把网往程心瞻身上罩。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阴寒之气,他闪身躲过,口中问,
“这是什么东西?”
他本是自己疑惑,随嘴一问,但没想到那驾驭寒雾的男子居然回答了,他得意洋洋道,
“此乃「北极寒光瘴」,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冰川密炼而成,你可敢接么!”
程心瞻自是不敢硬接,见寒网弥漫过来,便又张嘴吐出一道丙火来,此次丙火化作一只金鸡,比方才的火雀要凝实许多,主动去扑网。
男子脸色一变,不曾想这人如此大胆,知晓宝贝厉害还敢主动来攻,他心念一动,网也往金鸡上罩,还在收缩。
金鸡被寒网罩住,尖嘴利爪在寒网上剧烈扑抓,不过只坚持了十来息,金鸡就被寒网给灭杀了。
“果真厉害。”
程心瞻又喷出一道火龙,继续去纠缠寒网。
那男子瞪直了眼,这人的阳火不见底的吗?
他不想再玩了,收起寒雾,重新化成丝帕模样,上面明显留下了几个焦黑的洞,看的他直心疼。
“走!”
男子呼和一声,扭头就跑了,剩下几个面面相觑,也连忙走了。
“追!”
————
血云宫中。
血神子与北阴盘膝面坐,侃侃而谈,相见恨晚。
尤其是谈到魔门南北分裂,而南方虽只抱团,但实力弱,北方虽实力强,但又各自为战,两人对此局面都深恶痛绝,心中都想着要重振魔道声威,一统神州。
两人也做好约定,北阴殿与血神教缔结盟约,到时互为引援,共襄盛举。北阴殿帮血神教从成为西海魔道领袖,而血神教则要帮北阴殿打压另外两殿,让北阴成为冰雪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一老一小两个狐狸都是满口答应,至于到底要出多少力,就得看以后了。
“禀教主,五鬼门尚三思求见。”
就在两人畅谈之时,门外忽传来禀报声。
两人对视一眼,这名字在北派魔教里也是大名鼎鼎,乃是五鬼门五鬼天王尚和阳的大徒弟兼义子,如今五鬼天王和南派魔教的红发老祖、绿袍老祖一样,都在全力冲击五镜,五鬼门平日里就是这位大弟子做主,他竟然亲自来了。
北阴笑道,“前辈声势浩大,五鬼门的人也来为前辈摇旗了。”
血神子先道了声快请,随后又对北阴道,
“得亏北阴先来助我站稳跟脚,不然哪里有后来之人呀!”
北阴笑而不语,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多一会,便有一个壮硕的光头恶汉龙行虎步进了血云宫,
“小侄来迟也!前辈万莫怪罪!”
壮汉声如洪钟,一进来便大声招呼着。
血神子笑着,“三思能来,我实在高兴,说什么怪罪。”
“如此便好,就怕误了前辈大事!”
壮汉大笑,随后似是才发现血神子身旁还有个英俊的年轻人,又惊叫,
“北阴!你怎么也在此处?!”
北阴对血神子堪称春风拂面,但对这个壮汉就很冷淡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尚三思不以为意,北阴待人向来如此。
他又对血神子道,
“前辈,小侄此次前来,携门人四百,为前辈挫一挫正道的威风。”
壮汉很是得意道。
血神子笑说:“三思有心了。”
“不知冰雪宫又为前辈助阵多少呢?”
血神子笑笑,没有说话,请尚三思落座,
“不知三思门人在何处?”
尚三思笑道:“我看北边已经是混战,便让他们入场支援,莫要让血神教的诸位同道等急了。”
血神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不觉淡了三分。
不过尚三思却是一个自来熟的,坐下后连问两人,
“前辈,北阴,这数日连番大战,不知可曾遇见修阳之人呢?我们魔教中修阴者多,身怀阳气之人着实是少。”
血神子听着,便笑吟吟问,“三思问这个是做什么呢?”
尚三思咧嘴一笑,自得道:“好叫两位知晓,师尊闭关前已将「白骨锁心锤」的炼制秘法传授于我,如今器胚已成,只差五个阳修现斩的六阳魁首之血和四十九个阴修的生魂为宝器开灵。
“阴修生魂倒好说,我早已弄齐,但六阳魁首却是不好找,现如今才让我寻到两个落单的正道,还养着不敢杀,怕魁首放久了不新鲜,我听说前辈开山立教,正道不少大派都来了,他们弟子里定有阳修在,故特此一问。”
说罢,这人跟现宝一样,把手一翻,华光一现,还拿出了「白骨锁心锤」的器胚与两人看。
这说是器胚,实则只差最后的血祭与魂祭了,这魔锤森白阴怖,锤柄是一个臂骨,臂骨前端是张开的手骨,托着一个骷髅头,骷髅头两个眼眶里燃着幽火,仔细看,在头颅里,还有四十九个细小的人魂在飘荡嚎哭,一看就知道是品相极高的魔宝。
“尚道友,你这锤里,阴魂应当不是杀我冰雪宫弟子掳去的吧?”
北阴看着尚三思,脸上是笑着,似乎是在说玩笑话,但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眯着寒光。
尚三思连连摇头,大叫道:“北阴休要冤我,你我两家相邻,既无世仇,又无新怨,我岂能做出这种事来!”
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北阴缓缓点头,道了一声,
“理应如此。”
看出北阴还有些怀疑,尚三思又是个装傻充愣的,血神子便出面打圆场,他喊过来一个手下,便问,
“这几日可曾留意到正道中有起眼的阳修?”
那个血神教的想了想,便答,
“武当山里有个三境的,缔结的金丹法相宛如大日,应当是个阳修。”
尚三思听着连连摇头,拿武当山的金丹头颅炼器,即便是他师尊五鬼天王怕是也得掂量掂量。
“可有一二境的小修呢?”
他问。
那个血神教的皱眉苦想,能在血云宫门口当值,他地位自然不低,也是居中指挥的人物,心思都在提防三境的人拔除护山大阵的阵脚,一二境的人他倒没怎么关注过。
突然,他舒展了眉头,想到了什么,道,
“倒是真有一个,我还是听北阴殿的道友说的,说是在北线东坡上,有一个年轻人,不知一境二境,没见他使过罡煞,应当是一境,正道的叫他为程义符,好像是三清山的弟子,擅用太阳丙火,连北阴殿的「北极寒光瘴」都不怕,让北阴殿的同门不太舒服,应当算是个阳修。”
北阴殿主当面,这人说的委婉,北阴殿的那些援兵,哪里是什么不太舒服,简直是跳脚骂娘。
尚三思闻言大笑,
“算算算,那可是太阳丙火!这种人不能让他进入三境,不然定是我魔教的心腹大患,待我先去除了他,顺道也为我的「白骨锁心锤」添一道祭品,嘿嘿嘿。”
北阴皱了皱眉,“你要亲自去?”
尚三思闻言不解,“亲自去怎么了,我这去去就回,掳一个一境的小娃娃,岂不是手到擒来?”
北阴冷哼一声,“你能去掳一境,正道就没有三四境的大人物在这里吗?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正道动了真火,你来为血神子前辈抵挡吗?”
血神子闻言也点点头,劝道,
“三思不必心急,交代手底下的人去做就是了。”
尚三思眼睛滴溜一转,随即不再坚持,点头说好。
————
攻山第七天。
程心瞻几人在往北边摸,忽然与一群魔道狭路相逢,他们各自祭宝捏符,立即出手,不过没想到这时魔道竟放声高呼,
“程义符在此处!”
“心瞻,你可是出名了,连魔教都知晓你,畏惧你。”
在他身旁,黄妙罗笑着说。
程心瞻苦笑。
几人自然不会乖乖等魔兵过来,立即就冲了上去。
这群魔教里既有冰雪宫的,又有五鬼门的。
冰雪宫的阴寒法力和特有的寒瘴,几人已经领教过了,五鬼门又是新来的一家援兵,五鬼门驭魂为仆,炼骨为傀,喜好生杀人取魂剔骨,以怨气加持鬼仆骨傀,是不折不扣的魔教。
不过无论是冰雪宫的阴寒法力还是五鬼门的阴丧鬼物,阳火都是其克星,所以程心瞻还是以阳火起手。
“就是他!就是他!”
冰雪宫的还好,只是皱眉小心应对,那些五鬼门的魔头看见金色的火焰,不惊反喜,激动的大叫。
连杀了两个异常激动的五鬼门魔头,这时又有两拨人过来了,都是五鬼门的人,都是集中围困程心瞻。
萧妙语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杀了五六个魔头,但来的人还是越来越多,而且还全是五鬼门的,他高高祭起符书,飞出无数文字结成长墙,拦住魔头,一行人护着程心瞻撤回后面了。
几人换了几个地方,但是随后一两天,只要程心瞻出现的地方,必然引来五鬼门的魔头围攻,众人也一时搞不清情况了。
这一次,几人又遇上了。
“心瞻,你是对五鬼门的魔头做了什么,他们如此恨你?”
萧妙语好奇的问。
程心瞻实在不知,答道,“我不知呀,血神教,冰雪宫,五鬼门,与我们而言哪里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五鬼门还是后到的援兵。”
众人边交手边退,准备等人一多就撤走,这样也好,把其他地方的人引过来,其他地方的道友也有轻松些,五鬼门这样不顾章法阵势的乱跑,对攻破血神教的防线反而有好处。
很快,远方有援兵过来了,几人熟练的击退敌人,准备逃跑。
但这时,大家忽察觉援兵队伍里有一道黑影,上一眼还离得很远,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突然就近了,再一个眨眼,就到面前了!
众人清清楚楚的看见来人肥壮,大肚横肉,光头凶恶,但气息却是霸道绝伦,仿佛是一座山飞过来。
是三境的魔头!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人同样直奔程心瞻而来,程心瞻眼见着这人离自己就不到二十步了,感受着金丹境界磅礴的气息,他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困难。
往日里在山中他没少跟三境的人打交道,但那时候长辈们都收敛着气息,此刻面临一个真正散发着敌意的三境,他第一次觉得境界比什么都重要。
“镇!”
他念出一个咒字。
清晰的明治山虚影凭空出现,往光头壮汉身上压去。
这是他观想的最为凝实的山影了,以戊土之气结成,有千钧之重。
但那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笔直的冲过来,连手都不曾抬一下,明治山虚影便被震碎了。
十五步。
程心瞻瞳孔迅速收缩至针眼大,左眼在瞬间染成丹色,宛如朝霞,放出璀璨霞光,一口赤色飞剑宛如细针,融在霞光离,刺向来人。
这是他一直隐藏的后手,无人知晓。
壮汉脸上第一次变了颜色,但距离已经是如此之近,便是他也避闪不急了,只是勉力低头侧偏。
“咻!”
从右肩到后背,「桃都」在壮汉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桃都」重铸后,第一剑杀二境,第二剑,伤三境。
不过此时,壮汉的手已经搭在了程心瞻的肩膀上,只这一下,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碎了。
“嘿嘿,好小子,确实厉害,不过还是得委屈你跟我走一趟,借命一用,好让我的法宝早些出世!”
“咻!”
「桃都」又从远处返回,直直射向壮汉后脑。
然而壮汉就仿佛脑后生眼,把头一偏,就躲过了这一剑。
为了不伤害到主人,「桃都」又急剧缩小,化作细针,没入了程心瞻的眼中。
“别费心思,走吧!”
壮汉把程心瞻一提,迅速远去。
萧妙语如遭雷殛,瘫坐在地,颤颤巍巍摇响铃铛。
三境,已经下场了。
而他,又一次没能护住同门。
第117章 险象环生
两边的山石迅速后掠,因为壮汉飞遁的速度太快,一切景色都呈现出流光彩带的模样,让人看不分明,这让他想到了之前真煞冲穴时师尊把他从烂桃山带回宗时看到的场景。
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剧痛,他收束念头,静下心来,脑中念头百转千回,冥思苦想脱身之法。
剑法,符法,咒法,雷法,风法,五行,他的手段很多,只是这个对手的境界太高,似乎什么玄妙的手段都没用了。
想到境界压制,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出了个另类的法子,至于管不管用,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突然张嘴往前方一吐,吐出一道明光。
尚三思立刻察觉到,便用去抓,不过却抓了个空,似乎什么也没有。
不过在两人前面,却忽然出现了一道云岭,云岭顶上,有金碧辉煌的天宫。
“幻境?蜃云?小子,难不成你还想以幻境困住我吗?”
尚三思大笑着。
不过这时,在尚三思眼里,那云顶天宫中,有几点光亮闪过,其中一个光亮落下云头,在空中骤然放大,施展出法天象地神通,落地后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神灵。
这尊神灵衣着华丽,头顶金珠冠,身着朱丹袍,袍上花纹繁复,祥云叆叇,星成昴宿。
这正是昴宿星官。
两人在巨像之下,宛如蝼蚁,那星官袍服上的星云如真似幻。
星官头颅在极高之天际,看不真切,只是低头来望,两眼如日炬当空。
尚三思吞了一口口水。
那星官身上散发的古老神威与阳火真意,看着真不像是幻化出来的啊!
莫不是哪个金丹法相路过?
不过他很快摇摇头,哪有这样巧的事。
随后,又有三个光亮同时落下,在两人另一侧化作三个巨人。
三个巨人当中一个披紫色官袍,一片灿灿紫色宛如天柱,又似雷瀑,在极高处,但见一对金瞳隐在云雾中。
此人身边一左一右还有两尊神灵,神灵全副甲胄,甲叶层层堆迭,晃动之间宛如雷鸣。两神一人持槌,一人持镜,好似天王,两对银色电眼高悬云上。
三人站定,身后自有雷电交织成网。
仿佛贸贸然闯入了天宫神国,尚三思疾驰的身影不自觉停了下来。
又是一点华光落下,落地化作金麒麟!
麒麟青面青鳞,两角金黄,如大日出碧海,当空显化。
鳍鳞伤痕累累,显露出金肌玉骨,但依旧战意冲霄,此刻垂目望向尚三思,杀意森然,金色的巨角隐在云中,宛若游龙。
尚三思心中一悸。
最后一点华光落下,地动山摇。
但这次却不完全是幻觉,最后一个神灵现身,西昆仑山真的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
最后出现的神灵衣着是最随意的,一身明黄色便服,双手负在身后,眉目低垂,神灵顶天立地,连西昆仑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尚三思对上神灵低垂的目光,仿佛西北大地上的群山都在向他倾倒过来。
六位尊神分列两侧,各自散发着真实的道韵,是光照一切的明阳法意,是九天荡魔的雷霆法意,是孤傲霸烈的不死金性,是生杀予夺的戊土真灵。
六位尊神垂目凝视着他。
“啊!”
他大叫一声,他心知这是幻化之像,这里面的古神连他都叫不出名字,又怎么会真的存于世间。可是就像凡人在寺庙道观里看见了巨大神像雕塑会心生畏惧一样,六位散发着真实法意的神灵就站在面前,才更让身处三境、方方触摸到天地法则一角的他,如见真神。
他用大叫驱散心中的不安,但心神为之震慑,手上的动作便放松了。
程心瞻见果真有用,立即抓住这个空隙,使出浑身解数,脚下火光、雷霆、巽风同时腾起,载着程心瞻迅速南逃。
“嘿嘿。”
程心瞻费了那么大动静,以「阳明云堂罡」幻化观想内景神,但也真的只是让自己从尚三思手上争得了三思时刻,马上,尚三思就回过神来,嘿嘿一笑,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子能逃过自己的掌心。
而且,对于六位神灵来历,他猜定是蜃云曾经记录的古时画面,记录下了法蕴道意,后来被这走运的小子得到了。
他动了,起身去追赶,与程心瞻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程心瞻见人追赶过来,再次施展出【曌】字光明咒,借着明光,瞬间分化出上百个蜃云幻影来,又施展出自悟的雷霆分光剑法,又多出几十个幻影,与此同时,他还把竹身从窍穴里放出,分出二魂驾驭,做好舍弃肉身的最坏打算。
隐藏在数百幻影中,他又将身上积攒的雷火符箓几乎是全部往后抛散出去,全部引发,雷火漫天。
待明光消失,看着漫天雷火与成百分身,尚三思也有些发懵。
“孽障!”
一声震碎风雪的暴喝从南方传来,同时,一道如天河般的剑光也从南边亮起,往北边流淌。
剑光起于天上,越过北锋线后便落到地上化作真正的剑气洪流,洪流在无数魔道弟子头上碾过,将其化作了碎末粉尘,地上的白雪宛如生起了红藻,
剑气洪流一直北进,直指尚三思。
应静松的遁速比起剑光丝毫不慢,他的剑瞳也看见了飞逃的程心瞻。
看见真实的浩荡剑光,这远比程心瞻幻化出来的神灵对尚三思的震慑更大,他脸色一变,他必须在那个三境剑修来之前抓出这个小子,逼其投鼠忌器。
尚三思祭起了白骨锁心锤,半成的宝器上泛着幽火,随着他心念一动,骷髅头里的幽火便喷涌而出,化成一片火海,往前头那数百化身上压过去。
稍微落在后头的几十个蜃云化身马上被幽火烧成了虚无。
“蠢货!”
这时,昆仑顶上突然也响起一道声音,一道阴暗玄光从天而落,化成光海,直接将幽冥鬼火尽数扑灭,随后玄光再凝成一团,直直打向尚三思。
尚三思大怒,“北阴!正道之敌当前,你不帮我,还要杀我?!”
不过那道玄光却不回话。
玄光比剑光来的更快,马上就要落到尚三思头上,尚三思无奈,只得放弃程心瞻,想要往侧边躲避。
不过向来不肯吃亏的尚三思又怎么会就这样放任程心瞻离开,起手便打出数百道鬼箓,像一群麻雀一样射向程心瞻的数百化身。
这是五鬼门的独门秘法,每道鬼箓上都附着有尚三思的一缕念头,只要被种了鬼箓的人念力不及他这一缕念头,便会被其控制,化作傀儡,这一招用来对付低境的人是无往不利。
打出鬼箓后尚三思便要躲避玄光,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知从何而来、何时出现的血光将他笼罩,将他一身的法力全部锁死。
他大骇。
他不是初入三境,是在三境打熬数百年的人,竟然如此被制服,这得是四境圆满、乃至五境的本事!
起码他认为,现在在山门冲击第五境的师尊想要做到应该也不轻松!
此时的西昆仑,如果说还有这样境界的高修,那只会是一个人。
血神教主。
尚三思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捉拿一个正道的小子,竟会将血神教主冒犯至此!
他更想不到,血神子的境界竟然高至若斯,相隔如此远,竟只是一个念头就将自己的法力锁死。
“前辈!饶命!”
他高呼,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不过此时玄光已至,正正好打在动弹不得的尚三思头顶上。
在飘忽的玄光、漫天的雷火、纷飞的鬼箓以及上百分身的混乱战局中,没有人发现,一抹微不可察的华光从玄光里分出,撵上了一道尚三思打出的鬼箓,并将其搅碎,而这一道鬼箓正是打向程心瞻竹身的。
华光搅碎了鬼箓,却没有消失,而是直接没入了程心瞻的竹身里。
玄光在尚三思身上一裹,立即就将其化成了冰块,往地上掉落。
此刻,应静松的剑光刚刚过来,直接就扫中了冰块。
刚成型的冰块立即就四分五裂,剑气斩在尚三思身上,将其一劈为二。
不过尚三思裂开的腹中露出一颗散着幽火的金丹,金光顿时发出丈许长的毫光,将两半肉身罩住,随即两半肉身又重新合到了一起。
此时程心瞻的真身和竹身已经飞到了应静松之后,他说道,
“山主,弟子无恙。”
应静松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后怕之余,心头的怒火更是更加高涨,又再出一剑,此剑则是直接瞄准了那颗金丹,剑气之浓郁更胜刚才那一剑。
不过那道玄光却是替尚三思挡下了这一剑,随后分出一道寒气再把尚三思一裹,重新将其化成了一块冰。
玄光在冰块前显形,化作一个年轻人,正是北阴殿主。
北阴将冰块护在身后,笑着对应静松拱拱手,
“这位剑仙,贵教弟子无事,你一剑斩我魔教数百弟子,又斩了这蠢货一剑,伤了他的金丹本源,气应当也消了,就这样了吧,你我各自回营可好?”
应静松没有回答北阴的话,此刻看到霍静言也赶来了,低声对程心瞻道,
“好孩子,跟着院主直接回大营,不要再露头了。”
这孩子能从三境手里逃出来,实在让他也感到震惊。
说罢,怒火中烧的应静松提剑上前,一道剑光直接斩向了北阴。
虽说北阴刚才浇灭了那个另一个魔头的法火,但是他现在敢护着他,也同样也是敌人。
北阴呵呵一笑,并不畏缩,施法打出一片绚烂华光,华光以青紫二色为主,又交织分化出无穷光彩,华光与剑气接触后并没有被剑气斩开,反而是将剑气消磨掉了。
“「北辰极光天罡」?”
应静松有些讶异。
这道极北之地上的天罡名气极大,但因为其形迹介于虚实之间,飘忽不定,很少听说有被捕获炼化的。
北阴笑着点点头,“剑仙好眼力。”
“正好,且试试传说中能消磨万物的「北辰极光天罡」,能否磨去我的「白虎裂空剑罡」。”
应静松手中是一把名为「白秋」的法剑,此刻剑吟如虎啸,一道剑气斩出,竟化生成了白虎的模样,白虎离剑之后即斩破了虚空,没入未知之地,随后又从虚空某一处出现,落在北阴身上。
北阴避闪不及,被斩下一缕发丝。
两名三境开始交手,死里逃生的程心瞻在混乱中重新将竹身收回肉身,又收拢蜃云,迎上霍静言,快速离开。
与此同时,东南大营里也传来了法螺的声音,这是三境入场,让一二境弟子离开的信号。
霍静言直接将他带回了大营,而攻山之后首次回营的程心瞻一进自家道观马上盘膝而坐,他对霍静言道,
“院主,劳烦您为我护法。”
霍静言点点头,忧心忡忡。
程心瞻马上敛息内视,他察觉到,刚才肉身和竹身里都有异物进入。
片刻之前。
肉身内景天地里,紫阙虚无之境中,一道鬼箓闯入,鬼箓感知到了程心瞻的魂魄所在,立即贴了上去。
此时紫阙里只有胎光和七魄在,可是程心瞻对神魂力量的淬炼是自食气之初就开始的,观想光明宫,雷霆司、明皇陵,三山五岳,更别提诸多内景神,随后又历经明治山秘法《长生胎元显神密旨》的养炼,三魂七魄的灵性与力量远迈一境。
如今有异类侵占肉身,七魄中的「吞贼」马上警醒过来。
只见「吞贼」由一团灵光化作了一个人面虎身的神兽,虎身后又生着九条长尾,虎头上的人面与程心瞻本相无异,但面上还覆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
此「陆吾」之相也。
「吞贼」发出一声咆哮,奔腾而来,扑向鬼箓。
鬼箓与施法者断了联系,又未见过这样灵动的魂魄,似乎无所适从,被「吞贼」扑在爪下,可是鬼箓到底是三境修士的一抹念头凝结而成,「吞贼」虽能守,却不能灭。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程心瞻竹身回到肉身,二魂回归紫阙。
他见此场景,当即观想出光明宫、雷霆总司。「吞贼」放开鬼箓,鬼箓刚想逃,两座雷火神殿当即落下,立即就将鬼箓镇成碎片。
一边的「吞贼」早已等待多时,将鬼箓碎片尽数吞噬,虚浮的「陆吾」之相更加凝实了几分。
鬼箓被处理干净,他又去看竹身。
「吞贼」同样有感,看向金府所在。
之前他都是把竹身放在心府里,可刚才竹身入体时心府内景神却表现出抗拒之意,这是从未有过的,这定是方才打入竹身的异物导致。
方才他把竹身临时放在了金府里,现在由「吞贼」领路,他赶忙探念去看。
第118章 北阴赠太阴(第一更奉上)
只见在金府之中,金麒麟尸之侧,竹身盘坐。
「吞贼」没入竹身,进了竹身后又径直奔向竹身的水府,程心瞻念头一直紧随其后。
进了竹身水府,可以看见平日里积攒在水府中的水行法力化作一方澄澈的大湖,现在只见在这湖水上方,还悬着一轮皎皎明月。
程心瞻有些疑惑,明月如玉轮,散着清辉,湖水在清辉照耀下如潮汐一般自行涌着涟漪,月光皎皎,水声哗哗,极为融洽适宜,看着不似鬼箓那般的魔物?
他仍旧不敢大意,以「吞贼」缓缓靠近明月。
「吞贼」的爪子刚一触碰到明月,明月便抗拒一抖,把程心瞻和「吞贼」都吓了一跳,「吞贼」的九条尾巴全部竖了起来。
明月这一抖,抖出一团云雾来,仔细一看,云雾里还有几十个光点,像是群星拱月一般。
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变化,明月重新安静下来。
程心瞻看着群星拱月的样子,认真思索着,过了好一会,他似忽然发现了什么,念头剧烈的震荡,随着他念头的剧烈波动,水府中的湖水也开始翻起巨浪。
程心瞻强迫让自己收束心神,稳固念头,直到湖水归于平静。
他缓缓的,以念头去拨动那些群星光点。
“承接十二重楼之灵气,先至心府叩门,再转道绛宫朝拜,随即逆行任脉,先走脐中,下行,过黄庭而不入,再转道督脉,顺气,过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上行至百会,再掠过紫阙,送还十二重楼,过楼之后,归于心府。”
程心瞻脑海中浮现起当年师尊进入自己的内景天地,第一次引导自己行气的场景!
师尊的教导此刻化作黄钟大吕之音,在内景天地里回荡!
明治山要求首开心府,当年自己的第一条周天行气路线便是明治山代代相传的「火行单相小周天」。
自那以后,凡是师尊授法,无论金书玉册,所有的开启密钥全是火行单相小周天行气图!
这是明治山世代相传的密钥。
可程心瞻刚才分明看出,这拱卫着明月的群星,在星位布局上,分明将这条周天行气图上的所有窍穴全部囊括了!
云宅-心府-绛宫-脐中-黄庭-会阴-尾闾-命门-大椎-玉枕-百会-紫阙-云宅-心府。
程心瞻的念头在群星中穿行,将代表着周天窍穴的光点一一点亮。
直到最后一个。
群星云雾尽皆散去,明月如泡沫一般碎开,显现出里面的几样东西。
其中一团华光突然膨大,竟化作了一个人形!
这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像幽兰一般的笑意,配着他像雨后山风一样清新的气质,像是一个在山中幽居许久的仙人。
他样貌俊美,身如青竹,腰肢和肩颈都极为挺拔,一看就是一个绝不可能弯腰谄媚的人。
水府里的湖水又开始剧烈的震荡,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程心瞻却认得,这正是挡下应山主一剑、被那个抓住自己的魔头称为“北阴”的人!
而他与冰雪宫的魔头攻杀数日,又怎会不知,北阴之名只会指冰雪宫的北阴殿主!
可是这位魔道的巨擘,又怎么会知道明治山的密钥?
“你师叔,就是在北边失踪的。”
这时,师尊的话又在他的脑中回响,这一瞬间,他似明白了什么,喜出望外,可是又担心那个万一,不敢全信。
而这时,北阴的声音响起,
“不曾想,多年之后,我再见到明治山,竟然是在你的咒术法景里。”
程心瞻又怎么会想到,他日夜观摩、观想的明治山,也会是他人日夜魂牵梦萦之景呢?
他想不到,当他施展【镇】字咒,召唤出明治山虚影拦截尚三思时,坐在血云宫内与血神子面对面的北阴忍得又是何等辛苦呢?
程心瞻也将念头化成人形,毕恭毕敬对北阴行了一礼,
“三清山第二十六辈门人,明治山第二十一代嫡传,程心瞻,见过师叔!”
北阴看着程心瞻许久,忽然放声大笑,久久不绝。
“她最近怎么样?”
程心瞻自然知道师叔说的是谁,他答,
“师尊一切安好。”
北阴笑着点点头,“前几年,我听南派魔教的说,她去烂桃山救自己陷在煞穴中的徒儿,那是我最近一次听说她的消息,也是那时才知道,我们明治山又有了传人。”
程心瞻闻言,顿感酸涩。
“后来,我又听说,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一个出自三清山的,叫程心瞻的年轻人大放异彩,险些连中三元。我听闻后喜不自胜,三清山中,如果说还有一个心字辈的年轻人,那不是我明治山的,还会有谁呢?当夜,我在北疆,遥望明月为你贺喜。”
程心瞻再拜。
北阴又道,
“你很好,我来西昆仑后,便始终分出一缕神念在战场上,我看你剑法,符法,咒法,雷法,风法,五行,样样精通,你的天资,比起我和师姐,还要好。
“只不过笼罩在这边战场上的神念太多,光是五境的就不止血神子一人,而且我发现,有好几股高修神念都很关注你,据我所知,起码峨眉的简冰如就经常探视你,他的神念像是一把利剑,我不会认错,所以我也不敢久视你。”
程心瞻闻言讶异,他竟不知在战场上空还有博弈。
“你对付尚三思的表现,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我想,足够让人惊艳了,尤其是你幻化而出的神灵,被震慑到的,又何尝只有尚三思一人。其他门派的,尤其是简冰如,怕是心里都不太好受了。你最后分出数百化身时,他们都在看着你的肉身,趁着这个机会,我看到了竹身,才冒险送些东西进来。
“呵呵。”
北阴环顾四周,仿佛是在看这具竹身,
“当年,师尊要把灵杖传下来时,师姐要让给我,但我和师尊都决意传给她,你师尊胆子可大,喜好涉险探秘,上天入地没有师姐不敢去的地方,她能把灵杖用好,只是没想到,她竟没用上,又传给了你。”
程心瞻回道:“当年弟子不慎误坠地煞中,以至真煞冲穴,肉身僵死,所以师尊赐我竹身以便行走修行。”
北阴点点头,“原来你还受过这样的苦。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肉身受真煞冲刷,魂灵在竹身中养护,你的根基确实打得好,当年我和师姐修行分身术时,可没这样的宝贝。”
程心瞻也知,便说,“师尊待我极好,所赐之物,无一不美。”
“你也很好,不曾让师姐失望,《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已经修行到可以三魂七魄显形的地步了。”
北阴看着呈现「陆吾」之相的「吞贼」,又看着程心瞻凝实的念头,便笑说。
随后,他又道,“我在其他法统上没有你博学,不过在《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上的修炼可不比你慢,所以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魔头搜魂得了记忆,世间没有人能在我自毁元神前谋夺我的记忆,我就是你实实在在的师叔,要是还不放心,等回宗了让通玄祖师再看一遍就是。”
被师长当面点破心思,程心瞻连道,
“师叔恕罪!”
北阴笑笑,“哪有什么罪,谨慎是好事。”
既然师叔先把事情说开了,程心瞻便顺着话头说道,
“师叔,那您现在到底是?”
是主动卧底?是身不由己?
至于投靠了魔道,程心瞻不做此想。
北阴,或者说是陈素行,沉默了片刻,才道,
“两者皆有吧!”
程心瞻闻言便道:“那可要知会长辈,来救师叔脱身?”
宗内可是都觉着师叔已经亡了。
北阴摇摇头,“不用,我还活着的事,你回宗之后只需要告知师姐、祖师还有掌门三人足矣,也不用他们做什么,更不要来北疆找我,一切我自有打算。”
程心瞻点点头,又说:“那师叔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当年,又是谁害的您?”
北阴则是摇摇头,
“往事暂不提,只需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好。”
说罢,他又另起话头,
“我看你气息和幻化的内景神,你是以丙火辟心府,辛金辟肺府,戊土辟脾府,接下来是要以癸水辟肾府了?”
程心瞻点点头。
“那可有头绪了?”
程心瞻摇摇头,他才观想脾府内景神有感,还未思索好水府之主,而且水府之主又是重中之重,要与心府相和,呈水火相济之势,没有那般简单。
北阴笑了笑,“师叔送你一个吧!”
程心瞻很意外。
“你师叔我在北疆多年,要说最大的进益,就是修行太阴之道,冰雪宫是魔宫不假,但在当世,冰雪宫也是太阴传承最为完整的宗门,你以太阳辟心府,那自然要以太阴辟肾府才算相配。”
程心瞻闻言一喜,正是如此!以太阴开肾府可以说是他观想昴宿以太阳辟心府时就确定下来的,可是之所以他水府之主未能早早定下来的原因却有两条。
第一,太阴太阳两系的正神高仙实在少有!远不及群星列宿、诸水众山,更别提雷神谱系。而且太阴太阳两系的神仙位格本来就极高,能流传至今的观想图又少之又少,所以真正能观想有望的,实在极少。
他也曾想过,在二十八星宿里找一个月宿辅神观想,可是他又很不甘,昴宿成神时虽然只是位列二十八星宿,可是这位跟脚本来就极高,后来的境遇更是高到没边,成为自金乌后第二个能遨游太阳星的生灵,说是群星阳主也毫不过分。因金乌妖皇占据太阳星,所以道门神仙谱系里太阳之主空缺,昴宿虽无其名,但在金乌绝世之后已有其实,相比之下,二十八星宿里的月宫辅神却是没听说谁有这样高的成就的。
至于月宫主神,实在神秘高远,他找遍宗内藏书,也只见过一些琐碎的只言片语,因此不做指望。
这也正是他水府之主悬而未定的原因之二,那就是道门崇尚纯阳,却少有修行太阴的,所以太阴诸神便少见于典籍,观想图更不必说。
“师叔,您说的太阴?”
“自然是太阴之主,上清月府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皇君!”
果然!
程心瞻不曾想到,这位未曾见面的师叔,一见面就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太阴之主统管四渎、五湖、四海、十二溪水府,并管冥官僚佐,主肃静八荒,明明辉盛。
这时,只见北阴一挥手,之前明月破碎后显现的一物迅速放大,化作一幅画卷。这画卷背景是一轮光辉明月,明月之中有一林,为青华紫桂之林,枝红叶兰。在林前有一宫,为寒玉堆砌而成,宏大清冷,宫殿匾上有字,名曰:
广寒洞阴宫。
宫前有神女皇君悬空而立,戴星冠,蹑朱履,衣素纱之衣,垂白玉环佩,手执姹紫宝剑,剑斩来犯之天魔。
“这副《皇君月府斩魔图》是冰雪宫的密藏,不过因为这个名字,为魔宫宫主所不喜,一次立功之后赏给了我,你好生观摩,这图里不光有太阴真形,亦有高邈剑法与灭魔法意。”
程心瞻看着真形图,实在无法再说什么,再次拜谢。
“我这还有一道法门传你,唤作《水炼阴鼎大要》,是修行胃窍的宝书,说是魔道功法,盖因是魔道中人所创,其实真正修行起来,与其他命藏真经无异。我道门讲究中正平和,胃鼎霸道,熔炼万物,在这方面的认识其实不如魔道,你且用心体会,其实对待魔道也一样,不可一味贬低,亦不可轻视。”
程心瞻拱手称是。
“好了,与你交代了这些,我这缕念头也要消散了,你让「吞贼」吞服了吧,莫要浪费了。”
北阴笑着说,他的身影在慢慢变淡。
程心瞻闻言一愣,这次却是摇摇头,
“师长身躯,岂可作为养分,弟子在此恭送师叔,只待来日再见!”
北阴闻言也愣了一下,摇头失笑,
“看来在魔道待久了,要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好,好,你是个好孩子。”
北阴笑着说,念头所化的人影逐渐消散。
程心瞻躬身相送,怅然若失,真不曾想,他一直以为师叔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会在此地相逢,更是想不到,三清山明治山的弟子,会成为现在的北疆第一大教,冰雪宫的北阴殿主。
一定要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回宗门。
他又看向《皇君月府斩魔图》,实在想不到,师尊才给自己指明了土府之主,师叔便立即替自己寻到了水府之主,又都是如此贴切,不知节省了他多少时间。
看着太阴光辉,此刻他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何心府之主拒绝竹身入驻,心府之主拒绝的哪里是竹身,分明是位格比昴宿还要高上一分的太阴皇君!
第119章 望洋兴叹(为月票加更)
西昆仑上的三境之战并没有持续很久,或许是因为血神教的七位金丹境全部现身,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或许是因为冰雪宫的北阴殿主丝毫不逊色于三清山金丹剑仙的实力,以及表现出的决意要和血神教共进退的态度。
但归根到底,应该还是因为血神子那一道瞬间禁锢了尚三思的神念。
三境中的战斗中又以冰雪宫的北阴殿主和三清山的投剑山主之间的战斗最为激烈,「北辰极光天罡」和「白虎裂空剑罡」相接触而爆发出的华光改变西海大地上天空的颜色,像是画师打翻了颜墨,倒在了一张湛蓝的纸上,只此处是五颜六色的。
也是这一战,让大家知道了这两位的实力,有人猜测,两人应该都是七洗之上的实力,如果能进入四境,马上就能和一些老牌四境一较高下了。
两人的战斗太过精彩,以至于让其余的三境战斗显得过于普通,后来连其他的三境也不打了,都在观摩。
两人打了一天一夜,西昆仑上的风、雪、云,全部被罡气撕碎,第二天时竟还给了冬日里的西昆仑一个朗朗晴空。
两人以两败俱伤告终,都是吐血归山。
不过在精彩绝伦的三境战斗里,只有少部分人察觉到霍静言带着程心瞻连夜回了三清山。
此后再也没有人在西昆仑见到程心瞻,但所有人都记下了这个年轻人曾在三境高修手上走脱,他程义符的名头也广为流传。
至于那天震慑了所有人的神灵幻象,有人觉得是程义符的护身灵宝图鉴,有人觉得是一颗从上古流传下的蜃珠所化。
只有极少数的道门高真看出了,这是程心瞻的内景神外显,与三清山亲近的为三清山贺喜,与三清山敌对的对此感到忧愁。
才一境就能将内景神外显,这意味这个年轻人到了三境的时候肯定能轻松的缔结出金丹法相,到了四境的时候造化道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是三清山未来数百年的顶尖战力。
三境打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又是二境重新攻山,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那个引发三境战斗的人再也没出现。
————
六个月后。
西昆仑山的山头上血云依旧,白雪依旧,但脚下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溪水,青草野花如织如绣。
一个年轻人蹲在一处溪边,把手伸进溪里,溪水依旧冰冷刺骨,他手里向外散发着太阴法力,融进溪水里,很快,小溪的上下游便有血水和死气汇集而来,在他的掌心处汇成一个脏污的泥丸。
他把手抽出水面,握紧拳头,掌心里燃起金色的火焰,将脏污焚为虚无。
这六个月以来,西昆仑山周边死了很多人,处处都是血和尸,其中就有不少是这个少年的剑下亡魂。
尸体有人收敛,但血污都留在了冰雪之上。
不过随着夏季到来,冰雪消融,血污与冰雪一起,化作了污浊的小溪。
每当年轻人看见了这样的小溪,他都会施法去除其中的脏污,使其重归澄澈。
焚化脏物后,他起身,望向了身侧一个跌倒在溪边的人。
这是一个血神教的魔头,他眼睁睁年轻人很轻松的就将一条污浊的小溪变得澄澈,十分确定自己没有招惹过这样一个正道天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擅长水法的正道少年会追杀自己长达数个月。
前一两次,自己还能轻松摆脱甚至险些反杀,可是到越后面,这个正道天才的实力就越夸张,有时候他不禁怀疑,自己和他是否在同一片天地下,是否在同一条时间长河里,为什么他的进步会如此之快?
好几次自己死里逃生,但只要自己露面,就会被盯上,直到今天,被彻底拿下。
这个人的水法越来越高深,似乎漫山遍野的溪水和冰雪都是他的武器,但从他刚才的行为来看,他又不只是把溪水当武器。
“你洁净了溪水,下游的牧民会感激你的。”
看着年轻人举着火焰走来,魔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年轻人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魔头也会关心这些。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放?”
魔头想死个明白。
年轻人只回答了一个字,
“镇!”
一座大山虚影显现,彻底将魔头压趴下。
魔头顿时瞪大了眼,这个声音!这个咒术!
“焚灭!”
金色的火焰在魔头身上燃起。
“是你!”
魔头终于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哈哈,好!好!我既杀不掉你,那和小弟一同死在你手里也好,这样下去找小弟没准还方便一些!请务必赐我一样的死法!”
魔头在火焰中大笑着,他释然了,他还以为杀了小弟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裂!”
年轻人以裂金咒结束了这个魔头的生命,金色的阳火很快就将魔头焚成了飞灰。
“妙缘师兄,我替你报仇了。”
他心道。
也就是他杀了何四不久,一道遁光落到他身边,化成一个人形,是三清山外事院的霍静言。
“心瞻,可以走了。”
原来这个从相貌上看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施展了变化之术的程心瞻。
事实上,在他离开西昆仑回到三清山将一切禀告宗门,又让师门看过真形图和法诀后,他就施展变化之术,改头换面又跟着新的一批轮战的三清山弟子回到了西昆仑。
六个月间,来此轮战的正道弟子走了一批又一批,他却一直没离开过。
听到霍静言的话,他有些不解。
霍静言继续道,
“我正道弟子轮战了一批又一批,血神教的一二境弟子几乎伤亡了八成,未来五十年内,血神教只能蛰伏静养,无力南下祸害中原了。
“现在也已经是血神教主能忍耐的边缘,要是再战下去,就得是破山灭门之战了,于我们而言,实在得不偿失,现在其他山门已经陆陆续续撤走了,只剩下我们三清山和峨眉了。”
程心瞻沉默许久。
霍静言安静等着,心瞻是有望掌教的候选,有些道理他必须明白,有些选择,他必须要做。
三清山能传承到今日,并不曾失了道理与仁义,但确实也不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烈道士。
过了许久,程心瞻点点头,“院主,我知道了,不过我在此处并非只是为了杀魔,还在体悟北地的山势和寒意,这于我辟府有利。您带领道兄们先回吧,我在西海一带继续待些日子,还打算四处走走,等时机成熟,自然就归宗了。”
霍静言点点头,既然人家有道途上的规划那就不再劝了,他只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可以去他处逛逛,不要在西昆仑久待了,等人走光了,你一个人就惹眼了。”
“心瞻明白。”
————
两年后。
明四百三十年,初秋。
齐鲁大地,渤海之畔。
一个年轻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他抬手到眉上,遮挡着阳光,眯眼眺望着大海。
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一条白色的大狗,此刻正在用爪子掏着水里的鱼,是几条海鳅,白狗儿知道家里的猫很喜欢这种鱼。
这时一个浪头打过来,狗儿立即跑远躲开,年轻人则无动于衷,海浪到了他的面前自动就分开了。
还记得他当初第一次看见鄱阳湖时,感叹鄱阳湖的辽阔无边,认为和海没什么分别,但现在真看见了大洋,便知晓了自己当年的感叹又是何等的可笑。
道家先贤曾借北海之口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无知的自己不就是先贤寓言里的秋水河伯么?
河出于崖,观于大海,乃知丑,可与语大理矣。
自己今天见到了大海,也算才知道,对于水法,对于修行,自己之所学,还不过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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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贤说: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但又借海口喻说:海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这也正是他所悟到的道理。
两年多的时间,他自西海向北而行,看见了北疆终年不化的冰雪,他专程拜访了天山剑派,这是在西昆仑诛魔时结下的友谊,他和天山剑派的同道们在天池之畔切磋体剑术与法剑术,收获匪浅。
访友之后,他掉头往东,走过塞北的茫茫草原,见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
然后他跟随黄河进入晋原,看到了北岳,又专程去陇南看了西岳,再回到大河之畔。
跟随大河进入河洛之地,远眺中岳,再然后,继续沿大河而走,这就来到齐鲁,看到了东岳。
看尽四岳,他再随黄河入海,望洋兴叹。
“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年轻人低声念了一遍先贤警句,只觉念头通达,周身通泰。
此刻,年轻人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法力浪潮,这股浪潮以年轻人为核心,向四周扩散,法力打到海面上,与海浪相交,激起千堆雪。
此刻,土水二府齐开。
程心瞻修道六年,辟成四府。
他长啸一声,声震四野。
沧海于天地而言,也不过是一粟,而在万古长河面前,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寻常。
自己境界尚低,且再过些时日,等到覆手可灭一教时,自然不用憋屈。
这口郁气,他足足花了两年多才吐出来。
看见海阔天空,不光是修行境界,他的心境眼界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前些时日,十一娘与我说她从孔雀城回海青城年中述职,我既然到了渤海,何不去看看她呢?在西昆仑半年,手中的符纸倒是告罄了。”
白玉京海青城就在渤海之上。
想到这里,他念头一动,便身化白云,直上天际。
白狗儿御风跟上。
当初孙妙殊告诉程心瞻,到三重天非二境不可,但他此时炼化了「阳明云堂罡」,身如清气,毫无阻隔的就来到了第三重天,穿过一二重天时,他甚至还有闲暇观看天雷罡风。
来到第三重天,他举目四望,运转丹瞳,便看见有一巨城浮在东北处,他驾云带着白狗儿便过去了。
海青城比孔雀城更大,城墙上雕绘着海东青出猎的图案,气势磅礴。
进了城里,一样的奢侈华丽,花团锦簇。
海青城的主人就姓萧,他便径直往城中心城主府走。
到了府门处,自然有人把守,他便上前询问,
“居士有礼了,敢问萧家子弟可在此处修行?”
守卫回了一礼,答说,“不知道长问的哪一支哪一位,按规矩,只有被城主选中的旁支才会在府里修行,余者自行成家立业,另居他处。”
程心瞻便答,“是主持渤海产业,齐昌堂的萧十一娘。”
守卫果然知道,他说,“十一小姐被主脉看中,外派到孔雀城主持生意,最近回府述职,现在就在府中,不知道长名讳,我可代为通传。”
“有劳居士,就说故人程且清就是。”
他现在改头换面化名行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西昆仑归山后就再也没出宗过。
守卫点点头,拿出一个同声蛊,放到嘴边低声说了几句。
不久,这名守卫便道,
“道长,十一小姐回话了,您请从东三门进府。”
程心瞻竟不知这城主府这般大,大门在南墙,东墙上竟还有十来个门,有个小斯领着程心瞻从东三门进了府。
刚进府,十一娘贴身丫鬟晴雨便来接了,谢过引路的小斯,晴雨继续为程心瞻引路,她低声解释着,
“道长您白龙鱼服,没报山门,我家小姐境界又低,才接手一些家业,在家中位置还不算高,让您从东门进,实在是失礼,还请您见谅。”
晴雨有些忐忑,上次在孔雀城中,程心瞻险些连中三元,又得还珠楼主青睐,程三元的呼声早已传遍了白玉京。西昆仑的战事过了有一两年,程义符的名头又被广为传唱,如此身份,实在不由她不小心。
程心瞻摆摆手,他哪里会在乎这些事。
“小姐正在准备酒宴,道长请随我来。”
雨晴扯了个谎,酒宴自有下人张罗,不过吩咐一嘴的事,她家小姐实则是在急着梳妆打扮。
第120章 嫁木法
海青城城主府极大,晴雨带着程心瞻进府后,便翻手放出一个云辇,她请程心瞻上云辇,自己则踩着一片巨大的叶子在前引路。
云辇在府里又弛行了好一会,才来到一个雅致院落,那院门匾额上上书三字,
斗惰阁。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院名。
两人下了云辇,晴雨将云辇收起,带着程心瞻往里走。
刚过了影壁,便见一个白玉兰似的女子亭亭地立在那,女子身着轻装素裙,青丝如瀑垂落,看着还有些湿气,像是才洗了发、将干未干的样子。
女子脸上不着粉黛,鹅蛋似的脸白里透着红,她微微低着眉,但眼睛又是往上看,看向比她高上不少的道士,非是做作,却分明有了些含羞带怯的韵味。
如此家常仪容,倒是比在孔雀城当东家时少了一丝威严,多了一份温婉。
“十一娘,有礼了。”
程心瞻笑道。
两人时常写信,已然十分熟络。
“且清有礼,心瞻在哪都是不同,在孔雀城为三元,在西昆仑为义符,现在又自称且清,是打算以且清再扬名吗?”
十一娘到底不是小家碧玉,而是一个能在异地经营生意,给自家院落起名【斗惰】的奇女子,一见面就来打趣程心瞻。
“心瞻也是,化名也就罢了,怎么把自己样貌变化的如此平庸。”
程心瞻闻言失笑,
“山中长辈有言,我自修道以来,过于张扬,在外行走还是遮掩些的好。”
十一娘闻言一笑,显露出明眸皓齿来。
是极,他实在是太出彩了。
十一娘招呼着程心瞻往屋里走,此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来问,
“心瞻在西昆仑被三境魔道偷袭又是怎么回事,我在信中问你,你却不曾细说。”
两人来到厅堂坐下,晴雨奉了茶。
程心瞻抿了一口,才发现是甘甜的花茶。
“我当时也不知,是后来听山里长辈说的,那个魔头是五鬼门的,要炼制一柄名为「白骨锁心锤」的魔器,炼这魔器要以阳修的头颅开灵,我在西昆仑诛魔常用阳火,这就被盯上了。”
“原来如此。”
萧十一娘点点头,心中却想着往后遇见了五鬼门的人,不分上下,定要狠狠宰上一笔,这还不算,听说毕方城的姐妹还做着人口的买卖,最好找个机会把五鬼门的卖了去才解气。
“心瞻在信里说沿着大河游历,我却不知你到底在哪里,只想着大河入渤海,你要是随河见海,能想起我回了海清城,上天来找我就好了,没曾想,你果然来了。”
十一娘双眼亮晶晶的。
程心瞻笑了笑,他游历北疆时去了天山剑派,在陇右去了崆峒山,这两家都有他在西昆仑结识的好友,路过晋原时他去了五台山见了祥在和尚一面,接下来他还想去崂山见一见薛立行,请他为自己铸一把剑。
要是人走到哪都有朋友在,这是何等的美事呀!
自己既然来到了渤海,如此相近,那自然要来海清城看看。
“你现在修行怎么样了?”
程心瞻问。
他知道,萧十一娘是修行嫁木法的,这种法门是最取巧的法门,也有人说是富贵人家的法门。
他还知道,白玉京里有很多人都在修行这个法子,有些是因为要管理家业,无暇修行,有些是贪图享乐,无心修行。
萧十一娘就是前者。
修行嫁木法的人以木行法力在花木种子里缔结符种,再予以栽培,花木生长,所吸食的灵气便有一部分化作木行法力反馈到符主身上。
这种反馈的量是很少的,所以只有栽种的花木成林一片,才能将符主的境界往上推。
不过虽然慢,但这种法子对肉身却没有什么坏处,不像服丹,既不会难以受补药力,也不会积攒丹毒。
相传,这是吕祖年轻时为道姿极差的红颜创出的法子。
不过这种偷懒的法子短板也很明显,就是符主本身没有什么战力,如若不依靠灵宝,那只有等花木启灵化妖时,才能为符主护道。
法本妙法,但也有人心生恶念,把符种种进胎儿肉身里,这就是魔道中最臭名昭著的鬼子嫁衣法,是天下正道见之即杀的异类。
“哎。”
萧十一娘叹了一口气,“现在越往上,符种就越难结,高品质的灵木也越来越难找,我之前以量取胜,勉强到了二境,但若想以甲箓乙符结丹,却是遥遥不可及。”
程心瞻以手指轻轻敲击桌子,原来十一娘都二境了,他知道修行嫁木法的人在二境时要以沾染木行的罡煞结符种,这对财大气粗的萧家来讲也不是易事。
“十一娘这可有铅瓶?”
女子闻言看着他,不知是何意。
程心瞻把手掌一翻,掌心里冒出一滴紫粉色的露珠,露珠周围有焰光花瘴环绕,异常绚丽夺目。
“这是「紫火烂桃煞」,为丁火乙木之阴煞,你看对你缔结阴符可有用处?”
十一娘待他不薄,不说那次在白玉京赠酒为他扬名,后面来三清山时又赠予了许多纸墨笔砚,相比之下,取走的符箓反而甚少,也从未催过交付新符,这个恩情他是记着的。
萧十一娘瞪大了水汪汪的眼,乙木煞水,她四处寻了多久都没有门路,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出来了?
“有的有的。”
晴雨连忙回答,用手揪了揪自家主子,主子正四处谋求罡煞,又哪里会没准备铅瓶。
不过素来大方,视金钱如粪土的萧十一娘此刻却有些扭捏,低着头在那看着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程心瞻笑了笑,“十一娘,你莫不是知道我在西昆仑散光了符箓,此次来不光无法给你交差的符箓,还要烦你再借我些符纸,便故意不接我这滴煞水,好让我张不开嘴?”
“噗呲。”
萧十一娘破功一笑,白了他一眼,便掏出一个铅瓶接过了煞水。
“我可不敢,要是哪天你散不出符,埋没了你义符的名头,让天下人知道了,还要来怪我这个小女子哩。”
程心瞻哈哈一笑。
不多时,便有美味珍馐,瓜果时令,琼浆玉液一一送了上来。
就是等哥儿,也给送上了一根虎骨。
程心瞻饱肚之后,酒没喝完,他还拎起酒壶往葫芦里灌。
十一娘实在看不过眼,叫程心瞻将葫芦给晴雨,让晴雨打酒去。
程心瞻一点没客气,把葫芦递过去,这两年在外,没去苗寨,酒早就喝完了。
“十一娘此次在海清城待多久,你述职又怎么样?”
程心瞻问道。
十一娘答说:“述职还好,说起来也是运气,更得谢心瞻,我接手海市的第一年就是还珠楼主办斗剑会那年,心瞻作为险些连中三元的人物,在我海市酒楼里下榻,给我打响了招牌,后面生意一直很好,此次述职的一百个兄弟姐妹,我排在第六。”
程心瞻很佩服,白玉京的人都那么会做生意,十一娘能排在第六,自然不会是只借了斗剑会的东风那般简单。
“回孔雀城的话还有几天,对了心瞻,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急着走么?”
十一娘问。
程心瞻摇摇头,“急事倒没有,就打算沿着东海继续走,到了会稽那边就回豫章了。”
闻言,十一娘眨眨眼,试探问,
“我家里过几天要举办秋狝,名次靠前的能得奖励,奖励有上好的灵植种子,还有家里产业的。心瞻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商人子弟,族里鼓励参狝的子弟们邀请客卿助威,你看你是否能抽出空,做我的客卿呀?”
程心瞻点点头,问了一句,“这倒是无妨,不过我境界低微,不知是否能帮到十一娘。”
十一娘便道,“心瞻自谦了,参狝的都是我们这些小辈,所请客卿不可超过三境,而在三境之下,我想心瞻已是极为厉害了。”
程心瞻便说好,秋狝,听着有趣,看看也好。
随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晴雨便领着他去城主府的宾客区寻一座空院休息,他是外男,自然不可能在十一娘的院子里过夜。
等晴雨回到斗惰院,十一娘便吩咐道,
“两件事,第一件事,拿上我的北珠十颗,你亲自去铁刹山,替我向郭姐姐赔罪,就说今年的秋狝她不必来了,助阵的客卿我已经另有人选,郭姐姐若要打趣笑话我,就让她笑吧。
第二件事,派人速去孔雀城,将咱家符箓铺子里平日积攒的符纸符墨都取来,没听说么,程义符都要没符用了。”
晴雨领命,一路小跑就离开了。
接下来两天,萧十一娘陪着程心瞻在海清城好好逛了逛,等到了第三天,才到了秋狝开始的日子。
一大早,萧十一娘就领着程心瞻离开了海清城,萧家秋狝的地方自然不在城里,而是在渤海中一个叫长青岛的岛屿上。
两人从第三重天下到渤海海上,来到一处广袤水域,漫无边际,四下无岛。
只待十一娘手上连掐几个咒诀,程心瞻便见面前的虚空仿佛像纱布一样被掀起了一角,十一娘带着程心瞻钻进了这一角。
第121章 秋狝
一片光华闪过,眼前忽然就换了风景,碧波万顷的海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岛屿。
岛屿呈现狭长状,如牛角,如勾月,如弯弓,南北走势,东西最宽处不过两三百里,但南北长足有上千里,真不知道萧家是怎么谋来的这样一座大岛。
岛屿上遍布高大的桑木和枫树,此刻入秋,虽说入眼依旧碧翠,但也夹杂着红黄,分外多彩。
岛上有山有湖,有草地也有茂林,极为宽广,草木掩映下,隐约可以看见许多奇禽异兽在其中奔腾。
两人往最南端一处平坦的草地上落去,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年轻人。
两人落地后不久,便有人认出萧十一娘来,毕竟是在述职汇报中排第六的人,比她差的人,指望在秋狝上打个翻身仗,比她好的人,也担心她在秋狝上表现的好,最终超过自己。
见她带了一个面生的男子,众人纷纷前来打听,询问请的是哪家的高人。
青神山,程且清。
一个大家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没过多久,一百个年轻的萧家子弟,都是外派出去接管生意又回来述职的年轻人,一百个外姓人,都是萧家子弟请来为秋狝助阵的帮手。
两百人,全部到齐。
程心瞻闲来无事,四下望着,不曾想,这一望,就发现了几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都是在西昆仑轮战的正道子弟。
不过他现在的容貌无论是和本样还是和在昆仑的后半年都相差甚远,所以也就不上前打招呼了。
他目光四处看着,居然又让他发现了一个许久前曾见过的特殊身影。
那是个瘦瘦高高似竹竿一样的人。
只是脸看着有些对不上。
这么巧?
程心瞻运转九阳还形丹瞳,他的左瞳里闪过三枚丹阳,那个形瘦之人的脸倒映在他的瞳孔,慢慢变化,变化成了程心瞻熟悉的样子。
两颧高耸,皮包着骨,宛如骷髅。
果然是你。
瘦道人。
也就是在此时,瘦道人似乎有所感应,立即往程心瞻这个方向看过来。
不过程心瞻马上敛去丹瞳,望向他处。
“参见长老。”
这时,又乌泱泱响起一片问安声,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光头老人,他身后背着一把大弓,不知是什么境界。
“这是我萧家的长老,入三境已经上百年了,炼体的高人。”
十一娘对程心瞻解释说。
光头老人面朝大家,拱手笑说,
“欢迎各位客人来长青岛,参加我萧家子弟的秋狝大典,为表谢意,特赠上我海青城的贵宾牌。”
老人一挥手,甩出许多道令牌浮在空中。
立即便有许多客卿第一时间用法力去牵拿令牌,他们来参加萧家秋狝的目的就是这个,凭此令牌在海青城采买能打上八折,是极为紧俏的东西。
程心瞻见状后也拿了一个,他把玩看了看,发现这令牌除了花纹,其他的和孔雀城的并没有什么太多差别。
“心瞻你有孔雀城城主府的令牌,比这好用多了。”
十一娘说。
程心瞻收起了令牌,他本来也不是为这个来的。
“我们萧家秋狝的规矩很简单,想必我族中儿郎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老夫就不再赘言,箭响之后,诸位便尽可大显身手!”
说罢,老人张弓搭箭,往天上射去。
这似乎是一种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
箭作啸响,众人也如离弦之箭,往北方掠去。
这两天,萧十一娘已经把秋狝的规矩与程心瞻说明白了。
长青岛狭长如弧月,他们在南角启程,一路上有许多灵兽,但他们只能猎杀额头上抹了白粉的。
参加秋狝的萧家子弟有一百人,但额头上抹着白粉的灵兽只有五十只。
而且,萧家的长老会施法把整个岛的灵兽都往北边赶,而在最北边的二十里地范围内种着一片森林,一旦灵兽进到森林里,众人就不能进去狩猎了。
因为捕猎的灵兽稀少,所以允许大家互相争夺,但绝不可闹出人命来。
除此之外,整座岛里,还藏着两头灵植化生的木精,按萧十一娘介绍,之前曾出现过的就有青竹化生的青蛇,松树化生的黑熊,桑树化生的水牛,灵花化生的蝴蝶,每次出现的都不一样。
一种能化生木精的灵植的重要性对于修行嫁木法的人来说是不言而喻的。萧家秋狝的规矩就是,这木精谁抓到了,就是谁的。谁要是抓到了两头木精,不光能获得它们,同时还会直接成为此次狩猎的胜者,要是抓住了一只,便抵上狩猎了十只抹粉的灵兽。
不过木精不抹粉,又擅长伪装,所以和寻常灵兽并没有什么分别,萧家又规定了,要是抓的不是木精,是寻常灵兽,那不光无奖,还要罚,成为本次狩猎的最大输家。
萧十一娘和程心瞻在林中飞掠,两人身下,是白狗儿在疾驰,听着群兽奔逃的动静,狗儿兴奋极了。
程心瞻说道,“十一娘,你看些抹粉的灵兽,等哥儿会帮着你,我去替你寻木精。”
十一娘点头说好。
不过往年里很少有人能抓住木精,她也没抱太大指望。
程心瞻才交代完,马上就消失了。
十一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眨巴眨巴眼,他说的去寻木精,是一个人去啊。
程心瞻消失在十一娘视线里,施展起九阳还形丹瞳,细细搜寻起来,不过他也没有离开十一娘太远,毕竟说了允许互相争夺,那边十一娘若是被人惊扰,他也能马上过去。
事实证明,他这番思虑是有道理的,他才离开盏茶的功夫,立马就听见了等哥儿的吠叫声。
他只用了三四息的功夫就赶了过去,一到地方,就看见有四个人在围着十一娘,看着装,就是两个萧家人,还有两个客卿。
等哥儿额头上有一道血痕,此时张牙舞爪对着四人吼叫着,狗儿身下护着一个紫貂,额头上抹着一点白粉,应该是被等哥儿咬到了脖子,眼看就躺在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十一娘,怎么你的客卿不曾守着你?”
有个萧家子弟在问。
“不过你这狗儿倒是不错,才开始就发现一条灵兽,不如卖与我如何?”
萧十一娘一脸厌恶,并不答话,看来两人关系平日里就不太好。
十一娘的斗法就很有趣了,她从腰间香囊里洒出一把种子,以木法催动,种子一落地,便有藤蔓毒花生出来,毒花喷涂着彩色的毒粉,藤蔓则随着十一娘手上掐的诀,像蛇一样去缠,像鞭一样去抽。
那个萧家男子则是洒出一张网,这网是用红绳串着铜钱织成的,红绳上有雷火走动,盖在十一娘的灵植上马上就把灵植烧的焦黑。
红绳加铜钱,还蕴藏着雷火,这一看就知道是从龙虎山买来的宝贝,龙虎山的东西向来极贵,萧家果然是有钱的主。
另一个萧家子是女子,御敌的手段是一把法扇,扇出道道火光。
十一娘是自己施法,那两个则是凭借法宝之威,又是火克木,倒是瞬间就占据了上风。
两个客卿没有对十一娘出手,任由萧家人自己去斗,只是他们看见等哥儿还在护着灵兽,脸上浮现出不屑之色,其中一个甩出一道银白色的符,像刀子一样来斩狗儿,另一个则是施展起摄拿之法,用法力凝成一个大手,似乎是想把狗儿和紫貂一并捉了去。
等哥儿现在也不简单,见两人动作,也不闪避,反而张嘴去咬,虚空中出现一个虚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兽,一口便把银符吞了下去,再去咬那法力大手。
“哗~”
在林子中,那几人忽然听见了水声。
他们循声来望,便见一道大江奔涌而来。
林子里哪来的江?
这江介于虚实之间,水声涛涛,浪花朵朵,让人身临江边,可是这江又在树木中穿行,竟丝毫不受影响,看起来又很不真实。
“谁在装神弄鬼?!”
有人喊道,他们以为是幻术。
大江转眼就到,萧十一娘背对大江,是最先与大江接触的,却无事发生。
“果真是唬人的幻术,十一娘,是你的客卿来了?”
萧家人笑道。
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江水很快也触碰到他了。
萧家两个陷到大江里,当即感觉如坠冰窖,两人周身马上起了白霜,打着哆嗦就跌到了地上。
两个客卿要机警许多,大江扑面而来时,还未沾上身,他们便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法力直往骨子里渗,便赶紧跑。
可此时江面上的突然泛起了粼粼的波光,浮光跃银,像是明月的倒影。
下一刻,那粼粼的波光跳动,汇聚成一团,成了一个清晰的月影。
不知何时,在大江上空,与月影相对的地方,真出现了一个明月,即便是在白昼里,明月也散发着荧荧的光彩。
逃跑的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在他们眼里,那空中高悬的,又哪里是明月,那分明就是一道凌厉幽寒的剑意,向着他们刺过来。
他们祭起法宝,来抵挡月光,只是被这个这个动作一耽搁,大江马上就席卷过来。此刻在江中,两人又感受到新的变化,这江不光是幽寒,那一道道浪头又分明是一道道压过来的剑气,江浪剑气连绵不断,又结成了势,一道一道,天上还有凌厉的剑意咄咄逼人,压得两人无力招架。
“道友请收手,我等认输,这便离去!”
其中一人高呼。
此人话音刚落,大江与明月顷刻消失,仿佛真是一个幻境。
得到喘息之机的四人连忙逃窜。
而在大江来的方向,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踏空走了过来。
萧十一娘看见程心瞻过来,自然停止了掐诀,她看向自己的手,心想着,怎么跟他的法比起来,自己的法像是玩闹一样?
“心瞻御雷火,善符剑,这我是知道的,怎么什么时候水法也这么厉害了。”
十一娘好奇的问。
程心瞻笑了笑,“圣贤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笑着回说,“心瞻学法,一日千里,何遑三日。”
十一娘落到等哥儿身边,手上玄光抹过,便治好了狗儿额头上的伤,狗儿则献宝似的把紫貂咬住递给了女子。
“好狗儿。”
十一娘没想到一开始就有所斩获。
于是两人继续前行,不过后面程心瞻就没有再离开十一娘独自去找了。
疾行了又有四五百里,过了一小半路程,再无半点收获,这时忽然看见前方人影幢幢,兽吼连天,似乎是在争斗,又像是在追逐。
两人相视一眼,便飞身过去。
近了一看,这才发现有五六十人在共同追逐兽群,兽群则足有三四百之数,什么豺狼虎豹,什么牛鹿马羊,都在其中。
程心瞻和十一娘一眼就看出,兽群里有十来个额头上抹着粉,看来是兽群在逃散的过程中自己走在了一起。
现在后面追着的人就是投鼠忌器,百兽们紧紧贴在一起,他们不敢动手,怕伤了寻常灵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心瞻一看,发现瘦道人也在其中。
而就在程心瞻看向瘦道人时,瘦道人也刚好有所动作,只见他拿出一杆同样让程心瞻感到眼熟的幡子来,他把幡一晃,里面便飘出许多兽魂来。
不过几年过去,瘦道人的修为和法宝也明显精进不少,那些兽魂出幡之后逐渐凝实,最后与真正灵兽一般无二,落到了地上。
从幡里出来的兽魂尽是虎豹之类的凶兽,钻进兽群里后便径直向那十来个额头抹粉的灵兽贴近,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张着血盆大口咬在了那些灵兽脖子上。
一共十三个额头抹粉的灵兽,竟然被瘦道人一个人拿了。
此时真正的兽群走远,只留下瘦道人的兽魂叼着猎物脱离了。
剩下的人则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
瘦道人见状,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又把幡子摇了摇,里面顿时飘出上百兽魂出来,拱卫着瘦道人,各个凶神恶煞,择人欲噬。
第122章 木精的秘密(五千字,求月票)
第122章 木精的秘密(五千字,求月票)
“走,不必管他。”
看着众人将瘦道人团团围住,程心瞻却没有停留,看十一娘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额头点粉的灵兽,他便拉着她赶紧离开。
十一娘看着程心瞻抓住自己的袖子,心头一喜,随即也不去想那些猎物了。
“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看看那两位,那才是聪明人。”
见到程心瞻和萧十一娘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瘦道人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笑着说。
众人自然不听,不知是谁带的头,几十人先后动手,合攻瘦道人。
不管身后的动静,等稍走远些,程心瞻便说道,
“方才那兽群里,我看见了木精。”
萧十一娘一惊,“果真?!”
程心瞻点点头,方才灵兽都挤在一起,正好省得他一个一个找。
他的九阳还形丹瞳是祖师所赐,最能照显本源,他运转灵瞳后便看见在众多兽群中,有一头梅花小鹿内里泛着青华,不见血气,只见乙木之精,定是木精无疑。
两人马上追上兽群,那木精果然还混迹在兽群中。
“就是那头梅花鹿。”
十一娘顺着程心瞻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她看不出来那头小鹿和周边的灵兽有什么区别,只是问道,
“那要怎么捉住木精?一般而言,凡是木精都会木遁术和土遁术,虽然施展遁术会损耗木精的精气,但它们一旦认为自己要被捉住,就会立即施展,一不留神就遁地而走了。”
程心瞻笑了笑,“在我这,它遁不走。”
他找准了时机,手掐印诀,指向兽群,口念,
“陷!”
十一娘便见到那梅花鹿脚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坑,木精躲避不及,栽了进去。木精掉进坑洞后,土地又马上合拢,后面的灵兽踏上去继续奔逃。
十一娘一急,双手抓住程心瞻的小臂,急道,
“那木精遁走了!”
程心瞻则道,“且不急,再看看。”
等兽群走后,两人又等了好大一会,先后又有几波人掠过,让两人感到很意外的是,在过去的人中,瘦道人安然无恙,反而事围攻他的那些人,个个带伤。
他到底什么来头,竟这般厉害了吗?
程心瞻想着,只是此地不好动手,毕竟都是萧家请来的客人,若是下次还能遇上,定要当面争斗一番,铲除魔头才是。
待确定人群基本都去前面了,两人才露面落地。
来到木精陷身之处,他大袖一挥,土地又分开了,显现出一个大地洞,地洞里,一头小鹿浑身冒着青光在扑腾刨蹄,可是根本无济于事,连土沫都没掉下一块,仿佛这不是土,像是精铁一样。
此刻离得近了,程心瞻再用法瞳去看,便看见了洞里分明有一颗小小的梅树在摇晃着,此刻正在用根须往地里扎,可怎么也探不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十一娘看着这一幕,好奇的问。
程心瞻笑而不语,他修戊土的,结土成石实在不难。
他以法力将梅花鹿提出来,梅花鹿还想跑,他弹出一点金色的火花停在木精的眼前,感受着阳火的炽烈法意,木精当即就老实了。
“不要吃我!”
梅花鹿口吐人言,还是个女娃娃的声音。
程心瞻有些意外,这木精灵性竟然如此足。
十一娘目中更是异彩涟涟,没想到今年族中如此大方,她轻轻摸着小鹿的额头,轻声细语道,
“不吃你,不吃你,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什么灵丹妙药都先紧着你!”
十一娘的嗓音温柔,但又带着久为上位者的威仪,听起来让人颇为信服。
小鹿能听懂人话,但灵智不高,被抚摸着,哄着,渐渐地就放松下来。
“这东西你怎么收起来?”
程心瞻问,这要是大摇大摆牵着,那怕是剩下的一百九十八个人都要围过来。
十一娘笑了笑,手上掐印,连番变化,凭空画了一个灵符,打进了小鹿体内。
只听见一声细细的断锁声,小鹿顿时露出轻松愉快的神色来,呦呦叫唤着。
“这木精都是我萧家长辈从外地抓来的,身上打上了我萧家密咒,密咒若是没解开,木精便只能以灵体行走,否则木精化作本体,我们是怎么也找不见的。”
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小鹿,你现在便回本体吧!”
小鹿点点头,身上青光一闪,化作了一株小小的梅树。
萧十一娘拉开了腰间的香囊,施展法力将梅树拾起,收进了香囊里。
这个香囊居然能存放灵物,也是一个极为不凡的宝贝。
收了木精,十一娘向程心瞻行了一礼,
“实在谢过心瞻,有了这头木精,我往后的修行要轻松许多,于我而言,这就是秋狝最大的收获,其他人获得再多的猎物,我也不在意了。”
程心瞻摆摆手,
“你我怎还需如此客套,走吧,再看看,万一还能再寻一个呢?”
十一娘笑着说好。
不过两人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方才怕被发现,两人是等其他人都往北去了才去捕木精,现在两人落在群兽和众人后头,别说木精,就是点粉的灵兽也是被或抓或赶,两人一只都没见到。
十一娘则不以为意,一路喜气洋洋的,嘴里不断说着,这已经很好了,这已经很好了。
于是两人索性慢慢走,不去想点粉的灵兽,这些肯定都是被人紧盯着的,而是集中精力去找木精,尤其看顾鼠雀蛇兔之类不易被人发现的小东西。
一大早进的岛,直到黄昏,两人还是一无所获。
“咎!”
在两人离北角约还有三百里的时候,突听见一声尖啸。
“这是长老发的信号,要么是点粉的灵兽全部被抓,要么是没被抓的灵兽都进了松林,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秋狝便要结束了。”
十一娘解释说。
两人已不抱什么指望。
“汪!汪!”
箭响之后又过了一刻钟,等哥儿突然开始吠叫,狗儿低着头,鼻子紧紧贴在地上嗅着。
地里有东西。
不过很快地里的东西似是也察觉到了,马上开始在地下穿行逃遁,但是等哥儿也是亲近土行的狗妖,地下的气味儿根本逃不过他的鼻子,地下的东西往哪跑,等哥儿在上头就怎么跑。
程心瞻见状,鼻里冷哼一声。
“轰隆!”
一声晴天霹雳,旱地骤响惊雷,这一声突然的雷音程心瞻还带上了龙威。
等哥儿立即就不动了,应当是地下的东西被龙雷摄住。
此时,程心瞻再运转法力,土地像波浪一样翻涌,一只长须白鼠被托到地面上来。
等哥儿贴上去嗅了嗅。
等哥儿的动静惊醒了白鼠,看见一只硕大的狗头,白鼠惊的一叫,吓得胡须都立起来。
白鼠立即想逃,身上白光闪烁,一个跳跃就要回到地里。不过此时地面早已被心瞻施了法,那白鼠头往地下一钻,却好似撞上了精铁。
“哎呦!”
老鼠口吐人言,倒是个老头的声音。
又是一个会说话的。
是妖是精?
心瞻弯下腰,提着白鼠的尾巴就拎了起来,提到眼前。
他运转丹瞳法眼,看见白鼠内里也是无血色,只有青光闪烁,再仔细看,青光里,是一株根须极长的老参在摇晃着。
他对十一娘点点头,“不是鼠妖,是木精。”
十一娘闻言自然大喜,不过仔细看看白鼠,又稍稍有些嫌弃,
“化生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是只老鼠,还是只上了年纪的大老鼠。”
这只白鼠尽显老态,长须长眉,脸上还生着皱纹,卖相确实与方才的小梅花鹿相距甚远。
十一娘又打出一道灵符进入白鼠体内,
“看看你的原型是什么。”
不过十一娘的话说完,白鼠依旧维持着白鼠形态,不肯化为原型。
十一娘见状脸上反而露出喜色,这木精都被抓住了还不肯现出原形,定是原形珍贵,让白鼠不敢现行。
“心瞻,你能看出来这白鼠本相是什么吗?”
“是一颗老参。”
十一娘闻言喜色更甚,“人参化精极难,这株老参定怕是有五百年了,心瞻你将其服下,能大大增长法力,兴许能一举开辟木府!”
这几天朝夕相处,十一娘已经知道程心瞻的境界了。
“不要吃我!”
老鼠口吐人言,是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惊恐地说出了和小鹿一样的话。
十一娘此刻却不答应了,不理会白鼠的请求,他看向程心瞻,
“心瞻,这老参年份极大,化精已呈老相,想再进一步是极难的,寿元应当无多了,于我修行也不宜,还是你服食吧,正好助你入二境。”
十一娘殷切说着。
“两位仙长!小老儿修行不易,自生了灵智后就一直在东躲西藏,眼看就要寿元将近,转世投胎,小老儿此生生了灵智,要是寿终正寝,下辈子应当能投个人胎,若是难逃人腹之灾,下辈子还是个蒙昧草木呀!求求高抬贵手!”
老白鼠流泪了。
程心瞻有些心软了,他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眼珠子转了转,便恶狠狠对白鼠道:“所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你是我萧家长辈捉来的,又被我等再次擒住,怎可平白放了你!”
白鼠听懂了十一娘的话,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很快,白鼠便道,
“小老儿有个秘密,可以与你们换小老儿的命。”
“什么秘密?”
十一娘马上问道。
不过白鼠却道,“我要你们带小老儿离开这个岛屿,再立誓听到秘密后放我自由,小老儿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十一娘又说,“我们又怎么知道你的秘密值不值你这条命,你可是数百年的老参!”
“这个秘密绝对比小老儿的命值钱!”
白鼠斩钉截铁的说。
十一娘看向程心瞻,“这是心瞻捉到的,心瞻说了算,不过我还是建议服食了参药,提升境界最好。”
“带他离开这个岛。”
程心瞻说。
“好。”
十一娘点点头,又瞪向白鼠,“还不化回原形!”
白鼠一听有戏,连点点头,化作一株人参被十一娘收了起来。
两人继续向北而行,没过多久又听见一声箭响,这是秋狝结束了。
两人来到松林前,所有人都已经等在这儿,那个光头长老也在。
“好,人已到齐,现在开始清点猎物。”
那个光头长老说。
“咚!咚!咚!”
顿时响起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瘦道人,他丢下了十六只点粉妖兽的尸体。
而其余人最多的也才五只。
十一娘丢下了一只紫貂。
而更多的则是空手。
程心瞻扫了一眼,这里地上足有四十八具兽尸,看来仅有两只躲进了松林里。
“本次秋狝可有捕到木精的?”
长老问了一句。
“有。”
十一娘清脆回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转过来。
十一娘走到长老面前,摘下香囊,打开囊口递给长老。
光头长老往里瞟了一眼,很是讶异的看了一眼十一娘。
众人一直盯着十一娘和光头长老,此刻见长老神情,心知十一娘是真捕到了木精,顿时议论纷纷。
十一娘猎到了一只点粉兽,又捕到一只木精,这就相当于十一只了,加上她述职评比第六,这综合起来,得是这次综合评考前三名的成绩了。
几个述职评比排名靠前的便想着,幸好这次萧远的客卿厉害,猎到了十五只点粉兽,而他述职又恰恰不太好,这样一拉,他们倒是还有争头名的机会。
光头长老清清嗓子,开始宣布本次秋狝的成绩。
“本次秋狝头名,萧后,捕木精两只,点粉兽一只。”
众人哗然!
两只!
她捕到了两只木精?!
萧后,正是萧十一娘的名字。
这也是程心瞻第一次知道十一娘的名字。
“萧远,第二名,猎点粉兽十五只。”
长老依旧说着,可第二名已经无人在意了。
瘦道人看向程心瞻,能抓到两个木精的人肯定不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他也寻找过,却一无所获,这个人什么来头?
至于十一娘,瘦道人都没有往她身上想,萧家的人做生意或许是好手,但定然没有那么高的眼力和手段。
众人议论纷纷,一直以为胜券在握的萧远面红耳赤,而光头长老也在纷乱中说完了秋狝的名次,最后他道,
“各位客人也见到了,这小岛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却是我萧家在地上仅有的祖产,护岛法阵是请崂山的高道所布,所以还请各位客人此间事了后莫要向外人透露此岛,以防害人害己。”
这话说的颇为严重,众人自然应下。
秋狝就这么结束了,众人离开岛屿,有些客卿直接就走了,而程心瞻则是和萧十一娘又回到了海青城。
回城后,一百萧家子弟跟随光头长老去了城主的住处所在,程心瞻则是在斗惰阁等着吃茶。
不多时,十一娘笑眯眯回来了。
陈新章看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便笑着问,
“怎么样?”
十一娘笑靥如花,道,
“述职和秋狝是对萧家子弟经商、修行以及结交高人三个方面的考验,述职我第六,秋狝我第一,今年的综合评比我得了头名。接下来的十年,我可支配的钱财就更多了,而且这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这都多亏了心瞻!”
程心瞻摆摆手,笑说,“这都是因为十一娘厉害。”
————
斗惰阁院里有一方小湖,湖心有一个小亭,两人来到亭上,十一娘又把下人都支走。
两人坐下,十一娘从香囊里取出老参,放在石桌上。
老参上灵光一闪,又化成了白鼠。
白鼠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问道,“这是在白玉京里?”
两人点点头。
“不行,必须要回到地上,说完秘密就放我走。”
十一娘一挑眉,这是信不过自己?
不过程心瞻却点点头。
“那就下去吧,刚好,我也该回宗了。”
闻言,十一娘说好,但却偷偷狠狠瞪了一眼白鼠。
于是两人又落回地上,回到了齐鲁,随意落在了一处野外。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十一娘看向白鼠。
但白鼠却不理十一娘,而是望向程心瞻,
“这位道长,敢问可是三清门徒?”
程心瞻点点头。
“那可否请道长以三清圣人之名起誓,只要小老儿说出了秘密,便放小老儿自由,不得阻拦,追捕,还有,也不许这位萧家人追捕。”
“你!”
十一娘没想到,自己萧家的名声,在这个老白鼠心里,竟是这么不堪。
她见心瞻要答应下来,马上又说,
“不对,如果你这个秘密对于我们来讲没有用,比如说哪家的人情辛秘什么的,或是说这个秘密我们拿不到,比方说哪处秘境死地,我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再者有,万一你根本就是骗我们的怎么办?”
十一娘这话也有道理,程心瞻点点头。
萧家的心眼真多。
白鼠看了一眼十一娘,摇头叹气,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又不是商人。”
十一娘被气笑了,也不肯松口,“反正你得先说说你这是个什么样的秘密,我们才能判断对我们有没有用,又值不值换你这株成精的老参。”
白鼠点点头,“这定是个让你们感兴趣的秘密,小老儿想,世间应当没有哪个人会对这个秘密不感兴趣,这个秘密也远比小老儿值钱千万倍。”
“两位,可曾听说过人参果树?”
第123章 人参果核
“人参果树?!”
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听到这四个字,连向来沉稳的程心瞻也不淡定了。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参果树可是传说中的宝物,太古之初就孕育的神树,神树的主人更是号称地仙之祖的镇元大仙!
而在传说中,人参果树能增长寿元!
十一娘看着白鼠,便道,
“你能知道人参果树的下落?你可要知道,人参果树可不是人参草长大了的树!”
白鼠气急败坏,“我当然知道!”
“可传说中神树不是被镇元大仙带去天外了吗?”
十一娘问道。
“谁说我知道神树下落了?”
白鼠道。
“那你逗我们玩呢?!”
十一娘把白鼠提了起来,使劲抖了抖。
白鼠被吓得乱叫,终于不再打谜语,连道,“我要说的不是人参果树,是一枚人参果的核!”
十一娘和程心瞻对视一眼,人参果的核,那也是了不得的神物了!
十一娘把白鼠放下来,
“你快仔细说说,哪来的核!传说中镇元大仙的规矩比王母娘娘还大,即便是送出去的仙果,事后也会遣童子去取回果核。
“况且传说里,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等上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各个都记录在册,怎么会有遗失的果核?!”
白鼠却是把眼一翻,
“小老儿怎么知道核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看见了,现在,你们可觉得这秘密能换小老儿的命了?”
十一娘点点头,道,
“那自然是能,只是,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就是人参果核?”
白鼠高高昂起头,回说,
“世间先有人参果树,再有人参草,人参草祖宗就是人参果树边的凡草根须触碰到了人参果树的根须,沾染到了仙气,这才被点为人参草,我见了自家祖宗,那气息我能认不出吗?
“再说了,小老儿曾追踪那果核,果核在地脉中穿行,吞吐地脉中的海量精气,自行缔结成五行法禁,小老儿根本近不得身,除了人参果核,还有什么果核有这样的威能?”
“果核现在何处,快些仔细说来!”
十一娘急道。
不过白鼠却不搭理他了。
“三清圣祖在上,三清山弟子程心瞻在此立誓,只要木精带领弟子寻到人参果核,弟子立即放任木精离开,不拘禁,不追捕,有违此誓,自绝仙路。”
程心瞻左手伸三指,朝天立誓。
“原来是三清山的道长,那小老儿自然是信的,不过小老儿实在贪生怕死,所以请道长再加一句,如果这位萧家女留我,道长要阻拦,往后也不得寻我更不得差人寻我。”
白鼠又道。
程心瞻应下了,又再发了誓。
白鼠这才放心下来,缓缓说道,
“小老儿第一次见到果核是在两百年前,在苗疆的大山里,一处极深的地脉中。那时小老儿正在地中穿行,无意间便看见了一团五色玄光,知道是撞见了宝物,便凑近去看。
“那玄光里不是他物,却是一枚烂果子,果子的形状已经看不出来了,已经瘪烂成了一层皮,果肉的精华都被核所摄取,那果核在吞吐精气,散发着五色玄光,只是可惜烂果的香气都被锁在玄光里,不然小老儿我闻上一闻,也能升仙了。”
白鼠回忆说。
“烂果?你是说你刚见到时,不光是果核,还有果肉?那可能是一枚完整的果子?”
十一娘问。
程心瞻也很疑惑,居然会有一枚不曾被食用过的人参果掉落在地?
那可是万年结成的果子!
“是啊,一整枚果子,也不知是谁如此暴殄天物。”
白鼠感慨的说。
“神物有灵,自然会发出玄光锁住自身香气,不然怕是早就被人食了去。”
程心瞻说。
“是极”,白鼠点点头,又继续说,
“得见神物,小老儿自是想要,但是果核自行结成五行法域,小老儿根本闯不过,便一边想法子吗,一边远远看着。
“这一看就是五十年,五十年后的一天,果核突然动了,在地中穿行,果核应当是一路避开地下的妖精鬼尸,索性速度不是很快,小老儿我卯足了劲,跟在后面,足足疾行了十来个时辰,果核才钻入一处地脉里,重新停下来吞吐精气。
“您两位猜到哪?”
“南荒?”
这时十一娘很配合的猜了一句。
“不是。”
白鼠摇摇头。
“滇文?”
程心瞻也猜了一句。
“不是。”
白鼠还是摇摇头。
“猜不着猜不着,你快说。”
十一娘又没了耐心。
“呵呵,小老儿出来一看,这里日晒林多,是到琼州岛了!”
白鼠摇头晃脑道。
“那果核现在在琼州岛?”
十一娘问。
“不是,果核在琼州岛只待了一甲子,随后又走了,这次小老儿就不卖关子了,这次又去了荆楚,荆楚待了四十年,四十年后又去了河洛,河洛待了五十年,在六年前,去了白山松水之地,停留在了长白山脚下。”
“两个月前,小老儿外出溜达,便被你们萧家的猎队抓住了。”
“那就是说果核现在在长白山脚下了?”
程心瞻问。
白鼠点点头,“果核几十年才挪一次窝,现在在长白山应该还没走。”
程心瞻不解,又问,“那果核是在做什么呢?如此天南海北的跑?”
白鼠摇摇头,说道:“这个小老儿自然不知实情,但是小老儿也有猜测,原因应当有二。第一,应当是吸食不同地脉中的精气,南方土热,北方土寒,周游神州,吸食精华。这第二,小老儿猜这果核是在寻找适合生根发芽的地。”
程心瞻心中一动,这果核要是发芽了,那可就大不相同了,没发芽,兴许是炼丹炼器的无上之宝,可若是发芽成了树,那就是用之不竭的至宝了!
这树结出来的果,不说能延寿千年万年,哪怕是个三五十年,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仙珍了!
这还没见到果核的影,自己倒想着吃果子了。程心瞻内心暗嘲自己一声,修心还是不到家呀。
“那还请前辈带我们走一趟,见到了果核,自然就放前辈离开。”
十一娘笑着说。
白鼠哼哼一声,这会倒知道喊什么前辈了。
不过白鼠说到做到,他寿元不久,早已想明白,两百年了自己都不曾碰过一下果核,说明就是与果核无缘,不如将这个缘法让与他人,换一次投胎之机。
白鼠在前面领路,两人就在后面跟着,在齐鲁大地上出发,一路北行,过了北幽后,又往东行。
等到了白山松水之地,才惊觉此处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雄伟的长白山脉遥遥可见,像是一条俯卧的白龙。
长白山上有药王庙,是举世闻名的道医圣地。
白鼠带着两人来到离长白山以西两百里的地方停下。
“就是这里了,得遁地下去,在极深的地下,你两位可会土遁术?”
闻言,程心瞻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摇摇头,“我不会土遁术,心瞻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程心瞻点点头,“那等哥儿留下来陪你。”
十一娘点点头,随后又从自己的洞石里拿出几样东西,
“心瞻你收好,这是白玉玲珑球,能挡金丹修士一击,这是九花玉露丸,是解毒的良药,这是彻地寒霜针,这是玄一重水珠,都是攻伐至宝,你且都带上!”
十一娘把东西都塞给了心瞻。
心瞻连笑道,“我用不上这些东西,倒是十一娘,在外头为我护法,还是把宝贝都收好了。”
他便把东西又都塞还到十一娘怀里,同时对白鼠道,
“还请带路吧。”
白鼠点点头,身上光华一闪,就钻进了土里。
程心瞻不等十一娘推辞,便掐了个诀,身上土行法力流转,口念,
“十方土地,行我方便,行山走地,出幽入冥,遁!”
程心瞻身上华光一闪,当即渗入地下,也不见了。
十一娘则看看四周,寻了不远处一处山洞,带着等哥儿躲了起来,这白茫茫雪地里一直站着人可有些惹眼。
程心瞻跟着白鼠一直往下,他估摸着遁行了有十来里路,白鼠才渐渐慢下来。
“你瞧,这就是地脉了。”
白鼠道。
程心瞻也看到了,不远处,黑漆漆的地下有一条缓缓流淌着的亮光彩带,此刻,程心瞻不觉是来到了地底,反而像是夏夜里仰望星空,那亮光彩带好似银河。
此时,他脾府里的内景神自然有所感应,自行服食地脉中的精粹土气。
“这地脉一直接上长白山,果核就在这地脉里。”
一人一精沿着地脉又横行了三四里路,随后不消白鼠再说什么,程心瞻已然见到,璀璨的地脉里,又一团更加璀璨的亮光,这亮光白、青、黑、赤、黄五色交织而成,像是夜里的华虹。
程心瞻和木精缓缓靠近。
“这!”
待走近些,木精突然瞪大了眼,短小的鼠爪直直指着华光,
“发,发芽了!”
程心瞻已然运转丹瞳,看的比木精更加分明。
那五层五彩华光中,确实有一果核,果核像是黄玉一样,果核纹路和桃核类似,满是沟壑筋纹,一眼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仔细打量,那筋纹又分明形成了人体的周天窍穴图!
但真正让人意外的,是那果核的顶部,又裂开了一条缝。那缝里,俏生生钻出了一点绿芽。
那是怎么样的一点绿色呢?
像是早春雨后,黑黄黑黄的原野忽然就染上一片嫩青,像是料峭春风扶起的垂柳枝条上抽出的芽点,像是高山雨雾里的茶树上新发的小叶,又像是初夏浅塘里从淤泥中冒出的尖尖绿荷。
看过这一抹绿光后,程心瞻忘记了五彩华光,忘记了璀璨的地脉光点,仿佛这漆黑的地底只有这一抹光彩。
这是生机的具象。
“看来此物确实与小老儿无缘,我守了它两百年,走遍天南海北,也不见它发芽,这才离开两个月,就见它发芽了。实在可惜,没有见到绿芽出核的那一刹那,定是最绝美的光景。”
白鼠感慨说,随后又看向程心瞻,说道,
“此物与道长有缘呀!”
程心瞻笑了笑,“哦?是因为贫道看见它发芽了吗?”
白鼠摇摇头,道,
“不光如此,道长有所不知,灵物都能趋吉避凶,之前这灵物在地下多少年都没曾被人抓到过,是因为灵物在地脉中穿行,往来无踪。
“但是此刻不一样了,老夫是灵草化形,知晓一些关节,依老夫看,它发了芽,是因为看中了这块土地,要扎根在此处,多年积攒的精气都用来生根发芽破核了,此刻应当是在全力催根,是无力再遁逃了,定要等嫩芽长成了叶,根须钻出来,扎进土里,汲取大地之精,才能重新遁走。
“所以,这正是道长的机会,只不过要是道长错过了,可就是错过了,灵物受惊,定会逃遁到地底更深处,那就真是再也寻不见了。”
说罢,木精又道,
“道长,现在你应当知晓,小老人不曾骗人了吧。”
程心瞻回过神来,对木精拱拱手,
“得您指点,窥见如此机缘,实在感激不尽。”
白鼠笑说,“那小老儿现在可是自由身了?”
程心瞻正色道,
“贫道也想请您立一个誓。”
“什么誓?”
“贫道请您以东岳大帝起誓,今日之事,唯你、我、十一娘,还有一条狗儿知晓,不得再入他耳,若有违背,则您永世不得投胎为人。”
东岳大帝正是主生死、定贵贱之神。
木精哈哈一笑,
“好,好,此事易耳,东岳大帝在上,我白庸良在此起誓,今日之事我若再传他耳,定叫我世代为草,不得人身。”
程心瞻拱手道谢。
随后,他便不管白鼠,缓缓往果核处遁去。
他走的越近,便越能感受到五色华光的威势,以果核为核心,五层华光分别是青、赤、黄、白、黑,对应五行就是木、火、土、金、水。
这每一层华光都有百步宽。
他停在最外层的黑色水行法域前,他探出一缕念头,只是这缕念头一接触到黑光,马上就化掉了。
好生厉害!
他还想再试试,又慢慢探出手,可是手一伸进黑光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骨血都要化掉了,连忙抽出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指尖的皮肤已经化掉了,正在滴血。
白鼠见了,便笑说,
“小老儿守了两百年,什么法子都想尽了,最远最远,耗费了无数灵材,才九死一生度过了水域,摸到了金域,但是刚摸到金域,差点丢了魂魄,静养了几十年才缓过来。
“小老儿倒是想看着道长把果核带出来,到时让小老儿摸摸也好,所以小老儿便把这几百年摸索出来的一些东西告诉道长。
“这水域里的法光应当是太阴幽水所化,据说能溶解万物,金域里的法光应当是落魄金光,专斩人七魄,至于再里面的,小老儿没进去过,但是小老儿遁地窃书,四下打听,终于从某本古册上找到了人参果与五行之关联,是为:
遇水而化;
遇金而落;
遇土而入;
遇火而焦;
遇木而枯。
我想,这五层法域兴许就对应着人参果与五行的关联。”
程心瞻听见了,转身朝白鼠行了一礼,回首后,又看向黑光,细细思索起来。
第124章 应对五行
遇水而化。
水能润泽万物,却也可溶解万物,这一点自己之前倒是有所忽略。
什么东西是水化不掉的呢?
他念头转的极快。
火?见水则灭。
土?土见水即为泥。
木?岂不见河水里腐败的烂泥木头。
金?凡水不能化金而已,就程心瞻所知,丹师和炼师手里不知有多少种水可以溶解金玉。
水!是了,只有水不能被水化掉!
程心瞻手掐法诀,手上显现出玄光,正是太阴癸水法光。
他把手缓缓伸进黑光水域里,黑光裹缠在太阴癸水法光上,仿佛是遇见了同类,并没有进一步往程心瞻身体里渗。
但是很快,心瞻就发现这黑光法域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太阴癸水虽然没有被黑光化掉,但是却在缓缓融进黑光里,没过多久,附在他手上的太阴癸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又连忙把手抽出来。
他想了想,又做出了新尝试。
他再次以太阴癸水包裹手掌探进黑光法域。
与此同时,内景小天地里,水府之中,有一宫殿,正是广寒宫阙,宫阙里,太阴皇君静坐。
他心念一动,内景神立即有所感应,太阴皇君法体散发出幽光,从内景世界里显照到外界来。玄光照进黑光法域,便有一缕缕灵气从黑光里被剥离出来,化作精纯的太阴幽水法力,被吸入水府之中。
果然!
太阴幽水,太阴皇君内景神照样可以炼化!
于是,他便再调用水府里炼化的太阴幽水化作护体法光覆在身上,就这么施施然走了进去!
在远处看着的白鼠瞪大了眼,怎么会这般快?!
他可是花了几十年才找到其中关窍,又辛苦了几十年才积攒到几十张以星露月浆炼成的水幕天华结界符箓才敢走进去。
他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他哪来这么深厚的法力?
北海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白鼠不知程心瞻可以在黑光法域中一边行走,一边炼化幽水,是因为它不曾知晓道门里还有黄庭内景这样玄奇的法门,更不知道程心瞻观想了太阴皇君这样一尊掌控天下一切水脉的上古天神。
程心瞻走到黑色法域边缘,面前是白色法域。
白色法域里像是在刮着无止境的风,风是银白色的,不细看看不见,不过程心瞻此刻运转丹瞳,便看见里面的风像是无数把刀刃在飞舞。
白鼠说这是落魄金光,金是性,非是色。
他还是伸手探进去试。
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手指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下一刻,一道道银白色的光刃直接顺着他手指上的窍穴经络斩到内景世界里!
他连忙将手指抽出,白光才停止进入。
而已经进入内景小天地里的白光则是直接往紫阙涌入,化作数柄飞刀,不理三魂,直直斩向七魄。
而就在落魄金光进入内景小天地的那一刻,七魄中的「尸狗」已然警醒,「尸狗」吠叫,其余六魄也全都醒来。
「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五魄看见飞刀临头,均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唯有「吞贼」化作「陆吾」,迎刀而上。
程心瞻有意冷眼旁观,看着「吞贼」迎敌。
万一哪一天自己魂灵出窍,「吞贼」就是要负担起守卫肉身的责任。
进来的落魄金光化作了七柄飞刀斩向七魄,但「吞贼」腾空将其全部拦下。「吞贼」腾跃舞爪,不过最终也只是碎掉了五把飞刀。
随后,「吞贼」伤痕累累,无力跌落。
剩下的两把飞刀便直直刺向无力御守的「吞贼」。
但也就在此时,阳殿中的「桃都」动了,直接冲进了紫阙,把剩下的两把飞刀全部搅碎。
“这真是个好东西。”
程心瞻心说。
无论是对敌,还是守卫肉身,亦或是锻炼七魄,都是极妙的手段,也不知这果核是在哪处地脉下捕获的落魄金光,这东西,他之前竟然都未曾听过。
想了想,他再次把手伸进金域中,落魄金光也再次涌入他的身体,但这一次,在落魄金光侵入内景天地时,他立即运转金府内景神,金麒麟长啸一声,身上爆发出璀璨光芒。
金麒麟的啸声响彻内景天地,白色的落魄金光听到啸声后如得号令,于是,正涌向紫阙的落魄金光又突然调转方向,涌向了金府,落魄金光落入金府里,在麒麟之侧幻化成了一片刀林。
确实可行。
金麒麟可以收服落魄金光,看来这落魄金光虽然玄妙,但也还归金麒麟一族管辖。
于是程心瞻在白鼠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继续前行。
跨过白光金域。
是黄光土域。
遇土而入。
会是什么场景?
他伸出了手,慢慢探进去。
但是,异变陡生,这土黄色的光域仿佛有巨大的吸力,他的手掌才碰到黄光,便好似被人抓住,一股巨力将他往光域里一拉,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但是进入光域后,他的土遁术似乎失去了作用,不能再维持他的身形,他在光域里急速的下坠,好像这里不是土地里,而是跌落进了悬崖。
他一个念头百转千回,想着如何应对,前两关他是以水克水,以金克金,这里他自然想到以土克土。
土府之中,炳灵太子掐动手诀,口念,
“听吾号令,艮兑颠倒,点泽为石,敕!”
“咚!”
下坠许久,程心瞻的脚终于踩到了实处。
他脚下如气如泽的泥土被点成了山石。
接下的事就简单了,他点泽为石,一步一个台阶,步步登高,又回到了原处。
他不知道这能让人站不稳跟脚的土叫什么,但是他收入了部分贮存在土府里,慢慢领会其中的法意。
他继续前行,所过之处,脚下便结土成石,就这样又过了黄色土域。
随后,拦在他身前的是赤色火域。
遇火而焦。
这一关对程心瞻来说反而最简单,水不能化掉水,火自然也就不能把火本身烧焦。
他唤出阳火,覆在手上,探进火域里试探。
太阳丙火与火域中的火相接触,当即爆发出炫目的法光,火域中的火无法压制太阳丙火,但跃动的太阳丙火居然也无法撑开火域中的火。
这很让程心瞻意外,以太阳丙火的霸道,居然还有火焰能与之媲美。
他仔细观察,这火域中的火呈现赤紫色,是在安静而稳定的燃烧,既不舞动,也不发出声响,不像是真实的火焰,像是画出来的,又像是雕塑。
程心瞻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是「六丁神火」?”
这是丹师和炼师梦寐以求的文火法焰。
程心瞻越看越像,运转内景神收服法焰,留藏到心府里,日后再细细研究,如果真是「六丁神火」,那这样一来,他日后的火法就可以说是阴阳相济,丙丁同修了。
以火防火的方法并没有问题,他唤出阳火,披在身上,就这样渡过了赤色火域。
于是,他来到最后一层,青光木域。
遇木而枯。
这是他最没有把握的一层。
他木府未辟。
而且遇木而枯,枯的又是什么,肉身?还是寿元?
为了安全起见,他祭出了竹身,以魂灵驾驭,走进了木域里。
他马上就察觉到了,枯的是肉身,他感觉到竹身上的勃勃生机在一点一点流逝。
竹身在木府中快速的奔跑,他没有克制木域的手段,只能选择硬抗。
好在,程心瞻并没有察觉到竹身遭受到了难以接受的的损失,看来,这副明治山传承四代的竹杖上蕴含的生机比他想的还要多。
竹身一路疾行,来到了果核前,一把抓住了果核。
五色光域同时开始闪烁,以果核为核心,往里收缩,最后,只化作一个薄膜似的东西,把果核护在其中。
竹身握着果核,一股澎湃的生机从手上的果核传到竹身里,瞬间就修复方才穿过木域带来的亏损。
远处,白鼠看着程心瞻势如破竹,渡过一层层法域,果真拿到了人参果核,它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他真的拿到了!”
程心瞻肉身从竹身手上拿过果核,试着将其收到土府里,果然,神物就是神物,可以放入窍穴中。
随后,他把竹身也收了起来,并回头看向白鼠,
“白居士,你已经重获了自由,但如果晚辈邀请您跟我回三清山,在三清山中安享晚年,不必在外面东躲西藏,担忧着有一天会入他人之腹,您是否会答应呢?”
第125章 归宗
第125章 归宗
地面上,光华闪过,程心瞻和白鼠回来了。
十一娘和等哥儿马上过来。
十一娘看见白鼠还在,眉头一皱,双眉带煞,
“心瞻,它骗了你?”
程心瞻摇摇头,笑说,“果核已经拿到了,我邀请白居士跟我回三清山养老,他同意了。”
十一娘这才转怒为喜,
“在仙山养老,那倒是让它捡了大便宜。”
白鼠笑了笑,并不反驳。
那可是三清山,还真不缺它这一根七百年人参。
“十一娘,果核我收进了窍穴里,只是现在不敢拿出来给你瞧瞧,怕引起天地异象,惹来觊觎。这果核我打算带回三清山种养,不若你随我一起回山,到时再近观神物,如何?”
程心瞻坦荡的看向十一娘,直接说明了果核他要带回山里。
十一娘笑了笑,“我刚历经述职和秋狝,现在急着回海青城整理一番,随后就得回孔雀城了,等到了孔雀城,路近些我再去豫章找心瞻。”
“也好”,程心瞻点点头,他明白十一娘的意思。
“心瞻路过渤海来看我,赠我木煞,又助我捕获木精、秋狝得胜,心中实在感激,仙山清净,我不好频繁拜访,但是白玉京热闹,等心瞻得了空,可常要来看看,也好让我好好相谢。”
十一娘说。
程心瞻笑着说好。
于是,十一娘便飞天离开,往海青城方向去。
目送十一娘离开,程心瞻拿出一枚令箭,以手做笔,在上面写了些东西,并以符咒做封印,随后他将令箭一甩,令箭直接就没入虚空中不见了。
这是三清山的传信令箭看,最早时还是兼显道长教他的。
他不打算继续访友了,他要即刻归宗,不但如此,他还请示宗门最好派一位四境前来接他归宗。
现在,他认为,自己的命都不如他体内的一颗果核值钱。
这一枚发芽的果核要是能在三清山扎下根来,那再续三清山五千年基业也不成问题了。
这要是归宗路上出什么意外,伤了自己不要紧,要是遗失了果核,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发出令箭后,程心瞻便匿影藏形躲起来候着。
宗里人来的比程心瞻还要快,还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遁光便从东南方向掠来,化作一道人影落地。
“傅道爷!”
程心瞻看见落地的人影有些意外,撤去变化之术,凭空冒出来。
来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白须银发,程心瞻见着却是再熟悉不过。
宗门果真应了他的请示,请了一位四境来了!
来人道名傅守真,是枢机山五雷院的五雷上使,也被奉为宗门的太上长老,辈分比当今枢机山山主赵无极还要高上两辈。
程心瞻在五雷院学法时,就曾听过这位的讲会。
“程小子,是摸到了什么好东西,还要我来接你一趟。”
程心瞻神秘一笑,“傅道爷,咱回去再说。”
傅守真笑了笑,道一声也好,于是打出一道玄光将程心瞻连同一狗一鼠全部笼罩起来,再次身化遁光,消失不见了。
————
三清山,莲福地,平顶山,三清宫。
三清宫掌教纪和合,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元阴殿副教主董守仁,玉京峰副教主路笃行,明治山山主温素空,均在此处坐着等候。
“通玄,你说这小子会给咱们一个怎样的惊喜?什么宝物需要点名要四境去接?”
掌教纪和合笑着说。
通玄摇摇头,“我可摸不准他,西昆仑战事了,让他回宗也不愿意,估计心里憋着气呢,这次令箭是从长白山发来的,是吧,笃行,不知道他怎么跑那边去了。”
路笃行点点头,“嗯,因为涉及心瞻和四境,消息直接报到我这来了,长白山那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在药王庙眼皮子底下他们一直没发现么?
“顺道提一嘴,守仁,还有素空啊,心瞻这次回来不能让他再跑出去了,龙虎山的人招呼我好几次了,他们的龙虎法会拖了一年多,一开始是因为血神教,因为西昆仑轮战,但战事结束后,他们则是说请心瞻务必参加,我们考虑孩子心情,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孩子,强令他回来,但龙虎山确实因此拖了半年多,眼下刚好心瞻要归山,可不好一直让人家等着了。”
闻言,温素空面无表情,她才不看重这些,但是副掌教说话了,她便也点点头,毕竟人家有人家的考虑。
元阴殿副教主董守仁是分管明治山的副掌教,丹霞山出身,闭关了有十来年了,去年才出关,所以还没见过程心瞻,但是出关后也屡屡听人提及这个名字。
他也点点头,但又没把话说死,只道,
“等会孩子过来,问问他的意见就是。”
没让几人久等,一道电光闪过,傅守真就带着程心瞻落在了三清宫。
程心瞻被三境带飞好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四境带飞,头还有些晕乎。
落地后,晃晃头,深深吐纳几口,这才恢复清明,随后看见殿内的样子,还有殿内的众人,便知道自己到哪了,连作揖行礼,
“见过掌教,见过师祖,见过……”
“这是元阴殿副掌教,称董教主就是。”
通玄为心瞻引荐了一下。
心瞻称是,继续道,
“见过董教主,见过路教主,见过师尊。”
“好孩子,不必多礼,坐下吧。”
掌教纪和合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便在几人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掌教看见了程心瞻旁边的白鼠,便道,
“还带了客人回来了。”
入三清宫后,等哥儿就老老实实趴地,眼珠子看着地板,一动不动。
而白鼠被四境裹挟飞遁,本就吓个半死,进了三清宫,看着众人气息如渊如海,差点没晕过去。
此刻见掌教望过来,更是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见此,心瞻便接话道,“掌教,此次幸得宝物,倒多亏了这位客人,所以弟子将其带了回来,打算将其留在三清山养老,还请掌教应允。”
纪和合笑着点点头,这实在是极小的事了,他道,“那往后可要把客人照顾好了,莫让人说我三清山不懂待客之道。”
程心瞻称是。
“心瞻,那你看看,人可到齐了?可能说说你令箭中所述的‘天大的事’了”
程心瞻刚行礼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殿里有哪些人,此时他还真觉得少了人,便道,
“掌教,怕是还要请一下神女峰副教主,霓山山主,玉虚峰峰主三位。”
在座各位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有惊讶,同时也浮现出笑意。
这么大阵仗,倒是有意思了。
这孩子是要把三清山翻过来不成?
“我来叫他们。”
玉京峰副教主路笃行说。
不一会,三清宫里又来人了。
玉虚峰峰主尤为徐第一个到,行礼后在路笃行身后坐下。
神女峰副教主苏笃宜第二个到,与众人点头示意后来到温素空旁边坐下。
霓山山主毛为功最后一个到,挑了边上坐下。
“各位,咱们明治山的嫡传程心瞻,在外寻见了一件宝物,说是天大的事情,我们一起来听一听。”纪和合笑着说。
这也就是在三清山了,不然放到他处,哪有因为弟子一句话,便集齐了掌教副掌教来听的。
不过程心瞻当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开口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弟子寻到了一颗已经发芽的人参果核。”
“什么?!”
即便都是修炼有成的大人物,但此刻还是有人惊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前倾身来看程心瞻。
霓山山主毛为功一生都在侍弄草木,此刻听见人参果三个字,连坐相都没有了,几乎要跳起来。
程心瞻点点头,“是的,众位师长,是一株人参果树的幼苗。”
他说着,从土府里拿出了一枚发芽了的果核。
6◇9◇书◇吧
果核离体的瞬间,五色华光冲天而起,勃勃生机如涛如海。
纪和合反应是最快的,只一个念头,三清宫便发出蒙蒙清光,将五色华光压在三清宫中。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程心瞻手里的果核。
“诸位师长,这应该曾是一枚完整人参果。”
程心瞻的话再次震惊了众人。
“这枚果子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历经长久岁月,果肉精华被果核吸收,果核又在地脉中穿行,吸收各地的地脉精气,几个月前,才在长白山西处发芽。
“之所以劳烦众多师长,是因为弟子想着,这样的神物对扎根之地肯定要求极高,怕是要集整宗之力来为其创造条件,才能留得住这样的神物。
“但哪怕是把三清山犁一遍,弟子认为也是值得的,一旦幼苗成树,可保我三清山万世基业。”
程心瞻诚恳说着。
殿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死死盯着果核,每个人的法眼都大开着,瞳光交织成虹。
感受到绝对的安静,狗儿吓得连呼吸都停了。
“哈哈哈哈!”
掌教纪和合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哈哈哈!大喜!大喜!”
“哈哈哈哈!祖宗垂怜!”
“好样的!好孩子!”
“万世基业!”
“……”
所有人都在大笑,有些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声似乎比果核的五彩华光还要厉害,几乎掀翻了三清宫的宫顶。
“掌教!”
时通玄突然站起来了,他对着掌教纪和合行了一礼,口道,
“老道请辞纯阳殿副掌教之职,自请看守果树。”
大家的笑容一僵。
纪和合皱眉想了想,随即释然一笑,
“也罢,终究是你家后辈带回来的种子,便宜你了!我这没什么问题,刚好今天几位副掌教也都在,大家可有什么意见?”
另外四位副教主互相看看,也都笑了,手指时通玄,
“便宜你了!”
时通玄大笑,连连作揖,“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自此,宫中的十个人再也没有离开过三清宫,反而是不断有人被召进三清宫议事,但此时,果核自然重新被程心瞻收回土府里。
因为担心耽搁了果核的出根时间,整个宗门都被调动起来,等到了第二天,许多大的方针已经被确定了。
即日起,搬山卸岭,营造南屏山,南屏山连接东屏山与西屏山的南端,三座山岭首尾相连,以西北莲福地、东南万笏朝天群峰、西南收阴山为连接点,同时疏导地脉,以三岭勾连诸山百峰,导通地气。
即日起,在三岭环抱之中,以玉京、玉华、玉虚、丹台、投剑五山为基础,调动其方位,再新垒云中、梨雪两山,与先前五山连成北斗七星之势。
即日起,在七山脚下开凿一条新河,命名为分季河。分季河起于玉京峰,终于梨雪山,再在梨雪山转为地下,化作地下河。
即日起,调动六龙回日九天云禁大阵,采集天雨地水,注入分季河,同时遮掩动静,对外封山。
即日起,在北斗所指,紫薇方位,再新垒一山,山下有分季河的暗河流过,并打通一条地道直通向丹霞山火穴。山里埋金精玉石,山上植奇异木,结成法阵,吸纳群山地气。
山并不高,名为五府。
……
当六千年传承的三清山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那就没有什么难事。
第十天的时候,自始至终都被云禁大阵笼罩的五府山已经建成了。
掌教法旨,在解禁之前,只有掌教、副掌教、霓山山主、程心瞻,可以自由进出五府山。
在程心瞻归山的第十一天,五府山的五行调和完成,整个三清山,包括莲福地在内的群山地气全部汇集到此处。
这一天,纪和合、董守仁、路笃行、苏笃宜、毛为功、程心瞻,来到五府山。
程心瞻四处环顾,这五府山估计只有百丈高,山势很缓,但确实灵气盎然,四处可见奇异草,但又以松菊为多,古色古香。
他走动之间,身体带出风,浓郁的灵气被风搅动,化成水珠滴下来。
在向阳的半山坡上有一处平地,是这座山的五行之眼,此刻已经有人在哪等候了。
程心瞻一看,不是通玄师祖又是谁。
纪和合走近,指着时通玄笑说,
“这才十天,我怎么觉得你头发都黑了些,不做这个副教主就让你这么松快?”
时通玄大笑,“无案牍之劳形岂不让人松快?”
众人大笑着,然后把目光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自然领会,走到这处空地中央,拿出了果核。
果核闪着华光,程心瞻把绿芽朝上,将果核按进地里。
众人都看着,看果核满不满意,会不会遁走,虽然这座山的上空和地下都已经被法阵锁死了。
一息,两息,十息,一百息。
众人便等着,心下逐渐放松下来。
足等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值得的,能让这位爷满意就行。
众人准备离去了,这里有时通玄常驻在此。
“咦,你们瞧!”
时通玄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但声音虽小,可其中透露着的欣喜大家是都能听出来的。
所有人回头,各自运转法眼瞳术,便都瞧见了,
那地中,果核底部,有三四条白嫩白嫩的根须正在从果核里探出来,扎进泥土里。
几人想放声大笑,可是又怕惊扰到了神苗,所以憋得很辛苦,也有实在忍不住的,便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这样一看,搬山造河的高修,和在田里看着种子发芽的老农也没什么区别。
(本章完)
第126章 东华帝君
第126章 东华帝君
又过几日,程心瞻再次来到三清宫门前。
他应当是小辈弟子中进出三清宫次数最多的人了。
纪和合还是盘膝坐着,闭目神游。
“心瞻来了,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哎。”
程心瞻应了一声,走进宫中,与纪和合对坐。
“心瞻是有何事呀?”
纪和合和蔼的说。
“掌教,弟子是有修行上的事请教。”
纪和合有些意外,修行上的事不去问温素空,不去问时通玄,来问自己作甚,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轻声细语的说,
“请讲。”
程心瞻便问,“弟子现在四府已辟,仅缺木府未开,不知掌教可否教我。”
纪和合闻言笑了笑,“你哪是问我如何开木府,是问我如何选木府内景神吧?”
他知道心瞻在黄庭内景一道上走的既广,又高,这里面有他天资的原因,也有机缘的原因,现在宗里别说一境二境,就是三境四境的,很多也没有缔结内景神,缔结内景神的,也少有心瞻这般跟脚高的。
程心瞻点点头,要是凭吐纳攒气,靠水磨功夫开府,他自然不做此问。
纪和合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火府内景神为昴日星官,金府内景神为金麒麟,土府内景神为炳灵太子,水府内景神为太阴皇君,木府内景神本来好定,但你要是想和其他四位并列,那就不好定了。”
程心瞻笑说,“所以特请掌教教我。”
纪和合笑了,他想了想,口中说着,
“木神么,二十八星宿中有木宿,五德星君中有木德星君,远一些的话,四象尊神里有东方孟章神君,五位帝君里有青帝,阴阳神里有东王木公,你可有想法?”
程心瞻闻言便道,
“掌教,弟子是这般想的,二十八星宿里弟子已有昴宿,是一等一的星官,五德七曜里弟子有太阴皇君,也是位极主神,四象尊神弟子未曾缔结,但是也有了圣兽麒麟,五位帝君为人主,红尘因果太重,不敢观想,如此一来,仅余东王木公倒是合适。
“而且掌教,弟子分别以阳火、阴金、阳土、阴水辟府,按阴阳交替之序来看,也恰好是阳仪甲木,阳神木公正好合适呢!”
程心瞻笑着。
“嗯。”
纪和合点点头,这小子言之有物,见识也高了不少,
“木公么,紫烟山就有供奉……”
“害!你这小子!”
纪和合反应过来了,指着程心瞻大笑,“你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奔着木公去的吧,来找我就是想让掌教去紫烟山给你说说好话?”
程心瞻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就是这个意思。
纪和合大笑着,心里开心,这小子,给宗里带来个‘天大的事’,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了,他就自己提出来了。
咦?
纪和合看了一眼心瞻,这孩子是故意的?
不然若只是找紫烟山学法,他不必找到自己这个掌教头上来。不说时通玄,怕是温素空都够了。先前去枢机山,不就是温素空自己打招呼的么?
他是想到了自己在为赏赐犯愁?
想到此处,他心里便更开心了,这就是掌教根苗呀!
“好好好,你现在自去紫烟山就是,我会和那边山主说好的。”
纪和合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也是一喜,连声谢过。
“怎么,还有什么事?”
纪和合看程心瞻说完事还没有离开,便问道。
程心瞻稍微沉默了一下,便道,
“掌教,恕弟子冒昧,那松绿湖的绿螭是否与蜀中伐蛟有关,绿螭又为何会在我们三清山呢?”
他时隔两年归宗,五府山事了,他自然去看了绿螭,绿螭竟然还不会说话,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绿螭并非偷懒不肯炼化横骨,而是受伤无法说话了。
刚好趁此机会,问一问掌教。
纪和合也稍稍沉默了一会,他没想到心瞻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后,纪和合说,
“不错,绿螭出自蜀中,她的父亲是西蜀斫琴大家雷仙的挚友,也是琴中珍品「天风松雪」的主人,称作顾逸。”
果然。
程心瞻知道自己猜对了。
“绿螭是静松带回来的。”
纪和合说。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竟然是投剑山的应山主,但是自己多次去找绿螭,也从没撞见过应山主呀。
“我听静松说,那年应当是峨眉的妙一夫人破四入五,门下弟子为其筹备贺礼,不知怎么,盯上了顾逸手里的「天风松雪」。
“不过「天风松雪」终究只有一把,但峨眉弟子众多,而蜀中多蛟龙,又素有蛟龙多珍宝的传闻,这才有了那一场蜀中伐蛟。”
程心瞻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要搜集贺礼,所以就征伐一地蛟龙?
这算什么事?
纪和合嘴角带上冷意,
“蜀中伐蛟,蛟龙自然御水抵抗,于是蜀道便宣扬为治水而伐蛟,声势愈发浩大,静松当时就在蜀中,曾目睹三峡之水被蛟血染红。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道祖摒弃之处,他们倒是奉为圭臬,枉造杀孽!”
程心瞻握紧了拳头。
“静松当时在蜀中,在一条江边遇见了逃命的顾逸,试问顾逸是成名多年的乐师,在蜀中久有盛名,又如何会兴风作浪呢?于是静松便出剑相助,不过蜀道终究人多,顾逸便将幼女和宝琴托付,自己抵挡追兵,最后是生是死,静松也不知。
“静松归山后跟我交代了这件事,我便留下了幼螭,养在山里,对外不曾多说半个字。幼螭懂事,受了很重的伤,也是吓破了胆,所以平日里只在湖底修行,从不露面,所以你能与绿螭交友让我也很意外。”
程心瞻点点头,始末缘由他已知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有不平,理应拔剑,但这把剑也需足够利才是。”
纪和合提点了一句。
程心瞻点头称是,随即告退。
纪和合坐在原地,手指在膝上敲击着,心中想着,这孩子立下如此大功,那之前让兵器院给这孩子打造的五行法剑就可以放开了说了。
当前应该就火行法剑快出炉,接下来,很多东西就不用局限于掌教密库,可以从宗门宝库里出,剩下的四把剑齐铸都可以了。
无论怎么说,不能亏待了这样的好孩子。————
程心瞻从紫烟山飞仙台出来,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一张观想图,《东华木公青童大道君乘桴出海图》。
一卷木法宝典,《东华帝君说甲乙青虚一炁宝诰》。
此情此景,不由让他想初食气时,在小万山书库苦苦寻觅,最后囊中羞涩,忍痛以一百五十两银购下《白虎七宿拓本》,始见昴日星官。
不过六年矣。
————
刚回到明治山,又被师尊叫过去。
程心瞻能明显感觉到,自打两年前自己回宗禀告,说师叔还在世后,师尊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多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颇有些苦大仇深、沉沉郁郁之感。
“为师是看出来了,你每次出宗总是要闹些大动静出来。”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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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宗,西南有新煞出世,这个弟子则真煞冲穴,性命垂危归宗。
第二次出宗,遇见尸仙飞升,这个弟子带回天界的只言片语。
第三次出宗,在斗剑会上扬名天下,结识了还珠楼主,也恶了峨眉掌教夫人。
第四次出宗,恰好遇上西昆仑血魔出世,紧急调去西昆仑,然后险些被三境抓走,又在正魔两道上露了一次脸,还带回来了素行的消息。
第五次出宗,再去西昆仑,时隔两年半才回来,一回来就带回了人参果树。
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宗内比几个道子还要响亮,被掌教视作接班人,在宗外,更是惹得龙虎山延迟法会来等他。
程心瞻闻言苦笑以对。
“龙虎法会时日已定,明年清明。”
温素空说。
程心瞻点点头,他回宗那天在三清宫路教主就跟他说过了,他也同意了。
“喊你过来,是因为你五行马上通融,是该再传你一些阴阳法门了。”
程心瞻闻言一喜,又有新法术可学了。
“多谢师尊,对了,徒儿已通过掌教从紫烟山那得到木公观想图了,冲击二境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观想木公,他自然事先与师尊商量过,师尊也很支持。
温素空闻言笑了笑,
“即便是到明年,那也是七年破二境,那南斗冲宫榜应当有你一名。”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这个对他倒不是很重要了,当年食气上榜获得奖金确实让身为记名弟子的他日子好过很多,不过后来几次出宗,尤其是结识了十一娘以及在西昆仑除魔,他早已不为钱犯愁了。
而且宗里从不缺破境天才,六息食气他只轮到第五,这次七年冲宫也不一定能上榜。
“为师在你食气时就和你说过,明治山修行庞杂,阴阳五行风雷,什么都会一点,但落脚,都在阴阳生死上。”
程心瞻点点头,他自是记得。
“这阴之道,便体现在养尸和养魂上,这两术我都已经传授给你,是为《青蚨化生经》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你平日里以魂灵驭竹身,魄灵御肉身,其实就是在修行这两道法门。
“风法的话,都在《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和《召风通运符秘》里了,我也就不多说了。
“雷法的话,其实明治山也没什么特殊的,你在枢机山学五雷,肯定更全面些。”
“现在明治山的秘传,你还不知道的,也只有纯阳之道了。”
程心瞻闻言,两眼一亮。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的样子,便笑说,
“其实纯阳又不是明治山的独门秘法,纯阳之道最早就是起于木公,也就是东华帝君,东华帝君传道于上仙汉钟离,钟离上仙传吕洞宾吕祖,并由吕祖发扬光大,后面吕祖又传下终南山法统。
“咱们明治山所学纯阳,是授自钟离上仙,吕祖扬名后,便有一本巨著出世,名为《太乙金华宗旨》,明治山也抄录一份,世代相传。”
温素空拿出一本金书,递给了程心瞻,并笑着提醒,
“这本和先前的一样,只可在山中观,外出时就不要带上了。”
程心瞻点头,接过了金书。
温素空则继续讲解,
“纯阳大道和内丹大道是分不开的,所谓纯阳,就是视人为丹,炼尽阴滓,即返纯乾。”
“师尊,那何为阴滓,又如何炼尽呢?”
温素空便答,
“书中说:一灵真性,既落紫阙,分为魂魄。魂,阳也,轻清之气也,此自太虚得来。魄,阴也,沉浊之气也,附于有形之凡心。魂好动,为生,魄守静,望死。炼尽阴魄,即为纯阳也。”
程心瞻听了大惊,魂阳魄阴不假,魂动魄静也不假,可因此就要将魄全部炼尽,是否又极端了点,他便问道,
“师尊,弟子或许之前理解有误,这纯阳,到底是将‘阳’炼到极致,还是完全消除‘阴’呢?,如果是完全消除‘阴’,是否有些极端了呢?”
温素空颇为赞许的看看弟子,她点头道,“关于纯阳法门,这里面有四个事为师要交代给你。”
程心瞻肃神恭听。
“第一个,我们明治山从钟离上仙传承过来的纯阳之道虽说也要炼阴滓,但是也还没到炼去阴魄只留阳魂的程度,所以这《太乙金华宗旨》中提出的彻底摒除阴魄的炼法,到底是吕祖手作,还是吕祖后人或是弟子托名所作,不得而知。
“第二个,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纯阳大道也不是唯一真道,要你学纯阳,也不是让你把先前所学全部摒弃,只留纯阳。
“第三个,《太乙金华宗旨》仍然是一本极为高妙的法典,其中关于天心、回光、元神、识神的论述可谓字字珠玑,针对精气神三宝托于五行上形成精水、神火、意土三相的论调和修炼法门是别开生面的,为师认为只此一法就可以开宗立派了,书里即便是教授如何炼去阴魄的法门也是玄妙无穷,你虽不必去炼,但也可触类旁通,起码可以精炼三魂七魄,扫灭阴私杂念。
“第四个,我们明治山关于养尸和养魂的法子偏向阴性的,长久下来于神、于身都不好,所以纯阳法对明治山弟子而言,更像是一门护身法,心中纯阳,保元灵不灭,行阴法自然无顾忌,这也是一种阴阳调和。”
程心瞻茅塞顿开,拱手称是。
“这一本《纯阳注解及衍生法》是明治山历代祖师的心得,你好生参悟。”
温素空又递来一枚玉简。
程心瞻收下了。
“明治山的基石法门为师已经尽数传授给你,你日后能结出什么样的果来,就是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程心瞻俯身下拜。
(本章完)
第127章 齐五府,入二境(小章加更)
第127章 齐五府,入二境(小章加更)
明四百三十一年,春。
时至雨水节气之第三候,草木萌动。
春雨滋润大地,万物竞发,一派勃勃生机。
五府山。
时通玄已经在此结庐。
时通玄和程心瞻盘坐在庐中,一个草顶的小庐蓬挡不住细细绵绵的春雨,雨丝随风落到两人脸上,清清凉凉的。
时通玄看着不远处的果苗,看来这神物已经放心在此扎根了,顶上的绿芽已经有一寸高,春雨落在上面结成了露珠,看着便让人欣喜。
“嗯?”
时通玄扭头来看身边的程心瞻,他察觉到,一股磅礴生机从这孩子身上散发出来。
时通玄搭的这座小庐蓬伐木做柱,割芦为顶,随着程心瞻身上散发出的盎然生机,那木柱居然生根生皮,长出了绿芽!
看来是开辟木府了。
不到半年开辟木府,是真快呵。
不过观想木公,修行在神树之侧,又逢雨水,也正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也算预料之中。
不过程心瞻却没有睁开眼,他的内景小天地里正发生着更为玄奇的变化。
心府中,光明宫内,昴宿星官睁开眼,一缕阳火从他眼中射出,化作汹涌的赤金色火河,奔腾出心府。
火河涌入肺府之中。
雄伟的明皇陵地宫里,一头金麒麟也睁开了眼,见火河冲来,麒麟并不躲避,反而踏蹄迎上。
麒麟沐浴在火海里,不惧煅烧,鳞角反而更加熠熠生辉。
麒麟将火河尽数吸入腹中,浑身冒着火光,仿佛浴火重生了一般。
麒麟吞服阳火后,又张嘴喷出一道阴沉沉的金光。
金光闯进脾府,脾府里群山绵延,三山五岳尽在其中,金光如陨石一样砸进群山里。
顿时地动山摇。
冥思的炳灵太子被惊扰醒来,见群山动摇,立即结印,群山听从号令,顿时稳固下来,将金光压制在地下。
不但如此,群山融合了金光,吞服了金性,变得更加稳固了。
炳灵太子手印再一变,便有一团蒙蒙土光从群山地底里升起,飘到了肾府里。
肾府之中,广寒宫如月高悬,飘忽不定,此刻蒙蒙土光进入肾府中,便化作一道黄云,将广寒宫稳稳托住。
广寒宫中,太阴皇君睁开双眼,也掐印行法,宫内的寒井直通到黄云中,汲取地气,化成寒水。
井中寒水涌出,往肝府涌去。
寒水入肝府,汇成一片碧海汪洋。
不过慢慢的,碧海之水渐少,露出海中一座仙山来。
仙山其名方诸,山巅有青云凝成华盖。
青云之上有一神人,头顶三维之冠,身着九色云霞之服,正是东王木公。
木公面朝东方,那里有一轮丹红大日高悬。
木公听碧海潮声,手指大日,一缕青色从他指尖溢出,像是一座青虹,连接着山岛与丹阳。
青虹没入丹阳中,实则出现在心府里。
青虹落在血河里,血河顿时激荡翻涌,血浪滔天,可是仔细看看,那冲天而起的,又哪里是血浪,分明是火浪才是。
火浪冲天,溢出了心府,又冲进了肺府,惊扰了麒麟。
……
如此循环往复。
火河,金光,黄云,寒水,青虹。
五色华光在五府之间穿行,速度越来越快,连成一片,化作了一朵五彩祥云。
五彩祥云在内景世界飘荡着,飘荡着,来到心府之侧的一处虚无之地。
但是,这里看似是一块虚无之地,但实则有着厚厚的壁垒。不过五彩祥云看着轻飘飘,但实则也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轰!”
一声巨响,响彻内景世界各个角落。
那处虚无之地炸开了无数碎片,像是琉璃在日光下反射出斑斓色彩一样,虚无之地的壁垒碎片也在五彩祥云的招摇下映射出无穷霓光。
壁垒破裂后,原本的虚无之地便出现了一个微微透明的空窍,只是这空窍在旁边火红的心府照耀下,呈现出绛色。
这就是绛宫了。
五彩祥云涌入绛宫中,化成了一张云床。
往后,这里就是孕育婴儿的地方。
五府齐辟,五气冲宫。
程心瞻修道第七年,破一境。
他的念头来到绛宫里,底下是云床,仿佛在天,顶上则是一圈圈涟漪,似湖面一般,仿佛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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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心瞻知道,那一圈圈的涟漪,不是湖水,而是他的命轮。
他仔细一数,便看出来。
那里面的无色涟漪有九十八圈,这是说以他的根骨,即便不修行,无病无灾的,能活九十八年寿终正寝。
无色涟漪外,有赤、白、黄、黑、青五层涟漪,各自有三十圈、七圈、三十圈、三十圈、三十圈,这正是他开辟五府的顺序。
心府、肾府统摄全身精血,内景神又都是阴阳星主,所以开辟后各自增寿三十年倒也说得过去,而木府主发生机,内景神为东王公,也增寿了三十年。
按理来讲,辟土府应该增寿不到三十年,但程心瞻猜测可能是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有冥府神位的缘故,冥冥中又给他增添了寿数。
而金府主杀伐,只增添七年寿元实在正常不过。
在这五层涟漪之外,还有一圈绛色涟漪,一共六十圈。
开辟绛宫,增寿刚好是一甲子。
再仔细看,命轮中间,又有五十二圈已经覆上了灰色,这里面,有二十二年是他的年岁,有三十年是他真煞冲穴时,恰好开辟心府,心府增添的寿元生机全部损耗了,用以抵挡煞气冲刷心府。
所以现在,他便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寿元为二百八十五岁,已经损耗了五十二年,还余寿二百三十三年。
这就叫知天命。
而二百三十三年实在不多,因为在命藏诸窍中,能增加的寿元的窍穴已经被开辟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开辟黄庭和紫阙能增长寿元了。
也就是说,在犁庭结丹前,他的寿元已经不会再有所增长了,在整个二境里,他只有消耗。
而到了第三境,他甚至无法知道,每一次洗丹带来的寿元增长能否支撑他到下一次洗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所以三境中人心魔频发,能跻身四境的,寥寥无几。
也就是在程心瞻内景小天地中,五彩祥云冲开绛宫的那一刹那。
外界,三清山上空,同样凭空出现了五朵祥云,赤、白、黄、黑、青五色,以五府山为核心,环绕一圈。
五朵祥云上,又出现了五尊神灵法相。
赤云上,昴日星官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大日当空之景。
白云上,金麒麟尸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刀山地狱之景
黄云上,炳灵太子矗立,脑后镜轮里是群山绵延之景。
黑云上,太阴皇君矗立,脑后镜轮里是瀚海潮生之景。
青云上,东王木公矗立,脑后镜轮里是古木参天之景。
只是五云散发着无穷明光,把五位神灵法相几乎完全遮掩,让人看不出神灵真身模样,唯有五方镜轮如日高悬云上,照彻四方。
异象显现的第一时间,纪和合,董守仁,路笃行,尤为徐等一众能调用护山大阵的人,都不约而同开启云禁大阵遮掩异象。
而五府山中,时通玄看着三清山上空风起云涌,不由抚掌大笑。
此刻程心瞻刚睁开眼,便见师祖笑着指着自己,
“你呀,今日要破境也不提前说一声,可是把一群人紧张坏了。”
(本章完)
第128章 所谓符道,所谓丹道
第128章 所谓符道,所谓丹道
三月十三,清明前一天。
一批人在钟灵山集结。
因为这次是老早就定好的出访,所以不像上次急急忙忙去西昆仑,那时是从玉虚峰出发,这次就是在山门处走。
这次领队的规模很高,做主的是玉京峰副掌教路笃行,另外,外事院院主霍静言、枢机山山主赵无极、丹霞山山主任无失、投剑山山主应静松、摩崖山山主甘静泉也都在。
除此之外,这次参加龙虎法会,还带了一二境弟子各十名,到时候这些弟子除了观礼,还要下场演法助兴,用来助长宗门威势。
另外还有一点,关于豫章一些灵田灵矿的地域划分和采收年限,也是通过这些一二境弟子的演法名次来定的。
这个演法只限定在一二境,因为一旦到了三境,那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是放在偏僻之地,都是可以开宗立派了,自然不会再下场争斗。
几个师长来的还挺早,正说着话。
“唉,你说心瞻这孩子,怎么就非要在这个关口破二境呢,开了木府就可以了嘛,回来破二境也不迟!”
霍静言长吁短叹说着。
以心瞻精修五行的实力,可以说横压一境了,在一境的比试中定是能十拿九稳,但现在破了二境,那就得和那些在二境多年的年轻俊彦比试,把握就不是那么大了。
只是人家指明了希望心瞻参加,自己征得心瞻意见后也答应了,现在自然不能反悔。
应静松闻言则是一笑,“除非是有谁炼化了了不得的罡煞,又能得心应手,否则的话,心瞻胜算应该还是很大的。”
赵无极和甘静泉都是点点头,口上应和着,除却内丹修炼,心瞻在剑法、雷法、符法上的成就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任无失听着就有些不高兴了,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优秀的孩子,怎么会不学丹法呢?掌教让他在三山旁听,却没有说丹霞山,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自己闭关了,丹霞山受冷落了?那万无畏又是怎么当的副山主?
是这孩子对丹法不感兴趣?任无失不信,世上只有蠢人会对丹法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学不会。
是温素空或者掌教对丹霞山有意见?那自己这次回来定要逮住他们问问。
谈笑间,人便来的差不多了,开始登船。
这次的代步法器也很有意思,是三条竹筏,竹筏很大,但上面很空,就摆着些蒲团。
几个师长两两分开坐在竹筏上,弟子们也开始登船。
“咦,心瞻还没来么?”
霍静言在清点人数,却发现二十个弟子就缺了一个程心瞻。这不应该呀,那孩子懂分寸有礼仪,说定了时间应该就不会来迟呀。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
霍静言正准备联系,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了。
随即便见一个人影踏空过来了。
他一看,不是心瞻又是谁。
咦?!
且看他的步法,那脚下又是什么法光?银紫闪烁,似乎是电光,但又听见了风呼火啸的声音,这孩子走的还不是直路,三步一转,四步一折,虚空上留下的脚印像是梅枝,又像是星斗。
声音由远及近,起初还远远的,一句话说完,就落到自己眼前了。
“心瞻,你这是什么步法,我之前却是没见你用过。”
程心瞻便拱手答,“弟子学的杂,发现风、火、星、雷在遁法上都有独到之处,便想着融到一起去,就创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遁法,弟子管他叫四不像步,还是草创,不入您法眼。”
霍静言点点头,无话可说。
程心瞻又向其他师长和同门赔不是,便准备挑一个竹筏上去。
“心瞻,来我这里。”
这时,异口同声两道呼喊响起。
程心瞻看去,是丹霞山山主任无失和摩崖山山主甘静泉同时在叫他。
“静泉你无须动,我去你那就是。”
任无失见状喊了一声,一步便踏了过来。
程心瞻见状,也只好上了这条竹筏。
筏上现在是应静松、甘静泉和任无失三个长辈,弟子连带程心瞻在内是七个人。
程心瞻看见了投剑山的曾济年、摩崖山的萧妙语也在这筏上,而对面筏上他看见了丹霞山的祝兼容,其他的几个曾见过,但不熟。
“静泉,你有什么事,你先说。”
任无失在甘静泉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程心瞻也来到几位山主对面坐下。
他之前和摩崖山、丹霞山没怎么打过交道,两位山主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他就发现,这两位山主都很有特点,嗯,这话也不对,只能说各山山主都很有特点。
丹霞山山主就是典型的童颜鹤发,发如银丝,但脸上却不见一点皱纹,面色红润如婴儿。
摩崖山山主则是极为年轻,之前程心瞻见过的最年轻的山主就是投剑山山主了,但是甘静泉山主比应山主还要年轻,很有少年气。
“心瞻呐,你义符的名头是如雷贯耳啊!”
甘静泉笑着说。
心瞻连道不敢。
“你这一身符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甘静泉很好奇,他听说了宗里有程义符这么一号人物后就起了兴趣,后来西昆仑剿魔,门下嫡传萧妙语回来后对这个程义符推崇备至,更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从萧妙语那拿过程心瞻画的符来看,符的品阶不算高,但符画的笔触和其中的神意却是极妙的。
程心瞻如实作答,
“弟子是以《符道初解》入门的。”
甘静泉点点头,这不意外,天下符道修士泰半都是以这本初解入门的,这在三清山书库里都属于是免费借阅的书。
“然后呢?谁教你的符箓之道?”
他又问。
程心瞻则是回答说,“倒也没人教,就是投剑山的静思长老曾给我一本符书,对我帮助很大。通过这两本书,弟子了解了符箓绘制的要素和要义后,便自己琢磨着画,一开始也难有所体悟,后来发现符道跟咒术以及字画是可以互相借鉴的,符箓之道这才有了进益。”
说到这,程心瞻发现筏上的同门们都在听,尤其是摩崖山的,于是他便展开讲了讲,
“弟子想,念咒时咒音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和绘符时落笔的轻重、缓急、转折撇捺都是异曲同工,都只是道韵和法意的不同表现而已。
“后来弟子为学法又接触了不同的字体,有云隶、雷篆、风草、龙章这些,弟子发现其实这些字都是符,同一个字,用不同的字体,呈现出的法意也不同,于是弟子后来又自学了凤纹、鬼书、蝌蚪文、鸟文、虫鱼文这些。
“画不同的符,用不同的字体,初用时,增益或许不是很大,但用习惯了后,笔随意走,不拘泥哪一种,落笔不隶不篆,到有一天忽然就发现,增益也不容小觑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观想,多多观想神像图,心中有神,落笔时自然如有神助。我有一个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说与大家听一听,只是一家之言,自我感觉有用。因为许多神灵都很久远了,只是观想法图还难以领会真意,我自己有时候会搜集一些传说故事,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后人牵强附会,我会根据这些故事为神灵做传,写着写着,想着想着,心里这份神意自然就强了。
“还有一个是观想自然真形,就比如说山岳,自然真形是摆在那里的,但是观想时就不用观想整个景致,把最能代表这个山岳的线条剥离出来,比方说阴阳昏晓分界线,比方说山势起伏变化之线,比方说还有与山线关联在一起的云线和水线,有时候要远望,有时候又要近观,有了这些线条,就可以融进符里了,神意也有了依托。”
程心瞻说完,筏上静悄悄的。
“一家之言,一家之言而已。”
他补充了一句。
“谢程学师之讲!”
此时,出乎他意料,萧妙语突然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
这礼仪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三清山门人对学师的弟子礼,自己一开始对师尊行过,后来对陶兼显学师行过,对姜为山学师也行过,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别人行礼!
~~
“妙语道兄,使不得。”
他上前两步,扶起了萧妙语。
“谢程学师之讲!”
其他五位同门全部起身,执弟子礼。
程心瞻一时手足无措。
甘静泉、应静松、任无失一同抚掌拍手。
“真是后生可畏!你这是以天地为师呀!我见心瞻你天资聪颖,便问你符道所学,是准备邀你去摩崖山旁听的,但现在看来,我仍是要邀你去摩崖山,但却不是旁听了,而是邀你去宣讲,希望你能答应。”
甘静泉赞叹说。
“这……”
程心瞻有些迟疑,自己才入二境,能去以符箓闻名的摩崖山宣讲?
而此时的任无失早已等不及,便道,
“心瞻呀,你就答应了吧,任何事,教别人也是教自己,别人学会了,自己必然更精进,老道再问一个,你在丹道上可有符道上这样的见解呢?”
程心瞻摇摇头,他对丹道确实不熟。
任无失急了,这孩子真的不会丹道?
“怎会如此呢?”
他问。
程心瞻想了想,自己最初没有学丹道的原因是什么呢?
哦。
是没钱。
一开始练剑也没钱,只能学咒与符,是第一次出门游历得了「秋水」和「桃都」,这才开始接触剑道。
后来不缺钱了,也得到了宗门的大力栽培,借铸剑之机也开始接触炼道,但除正统内丹修行外,剑、符、咒、炼、雷这几道已经足够他学的了,丹道似乎一直没有一个契机去学。
“听说丹道极难,又极为靡费,所以……”
任无失闻言,吹胡子瞪眼,
“丹道难,那是对蠢人难,对你又不难,丹道靡费,那既然投剑、枢机、白虎三山能让你旁听学法,我丹霞山还供不起你一个人的炼丹所需吗?”
程心瞻无言以对。
这时,任山主又换了一种口气,
“心瞻呐,你看这样,回去后我自去找你师尊和掌门,许你来丹霞山旁听丹法,你看可好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也是一个契机,他实在不知如何拒绝,连行了一礼,
“多谢任山主厚爱!”
任无失笑眯眯点头,又问程心瞻,
“炼丹不可不会火法,心瞻呐,你可身具法火么?”
程心瞻点点头,手掌一翻,两个火球在他掌心上翻腾,
“弟子有一丙火,有一丁火,不知可否用于炼丹?”
任无失两眼一亮,连声说好,心里更是把万无畏骂的狗血淋头,这样的苗子,为什么不早些拉到丹霞山来?
此刻,他和赵无极当年的想法一模一样。
“来,心瞻,为时尚早,老道先教你些丹论……”
任无失说着为时尚早,可是三清山和龙虎山都在豫章,又能远到哪里去,不一会功夫,龙虎山就在眼前了,他的丹论才讲了个开头。
不过这位不愧是丹霞山的山主,说话高屋建瓴,一个入门的丹论他从存精去芜讲到炼精化气,一下子就和内丹道关联起来,让程心瞻获益匪浅。
“你看,世间最有名的青龙白虎丹相就是那了。”
任无失指着竹筏缓缓落下的方向说着。
程心瞻望向那里,只见群山耸峙,连绵不绝,黄石青松处处可见,倒是与三清山之山岩形貌有些相像。
不过远看鸟瞰便知,三清山胜在清幽婉秀,而这处群山则是气势磅礴。
群山中央,是一圈大山结岭成环,环山两边又有两座高峰耸立,像是个两耳圆鼎。
圆鼎东方,群山蜿蜒,逶迤成龙,这道山岭遍植青松,好似青龙伏地,不知绵延多少里,见首不见尾。
圆鼎西方,高峰攒簇,差互如虎,此处高峰山岩裸露,仿佛白虎腾空,高峰直探云端中,见身不见头。
这三处山势便是赫赫有名的仙鼎山、青龙岭还有白虎峰。
相传当初祖天师在此炼丹,丹成而龙虎现,就地飞升,炼丹之鼎化作仙鼎山,龙虎异象就化作了青龙岭与白虎峰。
“当年祖天师可没有服下那枚丹,仅仅只是丹成,便就地飞升,呵呵,心瞻呐,这就是丹道!”
(本章完)
第129章 旧友新朋齐相会
第129章 旧友新朋齐相会
竹筏本在云上飘行,此时见了龙虎,便慢慢沉入云下,往仙鼎山中落去。
才至仙鼎山上空,便有人来接,龙虎山道士远远的就瞧见了竹筏里坐着的人,高声唱名,
“三清山路教主携门下弟子到!”
引路的道士带领着竹筏落到一处山头,众人从竹筏上下来。
“路教主,大典明日开始,请先随小道去紫鹊楼暂住一晚。”
路笃行便笑回,“请。”
于是,几人便下榻一座高楼,楼以紫木建成,门窗梁柱上均浮雕喜鹊,楼建在梅林中,梅是春梅,此时梅点点,正是香浓郁时。
引路的人把三清山的二十几个人送进楼里,又说,
“路教主,诸位道长,此山唤作宜停山,在这歇息的都是客人,山上有佳肴,有温泉,有书阁,有武台等等,诸位自行其便。”
“有劳。”
道士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几个师长自去往楼上歇息,弟子们都是第一次来龙虎山,则相约四处逛逛。
祝兼容、曾济年还有萧妙语三人和程心瞻熟识,又有过命的交情,此刻便来寻心瞻一起出去走走,还带了另外两个人。
“心瞻,叔祖,我来为你俩引荐。”
此时祝兼容拉过一个年轻人到程心瞻身边,张嘴道,
“心瞻,这是我的小师叔祖,道名为敏,是我师祖万山主的关门弟子,俗名方风仪,你应该是知道的。
“叔祖,这位就是程义符程心瞻了,他名头太响,应当不需我再多做介绍。”
程心瞻看过去,这分明是一个极年轻的人,比祝兼容要年轻,看着似乎比自己还小些。不过既然他是为字辈,又和祝兼容是一个法脉上的,那祝兼容是得老老实实叫声小师叔祖。
程心瞻自然不用,别说他们不在一个法脉上,若真论山里的辈分,心瞻还是他师祖。
而方风仪此人,程心瞻自然也是知道的,南斗食气榜上的道子,而且他还知道,紫烟山的山主就姓方。
“为敏无量观。”
他打了声招呼。
他在宗内,除了通玄师祖和师尊,他还没见过辈分比自己高的,所以他喊人,基本是看年纪,年纪比自己大的,喊一声道兄,再大些,喊一声道长,再大的,则叫一声道爷,有职务的称职务,听过讲的称学师,从来不看境界高低。
要是遇见比自己小的,那自然是直呼其名。
“见过师叔祖。”
这个方为敏却是个极为守礼的人,他作揖行礼,口称师叔祖。这辈分高出三代往上,无论多高都叫师祖了,不然前头加一连串的“太”字也累人得很。
程心瞻吓了一跳,他本以为道子会很有架子呢,不曾想还是一个古板守旧的人,他连说不可,
“为敏,你我平辈论交既可。”
不过这个方为敏却有些执拗,连连摇头,不说话,不改口。
程心瞻大概知道万山主为什么给他取道名为敏了。
“小道爷,你不必管他,他就是根木头。”
此时,另一个年轻人说话了。
程心瞻看过去,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和方为敏截然不同的人。
方为敏说话一板一眼,走路四平八稳,但刚说话的这个却是个放浪形骸的人,说的再不好听些,就是吊儿郎当的。这人披着一件单薄的麻衣,麻衣上还偏偏绣着金线,金线绣成了一朵凤菊,领口大开,露出了胸膛,此时斜眉吊眼看过来。
程心瞻一个恍惚,妙缘道兄……
“心瞻,心瞻!”
曾济年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
“啊,在呢!”
程心瞻恍然惊醒。
曾济年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西昆仑那场初次交战,他就在场,王妙缘那个人,他也很有印象,大概能猜到程心瞻心里在想什么。
“心瞻,我来替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叔祖,应山主的关门弟子,郑妙机,俗名郑维城。”
说俗名程心瞻就知道了,另一个道子,石林山的山主姓郑,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去投剑山。
“叔祖,这是……”
“济年不必说,我知,程义符,程南斗,程度厄,程心瞻都是他。”
程心瞻闻言连连摆手,“就叫心瞻便是。”
他两个月前破了一境,冲宫成功,又上了南斗榜,于是程南斗这个名字又被人提了起来。七年冲宫,这次排名恰恰又是在第五,和食气时一样,而南斗六星中排行第五的星君便是度厄星君,所以也有人叫他程度厄。
不过程心瞻对这两位道子着实不熟,之前他在宗时,这两位都在外寻罡煞,等这两位回来了,他又在外游历。而且之前境界相差悬殊,而且这两位道子行事又颇为低调,互不认识也属正常。
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熟识了,结伴六人,俱是二境,聊天自然就不免说到罡煞和神通上。
罡煞和神通是二境上的两条修行路子。
罡煞是先天阴阳结合后天异象诞生的灵机,说是灵气但又不能直接吐纳服食,但若说不是灵气,可经过炼化后也能行气周天,还能结成金丹和元符,总之是很玄奇的东西。
除此之外,罡气和煞气又是极为凶恶狠厉的东西,炼化时一个不小心,能把窍穴都被刺破,所以炼化罡煞又会以内丹术语中的“降龙伏虎”来代替,重点就在降伏二字上。
可若是降伏了罡煞,那便有诸多便利,除了最为重要的阴阳调和缔结金丹外,罡煞还能结成元符。
程心瞻的十二重楼里就以「阳明云堂罡」结成了云根元符,张嘴一吐,就可以吐出蜃云出来,瞬间就可以织造幻境。
除了缔结金丹和元符,罡煞还有一个极大的用处便是附着在兵器上。
以飞剑为例,有剑罡的飞剑和无剑罡的飞剑那是两回事,比方说,程心瞻的左眼里,「桃都」上就附着着「阳明云堂罡」,威力自然不同凡响,也正是因为附着了剑罡,在西昆仑战场上他才能以「桃都」划开三境魔头尚三思的法身。
而除了采集罡煞外,二境里还有一条大道在。
那就是神通。
二境之名为“命藏”,“命藏”即是肉身宝藏,指的就是周天百窍。
人为万物灵长,万物化形都是往人身化,那自然是有根源的。人身上的每个窍穴都是带着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的,只要打通了窍穴,领会了其先天神性,那就能炼出神通来。
其实一境的辟五府,也算是神通,心府搬运精血,肝府疏泄情志,脾府运化营养,肺府呼吸精气,肾府藏精导性,这看起来似乎与凡人之五脏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是千差万别。
凡人气血虚浮,过了甲子关,气血便要败坏,但若是开了心府,百岁时依旧气血奔腾。凡人一呼一吸不过瞬息功夫,但若是辟了肺府,呼吸缓慢悠长,一呼一吸时间可抵凡人百次。凡人过了半百,精水就要枯竭,可若是辟了肾府,百年后依旧肾液充盈。
这些神通作用在肉身内里,所以一般不会刻意去提。
真正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可以用来斗法的神通。
比如开了鼻窍,有些人便能练就「震天鼓」的神通,比如开了耳窍,有些人便能练就「招风耳」的神通,另外还有「千里眼」、「遮天手」、「囚天指」、「六脉神剑」这些鼎鼎有名的神通。
程心瞻的九阳还形丹瞳就算是神通。
除此之外,开辟窍穴走神通路子,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好处,那就存贮法力。
与人斗法,只要人一多,时间一长,法力枯竭就是每一个修士需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哪怕是五境修士,海量法力,也会有损耗干净的时候。
此时,只要身体里开辟的窍穴足够多,那存贮的法力也就更多,这是斗法时不容忽略的优势。
不过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神通秘法和天罡地煞也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所以一个二境的人往往会注重于一条路线发展。
当然,炼化一阴一阳两份罡煞和开辟黄庭窍这两件事,又是破二入三最基本的要素。
程心瞻身边五个人就这两个路线探讨起来。
辈分最高的方为敏是走神通路子,他已经寻得了两份心仪的罡煞,但不着急结丹,而是在专心探索命藏要窍,打熬根基。
其次的郑妙机则是走罡煞路子,他还没寻到心仪的灵罡,但是地煞身上已经有四道了。他修的是法剑中的养气派,五行里又精修金行,法剑里被他熔炼了煞气进去,现在的剑煞很是厉害。
祝兼容也是修神通的,就程心瞻所知,他有一道名为「通心火」的神通就很了不起,能在掌心起火,而且火力变化完全由心,这和施展五行法在手心凝结出一道火是完全不同的,他这道「通心火」神通与人对敌功效不大,但却可在掌心炼丹,十分了不起。曾济年立志是走罡煞路子,以罡煞养飞剑的,就是他现在收集的罡煞并不多。
萧妙语是立志走神通路子,他现在好像是在练一种类似于「言出法随」的神通,要是练成了,配合他的符书法宝,肯定很厉害。
我要如何选择呢?
听着他们的讨论,程心瞻心里默默问着自己。
有没有一举两得的法子呢?
应该有。
因为他在一境时就自己想出了以阳殿炼阳剑的想法,他现在的左眼中,藏着一道「阳明云堂罡」,既在煅炼阳剑「桃都」,又在提升着「九阳还形丹瞳」的威力。
可是这个法子能不能适用到别的窍穴里呢?
这不好说。
因为罡煞稀少,而像阳殿窍、「桃都」剑、「九阳还形丹瞳」、「阳明云堂罡」这些诸般行属都契合的情况又很少见。
“是程义符!”
他正思索着,可是忽然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循声看过去,是个年纪相仿的,不是三清山的人,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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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符道长,我是阁皂山的杜全显呀,您或许不记得了,但我可记得您,前几年在西昆仑,我去您那领过符呢!”
“哦哦!”
程心瞻想起来了。
“您后来怎么样了,后面战场没再见过了,被五鬼门的魔头抓一遭,有没有伤到道基?”
那人颇为关切的说。
程心瞻笑着回道,“无事无事。”
两人闲聊两句,那人见程心瞻还有同门在等着,便没有长谈,只说日后有机会再叙。
“心瞻道友!”
程心瞻刚和阁皂山的分别,便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一看,是一个蓝袍人快速走近。
“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心瞻道友!”
蓝袍人快步来到程心瞻身边。
“蓝道友!”
程心瞻也认出了来人,是庐山的蓝逾青,自己跟他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遇见过,这人以剑气成阵,给心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年在白玉京上匆匆交手,一别都好些年了,心瞻道友,你入二境了吧?你当年飞剑受损,对你修行可有影响?”
蓝逾青问。
程心瞻笑着说,“无妨的,已经入二境了,就前几月的事。”
“好!”
蓝愈青一拍手,“心瞻道友,这次我们一定要再比试一场!”
蓝愈青对上次输了耿耿于怀了好久,又复盘了很多次,就想再比一次。
程心瞻笑着点头,“有机会一定!”
“好,好,那不耽误心瞻了。”
蓝愈青笑着离开。
“心瞻果真名气大,光是来参加龙虎法会的,便有如此多相熟之人。”
萧妙语笑着说。
他也参加过西昆仑轮战,可是参加西昆仑轮战的人多了去了,谁又认识谁呢,唯独大家都认识程义符,认识这个从三境魔头手里走脱的程义符。
程心瞻摆摆手,“不过凑巧,不过凑巧。”
几人刚走两步,便又听见一声,
“心瞻道兄!”
程心瞻无奈,再次循声望过去,却发现是一男一女并肩走过来。
咦?
程心瞻这次有些迷茫了,这是两个生面孔呀。
“二位是?”
他拱手问道。
走近的少男少女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道兄,我是孟虚奇/孟虚宜呀!”
程心瞻闻言眨眨眼,仔细看了看两人,是神霄派的孟虚奇和孟虚宜吗?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这两个还是小孩子呢!
“道兄,你还是一点没变,但我和妹妹都已经成年了。”
孟虚奇笑着说。
程心瞻乐呵呵点点头,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引雷的场景,都过去四五年了吧,当时他们应该是十一二岁,现在应该也就是十五六岁,可真的是长高了许多,面貌也变化了许多。
“一弼道长可来了?”
程心瞻问,他对两人的师傅印象很好,要是也来了龙虎山,应该抽空拜会一下才是。
不过程心瞻话音刚落,少年少女眼睛一暗,孟虚宜说,
“道兄,师尊他寿元已尽,坐化了。”
“这……”
程心瞻闻言一窒,随即连声道歉,
“实在对不住,我竟不知老道长仙逝,失礼了,失礼了!”
不过两兄妹很快就调整回来了,孟虚宜便说,
“无妨的,师尊走时我和哥哥就在身边,师尊没有什么遗憾。”
“那就好,那就好。”
程心瞻低声说着。
“那道兄先忙着,等道兄闲暇了我们再登门拜访道兄,请教雷法。”
孟虚奇说。
“好,好,互相探讨而已。”
程心瞻回说。
一旁等着的五人除了方为敏,不免又来打笑心瞻,几人闲聊着又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旁,里面传来酒香。
“喝一壶。”
郑妙机两眼一亮。
“喝一壶。”
旧友新朋相聚,程心瞻自然是按捺不住腹中酒虫。
几人进楼。
一进门,程心瞻便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钴蓝色道衣,胸前还有一只白鹭的纹样,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那人看见程心瞻后便喜不自胜,大叫一声,
“恩公!”
(本章完)
第130章 受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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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箓仪轨的第三幕便是赐发法箓了。
小天师前往金殿,在天师处取箓,取到后再回到广场上。
四十九张散发着清辉宝光的「太上三五都功经箓」一一赐发,得箓之人莫不感激涕零。
这也是龙虎山的底蕴和优势所在,这些尚未修行的孩童抱箓在身,吐纳灵气便快人一筹,等开辟了府窍,再把法箓放置其中,法力增长又快人一筹。
授箓仪轨的最后一幕就是四方答谢,答谢祖天师,答谢当代天师,答谢小天师,答谢保举师,答谢四方来宾。
在声声道贺中,这些新晋弟子离场。
而在金殿之内,自然又有一些人大赞小天师气度不凡,可承大业。
一派融合气氛中,又是一番祥瑞异象闪过,来到龙虎法会的第二个章程。
开炉炼丹。
炼丹是龙虎山的根本,在如此盛典上,自然不可不亮相。
随着仪官唱和,龙虎山和四方来宾都派出了一二境的弟子下场炼丹,共襄盛举。
四师二葛都有人下场,炼丹是大道,而且是在龙虎法会上,就是从来不炼丹的庐山剑派,也觍着脸派了两个弟子下去,每派最多两人,这是龙虎法会的规矩。
有人去看三清山的看台,咦,程义符不下场的么?
符剑双绝的程义符竟不会炼丹么?
程心瞻屁股一动不动,他自然不会。
三清山这边则是方为敏、祝兼容两个人下场。
最后下场一共四五十号人,蒲团早有人放好,整齐划一,间距极大,下场的丹师寻好位置坐上去,放出各自丹炉。
有些人丹炉不过半人高,有些人丹炉却有一层楼那么高,大小各异,形态各异,颜色各异,五八门。
小天师作为主持之人,宣布了这次炼丹的规则。
与往常一样,本次炼丹的丹方和药材都是龙虎山提供,是之前未曾出世的丹方,对所有人都公平,一个时辰的时间,谁炼出来的好,谁就是胜者。
有人便会问,虽然宣称是未曾出世的丹方,但龙虎山会不会在法会开始前就先给龙虎山弟子看过了呢?
应当是没有。
因为每次新丹方都是在金殿中,由来宾向当代天师现场出题,天师临时想出的丹方。
都是四五境的大修士,没必要在这种事上串联糊弄。
真要说起来,反而是现场参与炼丹的人捡了大便宜,平白得到一张从未现世的、张天师所创的丹方。
这就是龙虎山了不起的地方了,光是靠拉帮结派、闭门自封、父子相传,自然成不了道门领袖。
天下丹方半出龙虎山。
这就是龙虎山的底气。
除此之外,龙虎山年年都往凡间送祛病之符水,在红尘里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小天师去金殿,从天师手上领取丹方,随后,再给到广场上的丹师,逐一传阅。
时间有限,每个人都看的很快但又极为仔细,这丹方里不光有药材的清单,更有配比、剂量、次序,还有炉火之阴阳、文武、转变,能看明白多少,就得看个人悟性了。
待众丹师传阅完,小天师收起丹方,又遣人送来药材,一筐一筐,一柜一柜,当真是大气。
待到各家开始起火暖炉了,小天师这才闲下来,向各位来宾介绍本届法会要炼的丹。
小天师看着丹方说,本次要炼的丹叫虎骨龙筋丹,这一听就是天师现取的名,为法会添彩。
这丹药服下可以增强法力,可以治疗刀兵外伤,也可治疗内疾暗伤,如果药力强劲,还可以改善根骨,化凡体为虎骨之坚、龙筋之韧。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丹方的珍贵。
这就是内外伤皆可用的疗伤良药,又是老少皆宜的强身补药。
至于这场炼丹比试的评比方法,就是验一验谁的药力强。
至于谁来验,那自然是龙虎山有名的山猴子。
广场上炉火闪耀,丹烟交织成霞,香气扑鼻,场面浩大,真有仙家气派。
其中有佼佼者,丹烟凝成异象,在丹炉上徘徊不去。
程心瞻看的清楚,方为敏的丹烟就有白虎之形,趴伏在丹炉上,而祝兼容的丹烟散发着灼灼的赤光,也是让人侧目。
但这其中也有技艺不精的,炸炉了,搞得自己一身灰头土脸。
但是最让人无语的,是庐山的两位剑侠,压根连丹炉都没有,记下丹方后就原地打坐了。
程心瞻看向庐山所在的看台,庐山几个长辈看着下面人炼丹看的津津有味,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程心瞻外行看热闹,看不懂那些阴阳调配、君臣辅佐,就看谁的法火耀眼,谁的丹烟玄奇,也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时辰马上就到,各位丹师基本都收敛了法火,只待开炉。
小天师卡着点,说是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点一到,他便大喊一声,
“开炉!”
于是各个丹师都停下了手中动作,掀开炉盖。
刹那间,是光彩陆离,香飘四溢,更有异象丛生。
小天师招招手,被人领过来的猴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一个个争相跑到丹师身边,双手高举头顶,祈求丹药,看样子乖巧极了。
有两个倒霉些,稍微慢了一步没争过其他猴子,无奈走到庐山两个人身边,猴儿再傻也知道,没有丹炉还炼什么丹?
此刻也有人犹疑,这是新出世的丹方,丹药也是第一次现世,谁也不知道药性,他担心自己炼的丹不纯粹,怕里面的丹毒害了猴儿,便出言询问。
这个人就是看起来颇为木讷的方为敏。
小天师听后很是惊讶,他没想到有人竟会担心这样的问题,他们不是已经用猴了么?又不曾用人。
“这位道长无需担心,有我们这些人在,自然不会让猴儿有事。”
这时,有观礼的龙虎山长老替小天师回答了。
方为敏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炼得丹形的都从炉中取药递给猴儿,也有不成丹形的,或是炼成了粉末,或是炼成了焦炭,或是炼成了泥水,自然也就不取丹献丑了。
猴儿们一拿到丹药,就迫不及待的吞服下去,顿时,各个身上都冒起玄光。
大家都稍等了一会,直到看见这些猴儿各个上蹿下跳,不见一点虚弱或是痛苦,这才放下心来,还好,都没炼出毒丹来。
随后,几十个走运服了丹药的猴儿们被带到广场中央,每个猴儿都给发了根镔铁棍,让这些猴儿自行分队,像是武者一样开始比斗起来。
这也算是法会表演助兴的一部分。
这些猴儿把木棍舞得密不透风,闪转腾挪,放到人间去真不逊色于一些武道宗师了。
在座的但凡是修炼了瞳术或是法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领上来的猴儿养在仙山里,自然是灵性非常,但在服食丹药前到底都是肉体凡胎。
不过在吃了丹药后,猴儿们各个手持铁棍如草芥,同时也不畏铁棍加身,虽然被敲的龇牙咧嘴,但身上却不见青紫破皮,足以见这丹药神妙。
随着猴儿们舞弄棍棒,药力差异也渐渐体现出来,药力强劲的自然生龙活虎,药力弱一些的就逐渐不堪铁棍敲击了,痛叫着弃棍而逃。
一阵叮叮当当,猴儿们也分出了胜负,诞生了猴王。
此刻再看猴王,不过一会儿功夫,居然个头都长了不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玄光,这是药力还没被完全吸收的表现,这猴王不知挨了多少铁棍,身不见伤,面不见痛。
此时再去反查这猴王吃了谁的丹。
意料之中,是一名龙虎山弟子。
还有两个猴儿得了第二和第三,服食的分别是净明派一位弟子和方为敏炼的丹药。
小天师宣布了名次。
“不妥,第三名升第二名。”
不过就在小天师宣布后,金殿里传出了一道声音,否定了小天师。
不过小天师却没有展现任何不悦之色,反而垂手听训,因为他自然听的出来,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天师所言有理,三清山的高徒一炉开丹一十一枚,且宅心仁厚,担心猴儿承不住药力,拿的是药力最弱的一枚。”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从金殿里传出来,净明派的弟子也行礼称是,这是净明派副教主的声音。
“都是俊杰,都是俊杰!哈哈哈!”
程心瞻听出来了,这最后的大笑声是路教主。
待几个大人物说完话,小天师重新宣了名次,又道,
“此三人者,会后可进天师府奉印殿,观摩祖天师遗留「阳平治都功印」。”
此话一出,虽然知道这是历来的规矩,但会场上还是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声浪。
那可是天下第一印!
万年份的道宝,如果说当今天下还有几件灵宝在世,那祖天师的天师印—「阳平治都功印」定在其中,这是比天师剑名头还要大的宝贝。
这是何等的机缘!
若得法印真韵之万一,那也是极为了不得的护道印术了!
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这三人回归原位,猴儿们也被带了下去。连着两个章程,主宾们暂缓歇息,闲谈饮酒。
到了午后,春阳和煦,万里无云,这才开始法会的第三个章程。
祈晴雨。
祈晴雨是道门的立身之基。
如果只是打打杀杀,那是魔门,如果只是清心寡欲,那是隐士。无事在山,有事出山,这才是道士。
为百姓万农祈晴雨,就是道士最初始时的职责。
祈晴雨同样是雷法修行的根源所在,雷法最初就是用来祈求风调雨顺的,至于斩妖除魔,还在这后头。
所以这一场比的是雷法,也是道士的看家本领。
不过时至今日,不知有多少人沉迷飞剑,不知有多少人召雷引电,但有多少人还记着祈晴雨,大家心知肚明。
在这个章程里,龙虎山没有规定下场比试的人数,人人都可下场,前三名都可进入封印殿观摩天师印,如前三名中龙虎山弟子有一名以上者,则向后再顺延一位进殿。
这真是足够大方了。
只不过在这样奖励丰厚的形势下,依然没有多少人下场,人数尚不足方才有限制的炼丹师们。
在这个档口,有人见到程义符程心瞻动了。
他离开座席,知会师长,来到了广场上。
他一直记着父亲对他的交待,得道成仙,不光是为了避世,更是为了济世。
雷法,他会,祈晴雨,他也会。
最后含程心瞻在内,愿意下场比试祈晴雨的,龙虎山四位,阁皂山两位,三清山两位,除了程心瞻还有枢机山的一位,兵锋山五位,西山三位。
共计十六人,全部出自四师二葛。
小天师放出一座法坛在广场中央,随后宣布了比试规矩,这祈晴雨,讲究的就是要雨便雨,要晴便晴,令至雨来,再令雨停,不得延误,不得拖沓。
在这基础上,如果还都能达到,那就比雨数,比范围,今日这场,就要求雨落范围仅在这庆典广场之上,雨落点数就在三寸零四十八点。
许多人一听,面上就犯了难,今天晴空万里,召雨本来就是极难,还要令行禁止,还要比试雨数,这实在不是二境人力所能及。
不过已经下场,总不能未战先怯,总得试试再说。
人数不多,一个一个来便是。
龙虎山是主人,既然大家都觉着难,那他们自然要先上。
第一个上法坛的道士祭出了一杆幡旗,上面绘着雷霆电光。
他挥动幡旗,果然是龙虎山高徒,幡旗一动,顿时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不过让人疑惑的是,这位道士晃动了半天的旗,但只听雷声,不见云起,更别提雨落了。
这就是常说的光打雷不下雨。
小天师冷哼一声,落在那道人耳朵里比天雷还响,赶忙收了幡旗,走下法坛。
第二个道士和第一个一样,也是光打雷不下雨,他们没有召来阴云,反倒是旁边的小天师的脸上起了阴云。
等到了第三个道士,终于让大家精神一震,他的祈雨法器是一把仿天师剑的法剑。他口中念念有词,法剑当空虚点,便有微风拂面。
他步罡踏斗,剑舞七星,便有阴云起,雷霆生。
小天师脸色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随后又见那道士把法剑往天上一抛,口里大念雷咒,顷刻电闪雷鸣。
众人只感觉面上一凉,雨落下来了。
“好!”
看台上有人抚掌喝彩。
只不过这雨落了两三滴,便停了。
不是道士作法停雨,而是只召来这么些雨。
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道士在大家的喝彩声中走下法坛。
最后一位登台的龙虎山门人,气度不凡,连小天师与他也是点头示意,不曾催促。
这人上台后祭出五面三角令旗。
他手掐印诀,
第一面青旗升天,风来。
第二面白旗升天,云聚。
第三面紫旗升天,雷鸣。
第四面黑旗升天,雨落。
干净利落,众人为之侧目。
虽说雨大而稀,落点范围已经超出了庆典广场,但也无人说什么。
众人数着点数,到了三寸左右,只见道士再升一面金旗。
众人期盼着,不过又不见雨小。
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法坛上的道士有些急了,手中法诀一变再变,令旗升到了云上去,可是就不见雨小。
于是在沉默的等待中,雨又下了半刻钟,这才慢慢停下来。
道士收了令旗,走下法坛。
不过小天师还算满意,对他笑着点点头。
雨多总比雨少好,现在雨下多了,后面的人,哪还召得来雨呢?
龙虎山的试罢,神霄派的紧跟着就上了。
剩下的几家也都反应过来,是了,这祈晴雨,分明是越靠前越好!前面的召不来雨也就罢了,可若是有哪个召多了,对后面的可就大大不利了。
神霄派的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去讲究什么厉害的要压轴,第一个上的就是他们其中雷法最精深的。
这人祈晴雨用的是符,只见他在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雷符,又放出几个纸人分站他四周,各持仪器。
他把雷符打上天,再念咒引响,一连三响,便有风来。
再祭六张,又有云聚。
九张雷符引来雷霆万钧,十二张雷符大雨倾盆。
雨到点数,再一口气祭三十六张雷符上天,于是大雨间歇,缓缓停下。
落点近四寸了,超了不少,只是比起龙虎山雨落不停,已是好上不少了。
看台上,神霄派的几十人当即起身叫好。
这就稳拿头名了!
看台上,三清山席位。
赵无极叹了口气,低声道,
“龙虎山丹雷双修,我三清山更是兼修万法,单论雷法,确实不如神霄派精纯。
“况且当今天下风气,修雷者都是奔着雷法刚猛刑威去的,哪里还记挂着祈晴雨,当然,这也包括我在内。
“现在在应元府里,新招的弟子只愿意去北极司,不愿意去蓬莱司,蓬莱司最近当值的新弟子,还是心瞻去旁听水雷呢。”
任无失抚须点头,“是,不过龙虎法会上能有祈晴雨这么个章程,倒也是让我们有个警醒,莫要忘了初心。”
“不忘初心,这可不容易呀!”
赵无极说着,心里则想着回去定要提一提蓬莱司的地位才是。
而广场上,神霄派有第一位珠玉在前,后面四位就乏善可陈了。
前三位也是光打雷不下雨,倒让人还有些放心,可是第四位到底还是还落了些雨下来,让还没上的几家愈发心烦。
终于等到神霄派结束,法坛下的阁皂山弟子却笑着说,
“您两家先上就是,我家本就不善雷法,就不去搅这个浑水了,先上后上无妨的。”
本来三清山和净明派还想着争一争先后,但阁皂山此话一出,却显得人家豁达,自家狭隘了。
净明派的想了想,也笑了,
“谁不知豫章雷道是三府鼎立,我净明派只管治水除妖就好,祈晴雨,还是你们三家来吧!”
说罢,净明派弟子也脚下生根,伸手请三清山的先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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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32章 坛法(月末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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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上,三清山、阁皂山、西山三家师长互相拱手示意。
下面的晚辈互相礼让,行事大方,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面上有光。
兵锋山的虽说有抢占先机的意图在,但换句话说,也是敢为人先嘛,况且又实打实拿了成绩,另外三家也都道了声喜。
兵锋山的脸上笑开了,但嘴上也骂着回去定要教教弟子们什么叫谦让。
台上其乐融融,且再看台下。
程心瞻看向郝兼思。
郝兼思是枢机山蓬莱司甘霖署的一位二境道士,和贺济源同出一脉,按辈分来讲,还是贺济源的师叔。
程心瞻在甘霖署听讲时,学师是兼平道长,是贺济源的师尊,是郝兼思的师兄。
他和郝兼思有几次值外勤时见过,也是个年轻有天分的,不然也不会被甘霖署的署主收为关门弟子。
程心瞻伸手,道,
“道兄先请。”
不过郝兼思却摇摇头,轻声道,
“别人不知,难道心瞻还不知,我甘霖署负责降雨,却不懂放晴,排水解涝是晴空署的事,要是我先上,这雨就停不下来了。”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甘霖署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于是他朝剩下的人拱拱手,便迈步登坛。
全场瞩目。
程心瞻等了一会,最后一个神霄派的弟子召来了云雨,雨淅淅沥沥的,云也是凄凄惨惨的,下又下不来多少,散也散不利索。
他不想借这凄风苦雨的势。
好在那人召的雨少,今日又是春阳暖煦的天气,程心瞻没等多久,头顶天空就重新放晴了。
他面朝北方,从洞石里放出了一个长桌。
长桌很高,到人胸腹之间的位置。桌面焦黑,上面布满了曲折的枝丫纹路,这是由雷击枣木制成的法桌。
这桌子是他在外游历时,在晋原荒野里,从一处坍塌的道观废墟里掏出来的。
桌面上有一圈深痕,一看就知道这是摆在神像前供奉香炉的法桌,这圈深痕,就是香炉放置日久,留下来的底座痕迹。
法桌由雷击枣木制成,又不知供奉了多少年的香火,已经有了阳性,所以才能在道观废墟下还一直保持完好。
随后,他甩出一副卷轴,卷轴自动展开,在法桌右侧当空悬挂,正是: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白虎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程心瞻的第一幅观想图。
随后,他又往左边挂起一道长轴,正是,
《昊天二十八宿星君立身像屏风—残卷—青龙七宿篇—战国拓印本》。
他有钱之后又去书库里买来的。
接下来,又是一前一后两道卷轴,前面的是玄武七宿图,后面的是朱雀七宿图。
这两幅残图三清山里并没有,是他托十一娘为他寻来的,这才凑了个整。
“心瞻这是要起坛法呀!他从哪学来的?”
看台上,应静松问赵无极。
赵无极摇摇头,回答说,
“后面他是在五雷院里学雷法,应当是长老们教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那些长老们给心瞻到底教了多少东西。
“那些长老往常我不知求了多少次,想让他们帮着府里带徒弟,可他们就是不肯,说是不会教徒弟。但是前几年碰上了心瞻这么个天分极高的,却是要抢着教,我听说,长老们自个还排班呢!”
任无失在旁边听着,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
广场法坛上,程心瞻又拿出烛台和香炉。
烛台倒没什么特殊,苗家寨子的烛。苗寨里不能没有烛,一到天黑,家家都要点起来,用的是那边特有的一种树油制成的烛。
香炉和法桌一起,得自于晋原的道观废墟里。
香炉初得时已经破破烂烂,随后被他在兵器院的炉火里重新走了一遍,融了些精金进去,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香炉不偏不倚被放在长桌深痕里,纹丝合缝。
插上香,就是香樟镇的香。
随后,他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就在香炉后边,书名是《雷霆荡魔志》。
他又拿出三张纸出来,上面绘着画像,是他写《雷霆荡魔志》时画的人物插图。
正是执笏板的神威荡魔霹雳真君、捧金鉴的神雷秋官将军、持鼓槌的水雷夏官将军三位。
这还不算完,他再拿出一个青铜水盂。
这个青铜水盂叫星月留盂,是他从东天道同门地摊上淘来的,是一个承露谷的弟子用过的法器,品阶并不高。
在清朗的夜下,星光和月光落到盂里,会结成露珠,服之可以香津固精。
但此时,被程心瞻另作他用。
他取下腰后葫芦,往盂里倒了半盂清水。
随后,他又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滴进清水里后没有散掉,反而隐隐化成了龙形。
把水盂推到烛台旁边,顿时,法桌、四方星宿图、香炉、烛台、雷神书画、水盂齐齐散发出亮光。
坛法已成。
他拿出五张空白符檄。
这就是五雷院的长老教他坛法时送给他的了。
至于为什么五雷院的长老会教他坛法,是因为应元府里已经没人愿意学这东西了,而恰好程心瞻,什么都愿意学,又学什么都快。
而之所以没人学,是因为此方天地的天神地祇逐渐销声匿迹,虽说神灵在天地间的法则烙印依旧在,但施展坛法也要坛主能与这些神灵法则烙印应和上才是,施展坛法比上古时不知难了多少倍。
他摊开第一份空白符檄,拿出符笔,当场书写。
众人只见那程义符刚落笔,广场上已有悠风初起。
掌风的神灵不少,风伯,菡仙,巽郎三位大神,还有下属风吏,要是在古时,程心瞻根本不必多想,直接发檄到雷部去,自有雷部神仙发令到风司。
不过此时天地间哪还有什么雷部,要请风,就得激发风神在人间留下的烙印。
程心瞻虽习风法,但是还未观想风神,所以此时请的是西方白虎监兵神君,亦能掌风,《白虎七宿篇》在他手里多年,他自然是观想过白虎群星的。
他以风草写罢神文,高祭符檄,随后手往符檄上一指,口念,
“风来!”
符檄在高空中燃烧,天上闪过西方七宿群星,成一个虎形。
众人隐约听见一声虎啸。
虎啸又化作风吼。
顿时狂风大作。
正是风从虎。
程心瞻的衣袍被吹的乱摆,广场四方香炉的火光被吹的明灭不定。
漫山起松涛。
而金殿之内,众位高真有言语。
“这是发文烧檄呀,笃行,真是想不到,现在竟还有年轻人会做这样的古式坛法。”
一道威严而又高邈的声音响起。
路笃行脸上笑意遏制不住,拱手回道,
“天师,这孩子聪颖好学,我都不知他从哪学的。”
神霄派的副教主则叹道,
“只有这孩子召来的是真天象啊,风里带着湿气,你们看,鸟儿闻到风里的湿气,已经要归巢了。方才几个,召风不过是徒有其表,走个过场而已!”
众人点头。
确实如此,漫天的春燕感知到湿漉漉的风气,赶紧衔泥归巢。这些美好的精灵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今天的雨断断续续来了好几次,尤其是前几次,突然就来了雨,可把它们淋了个透湿,还好这次,风提前跟它们报信了。
此刻,程心瞻又开始写第二道符檄,云司诸神他也未曾观想过,这次他请得是东方青龙孟章神君。
观想完白虎诸星后,他又去小万山书库里找到了《青龙七宿篇》,观想了青龙诸星,除此之外,在烂桃山真煞冲穴回山后,红木岭和青龙洞送来过谢礼,其中,青龙洞的谢礼里就有东方青龙星图,那时,他为了修行步罡踏斗之术,就认真研究过。
他以云隶书写祈文,高祭符檄,手再往符檄上一指,口念,
“云起!”
符檄在高空中燃烧,天上闪过东方七宿群星,成一个龙形。
一声龙吟,云气自生,正是云从龙。
霎时间天昏地暗,乌云席卷,遮天蔽日,仿佛一瞬间就来到了晚上。
黑云压群山。
第三道符檄,以雷篆写就,所请正是雷部正神。
神威荡魔霹雳真君画像闪烁雷光,随符檄一同上天的,还有神雷秋官将军画像和水雷夏官将军画像。
他手指符檄,喝令,
“电闪!雷鸣!”
符檄和画像开始燃烧。
黑云之中,闪过神雷秋官将军和水雷夏官将军的虚影。神雷秋官将军捧鉴,鉴里迸发出无穷明光,即是电闪。水雷夏官将军擂鼓,鼓面震荡轰隆作响,即是雷鸣。
好似火兽下天关,正是紫蛇离斗府,电闪雷鸣,雷霆万钧。
乌云紫电,狂风呼啸,好似天倾。
无论是打头阵的龙虎山弟子,还是紧随其后的神霄派弟子,此时见到这样的动静,都变了脸色。
有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本来就变了天,就是要下一场急雨,刚好被此人赶上了?
不过金殿内没有传出话出来,他们再怎么揣测也是无用,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期盼着,这个三清山的小子,等会最好是雨大收不住才好,声势再大也是输。
至于召不来雨,已经没人会这么想了。
第四道符檄,请龙王。
落笔之前,他把符笔往水盂里一蘸,以带着龙威的血水做墨,以龙章书写龙神赞文。
他高祭符檄,口念,
“雨至!”
符檄在空中燃烧,烟火化作了神龙,在乌云中穿行。
几声龙吟过,瓢泼大雨应声落。
正所谓:天上银河泄,山顶白浪滔,势如倾天,急似流海。
风雨自行避开程心瞻,他望着雨幕,心中算着点数。
时间慢慢流逝,大雨如注,在山顶广场地砖上溅起无数朵茉莉。
一寸;
两寸;
三寸;
三寸零四十点。
他升起第五道符檄,所请者不必多猜,自然是阳主昴日星官。
符檄不畏风雨,在空中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他大声喝令,
“雨停!”
大雨骤停。
最后一滴雨水落地,点数刚好三寸零四十八点。
此刻电闪依旧,雷鸣不止,狂风不息,墨云如海,等待着程心瞻的号令。
程心瞻一张光明符打到云里,喝令,
“风息!云散!雷收!诸神退!”
于是,青龙白虎,雷神龙王,一一消散。
晴空碧日现,春燕再出巢。
平顶山上,一片寂静,唯闻春燕啾啾啼鸣。
所有人都看着天象。
呼风唤雨,人定胜天!
这不就是修行的意义所在么!
“啪-啪-啪-”
拊掌声从金殿里传出。
顿时,看台上的来宾们如梦初醒,纷纷站立起身,拊掌喝彩,声如雷霆,经久不息。
程心瞻收起诸般法器,躬行向四方行礼,随即走下法坛,准备往看台上三清山坐席走去。
郝兼思忽然大笑一声,竟不上法坛,跟上了程心瞻,准备回去了!
“这位道友!”
阁皂山的一位道人喊住了郝兼思,问道,
“道友为何不再比试了?”
郝兼思头也不回,信口道,
“一身雷术施不得,心瞻妙法在前头。”
阁皂山和西山的道士们闻言一愣,随即也都大笑起来,
“施不得,说得好!施不得呀!”
随即,剩下的道士竟无一人再登坛,全部离开。
既然无人再登台,小天师便宣布了此次祈晴雨演法的名次。
“三清山道士,召雨放晴,令行禁止,雨成三寸零四十八点数,为第一名!
“兵锋山道士,令行雨至,令行缓晴,雨成四寸零五十五点数,为第二名!
“龙虎山道士,令行雨至,令行久晴,雨成八寸零一十七点数,为第三名!
“以上三者,会后可进天师府奉印殿,观摩祖天师遗留「阳平治都功印」!”
此次祈晴雨演法,众人看的分明,谁也没有异议。
程心瞻回到看台上,耳畔是长辈的赞许,同门的夸耀。
这已经是法会的第三个章程,接下来就是第四个章程。
武斗。
这在往年,就是最热闹的章程,早就沸反盈天了,只是今年程心瞻祈晴雨的阵仗有些太大了,许多人久久难以回过神来,以至于小天师宣布进入第四个章程后,广场上还是静悄悄的。
过场的祥瑞来了一遍又一遍,众人这才慢慢缓过来。
小天师也抬高了语调,介绍起了武斗的规则。
武斗是擂台制,就是攻擂守擂,分一二境两场,想要参加的,就来广场上,围擂而观就是,胜者留,输者下,新人再上。
一境和二境的前三都能进奉印殿观印。
于是许多人都开始离席,三清山这边几乎都走空了,除了师长们,就剩下方为敏和程心瞻。
方为敏不喜斗法,只贪恋炼丹,不下去也算正常,怎么心瞻也不下去?
师长们问程心瞻。
这时候,场下的人们也发现程心瞻不在,即不在一境人群里,也不在二境人群里。
这怎么回事,不是符剑双绝么,怎么不来武斗?
大家也纷纷看过来。
面对师长的询问,程心瞻如实回答,他小声说,
“弟子既拿了祈晴雨的头名,能进天师府奉印殿观印,已是心满意足。这武斗前三者也能进奉印殿观印,弟子又何必再占这个名额呢,不如让与他人。”
几个师长听了,面面相觑。
这听起来,他是要把观印机缘让出来一个,是谦让品德,可是这孩子说这话,分明又是笃定了自己若是下场就定会进前三,似乎又很是狂傲呢?
(本章完)
第133章 印(65K大章,双倍月票活动0点后开启,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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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斗到底是有趣的。
武斗开始后不久,广场上的气氛就重新开始热烈起来,各种法术爆响声,调气呼和声,加油呐喊声,汇成一片。
武斗又没有限制,五行、罡煞、剑术、符法、雷法等等,五彩斑斓的法漾灵光让人目不暇接。
至于在祈晴雨章程中大放异彩的程心瞻为何不下场,众人猜测可能是方才他施展坛法耗尽了法力,毕竟那样一场雨做起法来肯定不轻松。
也有人猜测程心瞻是怕露了怯,兴许他真正武斗起来并不如何,所以为了避免折损名气,索性不下场。
还有一部分人,眼力了得,能看唇语,“看”见了程心瞻向他师长解释的话。
这些人心里不一定认同说程心瞻下场了就一定能占前三名,但总归来说,心里是稍稍放轻松些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程义符过手,但今天得前三是能观摩天师印的,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各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让这场武斗别开生面。
一直到太阳落山时,这武斗才比完。
程心瞻如享佳酿,这场武斗实在让他受益匪浅。
小天师宣布了武斗的名次。
二境场:
第一名,龙虎山天师府道士;
第二名,西山万寿宫净明派道士;
第三名,庐山剑派剑侠。
程心瞻很有印象,第一名龙虎山的道士确实是力压群雄,罡煞齐出,龙虎之形宛若实质,第一名当之无愧。
郑妙机道兄应当是和他有过节,守擂时点名要他上来,不过却惜败一招。不然以郑道兄的实力,进前三是没什么问题的。
第二名净明派道士的表现堪称惊艳,手拿一把拂尘,再念御一柄飞剑,一身水法出神入化,等闲人近不得身,飞剑灵动锋锐,所向披靡。
第三名是老熟人,正是蓝逾青,他的双手法剑更加刁钻了,让人疲于应对。
一境场:
第一名,龙虎山天师府道士;
第二名,三清山万法派道士。
第三名,兵锋山神霄派道士;
这一境的头名也是程心瞻的熟人,正是梁真敬。
不过程心瞻看得出来,梁真敬脸色不太好看,至于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些。两人初见时,年纪境界都差不多,但梁真敬现在还是一境。
要说是梁真敬资质不够,程心瞻是不信的。
他和梁真敬打交道的次数很多,早期多次争雷,中间在白玉京还交过手,再后面西昆仑轮战的时候,他也来过。
这个人很好面子,又是其师尊的关门弟子,宠着长大的,性格上有些自傲,因为他师尊就那个德行,天师府大多都是这个德行。
不过程心瞻觉得这人本质不坏,尤其是在西昆仑时,程心瞻后半年改头换面以假名行走,屡次撞见他救人于危难时,也不求报答,也不求扬名,很是洒脱的一个人,或者说,这是一个极易孤芳自赏的人。
他的符法很厉害,是程心瞻都很敬佩的,他的天资自然也是极高,不然也不会被龙虎山有名的长老收做关门弟子,而且小天师出门还要把他带上。
这样的人在龙虎山修行,有资源扶持还有法箓在身,不应该还留在一境。
从他自己拉着个臭脸也能看出来,他应该是被叮嘱压境界参加法会的,就是为了争头名。
而且程心瞻猜测,那个二境的应当也是压境界的,看他的罡煞凝成实质,估计早就能结丹了。
第二名是自家人,程心瞻不太熟,只知道是白虎山的新弟子,年纪还很小,天赋很高,他用的是剑阵和阵图。
程心瞻看着很受启发,自己的五行法剑也在准备中,到时也可以组一个剑阵。
第三名是神霄派道士,也是熟人,是孟家兄妹中的妹妹,没想到这两兄妹的天赋如此高,雷法惊人。
两场武斗前三,龙虎山都位列第一,这也能理解,东道主嘛,压境界参加夺个名头也很正常,毕竟今天还新收了弟子,总不能在新弟子面前丢了分。
而与之相反的,阁皂山的一个都没有,这也很正常,因为阁皂山灵宝派的侧重在斋醮和度化上,武斗不是人家的长处。
到此,法会第一天就结束了。
晚上,自然又是宴饮不绝,大摆酒席。
宴饮期间。
蓝逾青拎着酒杯就坐到了程心瞻边上,言语里颇有埋怨。
“程道友,昨晚见面你还答应我要比试一场,怎么今天你又不下场了。”
程心瞻敬了他一杯酒,笑说,
“道友莫怪,今日贫道实在是力有不逮了,往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蓝逾青还想再说什么,这时程心瞻又另起话头,
“道友,上次在白玉京论剑时,你的【乂】形剑气可真是让我难以招架呀,方才武斗,我又见着了,你是如何想出来的,等道友法力再深厚些,岂不可以剑气成网了?”
蓝逾青闻言大笑,“是这样……”
于是两人便愉快的交谈起来,后来郑妙机、曾济年几个投剑山的,包括明月山的,也都来这桌讨论起剑道来。
几人从法剑谈到体剑、飞剑,程心瞻都能说上两句,又总有奇思妙论,让一群人敬佩不已。
————
第二日。
各家金丹大修被单独请去一处秘境,据三清山的几位金丹透露,他们是去论道。
谈论洗丹精要和避劫之法。
这和罡煞以及神通比起来,又是另一个层次的话题了。
各家四境领头人也汇聚到另一个秘境里,开始谈论下三个甲子年的豫章资源分配问题。
昨日一二境弟子的演法成绩,也是他们划分资源的筹码。
至于有些没有四境的宗门,比如金相宗这样的,则会把整个鄱阳湖的势力联合起来,推举一个,去参加资源分配会议,但是这种的,也只能捡几个大头分完后剩下的边角。
这个时候,几个大教祖庭,不光要为自己争,还得为同教的小支争。
真说起来,只有这个会议才是真正的龙虎法会,别的都是添头。
大佬都不在,一二境的便可在东道主的陪同下在龙虎山里好好逛逛,平日里可没有这样的机缘。
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昨日炼丹、祈晴雨、武斗的前三甲则是被小天师亲自带着去了天师府。
天师府坐落在仙鼎山内东侧的一处俊峰上。
府邸依山而建,气势巍峨。
府门紧闭,正上方悬“嗣汉天师府”直匾,说明这处府邸是汉时而建,传世八千年。
前正中两柱上挂有楹联,是为:
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
这楹联上联说的是祖天师为西汉开国大臣留候的后人,至于留候,传说他为上古真仙赤松子之友,下邳神人黄石公之徒,助西汉立国后,羽化飞升,去往太清天侍奉道祖,是神仙的不能再神仙的人物。
下联说的是祖天师开辟龙虎山法脉后,受到东汉、两晋直至当代的累世加封。
小天师带着几人从偏门进去。
这是自然的。
这几个小辈还不够资格让天师府开大门。
进了天师府,东边便是玄坛殿,供奉赵公明大神,西有法箓局和提举署,前者是保管法箓之地,后者是治教之所。
众人往里走,一路上各种恢弘殿宇、禁制法光目不暇接,越往后走,众人也越不知方向,哪哪都是法光,哪哪都是灵禁,最后,连脚下踏着的都不是土地了,众人仿佛走在由法光交织而成的虚界廊桥中。
直到眼前光华骤然变换,众人忽然脚踏实地,来到一处院落前止步。
院门上有匾,写着,
天师存印剑之地。
众人在院门前站定,远门紧闭,但也没有落锁。
小天师上前一步,拱手道,
“宝姨,奉父亲的法旨,我带各家才俊前来观印,还请开门。”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样的要地肯定有人守护,但听小天师的意思,这守卫者似乎还是一个女子。
吱——
院门开了。
众人迈步进去。
院里有左右正对的两座殿,左边殿上写着“奉印”两个字,右边殿上写着“奉剑”两个字。
而在两殿正中间,也就院门打开后正对的位置,则是矗立着一座木楼。
木楼下,此时站着一个人。
一个美人。
此女的容貌极尽妍丽,体态是少一分嫌瘦,多一分嫌肥。
美人高梳发髻,这是妇人的装扮,要说这女子的年纪,有二八之娇憨,二十之青春,三十之雍容,倒让人难以分辨。
女子发髻上金钗翠璎,脖上手上有鲜之环,着云霞之衣,披流光真丝之巾,媚骨天成,有富贵之仪,又有仙家神态。
程心瞻所见女子之中,萧十一娘已是绝色,但与此女比起来,还略显稚嫩。
女子笑着对众人点头,有羞之美,明月之光。
只是幸好今日来的几位都是各家的英才,见此绝色,虽有一瞬失神,但也都迅速低下头,不曾失态。
而领路的小天师,从头到尾都不曾抬过头直视此女。
女子往左边的奉印殿走去,小天师领众人跟上。
小天师口中的宝姨在殿前连掐数诀,奉印殿发出冲天的灵光,随后殿门打开。
“一次进一人,一人两刻钟,能领会多少,全看个人造化。”
小天师说。
众人点点头,心下都有些激动,这可是万年份的灵宝,普天之下若谈法印,这一枚就是永远也绕不开的神物!
众人一商定,就按昨日演法的次序和名次进去。
第一个进的就是龙虎山的道士,他脸上的虔诚和故作平静的激动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他走了进去。
奉印殿似乎能够隔绝一切声响和法光,自那个道士进去后,众人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直到两刻钟后,那人却没有出来。
小天师毫不意外拿出了一个铃铛,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沉溺于灵宝法蕴,忘却时间很是正常。”
铃铛声音不大,却能稳稳传进殿里去。
不一会儿,众人就看见他走了出来。
众人的第一感觉是,迎面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
他的身上纠缠着重重法光灵韵,仍未散去。
众人很是惊诧,仅仅只是两刻钟,看来他就领会到了很多东西,
而他脸上挂着微笑,似乎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站立一旁,下一个进去的就是方为敏。两刻钟后,小天师摇响铃铛,把方为敏也叫了出来。
而方为敏身上则是冒着赤色的火光,像是一个火焰神灵。
看来每一个人领会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程心瞻是第四个进去的。
他迈过殿门,首先走入一个长廊,长廊左右绘着壁画,左侧的第一幅壁画上绘着一处山谷,而在山谷之中,一个相貌奇古的道人坐在石上,手上拿着一个印,钤印到一张符上,在他对面是排起长龙队伍的百姓,每个百姓手里都拿着一个碗,
程心瞻仔细看着,这应该是讲祖天师发放符水赐予百姓消灾解病的往事。
而另一边的壁画上,画的是在一处高峰上,还是那个道人盘坐,道人手掐法诀,而山底下,有一方大印,这枚印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印下有许多恶鬼挣扎着要从印下逃出。
这画的应当是祖天师镇压群魔的故事。
他继续往前走,长廊很长,壁画很多,但每张画上都有一枚印,这印或大或小,或平平无奇,或法光冲天,但都是一个样式。
这就是「阳平治都功印」。
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门是两扇对开,左右门上都挂着木牌雕成的门神像,是两个顶盔掼甲的武士,手持道兵,目若火铃,逼视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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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门开着,程心瞻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很空旷的房间,没有窗户,唯一的门外是深深的长廊,没有任何阳光照射进来,但是这间屋子却是透亮的。
因为在这件屋子的后墙中间位置,有一物正在散发着无穷明光。
这里摆着两张法桌,一个高一点的法桌紧贴殿墙,前面还有一个矮一点的法桌。
矮桌上放置着香炉,此刻青烟袅袅。
高桌上只有一物,正是一枚印,正是此印在散发明光。
而在供奉法印的桌后,殿墙上还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位道士以手掌托印。道士法袍上有团龙卧虎,正是祖天师的样子,那画上的印,和长廊壁画上的印以及法桌上供奉的印一般无二。
法桌上这枚法印真形,印体方正,厚七分,横长各三寸半,白如冰雪,印纽是一条趴伏的应龙。
程心瞻知道这奉印殿里为何如此空旷了,因为你的目光一旦落到这枚印上,就再也移不开了,放再多东西也是无用。
他的目光被法印紧紧钩住。
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了一步,却眼睁睁看着法印突然腾空而起,化成一座山朝自己压过来。
他运转丹瞳,却依旧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境。
他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紧紧锁住,想避避不开,想躲躲不了。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胡乱闯入,龙虎山也不会在自家道场里杀一个三清山的弟子。
所以他把生死放一边,全身贯注体悟着这当头一印,这一印,让人无处可逃,这一印,泰山压顶。
大印落下,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湖,肉身,念头,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他念头消失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龙虎山真要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息,他的念头又回来了。
他像是溺水后浮出水面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只有呼吸才让他感觉到还活着。
极致的痛苦,他在真煞冲穴时就已经体验过了,但死而复生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感受。
上一念,他是真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过他马上又回过神来,平整呼吸,开始回想着那一印。
他一下子对【镇】字咒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之前把【镇】字咒当【定】字咒使,这是不对的,【镇】就是【镇】,可以让人永沉黑暗,可以让人粉身碎骨,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而不仅仅只是让人感觉被撞了一下。
进一步的,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的【灭】字咒也有了明悟,他在苗疆时,以【焚】字咒入手,创出了【焚灭】咒,但再由【焚灭】简化为【灭】字咒却困扰了他很久。
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些感悟,因为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灭】。
【灭】就是虚无,把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化为虚无,这就是【灭】。
他再往前走进一步。
那法印上又迸发出无穷的火焰,朝他席卷而来,他的意识被火焰灼为虚无,又再一次苏醒。
随后是咆哮的巨龙将他撕为粉碎……
随后是雷霆万钧让他神形俱灭……
他不知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多少次,但每次重新恢复意识后他都不敢耽搁,马上再踏出一步,时间有限,他只想体悟到更多的东西。
这一次,法印又向他压过来,化作万丈金光,似乎要把他每一寸的血肉都刺穿,把三魂七魄都给磨灭掉。
他再次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在黑暗里,他没有任何感知,不知是万年还是一瞬,但是他意识泯灭复苏那么多次,小天师还没有摇铃提醒,应该每次的时间都很短。
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他,偏偏就觉得这一次好像格外的长。
“汪!”
冥冥之中,他似乎听见了狗叫的声。
奇怪,当意识都化为了虚无了,怎么还会听见声音。
还是狗叫声,是等哥儿吗?
等哥儿不是留在三清山中吗?
奇怪,龙虎山也养狗吗?
不对,这狗声为何自己那么熟悉呢?
“嗷!”
咦,怎么又有虎声?
又不太像虎声,但也极为熟悉。
虚无状态下,程心瞻的思绪似乎被冻结了,转的很慢很慢,他费力的思索着这两道声音。
“哇!”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第三道声音。
这道声音很奇怪,平时很少听见。
但依旧很熟悉,似乎才听过不久。
“是「伏矢」!”
犬吠,虎啸,都没能让他想起来。
但最后一声,像是婴儿的啼哭声一下就让他想起来了。
这种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悸,像是最无助的婴儿发出的求助声。
他想起了,这是七魄中「伏矢」的声音。
他同时身怀《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一阴一阳两道培育魂魄的至高法门,他以纯阳法打熬七魄,又以元阴滋发七魄的灵性。
在不久之前,他炼成了「伏矢」真形——九婴。
九婴的啼叫像是婴孩的哭嚎。
而当「伏矢」啼叫时,就意味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那之前的犬吠、虎啸也就都明了了,是「尸狗」和「吞贼」发出的警示。
为什么?
是有什么侵入了紫阙?
为什么先前几次七魄都没有发出警示,唯有这次?
犬吠、虎啸、孩哭,让他心烦意燥,当意躁动起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回来,虚无的黑暗中也出现了一点亮光。
程心瞻知道,这是他修炼纯阳法后,胎光之魂散发出的纯阳之光。
亮光所在,便是紫阙。
他求生的意识猛烈的增长,奋力的在黑暗中挣扎,游向亮光。
只是他前进的速度是如此之慢,慢到让他感觉到七魄的叫声在变小,三魂的亮光在逐渐暗淡。
他求生的意念在疯狂的挣扎,他知道,一旦七魄失声、三魂无光,他就永远无法逃离这片虚无的黑暗了。
但是在这虚无之中,他越挣扎,意识反而消散的越快。
这时,他突然想到,《太乙金华宗旨》里说,意为土,神为火。
他在生死之间瞬间明悟了其中的关窍。
意定神动。
于是,他稳固住越挣扎越虚弱的意识,观想大地之静。
同时,以意唤神。
神即为魂魄,虽自身难保,但神又通心。
求生之意稳固,扩散到这具身躯的每一个角落。
意通神,神通心。
于是,心府之中,光明宫内。
昴宿突然睁开了眼,心府里的血河在瞬间化为滔滔火海,无穷的丙火、丁火、三味人间火,全部冲出心府,烧到内景世界里的所有角落,把整个内景世界照亮。
而当火海烧进紫阙里,与三魂交融,又化为了纯阳神火!
在虚无的黑暗中,意土固守,抵抗着无边虚无的侵蚀。
但就在此时,同样无边无际的纯阳神火涌入了虚无之界!
扫荡黑暗!
正是:
神火意土一相逢,我命由我不由他。
程心瞻所有的念头顷刻之间全部被唤醒,清明通达,再无半点混沌与迟滞,他的意念踏着神火,瞬间跨出黑暗,降临紫阙。
而这所有的一切,自第一声犬吠响起,到意归紫阙,也不过刹那。
此刻,意归紫府,他便瞬间明了,为何三魂不安,为何七魄示警。
因为在此时的紫府之中,有一枚虚幻的法印正在缓缓落下,所落之处,正是在瑟瑟发抖的幽精之魂。
此刻,七魄中的「吞贼」化作陆吾之形,口咬印纽,不让大印落下。
「伏矢」和「尸狗」焦急的啼叫,却帮不上忙。
命魂「胎光」此刻迸发出璀璨的纯阳之光,想要把法印掀翻。
那这好像无济于事,大印依旧缓缓落下。
只因那法印不是凡俗,法印方方正正,白如冰雪,应龙做纽。
正是那天师之宝,天下第一印,「阳平治都功印」!
然而,此刻,待程心瞻去看那印底之款,却发现又不是“阳平治都功印”六字,那虚幻的法印下面,分明是这样六个字:
道心钤天谕印!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0 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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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感谢舵主“平平淡淡才是王道”的打赏;2.感谢舵主“爱涂鸦的胖丁”的打赏,上一章与下一章出现的“天师存印剑之地”的绝美镇守,宝相夫人,为“爱涂鸦的胖丁”书友的指定角色,宝相夫人的真实姓名后续再出场时再揭晓。
3.感谢月末书友们的月票支持,今天看到好多一次大几十的月票,实在感激!
(本章完)
第134章 查(月末求月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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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谕?
谁的谕?
天地的天?还是天师的天?
谕又是什么谕?
好谕,还是坏谕?
程心瞻不管这是谁的谕,又是什么谕,无论如何,他绝对不允许谁把什么别的意志钤印到自己的魂灵上!
况且,什么好事需要这样隐秘的遮掩?
甚至在做这件事之前还专门让法印营造数次灭杀意识的假象,只待人在沉沦黑暗时动手?
如果要不是自己身怀《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阴阳两道养炼魂魄的秘术,魂魄发出警示,让自己从无边的黑暗中醒过来,自己又临时顿悟,想出意土神火之法,那在魂灵上钤印这件事就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
待自己像前几次一样,自然醒来,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想就知道这是何等的可怕!
幽精又是什么?
情魂!
要是情魂上有他人的“谕”在,往后自己的嗜欲、爱憎、好恶等等情绪,居然不完全甚至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念控制。
那自己还是自己吗?
那其他人呢?天师印秘钤幽精,一二境的小修,非是自夸,他们能有自己这样的手段?
龙虎山想要干什么?
这是自己这届的龙虎法会才有的事,还是历届都有?
这一瞬间,程心瞻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同时也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怒而生火。
席卷内景世界的纯阳神火此刻被程心瞻调动,化作一条奔腾的火河,全部涌入紫阙中,逆流而上,顶着法印冲刷。
大印似有迟滞,又似乎没有,像是激流中的砥柱,火河撞到大印上便四散开来,大印依旧下落。
程心瞻心急,但是并没有失了分寸,他念头一动,昴宿星官也坐不住了,踏着火河从心府里走出,直入紫府,肩扛大印。
心念再动,金麒麟踏蹄,从肺府进紫阙,角顶大印。与金麒麟一同飞出的,还有肺府里的落魄金光刀林。
金光化作飞刀之河,冲击大印。
大印放慢稍许。
牵一发而动全身。
炳灵太子入紫阙,他飞身到大印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印底,仿佛喝令山岳退却。
大印下落肉眼可见的放缓。
太阴皇君入紫阙,剑挑大印,在她身后,浊浪滔天,仿佛天河倒卷,要把大印掀翻。
水河和火河交汇在一起,形成螺旋交织的彩带,迸发出绚丽的华光。
大印有停滞之势。
东王木公入紫阙,飞身来到大印之上,手握应龙印纽,掌上青光涌现,伸出无数藤蔓,将大印裹缠,似是在拔山。
大印终于完全停下。
而此刻,大印悬停,距离因直面法印的镇杀法意而动弹不得的幽精不过毫厘。
程心瞻依旧不敢大意,五位内景神身上散发出五行光芒,五色华光按辟府之序首尾相连,绕着大印迅速的旋转。
像是一个箍。
五行圆箍围绕着大印旋转,同时也在缓缓收缩。
这是他在五气朝元开辟绛宫时悟出的法术。
他命名为「阴阳五行箍」。
不同于常见的五行相生法术,他的五行是按辟府之序首尾相连的精炼五行,同时又有阴阳交替蕴藏在其中。
除此之外,他久在五府山人参果苗侧修行,体悟遇水而化、遇金而落、遇土而入、遇火而焦、遇木而枯的法意,将其融汇到这道法术之中。
当「阴阳五行箍」收缩,便是阴阳五行齐同力,任你是精金铁石,还是有形无形,也得被此箍箍住,再收紧粉碎。
这道法术自他悟出后,就一直未曾对敌施展过,今日还是首次。
不过这道法术并由没让他失望,虚幻的法印在「阴阳五行箍」的收紧下缓缓崩解,碎成点点灵光。
危机终于渡过。
程心瞻的意识看着崩解灵光,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
他念头一动。
「吞贼」便张口,将碎印灵光全部吞下。
而「阴阳五行箍」也套到了「吞贼」的脖子上。
一旦「吞贼」有异动,他宁愿现在就舍弃了这一道魄,只要命魂还在,到时重育此魄便是。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事情还没坏到那个份上,破碎后的法印没有了钤印的能力,「吞贼」吞噬法印碎片后,将之消化,程心瞻也就知道了这枚法印的真正功效。
他的心猛地一沉。
天师府的胆子,也太大了!
“叮铃铃!”
一阵铃声进入了内景天地。
程心瞻的三魂七魄同时一抖。
铃声能惊神!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铃铛怕不是提醒人时间的,而是把人的意识从那虚无的黑暗中唤醒的!
甚至,又是否与那印款有关联?
程心瞻来不及多想。
意念重新回到肉身,回到奉印殿里。
他看着那枚「阳平治都功印」。
这法印让他领会到了很多东西,但也险些让他万劫不复。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出奉印殿,面对众人,他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仿佛有了极大的收获。他的身上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意蕴,像是山海在行走,众人不由自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看来,程道友已经领会了法印的真谛!”
小天师笑着祝贺,目光里满是赞叹。
程心瞻拱手答谢,
“全是仰赖天师恩泽!”
小天师微笑颔首,仿佛他才是收获最大的那一个。
接下来,又是神霄派弟子欢天喜地的进去了。
和前面的人一样,程心瞻就在门口等着。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小天师也向众人介绍了此院的镇守,他口中的宝姨。
是为,宝相夫人,天师府供奉。
直到等到最后一个,孟虚宜也笑着出来了。
众人辞别了镇守此院的宝相夫人,在小天师的带领下,走过重重法禁,离开了天师府。
法会的第二日,也结束了,众来宾再住一晚。
等到了第三日,众宾客才先后告辞离开。程心瞻自始至终没有催促过,也没有想着独自离开,更没有去找三境四境的师长。
一切如常。
众人按原计划坐竹筏回了三清山,随后各自归山。
程心瞻没有回无忧洞,而是径直找上了温素空。
“师尊,弟子回来了。”
弟子外出,回来复命,这再正常不过了。
“回来了,法会如何呀?”
温素空笑着问。
“实在受益匪浅。”
程心瞻答,又说了下法会的章程,中途就不经意插问了一句,
“师尊,您当年有没有参加过龙虎法会?”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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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素空摇摇头,“龙虎法会三甲子一次,参加演法的都是一二境弟子,上一次法会时,为师已经三境了。
程心瞻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事情还不算太坏。
不过,此刻他依旧没有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他甚至不敢去外事院查这些年去龙虎法会的名单。
师徒两人很是聊了一会,程心瞻才辞别了温素空,随后,他又去了五府山找通玄师祖。
还是一番闲聊,无意中再问起师祖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
答案依旧是不曾。
这次他更放心了些,问的也更大胆了些,毕竟这是师祖,这里是五府山。
“师祖,那掌教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
通玄祖师是千年的狐狸,闻言后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座袖珍玲珑塔。他祭起宝塔在两人头顶,宝塔垂下无数雾霭,将两人笼罩。
程心瞻看着一惊,祖师这是连五府山的法禁都信不过了?
“怎么回事?龙虎法会有什么问题?当时笃行说龙虎山指名要你参加时我就感觉到不对,果真出事了?”
通玄皱着眉头问。
程心瞻迅速想到另一个问题,他马上惊出一身冷汗,
“祖师!知晓人参果的,有没有去过龙虎法会的?!”
通玄闻言,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通玄搜寻着过往的记忆,过了好一会才道,
“掌教和守仁都没去过,他俩与我年岁相当,当时一二境时,不是龙虎法会召开的时间。
“笃行和笃宜比我们小一些,那段时间我应该是在闭关,还真不知他俩去过没有。为徐和为功两人没去,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是为字辈里颇为出彩的孩子,但是他们入山后,恰好是宋末元初的时候,那时天下大乱,正魔混战,那一届的龙虎法会没有办。
“到底怎么回事?”
程心瞻沉默了一会,打算如实相告。
“等等,我把掌教喊过来,无论什么事,他都应该知道。”
通玄祖师说。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见祖师有什么动作,几个呼吸后,掌教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虚空像是一块帘子,他像是出现在虚空的背面,掀开帘子就这么走出来了。
真是不知这个境界的交流和遁法又是什么样的。
纪和合走进宝塔垂下的雾霭帷幕里,他自己又掐了一诀,顿时,程心瞻就发现,这片虚空都变得斑驳起来。
“说吧。”
纪和合看着程心瞻道。
在他心里,这个孩子样样优秀,就是每次出门都要带点惊天动地的消息回来。前几次是好事,但这次听通玄的语气好像就不太好了。
不过有事能第一时间上报,这个习惯就不错。
程心瞻做了一次深深的吐纳,随即开始讲述起来,他简单交代了一句因为祈晴雨演法自己拿了前三,所以能进奉印殿近距离观摩天师印。
随后,从他踏进奉印殿看见天师印的第一眼起,他就极尽详细描绘发生的一切,包括前几次他被法阵“镇杀”的幻想,包括最后一次被法阵“镇杀”的过程,然后就是他在黑暗中如何被惊醒、又是如何摆脱黑暗,最后在紫阙中,利用「阴阳五行箍」碎掉法印虚影,再用「吞贼」魄把法印虚影吃个干净,知晓得了这印的作用,最后被铃铛叫出去。
他说的十分详细,是请两位长辈参详,也是自我检查,有没有哪一步是出了差错的。
听完后,两位长者沉默了很久。
随后通玄道,
“这样的手段,对付三境以下可以说得上万无一失,即便是三境的,我想大多也无法避开。心瞻你实在是个意外。哪有二境的有你这样的魂魄修为,还能做到固守意土和修出纯阳神火,这不光是功法和悟性,还和你天生的魂魄强度有关,素空和我说过,你是她见过先天魂魄强度最好的人。和合,你当时有这样的本事吗?”
纪掌教摇摇头,“不说什么魂魄,就是他修得五位内景神和自悟的「阴阳五行箍」,我在二境也做不到。”
通玄点点头,又对程心瞻说,
“至于你担心的「吞贼」吞服了法印虚影,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吞贼」敢吞,能吞,那就一定没事。这是人体道胎的先天神性决定的,天师印,即便是灵宝,也顶天是个后天灵宝,还破坏不了这个规则。”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就是他最大的担心,现在祖师说这个没问题,就让他放心多了。
“所以,你的「吞贼」,到底尝到什么?”
纪和合问。
程心瞻斟酌了一下,便答,
“幽精主好恶,受印之人,首先就会对龙虎山和张天师产生崇敬和归宿感,这种感觉不是突然来的,是随着观摩天师印法威、几经生死幻境而自然建立的,随着往后反复感悟天师印法威,这股刻在幽精深处的对龙虎山和张天师的崇敬和归宿会越来越深。
“还有一点,我认为,祖天师法宝,除了天师印和天师剑,应该还有一个铃铛,我不知当天小天师手里的铃铛是不是,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当和天师印成套的那枚铃铛催动时,并且幽精受印之人对龙虎山和张天师的崇敬和归宿感深入骨髓时,他会直接受铃铛的驱使。”
纪和合与时通玄眉头紧皱,两人眼里的杀意让程心瞻都感觉到遍体生寒,
“龙虎山,这是要挖咱们的根呀!”
纪和合一字一句说。
时通玄此刻也没有了和蔼的模样,他道,
“法会上每个章程的前三甲,那都是我豫章教派的人杰,就这么被龙虎山蛊惑了去,他好算盘!好手段!”
时通玄紧皱眉头,想起一事,
“心瞻说的铃铛应该是有的,我突然想起不知从哪个典籍上看到过,当年祖天师在蜀中传道时,有魔王鬼帅来攻,祖天师以都功印镇压魔王鬼帅,随后天师摇铃,魔王鬼帅便听从驱使。
“祖天师神通广大,可他的后人丧心病狂,竟想要把我等也视为妖魔驱使呀!”
纪和合阴沉着脸,
“查,要彻查,要查这龙虎法会观印的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查宗里到底有哪些人观了印,山外他宗的观印人也要查,秘查!
“在我印象里,我刚进山修炼时,龙虎法会还是没有这项事宜的,应该是近几届才开始的,这一任的天师胆子大呀!
“而且这种事,要说几千年没出过纰漏,我是不信的。另外,每次观印,也不见得对谁都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真真假假才难查。”
纪和合愤怒,又有一丝害怕,要不是心瞻能耐,没有被钤印幽精,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会如何?
这样一个根苗,就这么被人挖了去,况且魂魄有差,这是毁人道途!往后还能登仙吗?!
三清山的秘事,又会被泄露出去多少?
要是时间再长些,豫章的各家人杰,幽精受印,等他们坐上了掌教之位,这豫章,不就成了一家之天下?
“心瞻,你不必再管这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我亲自来查。而且,在这件事明了之前,你不要出宗了,要是有什么缺的,你来找我,便是要月浆星煞我也给你弄来。
“刚好,你们一回来,丹霞山的无失就来找我了,说想教你炼丹,你就去吧,丹道晦深,学来不易,你好生参悟,最好是五年十年也不要动弹了!”
(本章完)
第135章 醍醐灌顶(小章加更)
第135章 醍醐灌顶(小章加更)
自那日五府山三人密谈之后,程心瞻果然就没有再管这件事。
事实上,他也管不了。
他只是十分感慨,西边有峨眉跋扈,东边有龙虎阴计,北方有血魔异军突起,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天下要乱起来了?
而这三个事细细想来,龙虎在布局,血魔在蛰伏,近期看,还是峨眉威胁更大些,和几年之前比起来,又似乎没什么影响。
不过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这个小喽喽能左右的,当下,还是提升境界为第一。无论怎么说,只有缔结了金丹,说话才能被人听见,做事才能被人看见。
掌教说的秘查,也确实是秘查,他都没有发现山里有什么大动静,不过高境界的他不知,与他熟识的方为敏却在回山不久后就闭关了。
掌教法旨让他不要出山,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刚破一境就去了龙虎山,还有很多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悟呢。
在密谈之后,他就专门去了一趟丹霞山,拜谒任山主,说是给自己一些时日缓缓,巩固一境,体悟五行。
任无失欣然应允,说炼丹之事,最是急不得,程心瞻这样的性子就很好。
他又前后去了枢机山、投剑山和白虎山,都是一套说辞,就是前些年自己学的太多了,应该静心梳理一下了。
各山无不应允。
真说起来,他自修行伊始,就一直没怎么好好静思过,即便是有竹身在,也是一个忙着在各山头间奔波学法,一个忙着在洞里食气。
在北方游历那两年,他感觉也很仓促,那时心中有郁气,眼里主要是观想山水,还是没有静下心。
当他决定封洞闭关时,他忽然心血来潮,想找冯济虎聊聊天。
这个领他进入仙门的人,在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特殊的位置,自己现在在境界上已经追上他了,但是在别的方向上,程心瞻始终觉得他是自己的兄长,有很多地方可以教自己。
在西昆仑回来不久,冯济虎也入二境了,不过他既不善丹,也不善剑,更不善雷法,自然不曾去龙虎山参加法会。
他喜好的是养弄草、炮制药材。
他来到杜鹃谷,冯济虎在湖边的小院。
此时暮春,绿草如茵,同时也是百盛放的时节。
他敲了敲门。
冯济虎开了门,见是程心瞻,他很是开心,邀请程心瞻快快入院坐。
院子里百争奇斗艳,招蜂引蝶,又有春燕衔泥筑巢,冯济虎卷着袖子,手里还拿着柳条,看起来正在插柳。
冯济虎放下柳条,两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他给程心瞻泡了茶。
所谓居养气,移养体。
冯济虎身上就有一股气定神闲、处事不惊的感觉,这是程心瞻所或缺的。
程心瞻看着美不胜收的小院,一时羡慕不已。
他抿了一口茶,说自己准备闭关静思,整理一境所得。
冯济虎闻言,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茶杯。“道兄何缘叹气,可是有事教我?”
程心瞻连问。
冯济虎看着程心瞻,有些心疼,便道,
“你太忙了,都不曾好好喘口气。”
程心瞻闻言一愣。
“心瞻,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比我们要重得多,各山山主,副掌教,掌教,没有不认得你的,他们也在全力培养你,‘多峰旁听,视为真传’,这本来就是掌教候选的待遇。”
冯济虎顿了顿,又说,
“但是我认为,人不能把修行作为活着的一切,虽说心瞻你确实很擅长修行,可你现在走动是为了修行,静思也是为了修行,这不好。
“记得当年你第一天入山时,我就曾对你说过,不要荒废光阴,但并不是说除了修行外的事,就都是荒废光阴的事呀!你忘了,我对你说这句话时,我们还在喝酒呢!
“应该这么讲,当你登仙或寿元将尽时,回首过去,只要那件事,没有让你觉得是虚度年华或是荒唐可笑的,那那件事就是有意义的,我想,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只是修行。”
冯济虎诚恳的说。
程心瞻瞪大了眼,愣愣看着面前这个卷着袖子,袖子上还有泥点的兄长。
还是头次有人劝自己不要太专心修行。
他咀嚼着冯济虎的话,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他好像自入山修行后就一直在修行,基本没有干过别的。单纯随心的事,好像就是和同门喝过几次酒,在苗寨休息过两回,但这些都是屈指可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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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刚入山时,他因思念父母,还时常弹琴抒臆,还因此与绿螭结缘,但是后来,弹琴也逐渐少了。
这是不对的。
这样下去自己不就是一个修行的傀儡了么?
父母的样子自己还记得吗?
他幡然醒悟。
原来,自己给自己的幽精也钤印了。
他突然起身,对冯济虎长揖一礼,在这一刻,他取消了闭关静思的想法。
这倒是把冯济虎吓一跳,连忙扶起程心瞻。
程心瞻重新坐下来,脸色顿时就放轻松了,他悠悠的品着茶。
他恍然惊觉,当他决定把修行先放一边的时候,就发现有很多事他都搁置了。
绿螭受伤不能说话,自己曾想过好好修行,等神通广大了,就替她报仇雪恨,可自己为什么就没想过先帮她把嗓子治好呢?
自己又有多久没教绿螭新曲子了?
三妹,吃了几年海鱼,眼睛好像好些了,但不也没好全么,自己怎么没想着找别的法子再治一治呢?
三妹和等哥儿的修行自己是不是都没管过了?光是一本食气图,两个孩儿怕是都看腻了吧!
自己开辟无忧洞时就畅想过,要把无忧洞附近植遍草果木,装扮成济虎道兄这样的满园春色,自己做到了吗?
自己在决定离开镇子外出求仙时,曾雕刻门牌送给街坊,为什么入山后就不知道雕一些平安牌送给师长,送给好友呢?
这手艺,自己都生疏了吧!
他悠悠想着,慢慢品着茶。
这一刻,樟香镇上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道兄,我想和你学制药,不知可否教我?”
(本章完)
第137章 玉液炼形(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37章 玉液炼形(祝大家新年快乐!)
明治山六代徒,莫太颠,误入此潭,得见龙宫,先惊后笑,遂添殿宇三座,以全师祖之趣,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十代徒,邹无晦,因习水法而入潭,得见龙宫,见前人留字,再添殿宇,以全师长之趣,博后人之笑,同谒后世贤者。
哈!师尊!你也来过!——明治山十一代徒,安为故。
明治山十三代徒,袁妙龄,因所养金鳞走脱,寻宠至此地,见宫而惊,见字而喜,留水晶五百斤,汉玉一千斤,珍珠玛瑙之宝两千斤,以备后人所需。
明治山十五代徒,李济相,因寻洞府而入此潭,以祖师遗留宝财,再添殿宇四座,以全明治山之趣,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十九代徒,时通玄,好泳而入此潭,见我明治山趣人趣景,实在欢喜,添殿宇三座,问谒后世贤者。
明治山二十二代徒,温素空、陈素行,因寻幽探密入此潭,此时龙宫殿宇已达二十二座,实为盛景,我等再添六座,齐二十八数,问谒后世贤者。
程心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只觉实在有趣,原来过去那么多辈祖师,在修行之余,也会建宫自娱。
而且看见无、妙、济三辈的祖师,更让他有时空错乱之感,因为现在山里多是此辈。
看见了通玄师祖和师尊师叔的名字,也让他很是感慨,当年长辈们刻字的时候,估计也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岁数吧?
见到石碑,他同样明白了,这处地方山势平坦,有山洞,有小潭,如此宝地,怎么之前的师长们没有在此开辟洞府,原来不是没有,而是相中此地的人下潭之后见到长辈遗留之物,便退去了。
只有自己连水都没下就住下来了。
不过也无妨,与自己同字的先贤就说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座潭底之龙宫见证了明治山近二十代师徒的来来去去,只是龙宫依旧,建宫之人却逐渐凋零。
只待数百年后,自己化为枯骨藏在明治山下或是登仙而去,此地自然又是无主之地,想必到时又会有后人无意中来到潭下,再见盛景。
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在这数百年内,自己自然也要题字扩宫,以全佳话,问谒后世贤者。
除此之外,又有俗话说,『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既有水晶宫在此,何不请龙种来此歇脚呢?
绿螭是落难来此,没什么朋友,孤孤单单的,每次见到自己过去都是喜出望外,接过来做个邻居也热闹些,到时自己为其看病煎药也要方便许多。
程心瞻一念至此,随即不做停留,飞身上浮。
而老白惊叹于明治山的传承悠久与仙家雅趣,正啧啧称奇看着,见洞主突然离开,再顾不得欣赏龙宫美景,赶忙跟上。
程心瞻出潭后就直接离开了明治山,往松绿湖去了。
到了松绿湖,他看着青松挺拔,心想着要是绿螭愿意过去,还得把青松挖过去一些,免得绿螭不适应。
而绿螭看程心瞻又过来了,心里一喜,想着这个大忙人最近真是闲了不少,时常就来看看自己。
只听他一来便问,
“顾道友,我洞府前有个好去处,是一方清澈水潭,你可愿跟我去看看,作为歇脚之地?往后我为道友医病送药,也要方便许多。”
闻言,绿螭心里一乱,想着这人怎么这样,不久前才说要带朋友来见自己,可自己还没化形,见什么见?
可是他想带朋友来见自己,好像又是无错,自己好不容易狠下心肠不从,但这才过多久,又要让自己去他洞府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乱如麻。
“顾道友,我洞府前那水潭可大,潭底下不比这湖小,管你平日里玩耍足矣。”
“自己要去了他那,以后该如何相处呢?他叫我道友,可是又哪有道友天天住一起的呀!他平日里修行是个忙人,自己又是个懒的,平日里爱嬉戏,又会不会打扰他呢?”
“顾道友,实不相瞒,我那水潭底下有座龙宫!”
“可是他上次想带朋友来见我,我没答应,这次要是再拒绝,他会不会生气呀?”
“对了顾道友,我那潭里还养着海鱼呢!”
“要不这次就答应他了吧,反正在三清山除了他和那位救命的剑仙,也没人认得自己,臊就臊吧!”
程心瞻看着一直呆呆不出声的绿螭,也没了办法,正准备张口说算了,便看到绿螭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不由一笑,看来说什么别的都不管用,还是要靠吃食引诱才行。
而绿螭看着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心中羞意更甚,但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点了头,她也不愿意再反悔,便扭身往湖底一沉,既然是要搬家,那自然要把家当都给带上才是。
程心瞻在外等待的功夫,便挖好了三株松树,不必多了,毕竟潭口确实小,多了显得阴暗,根系还会损害药田。
不一会,绿螭就羞答答露头了。
程心瞻一看,就知道绿螭躲躲藏藏是因为什么,确实,一条罕见龙种就这么招摇过市的话确实不好。
“道友且跟在我身后,我以障眼法为道友遮掩身形就是。”
绿螭听着又是一喜,想着这人总算是开窍了,龙种没化形就是不能随便见人的!
幸好程心瞻幻术了得,连蛟龙也能遮掩的住,像是做贼一样,带着绿螭沿着东屏岭的西面山脚回了明治山。
等到了无忧洞,家里一大两小都在等着,主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这可是少有的事。
程心瞻来到潭边,则道,
“等哥,三妹,还有老白,以后咱们无忧洞就又多一口了。”
三个妖精不解其意。
程心瞻撤去障眼法,当空显露出一条碧绿螭龙。
等哥儿和三妹都被程心瞻带去松绿湖看过绿螭,此刻虽然意外,但也说不上惊吓。
等哥儿往地上一趴,不敢动弹,可劲摇着尾巴。三妹胆子更大些,朝着绿螭喵喵叫着,还要去潭边给绿螭捞鱼吃,之前去松绿湖都是绿螭请她吃的,三妹可记着情呢。
而当绿螭看到潭里的鱼,当即就乐开了,方才程心瞻后面说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见,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要在吃食窝过日子了。
只是可怜老白哪里见过这样的神物,两眼翻就晕过去了。
这倒是把绿螭给吓一跳,慌张的看了一眼程心瞻。
程心瞻笑笑,不去管老白,以后多见见就习惯了。他对绿螭说,
“顾道友,就是这里了。”
说完,他带头钻进水里。
绿螭也跟着进去,第一次过来,她颇为小心,如此庞然大物,入水时连一个浪都没溅起来。
等下到潭底,见了水晶宫,绿螭的碧眸直放光,她怯生生看向程心瞻,示意这真是给自己住的?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众位师祖的为人,通过石碑上的留字就能看出来,他们要是知道自家徒孙请了一条螭龙进来住,只会开心,不会见怪。
绿螭一会看看程心瞻,一会看看水晶宫,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
明四百三十二年,夏至,大日炎炎。
药田里长势大好,各种植株欣欣向荣,有些还开了,香气四溢。
小潭边上,三棵松树呈品字形矗立,在树下摆着一张竹制摇椅,年轻道士就躺在上边,怀里趴着一只三猫,他手里拿着一本医书,架在猫身上。
一只大白狗趴在旁边,大白狗头上坐着只白老鼠。
此刻白鼠摇头晃脑,教授着咒语,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良风有信,厚土留痕,嗅!”
白狗嘴里哼哧哼哧,也不知学会没有。
道士瞅着旁边早已灭火的炉子上的药水已经放凉了,便端了起来,往潭里一倒。
“张嘴。”
他喊了一句。
“哗啦——”
小潭水面翻涌,水四溅,露出一个碧绿的龙头来。
绿螭把嘴一张,将药剂全数吞下。
程心瞻趁机往绿螭喉窍里瞟一眼,微微点点头。
绿螭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仔细看过其喉窍,是紫黑色的,从外面摸着都是冰凉的,他查找医书,发现这应该是“阴虚喉痹”之症的表现,阴气堵塞了喉窍,以至无法说话。
医书上说,“阴虚喉痹”之症要么是母胎受创,要么是被阴损之物刺中喉窍了,他便询问绿螭,当年有没有被人以阴物伤过喉咙。
绿螭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当时在蜀地逃亡时,曾有一把阴寒的飞剑扎进了她的喉窍里。
知道病因就好办了,程心瞻便照着医书里的方子,为绿螭煎药,日日吞服,到现在十三个月过去了,绿螭喉窍的紫黑色已经褪去大半了,逐渐恢复成粉嫩肉色。
这一年里,关于喉窍的书程心瞻实在看了不少,不光是医书,十二重楼的演化、将喉窍定为云宅的缘由甚至是妖族的横骨特点,他都看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绿螭的喉痹还没治好,他就已经成功打通十二重楼,开辟一十二层云宅了。
至于云宅内景神,他观想的是螣蛇。
所谓螣蛇,龙类也,能兴云雾而游其中。
螣蛇是天生操控云雾的异种神兽,也有传言螣蛇是北方执明神君的子嗣。
而螣蛇的观想图,便是来源于绿螭,或者说,是其父亲顾逸的私藏。
现在,潭底水晶宫中,已经被绿螭装扮的极为华丽,所以说,建水晶宫这种事,就应该龙种去做。
去岁,程心瞻去水晶宫找绿螭玩耍,便看见了绿螭寝殿里悬挂着一幅《螣蛇乘雾图》,他愣神看了许久,便观想成功了。
随后,时常看书,对喉窍的了解愈深,不久就开了云宅。
现在,有螣蛇在十二重楼中上下穿梭,兴云起雾,他吞吐灵气的速度与体量远甚从前,法力积淀已是极为充裕。
另外,云里藏水,云宅又名十二重楼,是玉津生发之地,这一年里他精研喉窍云宅,还自悟了一门神通,这门神通不光和喉窍云宅相关,还和肾窍水府相关,他取名为「玉液炼形」。
《太乙金华宗旨》里说,神火、意土、精水为纯阳内丹无上真诀。
在龙虎山天师府奉印殿里,他在万劫不复之险境中领悟了纯阳神火和固守意土。
而在这一年里,他修生养息,弄种草,体悟生机,又观读医书,看了不少养生之法,加上有水属龙种绿螭在侧指点,他才对精水有所领会。
在《太乙金华宗旨》里,神、意、精都是指虚,玄之又玄,但这个精又是与肉身有关联的。
肉身少而嫩,中而壮,老而衰,影响肉身体魄的,便是精水。精水润泽,肉身便强健有力,而精水发于何处呢?
两个地方,十二重楼之津和肾府之液。
他这个神通,不是斗战攻伐神通,而是养生护道神通。
运转神通时,肾液上升,过心府时心府送出一缕纯阳火气助肾水上涌,同时也是调和阴阳,去除肾液中的阴湿,肾水涌入十二重楼,与喉窍里滋生的玉津相合,这才是真正的精水。
再将精水吞咽,由十二重楼精炼,落到绛宫中,再由绛宫分到五府里,进一步通往四肢百骸,润泽全身。
这就是「玉液炼形」。
修行「玉液炼形」后,他进一步感觉身轻如燕,面容更有返童之相,已经二十四岁的他,身如玉树青松,体态挺拔颀长,但看面相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刚入山比起来,只是更多了些自信与淡然,别的,仿佛都不曾变过。
现在,冯济虎见了,便说程心瞻养生有术,暂放修行实在大有好处。
话虽如此,但真说起来,一年时间没有全心修行,他却感觉自己对五行的体悟却在种煎药中飞速的成长。
药者,木石之物,占了木、金两行,又在土里长成,再投之于水,以火煎熟,正是全了五行。
其中,以水火萃取药性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体内有阳火阴水,有神火精水,不也可以淬炼肉身与魂魄吗?
既然已经悟出了「玉液炼形」,那距离悟出「心肾炼体」、「水火炼魂」还会远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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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38章 仙人(大家元旦快乐!)
第138章 仙人(大家元旦快乐!)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宗里有些事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前前后后的,自然而然的,一共有十二人宣布闭关,而最早闭关的方为敏都已经出关了。
在这十二人里,唯一引起些许波澜的,就是玉京峰副掌教路笃行宣称胎动,要闭死关,向掌门请辞副教主之职,潜心参道。
四境修士胎动,那就是元婴道胎有变,这变说不上好与不好,或许是道胎不稳,也有可能是有合道机缘,谁也说不准。
胎动是大事,掌教自然同意,让路笃行安心潜修。
这副掌教之位空出来了,又是极为紧要的玉京峰副掌教,所以之前也宣称胎动辞职的原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就又出关了,暂代玉京峰副掌教,玉虚峰峰主尤为徐辅佐。
至于纯阳殿副教主,还是空悬,由元阴殿副教主代管。
除路笃行之外,十二人中金丹境又占据了一大半。其中地位最高的是白虎山的副山主,庞静钰。
这些事程心瞻自然打听不到,是这一天纪掌教突然来明治山找他,专门跟他说的。
他就问了,
“掌教,那三清山的重要机密可有泄露?”
掌教纪和合颇为痛苦的点点头,
“人参果一事龙虎山已经知道了,就是在你们参加龙虎法会的时候,路笃行亲自告诉张天师的,至于其他辛秘,几百年来,零零散散也透露出去不少,我已经让通玄主持调整护山大阵了。”
程心瞻很震惊,他真的没想到被钤印的人最高能到路教主这个级别。
“那那些人怎么办?”
他问。
纪和合愁眉苦脸,说道,
“这些人,对龙虎山都是心向神往,但是,也不完全是龙虎山的傀儡,三清山对他们不薄,这个同样篆刻在他们的幽精里,他们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三清山与龙虎山永结同好,成为兄弟之盟,不曾想过把三清山全给卖了,所以这些人轻易打杀不得。”
“那宣称闭关是?”
“都送去三清天秘境了,时间短境界低的,洗掉幽精上的烙印,时间长境界高的,元神都要打碎重铸。”
程心瞻紧皱眉头,宗里这次真是元气大伤了,培养一个金丹境出来实在是不容易,先前在龙虎法会上表现的越好,此刻就越让人揪心。
“不过我已经联络了阁皂山、兵锋山还有西山的掌教,告知了这件事,让他们秘除隐患,有了这一桩子事,龙虎山已经是众矢之的。便是神霄派向来尊崇龙虎山,但这次龙虎山是要夺人道统,这是连兵锋山也决计无法容忍的。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龙虎山自掘坟墓,一朝事发,这对我们豫章道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这里的时间需要把控好,先是道魔之争,再是东道西玄法统,最后才是豫章道门的内争,要是这个次序把握不好,福事又是坏事。
“而且一旦龙虎山陷入险地,抛出人参果这桩子事,那兵锋山、西山、阁皂山兴许又会倒戈相向了,那时恐怕不是豫章内事,天下各门各派都要来凑热闹了,所以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也不能惹恼了龙虎山,在这之前,张天师更想私吞人参果,他定会守口如瓶的。”
程心瞻听着这番话,也是一阵头大,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复杂。不过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掌教说的有理,确实要早作打算。
只是他听完后并未去问三清天秘境这个从未听过的词,只是问,
“通玄祖师调去玉京峰了,那五府山?”
纪和合闻言则道,“这你不必担心,三清天秘境有仙人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引你去拜见。”
程心瞻闻言一愣,“仙人?”
纪和合点点头,“现在天界情势复杂,仙人驻世不去已经不是稀罕事。你见过的呀,不说散仙和地仙,还珠楼主不就是天仙么,也不想飞升。”
程心瞻心中正有疑惑,便问,
“掌教,飞升这种事,是想不去就不去的吗?”
纪和合笑了笑,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跟程心瞻说这些事的。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受印之人的事,没空管程心瞻,等把事了了,一打听,才知道程心瞻在修心养性,暂缓修行。
这让纪和合无比开心。
比程心瞻上两次南斗榜更让他开心。
只有心存高远、瞻眼未来之人才能不急于脚下一时的快慢,过程和积淀很重要,急于求成的人,过金丹劫都很困难,更别提孕育道胎和合道天地了。
所以他听闻后,是专程过来和程心瞻说这些事的,早些知道宗里的大事,眼光就不要拘泥在个人身上,要放眼到宗门、法统乃至天下上去,至于毁人道途、灭人法脉,更不必打打杀杀,有的是更阴狠的法子。
而讨论仙人,自然是为了把程心瞻的眼光放到仙人境上去,是要让他知道,仙人并不遥远,眼里有了更高的境界,心态就能再上一层台阶,才能交付更大的事。
“仙分四类,散仙,尸解仙,地仙,天仙。五境合道时就要定仙路,合天机为天仙,合地气为地仙,其余另辟蹊径之法均为尸解仙。成仙就要渡劫,天仙和尸解仙渡劫功成后即飞升天界,唯有地仙渡劫功成后留在人世。
“天仙劫若未过,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转为散仙,散仙留在人世,需再渡散仙劫,九转功成后才可重登天仙果位,但只要一次未过,便是身死道消。
“地仙劫若未过,只要一息尚存,便可转为鬼仙,但鬼仙算不得真仙,再无重返仙路之机,所以不在四仙之列,只要寿元一到,便是身死道消。
“尸解仙劫只要未过,立即就是横死当场,无半点回旋余地。
“所以从退路上来讲,人将四仙分为四等,天仙高于地仙,高于尸解仙,高于散仙,但是从法力上来讲,四者并没有高低之分。”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天仙与尸解仙渡劫后,天门开,便可进入天界,但成仙后,天仙与尸解仙依旧可以下界,但法力会被压制,也无法久留,呆久了,身上的清气就会被地气侵蚀,轻则天人五衰,重则堕境。”
“但地仙和散仙永远无法过天门,飞升天界,但散仙还有转机,地仙则需永驻人世。
“所以从逍遥自由上看,有些人又认为天仙高于尸解仙,高于散仙,高于地仙。”
“所以无论怎么看,天仙都是最优解,这也就是为何人人都想成天仙,但在五境时合道天机又是最难的,多少人等到寿元耗尽也未能合道天机,所以这也需要抉择。
程心瞻恍然大悟。
“心瞻,你仔细想想,这一点不光是选仙路,在成仙前的每一境都有体现。要是一境走的快,那五行体悟就要差些,但要是一境走得慢,那寿元也在被损耗。要是在二境时,开窍和罡煞敷衍,那金丹品质就差,要是过于在意开窍和罡煞,那留给三境的寿元又不够。到了三境,要是金丹品质差,那前路就被堵死,无法再进一步,可要是金丹品质太好,洗丹劫越多,同样损耗的寿元就多,可能都等不到孕育道胎那一天。四境五境都是一样,所以心瞻,你走的每一步都要想清楚,必须要明确自己的方向,还要时刻盯着你绛宫里的命轮。”
第139章 丹道(月初求月票)
第139章 丹道(月初求月票)
立秋时节。
无忧洞前的草药已经成熟了一批,三妹眼睛上的白膜在慢慢消散,绿螭的喉窍在逐渐好转,已经能发一些简单的音节了。
不知不觉间,程心瞻对炼气境的感悟也有了充足的收获,现在把精力更多的放到周天窍穴的研究上去。
二境有神通和罡煞两个侧重方向,程心瞻打算先重神通,再觅罡煞。
因为他五府与绛宫开辟圆满,所得寿数要高出旁人不少。他的心、肾、肝、脾辟府得寿三十年,这是得满了寿数,换了旁人,得寿二十年就算高,开绛宫得寿六十年,同样是满寿数,一般而言,四五十年就算高的了。
所以即便是真煞冲穴损耗了他三十年的寿数,但总体而言,他得寿依然要超过同辈。
而且他一境破的足够快,自身根骨寿数也高,寿元充足,所以他不必专门侧重神通与罡煞的哪一个方向,分先后兼修即可。
修身养性一年有余,他认为时机已到,该去修行丹法了。而且要入秋了,秋色金,主杀伐,自己的白虎使任命应该快下来了。
又要忙碌起来了。
————
丹霞山。
丹霞山是一座火山。
豫章大地上当然不会有火山。
这一座火山是葛洪祖师在三清山开山立派后,为炼丹考虑,专门去南荒移了一座火山过来,并且深入地下,把山根与地火勾连起来,这才在豫章大地上种了一座活火山。
白虎山兵器院炼金洞的地火也是从这引过去的。
火山口呈一个井状,一直通到地底,这个通道就叫火井。
在火井外围还有两个环形的井,内圈的叫烟井,外圈的叫丹井。
在丹井内环侧壁上,往里开凿了许多方方正正的窟窿,每个都有一个小房子大小。每个窟窿上下都有一个洞,下面的洞连着火道,另一端通到火井里。上面的洞连着烟道,另一端通到烟井里。
这每一个窟窿就是一个炼丹房,是丹霞山弟子炼丹与修行的地方。
丹霞山的丹师通过丹井上下,在大山里如蚁如蜂。
旺盛的地火通过火井喷涌出来,火焰和从烟道里蒸腾而出的丹烟在火山口混合,化成赤红的云霞,盘桓在山头,这就是丹霞山名字的缘由。
这丹井越往下,温度就越高,地火就越旺,在里面炼丹的丹师境界也就越高。
平日里,山主任无失都是在底下炼丹和修行的,今天因为程心瞻要过来,所以他在山口外等候。
而程心瞻一到丹霞山,见任山主在等自己,连忙上前行礼,
“劳烦山主久等了。”
任山主笑着摇摇头,“不久,不久。”
程心瞻躬身不起,又道,
“山主繁忙,肯抽身指点我丹道,本该竭诚讨教才是,可我却生拖了一年之久,实在怠慢了山主的好意,恳请山主原谅。”
程心瞻真情实意,他实在有愧。
不曾想任无失仰天大笑,
“心瞻呀心瞻,你是有意拖延吗?我看不是,我看到的是你为修行丹道,修生养性一年,沉心积淀一年,熟识药材一年,了解药性一年,这不都是在给修行丹道做准备吗?加上你之前在兵器院修行炼道一年,又熟知金石之性,这不都是为了炼丹吗?哈哈哈哈!”
程心瞻汗颜,兴许有此效果,但他本意却不是这样。
“心瞻呀,我有意亲自做你的学师,教授你丹道,你可愿意呀?”
任无失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程心瞻自然愿意,丹霞山山主,这个名头足以说明一切,再听听人家的道名,无失!有这样的人愿意做自己的学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弟子心瞻,拜见学师!”
“好好好!”
任无失大笑着,带着程心瞻下丹井。
丹井内,热浪蒸腾,井壁上镶嵌着各色的萤石,发着柔和的光。
两人下行,任无失一路问着程心瞻是否能承受,不要勉强。
但到最后,程心瞻对地火的耐受能力远远超过任无失的预期,两人从井口往下足足行了两百丈左右才停下。
这几乎金丹以下能达到的极限了。
这主要是因为程心瞻食气后首开心府,长久以来对火法的修行深耕不辍,此外真煞冲穴时还被紫火烂桃煞冲刷全身,对地火的耐受自然就高。
任无失眼里对程心瞻的满意之色自然更浓,带着他走进一间挂着“无人”牌子的窟窿,又顺手把牌子翻了个面。
炼丹房里有丹炉,这是丹霞山制式丹炉,如果自己有更好的用自己的就是。
丹炉边上摆着蒲团,两人就坐。
“世间先有外丹道,再有内丹道,所以平日里我们讨论丹道都是指外丹道,说内丹道时必须把那个内字带上,这就是丹道的地位。”
任无失如是说。
“丹药常合称,但丹是丹,药是药,药道又叫岐黄法,与丹道有相关之处,但绝不可混为一谈。”
这是任无失说的第二句话。
“所谓丹道,烹炼金石以求长生而已,所谓药道,熬煮草木以去疾病而已。”
“丹道,主材为金石,求的是不死不灭之金性,辅以草木调和。药道,主材为草木,求的是去晦解病之木性,辅以金石调和。
“所以有些人看着是炼丹,出来的也是浑圆丸状,但所用主材是草木,那归根到底炼的也是药,而不是丹。”
程心瞻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出山时,曾在香樟镇给街坊炼丹,那是自己在东天道地摊上买来的丹方,原来那时候自己就被骗了,说是丹方,其实那就是药,根本不是丹。
“这两者的目的和侧重不同,但同样也有共通之处,都要以火来萃取金性或木性,都要讲究火候和文武,金石和草木之间也都要调配君臣佐使,投炉的时机的分量同样有大讲究。
“所以有些丹丸也能治病,有些药石也可养生。”
“与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过往一年学的药道与丹道有共通之处,但金性和木性也有天壤之别,这你需记下。”
任无失讲得很清楚,程心瞻记下了,拱手称是。
“丹道讲究一个金性,精髓又在于调配阴阳,这又和内丹关联起来,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刚好你在二境,接下来的大事就是缔结金丹,炼丹时可结合自身修行一同考虑……”
这见面第一天,任无失拉着程心瞻说了许久,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掀开丹炉,燃上灶火,反而是针对外丹的起源与其他道术的关联做了许多高屋建瓴的讲解,让程心瞻受益匪浅。
等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程心瞻就过来了,直接来到昨天的炼丹房等候。
程心瞻刚来没多久,任无失就来了,后者见心瞻已经在了,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我们开一炉,让你练练手。”
程心瞻说好,心下有些激动。
“炉子就用这个炉子好了,你才初学,五年之内都不用挑丹炉。炉子下的火道里有法阵,你把你的玉牌贴到那个凹槽上去,就会激活火道里的法阵,把地火抽过来。
“用地火按时辰克扣你牌子里的点数,你的点数应当够?”
第140章 诘问(月初求月票!)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十一娘,今日起我已开始修行丹道,深感丹道之艰,毁药一十六次,方见丹成。
今日我所炼之首丹名为「八宝生肌丹」,一炉成五枚。丹性我的学师已经尝过,长者说这是一枚好丹。
服此丹可白肤、清口、香津,我想赠与你,只是因修行事务繁重无法脱身,而且山里长辈也不想我出宗,所以说来惭愧,还要请你派人来取。
犹记上次长白一别,十一娘说回孔雀城后即下界来寻我,可山中蝉鸣已有三次,却依旧不见人来,此次取丹,若得空,盼你亲来。
另外,学师让我多多收集炼丹金料,以备自用,可我内丹修行且事重,实不想花费时间在此。十一娘经营商行,烦请为我留心,我可以成丹相抵。
……』
程心瞻写罢,把信纸放一边,又闭目回忆起今天炼丹的细节,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之前他还认为自己火法尚可,但今日一试,才知自己技艺浅薄至此。
反复咀嚼昨日所学,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心府里传来两声鸡叫,程心瞻知道,卯时到了。
他睁开眼,发现此时桌上的信纸已经有了回应,上面写着,
『得书之喜,旷若复面。
贺喜心瞻拓入丹道,愿此后炉起丹成,还丹九转。
要我说,心瞻还是自谦,一日学法丹成,我实在闻所未闻,不知该如何评价。
我是闲人,恐心瞻修行繁忙,不敢轻易叨扰,既心瞻相邀,闲人即刻便来,还请心瞻定个时辰。
还有,能得心瞻首丹,实在喜不自胜,至于金料,心瞻千万莫为此事分心,我自来寻。
……』
心瞻笑了笑,提笔回,
『十一娘今日即可提帖,我签帖后再回复十一娘具体时辰。』
写罢,他赶紧去丹霞山继续学法,趁着任师没来,先把炉子暖起来。
只不过这一天,却又没有炼丹,任无失带着程心瞻回忆了一遍昨天的过失,讲解其中的关窍。
程心瞻自己思索了一晚上,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想通,经过任无失这一番点拨,他立刻明悟了不少。
而任无失对程心瞻则是更加满意,因为他针对昨天炼丹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询问程心瞻的改进措施时,这个年轻人大半都能答上来,真是有实在不会的,也能类比药理与修行猜上一猜,基本都能言之有物。
这很好,说明这孩子昨天晚上回去是有过思考的。
这天在师徒两人的交谈和比划中结束了,师徒两人都很愉快。
程心瞻向学师告辞,却听任无失说,
“山里的议会已经通过了,正式任命你为白虎使,掌教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去一趟白虎山纠察府,去领你的东西。
“二境的白虎使啊,自古未有。我知道,这是驻世仙人的意思,本意应该还是想让你快些熟悉宗门,早日参赞机要。
“不过你现在也是丹师了,我们丹师做事,就是要认真严谨,事无巨细。所以你当上了白虎使,就不要把这个当成一个闲职,更不要顾及面子,往后你且上心,做出些成绩来,给大家看看。
“所以以后不必天天来这了,每月上旬来吧,中下旬你自己修行并且做好监察的事。
“明天你去白虎山,然后熟悉熟悉纠察的事,这个月就不用来了。这三天里,第一天我给你讲了丹道总纲,第二天教你开炉炼丹,第三天教你总结过失,往后,你自己炼丹也可以按此顺序。开炉之前先思丹理,炼丹之时全神贯注,丹成之后总结过失,这样进益才会快,根基才会牢。”
程心瞻此刻内心无比庆幸,师尊、通玄祖师,枢机山北极司的陶兼显陶师、蓬莱司的狄兼平狄师,五雷院的傅守真、周守信、孙笃恒等学师,白虎山兵器院的姜为山姜师,投剑山的柯为熙柯师,还有现在的任无失任师,这一路走来,所有他跟随学法的老师,对他都是谆谆教导,殷殷切切。
外人说他是天才,但没有这些良师,天才虽然还是天才,但不免就会走慢一些,甚至要走一些弯路。
他朝着任无失长揖一礼,
“谨遵任师教诲。”
任无失笑着点点头。
————
第二天。
又是起大早,卯初时他就到了白虎山。
白虎山纠察府他是比较熟悉了,两司两院里,兵器院他算半个弟子,傀儡院他常去串门,通察司简单打过交道,只有纠氛司是一点不熟。
今天他就直往最不熟悉的纠氛司去。
所以他特地起早,以免找错了路,耽误了时辰。
纠察府中的纠氛和通察两司,与枢机山应元府一样,都是要坐衙办公的。按山里规矩,上衙点卯,卯末辰初前就得到。
纠氛司在纠察府的最深处,是个深宅大院,黑沉沉的。
大门前有人在值守,程心瞻知晓这是值班的,不过他起的有些早,找到纠氛司还比较顺利,此时卯时一刻都还没到,他便在门口等候。
不过他刚走进大门附近,值守的人就认出了他,告诉他山主和司主就在里面等他。
程心瞻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现在已经过夏入秋,天都还是蒙蒙亮呢。
程心瞻走进院子里,却发现里面已经好多人了,来来往往的弟子各个沉默不语,但又走的很急,似乎很忙的样子。
和程心瞻第一次进应元府的场景很是相像。
这些纠氛司的弟子道袍胸上都绣着狴犴,这狴犴神兽也是紧紧抿着嘴,唯有眼睛发着亮光。
这些人看到程心瞻进来了,应该都是知道了消息,好奇看着他。
还有一个人主动上前领着程心瞻往里走,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而最让他疑惑的是,这么这样一座大院子,灰墙黑瓦也就罢了,怎么院子里灯也是幽幽暗暗的,灯笼里透着丁点的橙黄,像是破旧山庙里忽闪忽闪的香灰。
这是纠察府还是冥府?
一路到了极深处的一座屋子,引路的人停在门口,伸手示意程心瞻进去。
这个屋子很古怪,有门洞,但是门洞上又没有装木门。
凡是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屋子里的情况,当然,屋里的人也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他点头致谢,随后迈步走进去,发现这间屋子同样阴暗,阴暗的让人看不清全貌。
但这应该是个书房,或者说是一个衙署,正对着门洞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上摆满了案卷,桌上还有一盏青灯。
桌子前此刻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他曾见过,个子不高,但是虎背熊腰的,一张国字脸,正是白虎山山主龚为坚。
另一个人垂眉吊眼,长脸窄庭,颔下几缕稀须,他却是不曾见过。
程心瞻上前两步,行礼,
“见过龚山主,见过这位道长。”
龚为坚点点头,代为介绍,
“这是纠氛司的司主,马静意,这位就是程心瞻。”
程心瞻又立即向马静意行了一礼,
“见过司主。”
马静意朝着程心瞻点点头,幅度很小,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也不曾搭话。
“白虎使虽然职权高,任命由掌教与诸山合议定夺,但是职位还是设在纠氛司,往后你在外提点纠正的过失也要记录在册,报于纠氛司存档备查,每年的俸禄也由纠氛司发你。”
龚为坚说。
程心瞻应是。
“白虎使有特制的白虎法袍和笔簿,就在静意手里保存,静意,你给心瞻吧。”
马静意又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来他对谁都是这样。
马静意手掌一翻,变出一个木质的托盘,盘上摆着一个银色的镯子,一支朱笔,一本白纸黑皮的簿子。
程心瞻看了看,也没见法袍呀?
“把镯子戴上吧,戴左手上。”
龚为坚说。
程心瞻点头,拿起了镯子。
这镯子分量极重,入手冰凉,像是银质的,上面浅雕着白虎追风的图案。
他把镯子戴到左手手腕上,镯子上华光一闪,把程心瞻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等光华散去,他就发现原本自己的道袍发生了变化。
他本来穿着的是三清山的制式道袍之一,是一件湖蓝色的道袍,上面的纹样全宗都是统一的:胸前是山岚图,三座高山,云雾缭绕,背心处是一副后天太极八卦图。除此之外,他的左胸心府前是一条袖珍的赤龙,这是云驾「龙车」。虽然自打他能踏空后就很少使用「龙车」代步了,但是这朵云他也一直留着。
不过现在,他的法袍底色像是被加深了一样,从湖蓝色变成了玄青色,左胸上的赤龙和后背上的八卦仍旧在,但胸前的山岚图则变成了一幅张牙舞爪的白虎图。
而最为神异的是,若是和这袍子上的白虎对视,就会发现这尊白虎是在动的,似乎要腾跃出来,择人欲噬。
龚为坚看着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别的不说,年轻人穿上白虎法袍还是要好看些,不显暮气。”
随后,他又指着剩下的笔簿说,
“这就是你的纠察笔簿,纠氛司的人都有,只是你的格外厚些而已。身为白虎使,但凡发现败坏门风、有碍宗氛之人、事,皆可面刺其过,记录在册,但凡有争议、有不服者,可以领来纠氛司公辩,若有口服而不改者,宗里自有惩戒。”
程心瞻拿起笔簿。
“这镯子戴在右手上,法袍不会显现,戴在左手上就会显现白虎法袍。着白虎法袍,手拿笔簿,即为白虎使。在三清山内,被诘问者,必须停步解释,或不服公辩,或听训整改,再无第三条路,如有对白虎使视而不见者,即为不守宗规,由纠察府出面锁拿。”
程心瞻低头看着手上的笔簿和身上的法袍,顿感分量之重。
他又望了望门外幽暗的天和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然后又看向龚为坚和马静意,定了定神,开口问,
“马司主,请问,山里规矩,凡坐衙者,卯上酉下,卯指的是卯末,酉指的是酉初。也就是卯时八刻前到衙即可,为何现在卯时一刻未到,纠氛司里就已经熙熙攘攘,马司主你是否私下更改山门规矩,勒令司中同门提前到衙?”
程心瞻的声音很清亮。
在安静的纠氛司里也很响亮。
响亮到院子里走路的人都听到了,于是这座院子就更安静了。
马静意终于抬起了他的眼皮子,仿佛这个动作让他很吃力,他看了一眼程心瞻的脸,然后又看了一眼程心瞻胸前的白虎,正了正脸色,回答,
“是。”
程心瞻点点头,开始翻簿到第一页,随后在空白纸上提笔写就,
『明四百三十二年,七月初五,卯时一刻,问话白虎山纠察府纠氛司司主马静意,
录话如下:
……』
“按山门规矩,三清山以师徒授法,传承法脉,弟子敬师、听师,而一应办公衙署职权仅在公事上生效,仅在公时内生效。据我所知,这些司中同门并非都是你的徒弟。那请问马司主,你勒令司中同门提前到署,是在公时内说的,还是在公时外说的?”
马静意沉默了一会,说,
“我记不清了。”
程心瞻摇摇头,
“马司主,你是金丹境界的大修士,哪有记不住一说,方才龚山主告诉我,凡被白虎使诘问者,必须停步解释,或不服公辩,或听训整改,再无第三条路,扯谎是第三条路吗?”
马静意又沉默了一会,说,
“公时内。”
程心瞻则说,
“公时,你只可指派公事,宗内各司署的上衙时辰是几位掌教定的事,不在你的职权内,你违背了门规。”
“我记错了,好像是公时外。”
“非公时,你无权指示司中同门,你还是违背了门规。”
马静意又沉默了。
“我再问你,面对白虎使的诘问,你扯谎在先,含糊其辞、改弦易辙在后,是不是在藐视白虎使?”
马静意很快摇头答话,
“没有。”
“那是否是看本届白虎使年小力微,心中看轻,故而态度轻佻?”
马静意沉默了一会,随后点点头。
“请以言语回答。”
“是。”
程心瞻如实记下,又问,
“纠氛司官署昏暗,夜不点灯,所谓何事?是否有意营造低沉压抑之气氛,以恫吓司中同门亦或是来此公辩之同门?”
马静意腮帮子在蠕动,磨牙声在屋子里听的的一清二楚,他实在不曾想,这个才穿上白虎法袍的年轻人会把纠氛司的内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掰碎了讲,碾碎了问。
程心瞻看马静意半天不回话,只是捏紧拳头,把牙咬的吱吱响,便催促了一句,
“马司主,请回话。”
马静意艰难点头,说了一声,
“是。”。
程心瞻也点点头,对马静意说,
“马司主,关于你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是否滥用官署公权,是否勒令晚退,但这些我就不细问了,稍后自然会有纠氛司的同门找你问话,还请你不要像对我这样轻慢他们。”
说罢,程心瞻不再去看马静意,手中簿子新翻一页,提笔写,
『续上文,问话白虎山山主龚为坚,
录话如下:
……』
写完,他转头看向白虎山山主龚为坚,正色问道,
“龚山主,马司主纂改公时,你作为白虎山山主与纠察府府主,是否知情?”
龚为坚看着眼前过分年轻的白虎使,不由露出苦笑。
他心道:
是啊,仙人怎么会算错呢?枉自己这群人还和掌教吵了许久。
第141章 火炼赤霄
三清山立世六千年,人逾十万数,经营运转起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六千年前,当葛洪祖师开山立派时,一代弟子只有七个,什么事都是师徒八人商量着解决了。
到了第二代,弟子三四十人,想要开个会把人召齐都有些难了。
三代弟子百余人,弟子与弟子之间已经不太熟识了。
然后是四五百人,一千人,三千人,一万人,三万人,十万人,大概是到了第十四五代的时候,三清山内的弟子人数才基本稳固下来,维持在十五万上下,不再大范围开山门招徒。
这时候,指望师父去找徒弟已经不大可能了,都是统招记名弟子,随后等记名弟子展露头角了,再考虑纳为真传。
像之前一个人招七八个真传徒弟的,也不会出现了,大多是招徒一两个,多的三四个,也有不愿收徒的。
人多了,光靠师徒关系自然无法运转这样大的一个宗门,光是上令下达和集中调度都很困难。
于是便有掌教-分管副掌教-山主-分管副山主-参赞长老-嫡传-真传-记名,这样一条线,上下分明,由上对下发号施令,在传承法脉的同时也便于管理。
后来又发现,光是这样一条线还不够运营一个大宗门,因为人不可能只有修行,还有其他诸多事务,而且人一多,事也就多,于是依托各山又发展出许多事务官署。
比如专门负责处理应急事务的玉华峰千钧殿,专门负责对外往来的外事院,专门负责对外探查消息的通察司,专门负责对内矫正的纠氛司,专门负责处理各项杂事的都务院。
事务官署的运转自然也得靠人,但这样无疑就占据了这些弟子的修行时间,于是便有了点卯、轮值、调休、发俸这样的福利。
而除了以上三者,山里还有后勤部门,诸如负责饮食加工的都厨院,统筹讲座敦促修行管理藏书的都教院,灵稻灵果种植采收的霓山神农院,负责各山资源协调供给的调度院,对外采卖的采卖院。
堪称琳琅满目。
不过后勤部门的管理相对宽松些,这些部门的主管基本是道途断绝和寿元无多的老人,在里面干活的弟子都是兼职,赚些钱财点数而已,上下级颇为含糊。
针对前三者,三清山山规明文规定,师徒为大,掌教山主次之,官署长官再次之。
也就是说,当一个弟子,有师尊、山主、署主同时对其发号施令时,以师尊之令为尊,其次山主,再其次署主。
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法脉传承,如果不能保证师徒关系,那自然会有人为了权力与资源不想收徒传法浪费时间,只想一心往上爬。
这样就不是一个宗门了。
归根到底,三清山是一个以师徒传承为核心的道门,其余的都是为了便于管理而附加上的。
尤其是事务官署,上下级仅在公事公时上体现,没准下署之后,你的署主还得称你一声师叔。
不过在这些官署之中,应元府又是最为特别的,雷法的严肃性自然赋予了署官别样的权利,而且应元府里从府-院-司-署-组-队,分的极细,自己的顶上直系署官一般就是自己的师尊。
话又说回来,掌教、山主、署主这些职位,也都是凭能力、凭法力、凭声望推举上去了,几千年的制度,大家也都是服气并习惯了的,所以平常也少有师尊、山主、署主这三者同时发号施令来为难一个弟子的。
换言之,那便是这三者的话都得听,要是真有个什么矛盾冲突,多半还是这个弟子小心应付着各方要求,勉力都完成。
署主虽然只在公时公事上有职权,但是随着权威积重,要是在辈分上本来就比你高,那在非公时公事上让你办点其他事,许多人也无法拒绝。
纠氛司就是这样一个上下级界限颇为森严的官署。
署主马静意认为,纠氛司作为矫正宗氛、肃清鬼祟的官署,责任是重大的,有那么多的卷宗需要跟进与整理,公时理应拉长。
而纠氛司作为宗内仅有的两处刑狱之地之一,而且还是公辨之地,布置上森严幽暗些,又有什么问题?
之前从来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历任纠氛司和白虎山山主兼纠察府府主都觉得没有问题。
但现在,纠氛司自己的白虎使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明晃晃的告诉纠察府府主、纠氛司司主还有纠氛司的诸位同僚,这样是不对的。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去,三清山内很多人就都听说了,这一天,新任白虎使程心瞻,诘问白虎山山主龚为坚、纠氛司司主马静意滥用公权诸事宜,两者均不公辩,称服认错。
这场诘问是卯初一刻时发生的,卯时三刻就传到了元阴殿副教主兼管纯阳殿副教主的董守仁耳朵里,立即传下法旨停了马静意的职权,同时要求龚为坚立即到纯阳殿述职。
很快,原主管白虎山的纯阳殿副教主时通玄从玉京峰进两仪山,径直去了三清宫自请渎职之罪。
天亮后,枢机山九天应元府听说了这件事,玉枢司的纠察署和自查署马上开始清查应元府和玉枢司本身,看有无类似之事发生。
随即,应元府府主赵无极还放出话来,欢迎白虎使来应元府巡视,另外,如果纠察府纠氛司自查人手不够,应元府可以帮忙。
马上,千钧处、外事院等机构,都放话欢迎白虎使前来巡查。
于是,整个宗门都开始鸡飞狗跳。
其中,也不是没有反对抱怨的声音,纠察府中的另一司,通察司就有怨言,说都是自家人,怎么就不能关起院门说。另外,都务院也颇为微词,说是白虎使怎么还要插手官署管理的事,管管个人也就行了。
这事过了没多久,就是在当天,两仪山便有决定下来,也就是几句话。
马静意去纠氛司司主位,罚去傀儡院刻禁五年。
龚为坚留山主位,但纠察府府主降为副府主,观其后效。
纠氛司掌簿褚静鹤晋司主,即日上任立即整顿纠氛司。
另外,平日里大家修行繁忙,事追一级即可,时通玄和董守仁无罪。同样也是因为修行繁忙,所以各官署严禁加码公时。
这下群山都知道,掌教们是支持白虎使插手管理事务的。
————
一上任就闹了大动静,做好记录后程心瞻就在纠氛司同门崇敬的目光中离开了这里。
但他也没离开白虎山,而是去了兵器院。
进兵器院前,他特地把白虎镯放到右手上。
轻车熟路来到炼金洞下。
姜为山雷打不动坐在这里。
“姜师。”
他上前行礼。
姜为山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银手镯,笑着喊程心瞻坐下。
“你这是顺路来看看剑?”
程心瞻说是。
“也是时间刚好,火剑回炉重炼已经完成,刚好你取走,早些开始以法力养炼才是,放炉子里再炼也炼不出个花来了。水剑也在炼制中,老道我加把劲,看今年能不能出炉。”
程心瞻乐呵呵笑着。
最早是在白玉京斗剑回来,还珠楼主的话传到了掌教的耳朵里,掌教听了进去,又觉着心瞻是个可教之才,便从掌教密库里挑拨材料,请兵器院为心瞻炼制五行法剑,但所拨材料只够炼火行的。
这把火行剑早在两年前,在他在北方游历的时候,就铸好了。
不过后来他在西昆仑轮战表现优异,又带回来了人参果,立下大功,几个掌教一合计,有功就得赏,干脆从宗门宝库里出材料,把五行法剑全给他铸起。
姜为山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把这件事视为他炼道的巅峰之作,因为往后即便炼法更上一层楼,但也找不到如此好的材料了。
为此,他在征得程心瞻同意后,还特意把已经成型了的火剑回炉重铸,用上品阶更高的材料。
不过投炉重炼后,他就没让程心瞻参与一起炼了,说是要给程心瞻一个惊喜,为这个惊喜,程心瞻等了近两年,他时不时就来问上一问。
上次来姜为山就说快好了,这次他便顺道过来看看,果然已经完成了。
“剑就在那。”
姜为山指着他旁边一个炼金炉说。
程心瞻顺姜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炉子很漂亮,一丈高,三足,大肚,顶盖做成了火焰状,炉子周身火光缭绕,赤红发亮,炉上浮雕着火云与火鸟,很是好看。
他还以为那是一个正在煅炼宝材的炉子呢,原来只是一个存放火剑的空炉。
他绕过去,掀开了炉膛的膛门,便听一声高亢的剑吟,紧接着,一股烈焰立即冲出,直扑他面门,他连忙躲开,再把膛门重新合上。
怎么里面的炉火还这么旺?
哦,应当是宝剑放出的火,难怪专门放在炉子里,看来是野性未驯呀!
他愈发心痒,直接运转右眼「通幽照神碧睛」,隔着炉壁去看里面的东西。
咦,怎么炉里除了熊熊烈火,空无一物?
他看向姜师。
姜为山笑着看着他,说,“你再找找。”
他奇了怪了,这剑还能藏哪去,他运转法眼,可是把火炉细细看遍、寸寸扫过,只有汹涌的火焰,也不见法剑呀。
还是什么也没有。
可是刚刚明明听见了剑吟。
就在他疑惑的把头抽出来时,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看向火炉,突然手作剑诀,指向火炉。
一抹银紫光华凭空出现,一线雷霆弧光剑气斩向火炉,似是要把眼前这座火炉劈开。
“铮!”
又是一声剑吟响起。
炉子突然迸发出滔滔焰火,随后,在焰火萦绕中,炉子居然自行离地,滴溜溜转起来,随后急剧缩小,竟化成了一柄宝剑!
赤红色的宝剑自行挥动,也斩出一道火光剑气,与雷霆剑气撞在一起。
雷火相交,迸发出耀眼的法光。
不过旁边的姜为山一拂袖,所有的雷火剑光就又都消失了。
他伸手去抓火剑,可火剑却要逃遁,当即化作一抹跃动的焰光飞离。
见此,程心瞻笑了笑,手上一掐诀,一个五色光圈飞出,变作一个箍,迅速追上焰光并将其套住,使焰光又化作了宝剑原型。
“摄!”
他再念一个咒诀,宝剑就乖乖被阴阳五行箍套着回到了程心瞻手里。
他低头一看,这剑也是汉制款,通体赤红色,上面有云纹,泛着灼灼霞光。
渡一道火行法力进去,畅通无阻。
再挥剑两下,周围的火属灵气都被带动,当空迸发出火星。
他满意极了,看向姜为山,
“姜师,您的炼法实乃出神入化,如此宝剑竟有剑炉两相,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姜为山哈哈大笑,“还得是物料宝材自身玄奇,老道炼法就是锦上添花,这把宝剑当时已经成型,但是后来掌教划过来的宝材里又让我找到了「天奇无相金」这样的灵材,还有一块葛祖炉片,掌教这次实在大手笔,心瞻呀,掌教对你是厚爱呀!”
姜为山不知道人参果核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程心瞻的功劳。
而程心瞻也没听过「天奇无相金」和葛祖炉片,前者其实望文生义,推测应该就是一种善于幻化的宝材,但后者又是什么?
他便问,“姜师,葛祖炉片是什么?”
姜为山解释道,
“葛祖有一炼丹炉,是仙品,他老人家飞升前有一次炼丹,也不知老祖要炼的是什么仙丹,丹成之后,炉内结生雷云,酿成丹劫,葛祖当即施展大神通,最后把仙丹保住了,丹炉却被雷劫炸成了碎片。
“这丹炉是仙品,最后还炼成了那样的仙丹,虽说被炸成了碎片,但对于我等徒子徒孙而言,依旧是无上仙宝。
“我没记错的话,碎片一共是有七八十片,几千年过去,老夫都以为用完了,没想到这次还让老道又见到一片,哈哈,能用这样的仙珍炼器,是我老道的福分,也是心瞻你的福分。
“你炼道上很有天赋,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已经在接触丹道了,丹道和炼道有很多共同之处,说穿了都是火炼金石嘛!你有底子在,好生学着。
又炼器又炼丹,怎可没有一座好炉,老道看着宝材合适,便给你炼了这样一件剑炉两相之宝,可还满意呀?”
“满意!弟子满意极了!”
程心瞻大笑,他满心欢喜,实在是不能再满意了,对姜为山连连拜谢。
他心中也明白,把这些宝材熔炼到一起,又成剑形又成炉形,自在变化,又怎么可能只是宝材难得,这分明是姜师炼法难得!
“那给这把法剑取个名字吧,老道也算完成了第一份差事,掌教问起来,我也算有个交代了。”
姜为山笑着说。
程心瞻看着宝器,想了想,便道,
“就叫「火炼赤霄」吧!”
第142章 工治与生意(第一更)
程心瞻收起「火炼赤霄」,离开了白虎山。
随后,他往钟灵山去。
钟灵山是三清山山门所在,也是外事院的驻地。
他来到外事院,这里来来往往人很多,他还发现这边有些熟识的同门都以别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看看白虎镯,没错呀,自己戴在右手呀。
“心瞻,好样的!”
有人路过还在他身边这样说。
程心瞻猜到了,这是早上的事已经传过来了。
他冲人笑笑,快步走进外事院,想办完事赶紧离开回明治山,这种事做虽做得,但不宜谈论卖弄。
到了接待处,他找上轮值的同门,问道,
“道友,可曾有白玉京孔雀城萧氏的拜帖?”
轮值的是个极年轻的少年道士,看着也就是程心瞻刚进山门时的年纪。
“道兄稍待。”
少年道士翻了翻簿子,便道,
“道兄,可是一个叫萧后的?哦,她提了两份拜帖。一份要给明治山的程心瞻道长加签,还有一份是要给我们外事院的霍院主加签。”
程心瞻闻言笑着点点头,“是,我就是程心瞻。”
同时他心道:果然,这就是十一娘,来一次不可能只是为了取丹。
记得她第一次来三清山也是自己邀请的,主要目的是请她来给绿螭和三妹送海味还有取走自己画好的符箓,另一个原因是当年十一娘在白玉京酒楼替三清山扬名,为表谢意特相邀来三清山逛逛。
那一次十一娘来带了不少人,三两下把送鱼和取符的事办完,随后她就请自己帮忙牵线到都厨院。
程心瞻帮了这个忙,十一娘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谈成了渤海海市给都厨院供海味,说了很久,但无非也是推销物美价廉。
豫章地处神州内陆,确实少有吃过什么海味,在经过海市的伙计一番现场演练烹制后,都厨院的院主一尝,确实觉得不错,再加上有十一娘在白玉京替三清山扬名在前,本身又是大门庭,都厨院主就同意了这桩买卖。
所以现在小万山的记名弟子伙食花样多了不少,连很多住在各家法脉山上的嫡传真传也会经常回小万山,就是为了尝这一口。
就是不知道上次十一娘回海青城述职拿了好名次,和这个又有没有关系。
这次来,十一娘还要直接拜访外事院的院主,不知道她想谈一笔什么生意。
“这位萧道友是昨日交的帖子,很快就审过了,应该是之前来过。”
小道士从一个专门装拜帖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递给了程心瞻,并说道,
“这是给道兄您的,另一份我们院主都签过了。对了程道兄,她提交的是普通拜帖,莲花福地和其他不对外人开放的山头道友记得不要带客误入了。”
程心瞻点点头,接过拜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还给了小道士。
同时他心想,倒是忘了这茬,下次提前说一声,请十一娘去明治山里坐坐,反正有自己陪着倒也无妨。
小道士收好拜帖,把事办完了,随后目光炯炯看着程心瞻,
“可是白虎使当面?”
程心瞻拱拱手,“是贫道。”
“道兄为我等发声,实在感激不尽!”
小道士激动的说。
程心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外事院也有以职权压迫之事?”
小道士急忙摇头,“不不,外事院好的很,我前几个月就在纠氛司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事务太过繁忙,就辞掉了,当时纠氛司的马司主还说我不求上进呢。后面我来了外事院,就好多了,俸禄不低,公时也短,也不耽误修行了。”
程心瞻这才转嗔为喜,“那就好,那就好。”
小道士笑着说,“我虽不在那了,但还是得谢谢道兄能为我等坐署之人发声。”
程心瞻听着这句话,突然有所明悟,他问,
“在往常,衙署里若有不公之事,你们去何处申辩?”
那人闻言摇摇头,“这要是看何等事,如有贪赃、打骂、克扣俸禄之事,那自然是要去纠氛司告状的,不过在我们三清山这种事是很少发生的,小道入山后还没怎么见过。但如果是轮休取消、私派他活还有延长公时这种事,其实是不太好说的,而且即便报于纠氛司,也是不管的。”
程心瞻闻言沉思了一会,他自己也是在枢机山坐过署的,大致有了解,三清山里,坐署兼职之人有数万人,这里面又多以记名弟子为主,大多是年纪小的,连本师都没有,他又问,
“坐署兼职之人如此之多,你们不曾想过联合起来办一个‘治’吗?”
小道士听的一愣,“‘治’?什么治?”
程心瞻便解释道,“我们姑且叫他「署工治」,就是一个把所有坐署兼职之人联合起来的东西,当你们受了委屈,就可以通过这个「署工治」往更上层反映,毕竟想要说话,要么得位高,要么得人多。”
小道士听着,面露惊恐之色,这不是自立山头吗?
程心瞻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就是一个发声的地方,在里面,大家都是同门关系,不会像官署一样分上下,就是治主会辛苦些,要多听多问大家的意见,再反映上去。”
小道士听着还是有些害怕,又有些意动,他问,
“这样真的可以吗?”
程心瞻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到底,我们是修真,不是修官,这个事我会向掌教提议的。要是掌教同意了,你来当这个治主怎么样?”
小道士一时有些晕头转向,“我也可以吗?我才辟府,修为浅薄。”
程心瞻轻声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
他不愿拖延,离开白虎山后直接就去了三清宫,这是全宗的大事,找哪个副掌教都没用。
纪和合听完了程心瞻的想法,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修真,不是求官,有这么个「署工治」在,对那些自认为官的人来说也是个警醒,就这么做吧,你可以先找人筹备,宗里例会的时候我会说的。”
程心瞻称是告退。
等回了明治山,程心瞻就写信回复十一娘,让她明天上午到就行。
————
等到第二天。
辰时的时候,他又来到钟灵山,找到了昨天的那个值班的小道士,告诉他,掌门已经同意了。
小道士是又惊又喜,因为程心瞻还说了,让他来筹划这件事,只要把章程拟出来,掌教看过认可了,这事就成了,他也就是第一任「署工治」的治长。
小道士没想到这个事才提出来,就要落实了,所以一开始有些慌乱,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了,并告诉程心瞻,他愿意做这件事。
于是,程心瞻也就晓得了他的名字。
闻清章,摩崖山的弟子。
听到他的名字后,程心瞻恍惚了一下,当时他入山时,还没清字辈呢,这是已经传到了第四十九代了呀!
他一边在这等着十一娘,一边向闻清章建议着要怎么去联系人,怎么把名册管起来,而且三清山这么多官署,还要建立分治才行。
正说话间,他便看到天上有人下来了,直往三清山山门这落下来。
“先不说了,你自己琢磨琢磨,你可以的!”
他笑着朝闻清章挥挥手,便去迎十一娘去了。
在外人看来,三清山便是终年被云雾笼罩,要是不小心误入了云雾中,走着走着,便会自行走出来,回到一开始进去的地方。
要是三番五次硬闯进去,被阵法困住的时间也就越长。
如果对这片云雾发起攻击,则会被云雾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而在这茫茫云海里,只有东边一个小小绿点露出头,远望着,就像是一株荷叶浮在水面上,很瞩目,也很好找。
等人落到这个荷叶上时,又会发现这个荷叶是格外的大,是一个巨大平整的高山草坪,用来停泊几十艘飞梭云艟都是足够的。
这片显露在护山大阵外的高山草坪实际上就是钟灵山东侧突出来的一块悬崖,再往里面一点,就是外事院的官署楼阁了。
草坪上立着一座十来丈高的巨石,上面有两列十个字,铁画银钩,正是:
莲花峰福地,
三清山洞天。
此刻,程心瞻就在这座巨石脚下。
十一娘看见石下那人已经在了,甜甜一笑,就落云下来。
“十一娘,好久不见。”
程心瞻看到人落下来,便上前打招呼,同时看到十一娘后面还有一个老人,又问,
“十一娘,这位是?”
十一娘代为介绍,“心瞻,这是我三叔公,萧远,是我这一脉里修为最高的长者,特意从海青城来孔雀城护持我做生意的。三叔公,这就是程心瞻程道长,”
老者对程心瞻拱手行礼,笑着说,
“见过程道长,久闻盛名。”
程心瞻连回了一礼,“萧居士有礼了,些许浮名而已,来,请入山门。”
程心瞻在前带路,十一娘紧紧跟上,萧远则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几人穿过云雾,很快就见到依山而建的外事院,外事院官署营建的甚是清雅,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一座道观。
程心瞻便问,“我听说十一娘还要拜访霍院主,先拜见长者是应有之义,要不我先带你还有萧居士过去?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霍院主此刻就在院里。”
十一娘看着他,闻言便说好,心里甜甜的,心想他果然是没有怪我多事的,而且他要是在,与霍院主自然更好说话些。
三人进了外事院,请人代为通报霍院主。
只是因为程心瞻才上任白虎使,整出的大动静还在传播,在这里面当差办事的又多是兼职的记名弟子,这些人看着程心瞻的眼神便格外崇敬。
十一娘和萧远看在眼里,对程心瞻在三清山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人在院主官廨门外没有等多久,门就开了,里面有人出来,是霍静言送一个人出来。萧家的萧远一看就知道,这人穿的是净明派的道袍,同样也是金丹境。
这时,净明派的大修士看到了程心瞻,便笑着说,
“心瞻小友,得空了也来我万寿宫坐坐呀,指导指导宗里那群皮猴子,省的他们天天眼高于顶。”
程心瞻认得,这是龙虎法会上净明派的领队金丹之一,唤作高谨道长。
他笑着拱手回,“道长说笑,不过往后定要叨扰,向万寿宫的道兄们请教水法。”
高谨道长大笑,又看向萧家两人,点头致意一下,便大步离去了。
霍静言这时请三人进去坐。
“不知两人来寻贫道有何指教呀?”
霍静言笑着说。
十一娘和萧远连道不敢,先是各自报了家门姓名,然后十一娘才道,
“三清山是大派祖庭,葛翁仙脉,最是潜心修道,清静无为,我萧家铜臭之地,神往久矣,却不敢轻扰,直到机缘巧合结识了心瞻,这才壮胆投帖,还请见谅唐突。”
“萧居士是白玉京来的贵客,怎么说话这般谦虚。”
霍静言笑着说。
“霍院主容禀,我家在白玉京有一些产业,之前还和贵教的都厨院有往来。这次拜访霍院主,是想再加深一下往来。”
“哦,请讲。”
“三清山的高徒,我说的是一二境的道长们,那都是道法高妙之辈,贵教又是万法兼修,平日修行,定有符箓、丹药、宝器、灵植等等产出,有产出就得有投入,就得要符纸、金石、材料、灵种等。而且,有一些产出,是贵教高徒的练手之作,不是拿来自用的,多半是同门之间交易掉了,或者是斗法时当障眼法一股脑全扔出去了。”
霍静言点点头,看着十一娘,示意她继续说。
“其实,贵教高徒的练手之作,放到一些窘迫散修手里,那就是了不得的宝物。霍院主,您看是否可以这样,三清山高徒的练手之作,不要轻易浪费了,贵宗可以集中收集起来,我萧家来收,作为报酬,我们可以以金银论价,也可以送来原料,我们萧家有自己的商行,天南海北的宝材我们都能弄来。”
萧十一娘说完了,眼睛盯着霍静言,眨都不眨一下。
程心瞻在一边听着,心道十一娘这是从自己身上找到灵感了。
霍静言则是闭上了眼,静静沉思着。
半晌后,霍静言睁开了眼,他对十一娘点点头,却又转头对程心瞻说,
“心瞻呀,萧居士难得来三清山一趟,你带着四处逛逛,至于萧远道友我会安排人接待,这件事不光牵扯到外事院,和都教院、都务院以及群山都要关联,我去找他们谈谈,等有了结果,我再请两位详谈。”
萧十一娘和萧远大喜,起身行礼,连道劳烦。
第144章 东游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话一点不假,已经到了四月,山上春风才姗姗来迟。
谷雨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淡淡的雨雾依旧萦绕在山头盘桓不去,深吸一口气,便能把漂浮在山风中的清凉的雨珠吸进肺府里。
和风细雨,正是莺飞草长的鲜活时节,明治山上的春笋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
明治山的竹子种类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一种竹,叫甘竹,吃起来就和甘蔗一样,平日里三妹就喜欢抱着一根慢慢啃。
这种竹的笋,就叫甘笋,肚肥皮厚,但尝起来又极为软糯鲜甜,笋节中空里藏着充沛的汁水,喝起来像是果酿。
这种笋吃起来是咬一口,吞一口,再饮一口,所以也叫三口笋。
三妹和绿螭是极爱吃的。
此时正是三口笋萌发的季节,程心瞻挖采了许多,他还编织了不少竹篓,给相熟的长辈都送去了一大篓。
除了满山的竹笋,药园的长势也是极好,各类花草五彩斑斓,争奇斗艳。
这日,他又在往田里埋五行矿玉,俗称施肥。
他的药田呈现八卦图形,他依次施肥,施完干田,来到坤田,正忙碌着,忽然,他手上动作一停,眼睛看向一处。
他方才见到那块土动了。
怎么会?
药园平时老白和等哥儿照看的很好,竹根只要一过来就被咬掉了,怎么还有竹笋破土?
不对!
程心瞻突然反应过来,是那个位置!
一股丰收的喜意涌上心头,他维持动作一动不动,生怕惊扰到了地下的东西。
不一会,那块土地又动了一下,高高隆起。
紧接着,那块土地就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土块滚落。
最后,一个漆黑的“丁”字立起来了。
程心瞻无声的笑了,果真成了。
那个小小的“丁”字摇来摇去,似乎是在感知着外界的情况。
应该是确认了没什么危险,“丁”字进一步往上探,露出一个圆圆的像是墨玉一样的身体,再然后,就看见了一对金灿灿的翅膀,但翅膀上的脉络又是乌黑色,这黑色和金色兑凑在一起,竟是格外美丽。
独角犀金兜。
兜虫摇摇晃晃爬着,比身体还要长的触角胡乱摆着。
在原地打转许久,兜虫突然一顿,似是发现了什么,便朝着程心瞻的方向直直爬过来。
程心瞻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到地上。
兜虫很快就爬到了程心瞻的手心里,随后便不动了,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程心瞻知道,只要自己一个念头,这个兜虫便会重新活过来,而且是要这虫儿怎么动,这虫儿就怎么动。
因为这是他的尸。
养尸七年,终得善果。
他开辟药田,种植花籽草种时,也把这虫尸种了下去。
天地虽大,但比明治山还要更好的养尸地应该也不多了。
他以药田沟壑成八卦之阵,埋种五行矿玉,是在给花草施肥,但更是在养尸。
七年间,他几乎是每隔上两三日便往虫尸里灌注辛金法力,巩固其金性根本。
到了秋冬季节,便以阴水阳土法力凝结成蛹,滋润虫尸,在春日,便以阳木法力冲刷虫身,催发生机,到了夏日,再以雷火淬炼打熬,防止产生阴邪恶念。
至于养尸秘符,不知烧了多少,符灰都把那块土地染成了黑色。
但即便是这样,七年过去了,那块土地也一直没什么动静。
所以今天当那块土地有响动时,他还以为是竹笋露头了。
不曾想,春雨滋发万物,在第八个年头,让沉寂许久的虫尸也醒来了。
现在这虫尸还是蒙昧之态,像是才出生,只靠本能活动,等后面精心养育,灵性见长,才能慢慢对得起独角犀金兜的偌大名声。
没准也能给自己寻一条龙尸来。
想到此处,他立即美滋滋的捧着虫尸去向师尊报喜。
温素空见着,自然是极为宽慰,这是明治山世代相传的本事,也是责任,不必精通或是引以为根本,但万不可不会。
“当年你对为师说的那番话,犹在耳边,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已经炼成了。”
温素空笑着说。
程心瞻也笑了,自然也想起了当年,那时自己才辟心府,这都过去好些年了。
“你的魂魄修为在二境里当之无愧是顶尖的,与一些新晋的三境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到时候等你魂魄历经雷劫洗练,那放在三境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你现在御使竹身作身外化身使用已是极为熟稔了,下一步可修行分魂之术,从三魂上剥离分魂出来,同时御使多身。到时候本魂坐镇肉身,以分魂御使身外化身以及施展借尸还魂之术,这样修行起来更快,外出行走真真假假也更安全。”
程心瞻称是。
听到师尊说外出行走,他自然顺着话头请示,
“弟子想出去走走。”
当然要出去走走了,地下的虫尸都知道该爬出来活动活动了。
温素空闻言一笑,“就知道你该提这事了,为师没有意见,只要掌教那你能说过去就行。”
程心瞻乐呵呵一笑,连声道谢,告辞离去。
接下来,他花了几天时间向祖师、掌教、仙人、任师、纠氛司主等人辞行。
因为现在他在宗里的地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像之前那样和师尊说一声就好了。
现在甚至有人会因为自己在结丹前是否适合外出而大吵一架。
不过经不住程心瞻软磨硬泡,再三保证安全为上,只是出游观天地,绝不惹事,又拿出几日前才送来的甘笋说事,最后这些长辈才终于都同意了,放自己外出。
这次出行他只打算带上三妹解闷,把等哥儿留在家,让老白好好教导,早日炼化横骨,化去凡胎,也好修行变化之术。
得知程心瞻要走,绿螭前两天还有些生气,不想理他,可一想到好久不能见面,后面又愈发黏的紧。
临走前这会,绿螭眼巴巴看着程心瞻,湿漉漉的碧眸像是不见底的潭水一样,顾沁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早,早,早些,回,回来。”
程心瞻笑着说好,摸了摸绿螭的脑袋,随后踏空离去。
他很喜欢在春天出行,这让他感觉是出去踏个青,尤其是春雨清新的味道,让他心旷神怡。
他站在钟灵山山门外的高山草坪上,在他脚下是绿草如茵,草坪上此时还有许多细碎的野花绽放着,野花藏在草里,不细看难以发现,可是若是教人瞧见了,看着这些隐藏在绿色下的缤纷色彩,又给人带来一股难言的惊喜。
在草坪之外则是翻涌的云海,迎面而来的是湿润的和风细雨。
这次出行他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去斩妖除魔见识险恶了,而仅仅就是想出去看看天地。
三清山山门对东,此刻他就看向东方,两次出山游历,第一次他去了西南,第二次去了西北,真说起来,东边历来承平繁华之地,他还没去过。
这次就去东方吧!
他心念一动,唤出「龙车」来,这次出游宜徐行,驾云就很好。他怀抱狸奴,坐上云驾,慢悠悠地离开了山门。
坐在云上,丝丝袅袅的雨雾沾湿了他的法袍,迎面而来的山风并不寒冷,只是清润凉肤,这让他精神一振,于是便信口吟道:
雾里云中草色浓,龙车浮我去江东。
沾衣欲湿暮春雨,吹面不寒四月风。
————
一路东行,很快就到了豫章和会稽的交界,这让程心瞻想起了多年前他和兼显学师曾途径此处去黄山寻山望气,勘察地脉。
那一次出行是自己与许多人的第一次见面,餐霞大师,周轻云,妙殊道兄,济深道兄,兼墨,还有金铭子前辈。
在这里面,周轻云反目成仇,一同下地宫的妙缘道兄已经亡故,金铭子前辈再次飞升,实在物是人非。
这一次,他没有往庆州去,而是往会稽去。
所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会稽之地,自古丰饶,钟鸣鼎食之家数不胜数,求道拜佛之人比比皆是,于是香火鼎盛。
道门仙山许多,有名的有天姥山、天目山、天台山、四明山四家,前三家同气连枝,并称三天神秀,供奉的是女仙领袖,太真西王母,所以山中也是以女弟子居多。而四明山则是万法派传承,供奉三清,并视三清山为祖庭。
这几家里,程心瞻认得两家的人,还都是在白玉京认识的。
一个是天姥山的坤道乔守静,当年在白玉京曾与自己比试法剑。
一个是四明派的存思道长,当年自己魂灵出鞘,同门摇动法铃,四明派的存思长老曾赶来为自己护法。
而佛门名山也有两个,一个是普陀山,一个是雁荡山,都是享誉天下的佛门圣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会稽山,是禹王治水论功之地,也是南镇所在,帝气和煞气颇为浓郁,于是没有大派在此开宗。
程心瞻脑子里想了想,反正是无目的的游玩,那便先去四明山吧,拜会一下存思道长,怎么说对自己也有助阵护道之恩,自己洞石里还以冰封着些甘笋,且带给四明山的道友们尝尝。
打定了主意,他便继续东行,不紧不慢,时而驾云,时而步行。
三妹在山里也憋久了,又是眼睛彻底好了之后的第一次出山,是见什么都觉得有趣,一路上闻花戏水,走走停停。
一人一狸沿着衢江走,过了衢州就是金华,到这里衢江又接上了金华江,金华江走到头就到了东阳,于是江水名字又变成东阳江,甚是有趣。
这与他在北方沿黄河走的感觉又不一样。
黄河奔腾,虽然滋润着两岸土地,但究其本身,终究还是一道滚滚洪流,水力不以人意而动,大河苍茫,便是星移斗转仍是不改缓急,仿佛滋润两岸都只是顺带,大河就只是大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时,河边的程心瞻见到的是水的势,水的威,水的永恒变化与永恒不变。
但这一次,蜿蜒穿行在山野和村庄之间的江流又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人们沿着江流结庐而居,吃江水,用江水,江水不急不躁,缓缓流淌,他时常看见须发皆白的老渔夫还能驾驭一艘竹筏在江流里撒网捕鱼。
现在,江边的程心瞻见到的则是水的柔,水的润,水利万物而不争。
同样,这也是阴的体现。
他一边感悟着,一边向东走,直到走到东阳江的尽头。
水脉到此戛然而止,他继续前行,不过离开东阳后没多久,在一个月夜里,他又看见一条南北向的水脉,颇为壮观,仿佛从天上来,把会稽分成了两半。
这就是剡溪了。
跨过剡溪,就是四明山了,同样,天姥山也在剡溪的东边。
哦,难不成当初青莲居士夜游天姥走的也是这条路线?
程心瞻不由这样想。
跨过剡溪,连绵起伏的四明山就在眼前,云遮雾绕,瑞彩千条。
程心瞻加快了脚步,最好今天天黑前就要住到四明山里去,这样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在四明山中远眺赤城霞光了,这可是连青莲居士都赞叹不绝的奇景,既然来此,不可不看。
非正文章014 晚更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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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书友,最近年底加班严重,每次回来开写的时候都很晚了,人也比较累,所以发布的时间也比较晚,昨天是临十二点才发的,今天估计要十二点以后了,大家别等了明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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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46章 妖尸谷辰
第146章 妖尸谷辰
“心瞻,你且看那。”
存思道长指着西北处说。
那处,有一团黑烟在西山里升起,起初只是细细一缕,但只是眨眼的功夫,黑烟便弥散开来,正是朝着东方蔓延,鲸吞晚霞。
天以极快的速度黑下去。
程心瞻皱着眉,天象还是道术?
如果是天象,却没有听过这样古怪的天象,如果是道术,又是什么境界能施展出这样遮天蔽日的道术?
“孽障!”
“贼子!
数道怒喝声从黑烟升起的地方传出来,响彻天际。
那里离这也不知有多远,可那声音仿佛就落在了耳边。
与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亮光,从最初黑烟升起的地方亮起,将本来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烟又照的分明。
从天黑到重新亮起,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黑烟就迅速弥漫过来,已经从西北往东南覆盖了半边天。
存思道长和程心瞻看着亮光升起的地方,那里现在仿佛成了传说中的汤谷,万千毫光大放光明。
而在那光明里,现在清晰可见有几十道上古尊神的法身形象显现,顶天立地,施展着惊天地的道术,锁拿黑烟。
除此之外,还有一尊周身清光四射的神鸟从光谷中飞出,其翼若垂天之云,其尾如亘天长虹。
“句曲山!”
程心瞻和存思道长异口同声说。
说句曲山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但若说茅山,说上清宗坛,说七十二福地之首的地肺山,那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程心瞻知道那是句曲山是因为那几十道古神法相,这和他的内景神有着相同的法蕴,是天地尊神和人身窍神的融合。
事实上,他修行的观想法和《周天百窍内景经》都是源自于道门法统中的存神道,而存神道和元神道、度人道、五雷道并列,是为道门中仅次于内丹道之下的顶尖法统。
存神道,就发源于句曲山上清宗坛,以《黄庭内景经》为法脉经典。
三清山主修内丹,兼修万法,并以万法互参充实内丹。在这其中,存神道绝对称得上是最难的那几个法统之一。君不见,号称万法根源的五雷法在三清山不也发展出了一山法脉么?
唯有存神道,会者少,精者缺。
“观想”二字,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程心瞻在存神之道上的造诣,在三清山是独树一帜的。
程心瞻用昴日星官、金麒麟尸和雷部三神证明了自己。
随后,当他要辟土府时,温素空就亲自出山为程心瞻寻来了《炳灵太子出海校检三山诸神图》和《五岳真形图》。
当他要辟木府时,三清掌教与紫烟山主就毫不犹豫的赠出了《东华木公青童大道君乘桴出海图》。
当北阴看见了程心瞻的内景神外放虚影时,马上就赠出了自己身上品阶最高的观想图,《皇君月府斩魔图》。
观想图不常有,但无疑善存神者更少!
那次西昆仑上的古神虚影亮相,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金丹法相,第二反应是句曲山的高人,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三清山门人搞出来的动静。
那次事后,句曲山不是没人来三清山洽谈,只不过是被纪和合干脆拒绝,又瞒着这事没让心瞻知道。
横比符箓三山,龙虎山人少,是因为是一家一姓之宗,法不外传,阁皂山人少是因为度人道修行起来因果太大,不敢多收人,而句曲山人少就是因为存神道太难,招不到太多弟子。
反观主张万法互参、继往圣绝学的三清山,弟子是最多的。
句曲山在金陵,而存思道长之所以隔那般远就知道那是句曲山,是因为那尊青色的神鸟。
相传句曲山的护山神灵是上古神鸟,五凤之一的青鸾,不过因为基本没人见到过,以至于许多人以为是吹嘘,但今天大家都见到了,那原来是真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黑烟又是什么来头,竟然把句曲山久不出山的青鸾都惊动了。
黑烟飞速的东掠,眼看着就要过了太湖,往会稽而来。
“四明三天的道友!且助我教拦截此魔!”
句曲山的大能追赶着黑烟,但奈何黑烟的速度太快,始终还差着一大截,只有青鸾振翅,迅速拉近着距离。
能让上清宗坛张口求援,看来也是将其逼急了。
浩荡黑烟自金陵南来,四明山就在黑烟行进的前方,此时,四明山上的红霭愈发浓重,看样子护山大阵已经全力开启了。
同为道门,又是临湖相望,不管四明山之前是想着出手相助,还是选择按兵不动,但此刻听闻句曲山教众的呼喊后,四明山却是不能再不动,否则四明山日后在东方道门里就无法自处了。
程心瞻只见四明山主峰上,大放光明,一道人升空而起,当空祭起一座门楼牌坊模样的法宝,足有百丈高,正正拦在黑烟的前方。
四明山光明大放,黑烟逼近,山里的人对黑烟看的也就更加清楚了。
“那是鸟群吗?”
存思道长眯着眼睛道。
黑烟压近,看着又不像是真正的云烟,反而是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某种飞物聚集到一起。像是候鸟迁徙,像是群蜂出巢。
而这时,程心瞻腰间系着的紫竹篓却开始剧烈的颤抖。
这是虫尸在示警。
程心瞻脸色一变,运转法眼,却见得,那铺天盖地过来的黑烟哪里是什么鸟群在聚集,分明是无数张牙舞爪的扭曲兽魂和面目可怖的狰狞行尸!
“谷辰在此!谁敢拦我!”
黑烟如潮,而在潮头之上,有一俊美男子抱幡而立。
见四明山放出法宝拦路,那男子不屑一笑,只是把手上幡旗轻舞,黑烟速度不减,反而更快,无数兽魂行尸争涌向前,像海浪一样扑向门楼法宝。
在兽魂行尸浪潮下,门楼法宝小的像是个石子。此时黑烟就在四明山的正上头,山中众人看的分明,那些兽魂猩首熊身,翻嘴獠牙,各个身高丈许,像是魔神降世一般。而那些行尸则尽是人身,衣着发饰各不相同,但此刻全部青面白眼,早已没有一丝生气,像是阴间恶客。
便似秋风扫落叶,更甚狂浪碎礁石,十万兽魂行尸撞在门楼法宝上,后者宝光四射,应该也是品阶极高的法宝,不过此时竟不曾坚持片刻,当即就四分五裂,祭宝的道人口吐鲜血,当空跌落。
“掌教!”
存思道长一声悲呼,立即飞身过去。
黑潮上的男子则轻笑一声,继续南行。
程心瞻看着兽魂行尸如乌云过境,心下念头一动,打开了腰间的紫竹篓,虫尸振翅飞出,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飞到了一个行尸身上,钻进了其衣物中。
存思道长去探望四明山掌教去了,面对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程心瞻也没有时间去向存思长老道别,抓起三妹塞进怀里,飞身来到四明山的山门处,就要出去。
他要出山,追的不是黑云,而是青鸾。
大阵此刻许出不许进,轮值道人奉劝程心瞻此刻不要出去,等确定安全了再走不迟,不过程心瞻却坚持要走,轮值道士无奈放行。
出了四明山,程心瞻追着黑烟往南走,心中满是震惊。
《青蚨化生经》里说,癸水之尸,极阴之物,尸难成,成则为大魔,为邪尸、妖尸,绝不可养,见之则除。
书里说到癸水之尸时,举了一个例子,便是数百年前的大魔头,妖尸谷辰。
不过不是说谷辰被峨眉祖师长眉真人锁拿镇压于地底煞火之中吗?
为何会在句曲山现世?
而且这摇动幡旗玩弄兽魂的本事,怎么如此似曾相识?
他望着天上黑云飞驰的方向,那里正是天姥山和天台山的所在,不知那两山又能否拦下妖魔。至于天目山,应当是说其走运,位在会稽西北,却是躲过了此劫。
只见天姥山上飞出一道金梭,天台山上飞出一道白茫茫剑气,斩向黑云。
只是这次,黑云上的男子动也懒得动,任凭金梭和剑气冲进兽浪尸潮中,那金梭和剑气半点浪也没翻动,迅速就消磨了。
远远落在后边的程心瞻都看的清楚,这天姥山和天台山是看出了黑云的厉害,也看见了四明山掌教的下场,根本就不敢阻拦黑云的锋芒,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三山出手,但黑云的速度一点没减,看样子是直接要往东海去了。
不过句曲山的众位高真速度也是极快,尤其是为首的那尊青鸾,飞过程心瞻头顶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狂风席卷与飞沙走石,他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随后便见青虹远去。
程心瞻同样使出浑身解数,踏着自创的四不像步,化作一道残影远远跟着青鸾。
世间有什么风神观想图,能抵得过一尊存世的青鸾呢?
东方的天际已经黑沉沉一片,但青鸾身上散发的清光却如明月一般,将所在之处照亮。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水汽,眼看海线在望,青鸾也是追上了黑烟。
青鸾视兽魂行尸如无物,直接就冲进了黑云里。清光所照,兽魂消融,行尸跌落,所过之处,将黑云撕开了一道缝。
“呓!”
青鸾一声清鸣,天上的云破开了一个口子,云上的罡风呼啸而下,像是天河倾泻,涌向黑云浪头上的男子。
凡是触碰到罡风的,兽魂行尸全部都化作了粉尘。
绕是几番历劫的大魔,对上这般自太古时就横行的神禽也是不敢大意。男子终于皱了眉,口中念念有词,摇动幡旗,便见无数丝丝缕缕的黄气从幡旗中逸散而出。
这黄气又不知是什么神物,竟然不惧罡风,在呼啸的罡风中依旧凝实,迎风而上,往青鸾身上裹缠而去。
青鸾似是知道这黄气的厉害,微微振翅,又拔高几分,口里吐出一粒青珠。
青珠大放光明,那男子的衣袍无风自动,身上的筋肉无端颤动,抖若筛糠,他的脸上显现出痛苦之色,就像是有一股风从他的身体里刮起来,似乎要把他的身躯都给搅散。
男子还是挥动幡旗,弥漫的黄气被他吸入口鼻,这黄气对青鸾来说是避而不及,但对他来说又仿佛是大补之物,很快就平息了体内凭空起的邪风。
不过就是这两下交手的功夫,上清派的众位高真也是到了,这些人已然气急,二话不说,各个祭起法宝,施展道法,齐齐打将过来。
对于男子来讲,对付这些人,显然要比对付青鸾要轻松的多,幡旗上灵光闪动,千万猩熊生魂齐齐鸣叫,鬼哭之声震耳欲聋,无形的声浪将虚空都掀起波澜,一般的道术法宝根本近不得他身。
“真是孽障杀星!猩熊是良善温和之兽,形壮而胆小,在西北山里以雪水为食,统共也才十万数,你竟灭杀全族成全你的法宝!”
句曲山追兵中,有个老者,此刻怒发冲冠,大声呵斥,他手捏咒诀,内景神外显,化作顶天立地的法相。
程心瞻博览群书,一眼便看出那是雷部正神,流金火铃大将军之相。
法相伸手来抓,同时天落金雷,地涌赤火,这雷火正是阴物的克星。只是随着妖尸摇动幡旗,黄色的气涌进猩熊生魂和行尸肉身里,竟然连雷火也不怕了,嘶吼着扑向句曲山的人。
句曲山来人里有名女子,宝相庄严,见兽魂行尸扑过来,同样施展出法相,这次出现的法相更是了不得,是一名女神,但头戴冕旒,身着霞衣,衣上有大地群山之景。
这是碧霞元君法相!
法相捏一个手印,当空就显现一座巨山,气象万千。
那山形程心瞻是如此的熟悉,让他一眼就看出来。
泰山。
泰山显现后,仿佛开了幽冥之门,这些涌过来的兽魂行尸全被吸了过去。
谷辰脸色一变,又摇动幡旗撤回兽魂行尸,与此同时,他还祭出另一件法宝,是一条赤光闪耀的锁链,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纹,有跃动的火焰攀附在上面。
谷辰捏着锁链的一端,像使鞭子一样抡满了一圈扫过来。
锁链凶焰滔滔,划破黑暗,更重要的是这锁链上似乎还有仙力在,又不知是什么来头,众人只得避让。
只是短暂避退众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谷辰再次奔逃,直往东海去,口中大喊着,
“崔娘子!吴牢头!怎么还不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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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49章 兴浪
第149章 兴浪
随着炳灵太子现世,一些认为承初真人授箓之举过于轻率的人也都没了意见。
在场的山岳大地之神成大衍之数,但基本都是一些在古时有祀但规格又远不如五岳九州这样的古山或古地之神,少数有一些五岳九州之属神。
像三山、五岳、五镇之正神或是古九州的城隍却是只有两位,一位是上清教主承初真人的泰岳正神碧霞元君,另一位就是提议让程心瞻受箓的那位道长,其内景神为商封古冀州城隍神,威武公。
至于总领群山、统摄大地一级的神灵,在场的,碧霞元君以五岳之首的泰山正神身份可以调动群山府兵,能算得上半个。但真正敕封提举三山五岳的,只有炳灵太子一位。
这些人都是上清派的高修,观想图肯定是不缺的,别说炳灵太子,就是东岳大帝之像,想来句曲山里也是有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观想图不常有,但无疑善存神者更少!
高位神灵,不是他们不愿意观想,而是神位越高,越难观想其法蕴神意,越难缔结法相真形。
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外教人外显炳灵太子现世,就足以证明承初真人的临阵授箓之举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现在大衍斋醮法阵之中,只有两个法坛空余,上面的绘像,一个是黄龙盘结,一个是麒麟踏蹄。
应当是巧合,又仿佛是天定的一般,在古时,碧霞元君之坐骑便是一条黄龙,而炳灵太子坐骑恰好就是一尊墨玉麒麟。
程心瞻不做二话,心念一动,炳灵太子便走向麒麟坛。
三尸先前一直龟缩在三尸岛中以地肺玄黄气做护佑,不与上清派正面交锋,只想守住三尸岛。但此刻见上清派众人召唤神灵要对三尸岛成围困之阵,又弄出这般大动静出来,自然知道阵成不是什么好事,又发了疯似的出来阻拦。
现在瞧见一个二境小修也要入阵,三尸立即想抓住这个机会,纷纷来攻。
不过承初真人到底是五境大修士,当即幻化出无数分身,将谷辰团团围住,不让其走脱,现在他是想出岛也不成了。
上清派这次过来的人里,除了掌教,还有一位四境大修士,此刻牵制住了崔莹。
青鸾则连同其余金丹大修士拦住吴牢与其坐下龙尸。
眼见炳灵太子归位,承初真人心念一动,也操纵碧霞元君法相归位。
阵成。
霎时间,雄浑地气立即在斋醮大阵上升腾而起,一座座山岳虚影显现,环绕三尸岛一圈,似是陆上名山全部降临到了海上。
见状,被围困住的三尸又急忙回到三尸岛上,躲进黄雾之中。
不过谷辰依旧操纵着无数的兽魂行尸,想要来破坏斋醮,但这注定徒劳,兽魂行尸被大阵自行演化出的地气阻拦在外,根本破不开。
这时承初真人把手上渔鼓一抛,渔鼓迎风便涨,化作一个巨物,宛如架海紫金梁,落入碧霞元君法相之中。
法相击打渔鼓,口中吟唱,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随着渔鼓声和吟唱声响起,虚空中凭空生长出玉,法光四射。
有碧霞元君打头,另外四十八位神灵同声应和,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于是,海面上开始绽放金莲。
随着诵经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海掀起怒涛,临近的大地也在摇晃,至于直面声浪的三尸岛更是在不停的颤抖,纠缠在斋醮大阵外的兽魂和行尸更是在声浪下被荡成齑粉。
而先前纹丝不动笼罩三尸岛的地肺玄黄气也在诵经声中缓缓散开。
碧霞元君手捏咒决,鲸吸龙吞,便有丝丝缕缕的地肺玄黄气被剥离出三尸岛,被吸入法相口鼻。
“各位且饮用吧,权当是给各位入斋醮的酬劳。”
承初真人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闻言,其余四十八位道人自然不会客气,各自操纵着内景神争吸被谷辰从地肺山盗走的地肺玄黄气。
程心瞻更心知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黄极正戊煞,七十二地煞之首,只要能采食到,结丹之煞根本不用做二想,只需考虑拿何等天罡来配就是。
炳灵太子鲸吞长吸,便有丝丝缕缕的黄气被摄取过来。
其余神灵自然也都是全力以赴,这种神物,作用自然不光只是用来结丹,有万千好处,百般用法,那谷辰用来炼进幡中,便可阻拦如此多的上清高修,直到把上清教主逼到这一步,便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程心瞻惊奇的发现,自己吸食黄气的速度竟不比其他金丹羽师慢。
他自然不会认为这单单是内景神的缘故,即便炳灵太子的神位要高些,但论起在外显化的凝实程度和对天地灵气的感摄能力,自然远比不上金丹大修。
唯一的解释就是方才承初真人授予的「太上天都箓」品阶极高,起码在对灵气的感摄上可以弥补自己和金丹法相的差距。
不过他才尝到甜头,便听见黄雾笼罩的三尸岛里传出一道女声,女声娇媚酥骨,是那艳尸崔莹的声音,
“众位真人高道,你们本事确实厉害,我等心服口服,不过各位不妨把目光从我三尸岛上挪开,往海里看看,咯咯咯。”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此刻东边早已没了什么亮光,在月色照应下海面上也是一片昏暗,之前他们确实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些什么。
此刻一听提醒或者说是警告,众人便纷纷运转法眼往东海深处看。
“这!”
“真是孽障!”
“当杀!”
怒喝声四起。
程心瞻先是眯眼往东方看,只见在东海深处的海面上,朦胧的月色下,隐隐约约可见有一道白线,正似缓实疾的往岸边移动。
他心头巨震,随即运转法眼,待视线拉近,他才看的分明,那哪里是什么白线,而是高有百丈的滔天巨浪!
三尸岛内的崔莹仿佛能隔着黄气看见众人的脸色,笑说,
“上清大宗,千年传承,弟子门人无数,而我们只是三个天地不收的阴尸,但好在我们也有一些海外的朋友,今日我等立教,他们非要来道贺还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倒是让各位不快了。”
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三尸这是与海外魔教勾结起来了。
“各位,浪头这就要过来了,怕各位神仙听不懂,小女子这就说开了。”
崔莹话音突然一冷,
“要是你等现在就退走,那这道酝酿许久的巨浪到了三尸岛也就停了。要是你等不肯罢休,非要把我们兄妹三给揪出来打杀了,那便自个掂量掂量这上千里的浪你们能不能接下来。
“当然了,上清宗坛远在金陵,离着海岸还远着,这浪再大也打不到金陵去。众位道门神仙尽可以打杀了我等,解了气,收走幡旗,回到句曲山就是。
“不过那个时候,东南沿海一片狼藉,死伤无数,你们上清派怕就不能再以道门自居了,届时,来魔门吧!哈哈哈哈!”
崔莹的大笑声在这片海域上回荡。
承初真人脸色阴沉,向身边打了一个示意。
于是便有数人往东海深处去查看。
这些人很快就回来了,个个脸色铁青,对着承初真人摇摇头。
“回禀掌教,巨浪滔天,浪下有魔龙邪蛟催动,已经成势,非人力可以阻拦的了。”
承初真人心中一叹,她早已想到,既然海外魔教要卷土重来,那必然是覆海龙王的意思,那条孽龙是一定要保三尸了。绿袍老祖在南海化龙,广布天下的声音她自然也听到了。
眼下看来,魔教中,有成名已久的海外魔教领袖,覆海龙王,有南派魔教领袖,骊龙绿袍,所在道场是南荒,毗邻南海,这两位都是五境真龙。
新立的三尸赤身教,妖尸谷辰在被峨眉的白眉老祖镇压前就是为害一方的五境大魔了,现在又让他炼成了玄阴聚兽幡这样的魔宝。
赤尸吴牢和艳尸崔莹是积年的四境老魔,只是隐姓埋名多年,现在一出世,吴牢便拿到了龙尸为傀儡,战力同样不差五境,至于崔莹还有什么后手,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魔教把控沿海,似乎要不可避免了。
承初真人久久不语,大衍斋醮大阵依旧蚕食着地肺玄黄气。
“老道姑!你自诩上清祖庭,名门正宗,即便身在五境,看来照样是贪念神宝,置沿海万千凡人性命不顾!”
见护佑三尸岛的地肺玄黄气越来越稀薄,众位神灵法相纹丝不动,崔莹终于急了,也笑不出来了,开始破口大骂。
海浪越来越近,上清教主还是不下令罢手,众多上清弟子已经开始面面相觑,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三尸岛中,谷辰还在操控玄阴聚兽幡勉励支撑。
“哈哈哈哈,好,好哇!那就来看看谁的心更狠些!”
黄雾里传来吴牢的癫狂大笑声,随后,他突然操纵龙尸从黄雾中冲出来,将众人吓了一跳,但他却没有攻击众人,而是钻进海水里,看样子是还想助力一把,去迎接海浪去了。
谷辰依旧在三尸岛上,玄阴聚兽幡依旧在三尸岛上,没有人去海里追一条龙尸,只是放任吴牢驾驭龙尸离开。
直到巨浪近到连不用法眼都能看到,那是山一样的浪,连云接天,似乎要冲到天上去把月亮都给洗一洗。
浪声更是如雷鸣一样,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这是天地之力。
也只有龙族能兴起这样的浪,而且也定不轻松。
也就在这时,一道道遁光、一道道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承初真人勿虑,我武夷山来也!”
“阿弥陀佛,普陀山来也!”
“列位,四明山来也!”
“雁荡山来也!”
“三清山来也!”
“阁皂山来也!”
“龙虎山来也!”
“庐山剑派来也!”
“魔头猖狂,万寿宫净明派来也!”
“……”
如海上涛声雷鸣一般,陆上报名声同样如激雷震荡,法光照亮了天际。
“哈哈哈哈——”
海上有狂笑声传来,伴随着龙吟声,“好,好!都是老朋友了,今日便来练练,再不动弹,老夫这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过,你们想好了要在这里交手吗?”
此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竖起来的海。
“老龙!我问一个问题。”
承初真人的声音响起,远远朝海里飘荡过去。
“真人问就是。”
海里应了一声。
“镇涛楼的李仙人是死是活?”
承初真人问道。
“哈哈哈哈——”
海中老龙大笑,“真人开大玩笑了,镇涛楼主何等人物,岂能轻言说死,是李楼主今日嫁女,我托人送去了一壶轮回醉,这可是古天庭留下的宝贝,我也很是不舍,保管让李楼主睡到天明。”
承初真人和各家来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东海起涛浪,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不过既然镇涛楼无事就好,一次涛浪,他们还承受的住。
在场年纪小境界低的,可能还听不明白承初真人突然问这个的原因,但赶过来的都是三境之上的人物,自然知道镇涛楼对神州大地的意义。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先有镇涛楼,再有白玉京。
这是说在白玉京建立之前,镇涛楼就已经存在了,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其实是只建了十一楼,只是人家镇涛楼也一直在天上,在东海的上空,是白玉京自己硬要蹭上去说成五城十二楼的,人家可不稀罕。
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孤楼镇涛三千年,方闻山中龙虎现。
这是说镇涛楼孤悬海外,镇压波涛三千年后,祖天师才到龙虎山炼丹。
当今的世人都不知道镇涛楼是何时出现的,仿佛东海上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一座高楼,楼中的李家人,世代地仙不绝,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镇涛楼从来不插手正魔的纷争,但是唯有一点,那就是每当孽龙海妖要兴浪攻陆时,镇涛楼都会提前向神州大陆发出警示,别的手段却是不管。
但能对神州大陆造成危害的,只有从深海兴起的一直推到岸边的巨浪,近海兴起的浪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每次接到镇涛楼的警示,陆上的正道就能提前做准备或是主动出击将海浪在海上毁掉。
在上万年的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海妖孽龙想要毁掉镇涛楼,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据说镇涛楼上供奉了一幅弓箭,沾染了许多真龙的血。
人们也不知道一直在海外生活的镇涛楼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这确实又是海外魔教一直没能对神州大陆造成巨大威胁的一个根本原因。
不过镇涛楼主终究是人,也有走神的时候,这种时候在万年里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今天应该是近五百年来的第一次。
“老龙,今日蜃母可来了?”
“如此热闹,她自然是来了。”
承初真人点了点头,“撤了浪吧,我留三尸一命就是,浪消了,我们去海里找你和蜃母过过手,叙叙旧。”
“哈哈,好说,好说!”
(本章完)
第150章 入海
第150章 入海
海上的雷鸣声渐渐小了起来,遮天蔽月的巨浪缓缓下落。
四十八位入斋醮之人在承初真人的示意下也一一收回法相。
程心瞻默念咒语,炳灵太子法相身上华光闪烁,化作一点灵光回到程心瞻身前。
这点灵光便是「太上天都箓」,他试着将法箓收进窍穴里,这类神物应当都是能收进窍穴的。
果然,他念头一动,法箓便进到内景世界中,他将其就放置到绛宫里,而内景神炳灵太子在进入内景小天地中后便自动从法箓中走出,回到了脾府。
除此之外,程心瞻能清晰的感知到,在法箓之中,有土黄色的煞水依附。
这法箓也不知是何等宝材炼成,能寄托内景神,能收入窍穴,箓里自成一方小虚界,可以贮存法力灵气,还能存放罡煞。
当真了不得,当真走了大运。
纪和合来到程心瞻身边,言语中透露出无奈,但又还有些骄傲的意味在,
“你这孩子,怎么哪里你都在,还和一群金丹结上阵了。”
程心瞻见掌教来了,连忙行礼,
“见过掌教。”
纪和合点点头,“「他心通」炼成没有?海外魔道怎么会突然攻过来?”
纪掌教口中的「他心通」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神通,属心府神通,炼成之后可以与人以心声交谈,更为隐秘、快捷。
「他心通」是这类心府传声神通的统称,每个人根据自己开辟的心府特性与修行法统炼出来的神通又有些不一样。
程心瞻第一知道这种神通还是在龙虎法会的时候,当时祝兼容以「通心火」与他说天师府收徒的那些事,一开始还给程心瞻吓了一跳。
「他心通」是较为常见的神通,虽然心声不易被窃听与截断,但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以心声交谈的两人不能相隔太远,如果相隔很远时,就得用另一种神通,「千里传音」,那是喉窍神通。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神通,叫「一念同知」,这属于紫阙神通,一个念头传过去,对方就什么都知道了,当以这种神通进行传法时,又有一个专门的名目,叫「醍醐灌顶」,但紫阙神通何其难得,就是三境的也极难炼成。
「千里传音」和「一念同知」比较难,程心瞻不会,但他首开心府,「他心通」这种常用的神通自然是已经炼成了,他以纯阳意火之法炼成神通,叫做「心意通明焰」,焰火闪动,心声便传递出去,又因为沾染了一个“意”字,所以还有几分「一念同知」的味道。
他以心声讲述妖尸盗宝一路南逃的事,顺便还说了自己得箓得气,沾了光。
这一大串事用心声讲出来,也就一两个呼吸的功夫。
纪和合点点头,以心声回复,
“「太上仙都箓」,「黄极正戊煞」,那倒是承了上清派的情,你不必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四明山的事祖庭自然也会过问嘉奖的。倒是你,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回宗吗?”
程心瞻想了想,说,
“就弟子所知,魔道现在光真龙就有两条,还有一条四境龙尸,又有南荒和三尸岛扎根海边,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近海都不会太平了。”
“不错。”
纪和合回复说,且道,
“现在道门中,东西两大教,西蜀欲自立,龙虎行盗窃。而反观魔道,北方有血魔立教,深不可测,东南又有海内外魔道勾结,更添真龙。
“呵!这寰宇世界看似海晏河清已久,正道昌隆,但一朝醒悟,举目四望,已是内忧外患!”
程心瞻内心沉重,继续以心声说,
“掌教说的是,现在海内外魔道勾结,但两边才开始勾结,定然也少不了拉帮结派、划地分人,正是鱼龙混杂之时。弟子现在境界低,不惹眼,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海外看看,一则探听魔道虚实,二则想看一看海外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纪和合闻言稍作沉默,随即便说好,他手指在程心瞻眉心一点,后者紫阙里便显现出两团灵光。
正是「醍醐灌顶」之法。
“你既然想出海,那这里便有两份东西给你,首先,《海上风物志》不可不看,这上面有海外的地图、各海外族裔的介绍以及各类天材地宝的产地,当然也包含可能存在的罡煞,这些都是根据海外出售的信息加上宗里弟子出游记录的信息汇总来的。
“不过现在想来,这本《海上风物志》距离上次更新也有好几十年了,宗里也是该有人去海里看看了,你这次去,也要把这本书更新一番,方便后人。
“其次,你到底是二境,海外凶险,离宗门又远,我便传你一道虚空秘术,《宙光天禹步》,遇到危险,该逃命就逃命,不逞强,不恋战。”
程心瞻谢过。
“再送你两件保命法宝。这个是「绛紫替命镜」,有这件法宝在,能保你一次性命,不至于被顶级道术骤然灭杀,即便是肉身没了,这镜子也能带着你的绛宫与紫府遁走,到时候再塑肉身便是。
还有一个是「玄机无漏符」,你这毕竟是要去魔巢之中,这个配上变化之术用,只要不是跑到五境跟前显眼晃悠,可保你不被看穿。”
纪和合说完,程心瞻便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了两样东西。
长辈考虑实在周全,程心瞻心里万分感激,行了一礼。
纪和合又道,
“你若想去,过会便去,日后魔教必要把控沿海的,等会我等去会会老龙,你从东边绕过去。”
程心瞻称是。
此时再看远方,巨浪逐渐平息。
承初真人收回斋醮大阵阵图,随后,她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东海之中。
纪和合拍拍程心瞻的肩膀,同样化作流光去了。
不久后,东海海面上便爆发出璀璨的法光,像是太阳提前升起了,同时在法光中,又传出连连怒喝,阵阵龙吟,海里和岸边都聚集起了许多围观的人。
便是在这样的浩大场面中,程心瞻趁机后撤,随后在内陆东行,期间放飞了几只纸鹤与令箭,传递了消息,报了平安,最后于普陀山附近入海,再无踪迹。
————
茫茫大海,明岛暗礁无数,若只论物资丰饶,却是胜过内陆无数。
海上仙山,自古闻名,更有瀛洲、方丈、蓬莱三山享誉天下,是不输五岳五镇的灵山,自古以来就是神仙居所。
而在远古的传说中,在东海的某一海域,有仙山群岛,是三清圣人中灵宝天尊及其座下弟子的道场,在鼎盛之时,每当灵宝天尊讲道,无数仙家来此听讲,号称万仙来朝。
不过这样的仙府胜地,近古以来却是逐渐没落了。原因有很多。
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封神量劫后,混元圣人连带着所有大罗门人全部遁世,东海再不见圣迹。
而余下的古仙大多被分封在内陆成神,享人间香火,轻易不来海外。
至此,海外仙踪便少了许多。
随后,各家法脉在内陆开结果,百家争鸣,海外却没有顶尖的道统法脉兴起,此消彼长之下,便有更多的门派与散修去往内陆。
到了隋唐之时,又不知为何兴起了第二波古神真仙的避世浪潮,这一次,无论天上地下,几乎所有的在世金仙全部遁世,不知所踪,也没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语。
内陆的倒还好,各家传承有序,日子还是照样过,可海外法脉本来就少,随着坐镇的主心骨突然遁世,马上就引起恐慌,争先恐后的往内陆去。
这在当时还有个说法,叫「三海归流」。
这一次,几乎将海外的仙家法脉搬空了。
除此之外,四海敖家也在两次浪潮中全部遁世,不见踪迹,只留下一些不成器的龙子龙孙。
这些不成器的龙子龙孙没了管束,自然日日兴风,夜夜作浪,把海上是搅得一团糟,于是原本故土难离一直不愿离开的,也全都陆续投奔内陆。
第一次仙人遁世后,龙族失控,看不过眼的许天师便提剑出海,不知杀了多少龙子龙孙,碧海都被染成了血色,这才扼杀了这股乌烟瘴气。
到了第二次仙人遁世,许天师也走了,余下的龙族故态萌发,于是又有萨天师出海,又杀了一批,紫光照耀海天,几乎打断了龙族的脊梁骨。
两次天师除龙,海上几乎再无敖家血脉,但海上仙家法脉也全部搬空。
至此,海上再无仙家正统,海上三山与圣人道场自生灵禁,也逐渐隐于海波涛雾之中,便是有后人刻意来寻,也是寻不见了。
即便没了仙山胜地,但大海依旧丰饶,仙人一走,魔道自然来占,这魔道里大多是海中生灵,各类蛟种水蟒,虾兵蟹将,也有在内陆里人人喊打无处落脚的妖魔逃到此处。
这些妖魔以在两位天师手下逃得性命的恶龙余孽为尊,自称海外魔教,与陆上的北派魔教、南派魔教引以为援、互通有无,是寰宇世界中最为庞大的一股势力。
不过海外魔教地盘大,人也多,但却十分混乱,即便没有镇涛楼在,海外魔教也很少成势攻陆,其内部倾轧、争夺资源严重,比起陆上门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前海上又是一片阴风邪气,但自萨天师飞升后,就再也没有第三位天师出海涤荡魔氛了。
————
这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碧波万顷。
“咕咕——”
一群灰蓝色的海鸥惊叫着在空中飞逃,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着它们。
再往后看,却不是什么凶禽,也不是什么海妖,在空中腾挪跳跃追逐的,竟然是一只三色猫。
“好了三妹,不追了,算了吧。”
碧海之上,一朵红云贴着海面飘荡,紧跟在猫之后。
猫听到后,又抓过一只就近的海鸥,挠下几片羽毛,这才放过了那群海鸥。
这群傻鸟,竟然在自己和主人头上洒那种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猫气鼓鼓回到红云上。
红云上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相貌普通的黑衣人,他一把把猫抱起,放到怀里,慢慢抚摸着。
幸好这次出门把三妹带上了,不然在海上也太无聊了一些。
改头换面的程心瞻心里这样想着。
出海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到目前为止,他还颇为习惯,而那一日的余波也已经传到海上了。
首先是南荒的绿袍老祖,化作五境真龙,南荒沿海三千里海域包括琼州岛在内全部划入了绿袍老祖门下,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琼州海」。
这片海域划给绿袍老祖后,在这里生活的妖魔就得每年给绿袍老祖上贡。
不过海外魔教自然不会吃亏,答应将这片海划给了绿袍老祖后,海外魔教的人也可以从此地上内陆,绿袍老祖会为其遮掩,从而不必担心会被沿海的正道修士打杀了。
三尸岛也在东海边上站稳了跟脚,那夜之后,许多海外的妖魔,尤其是尸鬼成道的,在海龙王的授意下都去了三尸岛。
有了众尸鬼加持,加上进一步勾连地脉与海脉,其护岛大阵「玄阴正戊水土大阵」更加稳固,赤身教教主谷辰宣称,就是仙人降世,也休想再破开大阵了。
不过谷辰却不知道,在他的「玄阴正戊水土大阵」圆满之前,便有一只虫尸跟随着他的万千行尸落进了岛里。
三尸岛附近的两千里海域,被海外魔教划给了三尸,于是也有了一个名字,叫「万尸海」。
三尸岛两千里外,那恰好就到普陀山了,佛门圣地门口居然会有一个万尸海,普陀山的众位高僧自然不会满意,听说现在两家日日都在争斗。
真说起来,程心瞻出海就是在「万尸海」出来的,只是当时还没那个名字。
初入海后,他在现在的「万尸海」海域游荡了许久,以变化之术化作一个从内陆投奔来的魔道中人,跟海上的一些妖魔打听了不少海里的情况,对照着掌教所赠的《海上风物志》,几经核对后,这才敢继续往深处走。
现在他在「万尸海」再往东南两千里的海域,这块地方唤作「大肚海」。
这片海域的主人是一位四境鼍龙,相传是因为这鼍龙天生肚子极大,被称作大肚鼍王,所以这片海域才有了这个名字。
也有人说大肚鼍王的肚子不是天生的,是修行了一种叫「胃鼎化天功」的魔功秘术,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听说大肚鼍王的修行不是吃,就是睡,每次睡觉起来,都要吃掉上万斤的血食,其中又以人肉为上品,以修行灵清正法的道门弟子为极品。
(本章完)
第155章 封爷
第155章 封爷
吴八刀和剩下两个猎鲸蛇飞速逃离鲛人海,程心瞻紧随其后。
在远处看着的四个黄硫岛人看的目瞪口呆,青老四的手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
四个一合计,两个跟上疯爷,这位爷不识路,别追人把自己追丢了,另外两个则下去把一众海蛇给捞起来,这不少份量的血食,可不能浪费了。只是可惜了那群鲸,让他们给跑了,要是疯爷晚些动手,说不准鲸尸也能捞到几个。
等出了鲛人海,吴八刀回头一望,便见一个面生的黑衣人追了出来。
吴八刀观其相貌身形也不过平平,哪有一丝高手风范,顶多算是个用毒的行家,靠着鲛人海里的迷雾逞威罢了,想来那飞剑也并不如何,倒是自己小心了。
于是吴八刀心下不由看轻了三分,脸上也带起冷笑,藏头露尾之辈竟然还敢追出来!不过此时才出鲛人海,他不想吓走了此人,便继续佯逃。
又掠过几十里,等到确认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不及折身回鲛人海了,他便立刻停下来。另外两个捕鲸蛇也早有准备,倒飞拦在程心瞻身后,三人呈合围之势将其堵在中间。
“鲛人善幻术,但不善毒,你是谁?”
吴八刀当空而立,手持赤红长刀问。
程心瞻不搭理,左右看看,这里四下空旷,海风习习,用蜃云再无出其不意之效,用瘴气也难以建功,于是他便不再隐藏,直接御使「幽都」刺过去。
不过外人也看不出「幽都」的形质,白骨飞剑受血珠滋养,外面裹着一层深浓的紫朱玄光,这是阴寒血气,同时在这层宛如实质的紫朱玄光外又覆着一层淡淡的紫粉毫光,这是这些天投喂「紫火烂桃煞」初见成效,飞剑已经开始有剑煞雏形。
所以飞剑看起来便是姹紫嫣红之形质,一团紫朱剑光,宛如大毒之物,不见白骨颜色。
剑光突刺,爆鸣如雷,曳尾如虹。
吴八刀顿时变了脸色,方才在雾里,他虽然听见了有飞剑破空声,但也没有料到这飞剑有如此声势,更没想到这个暗中小人看着普普通通,但除了用毒外,竟还有如此上品飞剑。
眼见长虹剑光直奔面门,他左手里又出现一把湛蓝长刀,奋力一挥,便斩出一道十来丈长的幽蓝刀气,似巨浪一般迎向紫朱剑光。
这分明是法剑的用法。
程心瞻看在眼里,心说这个吴八刀也挺有意思,这把蓝刀是法剑用法,刚开始的赤刀是体剑用法,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六刀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既然如此,便不妨玩玩。
程心瞻操作着飞剑,面对幽蓝的浪涛刀气丝毫不惧,飞剑速度不降反快,直接就击穿了刀气,前进的势头几乎不减,继续刺向吴八刀。
而吴八刀确实不简单,这第一道刀气,是阻拦,是试探,同时也是为了给第二刀遮掩以及留出时间。
在第一道刀气挥出的同时,他的法刀同样牵扯起海上巨浪,巨浪翻涌向前,吴八刀就踏在浪头上,借着刀气的遮掩和巨浪的势头,他高高举起赤色长刀,呈劈山之势斩向刚刚穿过刀气的飞剑。
“铛!”
巨大的声响让在场众人都皱起了眉,同时,一股声浪和法力浪潮以刀剑相交处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吹散了流云,兴起了波澜。
程心瞻紫阙一震,他以念驭剑,对面势大力沉的一击让他并不好受,同时全身法力震荡,让他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
紫朱剑光震颤不已,险些被砸进海里,不过还好没有伤到本体,只是附着在飞剑上的血气被震散不少。
说到底,刀和剑还不一样,天生适合劈砍,尤其是走体术的刀,飞剑则是善刺,自己这一下是以弱敌强,大意了。
不过吴八刀也绝不好过,「幽都」速度极快,又附着着剑煞,撞到长刀的刀锋上,直接将其崩掉了一个缺口。
吴八刀倒飞十来丈,右臂不由自主的颤抖,而且这刀是他的本命法宝,此刻刀碎了,力道反涌,直接冲击到了脏腑,现在他感觉五脏六腑跟翻江倒海似的。
“你到底是谁?”
吴八刀又问了一句,这块海域附近的势力他都比较熟悉,但眼前这个善毒又善飞剑的人他却从未见过,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但这样的好手,又岂会籍籍无名呢?
莫非是哪家新招揽来的?
自己这次是出来寻血食的,只是在鲛人海外围寻鲸,都还未动手,便被此人暗中偷袭,出手又是毫不留情,定是另外三家派来坏事的!
“鼍王手下黑红黄青四位金丹,你是另外三家派来的吧,还是才来大肚海的吧,我怜你一身本事,若你肯跟我回去参见小圣,替小圣效力,包你往后法财侣地一样不缺,今日之事也既往不咎,如何?”
程心瞻依旧沉默着。
吴八刀见他不说话,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又说,
“你初来乍到,兴许不知,小圣虽在鼍王麾下听命,但背后还有一位大圣的关系在!与小圣作对,你可想好了下场!”
这是在威逼利诱了。
远处两个施展障眼法使自己与海面融为一体的黄硫岛人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慌,以这位爷的本事,若是答应下来,自己几个的小命也就没了。
不过程心瞻自然不会答应,他早已打听过,大肚海除了黄老三,另外三家头领都是妖类成魔,率众食人只是寻常,自己去了,一天也待不下去。
所以他再次御使「幽都」,刺向吴八刀。
吴八刀脸上浮现怒色,收起把那破碎的长刀,又变化出一把新刀来,与碎的那一把别无二致。这样的刀他还有六把,都是身躯上的脚炼成的本命法宝,他不信,这飞剑能经得起他几次劈斩。
吴八刀对付飞剑的路数还是一样,以湛蓝法刀挥舞刀气阻拦,伺机近身以赤红长刀斩落。
此时,另外两个猎鲸蛇妖修也开始动手,他们的兵器还是绳镖,此刻不去管飞剑,而是朝着程心瞻肉身打过来。
程心瞻在空中飞跃,躲避着刀气和绳镖,一幅艰难应对的模样。
而三妹见状也从程心瞻怀里跳出来,去扑抓那两个捕鲸蛇,三妹神速,四爪踏空,辗转腾挪,那两个捕鲸蛇根本抓不住她,同时三妹口里喷着烟火往那两妖脸上吹,着实帮了程心瞻的忙。
直到程心瞻看见在鲛人海边缘,那另外两个黄硫岛的出现了,拖着一群海蛇的尸体紧赶慢赶往这边飞过来。于是,他便以一种能让近处两个人听到但又不至于让远处听到的音量呵斥,
“你两个瞎了眼了吗!狸奴都知道帮我,你俩还不替我拦住这两人!”
不远处,两个隐藏起来的黄硫岛人心中叫苦,不是您说要一人上让我等在一旁接应么?而且您在鲛人海里大发神威,怎么到了此处又不行了?
不过此刻被叫破,这两人自然也不能继续躲藏了,随着两道赤黄色的瘴气升腾而起将两个捕鲸蛇笼罩,程心瞻应对起来也就更加轻松。
“是黄老三的人!”
随着显眼的硫磺瘴气升腾而起,青老四手底下的三妖也是一口叫破了程心瞻的来历。
程心瞻暗自一笑,同时专心对付吴八刀,不过他方才以飞剑直攻也是试探,此刻知道了法刀是佯攻,体刀才是真手段,自然不会傻乎乎再去硬碰硬,另外就是这个吴八刀法刀和体刀的配合倒是有些意思,自己往后也可以借鉴借鉴。
「幽都」朝着吴八刀飞过去,迎面又是一道刀气袭来,等到近前了飞剑突然一个闪烁,便失去了踪迹,刀气也斩了一个空。
这是什么剑法?
看着这一幕,吴八刀脸色一变,反应也是极快,把手上两把刀舞成一团刀光,水泼不进,护住自身。
一连串的火光在那一团刀光外亮起,明灭不定,叮叮当当一阵响,仿佛刀有无数把,飞剑也有无数口。等有个十来息左右,那两个赶过来的黄硫岛人飞近了,程心瞻忽然又撤了飞剑,转身去对付那两条捕鲸蛇,口中叫着,
“你两个真是没用,等我过来!”
虽然程心瞻撤走,但吴八刀却不敢追,还在原地舞着刀,但是他却感觉自己舞刀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双臂也开始酸痛,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中招了,但也更不敢停下,生怕程心瞻诈他,给飞剑抓住空隙一剑结果了自己。
直到他听见一声惨叫,并且许久不见飞剑继续突刺,这才停下来。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其中一个捕鲸蛇已经被飞剑穿过脑门,一命呜呼了。
他大叫一声,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已经被飞剑划开了许多道口子,只是飞剑太快,这些口子又被寒冰封住,才让自己感觉不到疼痛。
他心生退意。
这个黄老三请来的人不一般!即便方才自己护住了要害,但还是被此人见缝插针造成杀伤,而且剑上有毒,时间一长,自己还真会遭殃。
虽说自己还有压箱底的手段没有使出来,但看得出来这个使飞剑的也没有用上全力,现在还没到分生死的时候,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至于血食的事,只能回青蒿水域去找几个原形大的喽喽给打杀了,充当血食了。
只是带着一队人出来,就自己一个人逃回去,小圣定然是要发怒的。于是他眼睛一转,也冲进了硫磺瘴气里,不过他此刻却不再去寻程心瞻的不快了,而是一刀刀直往另外两个人身上招呼。
而程心瞻似乎在方才与吴八刀的刀剑交锋中受了伤,现在被一头捕鲸蛇缠住,无力他顾了。
等到吴八刀把那两个黄硫岛的人全部毙于刀下,砍下两个头颅,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此地,程心瞻也一剑结果了最后一个捕鲸蛇,随后再去追吴八刀。
但他明显是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摇摇欲坠。
而放下血食全速赶来的黄硫岛二人也连忙叫住了程心瞻,
“封爷!莫要再追了!那是青蒿岛的方向!”
程心瞻一个踉跄,从空中跌落,三妹叫了一声,立即冲了过来,直到快砸进海里,他才唤出云驾,稳住身形。
黄硫岛二人赶到,连问,
“封爷!您是哪里受了伤?”
程心瞻大口喘着气,“被刀劲震伤了脏腑,走,我们快回去吧,把这些蛇尸都带上,就是陨了两个人,希望仙爷和鹰爷莫要怪罪。”
这两人闻言连连摇头,
“封爷神威,一人力敌十七妖,留下十六条蛇尸,这两个是拖了封爷后腿,老仙和鹰爷又岂会怪罪。”
————
黄硫岛,不归楼。
“老仙!封爷当真神威!”
程心瞻回到黄硫水域,和黄云鹰打了一个照面,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洪炉岛疗伤了,剩下两个人则被黄云鹰直接带到了不归楼。
黄老仙张口就是问封别陆如何,这两人马上就磕头如捣蒜,嘴里大叫封爷神威。
“仔细说来。”
老仙说了一句。
闻言,那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回老仙,我等潜入鲛人海,发现了吴八刀一行人踪迹,我等想动手,封爷却要自己一人解决。还真不知封爷是玩毒的高手,那十条大蛇游着游着便死了,尸体上紫一块红一块,估计血食都当不成了。
“剩下几个中了幻,还以为是鲛人来了,封爷祭起一粒宝珠,又悄摸杀了三个猎鲸蛇,真是见血封喉,一点动静没发出来,弟兄几个是看傻了眼。
“最后是吴八刀看出来了,破了幻,封爷还要强杀,这时候宝珠被劈碎了,但谁也没想到宝珠里面还藏着一口飞剑!飞剑又杀一人,吓得吴八刀和剩下两个猎鲸蛇亡命似的逃出了鲛人海。”
两人绘声绘色说着,黄老仙看了一眼黄云鹰,眼中的满意是溢于言表,黄云鹰也没想这个封别陆这般厉害,又对两人道,
“继续说。”
两人便又道,
“当时小的们想着这十来头大蛇才死,可以充当血食,我两便下去捞尸,另外两个就去跟着封爷,封爷还不识路。
“等我俩捞尸跟上,就看见封爷驾驭飞剑压着吴八刀打,就是另外两个捕鲸蛇一直在一旁帮衬,搞得封爷疲于躲避很是狼狈,我还听见吴八刀一直在问封爷是哪家的人,很想招揽封爷,但封爷一声没吭。
“这时候,那两个躲藏在暗处的弟兄想帮封爷,出手拖住捕鲸蛇,那两个兄弟用了硫磺瘴,这才被青蒿岛的识破了封爷是咱们的人。”
“蠢货!”
黄云鹰大喝一声,老仙脸上也显露出不快之色,皱着眉道,
“继续说。”
两人又继续讲述,
“不过那两个兄弟还不是捕鲸蛇的对手,逐渐不支,惹得封爷又来帮他们,本来那吴八刀都无力还手了,就这,最后封爷还在担心老仙和鹰爷是否会怪罪。”
黄老仙闻言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些笑意,
“到底是陆上才来的,是比海上的杀才懂事些。”
两人继续,
“封爷去救那两个弟兄,但和吴八刀交锋也受了内伤,被捕鲸蛇纠缠住,这时候吴八刀也过来了,应当是怕了三爷,先去把我们那两个兄弟给杀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跑了,封爷最后也是全杀了捕鲸蛇,还要去追吴八刀,不过内伤发作,险些掉进海里,是我兄弟两给接住了。”
两人这说完了,叩首在地。
“好!”
黄老仙从榻上站起来,“云鹰!”
“弟子在。”
“你去替本仙看望看望别陆,别寒碜了,东西多带上些。还有别陆要杀人还要担心迷路,你说这像什么话,把黄硫岛的浮标教给别陆。还有,既然别陆善毒,本仙这还有一窝从陆上带来的蛊虫,好多年不用了,你替我送给别陆,另外,让他好生休养。”
(本章完)
第160章 雷暴海(求月票)
第160章 雷暴海(求月票~)
鼍王话说的有点奇怪,这次赴宴只带黑大爷和黄老三?
红二姨和青老四闻言脸上都出现了焦急之色,他们是三境的大妖,寿元悠久,可如果想要继续增长境界,能用的手段却是不多。
妖魔没有正道那么多法统坦途,炼丹、制符、炼器、聚气、观星都可以触类旁通,还时常讲道论、开法会,使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寻常妖魔,只有靠吞吐天地灵气和服食血食宝材这两条路子,前者就是靠悠久的寿元硬熬,后者就得看机缘了。
而且到了三境,一般的血食灵物也基本不管用了,但若是作为天地灵机的罡煞,那是肯定够格的。
在这其中,含有龙威的罡煞绝对是海中妖精的大补之物!
纵观四海之妖,能入得了三境的,往上数个几十代,总能和龙族搭上关系,境界越高,和龙族的关系就越近。
就青老四所知,红二姨祖上就是龙子鸱吻的后裔,鼍王是真龙后裔,至于自己,体内流的是蛟血。像这样身怀龙血的妖族,一旦服用了龙威罡煞,便能进一步激发体内的真龙血脉,境界和神通都会得到提升。
所以鼍王每一甲子醒来,对下面的几个头领来讲,即是危险,也是机遇。鼍王作为覆海大圣麾下的顶尖战王,每次进雷暴海的名额都是最多的那几个,每次在品雷宴上,能分到的龙罡也是极多。
所以青老四宁愿挨打也不愿走,鼍王睡觉,自己就可以无法无天,鼍王醒来,自己就可以得到龙罡,去哪找这样的好事?
可往日里,即便进献血食是倒数,也能被鼍王带着赴会,下手也能进雷暴海采龙罡,怎么这次就变了呢?
黑老大,陆上来的爬虫,黄老三,更是人族出身,由他们来饮龙罡岂不是浪费?
青老四握紧了拳头,不过他刚被教训了一次,现在不敢再触霉头。不过红二姨顾忌少一些,没忍住,哭天喊地的嚎,
“大王!小的冤呐!方才您也张口说了,这回血食少了实在不怪小的,怎么去宴饮就不带小的了,没了小的,谁来给大王斟酒哇!”
鼍王眉头一皱,他在沉睡中已经接到大圣旨意,这次情况特殊,两位大圣去了陆上不在家,采来的龙罡大头是由自己这些妖王分,往日里哪有这样的好事!
往日里是大圣分罡,自己自然要把手下的人都带上,多个席位也就多得一份,于自己的大肚海是好事。但现在是自己分罡,自己可没有大圣那般大方,那肯定是要自己多留些,那手下就不必多带了,多一个席位自己就少得一份。
不过这个奴才说的也有道理,人带少了,自己的排场也就小了,到时候免不得还要被其他妖王笑话。
青老四此刻见鼍王迟疑,马上跪下磕头,
“大王,带上小的一起吧!小的一定痛改前非!”
旁边吴八刀也是扑通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鼍王有些不耐,“罢了!那都跟上吧,手下采雷的人数还是按惯例。”
于是红二姨和青老四连连叩首相谢,黑大爷和黄老三就有些不高兴,不过鼍王的决定他们也不敢说话。
鼍王又打了一声响嗝,肚子里的声响也终于消停些了。他把手一挥,林莽仿佛活了过来,枝叶摇摆,地动山摇,鸟兽腾空,不一会,便有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只见打头的是十来个美人,身着羽裙,头戴彩冠,应该是鸟妖化形,后面是一排身高百尺的赤膊力士,走起路来地动山摇,应当是石精点化。力士们合力扛起一个珊瑚炼成的巨大宝座,上面嵌着珍珠宝石,光彩熠熠。在力士后面,则是骑着巨熊的持戈武士,各个都是高大魁梧,全身披挂,妖气冲天。
鼍王终于站起来身,甲叶响动如雷鸣,他迈出一步,整个半月岛都跟着摇晃,再迈第二步,便踏在了空中,第三步,登上宝座。
“走吧!”
鼍王一声令下,队伍便出发了,黑大爷二话不说带着麾下四人紧随其后,那边红二姨和青老四还跪着呢,程心瞻马上起身,来到黄老仙身边,扶上老仙臂膀,轻声道一句,
“仙爷,该走了。”
黄老仙看了程心瞻一眼,轻笑了一声,便任由程心瞻扶着飞身而起,旁边黄云鹰嘿嘿笑了一声,点了手下一个喽喽跟上,那个喽喽千恩万谢跟上了,剩下的,就拖着船回黄硫岛去。
红二姨脸马上就阴下来,好个黄老三,就两次进献血食拿了第二,还真把自己当老二了。不过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点了两个人,也赶忙跟上了。
至于青老四自然不必多说,身后只有一个吴老四,两人万般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跟在最后头。
队伍浩浩荡荡往东南方向走,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众人看见前方乌云密布,浊浪滔天,就知道雷暴海要到了。
程心瞻三处雷宅之中,内景神纷纷惊动,程心瞻看到了,心中也是一喜,陆上有积雷山洞天,没想到海里也有这样的胜地,还是两家大圣的私产,等会进了海里,不说龙罡,就是光这些天雷,也能攒下不少雷浆了。
等到风暴边缘,队伍逐渐慢下来,程心瞻眼力好,远远就看到前面悬空飘着一座宫殿!
随着队伍逐渐靠近宫殿,程心瞻才感觉到宫殿的庞大,这似乎就是为了鼍王这样的巨人建造的宫殿。等到了宫殿正门跟前,程心瞻也看到了牌匾上宫殿的名字,
赏雷殿。
鼍王从宝座上走下来,龙行虎步往殿里走,几个头领跟在后头,驮轿队伍则停在殿外等候。
程心瞻还想跟着黄老仙进,却被黄云鹰一把拉住,
“我的好贤弟,这里是仙爷、大王还有大圣才能进的地方,赏雷殿,赏雷殿,我们是被赏的,你进去做什么!”
程心瞻被拉住,但还是低着头快速在殿里扫了一眼,里面金碧辉煌灿烂、舞女歌童成群这自不必多说,整体上的布置和凡间宴阁也差不太多。
最里头是一个高台,台上并列摆着两个巨大的案桌,定是两位大圣的,此时是空着的。
高台下边分左右两排,桌案虽说没有高台上的大,但也足以供鼍王这样的巨人使用,每个大桌案后面又放着些小桌案,这应该是给三境金丹坐的。
殿里面还没人,鼍王吃饱了血食过来,竟然是来的最早的,只见他径直往左手边的第二个位子上走过去。
看来鼍王在覆海大圣手下地位确实很高,实力应当也很强,这一睡就是一个甲子,还能被覆海大圣放在与沙海交界的边陲之地,定然不简单。
再多的程心瞻就看不到了,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掌教交代过,「玄机无漏符」虽然神妙,但也不要在五境眼皮子底下蹦跶,他老老实实站在黄云鹰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没过多久,又有一队人马过来了,排场比鼍王还大。打头的是十来对彩绘纹身的赤膊俊男,双肩一边挎一个螺钿彩鼓,俊男两手持槌左右敲击,极富节奏。击鼓俊男后面是一群吹螺捧笛的乐师,乐师在前进的过程中还在绕着圈子跑,在他们中间,是一群婀娜生姿的舞女。
再后面是一个巨大的云床,云床被水朦朦的雾气包裹着,看不清里面的人。
队伍末尾则是一群骑着海马的武士,手上提着画戟。
这仪仗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全是俊男美女,而且都是穿着彩光熠熠的鳞衣,脸上颧骨处左右都生着一道细密的鳞,像是刻意用作装饰的条带,并在太阳下反射出七彩的光。
“这是鲛王来了。”
黄云鹰在程心瞻耳边轻声说。原来这就是鲛人。
程心瞻心道。
鲛人海的队伍到了宫殿前也停下了,一个男子穿过迷雾从云床上走下来,这是一个极俊美的男子,两眼深邃,仪仗里那些鲛人同他比起来便黯然失色,就是那些靓丽的舞女,也不及他貌美。
鲛王看都没看程心瞻这几个在门口站着的,带着几位金丹走了进去,同时门外也多了几个等候的二境采雷之人。
随着大肚海和鲛人海这两个临近雷暴海的先到,接下来,两位大圣手下的十来位四境妖王便先后都来了。
黄云鹰对两边的妖王也都是极为熟悉,来一个便给程心瞻介绍一个,短短几个时辰,程心瞻便把苍海和沙海的众多海域妖王全都认了个遍。
最后两个来的分别是是苍海最东边的寒王和沙海最西边的赤王。寒王是一个男子,看着消瘦,神情冷漠,一身白衣,肌肤如雪。赤王是一个女子,看着雍容,神情昂扬,一袭红裙,红发似火。
黄云鹰说这两个就是两位大圣手下的最厉害的四境妖王,当两位大圣不在时,海面上就是这两位做主,寒王的本相是一条白玉寒螭,赤王的本相是一只赤鳞鱼龙。
等各大妖王就位了,门口也站了有上百人,程心瞻认为两位大圣也该到了,躲藏在人群中,不敢再四下乱望。
这时候,黄云鹰悄悄在程心瞻耳畔轻语,
“等会咱们进去采雷,不光是自己采,要是碰上了沙海的人还有我们这边墨渊海的蛟蛇,如有把握,尽可搏杀夺罡,鼍王会高兴的。”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还有,我们等会进去了,一举一动都被殿里的爷看在眼里,你可得注意,不要丢了咱老仙以及鼍王的份!”
程心瞻闻言,也轻声反问了一句,
“果真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看到吗?”
黄云鹰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程心瞻,心想着这位陆上逃来的贤弟莫非还有什么隐秘杀招是不想让人看见的?他想了想,提醒道,
“只有天雷打在浪头上,雷光水光迸发的那一刹那,那是天罡生成时的天威伟力,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亮光照彻雷暴海,应该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进去后小心这种爆闪,跟随下意识闭眼就好,不可强撑,也不要抓人这个破绽,一个不小心自己眼睛就瞎了。”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你也不用太在意,雷暴海那般大,我等在里面和一只蚍蜉也没什么两样,殿里的爷也一定就看着我们,他们一甲子不见,还忙着叙旧呢!”
黄云鹰以为程心瞻有些紧张,于是便宽慰了两句。
但也就在这时,便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殿里传出来,
“今日两位大圣不在,由我和赤王联手打开结界,其余规矩照旧。”
那这应该是寒王的声音了。
程心瞻猜着,听到两位五境不来,他心中更是喜悦,这样等会到了雷暴海里,也不必太过畏手畏脚。
里面传来一阵附和之声,随后便见一蓝一红两道华光从宫殿里飞出来,射向前方的雷暴海。
“嗡——”
一声沉闷的响声,同时,程心瞻也睁大了眼,那两道华光在临近雷暴海时,像是撞在了什么实物上,骤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华,而在这炫目的光彩之下,程心瞻也看到了一道像倒扣碗似的光幕结界竟然将整个雷暴海全部罩住了。
——难怪黄云鹰说靠自己一个人是进不去雷暴海的。
赤蓝华光与光幕结界相交,后者被前者化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光洞出现后,程心瞻这才知道他之前听到的雷鸣浪声还只是被结界遮挡的结果,现在,巨大的声响从洞里传出来,以至于他连黄云鹰在他耳边喉着说话也听不见了。
这时,宫殿里又打出一道法光,法光里裹着许多大铅罐、小铅瓶还有一团汞液,自行飞到每一个人跟前。
程心瞻刚接过铅器和汞液,黄云鹰便朝着自己大声说着什么,可是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会「他心通」吗?
见黄云鹰没有用心声来和自己交流,程心瞻便也假装不会,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什么也听不见。
黄云鹰干脆就不说话了,拉着程心瞻的衣袖就走。随即所有人都腾飞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那个光幕上门洞飞去。
原来是要抢着进去,这下程心瞻明白过来了。
结界上的光洞只是远看着小,等实际飞近了,才发现有几百丈大,人在洞中穿行像一只蝼蚁一样。
等进了结界中,雷鸣浪涌才更骇人,程心瞻迎头便见到一道山一样大的巨浪打过他。
原来这就是排山倒海。
他心里道了这么一句,随即赶忙和黄云鹰躲避。
躲避的过程中,程心瞻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光幕结界已经重新合上了。他心里微动,假装躲避海浪,疾速后退,结结实实撞到了光幕结界上。
而且在这一瞬,他将五行风雷遁术试了遍,但没有一个奏效。
黄云鹰看程心瞻慌不择路撞到结界上,还贴着结界往下滑,赶紧拉他起来,把嘴贴在他耳边吼,
“这是两位圣人联手布下的结界,如果没人放我们出去,这对我们来讲,就是绝不可能打破的壁垒,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你当心些,别往上撞了!”
“好!”
程心瞻喊着回了一声,开始专心观察雷暴海。
(本章完)
第163章 厌胜(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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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把黑柄白刃的宋剑,清瘦如老蛟,秀美如紫薇。
众位冲过来的妖魔见了,不禁失笑,这种剑,在沙海里只有鲛国的公主才会用。
一个俊美的长发妖魔手持一把金戈照着程心瞻的脖子就横割过来,口中还道,
“小子,念你有几分本事,如果你肯舍了苍海,来我沙海鲛国做个驸马,再向虞三娘磕头认错,我便帮你美言几句,请虞三娘饶你一命。”
程心瞻低头躲过,两脚踏电光上前,秋水上撩,斩向妖魔小臂。
此时,又有一个蓝脸妖魔从程心瞻后方逼近,持一把五彩晶叉,悄无声息刺向程心瞻的后心。
长发鲛魔小臂处忽然生出一段金色的鳍翅,像是一把短刀,随着鲛魔手肘上扬,金色鳍翅挡下了程心瞻的一剑。程心瞻手腕拧动,剑器又横切向鲛魔的肚子,同时他当空翻身一扭,整个身子横过来,险险躲过了后心一击。
这时,又有一条青色的鞭子从下方抽过来,程心瞻再来不及躲闪。
“定!”
他左手掐一个诀,指向飞来的鞭子,口中念了一个咒语。
那鞭子仿佛被冻结,鞭梢还没伸开,就那样停在了空中。
随着这一声咒语响起,赏雷殿内,寒王和鼍王的脸上也逐渐收起了惬意和轻松,缓缓凝重起来,反观赤王一派,脸上则开始出现玩味之色。
“鼍王,你这手下从血神教逃出来之前,莫不是还在道门学过法?咒决掐的倒是有板有眼。”
赤王笑着说看向鼍王。
鼍王斜睨了一眼,“与你何干。”
赤王笑了笑,不作争辩,现在话不必说死,反正有大圣的阵法在,那个人哪儿也去不了,等到天亮结束,抓过来问问,就一切都知道。到时候真要问出什么东西来,看这厚皮虫还是不是这么嘴硬。
此时,黄老三几乎要缩进桌案底下去了。
轰隆隆——
又是一阵急促的闪电,各位妖王幻化出来的镜景上也是一阵黑白变化,什么也看不出来。
而腹背受敌的程心瞻朝着鲛魔胸腹处斩去的一剑暂时将其逼退了,拉开了几个身位,随即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那个蓝脸妖魔。
蓝脸妖魔看着程心瞻突然翻身,后心变前胸,攻势不减,手中晶叉再往前送了一寸。但也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程心瞻左眼中亮起了丹红色的神光。
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妖魔就被摄住了,仿佛全身都被定住,无法动弹,甚至连闭上眼皮都做不到,目光再也挪不开,眼睁睁看着一片红光弥漫,愈发耀眼,最后,他连程心瞻这个人都看不见,海天也看不见了,能见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红光。
在这片浓郁的红光中,他又看见一个朱红的丹阳突然出现,并且是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最后出现了九个,仿佛是在朝霞赤海中,升起了九个太阳。
被九个丹阳照耀,他感觉一股热意从自己的双眼处生出来,并快速蔓延到全身,仿佛在被火烧。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水在快速的流失,像要被晒干一样,他几乎无法继续维持人身,他的脸上生出蓝色的鳞片,似乎下一刻就要化成原形。
但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一黑,随后失去了知觉。
而在其他妖魔看来,便是蓝脸妖魔突然走神了,被程心瞻抓住机会,一剑枭首。
因为在电光的遮掩下,没有人看见程心瞻使用任何咒语与法宝,同为二境,他也不可能施展元神秘术。
程心瞻没有去管坠入海中的蓝脸妖魔的尸体,因为他的蛊虫就在那里。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空位,马上又有人补过来,一个猿头青脸的妖魔高高跃起,举一根铁棍从上往下打来。
由于他转了一个身,鲛魔变成了在他后方,金戈再次来攻,要断他的腰。
“淹!”
程心瞻手指天空,他身下的忽然涌起冲天水柱,如一条水龙,当头迎上那根铁棍。
施展咒语的同时,他一个后翻跃起,躲过了拦腰一戈,人在鲛魔的头顶,持剑点向鲛魔的天灵。
鲛魔的头颅忽然散作了一团雾气,剑尖点在雾上,只点了个空,仅发出一声尖啸。等程心瞻撤剑后,那团雾气重新凝聚,又化作了头颅。
“我已修成本命神通,你岂能奈何得了我?”
鲛魔大笑。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长身粗颈的妖魔祭出了一枚宝珠,宝珠发着灰蒙蒙的光,随后,冲向猿头妖魔的水柱便被化解掉了。化解掉水柱后,宝珠又朝程心瞻打过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猿头妖魔的铁棍紧随其后。
程心瞻知道,那个长身粗颈的妖魔是沙海霸王的手下。而霸王本身是龙子霸下和海鳅生下的后裔,体内有龙血,皮糙肉厚,同时还很灵活。霸下血脉可以背负山岳,镇压波涛,这个妖魔能化掉水柱,应该就是妖王近亲,想来体内同样有龙血。
程心瞻祭起血珠,直直砸向那枚灰珠,似乎是要来一次硬碰硬。
那灰珠主人很是自信,并不躲闪,依旧选择打过来。
两者相撞,灰珠毫发无损,但速度稍稍慢了些,血珠当即破碎,炸成了一团血瘴,将程心瞻、鲛魔和猿脸妖魔全部罩了进去。
下一刻,程心瞻破瘴而出,脚下踏着火光电弧,瞬间来到粗颈妖魔面前。粗颈妖魔看见程心瞻先攻自己,并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示意程心瞻放马过来。
程心瞻剑如雷光,转瞬即逝,从左向右斩向妖魔咽喉。粗颈妖魔则再祭出一件尖头杵应敌,右手握杵去挡剑。
不过就在两剑兵器相交之时,程心瞻拧动手腕,从剑锋对敌变成以剑身对敌,剑招由斩变为荡。
“铛!”
一声脆响。
秋水被铁杵挡住,但剑尖依旧向前,剑身弯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剑尖绕到妖魔的脑后,在妖魔粗壮的后颈上点了一下,顿时点出一个破洞,血如泉涌。
妖魔吃痛,左手压住了伤口,大叫一声,
“还有人呢!”
此时鲛魔和猿魔已经冲出了血瘴,一左一右,横戈竖棍,一起打过来。
程心瞻头不回,仅左手回指,
“陷!”
鲛魔和猿魔所在的虚空仿佛变成了泥沼,踏空而行的两魔像是突然被扯住了双脚,不但不能继续向前,还在下陷。
「秋水」被程心瞻舞得密不透风,劈头盖脸往粗颈妖魔身上打,剑器时软时坚,时而如鞭,时而如锏,看似直来直往力劈华山可其中又暗藏变化玄机,这让妖魔收力也不是,放力也不是,他感觉像是在面对海上滔滔不绝的巨浪,无法招架,只一个不慎就要被卷走。
剑势已成。
又是一阵雷霆幻灭,程心瞻攻势愈猛,剑光如雷闪烁,在漫天雷霆的遮掩下,没人注意道,一道雷霆从程心瞻体内生发,传之于剑器,再落到妖魔的身上,同时,程心瞻忽然张口,舌绽雷音,
“去血!”
不过这两个字落在场其余妖魔耳中,却只是一道如龙吟般的雷声,与雷暴海里终年不止的雷音并没有什么分别。赏雷殿里的众位妖王甚至都没听到程心瞻喊了什么,被海上的雷音直接掩盖掉了。但是落在直面程心瞻的粗颈妖魔耳朵里,那便是一声高亢的龙吟,是九霄之上的天龙怒吼,而那道进入体内的雷霆,便如同天龙之爪,要将自己体内微薄但同时又赐予自己无穷力量的龙血拿走。
龙雷。
他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施展龙雷,他止不住的战栗,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不!”
积蓄许久的狂浪剑势瞬间抓住了机会,一剑枭首,血涌数尺高。
鲛魔和猿魔刚从泥泞虚空里挣扎出来,便见到这样一幕,本来汹汹的气势顿时一滞,仿佛又被施展了【陷】字咒。
裘老七,这可是霸王子侄里龙血最浓的了,最是皮糙肉厚,铜皮铁骨,怎么会被那软绵绵的剑给割了头?
“哈哈哈哈!”
程心瞻见两魔犹豫,大笑出声,也不去管,反而去杀别的魔头,因为这两个心里头的那口气已经泄了,已经生出畏敌之心了,与他而言,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他望向海里,那个甩鞭的魔头。
甩鞭的魔头刚从【定】字咒里摆脱出来,也是亲眼目睹了蓝脸魔头与粗颈魔头被枭首,此刻被程心瞻一望,心下一慌,转身就跑。
鲛魔和猿魔见了,异口同声骂了一句蠢货。
背对一个善使飞剑的人,怎么长得脑子?
程心瞻见状也是大笑,手掐剑诀,口道,
“去!”
于是,还在和虞沛阳纠缠的「幽都」忽然就调转剑头,化作一道长虹追去,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贯入了那个妖魔的后背,再从前心而出。
妖魔连痛呼都没能发出来,化作原形掉进了海里。
要说这里头战意最强的还是属虞沛阳,此刻没有飞剑纠缠,她竟然主动提枪来攻。
程心瞻提剑迎上,「幽都」杀了一个妖魔,剑吟阵阵,又自行去寻妖魔了。
「幽都」与「桃都」不同,「桃都」性子烈,最是争强好胜,宁可折了自身都要把敌人斩落,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都是愈斗愈勇。而「幽都」自从被程心瞻铸成的那一天起,就带着阴性,在魔巢中长成,被寒血和毒煞喂养,剑性和「桃都」截然相反,最喜恃强凌弱、匿影藏形。
所以不用程心瞻吩咐,自己就融进黑夜里去找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妖魔去了。
程心瞻与虞沛阳缠斗,发现她护身宝物极多,总是在他剑尖落到她身上时出现,保全其性命,在这种情况下,程心瞻反而不敢随意施展丹瞳与龙雷,他担心如果不能一击必杀,被这女人泄露出去,不利于接下里的战斗。
至于其他更多的手段,程心瞻暂时也不想用,目前对他而言是很重要也是很难得的斗战经历,可以提升他以一打多和体剑术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能让他摸清海外魔教各大支的血脉与斗法特点,所以这个斗战时间是拖得越久越好。
当前展露的这些手段只能让赏雷殿里的妖王怀疑自己的来路,却不至于笃定自己是正道出身,还要顾及寒王和鼍王的颜面,所以他们还能有闲情雅致看这场争斗,要是自己彻地暴露了,恐怕鼍王暴怒之下就会直接进入结界捉拿自己了。
程心瞻有所顾虑,但这个虞沛阳却好似天生的斗战凶妖,在此情况下,比程心瞻更能放开手脚,体术竟然在肉眼可见的增长,一杆长枪如龙搅海,枪芒如雷,锋芒毕露,加之其自身的火血神通,使之后劲无穷,力能劈山,不知疲倦,倒是让程心瞻有些吃力了。
观察出来虞沛阳出枪大开大合,横扫四方,程心瞻却不想和她单打独斗了,有意往其他妖魔跟前凑,把其他妖魔牵扯进来。
程心瞻以体术、步法、咒语对敌,在混战中如鱼得水,虞沛阳长枪如龙,人一多,反而不好发挥。
一番争斗下来,程心瞻试探出几个没本事的,寻机以丹瞳和龙雷厌胜杀之,又斩首四级,虞沛阳却是越打越憋屈。
“都滚开!”
女魔头大喊了一声。
于是所有人纷纷远离,只是从各个方向封住了程心瞻的退路,同时还有几个妖魔御宝去探照和阻拦飞剑,担心飞剑偷袭伤到了虞沛阳。
两人单打独斗交手了有二十来个回合,程心瞻法力依旧充盈,但劲力却是逐渐不足,被虞沛阳抓住机会,以势大力沉的一枪扫退,口吐鲜血,飞出去几十丈远,然后往海面上跌去,落到了他最初打坐调息的礁石岛上。
这个时候,鲛魔又趁机出手了。
只见这个魔头祭出了一张粉帕,粉帕迎风便涨,化作一张巨大的绸布悬在程心瞻头顶,那上面以白线绣着无数的骷髅。
随着魔头施法,那帕子抖动,骷髅纷纷脱离帕子掉下来,但骷髅一出了帕子就化作了一个个美人,扭动腰肢,不着寸缕,白虫似的朝程心瞻扑过来。
程心瞻眼中浮现出厌恶之色,但于此同时,虞沛阳脸上也不好看,飞身来追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成百上千的红粉白虫将程心瞻淹没,虞沛阳提枪站在白虫堆之外,她看向鲛魔,口中道,
“薄无情,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当我的面用这东西,我就把你也炼进去。”
鲛魔连连点头,笑说,“就依三娘,仅此一次。”
“你这东西有什么用,能困住他吗?这人的实力你应该见识到了。”
虞沛阳皱着眉问。
薄无情闻言失笑,“三娘岂不闻,温柔乡最是英雄冢,我这件法器取三千生魂三千骷髅合炼而成,他再厉害,但陷入了我的红粉骷髅中,定叫他意沉欲海,精血元阳俱空。”
“留他一条命,提来殿里问话。”
薄无情话音刚落,雷暴海上空便响起一道声音。
薄无情认得,这是自家大王也是自家亲伯祖的声音,连忙躬身称是。
“焚!”
就在薄无情志得意满之时,红粉白虫堆里,响起了一声咒语,随即,便有无数道金芒从红粉白虫的间隙里迸发出来。
“轰!”
好似火上浇油一般,只听见一声火啸声,耀眼的金色火焰从红粉白虫堆内里烧出来,好似海上生金阳,那些白虫在金火里瞬间化为虚无。
这还不算完,金火在虚空中继续燃烧蔓延,煮海焚天似的,连风暴巨浪也不能阻挡,仿佛要把围观的妖魔全部卷进来,像是要把这海上的污秽都涤荡干净。
妖魔惊叫着四散奔逃。
“阳火?”
雷暴海上,响起了一道声音,不知是哪位妖王,随后,海上便出现了一张巨手,根本无视火海,朝火海中心抓去。
“咦?”
巨手却是抓了个空,待火光散去,礁石上什么也没有。
(本章完)
第164章 精卫(自己很满意的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第164章 精卫(自己很满意的一章,希望大家喜欢)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传说中精卫是炎帝的小女儿,幼时在东海边戏水时被大浪卷了去,死后化成了鸟。精卫化成鸟后,就不断从岸边衔取碎石和木枝往东海里扔,想着总有一天要把东海填平。
有人说这是精卫的复仇,要填平杀了她的大海,也有人说这是精卫的慈悲,不让更多的人被海浪吞噬。
后人在精卫身上看到了很多品格,有极致的复仇之心,有善良的普渡之心,有日复一日衔木填海锲而不舍的坚持,有敢于立下宏伟大愿并去实行的心胸,也有向敢于向天地伟力挑战的精神。
有很多人崇尚精卫,尽管他们的理由都不尽相同。精卫图腾是很多见的,有人把她绣在旗上,有人把她刻在碑上,还有的人,修建了一座在云上漂浮的巨城,并以她的名字命名。
在这座城的城墙上,绘有无数精卫,口衔微木,投之沧海。这座城有一个仪式,每当这座城有一个新生儿出生,孩子的家人都要在城墙上新画一只精卫。
这样的仪式,再结合这座悬在天上的城,便很容易让人想到这应该是在致敬精卫敢于向天地伟力挑战的精神。因为人,生来就是住在大地上的,但偏偏有人不愿意服从这个安排,他们想到天上住,就这么去做了,他们也做成功了,修建了这么一座城。
后来有很多人慕名而来看这座城,他们心中也有自己的精卫,所以他们请示了这座城的城主,他们也想在城墙上画下属于自己的精卫。
城主欣然应允,并在城墙上提了一道短句,曰:
人力或有尽,精卫志无穷。
于是这座城城墙上的精卫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成了一道闻名天下的景致,就叫「精卫墙」。
程心瞻一个恍惚,只感觉到眼前一,漫天的金火、银雷、黑浪统统消失,此刻映入眼帘的,是袅袅云气中一群张翅高飞的飘逸蓝鸟。
像是从地狱一下子就来到了仙国。
他眨眨眼,这才发现那些鸟儿不曾动弹过,原来只是画而已,鸟儿白喙赤足,冠羽多彩,尾羽飘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精卫。
他再将目光放长远些,便看见了一座矗立在天云上的巨城,于是他知道,自己对面,是白玉京的精卫城。
只是一瞬,自己便从波涛深处来到了天云之上。
“小友,许久不见。”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淳嗓音从他背后响起。
程心瞻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背负长剑的白袍男子站在那里,此刻正笑吟吟对自己看过来。
程心瞻连忙行了一礼,“见过剑仙。”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正是还珠楼主。
李善寿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笑说,
“小友这一身,是从哪里过来呀?”
「玄机无漏符」如何玄机,如何无漏,自然也瞒不过近在咫尺的剑仙。
程心瞻后知后觉,连掐一个诀,恢复到原本容貌,解释道,
“实在叨扰剑仙了,还请见谅。”
剑仙有些好奇,请程心瞻坐下说话,赐茶。
程心瞻坐下,正要说话,便听剑仙说,
“不着急,先喝茶,你这身上煞气颇重,可不像上一次见到的名山道士呀。”
程心瞻称是。
他调整呼吸,静下心来,告诉自己这里是还珠楼,不是雷暴海。
他喝了一口茶,不愧是仙品,瞬间就抚平了程心瞻心中的疲惫、躁意还有身上的煞气,一股充沛的灵气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连三魂七魄都感觉到一阵清凉,如春风拂面。
他缓了缓,先是抬手行了一礼,郑重道,
“先是要向前辈道一声谢,若非前辈赠我的挪移阵图,晚辈困在魔窟里就出不来了。”
程心瞻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如果不是身上有仙人赠与的挪移阵图,他还真不敢进雷暴海,那毕竟是两位海上五境大妖联手布下的法禁结界,真要败露了身份,那是插翅难逃。
他进雷暴海的那天晚上,便特意寻了一处礁石,在「玄机无漏符」和海上雷光的遮掩下,悄悄布置了还珠楼主赠与的挪移阵图,并最后在漫天阳火中收回了飞剑和蛊虫,激发了阵图,在最后一刻成功逃脱。
面对程心瞻的郑重相谢,李善寿只是笑着摆摆手,他送阵图,本来就是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救命之机,这是应有之义,难不成还真是为了给他省两步路的?
随后,程心瞻便从三尸占岛立教说起,一直说到了最后在阳火中遁走。
李善寿静静听完,指着程心瞻说了一句,
“小友真是艺高人胆大。”
程心瞻连道不敢,谁人敢在剑仙面前称艺高呀。
“那小友这是有荡魔之志了?”
李善寿又问。
程心瞻没有掩饰,只是轻轻点点头,
“人欲无穷,兽性天生,所以魔道不死,这个道理晚辈是懂的。不敢说什么灭绝魔道的话,晚辈只希望这个大美世间能够少一些污秽,无力弱民不至于沦为强人的口中餐、腹中肉。”
还有一句话程心瞻没有说,他想要这世间的恶人只敢把魔道藏在心里,不敢真正做出来!
李善寿则道,“即便是这样,那也很难。”
这时,程心瞻看向窗外,见那满墙蓝羽,忽然展颜一笑,
“心瞻亦有精卫之志。”
“哈哈哈!好!修行人就要有这样的意气,小友,无论未来何等成就,也不要失了这股意气!”
程心瞻起身拱手,“定不叫前辈失望。”
“我看看你新炼的剑。”
李善寿说。
程心瞻立即将「幽都」祭出,递给了剑仙。
李善寿也不接,只是手成剑诀,左右晃动,飞剑便被牵引,跟着左右晃动,剑仙看了看,随后屈指一弹,打进一点灵光,并道,
“很不错的飞剑,虽说取自你骨,在五行之外,灵性十足,但是剑乃凶器,金性是不可或缺的。我点了一滴元磁钛金进去,这种金精和骨质的亲和性很好,不会破坏骨剑和你自身的联系,也没有破坏骨剑游离五行之外的特性,但增强了飞剑的刚性、轻盈和锋锐。”
程心瞻再次谢过,他与剑仙萍水相逢,但一直受剑仙恩惠却是良多。
剑仙将飞剑还给程心瞻,并重新递出一块阵图,把程心瞻用的那块挪移阵图收了回去。
“走,刚好最近我还珠楼停在精卫城这,带你去见见城主袁修永,他也是一个妙人。”
程心瞻说好。
袁修永是一名散仙,已经度过六次散仙劫了,是一个很有可能转为天仙的人物。李善寿给他说了程心瞻的精卫之志,袁修永听了很高兴,送给了程心瞻一个牌子,让他日后有什么缺的,尽可来精卫城看看。
最后,又邀请程心瞻去精卫墙上留下画作。
程心瞻自然说好,在城墙上画了一只精卫,头上的冠羽他画了三根青色的长羽,嘴里衔着的却是一柄小剑。
见状,李善寿和袁修永对视一眼,这个后生是想要投剑镇海呀!
留下画作,程心瞻便辞别了两位高人,飞下三重天,直奔师门去了。
————
落到山门上,高山草坪上,草色深绿,野更盛,程心瞻算了算,他暮春出门,归来正是盛夏,原来这一趟出去不过两个月而已,却让他有种已经过去很久的错觉。
“程师!”
程心瞻刚落到草坪上,值守的弟子便高声呼喊,快步跑了过来行礼。
他回了一礼,看着来人,便问,
“道友有礼了,却不知道友是?”
“回程师,小道清容,记名在白虎山名下,现在在外事院当值。”
“道友有礼了,不过道友为何这般称呼我?”
小道士恭谨回说,“程师在摩崖山开课讲符道,小道旁听,一次也没落下,自然要称呼一声学师,而且小道也是署工治外事院分治的的一个掌簿。全赖程师,有了工治之后,我等兼工有了发声喉舌,请假休沐方便了,工时俸禄对应上了,治友之间互通有无、相互介绍、易宝论道,样样都方便了很多。”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不谢我,这都是师门办事妥当。”
小道士点点头,又问,“程师何时还会开讲会吗?”
“我刚归宗,这个估计还要一会,你们注意看课表,到时候上面会有的。”
“好好,耽误程师了,程师且归宗休息。”
程心瞻笑呵呵迈入山门,等回了明治山,发现师尊竟然不在,也外出了。于是便又去找了师祖,想告诉师祖他老人家传授的「九阳还形丹瞳」厌胜妖族真的很管用,但师祖现在主管玉京峰,太忙了,根本没功夫听,扫了一眼见程心瞻身体没什么事,就赶紧打发他走了。
程心瞻又去找掌教,因为他感觉回山了不跟长辈说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掌教果然很闲,一个人坐在三清宫里,跟塑像一样。
“心瞻回来了!”
掌教果然很热情,看见程心瞻过来很开心的招呼了一声。
程心瞻也笑着来到掌教身边坐下,虽然这两个月的经历大体都跟还珠楼主说过了,但并不妨碍他还是兴高采烈跟掌教又说了一遍,而且是事无巨细。
“好!心瞻辛苦了。”
“可恶!鲸鱼何辜?!”
“好呀,心瞻真聪明!竟扮作了血神教的人。”
“什么,你还炼了一把新飞剑,快拿出来看一看。”
“阴阳双剑,纯阳肉身,好想法!”
“辛辰子的弟子么?嘿,现在绿袍成了五境,手下鸡犬升天,辛辰子也升四境了。”
“采补?邪魔外道,该杀!”
“哦?竟然是扼瘟使君的遗留?”
“这道罡确实有意思。”
“竟这么惊险?”
“还珠楼主?原来还有这样的机缘在。”
掌教和还珠楼主截然不同,程心瞻每说上几句,他都会应和两声,有时还会就一个细节跟程心瞻讨论许久,并以此引出修行界的许多事来。比如当年白玉京建造时,云鲸一族就出了不少力,比如血神教最近开始第一次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了,许多魔道巨擘都去观礼,比如九龙岛上的诸位上古真仙都封了什么神,等等等等,让程心瞻知道了许多事。
这也导致程心瞻这趟游历说了许久才说完。
最后,掌教问了一个和还珠楼主一样的问题,
“心瞻这是有荡魔之志吗?”
程心瞻也再一次明确了自己心中的精卫。
等到了这个话题,掌教反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讲了一句话,
“不要对外说,也不要太辛苦自己。”
随后,掌教岔开话题,问道,
“结丹你是怎么想的?”
程心瞻对这个大事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弟子现在尚有「紫火烂桃煞」一斤二两零八铢,借此体悟了阴性中的燥邪和腐朽之意,有「阳明云堂罡」六株,借此体悟了阳性中光的明亮与虚幻,另外还有阳煞「黄极正戊煞」一两零十八铢、阳罡「龙吟水雷罡」三两零六株尚未来得及炼化和体悟完全。
“「龙吟水雷罡」是才得的,还没来得及炼化与细细体悟,但从初步的接触来看,无疑是阳性中霸烈的一面。
“再说「黄极正戊煞」,出海这段时间弟子一直在体悟其中的法意,只能说越琢磨越能体悟其不凡。这与弟子接触的其他三种罡煞都不同,没有罡煞中那种常见的狂暴之性,呈现的反而是阳性中生机勃勃、催发万物的那一面,但又不像是骄阳那般炽烈,其本身又是中正平和、包容万物的,而且自有一股坐看风雷我自岿然不动的安定,是阳土之德。
“弟子认为这是适合我的,而且弟子得煞一两零十八铢,应当可以用此煞先行犁庭开窍。黄庭丹田居于人之中,为长生根本,气力之源,也是符和土德,以「黄极正戊煞」犁庭应当是恰当好处,力求一次功成。
“所谓煞重罡轻,「黄极正戊煞」已得厚土之重,阴罡应取天灵之轻,阳煞稳固包容,阴罡就应当滋润催发,所以弟子当前所有的「阳明云堂罡」和「龙吟水雷罡」都不合适,需再寻一道主润生滋养的雨罡。
“另外,土生金,金生水,金性不朽,恰好由主张生机的水土催发,所以即便雨罡土煞并无金质,但金性却在水土之间孕生。如此阴阳交汇,水土相逢,便可结一枚主掌生机之金丹,作为长生种子。
“不过弟子知晓,雨罡难得,所以弟子也不急,等犁庭之后,再慢慢寻觅不迟。”
掌教这次静静听完,一次都没有打断,反而是连连点头,等到程心瞻说话,他老怀甚慰,说道,
“心瞻,听你说完你的金丹之见,我才敢肯定,你是真正心怀精卫之志的。”
纪和合在听闻程心瞻的荡魔之志后,很担心他杀性太重,急于求成,结一枚主掌攻伐的金丹,所以马上问了程心瞻的结丹想法,现在听完,他知道了,心瞻这个道名温素空并没有取错。
高瞻远瞩,立意长生,如此再来说荡平魔道才能让人信服,否则一腔侠义落到实处,也不过匹夫之勇,魔道如草,割而复生,如果不得长生,又谈何荡平呢?
精卫填海,也非一日之功。
于心,乐善不倦,于命,寿与天齐,如此方可称一声仙侠!
(本章完)
第165章 罡名雨沛,龙名心舒(祝来年风调雨顺,祝大家体健心舒)
第165章 罡名雨沛,龙名心舒(祝来年风调雨顺,祝大家体健心舒)
“承初真人确实大方,送了你一道上清箓,还允你收取「黄极正戊煞」,这两者都是千年难遇的奇缘,倒是让你一次撞见了。”
掌教感叹说,“你说这煞这也好、那也好,这天下第一煞,能不好吗?”
提到这件事,程心瞻也笑了,“心瞻这一路走来,在运道上,三清祖师不曾亏待我。”
掌教笑了笑,随即又问,
“你这得了天下第一煞,不想想天下第一罡吗?若是觉得「鸿蒙紫霄罡」太过虚无缥缈,那不考虑考虑「北极太素罡」?「弱水洗星罡」?「子夜月华罡」?这些都是鼎鼎有名的阴罡,你看着可有合适的,只要你想要,掌教定给你想想办法,我这实在不行,上面还有仙人在。”
程心瞻摇摇头,“弟子结丹只要一份雨罡,掌教说的这些罡是很好,但却不适合弟子结丹,而且想要得到这些罡,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要是日后有幸得到,用来参悟阴阳法意就足够了。”
纪和合眼里满是笑意,很好,高瞻远瞩和好高骛远是两回事,很多年轻人把握不好这里面的度,殊不知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如此,那该是他的机缘就当给他,于是纪和合看着他,笑问,
“心瞻,咱们山门外那座观叫什么?”
“雨霖观哇。”
程心瞻回说,不明白掌教怎么突然问这个,自己对雨霖观可是很熟悉,从小玩到大的地方,还是从观里入的山门。
“这是你们口头上的叫法吧,观顶牌匾上写着的全称是什么?”
“雨泽沛霖观。”
程心瞻还是张口就来,那几个字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怎么会不知道。
纪和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有没有让你萌生出什么想法来?”
程心瞻心里念叨了两遍这几个字,忽然心头一震,升起一个念头来,不会这么巧吧?他有些不敢相信,
“掌教,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一道灵罡,唤作「雨泽沛霖罡」?”
“哈哈哈哈,正是,正是!”
看着程心瞻的神情,纪和合拍腿大笑,“你听听这名字,像不像是一道主润泽生发之雨罡呀?”
程心瞻眼睛亮了起来,“像,像!”
随即他又有些迟疑,问道,“掌教,明定雨罡后,我翻了不少书,也打听了一些消息,没听说还有这样一道雨罡呀?”
掌教闻言一笑,“你自然查不到,因为这是一道不曾记录在册的罡,是一道六千年前的罡,是我们葛祖仙师手里的罡。”
程心瞻听后很是惊讶,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纪和合详细给程心瞻解释了一下,
“「雨泽沛霖罡」自生发之后,就一直掌握在祖师手里,以祖师的境界,也从来不需要以此罡炼法对敌,一般多用于炼丹做引或是求雨止旱,所以外人从不曾得知。”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当初祖师选定三清山作为道场,见此地石多树少,便做法以此罡普降甘霖,连绵三十六天,润泽山石,催发松竹,这才有了我们三清山奇松怪石之景。为纪念此举,当时的一二代祖师在建世俗门户时,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祖师飞升后,把这道完整的天罡留了下来,化成了护山大阵,那时候,山门的护山大阵还叫「烟雨藏山迷龙大阵」。”
纪和合看出了程心瞻脸上的疑惑,继续道,
“罡煞亦有寿,「雨泽沛霖罡」在祖师手上都不知放了多久,在化作护山大阵四千年后,这道雨罡也老去散掉了。”
程心瞻听了一惊,原来是一道死去的罡。
“不过历代祖师保佑,加上我三清山阳功阴德不缺,这雨罡散去后,但那股阴气却盘桓于此没有离开,栖身在山间的朦胧烟云中,于是便化生成了一道新罡,祖师取名为「重云遮天罡」,护山大阵也因罡制宜改为「六龙回日九重云禁大阵」。
“这是一道从诞生之初就掌握在我们手里的灵罡,同样是一道不曾公布于世的灵罡,宗内也只有嫡传弟子才知道,外人就只能根据护山大阵的变化猜测我们三清山有一道云罡在。”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如此。”
纪和合又说,“不过你不必担心,雨罡老去前祖师们就已经发现了,也存下来一些罡露,虽说这雨罡是用一铢少一铢,但既然心瞻你其他灵罡都不要,只属意雨罡,那自然要匀你一些。”
程心瞻不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起身相谢。
掌教让他坐下来,笑着拿手点他,“你最好一次结成,几千年下来,宗里也没多少存货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宝库里给你取去,先只拿二两,可有把握?”
程心瞻点头说好,然后叫住了纪和合,道,
“掌教,弟子手上的「紫火烂桃煞」盈余还多,之前是想着与人交换罡煞用的,现在弟子结丹罡煞已全,心中大事已了,其余罡煞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再强求,弟子愿意献上煞水一斤,以充宝库。”
纪和合闻言想了想,没有出口拒绝,只是笑道,“虽说世间煞多罡少,但也没贵重到要二两罡露换你一斤煞水呀?况且你这道新煞现在完全掌握在绿袍手里,正道中人想要拿到可不容易,你这个,往后价值还高呢!”
程心瞻摇摇头,“掌教这是何意,弟子献煞岂是用来交换的,师门赠我的又哪里仅只罡露。这煞水我留一些自用即可,其余的,便交由山门,否则,那罡露我也不拿了。”
他说完,便从洞石里拿出了铅罐,递给了纪和合。
纪和合见状,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铅瓶接了过来。
程心瞻又看见掌教像掀门帘一样掀开虚空消失了,没过多久又突然出现,手拿一个铅瓶朝自己递过来。
程心瞻接过。
“你刚从海外回来,先好好休整一番,另外把手上的罡煞吃透,静下心来感悟阴阳,等到了犁庭那一天,要和我们这些老的说一声,结丹时更要说,不要像上次冲宫一样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
纪和合说。
程心瞻称是。
“等你休整好了,你再来找我,我领你去一趟句曲山,受了人这么大恩惠,得过去谢一下,而且你现在有了上清箓,等结丹之后,在山门里再开一脉都是可以的,这个事,也得提前跟上清派说一声。”
程心瞻说好。
————
才落到无忧洞,等哥儿就迎了上来,三妹化作了一道金烟,从程心瞻怀里钻出,还变换成一个鬼脸,张牙舞爪扑向等哥儿。
等哥儿吓了一跳,露出了獠牙,不过它鼻子一动,马上就闻出了味,獠牙变笑脸,笑呵呵让金烟扑过来。
金烟落在等哥儿脑门上,重新化作了一只猫。
老白在等哥儿身后慢慢走过来,对程心瞻行了一礼,
“洞主回来了。”
程心瞻笑着点头,随即看向潭里,大声道,
“沁儿!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从龙宫里出来吧!”他等了一会,发现潭里没什么动静。
咦,她回松绿湖去了吗?
程心瞻问老白,“沁儿去哪里了?”
老白只是笑,不说话,手指潭里,意思是就在这里面。
那是怎么回事?在睡觉吗?
程心瞻准备下去看看。
但就在这时,潭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绿光从里面飞出,落到了潭边,等到光散去,竟然露出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看着也才十五六岁,个头才到程心瞻胸口,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还生一对绿瞳,肤白青丝,亭亭玉立,像是初夏才出水的青荷。
这少女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头顶一个藤冠,问题是这道袍前绣山岚后绣八卦,这是三清山弟子的特征呀!
“你你你……”
程心瞻看着少女说不出来话。
少女看着也很是羞涩,扭扭捏捏站在那,像是蚊哼一样憋出几个字来,
“心,心舒,见过,师,兄。”
程心瞻更是如遭雷殛,“心,心舒?师兄?”
女子只是点一下头,又迅速把头低下去了,怎么都不愿意再说话了。
老白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见这两人结结巴巴你你我我半天蹦不出几个字来,便主动张嘴说道,
“洞主,没错,这位就是顾小主。”
程心瞻半天没缓过来,“沁儿,你,你化形啦?”
少女只是点头,不说话。
“洞主你出山后不久,山主也要出山,走之前来了这里,找上了顾小主,想收小主为徒,问小主愿不愿意,小主愿意,于是山主就收小主为徒了,就这么简单。”
程心瞻瞪大了眼,怎么突然就收了顾沁做弟子,之前也从未和自己说话呀?!
不过仔细一想,这好像又很符合师尊一贯的作风!
再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并且,他的脸色开始逐渐凝重起来。
老白见了,心里一紧,洞主这是有些不高兴?
少女见状,更是委屈的很,眼见着碧眸就湿了。
老白试探问,“小主是龙种,祖上更是名家,不会污了明治山的名头。”
程心瞻闻言连摆摆手,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三清山是三清道门法统,而不单单是人族法统,三清祖师传教时,大地上还都是先天生灵,那时候还没人族呢。
异族门人在三清山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止绿螭这一个,夔山君当年还作过枢机山山主呢!
难不成是嫌收徒草率了?于是老白又道,
“山主来收徒时,小老儿当时就在旁边,山主见到小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方才你做的梦并非虚幻,是贫道在梦中试法。’听这意思,想来山主她老人家是在梦里对小主进行试炼的,试炼过了,她老人家才找上门来,是不是,小主?”
少女咬着唇,点点头。
“决定收小主时,山主把掌教大人和投剑山的应山主都叫来观礼了,很是慎重的,当时也是掌教大人出手,给小主点成了人形。”
老白又补了一句。
程心瞻听着这话,再看到老白一脸谨慎、沁儿一脸委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会错意了,连忙解释了一句,
“师尊收沁儿,我没有不高兴,这是好事,而且师尊眼光定然比我看的高远,沁儿成了我师妹,我高兴都来不及。”
沁儿心性单纯,家世清白,既然通过了试炼,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沁儿现在没了父母,孤身一人,在三清山也一直是客居,现在成了一家人,这是天大的好事。
闻言,老白这才松了一口气,绿螭也急忙拿手抹去了眼泪,小声问,
“那,师兄,是,是,怎么的,不,不高兴了?”
感情刚才不是紧张,是这结巴还没好呢。
程心瞻摇摇头,“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
而此刻,程心瞻想的是:
师尊师叔都还在世,师尊怎么会急着收弟子呢?
师尊又是突然急着出山,临走前收的绿螭。
师尊是不是预感到这次出去有危险?又担心自己在海外的安危,怕明治山断了后,干脆把下一代徒弟收齐了?
师尊这是去了哪里?
“师尊走之前有没有说去哪?”
他问。
老白和顾心舒都摇摇头。
老白还说,“山主走之前只是让我转告洞主,说要洞主代师教徒,小主的修行由您来指导。小主当前一身法力都是作为龙种吞吐灵气积攒下来的,虽然有顾家家传的炼体和炼神的法门,但却不通道术,如今化为人形,道门法术便要重头练起。”
少女连忙点点头。
“她老人家还说了,说她和她老人家的师弟都是坐不住,收了洞主您也是个坐不住的,现在好不容易收了一个性子恬静的,让你可千万别把小主带坏了。”
少女闻言一笑。
这是程心瞻第一次见到少女笑,浅浅的,像甘菊一样淡,又像栀子一样甜到心里去。
“知道了。”
程心瞻笑着应了一声,同时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尽早结丹了,之前他还不着急,但此刻,他忽然觉得,师尊看似雷厉风行,或者说是大大咧咧,但心里背负的东西一定很多,自己应当早些替师尊分一些担子才是。
这第一步,就从教导心舒开始吧。
心舒,师尊是会取名的,这是想她不要被仇恨和苦厄所困吗?
(本章完)
第172章 劫追寿赶,俗务不休
第172章 劫追寿赶,俗务不休
黄庭之中金丹璀璨,神光充盈。
不过金丹是这颗无漏圆形丹丸的名字,却不是它的颜色,每一位三境的金丹都是不一样的,实际上,程心瞻的金丹呈现出的是炽白色,像是炎夏正午的太阳,白得透出金光来。
仔细去看,金丹表面上还有着淡淡的图纹,正是一只腾跃的青虎和一条舞爪的黄龙。
然而还没等程心瞻细细的观赏,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又像是不可琢磨之伟力,这片空旷的窍穴中忽然就出现了几朵灰云,漂浮在金丹四周。
就像是乌云掩日。
不过程心瞻没有感到惊诧,因为早在他决定结丹之后,就已经翻阅过诸多典籍,更有许多长辈耳提面命,他一看到乌云就知晓,这是金丹劫云,是昭示他下一次洗丹劫的来临时间。
现在这劫云看似不动,但实则是缓缓向金丹靠近,等到这些劫云与金丹接触,将金丹完全围拢时,雷劫就要来了。
洗丹劫来临的时间很是玄乎,有些间隔长达两三百年,有些间隔不过一二十年。影响洗丹劫来临时间的因素很多,金丹的品质,修行的法门,甚至与修行期间积攒的善功阴德乃至一片天地的天象变化都有关系。
洗丹的间隔时间太长也不好,太短也不好,如果太长,可能都没有寿数能够活到那个时候就老死了,如果太短,自身没有做好渡劫准备,又没有时间去寻一个安全的避劫之地以及准备充足的避劫之宝,挨不过去雷劫,也是身死道消。
而对于大多三境修士而言,他们期盼的洗丹间隔就是一甲子左右,这样的间隔足够他们喘息,去闭关修行,去寻避劫之宝,去了结恩怨,同时,又不会太担心自己的寿数赶不上下一次的洗丹劫。
他们把这个理想的洗丹间隔称之为「甲子洗丹」。
事实上,多数按部就班修炼的正道修士的洗丹间隔也确实是这个年数。
基于这个「甲子洗丹」,又有一个理想中的洗丹次数,也即所谓的「五洗成婴」。
这是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修行人来说,凡寿六十到一百岁,多是在七十岁左右,辟五府每府得寿在五年到三十年,一般得寿二十年左右,所以齐五府大约是得寿一百年左右,开辟绛宫和黄庭都是得寿二十年到一甲子,一般是得寿三四十年左右,结丹得寿五十年到八十年,一般是得寿六十年左右。
所以大多修士在结丹时应寿三百年。
一般而言,能上三境的修士,天资和境遇肯定都是很不错的,都是在根骨为未完全定型前食的气,多是在十岁到十五岁之前开启修行之路。在一境修行直到开辟绛宫,这个时间多是在二十年到三十年之间,能在三十岁前到二境的,就十分不错了,可以被大教视为嫡传。从开辟绛宫到开辟黄庭的时间有长有短,有些人短短数年,有些人要用一辈子,还是以大教山主、脉主、长老这一类金丹大修为例,大多是在五六十岁左右开辟黄庭宫,争取在八十岁之前结丹。
所以这个时候,应寿三百,实过八十,余寿还有二百二十年,当然也有很多小教或是散修,或是际遇不足,或是天分不足,应寿少,实过多,等到结丹时余寿可能都不到一甲子,这种人,是很难过二洗的,这一生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所周知,想要孕育元婴,最差也得三洗才成。
五洗成婴是大多数人的追求,因为历经五洗之后,金丹饱满,铅华尽去,育婴的几率很高,婴儿也不会因为先天根基不稳而早夭。
这个时候寿数也比较充足,按八十岁结丹时余寿二百二十年来算,每次洗丹间隔有一甲子,但每次洗丹过后又会增寿,这个增寿寿数又在十年到半甲子之间不定,多数是二十年。所以五次洗丹过后,应寿四百岁,实过三百八十年,还有余寿二十年。
但这二十年是用来留后手是万万不够的,万一哪一次洗丹劫来晚了呢?万一哪一次洗丹后发现实增寿数还不到二十年呢?
所以在三境,金丹修士还有一件事也是必须要做的,那就是开辟紫阙。
紫阙本身就极为玄奥,用灵气、法力乃至罡煞,都是难以开辟的,最好的开辟手段,是金丹渡劫时以雷霆生机冲开。
这个时候,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可以在雷劫中炼成元神,元神便可以脱离肉身独自出游,感知与遁速都将远超肉身,并实施精神层面的攻伐秘术。还有一些人,欲修纯阳之道,会借机用雷霆将七魄都给化去,仅留三魂,更有甚者,专修元神道,将三魂七魄都融成一体,紫阙里仅留一个元神在。
开辟紫阙与开辟绛宫、黄庭一样,都是得寿二十年到一甲子,一般是得寿三四十年左右。
于是,加上这三四十年,余寿达到一甲子左右,这样五洗成婴的概率才会大些。
等到五洗过后,寿元将近,但这个时候育得婴儿,又会增寿,长生之路就可以进一步延伸了。
所以到了三境,因为寿数和雷劫的原因,便会有许多一二境闻所未闻的手段冒出来,什么避劫的,什么招劫的,什么催婴的,什么延婴的,层出不穷,这些招数不光会用在自己身上,同样也会用在敌人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和延寿避劫搭上边的丹药宝材,都会引来哄抢,试想一下,一个老金丹,第五次洗丹劫在两年后到来,但他自己寿元又仅剩一年的寿元,这个时候,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而且即便是眼下寿元充足的,也不会放过这些宝贝,保不齐下一次的丹劫就来的晚了,再说,万一自己是不出世的奇才,丹成九洗了呢?即便自己不要,自己徒弟子侄呢?
这就是所谓的劫追寿赶,同样是这个原因,所以所有入魔的正道修士里,三境占了九成九。
而程心瞻凡寿九十八,五府里除了金府得寿七年,其余四府都是得满寿三十年,开绛宫得满寿一甲子,开黄庭得寿五十年,结丹得寿七十年,应寿四百零五年,比一般的大教金丹足足多出了一百年左右。
他现在三十八岁,又因真煞冲穴折寿三十年,所以余寿还有三百三十七年,再加上后续的开辟紫阙与洗丹所得,足够他慢慢洗练金丹了。
他的目标也当然不会只是五洗,据他所知,各个大教门庭里承续法统的人物,比如三清山莲福地里的八大山主,就没有一个是低于六洗的。
程心瞻看着劫云,算了一下,自己的第一次洗丹劫大概是在五十年后,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时间。
他睁开眼,就看到曲仙转过头来,第一句话就是,
“首劫什么时候来?”程心瞻便回,“大约是在五十年后。”
曲仙闻言并不意外,“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你在二境停留的时间不长,但金丹品质却是很高哇!”
程心瞻不解其意。
曲仙便解释道,“你金丹异象动静大,这我就不说了,虽说洗丹劫的时间很玄,不可预测,但首丹劫受金丹品质的影响还是很大的,金丹越差,初洗来的就越早,越往后,金丹品质越高,洗丹劫来的会比前面的稍微晚一些。一般而言,首洗多在结丹后的二三十年内,你却是在五十年后来,说明你金丹品质很高。
“金丹品质高,给你渡劫准备的时间也长,这很好,但也不全是好事,倒不是担心你的寿数,你还这么年轻,只是你初洗来的晚,你的紫阙就开的晚,魂灵转元神也要晚些,不利你出游悟道,也不利于斗法,另外,还有法宝,你那么些剑器,没有经过丹劫淬炼,终究还是差一线。”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有这个问题。
“所以你要多想想招劫的法子,让雷劫来的早一些,比如说雷雨时外祭金丹,招摇穿云,比如说投身俗世,沾染红尘,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秘法,你自己往后多注意些,这种事很玄乎,因人而异,说不上有多大用,但还是应该去做一做。依老道之见,后面的雷劫可以等等不急,但首劫还是要早些为好。”
程心瞻称是,起身相谢,随即告退。
结丹后自然是要报喜,第一个就来了三清宫。
纪和合心下满意自然不必多说,同时也问到了首洗的问题,表达了和曲仙类似的观点。随后,又说到之前提过的,等心瞻结丹了就另择一山担任山主传存神道的事。
“山头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就把「梨雪」给你,如何?”
纪和合笑着问。
梨雪山是十几年前为了给人参果核造阵新垒的山,与玉京、玉华、玉虚、丹台、投剑五山以及同时新垒的「云中」连成北斗七星之势,所以即便是新山,但在三清山中也是灵气极为浓郁的上等仙山了。
程心瞻没想到掌教会把梨雪山给自己,觉得有些不妥,便道,
“掌教,弟子还没招到徒弟呢,用不了这么大的仙山,就在小万山附近分弟子一个小山头就行了。”
纪和合笑了笑,只道,“你以为这个山头就是给你一人授徒的呀,这是给句曲山看的,到时候邀他们过来观礼,等他们看到这样气派一座山,那他们派过来驻守的传经长老又岂能差了?又岂能少了?”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点头说好。
“宗里有规矩,三境了就可以自己开山传法,但也可以留在原法脉山头继续修行,身份由嫡传升为长老。明治山人丁稀少,你现在去梨雪山住不合适,所以依我看你还是留在明治山,担任长老职位,至于传存神道这个事,还是兼着,等收了徒弟抽固定日子去梨雪山讲道就行,我看素空也没有天天带着你嘛!”
纪和合笑着建议,心里也有些打鼓。
因为让心瞻去句曲山学法是他的主意,在山中另开一脉让心瞻授存神法也是他的主意。这对三清山是好事,一个有存神天赋的弟子更进一步,还会带动整个山门在存神之道上更进一步。但这个事发生的时候素空刚好不在,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要是素空回来了,看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在其他山头授课,即便是他,掌教纪和合,也不愿承受这个怒火。
程心瞻自然也不想离开明治山,同意了下来。
“你现在是梨雪山的山主,梨雪山招人的事你要有打算,什么时候招第一批,准备招多少人,自己想清楚后就去找都务院和都教院的说一声。对了,梨雪山字辈就不要跟着明治山的取了,到时候按山里最新的字辈走吧。还有我听说心舒修行进展很慢,你是做师兄的,要盯紧些,不过那孩子身世也可怜,又是初化形的,不通人窍,你教导时要耐心些。
“明治山和梨雪山两边的法统传续都不能断了,另外,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个白虎使的职位。哎,金丹忙,都知道金丹忙,道胎就不忙了吗?更忙,你家祖师通玄还想跟我撂摊子,被我骂了回去,宗门也是要开枝散叶的,等你到了我这个位子你就知道了。”
掌教低头哀叹着,还偷偷抬眼去瞟心瞻。
程心瞻有些哭笑不得,“掌教放心,弟子牢记。”
纪和合这才笑了起来,随即摆摆手赶紧让程心瞻忙去。
不过程心瞻还有一事要问,
“掌教,你可知我师尊去哪里了,这都快十年了,也没个音信。”
纪和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
“素空两年前还跟我通过信,安全无虞,她现在在北方,是在找上任北阴殿主的囚禁之地。”
程心瞻瞬间就明白了,点点头,不再多问,告辞离去。
才出了三清宫,就听见不远处元阴殿里传来了呼喊,他随即来到元阴殿,和往常一样,董教主在俯首处理公事,这里的公文堆的像是小山一样高。
“心瞻,现在你也到了三境,浩然盟可以过去看看了,当时定这个事,你也是在场的。”
(本章完)
第173章 新盟皆旧友
第173章 新盟皆旧友
在会稽西南部,衢州境内,有一山,往北两百里可达庆州,往西两百里即是豫章,往南两百里,就到了八闽,地处要道,交通便利。
此山相隔衢江不远,更有两方大湖在侧,山水相依,风景秀丽。
不过神州大地山河锦绣,像这样的山也不知有多少座,所以往日里并没有人太在意这处地方,也没有人占山立教。
直到有一天,句曲山、三清山、罗浮山、四明山联合宣布,成立浩然盟,主要用于积极防范西北方向的北派魔道势力渗透,以及主动打击东南沿海的南派与海外魔道势力,于是金陵、豫章、八闽、庾阳、会稽等地的正道势力群起响应。
最后,历经几番勘定,浩然盟的总舵就定在衢州境内的这座山头,并命名为紫薇山。而定在紫薇山也不是为了地脉灵气,就是为了发号施令方便。
刚开始定在这的时候,会稽的地头势力三天神秀不乐意,也就是天姥、天目、天台这三座山头,三天神秀都没有加入浩然盟,而之所以没有加入,是因为龙虎山也没加入。
不过他们不乐意就不乐意,会稽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几个祖庭联合起来要干的事,龙虎山都拦不住,更何况他三天神秀。而且紫薇山地处会稽边界,离他们也都还远着,不曾占用了他们的地盘。
紫薇山离三清山很近,即便是驾云慢赶,也就是一个多时辰。而程心瞻步入金丹后,与二境相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别的不说,就说御空飞行这事,与先前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三境的肉身不再拘泥于骨血之态,可以化作一团精粹凝实的灵气,宛如羽毛一般轻盈,只要放松念头,一阵风吹过,就能飞上云霄。即便是寿尽坐化了,遗蜕也不会是冰冷的肉身,而是化作一团纷飞白羽,散落天地间,继而消解为灵气反哺天地,道家内丹则会化作一只虚幻的白鹤,在白羽中振翅高飞,翱翔在青冥之外。
超凡入仙,所以金丹境才被尊称一声羽师。
程心瞻此刻肉身化作一团精粹灵光,依附在飞驰的「桃都」之上,远远看上去便是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剑虹,只是片刻功夫就到了紫薇山。
——董教主催得紧,程心瞻结丹后在明治山只待了半个月,给顾心舒厘清了接下来的重点修行路数后就离山了。
现在的紫薇山人来人往,穿梭如织,热闹非凡,护山大阵「紫微星都大阵」是句曲山出人其余盟友出钱出力联合建起来的,阵基由内里二十八座大型浮岛和外围三百六十五座小型瞭望浮台组成。
瞭望浮台如网点,网点与网点之间由紫色的光雾连接,程心瞻远远便祭出董教主给的通行令牌,打在光雾上,大阵便出现一个口子,剑虹穿阵而入后,大阵又自动闭合。
浮台上值守的人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一位金丹高修来了。
里面二十八座大型浮岛按二十八星宿命名,三清山的驻地是奎木岛,这些岛屿按照星图排列,不用人引路,程心瞻一眼便找到了奎木岛。
岛上人众多,熙熙攘攘,剑虹甫一落地,便有人发现了。
“这位羽师,敢问是宗里来人,还是来此找人?”
一个热心的年轻道士前来招呼。
“眼睛长哪去了,程师也不认识了!”
旁边一个道士也瞧见了,快步走上前,连拉着方才那道士行礼,看样子他是认得程心瞻的。
心瞻笑着向两人回礼。
“程师,岛上枢机在天狼殿,做主的是赵无极赵山主。”
那后来的道士给程心瞻指了一个方向,程心瞻谢过,便往那天狼殿去了。
等程心瞻走后,那个还不认识他的道士就指着他的背影问,“这位是谁呀?”
另一个道士便告诉他,“这位你居然不认识,程南斗也不曾听过?”
“哦!是他!南斗四榜,占据三榜那位?还是犁庭榜之首?”
为他解释的那个道士点点头,又说,“浩然盟成立之前,就听说程师在准备结丹,现在他出山来盟里,化虹而至,肯定已经结丹成功了。三十多岁的金丹,也一定上了结丹榜,至此南斗四榜俱登其名,一声程南斗可谓名副其实了。”
另一人听着也一脸憧憬的点点头,“三十多岁的金丹啊,我都二十六岁才辟两府,什么时候才能金丹呀!”
————
程心瞻来到天狼殿门口,门口自然有值守在,他一看见值守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济源道兄!”
贺济源没想能在此处见到程心瞻,脸上也是一喜,上前来迎,同时似是想起了什么,脚步放慢,面上又浮现出苦笑,
“我应当叫你一声羽师了才是,现在无论辈分、境界、声望,我都远不如你,你再叫我道兄,却是不合适了。”
程心瞻一眼就看出贺济源身上五行齐备,胸腹处血气充盈,这是齐五府辟绛宫的表现,这位走得比较慢的道兄也终于入二境了,他正要恭喜,却陡然听贺济源说这样的话,不禁脸色一变,
“道兄这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形同陌路吗?”
贺济源连连摆手,慌道,“不,不是,此话何解?”
程心瞻正色道,“要是我两不曾熟识,未曾见过,你叫羽师还是道长随你的便,但我两是同寝的情谊!心瞻修行入门是道兄你指导的,心瞻在宗门吃的第一口白面是道兄垫的钱,心瞻在宗门得到的第一件法器是道兄赠的鹤灯,现在见面我依旧称道兄,道兄却要叫我羽师了,怎么,我等情谊还会随着修为境界的变化而变化吗?”
贺济源被说的哑口无言,一脸愧色,背过身去,低下头来,“那,那是我的不是了。”
随后,他整理表情,似乎是在擦拭眼泪,随后又转身过来抬起头,满脸笑容看向程心瞻,
“心瞻,恭喜你!缔结金丹,这是真正踏上长生之路了。”
程心瞻回道,“谢过道兄,道兄,还记当初你辟府时对我说下的豪言壮语吗?大道就在脚下,如果以长生为终点,那走的快一些和慢一些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而且道兄厚积薄发,到时候百窍通达,一举结丹,兴许比心瞻走的还要稳当些。”
贺济源乐不可支,笑着说,“心瞻是来找府主的吧,府主在里面,你先去办正事,晚上我们再聚,济虎妙殊他们都在这里。”
程心瞻大喜,笑着说好。
等进了殿里,便看见了赵无极赵府主在,这位他也是极为熟稔的,他执弟子礼,口称赵师。
赵无极看见他来很高兴,方才听到他与济源的谈话更让他高兴,
“当初你为解真煞冲穴来应元府学雷法,你我始结缘,这么多年,我未有寸进,而你都已经结丹了。”
程心瞻听后汗颜,“赵师,莫要开弟子的玩笑,我听说您都要八洗了,我是食气,还是结丹,在您面前也没什么分别。”
赵无极哈哈大笑。
程心瞻也想开开学师的玩笑,便道,“赵师,来之前掌教跟我说,八脉山主里您走在最前头,他现在就等着您婴变呢,毕竟副教主之位还一直空缺一个。”
赵无极笑声戛然而止,以手抚额,仰天长叹,
“掌教是要把我等往死里用啊!心瞻啊,你这才结丹,不在山中闭关稳固境界,也被赶过来了吗?”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弟子可不是被赶来的,弟子是想来。”
“你首劫什么时候来?”
“五十年后。”“哦,那你金丹可称一声圆满无缺,确实不必再闭关稳固了。”
赵无极是雷法大家,程心瞻厚着脸皮趁机道,“赵师,弟子想首劫早来一些,不知您这可有什么秘法?”
赵无极自然知道首劫的重要性,也明白程心瞻的意思,稍作沉吟,便道,
“倒是有一道法门,虽然本意不是为了招劫,但实际上却是有招劫的效果,这是一道引雷秘术,用来淬炼巩固金丹的,以防金丹在真正的洗丹劫中被劈碎,唤作「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不过赵无极没有告诉程心瞻,这道传承自古雷部的法门是应元府的最高秘法之一,等闲不得轻授,同时,这也是他金丹能撑过七洗的关键。
不过程心瞻虽然不是应元府的真嫡传,但赵无极却没有对心瞻藏私,不仅仅是因为心瞻是掌门看重的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心瞻在枢机山旁听结下的情谊,而是因为赵无极知道,这孩子是一个懂得回报的人。
程心瞻从海上归来后,知道「龙吟水雷罡」对雷法修士的意义,一回宗就分出了半两给枢机山,交到了赵无极手里。另外,当他悟出了「天枢」神通—「龙吟」后,也是去了应元府宣讲,将这道极适用于施展龙雷之术的命藏神通传授给了同门。
再加上这孩子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心性——就比如方才他在门口与济源说的一那番话,让赵无极知道无论这孩子以后达到怎样的成就,也不会亏待了应元府。
赵无极唤程心瞻上前,以醍醐灌顶神通将此法授予了他。
程心瞻只是粗略一瞧,便看见这秘法里包含着许多古朴晦涩的符箓、咒语以及行气法门,就知道这不是一道简单的法门,连连谢过。
“这道秘法洗丹是好用,但如果是想招劫,那也就首劫有用,后面就不管用了,这点先跟你说明白。另外记住,法不传六耳!”
赵无极叮嘱了一句。
程心瞻自然应下,一旦授法人说了这话,那便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哪怕是他以后的徒弟也不行,当初他在句曲山参看经典时便立下过这样的誓言。
“赵师,师门让我来盟里听命,您可有差事交代?”
赵无极这边千头万绪,自然有一大堆差事在,听到程心瞻请命,他想了想,便道,
“盟里的两个大方向你应该知道,防北击南,你想去哪边?”
“南。”
“南边当前的任务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蚕食三尸岛周边海域,断绝与深海的往来接应,第二个是进入南疆,打探绿袍入五境后的南疆变化以及南海上的情况,都是见魔杀魔,你选哪个?”
“嗯—”
程心瞻稍作沉思,随即便道,“去南疆。”
赵无极点点头,放发一支令箭递给他,说道,
“红发的大弟子姚开江投靠了绿袍,他的二弟子洪长豹带着残余的红木岭弟子潜逃在苗疆深处,一边抵抗百蛮山,一边伺机寻山建教,再续法统。现在苗疆的青龙洞是比较偏向红木岭的,仙人洞虽然不明面上帮着红木岭,但对侵扰苗疆深处的百蛮山魔头也是毫不留情。
“所以我们认为红木岭旁门与绿袍有大仇,又在苗疆有很深的根基,洪长豹要是能重新建教,是有利于遏制南派魔教发展的,你去帮着做这件事。”
程心瞻接过令箭,行礼道,“弟子遵命。”
“不要急,盟里有卷宗,去之前看看先前盟里打听到的南疆现状,做好准备再过去,不差一天两天。更不要单打独斗,我们不光有山里的同门,也有群山各派的盟友,你召集一些人,与你一起去。”
赵无极意味深长的说。
联想到三年前在存天殿门口那番话,程心瞻自然明白赵无极的意思,点头应是,作揖告辞。
等出了天狼殿的门,看着门外的人,程心瞻一愣.
除了贺济源,还有冯济虎,蒲济萱,曾济年,孙妙殊,黄妙罗,方为敏六人在此。
“你们都在这里!”
程心瞻大笑道。
“拜见金丹羽师!”
七人齐齐行礼。
不过除了方为敏,在这些人面上不见任何恭敬之态,都是在挤眉弄眼。
“好呀,都来消遣我,那便让你们瞧一瞧金丹的厉害!”
程心瞻作势掐诀,众人鸟兽散开。
————
紫薇山东南山脚下,有茶肆坊市,虽然整个紫薇山总舵建造还不久,但只要人一多起来,茶肆坊市都是很快就随之而来了。
一群人在其中一间茶肆坐下来。
“不光是我们,除了(萧)妙语在闭关结丹,大家都来了,(朱)兼墨和(祝)兼容现在就在奎木岛上,但是在炼制傀儡和丹药走不脱,(徐)济深、(余)妙音、(郑)妙机接了令箭,在外面还没回来。”
冯济虎对程心瞻说。
“怎么都来了?”
“自然是要来,降妖除魔正是我等正道职责所在,更何况,这里接令箭的报酬比在宗内接差事要高得多。”
黄妙罗笑着回。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又问起了大家的修行。
方为敏也已经结丹了,这位道子和另一位道子郑妙机互相追赶了很多年,却是他先行一步了。
曾济年、孙妙殊、黄妙罗、冯济虎四人各自得机缘,以真煞犁庭,蒲济萱的修行路数与宗门内的天罡比较契合,几乎耗尽了积攒的点数向宗门换取了一道「重云遮天罡」,是这几个里唯一以灵罡犁庭的。
贺济源还在寻罡觅煞,没有头绪,来浩然盟也是想要撞撞机缘。
程心瞻决定再等些年看看,要是贺济源还一直寻不到罡煞,他就决定分一些「龙吟水雷罡」给这位与自己有特殊情谊的道兄,目前他手上还有二两多,要是顺利也够犁庭用了。但现在还不必给,一则贺济源定不会收,二则需要罡煞的同门太多,要是只是分个一两铢体悟法意还好说,就像给鄱阳湖江家那样,但要是一下子给出去一二两,那就厚此薄彼了。
其余的熟人,萧妙语在宗里闭关结丹,朱兼墨、徐济深、余妙音都是已经犁庭,祝兼容和郑妙机两位也都犁庭了,且罡煞皆有,但应当不是太满意,还在犹豫结丹,仍在寻觅新的罡煞。
“各位,我从赵师那领了令箭,要去一趟南疆,可有人愿意与我同去吗?”
程心瞻问。
(本章完)
第174章 五百年菁华
第174章 五百年菁华
“我随师叔祖去。”
方为敏第一个应和。
他看向程心瞻的目光是感激与崇敬。
“我刚好交了上一支令箭,歇了也有四五天了,这次就与心瞻同去吧。”
黄妙罗也说。
不过也就这两个人了,冯济虎,蒲济萱,曾济年,孙妙殊,贺济源,这些人都有差事在身上,尚未交还令箭,走脱不得。
程心瞻与方为敏和黄妙罗约定了时间,又和其余人约好下次一起,随后开始问起南疆那边的现状,等从众人口中了解的差不多了之后他又主动讨论起二境定穴走穴的关窍、神通的演化以及结丹的要点,几人说到夜半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程心瞻来到氐土岛,这里是句曲山的驻地。
显然,程心瞻在句曲山比在三清山更有名,他刚落在岛上,便有人认了出来。
“程师!”
有人叫了一声。
随即附近的十来个人都围了过来。
“程师近来可好?”
“程师这是结丹了?”
“程师何时再去山中讲道?”
“……”
众人热闹问候。
程心瞻一一回应,随后才说明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成晏、成夷还有一肇,他们在吗?”
这三个人是程心瞻在句曲山三年里关系最好的三个朋友,当然,这三个人也是句曲山年轻一辈里最优秀的那几个人之一,因为每次程心瞻讲完法,这三个人就会上前询问探讨,几人往往会聊到法术深层的规则,有时还能发现程心瞻讲道中的缺漏,这一来二去时间一长,也就成了好朋友。
同时,程心瞻也知道这三人都在浩然盟里做事。
“一肇师叔领令箭外出了,成晏道兄和成夷道兄前两天才回来,没见他们外出,应该是在的,程师请稍待,我去喊两位道兄过来。”
有人回应了程心瞻,并去喊人。
不过多久,便有一男一女走过来了,看见程心瞻,两人喜出望外,
“看来程师已经结丹了。”
李成晏,正是那个男子,笑着对程心瞻说。
“程师神光熠熠,所结金丹也定是不凡。”
女子王成夷说。
“总不能落下你们太多。”
程心瞻笑着回说,毕竟眼前两人都已结丹,当然,陆一肇也是。
“程师找我等何事?”
李成晏问。
“我接了一个去南疆诛魔的差事,不知你等是否有空与我同行?”
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
翼火岛,兵锋山驻地。
“这位道友留步,想问一下,孟虚奇与孟虚宜两位在不在岛上?”
程心瞻找过一个人问了一下。
那人点头,说了一个地名,并给程心瞻指了方向。
等程心瞻找上门,把两人吓了一跳,随后就是欣喜不已。
不过还没等程心瞻说话,两人就要行参拜大礼,又给程心瞻吓了一跳,连将两人扶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虚宜以心声道,
“道兄,龙虎之印,多亏了您,救我道途!”
程心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便以心声相回,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往后不必再提。”
随后,几人再以口声交谈,
“上次龙虎山匆匆一别,未及叙旧,一晃眼,一弼道长都仙逝许多年了,兼显学师还常常与我说起他与一弼道长的年少旧事。”
两人眼睛微红,孟虚宜道,“兼显道长重情重义,师尊去后还特地来兵锋山吊唁做祭,我等亦是感激不尽,不知兼显道长进来可好?”
程心瞻点点头,“学师尚好,已经寻得罡煞,欲近期结丹了,你们呢?”
随后话题便聊到修行上,让程心瞻比较意外,两人都是「天地宽」的境界,这是神霄五雷道中的境界名称,对应到内丹道里就是二境命藏。不过修行万变不离其宗,在这一境同样要采天地之气感悟阴阳,这兄妹俩都已经采得天雷,只要再寻得地火,等到雷火相交,迸发神彩,便能进入到「紫金芽」的境界,所谓紫金芽也就是一颗凝实的雷炁道种,与内丹道中的金丹是殊途同归。
而且这兄妹两说,当初一弼道人离世前,两人就已经显露出卓越的修行天赋,宗内资源已有倾斜,等到一弼道人坐化,宗内便有一位太上长老收两人为不记名弟子,带在身边教导,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两人才能去龙虎法会,不然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们。
程心瞻心道原来如此,随即便说明了自己此行过来的目的,
“我接了一个去南疆诛魔的差事,不知你等是否有空与我同行?”
兄妹俩对视一眼,点头应下了,心想自己昨日才接下的差事得先辞还了。
————
亢金岛,阁皂山驻地。
“道友叨扰,在下三清山道士程心瞻,请问杜年显、许年恒、宋纪枢、秦年泰、陆纪纲这五位可有在的呀?”
程心瞻问。
这五人,前三人都是他早在西昆仑认识的朋友,后两位是在龙虎法会上新结识的,都是有些年头不见了。
被程心瞻叫住的阁皂山道士有些讶异,显然他是认得程心瞻的,而且这五个名字在宗内也是鼎鼎有名的,他回道,
“原来是程义符当面,还教道友知晓,杜道兄在北方诛魔时不幸遇难,陆道兄缔结金丹时阴阳错乱气逆倒冲,也不幸逝世。”
程心瞻闻言两眼一暗,这当真是世事无常,不过修道确实也是这样,从来不是安安稳稳一帆风顺的。
“许师兄正是小道嫡亲的师兄,此刻在师门内闭关炼法,秦道兄在外游历,此刻应当只有宋师兄在岛内。”
道士给程心瞻指了一个方向,说了一个地名。
程心瞻谢道,“多谢道友,劳烦。”
早在两人都是一境时,他与宋纪枢便在西昆仑并肩奋战过,后来在龙虎法会时也曾叙过旧。当时要比试祈晴雨,阁皂山便派了宋纪枢和陆纪纲下场,轮到在三清山、阁皂山、西山之前,龙虎山和兵锋山便降了不少雨下来,然后宋纪枢谦让,说让三清山先来的。
这是一个看着文质彬彬像个隐士,但性格火爆嫉恶如仇的人,当初在西昆仑战场上大声念着《度人经》度化魔头的场景让程心瞻印象很深刻。
等到程心瞻找上宋纪枢时,后者显然也很意外,
“义符,好久不见了。”
在西昆仑,宋纪枢这么叫程心瞻已经习惯了。
“好久不见了纪枢。”见到故人程心瞻也很开心,同时也觉得建立浩然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起码拉近了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距离。
“你结丹了?”
两个人同时张口问。
随即又都相视一笑。
“最近可得空?”
程心瞻问。
“忙呢,忙的很,才从庾阳回来,交还令箭,准备歇几天再去领令箭,现在局势动荡,魔道猖狂,正是我辈出力之时。”
宋纪枢说,眼里杀气腾腾。
“别领了,跟我走一趟南疆如何,我这里有大动作。”
程心瞻笑着说。
宋纪枢一挑眉,“可以啊!”
杀魔哪里不能杀。
————
参水岛,西山驻地。
对于净明派,程心瞻其实接触不多,西昆仑除魔的净明派没去,但不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净明派没有除魔之心,而是净明派擅长水法,北方干燥,去了很不自在,相当于被厌胜了,而且那次去西昆仑正道势力众多,形势也没那么急,所以净明派才没去。
不过净明派承袭了许天师的脾气,杀性重,这次听说要成立浩然盟,还要主动对东南沿海出击,净明派就感觉责无旁贷了,积极响应,倾巢出动。
程心瞻与净明派的接触是在龙虎山的时候,当时祈晴雨,阁皂山谦让后,净明派的三位道友也洒脱谦让,演法过后程心瞻与庐山剑派的蓝逾青谈论剑道,这三位道友也来了,都是好剑之人。
程心瞻记得他们的名字,郑照观、沈照冥、赵量朴。
其中,沈照冥还在龙虎法会武斗中拿了次名,因此也进了奉印殿。
可当程心瞻来参水岛打听,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看样子都外出诛魔了,果然,还得是净明派。
昨晚就听济虎道兄他们说浩然盟里就数上清派和净明派诛魔凶猛,盟里的道功也是这两家最多,上清派是因为自家是发起者,当然卖力,而净明派就完完全全是遵从本心了。
没人指路,他只得自己找,晃悠一会后没撞见几个人,他便来到签发令箭的地方等着。
大约等了有一个多时辰,还真让他走运等到一个。
程心瞻看见一个身后背着剑、手里拿着拂尘的道士大踏步往这边走来,他定睛一看,眼睛便亮了起来,大喊,
“照冥道友!”
那人闻声看过来,见到是程心瞻,很是意外,更是欣喜,“心瞻道友,你怎么在这里?”
程心瞻反问,“道友这是结了差事要来交还令箭了?”
“是啊。”
沈照冥说。
“那道友交还令箭后需要休息多少时日?”
“不需要,补充了丹药符箓就走。”
程心瞻心中叹服,嘴上道,
“我这里有一个差事,去南疆诛魔,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动静会比较大,你可感兴趣?”
“道友有召,照冥岂能不奉?”
沈照冥紧紧握住程心瞻的手,并在程心瞻的手上写了一个“印”字。
程心瞻拍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照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和程心瞻约定好之后就自行准备去南疆的东西去了。
而程心瞻则来到他最后一个寻人之地,庐山剑派驻地,斗木岛,来这里自然是找老熟人,蓝逾青,只是很不巧,他不在此处。
不过这也没关系,现在他凑齐的队伍已经很不简单了。
以至于等到第二天这一伙人出发的时候,许多人张目来看。
程心瞻,金丹羽客,三清山辈分极高的道爷,斗剑会上夺头魁,西昆仑山传符名,龙虎山里祈晴雨,三尸岛上显法相,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方为敏,金丹羽客,三清山里鼎鼎有名的炼丹天才,龙虎法会上在一众炼丹师里脱颖而出的人物。
李成晏,王成夷,两位金丹羽客,句曲山中的金童玉女,万尸海里的雌雄双煞,浩然盟成立以来,两人诛魔上百,更有一名三境魔头的战绩在。
宋纪枢,金丹羽客,阁皂山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一本《度人经》在他手里更像是催命经。
沈照冥,金丹羽客,西山万寿宫道士,杀星一样的人物,一把拂尘一把剑,被他盯上的魔头,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一个走脱的。
黄妙罗,二境剑修,三清山道士,少见的体剑女修,不过她能被人熟记,不是因为她是坤道,也不是因为体剑冷门,而是因为她手中的长剑着实锋利。
孟虚奇与孟虚宜,胞兄妹,善合击,二境雷修,兵锋山道士,初次扬名是在龙虎法会武斗场上,来浩然盟后多次被人撞见诛魔时漫天雷霆的浩大气象。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很年轻,没有一个超过甲子之龄。
当他们结伴离开的时候,紫薇山上的轮值盟主,也是首任盟主承初真人也在看着他们,她身边有好几位来自不同仙山的四境玄在,其中一个就是神霄派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孟虚奇与孟虚宜的传道人,这位老者远远看着自己因惜才收下的两个不记名弟子,却很可能是事实上的关门弟子,对着身边人说道,
“未来五百年菁华仙种,当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承初真人点点头,额外嘱咐一句,“谁在南边坐镇?让他看顾看顾。”
————
南疆,南荒与苗疆的合称。
之前因为绿袍老祖和红发老祖争锋相对打生打死的缘故,这块号称十万大山的林莽南国总是不得安生,所以南疆两个字就意味着混乱。
混乱之地滋生妖魔,也是南派魔教和旁门扎堆的地方,同时也有很多正道的年轻侠客将此地视为除魔卫道的历练之所。
直到红发老祖突然身死,绿袍老祖跻身五境,其真龙之身更是可以媲美仙境,于是整个南派魔教都成了绿袍的一言堂,整个南荒都成了魔巢。
正道修士也不敢随意进来了。
南荒原来还有一些零散的道观佛寺,在绿袍入五境后,实力差些的,便举教搬出,实力尚可的,也不愿与绿袍正面起冲突,选择封山闭门。
至于旁门,要么星散逃离,要么投入魔门,再者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南派魔教的胃口,或者是说绿袍老祖的胃口很大,一个琼州海,一个南荒,这还不够,南派魔教一边向东蚕食庾阳和三湘,一边向西北鲸吞苗疆和滇文。
在这其中,失去了红发老祖的苗疆,这样一个可以视作五境大修士同时又是南方旁门领袖的人物,情况最是岌岌可危。
在红发老祖大弟子姚开江投敌入魔之后,苗疆旁门已经是一盘散沙,各个苗疆部落也是人心惶惶,而除了红木岭之外,苗疆最大的势力就是青龙洞、仙人洞和一个蚩尤洞。
青龙洞和仙人洞是道门势力,自然与魔教不共戴天,但这两家互相离得远,门人也不多,又不是什么顶尖法统,祖上都没出过几个仙人,在南派魔教的北上洪流下能够自保已经是不易,更不必说平定魔乱,
而蚩尤洞都不好说是什么势力,就是上古苗民的隐居之地,擅长巫蛊之道,只要不是苗民灭绝或是起了虫疫,是从来不过问世事的。
就是在这样群魔环伺的乱境中,一群正道弟子,悄悄从东方过来,扎进了苗疆的茫茫林海中。
(本章完)
非正文章018 抱歉,请假一天
非正文章018 抱歉,请假一天年前欠了一屁股债,开工一堆事,事多心烦,导致写文没时间没状态,虽然写到现在也挤出了两千多字,但深感质量太差,就不发出来了,再改改,故请假一天,请书友们谅解。
(本章完)
第175章 迷踪湖
第175章 迷踪湖
薄雾,无风。
朝暾初露,晨光的痕迹在雾中看的格外分明,金黄色的,一斜缕一斜缕,像是被风吹起的珠帘。金色的晨光将吊脚楼的影子拖得细长,打到楼西侧的土坡上。
土坡上墨绿色的何首乌藤叶生长的很茂盛,还有人专门为其搭了藤架,看来被照顾的很好。不过可能是太安静的缘故,这些藤叶在朦胧的山雾里像是一条条爬上土坡的蛇,看着很唬人。
藤蔓顺着架子爬上二楼,二楼廊檐下的竹竿上还吊着几块蜡染布,靛蓝的蝴蝶纹染上厚厚的尘埃,在雾中一动不动,像是什么溜进了寨子里的鬼怪。
寨子前的篝火塘里积着厚厚的灰,在以往,这里的火灰永远都是热的,总有孩子把一些稀奇古怪的草根和虫子扔进去烤,不到半天,就能掏出来吃了,但现在,火灰冷的发青。
这是一个散落在苗疆外围的极为普通的寨子,要是从三湘进入苗疆的连绵大山,深入不到百里就能到达这个地方。
寨子大院前的栗溪依旧在潺潺流淌,两边的梯田却已经荒芜,杂草丛生,寨子里寂静无人,仿佛已经荒废了许多年。
程心瞻捻起火塘里一把青灰,看着死寂的寨子,没有炊烟,没有鸡鸣,没有白狗和孩子们追逐打闹,他心里有些堵,手中一松,青灰又从他指尖滑落。
“心瞻,你是对的。”
沈照冥手指一个方向说。
在来的路上,程心瞻就已经把这个苗寨与他的关系简单说了。
而大家顺着沈照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发现,近处几家屋子的大门被打烂成稀碎,但依稀可以从碎块中看出门上贴着的道人斩魔图画。
虽然有破坏的痕迹,但寨子里却没有血迹,这是好事。
苗民们听劝走了,南荒魔头也确实来过。
可这已经是苗疆最靠东的边缘了,紧邻三湘,魔头竟然也真的来了,真不知这大山里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栗溪寨的人又往哪里走了?他们可还好,老寨主的身子骨可还硬朗?
没人能回答他。
也来不及多伤感,有差事在身,众人这就离开,继续往林莽深处走。
“你们可曾听闻,辛辰子现在跻身四境,又极得绿袍宠爱,也开始称宗道祖了,被手下魔头尊称一声南辰老祖,取的是南疆星辰之意,至于南疆之日月,呵,自然是留给绿袍老祖的,当真滑稽。”
宋纪枢看出程心瞻情绪有些低落,便率先张嘴聊起了趣事。
南疆和东南沿海是最近神州大地上风云变换之地,而南疆本就沿海,加上绿袍老祖化龙统管南荒海内外,更是天下目光汇聚之所。
但凡是目光高远些的,对南疆都有所打探和了解。
兴许是受到了海上不良风气的影响,绿袍老祖现在也自号大圣了,唤作蚀真大圣,与覆海大圣和托天大圣并称魔道三圣,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新晋大圣也完成了南派魔教在名分和半事实上的统一,自己即为教主。
说是半事实,是因为南海上还有些势力嘴上尊这位新晋大圣,但却不肯俯首纳贡,不少海上妖魔还明尊暗讽,说是陆上的长虫也敢来海上耍威风,真以为自己是东海那两位?
这自然也引得绿袍老祖颇为不爽利,所以此时此刻这条真龙就在南海上面晃悠着。要说个实话,以他五境真龙在海上的天然威势再加上集南派魔功大成于一身的绝对实力来讲,南海上又无真龙在,以那几个杂血劣种的跳梁小丑,即便是五境,也还真不是绿袍的对手。
这条骊龙要想完成南海事实上的一统并非不可能。
至于陆上,南荒境内已经是铁板一块,绿袍老祖嫌百蛮山太小,都已经将自己的寝宫搬到了烂桃山旧址,现在被称作紫煞龙穴的地方。
而当前的百蛮山则是由辛辰子当家做主。
“一介小人得志全赖鸡犬升天的魔头,竟也敢称南辰,活脱脱沾污了心瞻之南斗别号。”
黄妙罗愤愤说。
她同样有意打诨,把话头往程心瞻身上扯。
方为敏没听出来黄妙罗意思,只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而程心瞻虽然觉得这个南辰老祖听着确实别扭,但更觉得南斗这个自家同门喊出来的别号放在外面人面前说也很不合适啊!
他有些害臊,口说,“勿再提,勿再提!”
不过众人瞧他这样子,反而来了兴致,宋纪枢便笑着问,
“何为南斗?”
程心瞻还没来得及制止,黄妙罗已经把程心瞻四登宗内南斗榜的事给说出来了,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程心瞻是宗内第一个同时四榜在名的人,因为食气榜有限制,五十岁往上的就会隐去名字,比如说结丹榜上有方为敏的名字,但食气榜上他的名字就已经消失了。
“当时宗内都在猜,心瞻是哪家道子。”
黄妙罗笑着说。
“六息食气,三旬结丹,程师之天资可见一斑。”
李成晏言笑晏晏。
不过榜单这种东西,谁家没有,在场的,又有谁没上过呢?只是都已经到了金丹的境界,台上的戏子变成了看戏人,棋桌上的棋子也在慢慢成为棋手,无人还会关注榜单了。
不过博心瞻一笑而已。程心瞻觉得臊得很,笑不出来,但这个话题也确实是将他心底的忧虑冲散了不少,不过他不想紧着这个事往下说,张嘴赶紧把话头拉回正事,边走边说,
“根据盟里收集到的信息,当时辛辰子带领众魔兵围攻红木岭,红木岭副教主姚开江投敌,突然放开山门大阵,等到魔兵攻入,另一位副教主洪长豹始终联系不上红发老祖,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不过让辛辰子和姚开江都没想到的是,红发老祖老早前就把化血神刀传给了洪长豹,洪长豹仗着法宝之威硬生生拖住了两个魔首,掩护红木岭门人弃山北逃。
“红木岭到底是旁门领袖,又和青龙洞交情不错,一路上有不少不露面的贵人相助,再加上辛辰子和姚开江急着回南荒迎接化龙归来的绿袍老祖,这才让红木岭残兵摆脱追兵,遁逃深山,但是红木岭祖庭算是被彻底捣毁了。
“随后便是辛辰子跻身四境,一心整饬南荒内部,无心再追红木岭残兵,只是发动手下深入苗疆斩草除根。
“红木岭残兵一路溃逃失散,再一路被洪长豹找回,私逃的私逃,横死的横死,到现在拢共就万把人,躲藏在乌江迷踪湖一带。这些残兵能被洪长豹找到,并愿意继续跟随洪长豹的,多少是有点本事在身上,也都是敢豁出去命的。
“所以一路搜寻合围过来的南派魔兵也不敢和这群亡兵死磕,只是在外围起了阵,把那块重重包围起来,时不时动动手,想要慢慢耗死红木岭的人。”
“而盟里不想这股与南派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万把人慢慢被耗干净,所以发了这个令箭。这个差事可不小,红木岭残兵万把人,外面合围的南派魔头不下五万,我只好搬救兵把你们都喊过来。”
程心瞻边走边介绍着,一行人速度很快,匿影藏形来到了乌江的下游,并慢慢往上游迷踪湖一带摸索去。
乌江是大山中间的江,两岸都是直入云霄的高峰,而且大山攒簇拥挤,大江便也跟着弯弯曲曲,几人沿着大江溯洄而上,前山遮着后山,看前不知去处,往后不见来路。
山顶上盖着云,山腰处聚着岚,山脚下又生着瘴,人从天上飞过往下看,是什么也看不见,众人几乎是紧贴江面低掠,这才看得清江水,稍高一些,便只闻水声,不见水光。
江水幽绿,倒映着两边山上的森森古木,古木上攀援着千百年的藤蔓,足有大腿粗,从树上垂到江里,偏偏还不腐不烂,在水里继续生长,宛如一条条大蛇。
两岸虎啸猿啼,水里巨影重重。
这样的险山恶水,难怪多生妖魔。
也难怪红木岭的人能在南派魔兵的追杀下逃出这么远,想要在这样的原始林莽里找人,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不知拐过多少次弯,再绕过一座大山,前面的声和光突然透出来,传到众人耳朵和眼睛里,各种叫骂声与法术虹光此起彼伏,魔焰滔天,血煞如云。
众人收敛遁光与气息,缓缓靠近。
乌江在这里陡然变得宽阔,又分出许多支流来,水脉错综复杂,像是一张网,把陆地和山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岛,水雾、山岚以及木瘴混合在一起,连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迷雾,把这群小岛全部包围在其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这就是乌江流域里一个有名的险地,迷踪湖。
而在这片迷雾的外围,是满山的妖幡魔旗,把迷踪湖团团围住。
众人看到,这满山的妖幡魔旗还不一样,上面图字各异,包括那些招摇呐喊的魔兵,嘴里喊的号子也不一样。但这群魔兵又不是普通的杂兵,几人看的清楚,这些魔兵还起了阵。
一道悬空的血河首尾相连,像是一条绸带,将迷踪湖围在其中,血河里有血色的藤蔓在飞舞,像蛟蛇一样。
血河似在逐渐收缩,看样子是想要把迷踪湖上的雾给冲散。
许多魔头便投身其中,站在血河里朝着迷雾中施展法术。
程心瞻这些人里面,句曲山的李成晏和王成夷因为和三尸岛有大仇,所以基本接的都是那边的差事,净明派的沈照冥因为善水法所以也是在万尸海一带杀魔,只有阁皂山的宋纪枢往南疆跑的多,他对南派魔教的情况有所了解,看了一会后便跟大家说,
“辛辰子现在手下有八个响当当的三境魔头,这些魔头许久前就在南疆闯出了名堂,有些就是百蛮山出身,有些是南荒原来其他魔教教主一级的人物,还有出身苗疆旁门或是魔门的,先前都是和辛辰子称兄道弟的人物,有些辈分比辛辰子还大,但随着现在绿袍老祖和辛辰子升境,威势大涨,全都丢掉面皮簇拥在辛辰子脚下,自称南派八大金刚。”
宋纪枢脸上很是不屑,继续说,
“眼前围困迷踪湖的是这八大金刚其中的三个,你们瞧西南边,那群魔头穿一色的青衣,戴黑帽,这是阴河鬼师杨玄蜡的教众。西北边的,那群魔头穿红衣的多,手上兵器多是藤杖,这是血藤姥姥龙幽婆的手下,那条血河,应该就是血藤姥姥的手段。
“临近我们这边的,也是看着最混乱的,应该是叛教投敌的姚开江的手下,他的手下都是从百蛮山以及南荒其他小魔教里抓人凑起来的,现在这姚开江还学着其他魔头取了个混号,叫青面夜郎。
“说来也怪,这三个都是苗疆出身,辛辰子非要派他们过来,这是在恶心谁?”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道,
“这八大金刚我也有所耳闻,眼前这三个投辛辰子之前都是一派教主级别的人物,传闻其中的龙幽婆都渡过了五次雷劫,其人志在四境,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就我们这九个人,要是想直接攻破外围法阵,把红木岭的人救出来,这是痴人说梦。
“依我看,要想缓解红木岭的困境,还是得进包围圈,到迷踪湖里面去,看看现在红木岭苗民到底还有多少高手,死伤如何,灵玉草药还有多少剩余,如果要解困,又该如何博取他们信任,再来说调动或是帮衬这些人突围。
“你们觉得呢?”
众人听着没异议,点点头示意程心瞻继续说。
“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那三个魔首又是不是时刻盯着,我们九个一起行动不妥。不如这样,我们分做三组,两组在外,互为配合,同时也是接应,一组进到包围圈里面,与迷踪湖里的红木岭残兵取得联系,并尽快形成话语权,进去后里应外合,保持联系,再讨论配合和突围的事,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想了想,没什么意见,李成晏和王成夷还拿出传音符分给大家。
谈及分组,句曲山的金童玉女和兵锋山兄妹善连阵合击,不宜分开,几人一合计,便形成了这样的三组,
由程心瞻、沈照冥、黄妙罗打头阵,进入到迷踪湖内部,摸清里面的情况。
宋纪枢、孟虚奇、孟虚宜成一组,李成晏、王成夷、方为敏成一组。这两组先在外面搞出些动静出来,最好是把魔道法阵掀开一个口子,让程心瞻一组趁机进去。
大家一商量,觉得还是要避开血藤姥姥,在另外两个魔头手下找机会。
(本章完)
第176章 破阵会面
第176章 破阵会面
迷踪湖东侧,山峰十余座,连绵二三十里,每座山上原本茵茵一片的林莽被挖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像是一道道缝缝补补的绿布。
这些补丁处,都是魔头们伐倒古木,临时搭建的巢穴,依稀可见人头攒簇,漫山遍野粗略一扫,不下万人。这些魔头有些在练功,有些在炼宝,有些在赤身角力取乐,有些在因为互相侵占了地盘而争吵,可谓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像这般行坐无矩、修行无序的群魔,竟然同出一教,其名为夜郎教。
这个魔教成立还不到两年,是南派魔教下面的分支小教,教主就是被称作青面夜郎的姚开江。
这十来座山头正中的一座,没有魔头们驻扎打搅,整座山还是原始林莽的样子,山顶处被削平,上面停着一架青铜战车,战车前有四匹铜马套着轭鞅,铜马浑身青金色,双目赤红,鼻息如火,让人分辨不出是活物还是傀儡。
战车两侧还各站三个青铜武士,每个足有九尺高,身披铠甲,手握长戈,一动不动。
在战车厢舆内,有一个壮汉盘坐,他看着竟比两侧的护卫还要高大,怕是有丈许高。壮汉身披一件黑袍,却是斜穿着,裸露出左臂与左胸来,裸露在外的皮肤是青灰色的,清晰可见皮肤下虬结鼓胀的暗银色筋管,像是里面流着汞砂。
方阔巨脸上盖着一张金色面具,金面下只露出一双赤瞳。
姚开江居高临下盯着那片湖上迷雾,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红木岭子弟还留在这个世上,要是他们能好好活着,自己叛教投敌岂不就成了笑话?
只是杨玄蜡和龙幽婆油盐不进,单做样子,只围不攻,耗在这迷踪湖数年了却还是不肯下死手。姚开江都要怀疑,在这样下去,洪长豹是不是都要借这地形之便重建山门,再续法统了?
他已经忍无可忍,决定再去找杨玄蜡和龙幽婆谈一谈。
“轰隆!”
正当青铜马蹄轻动时,便见不知从哪飞出一张玉符,打上天际,顿时风云变色,乌云酝酿,云生雷落,开岚扫瘴,往这一排山头最南边那座孤峰落去。
姚开江扫了一眼,只是二境的雷符,他并不理会,但战马也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谁!”
“敌袭!”
姚开江不动,但雷霆落处却是一片慌乱,群魔闪避乱飞,像是惊林之鸟。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一张张玉符和雷旗似飞鸟一样升起,天雷便如雨而落。
“正道来人了!”
有魔头大叫。
“是蜀山,这里离蜀山太近,定是蜀山来人了!”
有魔头附和着,声音惊惶,于是那整座山都开始乱起来。
姚开江眉头一皱,辛辰子塞过来的这些歪瓜裂枣果然不堪入目,太清雷符和神霄雷符都分辨不出来,而且看玉符雷旗的灵机法蕴也不过是二境,竟然也能让他们慌乱成这样。
“慌什么!”
战车上传来一道金戈之音,冰冷肃杀,压过了雷霆,这也让慌乱的魔头们稍微冷静一些。
姚开江抬手打出一道青幽幽的玄光,是个钉子一样的法宝,法宝在天上一转,便将玉符雷旗全部击碎,雷云消散一空。
夜郎教魔头看见了,顿时欢呼呐喊起来,那座山的魔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又回去了。
与此同时,在迷踪湖的西南边,天空中忽然闪过群星之景,尤其是北斗大放光明,一片看似飘渺的星光从天而落,落到了阴河鬼教其中的一座山头。
阴河鬼教明显就和夜郎教那群土鸡瓦犬不一样,有人去攻迷踪湖,有人在山中修炼,也有人在防备值守。从头到尾没见着杨玄蜡露头,只见那座山上的一个魔教头目出手,祭起一个黑黢黢的陶罐,里面有水柱冲天而起,倒卷天上,那水里有密密麻麻的水鬼,从水里跳出来,去啃食星光。
星光将乌水荡成虚无,那些水鬼也凄嚎着化为黑烟。
不过动手的不是一个魔头,那一人出手后,便有几十人跟随,形成一片乌蒙蒙的水浪,不一会就将星光给淹没掉了。
不过下一刻,那星光似学了个乖,又往夜郎教所在的其中一个山头落去,这里的魔头见星光落下,纷纷做鸟兽散,也有祭起法宝去挡的,但只寥寥几个,力还使不到一块,等星光落下来,几个跑的慢的便似被利剑贯体,身首异处。
阴河鬼教的魔头们见着,非但不动手帮忙,还发出一阵嘘声嗤笑。
姚开江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点了两个名字。
“蚩桐皮守山,蒙田虎出去搜人,带着你们的手下,再出丑相,你俩就都等着被炼成尸傀!”
姚开江震怒的声音在群山中响起。
被叫上名字的两个魔头即便有万般不愿,此刻也得动起来,一个领着手下应对星光,一个领着手下离山,往最初雷符升起的地方去找。
乌泱泱数百人才动身,又见几道黄云飘过来,等近些才看出来原来是六张巨大的黄色符箓,符箓上神光闪耀,又当空化作六个五六十丈高的巨人,落到地上后引发一阵地动山摇。
“神霄雷符,周天星斗,黄巾力士,这是神霄派、上清派、灵宝派都过来了,老鬼,龙婆,你俩还坐的住?”
姚开江以元神之念问话杨玄蜡和龙幽婆。
“呵,不过是几个娃娃,而且他们冲的是你,不是我,再说了,南辰老祖交给我的差事,是杀光红木岭,不是和正道作对。”
杨玄蜡不紧不慢回了他一句,而龙婆自始至终没出声。
姚开江的脸藏在金面之下,也看不出什么神情,但那双眸子却是更红了。
他一声令下,又有数百魔兵离山,去找寻正道踪迹,不过也不必他找了,当看到龙幽婆和杨玄蜡始终无动于衷,为了将动静闹得更大些,宋纪枢、孟虚奇、孟虚宜还有李成晏、王成夷、方为敏都接连现身,力士,雷霆,星光,丹火,统统往夜郎教这边倾泄,直到动静大的连姚开江也坐不住了。
这几人不动另外两家,就攻杀夜郎教,让姚开江面上难堪,心里也是盛怒,他念头一动,青铜战马踏空而起,战车车轮碾过虚空,发出天雷一般的声响,左右青铜武士也各自寻人,扑杀过去。
姚开江是成名已久的魔头,众人不敢大意,联起手来对敌,但法术始终控制的很好,不落到另外两家。
不过时间长了总有意外,孟家兄妹的雷霆和方为敏的丹火便时不时落到夜郎教门前的血河大阵上,引得血河激荡,翻滚不休。
又是一次星光闪烁,雷火交加,忽然有三个人影穿过乱哄哄的夜郎教,抵近血河。
察觉有外来人靠近,血河顿时咆哮起来,里面瞬间生出无数血藤,如蛇似电,去缠那三个人影。
这时,雷霆丹火又齐齐降下,落在那些血藤身上。而三道人影的当头一个,更是身化剑虹,赤金色的剑光对着迎面过来的血藤不避不闪,就这么迎了上去。
血藤触碰到剑光,一触即散,化作阴滓黑烟。
“纯阳真意?”一个年迈苍老的女声响起,似乎很是惊讶。
但就这一个惊诧的功夫,剑光领着身后两道人影,已经突破了血藤的封锁,冲进了迷雾里。
“呵!”
高坐战车上的姚开江发出一声冷笑,“龙婆,这好像不是光冲着我来的呀!”
不过龙幽婆在惊叹一声纯阳真意后就又不说话了,根本不理会姚开江,但是那血河确实是又粗壮了几分。
见到程心瞻三人已经进去了,宋纪枢等六人也不停留,立即后撤。这个姚开江虽然手下无强兵,但其自身魔功却是很厉害,六个青铜武士各个都有金丹初期的实力,他自己尚未走出战车,仅凭那个乌青色的铁钉,都让众人难以招架。
姚开江意识到这几个正道年轻是想救红木岭后,也不去追了,他看透了鬼师和龙婆的嘴脸,心想着不如就让这些正道搞出点动静来,到时候红木岭的人突围而出,再看那两个老东西还肯不肯出力。
————
迷雾里什么也看不见,程心瞻激发出心府里那道赤红精血的气息,大声道,
“洪教主,故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迷雾便散开,形成一个通道。
程心瞻和沈照冥、黄妙罗对视一眼,点点头,便顺着通道往里走。
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水上泽国矗立在眼前,小岛山丘星罗棋布,本是一个绝佳的观光胜地,只是现在,每个小岛上都是人,略显拥挤,各个脸上更是愁云惨淡,叫苦连天。
不过这些残兵还是聚集在一起,伤者有人为其医治,没带伤的都在组织抵抗,打退时不时闯入迷雾中的魔兵。
情况还没有程心瞻想的那般坏。
程心瞻眼前一,只见一个人突然闪现到身前。
“是你?”
洪长豹很意外。
外面动静那么大,他自然知道,但他却不会出去,万一是诱敌之计呢?而且自始至终只有姚开江那个叛徒的声音,更难缠的杨玄蜡和龙幽婆却是没动静。
等有人冲进来,他也知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是想看看来者是谁,却没想到那个人身上有师尊的气息,还口称故人。
他更没想到,来人是他。
“程且清?”
洪长豹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并且印象很深,因为这个年轻人为了捞苗人的尸首冲入烂桃山,更因此被真煞冲穴险些丧命,他还是温素空的徒弟,这些事加起来,让洪长豹想忘记都难。
哦,他身上的气息,是师尊赐的那滴精血。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沈照冥和黄妙罗都看过来,义符大家都听过,南斗方才也解释了,怎么又冒出一个且清了?
程心瞻拱拱手,“洪教主,贫道道名心瞻,且清不过是先前行走江湖的别名。这位是西山万寿宫的沈照冥道长,这位是我同门,黄妙罗道长。”
洪长豹和沈照冥与黄妙罗打过招呼,又不以为意冲程心瞻笑了笑,“无论什么且清还是心瞻,你是温素空的徒弟不假,对我红木岭有恩不假,三位道长,且随我来吧。”
洪长豹将三人引到一个小岛上,临时用水土捏成了桌椅,请三人坐下,
“地方简陋,各位莫嫌弃。”
三人摇摇头。
洪长豹看向程心瞻,赞道,
“我与道友初见时,道友尚是一境,等再见时,道友却已经是三境,让我等汗颜啊!”
他心中想着,不愧是她的徒弟。
程心瞻摇摇头,回道,“洪教主过誉。”
洪长豹一句话叙过旧情,便问,
“可怜老夫已是丧家之犬,在这山林里惶惶不可终日,道友从外界来,老夫只问一句,我家师尊可还活着?”
洪长豹确实如他所说,可怜至极,红木岭被破后一直在苗疆东躲西藏,收拢残兵,随后龟缩在这迷踪湖里,再也没出去过,只是听魔兵说过红发已死,可他却无处求证,心底更是一直不肯相信。
程心瞻看出洪长豹眼中带着希冀,心中暗叹,嘴上则道,
“洪教主节哀,我已亲眼见过红发前辈的尸身,前辈确实已经身死。”
洪长豹眼中的希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仇恨,他问道,
“道友从哪里见的我家师尊尸身?”
程心瞻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又不好欺骗,只得实话实说,
“洪教主得有个准备。”
洪长豹闭上眼,山一样的壮汉竟然流出泪来,他长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然后睁开眼,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叹一口气,
“红发老祖尸身化作原形,已经被赤尸吴牢炼成了尸傀。”
洪长豹猛地睁大眼,目眦欲裂,眼角流出血泪来。
他半晌没出声,随后忽然剧咳,呕出一滩血来。
“此仇不报,我洪长豹誓不为人!”
汉子声音已经变了,如哭似嚎。
程心瞻等人也不好说话,安静等着洪长豹缓过来。
好一会后,洪长豹慢慢调整过来,又问程心瞻,
“那不知几位道长过来是有何贵干?”
程心瞻直言不讳道,
“魔门是道门和旁门共同的敌人,说句不好听的,现在魔门势大,红木岭已有倾覆之危,我道门又岂能见死不救呢?”
(本章完)
第177章 疫
第177章 疫
洪长豹闻言笑了笑,点点头。
说白了就是一起对抗魔门,在苗疆留红木岭这么个钉子在。
这对红木岭是好事。
接下来,自己得告诉正道,红木岭的价值,
“道友,你看这迷踪湖如何?我踞湖而守,魔教围攻三年尚不得破。”
程心瞻点点头,“占据乌江中段天险,天然迷雾为障,易守难攻,又位在仙人洞与青龙洞之间,是极好的位置。”
洪长豹微微一笑。
“不过恕贫道直言,当下来看,若以乌江为界,江北可谓是苗疆最后的净土,若洪教主有复教报仇之意,可不该有心存偏安之想。”
洪长豹脸色一变,“定然不会!”
似是怕几个道人不信,他脸色极为郑重,
“坐守迷踪湖,不过是权宜之计,只为休生养息,待时机一到,自当走出去,反攻南方!”
洪长豹听明白了,心里也清楚,要是自己率红木岭残部在迷踪湖安家,不提能不能在魔道围攻下存活下来,光说对正道的利用价值就小了很多。当然,破门亡师之仇,也不允许他偏安,否则他在破门之时就可以选择投靠魔教了。
程心瞻点点头,洪长豹心气不失就好。
“这次几位道长过来,是奉了哪位真人的法旨?”
洪长豹问,他也必须要弄清楚正道对红木岭的支持程度,如果仅是几个年轻人斩妖除魔一时兴起过来的,那他还不如继续在迷踪湖守着,等待时机。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
“洪教主且看看,三清山和万寿宫的已经在这了,方才外头的动静洪教主应该也看到了,那是兵锋山、句曲山、阁皂山的几位高徒,来的每家都有金丹,呵呵,这不是哪一位真人的法旨,是正道同盟的意志。”
沈照冥和黄妙罗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想着心瞻真是会说话,就盟里的一个令箭竟也能起这么高的调。
洪长豹闻言却是大喜,不错了,有各家道种在,不怕正道目光不偏向这里。
双方都表了态,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洪教主,可否仔细说说这迷踪湖?”
洪长豹点点头,为正道三人解释起来。
原来,这迷踪湖本来就是红木岭的后手之一,这也正常,狡兔都还有三窟,哪个大教会没有这样的后手呢?而且,程心瞻敢笃定,红木岭的后手还不止这一处,而像四师二葛以及符箓三山这样立世数千年的大教,后手只会更多。
这迷踪湖极深,迷踪二字不光说的是湖上迷雾让人分不清方向,地下更有无数的水窟纵横交错,暗流激荡。
在以往,这是一头三境黑水玄蛇的地盘,这黑蛇每到夜里就祭出内丹,摄食月华,放出迷雾,久而久之,丹雾和山水瘴气混在一起,就成了这迷踪湖。
黑蛇在乌江里长成,能兴雾做浪,等闲人伤不得他,即便是法力高强者来捉他,这黑蛇往湖底下迷窟里一钻,再遁入乌江里,谁也奈何不了他。
不过世人却不知,这黑蛇竟是红发老祖的义子,名叫乌玄渺,一身修为尽得红发老祖真传,而且在红发老祖的指点下将这迷踪湖上面的迷雾还有下面的水窟都化成了法阵,无论从水上强攻还是水下暗潜都不好使,是红木岭的后手,并且只有洪长豹一个人知晓。
而几人谈到现在,也没见洪长豹有把这位乌玄缈引荐出来的意思,看来还是想把这个后手再藏上一藏。
程心瞻听到这,便问,
“洪教主,红发前辈有先见之明,这迷踪湖也是易守难攻不假,不过这近万人的日常修行,还要抵抗外界攻势,怕是有些难以为继了吧?”
洪长豹苦笑,不愧是大教子弟,这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要维持近万人的修行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往日里红木岭五万门徒的修行,得有上百里山头的灵物产出再加上周边上千个苗寨的劳力供养才能维持。现在近万人挤在这迷踪湖,光是日常食气修行,就已经快把迷踪湖榨干了。
而且红木岭是旁门,修的是血气似海,除了食气服丹,还需进补肉食,现在三年不食荤腥还要抵抗外敌,现在大家都有些萎靡不振,精血亏空了。
“还能撑上一年半载。”
洪长豹没有细说,只是一句话道出了当前的困境,他也明白,外面的魔道一开始攻的凶,到后面基本上就是只围不攻,不过是每日派人过来骚扰让里面的人紧绷着弦,应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那洪教主原本是有何打算?”
洪长豹稍作迟疑,不过想想,这些大派子弟还能贪图自己这群丧家之犬什么呢?便直言相告,
“我那义弟,出去联络去了,青龙洞和仙人洞先前与我红木岭都是有交情在,这次把情分用尽了,盼能有些收获,另外,乌江十八妖,我那义弟也能说的上话,看能不能寻些助力回来助我等脱困。”
程心瞻点点头,却不作声。
“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洪长豹见程心瞻只是问来问去,又不说良计,便主动来问。
程心瞻却不急着答,“洪教主能否允我们四处走走,看看地形?”
洪长豹不知程心瞻卖的什么关子,只闷闷一点头,
“那我就失陪了,几位道长不要跑到雾瘴外面,更不要进水下,那里只有我义弟知晓路径,便是我下去了也找不到方向。”
几人点点头,洪长豹便急匆匆走了,看来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忙呢。
等到洪长豹一走,三人便自顾自逛起来,程心瞻首先拿出传音符,跟外面简单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报个平安,随即沈照冥便问,
“心瞻,你有何想法?”
程心瞻这边把传音符开着,同时说道,“先前看盟里的情报,感觉像是红木岭岌岌可危,在魔道围攻下苦熬,似乎伤亡惨重的样子,但是进来一看,发现也不是这么回事,红发老祖不愧一代妖宗,洪长豹也难怪受红发老祖看重,事情其实没我们想的那么坏。”
沈照冥点点头,“不错,原以为进来要大干一场呢。”
“所以这事就不用那么着急,红木岭找外援去了,纪枢,我看你们也不必守在外头,不如在苗疆转转,也可以找仙人洞与青龙洞的聊聊,魔乱之后他们一直呈现龟缩之态,是个什么意思,要是担心绿袍老祖,可以和我们结盟嘛,同时可以表达一下我们对红木岭的态度。
“紫薇山攻南防北,事情多,还是不要劳烦盟里了,看看能不能把当地的道门力量调用起来,人多了,就可以做大事,不必只想着救红木岭出去,不是八大金刚么,我们看能不能吃下一两个。”
传音符那边传来宋纪枢的声音,“心瞻放心好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你们三个在里面当心些。”外面掐了传音符,看来是行动去了。
“你想怎么吃下去?现在南派一统,三境高手并不少,但也只是选出了八大金刚,这八个,哪个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要吃下去并不容易。”
黄妙罗问道。
“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天时,现在能利用起来的天时也就是夏汛,现在春末,离夏汛不远,我们可以等等这个时间,地利,自然就是江水和迷雾,夏汛和江水,这个照冥应该喜欢。”
沈照冥闻言一笑,“到时定不让心瞻失望。”
“迷雾的话,到时候看看那位玄蛇的本领,若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出一份力。至于人和,有两处,我们这边,自然是能出手的越多越好,这也要看看纪枢他们能拉来多少人,魔道那边,他们不和就是我们的和,三家明显各怀鬼胎,姚开江最不受待见,追着他打就是。”
黄妙罗点点头,一对一厮杀她在行,规划这些事她倒是没太大兴致,总结道,
“那就是等夏汛到了,借江水之威和迷雾遮掩,齐攻姚开江,打他个措手不及?”
程心瞻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里面天时地利都好说,人和是最难的,心瞻你看这红木岭的人,各个虚弱不堪,怕是只有洪长豹和乌玄缈能出力,其余的,怕是难堪大用啊!
“而且怎么才能里应外合,把各方的力量使到一处,杨玄蜡和龙幽婆自然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重创姚开江。”
沈照冥补充了一句。
“关键就在这。”
程心瞻肯定了沈照冥的说法,“洪长豹对我们有善意,但还没有到充分信任的地步。反攻魔教对我们来说只是诛魔之举,但对红木岭残兵来说却是生死存亡乃至法统延续的大事。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他断不会轻易听我们的,现在四处逛,就是要找一个机会,让他们更信服我们。”
沈照冥和黄妙罗点点头,学着和程心瞻一样,看似无目的的四下看。
“你看那些红木岭的人,无论带伤的还是不带伤的,面上菜色都如此之重,莫非是中了什么毒?”
黄妙罗看了一会后便疑惑发声,认为找到了一个蹊跷处。
南疆的魔道善毒,这不是什么秘密。
沈照冥也早就看出红木岭这些人状态不对,闻言后,手上便掐了一个诀,指尖上凭空生出一团水球,他看了看,又闻了闻,便道,
“水雾和江水都没什么问题。”
“那是什么原因?”
黄妙罗觉得还是有些蹊跷,修行中人,即便是被围困,但并无性命之忧,只要食气有量,便能辟谷,要是灵气不足,那顶多是修行缓慢些,为何会脸色蜡黄,体型消瘦?
沈照冥想了想,便道,“红木岭旁门修的是肉身气血,擅长血炼,法术法宝都依托于自己的充盈气血来施展,所以不像我们道门仅摄食天地灵气,还要血食进补,我想应当是他们困居一地时间久了,又要对抗入侵的魔教,导致气血有出无进,这才成了这副样子。”
要是洪长豹在,听到这话定要夸耀他一番。
这话很有道理,黄妙罗听着也点点头。
不过程心瞻看着那些无精打采的人,却是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应和沈照冥的话。
“心瞻,你有何见解?”
沈照冥问。
“照冥说的有道理,应当有缺少血食的缘故,不过我想,迷踪湖既然作为红木岭的后手,其主人又是玄蛇大妖,怎么也该储备有一些血食的,而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即便是血食再少,应当也会优先供给一部分人,起码能抵抗外敌,想来不应该每个人都虚弱成这样,各个面黄肌瘦。”
沈照冥听闻微微皱起眉,“心瞻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已试过,水、雾均无毒,外面的魔头还能凭空下毒不成?如果说是咒术,可想要下近万人的咒,那定是要起斋醮的,我想这群魔头还没这个本事,即便有,依斋醮那般大动静,洪长豹应该也能发现。”
“我自然是相信照冥法术的。”
程心瞻连宽慰一句。
如果说水里有净明派金丹修士都发现不了的毒,那放毒的人哪还用这么麻烦,早就轻而易举把里面的人都毒杀了。
“呕!”
这时,三人边上一座小岛,许多伤员养在这里,其中一个忽然俯身呕吐,但修行人胃囊里都是精气,没有什么杂物,饿上数年的红木岭弟子更是如此,所以呕出来的仅仅是一滩青幽幽的胃液。
见状,程心瞻忽然眼睛一亮,随后看向沈照冥,
“照冥刚才说的对,外面的魔教想要把毒传进来,如果说不通过江水和雾,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信照冥的水法,水里无毒。不过,照冥你说,有没有一种东西,不是毒,不易察觉,但也能靠水传播,能致人虚弱,乃至要命。”
沈照冥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疫?”
程心瞻点点头。
“他们怎敢!”
沈照冥捏着拂尘的手骤然发紧,青筋都鼓胀起来。
往水里投疫,这是天下之大不韪,是比屠城还要凶恶的罪过!依净明派的律令,抓到投疫者,是要关进镜牢里受烧血剥魂之刑的!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程心瞻知道魔道的大胆,因为他身上就有一种能传播「病血疫」的蛊虫。
程心瞻来到一个伤者身边,在他惊恐的目光下祭出一只蚊蛊,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蚊蛊不但能吸食精血、传播血疫,其自身更能以血中微不可察的疫虫为食,于蚊蛊而言,这是绝佳的美味。
自从被程心瞻重新祭炼后,这些蚊蛊在海外饱饮精血,却在程心瞻的控制之下从未放出过「病血疫」,也就从来未曾食到过血里的疫虫。
但这次,这蛊虫终于闻见了疫虫的味,贪婪的吸食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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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78章 天时地利人和
第178章 天时地利人和
“啊——”
这个伤者见到眼前这人是洪教主带进来的,只当是援兵,所以突然飞过来凑近他也不曾出声,等这人放出蛊虫来咬,他则一下子惊诧的说不出话来。可眼见自己的血被源源不断的吸走,而那个长相骇人的蛊虫肚子都涨的那般大了,却还不肯松口,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惊惶,大叫出声。
他这一叫,便引得四周之人纷纷围过来,见到是几个道士在放蛊饮血,还以为是偷摸混进来的敌人,勃然大怒,当场就掏出兵刃。
“这是洪教主带来的客人!”
幸好有人认出了这三个道士,张嘴说了一句话。
洪长豹现在在红木岭残兵心中的地位极高,一听这话,众人都犹豫起来,不敢动手。
但伤者还在嚎叫,程心瞻正要出言解释,这时候人群里又有人说话了,声音又惊又喜,
“你是程斋主?!”
程心瞻循声望去,那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是个面黄肌瘦的老汉,来到程心瞻面前挥着手,程心瞻仔细去看,终于认出此人,
“狼山阿伯!”
居然是狼山留!
“程斋主来了?”
有人循声而来,见到程心瞻后莫不欢欣鼓舞,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能见到故人真是让人欣喜。
“白河乔,东田当,禾求莫,高山相……”
程心瞻一一叫出这些人的名字,这都是当年七里河坊的故人!只是各个都是面色蜡黄,更有缺胳膊少腿者,让人见之心酸。
他一一与这些故人拉过手,又问,
“蓝水鱼,韦青田,吴阿妹,他们人呢?”
狼山留只是连连摇头,“没了,都没了……”
见这道士和苗人熟识,其他人便问道人是谁。
狼山留闻言高高抬起头,“诸位,这位就是程且清道长,当年烂桃煞出世时,就是程道长进去为我苗人敛尸,与蜀山贼道拼杀,最终因煞气身受重伤的程道长!”
众人一片哗然,真煞出世是大事,所有人都记忆犹新,连带着那个进煞救人的义道也都被人记住了。
“原来是他!”
那个伤者也愣愣望着程心瞻,连身上的蛊虫都忘了。
这时,洪长豹也赶过来了,见众人围着三位道长,还以为起了什么矛盾,大喝一声,
“做什么!退下!”
洪教主一声大喝,围观的人连忙散开。
洪长豹看见停在伤者手臂上的蛊虫,目光一凝,随即看向程心瞻,
“程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程心瞻招了招手,蚊蛊便万般不舍的从伤者身上飞离,悬停在程心瞻与洪长豹的中央,他道,
“洪教主,你手下人面黄肌瘦,口吐胃水,你就不曾怀疑过什么吗?”
洪长豹眉头一皱,以心声道,
“先前程道长不是问过这个问题吗?都说了我迷踪湖后备不足,坚持不长久,我这门下弟子是因为长期不足进补,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为何要当面问出来?”
程心瞻有意在红木岭残兵面前建立威望,所以并不以心声答,而是张嘴直说,
“洪教主,红木岭门人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不是因为缺少肉食进补,而是被人下了疫!”
程心瞻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紧接着,便是一阵恐慌呐喊,
“疫!原来是疫!”
“定然是,定然是疫,我就说我怎么连道都走不动了!”
“不错,不错!”
“是阴河鬼师!他的水最是阴毒!”
众多人都应和着。
洪长豹脸色变得很差,其实他毒也测过,疫也猜过,但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他才归因于食补不足,现在听得程心瞻这般说,便问,
“道长可有实据?”
程心瞻翻手,蚊蛊落到他掌心,他指着蚊蛊的肚子,把手凑到洪长豹眼前,
“洪教主请看。”
洪长豹把头凑上前,蚊蛊的肚子微微透明,如碧璃一样,可以看到里面晃动的血液,同时,仔细看,透过蚊蛊绿幽幽的肚皮,还能看到血液里发着荧光的小点。
“这是?”
看着那些小点,洪长豹的瞳孔缩成针眼大。
“这是蚊蛊,好以疫虫为食,这些小点就是疫虫。”
洪长豹心中已经信了八分,又瞧了瞧程心瞻,这什么蚊蛊连他都没见过,定不是苗疆的蛊,应当是南荒的蛊,南荒的蛊没有苗疆的蛊多,但却更凶、更怪,这个三清道士,又怎么会有?
众人惶急,纷纷问,
“程斋主,还有教主,可有法子医治啊!”
“程斋主,教主,快想想法子!”
众人不觉间,却是把程心瞻放到了洪长豹的前头。
“程斋主!”
方才那个伤者,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得起身,一把抓住程心瞻,“程斋主,快让那蚊子咬我,把我的疫虫都吸走!”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撸起袖子露出胳膊来,
“吸我的!”
“吸我的!”
程心瞻连忙制止了大家,
“诸位,靠蚊蛊吸食疫虫是吸不干净的,疫虫只要在体内,哪怕就一个,过几个时辰就长满全身了。”
“那可如何是好!”
“还请道长想想办法!”
洪长豹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叫喊,这边动静越来越大,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看向程心瞻,
“程道长定是有法子了?”
洪长豹说的颇为笃定,这个道士,众目睽睽之下,要是他揭开了这桩子烂事,又没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十足的蠢货,而且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是个老好人。
不出预料,程心瞻点点头,“有法子。”
众人面上顿时露出喜色,洪长豹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投疫容易,治疫难,他还真怕程心瞻是个虎的。“愿闻其详。”
他连忙问。
程心瞻便道,“机缘巧合,曾得过一个解疫的丹方,我炼出丹来,大家化水服之,应当可解。”
“道长可知这是什么疫,丹方可对症?”
洪长豹还有些不放心,疫疾有很多种,治起来可没那么容易,要是错了方子,可别弄巧成拙,加重病情了。
“错不了,洪教主放心吧。”
程心瞻回道,让洪长豹安心,这可是瘟部正神的方子,什么凶恶的疫疾没治过,更何况眼下这场让人虚脾败胃且显然只对三境以下生效的疫。
“那道长开炉需要什么宝材?”
程心瞻还是摇摇头,“不必,我这都有,教主手下人多,一些东西还是省着用。”
当初他在洪炉岛底下,就曾练过「天黄解毒丸」,身上存了些,也在地洞里取了不少硫磺主材,再开几炉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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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取出一枚自己在洪炉岛炼的丹,又施法摄取一团江水,把丹药化在水中,再分出一股来,问道,
“我要试试丹水的浓度和药性,谁来试一试?”
看着程心瞻掌心混黄的丹水,众人忽然有些犹豫,是啊,洪教主说得对,这丹可对症的呢?
“程斋主,我来试试。”
留山狼站到前面说。
程心瞻冲他点点头,把分出的一股丹水送了过去,留山狼没有犹豫,张嘴饮下。
而留山狼吞下了丹水,只感觉一股燥意点满全身,像是火烧一样,不到十息的功夫,他便感觉通体舒泰,仿佛全身的淤血都散开了,呼吸总是不得尽力仿佛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笑着看向程心瞻,“程斋主,我感觉自己全好了!”
程心瞻再次御使蚊蛊去吸食疫虫,但这次,蛊虫只能吸到精血,血里已经没有蛊虫了,他点点头,「天黄解毒丸」的药效还是强,化成百倍的丹水还能治病,看来只需开炉五次,就足以化解这场疫病了。
众人见状,纷纷张嘴来讨要丹水。
程心瞻把手上的丹水分出去,又让剩下的别急,不出半月就都有了,他们现在的疫疾短时间还要不了命。
程心瞻向洪长豹要一个僻静之地,洪长豹便把岛内灵机最盛的地方让了出来,是迷踪湖里最高的岛屿,送到地方后,他给程心瞻深深行了一礼,
“程道长,你对我红木岭真是恩情良多,师尊不在,我都不知该要如何答谢。”
程心瞻扶起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洪长豹走了,沈照冥和黄妙罗留下来当护法,两人很是诧异的看着程心瞻,沈照冥说,
“心瞻,我还真没想到你有炼丹的手艺,那当初在龙虎法会上,怎么没见你出手呢?”
程心瞻笑了笑,“都是后学的,技艺也还不到家。”
随即,程心瞻便在两人的护法下开炉炼丹,接下来,迷踪湖上的人每日都能看到那峰顶上的丹烟盘桓。
每隔两日,程心瞻都会让洪长豹上来一次,把炼好的丹给他,交代了剂量,再由他化成丹水分给众人,等到了第九天,程心瞻得心应手,提前一天炼好最后一炉丹,再次唤洪长豹上来。
但是,这次却上来了两个人。
除了洪长豹,还有一个黑衣黑发面容冷峻的青年。
程心瞻了然,看来洪长豹对自己一行人的防备又少了几分,他还是先把丹递过去,洪长豹收了丹,便引荐道,
“程道长,这位就是我的义弟,乌玄缈,义弟,这位就是有大恩于红木岭的程心瞻程道长。”
“乌居士,贫道有礼了。”
程心瞻点头见礼。
青年是蛇种,距离程心瞻如此近,有些不自在,强忍着不舒服,拱拱手回了一礼,“见过程道长。”
他心中奇怪,这人身上龙威为何如此之重,虽说有恩师一滴精血,可也不该威重至此才对。
他又看看旁边的沈照冥,也觉得甚是碍眼。
程心瞻不知青年在想什么,张嘴便问,“不知乌居士在外,可有什么好消息带回?”
乌玄缈脸色更加难看了,摇摇头,他的嗓音很细,像是女人一样,
“乌江十八路妖王,无一个愿来驰援,想当初,我曾替他们出过多少力,青龙洞倒是让我进了山门,给了我不少灵粮药草带回,却是不肯派人过来,仙人洞,我连山门也没进去。”
程心瞻点点头,没有太意外,世上多是愿意锦上添,少有雪中送炭的。
程心瞻测算天象时辰,知晓汛期将至,刚好当着两位主人的面,他便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以迷踪湖为据点,顺应天时地利,里应外合,打杀姚开江。杀了姚开江,又有正道同盟驰援,再来对付杨玄蜡和龙幽婆,到时候无论剩下的两个魔头是战是逃,红木岭都能度过此劫了。
两人听罢,思索良久,对视一眼后,洪长豹便道,
“只要众位道长能请来援兵,我红木岭愿意舍命相陪。”
现在的情况就是由不得两人不同意,程心瞻是外人,是来出策出力的,救了众多红木岭的人不说,又联系同道在外求援,而乌玄缈又没曾带回来哪怕一位救兵,要是放弃程心瞻说的这个机会,真的是要困死在这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最重要的事,便是等。
等夏汛来袭,等援兵消息,等红木岭的人恢复元气。
在这期间,程心瞻与沈照冥依次向乌玄缈切磋兴雾、做浪之术,几番切磋下来,乌玄缈便答应,等到杀出去那天,便将迷踪湖的雾阵交由程心瞻控制,他会从上游起浪冲来,到时再由沈照冥引导淹山。
等过了立夏,暴雨便慢慢多起来,乌江的水位在缓缓上涨。
过了立夏的第六天,程心瞻怀里的传音符便亮了,宋纪枢传信过来了,说了四个字,
“如你所愿。”
程心瞻大笑,收起传音符,找来乌玄缈,告诉他,可以去乌江上游兴浪了。
迷踪湖上,气氛陡然一变,龟缩三年,数百人在重伤与疫病的折磨下郁郁死去,现在,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
姚开江。
红木岭门人莫不朝思暮想食其肉,寝其皮。
一直等到五月十七这天,雷声从夜半响起,暴雨倾盆,到天亮都没歇过。
暴雨穿林打叶声,江水翻腾拍岸声,湖底暗流汹涌声,各路水声汇成一片,在山谷中回荡炸响,天地之威,胜出千军万马无数。而天上,乌云低垂,似乎要盖到山顶,雷声激荡,把群山都震的战栗。
天地间一片昏暗,唯有银紫雷霆穿梭如蛇,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而大雨砸在迷踪湖上,溅起水珠四散,暴雨如珠帘,雨幕无垠,十步开外什么也看不见。
而在这样的天象下,迷踪湖的雾非但没有散,反而在往外蔓延,只不过在重重雨幕和乌云的遮掩下,根本发现不了这到底是雾还是弥散的水汽。
同时,在漫天的水声和雷声中,一道闷沉的声音从乌江上游传来。
(本章完)
第179章 援手
第179章 援手
迷踪湖周围的山上都覆着一层光膜,遮挡着雨水。江水汹涌,暗流激荡,水拍百尺,飞到山上来,打到光膜上,又炸成无数水。
光膜下的众魔道看着骇人的天象,也是胆战心惊。
在湖西南的群山上,这里的魔头清一色的青衣黑帽,而且从鼻头到眉心这块的位置上都纹着一头挣扎向上的水鬼刺青。
这是阴河鬼教的装束。
阴河鬼教原先是苗疆和南荒西边交界处,南盘江一带的魔教,以御使水鬼和使用腐水法术闻名,也是属于南派魔教。
不过之前说是南派魔教更多的是在地域和行事作风上被划分为南派,现在随着南派魔教一统,阴河鬼教就实实在在隶属于南派了,辛辰子一声令下,半个教的人都得深入苗疆腹地追杀红木岭残余。
在一处山洞里,有个老头,肤白体胖,像是在水里泡了许多天的尸体,惨白,臃肿。
一坨死肉一样的人,浑身泛着蜡光,身上套一件滑腻腻的青袍,光溜溜的头顶盖个黑色小帽,罩住天灵一小块地方。
这位卖相阴惨瘆人的,就是阴河鬼教的教主,号作阴河鬼师的杨玄蜡。
“雨有点大。”
他道,
但他却不是自言自语,是以元神之念说的,说给血藤姥姥龙幽婆听的,“龙婆,得盯紧点,莫叫红木岭的趁机走脱了。”
“嗯。”
龙幽婆回了他,且说,
“那三个道士进去了这般久,什么动静也不见,外面打掩护的那六个,最近也不见了人影,要小心些。”
“嘿。”
杨玄蜡冷笑一声,“两个才结丹的,雷劫都没尝过,还真当自己是个英雄了,还有一个二境的也要进去凑热闹,洪长豹都没法子的困境,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至于外面的几个,我看是回去请救兵去了。”
“那要是请来救兵了呢?”
龙幽婆反问一句。
“来?谁来?只要来的是三境,有你我在,山爷和老农离这也不远,何须怕他?四境五境?即便这几个能请动,但他们敢来吗?大圣以真龙之身合南荒水脉,非地仙不能敌,南荒离此地何等近,正道四五境的要是敢来,大圣身在南荒便能施法到这里,只要能留下一个,都是正道担不起的损失。”
杨玄蜡不屑说。
虽然口气颇大,但这话确实在理,龙幽婆也没再说什么。
“龙婆别忘了我那疫虫,虽说不能败坏金丹,但二境中疫是决计难活,里面蹦跶的,也就是几个人,余者大多已经寸步难行了,这灭绝红木岭的功劳已经拿下大半,龙婆困敌老夫歼敌,功劳分润,至于姚开江,不过一介莽夫。”
龙婆轻笑一声,“好说,好说。”
随即,两人继续静坐,不再言语。
雷声依旧闷沉,水声依旧澎湃。
而湖雾弥散,在不知不觉中把周围的群山都包了进去,或者说,此刻已经分不清雨和雾了。
山中的魔头都未曾看见,一条修长的白蛇在雨雾中游弋,若隐若现。
“昂——”
在这雷声水声中,忽听见一声清越的龙吟,随后便见一道青色剑光自南方天际亮亮而来。
剑光斩破雨幕,宛如一条在雨中疾驰的青龙。
青龙吟啸,快过了雷光,狠狠砸在夜郎教所在的山头。
“轰!”
用来抵挡雨水的光膜遇见了剑光,瞬间就被击碎,剑光劈在群山上,瞬间就削平了两个山头,也带走了上千魔兵的命。
“谁!”
数道马嘶,青铜战车从山中飞出,暴怒的姚开江已经从厢舆中站起,手持一把古秦制式的长戈。
迷踪湖内,程心瞻一心二用,一边施展坛法,加大雨势,广召雷霆,另一边,御使云宅内景神螣蛇出窍,进入上清箓中,化生出螣蛇法相,兴云起雾。
他听见了剑光击碎山峰的声音,知道援兵已经动手了。
“动手!”
他低声喊上一句,随即手中法诀变化,寻常夏雨雷霆忽然就化作了五雷法中弑魔荡瘟的天雷,紫电如龙,狠狠劈在姚开江头上,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姚开江脸上的金色面具似乎是一件不错的宝贝,随着一阵金光闪过,替他吸走了雷光。
不过天雷如雨落,金面吸走一条,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
姚开江驾车闪避,可此时,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穿眼前的雨幕了,甚至连方向也分不出。
“曾负星槎隔冥河,独看青龙彻夜寒;
今朝三尺开重浪,银河倒卷挽人还!”
一人高声吟着诗主动走进了迷雾中,又出一剑斩向姚开江。
来人近在咫尺,姚开江终于看清了出手人,
“是你!”
来者是一个道士,看着像是四十来岁,儒雅斯文,身着青色道袍,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正是我。”
留天房说。
“原来是故旧。”
迷踪湖上,程心瞻也看见了援兵,不禁会心一笑,同时,他留意着龙幽婆和杨玄蜡的动静,这两位似乎对忽然而来的攻势惊疑不定,都是不约而同加强了护佑山头的光膜,而非帮助姚开江。
这样就好。
他身边的洪长豹大笑一声,祭出了一把血色弯刃,弯刃无柄,形如月轮,血色弯刃飞出迷踪湖,打向姚开江,同时人也紧随刀后出了迷踪湖。
化血神刀!
程心瞻认出了这件法宝,法宝被祭出的那一霎那,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要被吸走。
“白江,我竟想不到是你来了。”
洪长豹笑得很开心,他依旧叫留天房的苗名。
“上次且清被困煞穴,你忘了素空是怎么训斥你我的吗?现在你危在旦夕,我又岂能不来?”
留天房笑道。当前段时日,几个道士来青龙洞,言说红木岭危在旦夕急需援兵时,他便决定,抛除一切犹豫,这次,即便整个师门都不同意,他也要为友涉险,休再提什么道门旁门之别,休再提什么魔道势大不应招惹之说。
“是,是,素空她向来是对的,对了,她现在有一个好徒弟!”
洪长豹大笑,同时御使化血神刀不停,与留天房手中的长剑相配,齐攻姚开江。
这个时候,程心瞻身边的沈照冥拔地而起,乌江上游的巨浪已经来了,远远看着,像是移动的山,水山浪头上,一条乌黑色的蛇在引导着浪。
“还是太小了。”
沈照冥自语一句。
他将拂尘一甩,那涌来的江水忽然离开了河道,腾空而起,直接跃过了光膜再次加厚的龙幽婆杨玄蜡山头,横飞过迷踪湖,而在飞跃迷踪湖时,迷踪湖的湖面上破开百十道水柱,汇进那飞江之中,在众魔头惊恐的目光下,铺天盖地往东边的夜郎教山头落去。
姚开江目眦欲裂,唤来那六个青铜武士,抵挡洪长豹和留天房,自己则祭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铜棺,似是要收纳飞江。
但这时,迷雾中又忽然出现了两个巨人神灵,一个男神手持火鞭,一个女神提弓拉弦,同时出手,火鞭与光箭同时打在铜棺上,使其横移出去,没能接到飞江。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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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彻地的巨响,五六座山峰在飞江之下轰然倒塌,上万的魔头只有小千魔头在江水落下前飞速的遁走了,其余的,都被江水无情的拍进山泥中。这二境的倒还好,五脏六腑被震的移位,可好歹还能挣扎着起来逃命,但这里面大多都是一境小修,飞江扑打之下,顿时血肉迷糊,直接与山泥融为一体了。
“啊!”
姚开江怒吼着,他叛出红木岭,投靠辛辰子,一点根基也没有,这上万的虾兵蟹将虽说是辛辰子四处拼凑来的,可也是他唯一的班底,眼看着没了大半,岂能不让他发狂。
他手上连连结出符印,打进那个铜棺里,铜棺里发出呜呜的叫声,随后,便有一具具行尸从里面爬出来!
同时,他大叫,
“龙幽婆!杨玄蜡!你们还不出手?!”
杨玄蜡已经意识到眼前的雾有古怪了,因为他听到姚开江那边动静很大,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更不敢动了。
不过他没动,龙幽婆却有所动作了,只见那条雾中的血河忽然开始燃起火焰,血红色的火焰,火焰与迷雾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
程心瞻也掐动法诀,口念咒语,
“化!”
于是便见螣蛇吐信,迷雾翻涌,同时,携江水而来的乌玄缈也祭出了内丹,放出迷雾。
不过两人此举似是激怒了龙幽婆,只见血河忽然就化成了一条血龙,在迷雾中肆无忌惮的穿行,熊熊的火光快速驱逐迷雾,还要去咬乌玄缈的内丹,吓得黑蛇赶紧收起。
血龙盘旋,发出耀眼的红光,也照亮了姚开江所在的战场。
此时,李成晏王成夷御使两个神灵巨人法相,宋纪枢手持符书,方为敏挥着一把红叶法扇,牵制住六个青铜武士,孟家兄妹祭起雷旗,灭杀源源不断从铜棺里爬出来的行尸。
而姚开江处于在洪长豹和留天房的合攻之下。
沈照冥一人拦住夜郎教里仅有的两个三境魔头,正是曾被姚开江点名的蚩桐皮和蒙田虎,只是幸好这两个也未曾渡过雷劫。
黄妙罗自觉没有参与三境的斗法,只是在提剑追杀夜郎教的魔头。
而且此刻,血河变成血龙飞走,红木岭的人也纷纷走出迷踪湖,去杀夜郎教的魔头。
似乎,刚成立不久的夜郎教马上就要覆灭了。
“老鬼,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别缩着了,快出手!”
龙幽婆喊了一句。
迷踪湖里主持迷雾大阵的程心瞻有些意外,这姚开江比想象中的难杀多了,六个青铜武士护卫都是金丹初境,他的战车速度极快,易于躲闪又能冲撞,脸上的金色面具居然能抵抗天雷,其肉身也是格外的结实,几次被化血神刀和留天房手中的法剑擦中依旧生龙活虎,那个铜棺也很了不得,竟然还有二境的行尸爬出来。
一个旁门转魔道,怎么会有这样高深的炼体之术,又怎么有如此多的法宝?
难不成是辛辰子赐下的?魔头会这般大气?
只是这时间拖的一久,龙幽婆和杨玄蜡就要有所动作了。
“你把自己炼成了汞血铜尸?你打开了古夜郎国的地藏?!”
洪长豹见自己的化血神刀竟见效甚微,又看着姚开江这般多的法宝,终于有所明悟,大声喊出了一个猜测。
“哈哈哈哈!”
姚开江挥舞长戈扫向洪长豹,癫狂的笑着,“那老不死的终于死了,没人再拦我用活人炼汞血了,我为何不炼呢?!我本就是夜郎王族之后,取夜郎宝藏有何不可?!”
洪长豹怒急,躲开长戈后再御化血神刀去攻,姚开江是夜郎之后自己和师尊都知道,也一直知道姚开江想取夜郎国的地藏,他也确实有进入地藏的钥匙,那就是把自己炼成夜郎国王族秘传的汞血铜尸。
可要炼成汞血铜尸要以活人为祭,生取其血,配以汞砂铜汁,炼成秘药,再用这秘药替换全身精血,如此方可成。
不过姚开江幼时就被红发老祖收入门下,修行旁门之法,旁门有规矩,不得以活人炼法炼器,所以姚开江也一直未曾炼成汞血铜尸,也就无法打开夜郎地藏,没想到,师尊一死,他就马上行动了。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背叛师尊的?!”
洪长豹也有了另一层明悟,他难以置信,大声问道,以念御使神刀的同时祭出一根赤红的木杖,狠狠打向姚开江。
姚开江狞笑着躲开,又祭出一件由人颅骨串起来的手串法宝,震开了木杖,同时以长戈架住留天房的剑,嘴上道,
“哈哈,有一点吧,但更多是因为你!”
他恶狠狠看着洪长豹,“我是那个死老头的大弟子,我修行上哪处不比你出色?但他偏偏就喜欢你!什么事都紧着你!去哪都把你叫上!天狗崖上都听你的,新进门的弟子以为你才是大师兄,你瞧瞧,化血神刀都给你了!我为什么不反他!”
姚开江大声嘶吼着,手上铜戈被化血神刀砍出数个缺口了他也不管,背上被留天房趁机划开数道深痕他也不管,只是死命往洪长豹身上劈。
洪长豹手持化血神刀,竟被他打的步步后退。
要坏事。
程心瞻心一沉,这弥散到迷踪湖之外的雾气终究不是天地之力造就,他又不是阵法大家,龙幽婆全力出手后,这雾气逐渐被炙干,这两个境界还在姚开江之上的魔头马上就要加入战局了。
他本是想合力快速灭杀姚开江立威,再来伺机对付龙幽婆和杨玄蜡,但没想到姚开江身上竟然还有夜郎国如此多的秘宝。
他索性放弃维持雾阵,也准备加入战局,围攻姚开江。
“魔头当诛!”
一声怒喝从北方传来,清亮如琴音。
闻声程心瞻心中一松,宋纪枢明明说请来的援兵有四位洗过丹的三境,但到现在就只有留天房一人出现,他还以为另外三个临场心怯不敢出现呢,现在看,倒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不对,声音怎么是从北方来的,青龙洞和仙人洞都在乌江之南啊!
他回首北望,只见一道青虹从北方天际铺展过来,一路开云蒸雨,威势还要胜过留天房的青龙剑光,青虹曳尾极长,久久不散,像是一条横挂高天南北的青索。
(本章完)
第180章 青索
第180章 「青索」
在迷踪湖的西北群山上,众魔头都身披一件血色的藤甲,戴着藤编的斗笠,细密编织的藤甲将这些人全身上下都围的紧紧的,只露出脸和两双手,不过从露出的脸和手来看,这藤甲里的人干瘦的厉害,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体内的血都用来喂养这甲了。
这是血藤教的装束。
血藤教魔众的藤甲在南疆一带极为出名,是类似于本命法宝一样的东西。这些魔头拜入血藤教后便会被赐下一个藤种,种在肚脐里,随后藤种生根发芽。以血喂养藤种,藤蔓长出后,化作藤甲保护全身,同境中人少有能破甲的,而且藤甲还能摄食天地灵气,反哺宿主,所以血藤教魔头修行的速度很快。
血藤教是南荒境内的魔教,同阴河鬼教一样,原先都是一地豪强,但是现在都成了辛辰子门下走狗。
不过血藤教比阴河鬼教名气还要大些,不光是因为血藤这种古怪的修行方式,还因为其教主血藤姥姥龙幽婆已经趟过四次雷劫,更有传说血藤姥姥是一处龙陨之地的一株藤妖化形,吸收了龙尸精华,还得了龙藏,是极有希望四境的人物。
龙幽婆活了很多年了,所以被称作血藤姥姥,声音也很苍老,但其肉身却依旧保持着少女的模样,着一身血色长裙,面色红润,头上还戴一顶环,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在一群魔头中间看着很是怪异。
龙幽婆在山顶一处树藤上坐着,闲适的像是在荡秋千,她看着姚开江被多人围攻,想救其一命,但又怕正道设伏,便说了一句,
“越愁,你去探探。”
“遵命。”
离龙幽婆不远处,有个骨架高大全身藤甲的人跃身离山,往姚开江那飞过去。此人名唤吴越愁,历经两次雷劫的人物,是龙幽婆的心腹,在血藤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此人飞过迷踪湖时,恰值青虹自北方而来,如长索,如奔雷。
青虹气势浩浩荡荡,所有人都看见了,直奔迷踪湖上空。
不过现在,迷踪湖东边一团人打的热闹,西边魔头躲在山里按兵不动,迷踪湖高处的迷雾也被血藤姥姥以血龙荡的干干净净,就只有吴越愁一个被血甲严严实实包裹住的魔头在,分外显眼。
青虹的主人自然也瞧见了,虹光便激射而来,吴越愁摸不清这虹光的底细,但是光看阵仗这般大,也知道不是个寻常货色,便选择暂避锋芒,他停下身形,倒飞十来丈。
青虹见了,并不罢休,同样追过去,而且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魔头。
魔头见了,立即运转法力催动血甲,血甲当即光芒大放,除此之外,吴越愁还祭出了一把九节木锏,做好防备的姿态。
不过让人诧异的是,青虹只是迅速绕着吴越愁转了一圈,随后便离去了,只在魔头身侧留下一圈青索一样的曳尾。
吴越愁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刻,都在留意着青虹动静的正魔两道便齐齐睁大了眼。
只见那青虹曳尾像绳子那般忽然收紧,宛如实质一样套在了吴越愁的身上。
曳尾很常见,就是法宝、法术、乃至修士在虚空中飞驰,法光与天地灵气相击,形成的灵光。
这些灵光还会根据飞驰之物的五行阴阳属性、法力波动深浅、当地天地灵气的属性与稠密程度的不同而焕发出不同的光彩,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东西。
往往曳尾动静越大,这飞驰之物就越不简单。
不过曳尾到底只是飞驰之物留下的痕迹,当飞驰之物离远以后,天地灵气缓缓恢复平静,这曳尾也就慢慢消失了。
从未听说曳尾也会变化的!
吴越愁也没想到,所以他来不及避闪,而且这圈曳尾离他如此之近,他也无法避闪,他只能全力催动血甲,做好防备。
然而。
青虹曳尾收缩,勒在他的腰部,那穷尽吴越愁一生精血滋养、替他挡下无数次劫祸的血色藤甲在曳尾面前却仿佛是纸糊的一般,一碰到曳尾便四散炸开,一个呼吸都没坚持住,将吴越愁的肉身毫无保留的裸露在外。
那是一具像枯藤般的肉身,皮包着骨,不见任何血肉,反倒是血藤的根茎像血管一样爬满他的躯体。
这样的躯体在曳尾下半息都没撑住,随着曳尾彻底收紧,这个二洗的魔头就这样炸成一团骨渣混着断藤的漫天碎屑。
在漫天碎屑中,一个暗淡的元神茫然抱着一颗黑红色的丹珠,似是还没缓过来神来。
不过不重要了,此刻青虹回首,正正击中魔头的元神与金丹,将其炸成无数灵光,化作精气,回归天地。
在南荒一代也算略有薄名的血藤教大长老,吴越愁,就这样被一件尚不知名的法宝的曳尾给绞死了。
外场所有人都被惊摄。
这是什么法宝?
杨玄蜡方才听见了龙幽婆的催促,正要起身支援姚开江,但此刻见到那青虹的盛威,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青虹在迷踪湖上打转,无人敢靠近。
随后,便有一道遁光北来,紧随虹光曳尾之末飞至此间。
遁光来到迷踪湖上,凝成一道飒飒倩影,此女一身鹅黄长衫,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整个人儿气质出尘,此刻沐浴在雨幕雷光中,更有一股神仙威仪。
女子站定后,青虹敛去华光,凝成一把古朴修长的碧青飞剑,围着女子打转。
女子秀眉,黛青如远山,此刻眉头紧蹙,先是望向东方动静逐渐小下来的战团,扫过一眼后又望向湖中,不过此时迷踪湖远处的迷雾虽然被龙幽婆灼散,但是湖正上方那一层日久天然形成的雾依旧在,却不是女子所能看穿的。
然而湖上程心瞻,他亲自控着雾阵,又有碧睛法眼,却是将湖外女子看的一清二楚。
是她。
她怎么会来这里?
峨眉离这不远,是听到动静后来诛魔的吗?
此时,女子又望向东侧与姚开江交手的几个道士,湖上响起了她清冷的声音,
“几位道长,不知程道长现在在哪里?可曾救出来了?”
女子心中焦急,宗内谛听司查到最近有一群东方道士在苗疆道门求援,苗疆道门里有峨眉的耳目,隐约听到东方道门有三人闯入乌江迷踪湖中,被魔道团团包围,而进去的那三人里,为首的就是三清山一个叫程心瞻的人。
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立即出宗赶过来了,斩妖除魔,本就是峨眉本分。
面对女子询问,宋纪枢等人一头雾水,他问,
“不知道友是?”
女子抱拳答,
“峨眉山,周轻云。”原来是峨眉的人,难怪有那样凌厉的剑。
众人有所恍然。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心瞻在湖中,难不成是心瞻传讯请来的援兵吗?不过她好像误会了什么,自己等人要救的是红木岭,是要围杀姚开江,并不是救心瞻啊。
宋纪枢虽然对峨眉没什么好感,但见此人似乎是心瞻的故人,便准备解释一二,但此时,便见湖上迷雾里有一人飞出,还是那身一直以来不曾换过的穿戴,湖蓝外袍,浅桃里衣,紫巾珠冠火云簪,脚踏一双云纹白布鞋。
“贫道在此,劳道友费心。”
周轻云看程心瞻无恙,心下一松,面上一喜。
“但不知周道友是如何知道贫道在此?”
周轻云脸色又是一变,眼里染上些许空怅,声音也愈发清冷,“这不劳道友费心。”
她看向东方数峰,这里山头被捣毁,群魔溃逃,魔首也被围攻,而西方数峰魔气冲天,却是安然无恙,联想到方才的血甲,她一念起,古朴修长的碧青飞剑便再次化虹,斩向血藤教所在山头,她自己也飞身而去,只留下一句,
“我只为诛魔而来。”
古朴修长的飞剑化作浩大亘天的青虹,往血藤教所在的山头上一扫,那道由血藤姥姥撑起来的光膜瞬时就炸碎了。
血藤姥姥惊诧于这把飞剑的威势,而吴越愁的死法也让她想起一个许久之前的名字,长眉真人,峨眉当代教主齐漱溟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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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长眉真人在成仙之前,与他的师弟行走天下,长眉真人执一把青剑,他的师弟执一把紫剑,斩妖除魔,无往不利,那时候,南北派魔教被这两个久不出世的天才师兄弟杀的元气大伤,许多厉害的前辈都被镇压了。
传说中那把青剑杀敌时,就会化成长虹,但凡被青虹擦到的,不是死,就是伤。
那把剑的名字,叫「青索」。
峨眉山,周轻云。
三英二云!龙幽婆回想起那个女子方才的自称,心中更加笃定了就是这把仙剑。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龙幽婆道了声“走”字,继而便见那条血河飞回血藤教所在的山头,那些血藤教教众二话不说,纷纷投入血河之中,血藤姥姥自身也跳了进去。
血藤姥姥跳进去前,打出了一道木符,木符化成了一条蛟龙,撞在了追来的青虹上,炸起漫天火,随后便见血河如蛇游水一般,迅速远去,不见了踪迹。
杨玄蜡忍不住破口大骂,“老贼婆!”
此刻,见那黄裙女子冷眼看过来,杨玄蜡头皮一紧,他不知这女子有多厉害,但观其法力,也不过是初入三境的样子,不值一提,厉害的是那把飞剑,他同样不知飞剑到底有多凶猛,但他看见那吴越愁一招就死了,而且吓走了修为比自己更高的血藤姥姥,所以他不想过招尝试,也想走。
不过,杨玄蜡可没有血河那样的神通。
此时,容不得他多想,青虹已经扫过来了,杨玄蜡眼冒凶光,把心一横,顾不得手下了,反正南盘江山门也还有一半弟子在,于是,他化作一道乌光水烟,便要舍了手下离去。
不过,没想到凶名赫赫的龙幽婆会一言不发便逃,那血河神通也是真神速,所以始料不及之下使其走脱,要是让后知后觉的杨玄蜡也这么轻易走掉,那程心瞻和周轻云也就枉为人杰了。
“焚!”
天下间又有什么遁法能快的过冥冥中的咒意呢?
一股炽烈的阳火法意落在水烟上,虽然未曾伤到杨玄蜡,但也破了他的遁法,重新化作了人身。
下一刻,青虹便扫过来了。
杨玄蜡祭出了一座爬满水苔的石碑,看着就阴森不详。
不过石碑与青虹相触,却似个现捞的豆腐,瞬间就碎成了渣。
杨玄蜡大骇,这下他总算是知道这把飞剑的威力了,因为他一出手,就已经祭出了他身上最强的防御法宝,一座他得之于南荒一处古巫祭坛遗址的石碑,往日里,从未被人破坏过,即便是表面留下了什么痕迹,以灵水泡养,不出几月就恢复如初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被这青虹一剑摧之。
青虹再来,他连忙要闪避,但紧接着,又有一道赤金色的剑芒飞至。
杨玄蜡一看,是那个刚从湖里出来的道士出的剑,这剑他也有印象,是之前这个道士破开血藤姥姥血河法阵的剑,一把纯阳之剑。
这剑看着没有青剑那般骇人,但杨玄蜡养水鬼,炼阴身,一身阴寒法力,同样不敢硬接纯阳飞剑,只得再避。
这时候,「青索」又来了,与「桃都」左右夹击。
“两个小辈,凭着剑器厉害,竟也敢如此猖狂!”
杨玄蜡何曾被两个低了自己数个境界的人围攻,心头大怒,嘴上也恶狠狠骂一句,随即便见他祭出一个硕大的瓦缸,缸里盛满了水,随着杨玄蜡口里念念有词,便有一个又一个水鬼从缸里爬出来,这些水鬼披头散发,在虚空中游梭,扑向两人。
「青索」有灵,见恶鬼从四面八方扑向主人,又赶忙回退,环绕在主人周身,这些水鬼但凡碰到剑光的,不必说,都化作了虚无。
“你只管出剑,无需忧虑自身。”
这时,周轻云忽听见程心瞻说了这么一句。
她心中微动,「青索」护主心切,但实则自己身怀师尊赐下的「黄宫保身符」,根本就无虑水鬼,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索性便信他一信。
于是,周轻云果然再御「青索」直奔杨玄蜡,不顾自身安危。
水鬼再度涌来,而程心瞻也自然不会让水鬼伤了周轻云。
“玉枢摄邪,霹雳煞炁,斩!”
“阳雷炽空,酆都无迹,破!”
“天罡煞炁,万鬼摧形,灭!”
他大声诵念着五雷法咒,天上的雷霆发出开天辟地似的轰鸣,银紫光电像瀑布一样倾落,霹雳交织成雷霆之网,将周轻云护在其中,她周边的恶鬼尽数化作劫灰,后来之水鬼惊惧于雷霆,任凭杨玄蜡如何催动,竟不敢靠近分毫。
(本章完)
第181章 诛魔
第181章 诛魔
那青索剑主被雷霆环绕,万法不侵,御使仙剑追逐阴河鬼师。
杨玄蜡现在苦不堪言,只想和姚开江换上一换,虽说他那边人多,可终究是打的有来有回,各种法宝法术争相交辉,好不热闹。
自己这边是无论什么法宝,只要祭出去,但凡被青虹扫中,就当即就炸成齑粉,一身的阴诡法术,同样被那纯阳之剑克制,只得屡屡闪避遁逃,自己三洗的实力,被两个未曾历经雷劫的小辈压着打,岂不窝囊?
杨玄蜡再次一狠心,将瓦罐里的水全部倒了出来,那乌黑腥臭的阴水似瀑布一般源源不断的的倾泻,往两人身上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把养鬼水全部倒出来!”
杨玄蜡对着手下弟子怒喝一声。
阴河鬼教的教众虽然看出来方才他们的教主要弃他们而去,心中有怨,但是杨玄蜡这么些年说一不二,积威甚重,此刻吼出这么一嗓子,那些手下魔头还是乖乖配合,将自己手中蕴养水鬼的玄阴幽水全部倾倒出来。
虽然这些人的玄阴幽水加起来都没杨玄蜡一个人的多,但是汇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所有幽水汇成一条阴河,阴河里水鬼咆哮,往两人这边冲过来,观其声势,竟可比拟方才乌玄缈和沈照冥共同牵扯起的乌江之水!
虽说雷霆与阳火克制阴河,但是真要跟一个三洗的金丹比拼法力,这是不智的。
“你勿虑。”
程心瞻看着浩荡阴河涌过来,再次对周轻云说,周轻云手上的仙剑是他们两个人对抗杨玄蜡唯一的依凭,只要是青索慢了,等杨玄蜡缓口气,随时可走,两个人也就陷入危险了。
周轻云听了,也不管阴河,只是专心御剑对敌,她很聪明,在斗法杨玄蜡的同时,只是用青索曳尾顺带往阴河教众聚集的那块山头上一扫,便杀伤无数,骇的那些教众四散奔逃,无力再援助杨玄蜡了。
而程心瞻心念一动,方才还在外兴雾的螣蛇回到他身边,他再一个念头,水府内景神出窍,也进入「太上天都箓」中。于是螣蛇砰然化作迷雾,上清箓再次变化,化作一个巨大的神灵,众人看不清这尊神灵的全貌,因为神灵身上有螣蛇缠绕,迷雾始终将其笼罩,众人只能模模糊糊从衣裙和发饰上判断这似乎是一个女神。
不远处,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程师对上清箓与内景神的把控运用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吗?一符共居二神,显化两种法身,且和谐交融在一起,这种用符,他们只在宗内的太上长老身上见过。
这还不算,程心瞻又从水府里祭出一把法剑,法剑出窍后,迎风便涨,化作一把三十丈长的巨剑,被女子神灵握在手中。
此剑剑身好似大湖冬日的冰面,是那种剔透而深沉的蓝,带着冰裂纹,出窍之后,剑身与天地灵气接触,灵气便凝结成露珠依附在剑上。
剑格是双螭夺珠的形制,剑柄上裹着深色的鲛绡,鲛绡上面贴着晶莹的鲛泪,像是星空一样。
柄首上镶有太极阴阳鱼,鱼目各嵌东珠与墨玉,剑穗颇长,系着十二颗连珠,看质地像是砗磲雕琢,晃动时隐现潮音。
这是一把极为华丽的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把法剑。
众人也可以清楚的看见这把法剑剑身上篆刻的剑名:
「天一生水」。
女子神灵握着法剑,站在两人身前,逆着悬空淌过来的阴河一斩,阴河当即被分为两半,凡是撞到剑气的水鬼也纷纷化作虚无。
程心瞻无法硬拼三洗的法力,却可召神破法,从天地法理上取胜。
太阴之主统管天下水府,并管冥官僚佐,主肃静八荒,明明辉盛,正是天定厌胜这些腌臜阴水鬼物。
太阴之主一剑分阴河,再次震惊全场,他人或不知,但姚开江与洪长豹却知道,几十年前,杨玄蜡就曾用这招,不过用了半数鬼罐里养鬼水,就灭了一个南荒的小宗门,水鬼易得,溺人即可,但养鬼水调制不易,那一次出手后,就未曾见杨玄蜡再用这招了。
但今天见他倾尽鬼罐的水,竟未建功。
“纪枢,你对付个傀儡到底还要多久,快过来帮手,度了这些水鬼!”
程心瞻喊了一句。
宋纪枢大笑,“这便来!”
只见他念一个咒语,先前打到青铜傀儡上的十来张山字符同时被激发,重重山影显现,立时就将那个青铜傀儡压成一堆碎铁,跌落山间。
随后,宋纪枢踏空而来,高高祭起符书,口念灵宝派镇教经典《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专门超度水鬼的咒语,
“元始洞玄,灵宝本章。沉沦幽波,冤结寒霜。九光破暗,玉字垂祥。玄溟开道,真炁涤殃。魂归碧落,永脱苦纲。逍遥上清,普化十方!”
咒语玄奥,彰神显灵,雨幕中生出玉,阴河之上的天幕阴云忽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太阳金光照射进来,洒在阴河之上,随后,宋纪枢符书中飞出一个又一个金字,形成漫天星火,这些金字分毫不差的全部印到阴河中水鬼的额头上。
这些狰狞的水鬼有些是溺死在水中,魂魄不得离开,被魔道摄来,有些是无辜生人,活生生被魔道溺死,将魂魄养成水鬼,但现在,随着度化之咒响起,这些水鬼面上的狰狞之色慢慢消解,归于平静,这些水鬼从阴河中飞出,一直飞到天云之上,化为一片灵光,终得解脱。
“照冥!”
程心瞻又喊一句。
“来了!”
沈照冥应一声,此刻他也将夜郎教两个才结丹的魔头成功斩杀,抽出空来。
阴河被分两半,程心瞻太阴皇君持剑清一条,沈照冥接过另一条,只见他把手中拂尘一甩,那拂尘便迅速的变长,最后,雪白的拂尘化作了一条白河,汇入阴河之中。
阴河在一人一神的净化下缓缓恢复澄澈,那些脏污凝成黑烟飞出阴河。
“焚净!”
程心瞻再次施咒,阳火覆上黑烟,将其烧成虚无。
杨玄蜡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痛的要炸开,作为他修行根本,随他纵横南荒数百年的水鬼阴河,就这么没了?
杨玄蜡只是稍作分心,便被「青索」抓住机会,擦过他的左手,于是整只手臂都蒸个干净,当即就消失了。「桃都」同样瞅准时机,打在那个阴森黝黑的瓦罐上。
“砰——”
只听见一声闷响,瓦罐被炸成无数碎片,落在山里,水里,每一个碎片上都有阳火灼烧。
失去左臂以及法宝反噬,杨玄蜡失声痛叫。在凄厉的嚎叫声中,杨玄蜡的双目里也充斥着怨毒之色,看着围攻他的每一个人。
程心瞻的紫阙中,「伏矢」忽然预警。
他马上反应过来,口中大喊,“小心元神秘术!”
目前参与围杀杨玄蜡的,都是未趟过雷劫的,元神尚未炼成,面对元神秘术只能硬抗,或使用紫府之宝抵挡,心瞻自己有「绛紫替命镜」,但他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只能先口头预警。
不过就在这时,众人只见一道虚幻的银色箭影朝着杨玄蜡射过去,速度极快,甚至比「青索」还要快,在虚空留下了水波一样的痕迹,后者祭出了一张图卷来抵挡,上面发着乌光,绘着百鬼夜行江的图案。
不过,银色箭影似乎完全不受那图卷法宝的影响,直接就穿了过去,正中杨玄蜡的眉心。
“啊——”
杨玄蜡又是一声痛呼,双目流下血泪。
众人想象中的元神攻击也没有到来。
大家顺着箭痕去看箭起处,正是王成夷的眉心。
那箭,是元神秘术还是紫阙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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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杨玄蜡出手前就提前伤了魔头的元神?
见大家都望过来,王成夷笑了笑,“大家勿虑,贫道机缘巧合,虽未历雷劫,但已成元神。”
众人惊诧之余,士气大振,再次来齐齐攻杀杨玄蜡,此时,被姚开江青铜傀儡拖住的几人也已经全部将傀儡斩杀,都围了过来,此时迷踪湖便形成了三处战局。
洪长豹和留天房合击姚开江。
程心瞻、周轻云、宋纪枢、沈照冥、王成夷、李成晏、方为敏合围杨玄蜡。
乌玄缈领一半红木岭门徒追杀阴河鬼教众,黄妙罗、孟家兄妹领另一半红木岭门徒追杀夜郎教众。
杨玄蜡这下可体会到了被合攻的滋味,尤其是被这样一群人围攻,以三洗的境界几乎手段尽出,却奈何不了他们,眼看几人合围逼近,闪避空间越来越小,而青虹凶威更甚,竟然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了!
他不想祭出金丹法相,因为这时候法相只是那道青虹的活靶子,而且在场有三位存神道的法相在,根本施展不出威力来。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唤出了他的金丹法相,是一个六七十丈尖头大嘴的青面水夜叉。
青虹袭来,程心瞻之太阴元君内景神法相、王成夷之张月鹿内景神法相、李成晏之翼火蛇内景神法相也统统围过来。
不过这时,一直在关注杨玄蜡的程心瞻却瞥见了这个魔头眼底的疯狂,他意识到不对劲,却一下子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们离太近了!离远点!当心他自爆金丹!”
远处的留天房同样在关注着这边的战局,见几人围在杨玄蜡法相周围如此近,连忙大声提醒。
程心瞻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留天房的声音大家也都听见了,迅速的后退。
不过此时杨玄蜡却疯狂大笑,嘴里吼着,“晚了!”
随后便见这道由杨玄蜡金丹化成的法相砰然炸开,巨大的灵力风暴以杨玄蜡为核心,向四周荡去,三个最靠近的内景神法相直接被灵力风暴掀飞,在强烈的冲击下甚至无法维持法相躯体,内景神遁逃入上清箓中,随着风暴往后飘扬。
只有来势汹汹的「青索」似乎没有受到灵力激荡的影响,但也失去了目标,停在了原地。
风暴继续蔓延,合围的六人像是纸片一样被掀起,齐齐吐出一口血来。
一位三洗金丹的崩解,足以影响一方天地的灵气,冲击浪潮也打到姚开江所在的战场。这个魔头丢了手下,损了傀儡甲士,伤了尸棺,浑身上下更是被化血神刀与留天房的利剑伤的没几块好皮,早已萌生去意,此刻借着天地灵机混乱,索性狠狠心,再添一把火。
那个他后来祭出的颅骨手串突然散开,分作十七颗珠子往留天房和洪长豹脸上飞去,等抵近了两人,这十七颗颅骨珠子再猝然炸开,化作十八团毒烟气浪,同时使得天地灵机更为混乱。
趁着两人躲避的功夫,他持戈往青铜马匹上一拍,四匹同样伤痕累累的铜马身上从里到外迸发出火光,一阵长嘶,踏空狂奔,在空中留下两道火焰车辙,迅速消失不见。
而此刻在风暴的核心,随着金丹炸开,杨玄蜡的肉身也在反噬中消解,化作一片血雨,露出了他的元神。元神暗淡无光,但却不曾像肉身一样消解,反而是一点不受风暴的影响,往外遁逃而去,速度极快,远超肉身遁法。
众人心中大恨,这样的准备,这样的合围,还有「青索」这样的仙剑在,还能让三个魔头全跑了?
不过在下一刻,众人忽然瞪大了眼。
只见在杨玄蜡元神遁逃的路上,忽然飞出一个人影,众人一瞧,那不是程心瞻是谁!
心瞻怎么追的那般快!
可等他们再扭头一看,心瞻明明就在身侧!
真是见了鬼了!
此时此刻,只见那个堵在元神去路上的程心瞻,手掐法诀,施展了一道神通,从胸中飞出一道泛着五彩华光的法箍,速度同样是那般快,迎头套在了杨玄蜡的元神之上!
这正是他的绛宫神通,「阴阳五行箍」。
程心瞻可以清晰的看到杨玄蜡元神面容上的惊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随着他的动念,「阴阳五行箍」迅速缩小,杨玄蜡的元神发出痛苦的尖鸣,不过很快,随着「阴阳五行箍」缩到极致,被箍中的元神骤然炸开,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灵光,融入了这片天地。
一代阴河鬼师,南派八大金刚中的杨玄蜡就此伏诛。
不过当许多年后,有人再提及这段往事时,没有一个觉得杨玄蜡死的冤了,有人甚至认为,杨玄蜡的死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吹嘘的事了,他也因此而后世留名,只因为当年参与围杀他的那几个人,后来的成就都太高太高了。
(本章完)
第182章 夔州
第182章 夔州
“我说义符,你什么时候还炼成了身外化身?”
看着竹身程心瞻与肉身程心瞻重新融为一体,宋纪枢好奇的问,其他人也都看过来,身外化身可不是大路货色,这在三境中都极少见。
周轻云也看过来,虽说面上依旧清冷平淡,但眸子里的异彩却是遮掩不住。
程心瞻只是笑了笑,“师门秘法传承。”
众人了然,不再多问。
“那义符又是如何知道杨玄蜡要元神遁逃?”
程心瞻摇摇头,“纪枢高看了,我哪里能知道,只是我一贯小心行事,留了化身在远处,这次杨玄蜡元神遁逃的方向,恰好就是我化身藏身的地方。”
“那倒是多亏了心瞻有心,否则还真让他跑了。”
沈照冥说,“只可惜,龙幽婆跑得快没办法,那个姚开江竟然也让他跑了。”
此时,洪长豹和留天房眼见已经追不上姚开江了,心中暗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几个低境小辈尚能灭杀杨玄蜡,自己两个老人竟然还能让姚开江跑了,真是闹笑话了。
不过实话说来,到了三境之后,各类法术法宝、金丹法相、元神秘术涌现,甚至还有第二元神、身外化身等本事,手段本来就极多,所以三境之间的争斗与一二境差别很大,本就难以灭杀,像姚开江这种吃亏跑掉的才是常事,像程心瞻几个真把杨玄蜡给围杀了,这才是罕见事。
如果饶是事实如此,两个老人也羞于过来见面,只听得洪长豹喊一声,
“程道友,替我招待众位同道,某去去便来。”
随后,洪长豹和留天房便颇有默契的一人去追阴河鬼教残部,一人去追夜郎教残部,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了。
而程心瞻则是做一个请的手势,引大家入迷踪湖。
不过此时周轻云却道,
“魔头或诛或逃,贫道这就告辞了。”
“挨,这位道友,你及时来援,可不仅仅是诛魔,更是救我等于危境,何必如此着急离去,且坐坐,容我等致谢。”
王成夷笑吟吟说着,这峨眉女道一来就问心瞻安危,而且斗法时总是往心瞻身上看,她一瞧就知道这里头有事。
“请。”
程心瞻又说了一次,王成夷说的不错,上次白玉京,周轻云剑指相向,是敌,所以自己出剑也不曾留手,但今日她又过来为自己等人破局,是恩,应当相谢。
周轻云心中已经答应了一万次,可她明白,上次白玉京一事她已经表明过立场,那就是以峨眉为尊,与眼前这个男人不过萍水相逢,此次打着诛魔的名头急急过来,已经是掩耳盗铃,要是还与东方道门纠缠不清,那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她摇摇头,声音依旧清冷,“不过合力诛魔而已,没有什么救不救,更无需说什么谢不谢。”
说罢,周轻云身化青虹,就此离去。
程心瞻看着北方,心中却想着:之前在黄山初见,记得她的声音婉如黄莺,何时变得如此清冷,与那个女煞星一般,可见峨眉实乃灭人性毁人欲之地!
“倒也是个奇女子。”
王成夷也看着青虹远去,不禁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那道青虹属实厉害,这女子能随心驾驭,也定不一般。
几人落到迷踪湖内,湖内还有一些重伤未愈未能出湖参战的,此刻见到他们几个回来,纷纷呐喊道谢,萦绕在红木岭众人心头的那股生死一线的危机感,总算消去了。
而程心瞻几人则是坐到一起,开始复盘得失。
“有些冒进了,请援兵和围杀杨玄蜡时都有些冒进了。”
程心瞻说了第一句话。
大家都点头称是。
“魔教警惕,察觉到不对立刻就想着脱身离开,我看下次与魔头争斗,应当先示弱,与其对垒消磨其警惕,同时分心布置后手,比如在四周设阵什么的,以防魔头走脱。”
宋纪枢说。
大家也都称是。
“自爆金丹和元神脱逃这招不好防,金丹崩解时我们只要一退让,元神便可离开。”
沈照冥说。
李成晏闻言则道,“这没办法,都舍弃金丹了定然是不好防的,这于人于己都一样。”
大家都笑了,确实如此,保不齐自己等人有一天也会用上这种手段。
众人讨论着,不久后,洪长豹、留天房、乌玄缈还有黄妙罗、孟家兄妹以及红木岭众人都回来了,迷踪湖气势高涨,空前热闹。
“多谢诸位道长援手!”
洪长豹和乌玄缈对众人行礼答谢,如此自然又是引来一番同心对敌的场面话,且不多表。
“那位峨眉的?”
洪长豹没看见周轻云,便问了一声。
“已经离去了。”
王成夷回了一句。
洪长豹神情复杂,“我虽久恶峨眉,但今日之事,确实多亏了人家。”
留天房闻言则是羞愧难当,“本来我还有两位师叔同来,仙人洞也来了一位,当时说好是我们主攻,他们三位负责拦截以防姚开江以秘术遁逃,不过他们看我们久攻不下,应当是先走了,但凡他们能等到那青虹仙剑过来,说不定今天还能有个全歼的美事。”宋纪枢面上也挂不住,引援兵是他在牵头,不成想说好四位结果就来了一位,自己还是太过轻信旁人了。他想破口大骂,可又碍于留天房就在当面,便忍着气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他不说,程心瞻却没什么顾忌,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如此便可以看出,魔道当前,即便是自立玄门的峨眉,里面也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即便是千年的道门友邦,也有临阵脱逃之徒。依我看,天下平和时有平和的做法,如今乱象已生,应当也有乱世的行事手段!”
程心瞻这番话说的颇为大胆,众人久久未曾回应,因为现场众人历来听到的声音都是以法统派别定敌友,而非心性动机。
有人面露惊讶,也有人若有所思。
不过程心瞻只是在这个时机趁着这个话头抛出了自己的看法,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而是问起洪长豹接下来的想法。
洪长豹想了想,便道,
“夺回总坛是一定要做的,但就当下来看,以我红木岭残部之力肯定是无法做到。我打算还是先在迷踪湖扎根,并趁着当下魔头被驱逐,以我红木岭秘宝重新布下山门大阵,把地方再扩一扩,随后广邀不堪魔道欺辱的旁门子弟汇集过来,养精蓄锐,待有朝一日,时机一到,再反攻魔教。”
说道最后时机时,洪长豹的目光在在场众人脸上扫过,意思很明显,等到正道集中力量来围攻南荒时,才是红木岭出手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那洪教主最近可有成婴之想?”
程心瞻知道,但凡大教,定有秘法使人提前完丹成婴,这样的代价肯定很大,丹品低,元婴弱,当然,也有很大可能丹碎婴夭,不过当大教青黄不接没有四境撑场面的时候,是需要有金丹主动站出来提前完丹成婴的。
这样秘法定然难得,也不可能流传于世,每家都不一样,往往是代代相传,只有掌教候选知道。程心瞻认为,洪长豹有化血神刀在身,又知道迷踪湖这样的退路,应当就是掌门候选,而红发老祖跟脚高,成道早,也不应该没有这样的秘法。
洪长豹脸色变了变,以他当前四洗的修为,想要水到渠成成婴,那还早着,而且即便五洗六洗,也不一定就能完丹,那这位程道长的意思就很明显的,就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打算以秘法成婴。
程心瞻直视洪长豹,他知道自己有逼迫的意思,但他必须要问上这一句,现在红木岭眼前危机已解,打算徐徐休养,但浩然盟想要的盟友可不会是一个四洗金丹带着一帮残兵躲在苗疆腹地。
红木岭要么得像疯狗一样死咬南派魔教,要么就得有足够的威慑来吸引南派魔教的注意,迫使南派魔教分出一部分力量来拔除或是防备这个与南派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不然红木岭对浩然盟来说就毫无用处。
现在,洪长豹不想手下人去当疯狗,那么他自己就得成为一把火炬,不然正道的帮助也就到此为止了,正道自然会把更多的力量直接放到与魔道的交锋上。
留天房闻言也很诧异,他想不到这种话会出自看似平和温淳的程且清之口,也想不到一个才入三境的人会催促四洗的金丹兵行险着早日成婴。
或许这才是大教子弟吧,他这样想着。
此刻,感受到压力的洪长豹缓缓点头,他本身也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只是下定决心而已,“等迷踪湖稍微安定,我自会尝试孕育道胎,到时候,还得请诸位道长替我看护看护迷踪湖。”
如此甚好,浩然盟众人点头应下。
随后,便是清点战利品,这一次,灭了数个金丹,捣毁两个魔教,战利品不少,不过最可惜的就是姚开江的金丹境傀儡被几人打的七零八落,然后杨玄蜡的法宝都被「青索」击碎了。
其余法宝灵药这些天之骄子基本都看不上,不过该分的账还是要分,自己虽然用不上,但交给盟里换取功劳给那些小辈用用还是可以的。
几人商定了一下,该有人把战利品带回去,也要交还令箭复命,首先宋纪枢不能走,洪长豹要重建护山大阵,宋纪枢要帮着建阵。这对双方都是好事,阁皂山的法阵天下闻名,宋纪枢又是山里道种一级的人物,必然能指点一二,而红木岭底蕴并不差,用红发老祖的遗藏重建大阵也定然不简单,参与其中对提升宋纪枢的阵法造诣也有大好处。
程心瞻、沈照冥、李成晏、王成夷都不想走,八大金刚还剩七个呢,南疆这里更有小魔头无数,不如以迷踪湖为歇息据点,留在南疆杀个痛快,顺便也帮这迷踪湖看着,保一时平安。
方为敏对斩妖除魔兴趣不大,按他的意思还不如回去炼几炉好丹,这次出来是应心瞻之邀,既然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那自然要回。
见方为敏要回,程心瞻便特意请他带上一具破破烂烂的青铜傀儡武士回去给朱兼墨,看这古夜郎国的傀儡对他有没有启发。
黄妙罗和孟家兄妹三个人也不想回去,但是也不想和程心瞻他们一起行动了,因为境界不一样,在一起只会是累赘,所以他们三个决定同伴出游,在南疆大地上闯一闯,寻求结丹机缘。
留天房答应了做红木岭的护法长老,会暂待一段时间,估计也是不想回去面对那几个临阵脱逃的同门,而青龙洞和仙人洞也不可能会被纳入浩然盟了。
————
两个月后,巴蜀境内,夔州。
话说龙为天下鳞虫之长,有九相,为鹿角、牛耳、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虎掌、鹰爪。
凡形似龙又九相不齐者,称假龙、属龙、龙种,其中有几个有名的,即所谓:无角者称螭,独角者称蛟,蛇尾者称虬、长鬃者称锦、黑腹者称骊,无爪者称蟠。
在这其中,又因为草蛇、树蚺、山蟒、水虺皆可渡劫而化为蛟,所以龙属中以蛟最为常见,故而时常以蛟代称所有龙属。
蛟龙亲水,天下水蛟大抵分作两类,为海蛟与陆蛟。
海蛟为龙裔,多是血脉不纯的龙族交媾所生,居于海,相传四海龙族鼎盛时,曾豢养数万蛟兵征讨四方。
陆蛟为蛇属,多为陆地上蛰伏于山水之间修炼多年的水蚺山蟒渡过雷劫后所化。
相传在大禹帝君治水时,有大批陆地蛟龙追随,听命于帝君,疏通水路。治水成功后,帝君于现在金陵境内的南镇会稽山论功行赏,对于手下那一群功劳苦劳皆重的陆蛟们,帝君毫不吝啬,大手一划,便将那时的蜀州和夔州两块地方封给了这群陆蛟,放到眼下,都在巴蜀境内。
蜀州处处山水峻秀,夔州常年天雷滚滚,是两处上好的养蛟地,也是上古蛟龙的栖息之所。不过这些蛟龙有了封地后,天下太平,大禹帝君功德圆满后遁世,无人再来管束这些蛟龙,这些蛟龙便时常在蜀夔两地嬉戏作乐,兴风起浪,搅得一方不得安宁。
等到了商时,上古真神二郎显圣真君治蜀州,便出手替大禹帝君好好教导了一番这些蛟龙,使蜀地安宁了好些年。
随后真君遁世,这帮蛟龙也再次故态萌发,又开始胡作非为了,不过这帮蛟龙没有眼力劲,恰好撞上了许天师成道。许天师没什么耐性,说了不听,那杀就是了,等蛟血染红三峡,这帮蛟龙就彻底听话了,不过那时候,蜀地蛟龙也所剩不多了。
等到了唐时,蜀地道门大兴,剑仙无数,蛟龙更是不敢触霉头,只在人迹罕至之地隐修,更别提什么兴风作浪。而且随着数次古神真仙遁世,天地灵机晦暗,化龙者越来越少,蛟龙境界晋升也越来越难,到现在,不说什么四境五境,能到三境的都少。
蛟龙一身是宝,境界高的又极少,自然惹来觊觎,自唐宋以来,蜀地便掀起过数次斩蛟浪潮,以至于现在,蜀地的蛟龙越来越少,除了被高修收为坐骑,养在仙山之中,野外已经很少能见到蛟龙了。
“真说起来,我家祖师,杀性确实是重了些。”
这日,沈照冥和程心瞻来到夔州赤甲山下,望着被蛟血染成红褐色的山壁,沈照冥不禁感叹道。
(本章完)
第183章 淬丹
第183章 淬丹
自迷踪湖危机暂解后,程心瞻等五人继续留在那待了一阵子,谨防魔头卷土重来,同时协助洪长豹重建护山大阵。
红木岭的护山大阵很有意思,阵基依托于一种红杉,红木岭的人称之为盘龙锦杉,这种杉木的叶子又细又软,风吹时像火一样,又像树上盘着锦龙,是红发老祖从海外寻来的灵木。
原先的红木岭就因为遍植红杉木而得名,现在的迷踪湖也全是这玩意。
红杉虽属火,但却是海外岛木,根喜水,所以很适合迷踪湖,洪长豹领门人种下后又以秘术催发,现在已经长成一片了。
种植红木的不光是迷踪湖里的一片零星小岛,这里地方太小,光是红木岭余部住着都嫌拥挤,更别提洪长豹还想把南荒旁门都招进来。
所以这次,红木岭的人把乌江北侧岸边的十来个大山上都种上了红木,护山大阵也是囊括了迷踪湖所在的大江一段再加上这十余个山头。
新的护山大阵由宋纪枢主持调和阴阳,这里面名堂很多,在红木岭原先的护山大阵上做了很多调整与改进,山根与水脉,水上与水下,明江与暗窟,火木与水雾,这里面的灵机流转都由宋纪枢把控。
而且既然地处江边,那敌人引发江洪实施水攻就不得不防,为此他让乌玄缈在湖底下把暗河规模进一步扩大,以便泄洪,要求洪长豹必须把红衫的根深深扎进地下、扎进水里,以便固土吸洪。
现在,湖下水窟与树根交织,水下通道比之前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连乌玄缈下去都要小心翼翼了。
布阵过程,洪长豹和乌玄缈全程紧张的盯着,因为现在的阵法他们已经全然不认识了,可自家的大阵弄不明白能成么?
宋纪枢自然不会藏私,他只把这座大阵当作他的得意之作,来使自己的阵道造诣飞跃进步,可是他却不会想把这座大阵据为己有。
不过旁门偏修和阁皂山这种千年大教出来的道种差距还是太大了,这种差距不是说在法力境界上,不是在斗法意识上,而是在五行阴阳的玄机理解上,任凭宋纪枢如何倾力指导,但洪长豹和乌玄缈云里雾里只听得一知半解,很多地方程心瞻这个门外汉都听明白了,他俩还是一头雾水。
到后面,眼见大阵规模越来越大,汇聚来的灵气愈发旺盛,这两位教主索性也不管了,阁皂山门人亲力亲为布阵,往日里求都求不来,眼下还有什么好防备的,等大阵完了请宋道长教一下怎么用就成了。
现在,乌江这一段,江上迷雾依旧,笼罩大江与岸边山林,同时雾里又可见红光一片,把雾照成了霞。
于是,在程心瞻几人的建议下,洪长豹与乌玄缈一商量,把迷踪湖改名成伏霞湖,一来迷踪湖听着小气,二来以表新气象。教名还是称红木岭教,以表不忘总坛之志,洪长豹自命教主,任乌玄缈为副教主。
程心瞻几人推脱不过,在洪长豹的苦苦哀求下,也挂名了伏霞湖的客卿长老。
伏霞湖重获生机,南派魔教这段时间也没继续派人过来,听说是他们在往庾阳扩张以及吞并琼州岛时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而绿袍的意思是庾阳紧邻南海,同南荒一样重要,庾阳沿岸一定要拿下,而琼州岛更不必多说,所以他们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那边,倒是让伏霞湖有了喘息之机。
大阵建成后,宋纪枢依旧不想走,选择继续留在伏霞湖,对护山大阵做一些查缺补漏精益求精的工作,看得出来,他已经对这座被他命名为「赤明渌水枢衡通岳大阵」的阵法爱不释手了。
为此,他还不顾众人反对,将出入大阵的咒语设定为一首他自己做的诗,是为:
赤木焚天引离火,沧波凝炁化坎精。
乌龙长吟山岳定,周天轮转道枢明。
道枢明,道枢明,这意思不就是进出大阵的人都得道一声他宋纪枢厉害么。
大阵基本建成后,程心瞻、沈照冥、李成晏和王成夷便动身了,几人决定分开。
李成晏和王成夷准备南下诛魔,而程心瞻想着乌江这里已经离巴蜀很近了,便想着北上到蜀东一带去,沈照冥听说程心瞻要去蜀东,便也要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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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东,夔州,赤甲山下,江心巨石之上,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此时天暗着,残星未去,黑黢黢的赤甲山投下来的影子铺在江面上,使那两个人影更显孤高。
不久后,东边开始有暗红的光翻上青灰色的云,此时大半的天仍是暗着,但赤甲山壁不再是黑黢黢的,而是像是用了多年的茶缸,显出褐色的茶垢来。
等到太阳彻底跃出云海,橙光劈开夔门,整片山体突然活了——铁锈色的岩层吐出金砂,脏污的茶渍忽然就化成了流动的琥珀。江中的暗礁大石使得江面并非那么绸滑,而是泛起点点碎金,波浪簇拥着霞光挤向山脚,崖壁上“赤甲”两个古篆大字泛起潮气,像未干的血迹。
“没有许天师入蜀出海,天下蛟龙哪有现在这般安分。”
程心瞻回应着沈照冥的话。
沈照冥点点头,心中与有荣焉。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人乃万物灵长,知阴阳天数,善假物求真,往往数百年就能抵妖精之流千年修行。所以对于作恶的妖魔,自然要镇杀以还天地清明,但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妖精,应念其修行不易,更该施以淳淳教化,而非打着除妖的幌子,谋人皮肉。”
程心瞻这话的指向不言而喻,沈照冥便说,
“心瞻指的是蜀中玄门数次伐蛟?”
程心瞻点头,嗯了一声。
蜀中玄门最近的一次伐蛟,就是由顾逸手里的「天风松雪」引起,说的是斩妖除魔,实际上却是搜刮宝物给什么妙一夫人贺寿,岂不可笑?
“自从峨眉兴起,行事霸道的名头就从我净明派头上摘去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沈照冥摇头说。
程心瞻不再言语,只是欣赏着日出,朝霞扫去黑暗。
等欣赏完日照赤甲,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但天上极高处,却陡然响起雷声。
程心瞻抬头望去,心道一声:来了。
他之所以来夔州,就是因为听说此地常年天雷滚滚,他要借此地修行他的「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而沈照冥听说他要来夔州,心中却念起祖师当年在蜀地斩蛟,在夔州留下了许多事迹,想着循江访古,顺道观水炼法,所以跟着同来,还可以替心瞻护法,心瞻对此自然是欢迎,外放金丹有不小的风险,有人护法是最好。
“轰隆——”
旱雷窜动,在江峡中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有劳照冥。”
程心瞻说了一声。
“心瞻只管放心炼法。”
沈照冥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身化遁光,飞身直上,没入云霄。
此处天象还真是稀奇,云光堂堂,不见墨色,不见雨滴,但是雷霆不止,轰隆作响。抬眼望去,白云如早春时节盛放的玉兰林,其中的青紫色的枝桠就是雷霆。
他站在云里,运转着「太乙秘法」中的行丹诀窍,金丹顺着督脉上行,从百会穴跃出,这是程心瞻金丹头次出世,有龙眼大小,光耀十里,又有龙吟虎啸之声。
不过金丹一露面,便察觉到外面是雷霆攒动,立时就像雪天里露头的野兔见到了山鹰,马上就想重新回到他体内去,不过被他硬生生控制住了。金丹如此畏惧雷霆,想要它主动去承雷淬洗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好在「太乙秘法」中还有专门引雷的符咒。
他祭出「高真」,手腕轻动,剑尖行笔,雷炁为墨,摄云为纸,当空书符。符头即为:敕令·雷部九天应元府,符窍是一个扭曲繁复的“靐”,当符窍成型时,云中的雷霆便被惊动,往这边涌来,等最后以北斗星罡符脚收尾,一张白底紫字的云雷符便成了,是为:
「九天应元引雷符」他手掐一个雷局,按在符上,符箓便如离弦之箭去追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的金丹了,金丹围着程心瞻打转,就是不想被雷符撵上,不过程心瞻是拉偏架的,猛地出手挡住金丹,雷符便印了上去。
“九天应元尊,雷声动乾坤!”
他口念雷咒,丹上雷符闪起亮光,天雷便被引过来,不过雷霆的分量和落点被控制的极好,连续的雷霆只是擦着金丹过,以电芒虚灼金丹,没有一个是真正打到的。
但即便这样,金丹也像是暴雨下的芭蕉叶,抖动不休,似乎都要跌落云头。
金丹是一身灵气所系,金丹被雷霆擦拭,程心瞻自己也好似被雷车反复碾压,全身似被针扎,轰鸣声响彻内景世界。
不过程心瞻是经历过真煞冲穴的人,这些苦楚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并不受影响,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
等到一连串八十一道雷霆擦过,金丹总算是适应了些,于是程心瞻马上就起了第二道符,「五方雷鼓镇煞符」。
他指尖在法剑上一划,鲜血融入雷炁之中,法剑被挽出一朵剑,符头号令五雷印刚成,中央的“轟”已引动五色雷光,以四方雷兽踏云纹做符脚,第二道雷符也被打入金丹。
“五雷炼煞炁,破秽见元真!”
这是一道去除天雷中狂暴煞意的符,真正的以雷淬丹才开始呢。
随后,他又连续绘制了「紫青神霄真雷符」、「天蓬伏魔驭雷符」、「阴阳双炁合雷符」「混元一炁融雷符」,龘、灥、龑、四道符窍印在金丹上,便引来雷霆似龙,视丹为珠,反复吞吐。
不知金丹如何,但程心瞻就感觉有上百个人在拿着凿子往自己身上凿,哪一处都疼,又有上千个人提着锣在耳边敲,脑子里都在响。
程心瞻始终注视着金丹,但好在金丹是挺过来了,没看到一丝破损的迹象,而且那上面的龙虎仿佛要活过来。
历经三十六道雷霆锻打后,金丹周身裹着一层紫蒙蒙的雷光,雷霆打到金丹上,发出编钟般的清鸣,金丹对待雷霆也没那般畏惧了,反而是觉着好玩,主动去找雷霆嬉戏。
眼见着金丹玩得起兴,就要往雷霆更浓郁处去,程心瞻见状笑了笑,缓缓在后头跟上。
“心瞻!”
沈照冥忽然急切的叫了一声。
程心瞻脸色一变,马上御使金丹回来。
但也就这时,雷云里忽然窜出一个硕大的紫皮葫芦,葫芦嘴对准了程心瞻的金丹,发着璀璨的灵光。
程心瞻马上感到回程的金丹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牵扯住,只是好在有照冥提前预警,此刻金丹离程心瞻已经很近,他飞身上前,嘴巴一张,才疯玩一会又被吓破胆的金丹连忙钻进去,被程心瞻吞入腹中黄庭。
此时,程心瞻只略一感应,便发觉黄庭中的劫云离金丹更近了一丝。
果真有用!
他心中一喜。
“哪来的贼人!快把雷宝灵珠交出来!”
就在这时,云中忽然冒出一个人,看年纪也才二十出头,五官也算俊俏,可是偏偏天生一张黑脸,像是被草木灰抹过似的,那紫皮葫芦被他托在手中,举起另一只手剑指程心瞻发问。
程心瞻皱起眉头,心想着哪来的蠢货,他并不理会,出云往下去找沈照冥。
“哪里走!”
黑脸的人也飞身追来。
等出了云,便看见高空中,沈照冥的拂尘已经变得极长,像一条白蛇,末端已经捆住了一个人,同时,他单手挥剑,还在与另一人交手。
程心瞻此时「高真」在手,挥手斩出一道弧光,打向那人。
“好胆!”
黑脸人紧跟在程心瞻身后,见同门一人已被制服,另一人在被夹击,大吼一声,随即手拍葫芦,里面便窜出一道赤红剑光来,是一把飞剑,刺向程心瞻。
程心瞻祭出「桃都」,阳剑自然去寻那飞剑去。
“你有事没有?”
沈照冥问。
“无事,你呢?”
“无事,不知哪里来的三个昏头货,看到雷云中闪烁法光就要往里冲,我都说了是有人在炼法,还是不听,这才动起手,出声喊你。”
沈照冥一脸怒容。
“得亏了你提醒。”
程心瞻也是有些生气,“把那人收来。”
沈照冥把拂尘一提,拂尘迅速缩短,那个人还在挣扎,口中叫骂不休。
程心瞻施展神通,直接把阴阳五行箍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下他说不出话来了,脸涨成了猪肝色。
“住手!”
那个托葫芦的大叫一声,主动撤回飞剑,还有一人也收起了攻势。
“你们把人放了!”
程心瞻觉着这个黑脸人是不是生着一颗榆木脑袋,尽是说废话,他皱着眉头问,
“你们是哪家的人,靠近有什么目的?”
随着他动念,阴阳五行箍收紧,那个人眼看就无法出气了。
“你!”
那个黑脸的瞪大了眼,还想叫骂,但眼看着同门已经开始吐舌头了,连忙回道,
“好叫尔等知晓,我乃峨眉山飞雷岭,髯仙李元化之徒,尉迟真焱,这两个都是我峨眉门人,还不速速把手中人给我放了!”
(本章完)
第184章 斗法
第184章 斗法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各自暗道一声,
果然。
毕竟在蜀地,行事又如此莽撞的,是峨眉门人一点不奇怪。
“你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程心瞻说。
尉迟真焱眉头都皱成麻了,但还是忍着气答,
“我等奉命来夔州斩蛟,追到此处,忽见天上有雷宝灵珠大放光芒,知晓是有宝物出世,便上天取宝,你们两个,不过来的早些罢了,何须多问?”
两人听着有些无语,这蠢货金丹和宝珠也分不出来?
但是说实话,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尉迟真焱,程心瞻的金丹阴阳齐聚,龙虎显形,生机勃勃,宝光四射,而且他的金丹因为才用雷道秘法淬炼,紫电银浆凝成的「靐」、「轟」、「龘」、「灥」、「龑」、「」六个雷篆围着金丹飞旋,一眼看上去真是像一颗雷宝灵珠。
关键这也不是在渡劫,谁家好好的金丹去闯雷云啊?那是避之不及的!
不过既然这几个蠢货看不出来,那两人更不会专门去解释了。
“现在可以放人了?!”
尉迟真焱喝问。
程心瞻想了想,又问,“你们是奉谁的命,要斩哪条蛟?”
“你在消遣我!”
尉迟真焱这下忍不住了,知道程心瞻没有放人的诚意,竟也不再管那个被俘虏的人,再次御剑来攻。
于是,另一人也动起手来。
程心瞻冷哼一声,用阴阳五行箍将那人吊起,自己御使「桃都」杀向尉迟真焱,沈照冥也轻笑一声,拂尘一甩,就冲向另一人。
「桃都」化作一道赤金剑光,仿佛无形质地,像是个小太阳,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否则这位髯仙真传怕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峨眉重宝七修剑中遗失在外的阳剑之首!
而尉迟真焱的飞剑也不普通,剑身隐现赤色雷纹,飞驰时伴随着霹雳火雷,连周边的云都被烧着,燃起赤火。
尉迟真焱不识「桃都」,但他也知道敌手这把飞剑厉害,因为他自己的「赤霆」本身就是品阶极高的飞剑了,剑胚取自滇文火山深处的陨铁,再经师尊真火锻造三年才成型,上面又附着「地火天星煞」,这样的宝剑,速度竟还比不上敌手那把似阳光凝成的飞剑。
几个回合相击后,「赤霆」便落入下风,尉迟真焱那本就乌黑的脸更难看三分,他手上掐一个剑诀,抵到自己的眉心,不知是某种秘法作怪还是这人体质特殊,乌黑的脸上竟爬上金纹,双筒泛起赤光。
「赤霆」也开始变化,真真化作了一道细长的赤色雷霆,速度陡翻数倍,所过之处,在虚空上都留下一道火痕,像个天外陨石留下的曳尾,名副其实是电光石火,刹那间打到「桃都」身上。
真是好剑!
程心瞻也为「赤霆」赞叹,心想着峨眉炼制飞剑真是有一手,他所见到的峨眉飞剑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很不巧,「桃都」也是峨眉出身,七修阳首,仙人宝器,又经重铸复炼,更是在程心瞻左眼中以纯阳真意再加上三道阳仪罡煞淬熬多年,已经从有形炼到了无形。
所以此刻,「桃都」可不是发着明光来装威势,而是实打实是一团阳精真炁,任你赤霆打来,也是穿炁而过,丝毫无损。
而等到「桃都」回过头来,再去追雷霆,阳精真炁发力,往「赤霆」上那么一灼,后者虽有赤霆形态,却还算不得真无形,被「桃都」来一下后马上就扭曲颤抖,悲戚鸣叫,又退回了飞剑形态。
而「桃都」是何等霸烈的性子,见「赤霆」胆敢冒犯,便追着它打,这把宝剑在空中被击的反复折返,哀叫连连,「桃都」这是把「赤霆」当作了毽子耍。
尉迟真焱心中惊疑,「赤霆」在「蜀剑榜」里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怎么会被一个路人飞剑欺负成这样?
“你到底是何人?!”
他问道。
程心瞻只答,“东方豫章一小道。”
尉迟真焱冷哼一声,但乌黑的脸也逐渐凝重起来,随即双手连续结印,最后左手掐子午诀托于丹田,右手并指作剑势按眉心,口中念道,
“灵冥太虚,炁转周天;意冲紫府,元神出窍!”
咒语声落,只见一道紫光从尉迟真焱的天灵处飞出,似一道紫虹,落到了「赤霆」剑上。
程心瞻目光也是一凝,早就听说西蜀玄门精通元神道,往往在渡劫之前就已经用秘法将魂魄养成元神,更有天赋异禀者,早早就能施展出元神出窍,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
不过这种秘法也并非全无害处,过早的将魂魄合炼成元神,不利于七情六欲的生长,这种外在表现就是性格或偏激,或冲动,或内敛,或极端。
话说回来,尉迟真焱元神附在飞剑上后,「赤霆」的灵动性又跃升了几个台阶,赤色的雷霆不断从飞剑身上逸散出来,一时之间,竟然也能与「桃都」打的有来有回了。
“叮!”
一声脆响,程心瞻有些意外,尉迟真焱更是吓了一跳。
“你偷袭!”
他大吼道。
程心瞻不搭理,就不说什么这个黑脸儿方才偷袭自己摄取金丹在先了,单就说他元神出窍去御使飞剑,这个时候自己如果不趁机伤他肉身那岂不是傻?
不过他看着围绕尉迟真焱周身一圈缓缓旋转的玄色火云,很是惊讶,就是这个护身法宝,竟然拦下了白骨飞剑,「幽都」。
他惊讶,却不知尉迟真焱更后怕,这「地金火云兜」是李元化采「地火天星煞」再配以五金炼成的护身法宝,形如黑色纱衣,平日贴在皮上,虽只是薄薄一层,却能不惧刀枪水火。
不过在遇见极险之境地时,「地金火云兜」则会主动化作火云围绕来抵挡攻势,可是七次之后,这宝贝就散掉了,方才,还是他穿戴「地金火云兜」后第一次化作火云。
而程心瞻看着尉迟真焱在那跳脚大骂,这人黑面红发像是一块冒着火星的炭,一点就着,不过此刻,真正让他意外的是:
这黑脸儿元神出窍后,肉身竟还能活动自如!
他不禁主动发问,
“莫非你已炼成了第二元神?”
他没指望这人答,可没想到他还真答了,
“就说你们东方道士没有眼界,墨守陈规,这不是什么第二元神,此乃「提丝人偶法」,以元神为驭,肉身为偶,灵机做丝,元神离体后仍能操控肉身!”尉迟真焱不屑一笑,“就你,还想偷袭我!”
程心瞻丝毫不恼,反而露出笑意,“你把这「提丝人偶法」传我,我就原谅你偷盗我的雷珠,饶了你们三人的性命。”
尉迟真焱气极反笑,“那也得看看你的本事!”
程心瞻心念一动,绣针大的白骨飞剑再次出手,刺向尉迟真焱。
尉迟真焱眼中赤光一闪,原来也有瞳术在身,看到了「幽都」的形迹,他把右掌一翻,掌心里变出个珠子,其大若卵,赤红如火,他轻轻一抬手,珠子便飞了出去,自动去寻「幽都」。
“你这阴寒飞针,还能敌得过我师门重宝「乾天火灵珠」不成?”
也正如他所说,这火珠似乎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速度极快不说,还有纯阳真意在,珠上的真火竟让「幽都」也感到害怕。
「幽都」底子没有「桃都」的好,还得再炼炼,想必等历经丹劫后,就要好上许多了,此刻还需要呵护才是。于是,程心瞻便调换了一下,「桃都」飞过来主动攻那火珠,尉迟真焱的元神御使「赤霆」来追,却被「幽都」拦下。
“心瞻,可需帮忙?”
另一边,沈照冥已经把敌手制服了,拂尘把人吊起,悬空挂到了另一人身边。
“不用,我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程心瞻笑着回,他觉得眼前这个黑脸儿嘴巴大,宝贝多,什么都说,还挺有意思。
尉迟真焱被程心瞻的嚣张态度气到了,眼里冒出火来,右手往虚空一抓,从虚空里抽出一杆长枪出来。
这枪通体火红色,长有七尺,像是一缕细长的焰火被大法力给冻结成的形,很是绚丽。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
尉迟真焱大叫一声,脚踩火光,提着枪便刺过来。
程心瞻眉头一挑,心道原来还是一个体术双修的,只是瞧这一身火气,不该叫他黑脸儿了,得叫他火孩儿才是。
不过他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正是误打误撞对了,火孩儿尉迟真焱在峨眉山里可是有名的很,是仅次七修的人物,也是被髯仙疼到了骨子里,这才有了一身的法宝。
久违了,老朋友。
程心瞻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左手手腕打一个转,一把乌鞘银格的长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火枪袭来,他左脚踏空后撤,左肩跟着往后倒,身子侧过来,避开这一枪,枪上的火光把他的双瞳映成赤色。
程心瞻右手拔剑,只见清光迸发,如银月出云,月光似的长剑贴着枪杆逆削而上,划在枪身擦出连串的火。
「秋水」跟着程心瞻几十年,什么金精银髓没吃过,什么寒汞热铅没受过,早已今非昔比。
借着火掩映,剑尖啄向尉迟真焱的持枪虎口。
尉迟真焱勾住枪尾猛的后拽,后退一步再接一个拧转,拉着枪尾横扫过来打向程心瞻右侧。枪风呼啸,程心瞻低头弯腰,同时似背后长眼,右手长剑反刺,如蛇出洞,点向尉迟真焱的咽喉。
十几个回合一过,程心瞻心里纳闷,这人哪来如此大的力道?还真不像是专修飞剑与元神的峨眉子弟,反而像是北方那边的体修。
他却是不知,尉迟真焱还真不是凡人,生于滇文野人山未曾开化的部落,出生时恰逢赤星坠地,母体被陨火煞气侵蚀,致其出生周身如焦炭,被族人视为妖孽,要丢进火山口烧掉。
那时正逢李元化就在火山里,以地火淬炼飞剑,见到天上掉下个孩儿,看出身怀难得的玄煞火脉,随即兴高采烈收做弟子,修行上一日千里,元神与肉身都十分强横,这才为他定了体术双修的路子。
此时,火孩儿心中同样惊诧,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道士,剑招倒是刁钻,屡屡断自己的枪势,让人胸中堵一口气,好生不痛快。
火孩儿本身就是急性子,这胸中一口气堵着出不来,愈发烦躁,喉间滚出低吼,左手突然松开枪杆,五指如铁钳,竟要来生抓长剑。
程心瞻手腕一转,「秋水」便在尉迟真焱掌心绞出血肉来,火孩儿吃痛,骨头都露出来,却还是紧紧攥着剑身,右脚勾起枪尾猛地上挑,枪头毒龙般自下而上顶向程心瞻下颌。
这要是被顶到,脑袋得打个对穿。
程心瞻腰腹猛然收缩,十二重楼节节后仰,同时抽剑,火孩儿突然又松手,两手持枪下劈,程心瞻躲闪不过,胸膛被枪身打到,正中这势大力沉一下,像是被钢鞭抽中。
火孩儿咧嘴一笑,胸中这口气总算是出了,爽快。
程心瞻内景世界像是来了一场地震,血气淹过十二重楼往上倒涌,只是好在他绛宫稳固,发出五彩华光,护住了胸腔脏腑。
程心瞻生平吃痛惯了,紧咬牙关,硬生生封住血,提着这口气,不让自己的剑势散掉。他挥剑往尉迟真焱手腕上切,火孩儿实在没想到这个道士结结实实挨了他这一枪还能无事一样反攻,心中大意,近在咫尺之下,只得弃枪抽手。
程心瞻左手接过长枪,右手直剑刺出,点在了尉迟真焱的眉心,剑尖破开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来。只要他再往前挺上两寸,火孩儿的紫阙就会被捣毁,他在外的元神就再回不来了。
尉迟真焱脸上先是错愕,再是颓唐,随后是释然。
“我服了。”
他说。
雷珠抢不过,飞剑比不过,法宝拼不过,兵器打不过。
他火孩儿在同境里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人,要知道,即便是李小祖,也不愿和自己近身比试兵器。
程心瞻张嘴一笑,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他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元神在外操控肉身竟能这般自如,他定要学到那什么「提丝人偶法」。
(本章完)
第185章 问蛟
第185章 问蛟
程心瞻剑上的寒芒像呼吸一样起伏,刺的尉迟真焱面上发疼,两眼宛如被针刺,近在咫尺之间,他不敢保证身上「地金火云兜」能拦下这一剑。
他驾驭元神回到肉身,「赤霆」飞剑和「乾天火灵珠」都被他收起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火孩儿摆出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峨眉另外两人见尉迟真焱也被控制,彻底死了心,原本被吊着也高高昂起头,现在终于低下来了。
程心瞻持剑的手很稳,他说,
“三条命,三个问题,答出来了就放你们走。”
另外两个人立即看向尉迟真焱。
火孩儿拧着眉,“你先说说看。”
“奉谁的命来伐蛟,这次又是为何伐蛟,要伐多少蛟,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这次奉命伐蛟的有哪些人,你们是盯上了哪条蛟,其余人在哪里,这同样是一个问题。至于第三个,就不是问题了,把你的「提丝人偶法」传给我。”
“我来答第一个问题!”
那个被沈照冥用拂尘吊起来的人大声说。
“窝,窝,滴,耳,耳!”
那个被程心瞻用阴阳五行箍套住脖子的人竭力说。
尉迟真焱瞪向那两个人,这好说的都被他们说了去,到自己这就是宗门秘法了!
“那你俩先说。”
程心瞻道,顺便把阴阳五行箍也松了松。
“此次我等是奉灵璆真人的法旨出山伐蛟,是何原因我等真不知,只是奉命行事,但最少要我等带回八颗蛟珠。”
那人快速的答完了。
程心瞻眉头一皱,又是她,灵璆真人是妙一夫人的尊号!
第二个人被程心瞻松开了脖子,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呢,此刻见程心瞻看过来,连忙答,
“此次由李小祖、金蝉小祖、诸葛小祖还有尉迟小祖四位高辈领旨,我等小辈听调跟随,总计应该有三十人。我们这次要伐的都是同一种蛟,叫玉脂小虬,我们两天前才在山溪里见到一条,还不到两百年道行,不过两三丈长,只是颇为机警,被我等发现后就遁入了大江,我等一路追寻至此,至于其余人,我等也实在不知,出宗后都是分头找的。”
程心瞻又回头看向尉迟真焱。
不过尉迟真焱却是把眼睛一闭,看来是不想答了。
那两个知道尉迟真焱是个愣的,却没想到这么愣,于是便劝,
“小祖,我们是不知「提丝人偶法」,没法答,您老知道又有什么不能答的?”
尉迟真焱闻言猛地一睁眼,两眼里迸发出火光来,“那是师门秘法,怎可外传!”
说罢,他又把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两人心中暗道这火孩儿不愧是野人山出来的,怎么这般老实呆板,只是如果这火孩儿丧了命回不去,那自己两个回去了也定要被髯仙拔了皮,所以只得再劝,
“小祖,那「提丝人偶法」虽然是秘法,却也不是咱们峨眉独有,青城、鹤鸣都是会的。再说了,即便是在咱们峨眉,也不是您独会,小的们要是功劳够了,也能换来学一学,所以即便是外传了,谁也不知道是您传的,我这是在劝您,同等罪过,更不会外传了。”
其中一个苦口婆心的说着。
尉迟真焱眼皮颤了颤,似乎有些意动。
另一个也跟着说,“此话属实,我看呀,也许老早就传出去了,这谁能知道这位道长从哪里学来的。”
尉迟真焱呼吸乱了。
“而且小祖,您要是为了死守这门秘法丢了性命,李师祖知道后得多伤心呀!”
其中一人猛添了一把火。
“李师祖伤心,我俩也没活路了!小祖,您饶了我们吧!”
另一人原地大哭起来。
程心瞻在一边看戏,心道这两个人还真是有趣。
师尊。
想起自幼疼爱自己,将自己抚养长大成人的师尊,尉迟真焱缓缓睁开了眼。
他变出一张空白玉简,贴在眉心,将「提丝人偶法」录了进去,随即看着程心瞻,一张黑脸此刻变得通红,跟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一句话,
“我就一个条件,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看着这人自己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程心瞻便道了一声,“放心。”
随即,他就从尉迟真焱手里拔出了那枚玉简,他念头探进去粗略一扫,就知道是一门玄奇的妙法,至于有没有埋什么错漏,也只得事后研究研究才能弄明白,眼下深究无用。
不过看着尉迟真焱老实这样,应该也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我看你脸黑心赤,本性尚可,在峨眉那个大染缸里应当也颇为不易,就说这次伐蛟,毫无缘由,人家在溪里栖息,你们非上前取人性命,那小虬可曾发水?可曾害人?天天把斩妖除魔挂在嘴边,我看你们得想想自己可是妖魔!
“这次放过你等,接下来我们要沿长江走,那条小虬你们也不必惦记了,另外,往后要是再让我撞见你等无故伐蛟,定斩不饶!”
程心瞻收起了长剑,散去了阴阳五行箍,沈照冥也松开了拂尘。
“哼。”
尉迟真焱冷哼一声,当即便飞走,另外两人抓紧跟上。
不过飞出去几十丈后,火孩儿又停住了,回头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
程心瞻当即便答,
“魁南斗。”
沈照冥看了一眼程心瞻,紧跟着答,
“魁北辰。”
“你们是兄弟?”
尉迟真焱很意外。
“不错。”
程心瞻和沈照冥异口同声。
“好!我记住你们了,日后再讨教!”
尉迟真焱撂下一句狠话,往蜀西方向飞去了。
“心瞻,他真信了?”
沈照冥问。
程心瞻笑了笑,“应当是吧。”
然后,他摇了摇手中玉简,“找个僻静地方,我们研究研究这个。”
“好。”
这等秘法,沈照冥也很感兴趣。
————
七日后,长江边上一处石洞。
程心瞻和沈照冥从洞里走出来,两人脸上都是心满意足。
“真是奇思妙想的法术。”
程心瞻赞叹,这尉迟真焱没有留坏心眼,详细写清楚了「提丝人偶法」的关窍。
现在,他尚未炼成元神,但道理是相通的,修行此法后,当他魂灵在外时,也可控制肉身了。
人有三魂,幽精主情、爽灵主智、胎元主命,各其所职,缺一不可。但程心瞻修行《长生胎元显神秘旨》和《太乙金华宗旨》多年,三魂坚韧稳固而且灵性非常,虽然每道魂灵依旧有侧重喜好,但同样可履行其他二魂的职责,而且都能离体外放了。所以现在有了这套秘法,只要离身躯不太远,他完全可以三魂御宝或是驾驭身外化身同时再操纵肉身近战。
这就大有可为了。
“不错,以元神为驭,灵机做丝,以四肢百骸周天星窍为节点,视肉身为偶,真是妙法!”
沈照冥也是赞叹不已。
“咦?”
说话间,沈照冥目光一偏,看向大江,程心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是惊咦一声,那江底,分明卧着一条白虬!
白虬显然也知道两人目光看过来了,便主动游过来,露出虬首来,口吐人言,是个难分男女的童声,
“见过两位老爷。”
两人对视一眼,猜到了什么,沈照冥便问,
“你是被峨眉那三人追捕的玉脂小虬?”
白虬点点头。
“你是在此处候我们?”
白虬还是点点头。
“你不跑远些,来找我们做什么?”
白虬则糯声糯气回道,
“那日两位老爷与峨眉斗法,小童其实并未走远,就在附近观望,知晓两位老爷是怜惜性命的高修,还有这位老爷,身上有蛟龙气味,小童这才敢上前求见。”
白虬看着程心瞻说。
“哦?那你是有何事?”
程心瞻问。
白虬便答,
“还教两位老爷知晓,小童逃进大江里,顺江而下,等到了巫峡才发现还有捕蛟人等候,只得原路返回。小童想离开大江,找一野湖暂住,可是又怕一离开江面就被人看见,也怕寻湖路上被人截下,故来乞求两位老爷施以援手,将小童带离大江,择一野湖放入,救小童一条性命。”
说罢,白虬前爪握起,学人作揖,连连点头。
两人再对视一眼,当即就应下了。
“照冥可有纳虬容器?”
程心瞻问,他身上容器就一个葫芦,一个洞石,硬要算可以把上清箓算上,但都是不能放小虬的。
沈照冥点点头,净明派的没有容器法宝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只见他手腕一翻,变出个玉净瓶来。
程心瞻一瞅,便笑着问,“照冥,你这么小的口,能把小虬收进去不?”
沈照冥闻言一笑,手里掐个诀,朝江里一指,那白虬带着周遭的江水便被摄过来了,凌空缩小,最后投入了瓶中。
“走吧,给这小虬安个家。”
于是,两人飞身而起。
两人一路往东南飞,想着离峨眉那一带远些,约走了有两三百里,到了荆楚边界,望见一片茫茫林海,知晓这是到了神农架了,是神农先祖架梯采草、教化先民的地方。
两人落下,在林区外围找寻起来,不好太深入,里面有不少隐宗和隐妖在,不便打扰。
不一会,两人便寻到了一处深潭,潭里面和周遭都没见什么人为和大妖活动的痕迹,于是沈照冥就把小虬放了出来。
“你看看,这里可还合适?”
小虬四下望望,很是满意,一头就扎进了潭里,在水下一番巡游后,很快就重新露出潭面,还是握爪点头,连连作揖,
“谢过两位老爷,谢过两位老爷!”
两人笑了笑,摆手示意无妨,紧接着,程心瞻便好奇问了一句,
“小虬,你叫什么名字?”
白虬便答,“回老爷,小童姓白,叫雨。”
“雨,那你可知道峨眉的为何要追杀你们?”
白虬点点头,答道,“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听长辈说过,我们玉脂小虬的虬珠作用很多,但是能让妙一夫人瞧上的,只有驻容美颜的功效。”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中的惊骇,这位妙一夫人是把自己当成王母娘娘了?杀蛟取珠只为驻容美颜?
“那你的长辈们呢?”
程心瞻问。
“我们逃命走散啦,不过没关系,小童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生活啦!”
白虬有些没心没肺,此刻还能笑得出来。
程心瞻看着却有些心疼,这让他想到绿螭,此时他灵光一现,便问,
“雨,大概是在六七十年前,蜀地曾大举伐蛟,你知道吗?”
白虬点点头,“知道,那次伐蛟是贺妙一夫人晋真人。”
“是,当时被捕杀的蛟龙里有一条绿螭,你知道吗?”
白虬声音都变大了,“自然知道,那是乐仙啊!”
程心瞻一听有线索,心都跳快了几分,连问,“你知道乐仙现在是死是活吗?”
白虬说道,“我听长辈说,当时乐仙被抓走的时候,还是活的。”
“那你可知道最后是谁抓的乐仙?”
白虬仔细想了想,这才道,“我也是听长辈说的,当时乐仙应该是想自绝生机,和峨眉的拼命。但是那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把乐仙活捉了,那个人峨眉的都管他叫玄真老祖。”
“玄真老祖?”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
这时,一直倾听的沈照冥插了一句,
“峨眉有一个玄真子,是妙一真人的师兄,五境真人,听说修为还在妙一真人之上,不过这位玄真子平日里喜欢在海外隐修,在峨眉待的少,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程心瞻闻言心一沉。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和颜悦色对白虬说,
“好,雨,那你就安心在此处修行,日后若得空,我们再来看你。”
白虬点点头,“恭送两位老爷。”
等到两人飞离了神农架,沈照冥便关切问了一句,
“心瞻,那绿螭乐仙?”
“是我那嫡亲师妹的父亲。”
沈照冥恍然,但沉默一会后又说,“心瞻,我等修者,报仇百年不晚,那位乐仙前辈寿元更是悠久,定能等到你去救他的那天,实力未到之前,不可莽撞啊!”
程心瞻点点头,“照冥放心,我省的。”
沈照冥并不放心,继续问,“那心瞻接下来想往哪处去?”
程心瞻摇摇头,“不去哪,就留在夔州,继续借天雷淬丹,而且在夔南施州,有不少魔教扎推,趁着绿袍老祖还没瞧上这里,你我去剿他一剿,如何?”
程心瞻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要是再让他撞见了峨眉的捕蛟,他决计不会像前几日那般好说话了。
沈照冥点头,只要心瞻别一时气急攻心,去寻玄真子的不痛快,那都由他。
(本章完)
第186章 武陵山
第186章 武陵山
武陵山区千山万壑,溶洞、暗河、溪涧、江流、高山、险峰、老林、迷瘴共同交织出了一处庞大广袤的深山险境。
武陵山区南北走向,夹在蜀中盆地和两湖平原之间,是神州大江以南的东西分界。
此地以东,则是广义上的东方道门,素来的安定祥和之地,也是俗世凡人口中的鱼米富贵之乡。
此地以西,则素来不太平,占据北方的,是数百年来逐渐自立门户的蜀中玄门,占据南方的,是日渐猖狂的南派魔教。在俗世凡人眼里,此处则是穷山恶水偏乡僻壤,唯独一个天府之国尚可值得说道。
地处东西交界,又在三大势力之间,武陵山区的地位也很特殊,一个字来说,就是乱。
东方道门瞧不上这里沟壑横生,毫无仙气。玄门也觉得这里穷困,历来未曾听过有仙人降生和古宝出世。南派魔教倒是不嫌弃,想涌进来占地方,但这又是东方道门和西方玄门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这里就成了一处三不管但都互相提防的地方,也就聚集了不少散修。
天下最大的散修聚集地在庆州,不过那里的散修无非这样几种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宗门不愿白养给送出来的;宗门难以为继,一朝解教散伙的;凡人撞了机缘捡到遗宝自行炼气踏上修行路的;还有的就是被散修收做了徒弟,自然继续当散修。
这些人根子还在正道上,虽说修行艰难,但还是心向正道,安分食气,稳当修行。
这天下第二大的散修聚集地就在这武陵山区了,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犯戒叛教的,被逐出师门的,宗门被强敌覆灭的,还有被魔教掳去炼宝炼法又千辛万苦逃出来的,等等等等。这些人无论出身正魔,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绝不愿安分守己缓慢修行的,要么有大志向在心,要么有大仇恨在身。
所以才会聚集在这乱中有序的地方,谋求机会。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道门和玄门看不上这里,不想长期驻守,还想阻拦一心谋求这里的魔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几百年来,涌进武陵山区的魔道散修越来越多,最后再一抱团,也发展起几家不小的势力出来。而且这里的地势好像就天生适合魔道生存,各种瘴气毒虫随处可见,魔道在这里迅猛发展,并有越来越多的散修加入其中。
荆楚和三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时常派人进山剿魔,可是魔道已经先入为主,常以地形之便围歼进山的正道弟子。而且即便是打不过,这些魔道往各种山窟暗河里一钻,正道也没了办法,现在已经有这么多散修扎根,还能清山扫荡不成?
另外,这人一多了,自然就出现了派别,划分了地盘。
武陵山中段有许多东西走向的水脉,是天然的分界,于是这些人就把武陵山区分作了施州和湘西两块地盘,施州在北,与巴蜀和荆楚交界,湘西在南,与三湘和南疆交界。
湘西的散修和魔道势力是心向南派魔教的,与南荒关系密切,甚至很多就是南派魔教派进来的。最近随着绿袍老祖化龙,南派魔教威势大涨,这里的魔道势力也就更加猖獗。
施州的散修更多,魔道势力也有,但这些人要么是武陵山历代传承下来的散修,对武陵山有归属感,因此对涌进来挑事的南派魔教钉子很厌恶,还有些人是天南海北过来的,心底厌恶魔道作风,不想成为绿袍老祖手下的狗。
有了派别和纷争之后,这块地方就更乱了,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而在武陵山中段充当地盘分界诸多水脉中,靠西的这一头,有一条河流叫酉水,酉水的中段,有个叫土龙山的地方。
土龙山最近极为热闹,这是因为到了十年一度的水陆通衢会,这水陆通衢会也是近百年来附庸风雅的叫法。在这之前,这里就是一个坊市,每十年,武陵山区的水帮和陆帮会在此处共同举办一个贸易会,后面时间久了,就叫成了水陆通衢会。
这水帮和陆帮又是什么来头呢?
这大山里虽说鱼龙混杂,魔道猖獗,但也不是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也是要修行的,修行需要资源,但这里的势力小而密,散修更多,根本无法像东西两边的大宗那样自给自足,资源都是通过交换和流通来的,于是这就产生了贸易。
水帮和陆帮说白了就是贸易商队,一个走水道,一个走陆道,相应的,一个水产丰饶,一个山货奇多。这两个帮派非正非魔,只顾做生意,正道的东西敢买,魔道的东西也敢卖,颇有些武陵山里白玉京的味道。
土龙山这个大集市,就是这两家建起来的,现在到了水陆通衢会召开的时间,许多山沟沟里的人和妖都出来了,往这里汇聚,盼着能淘到些心仪的宝贝。
这天日坠西山,薄暮冥冥,土龙山上数以千万计的桐油灯笼被一一点亮,像是一条火龙,从酉水里爬出来,顺着山势一直攀到了山腰。
水帮用来驮货的负山鳖跟饮江蟾各个都似小山大,几乎将酉水填满,兴许是为了热闹,水帮的人还把这些鳖妖蟾怪绑上了彩带明珠,但是却让这些妖怪看起来更吓人了。
陆帮今日又新到了一个商队,大青牛和盘山蜈蚣趴在河边饮水,看样子是渴极了,一动不动,任由陆帮的人从它们背身上卸货。
河滩上都是大而扁的巨石,都有晾谷子的竹篾那般大,此刻已经被占满了,石上铺一层布,上面满满当当摆上货物,这就是一个小摊了,密密麻麻的,仅仅给人留了下脚的地。
至于山上就更热闹了,全是依山悬建的吊脚楼,三层的都是少的,五层六层七层的,比比皆是,什么商铺,什么赌坊,什么酒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
白玉京雅致富贵,土龙山粗犷喧嚣,但都是极致的热闹。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
山上一间酒楼,有一桌又开始胡吹海侃,起手就是惯用的话术。
“怎么了?”
马上有人接话。
“你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啊?”
“南北魁星啊!”
“没听说,怎么了?”
“你是湘西来的?”
“是。”
“那难怪了。”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说。”
“好好好,说是有两个道士,一个叫魁南斗,一个叫魁北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月前,从夔州进了施州,大杀四方,剑术厉害,法术也厉害。虎头山的虎妖都被割了头,数百伥鬼全给度化了,腾龙洞的血蛊门被大水灌了,石门河的千蛛崖被天降阳火烧塌了,清江蝴蝶崖的采梦娘子们被天雷劈成了灰,”
“这这这,千蛛崖的毒老太都是渡过雷劫的人物了,也没逃出来?”
“没有,一个没逃出来。”
“这杀的都是恶人呀,四个名声最臭的这是,是东边哪家大教名宗的长老出手了?摸清楚底细没有?”
“没有,这两位杀人只报了姓名,没报家门,但听说都很年轻。你说杀的都是名声臭的,这不假,可我们施州名声臭的也就这些了,你们湘西名声臭的才多呢,尤其是那些向南辰老祖摇尾巴的。”
“害,少提他们,他们死了才好呢,湘西最近是待不下去了,我也准备搬去施州了,咱们散修嘛,去哪不是去?”
“老兄说的不错,来一杯!”
“来!最近湘西可真是乱!”
“哦?说说,说说。”“怎么着,你没听说?”
“没听说啊。”
“你是施州来的?”
“是,害!老兄,你搁这等我呢!”
一桌子人大笑,攻守易形了。
“老兄,我错了,我错了,快说说。”
“哈哈,老弟莫急,且听我道来,不过说出来你可别吓着,说的是八大金刚中的八臂龙王要来了!”
“啊?!八臂龙王曹烬?他要来,来武陵山?他来这做什么?!”
“不知道了吧,是因为半年前,八大金刚中的阴河鬼师杨玄蜡不是死在伏霞湖嘛,所以八大金刚一直少了一个人,南辰老祖觉得不吉利,让曹龙王来湘西招一个,补全了这名额,所以,现在湘西魔教都在献殷勤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咱们这得乱起来喽,老兄要是想来施州,那得快些了。”
“是啊,趁着这次通衢大会,我准备多淘些东西,然后就去施州重建洞府了。”
“欢迎啊!老兄在施州有熟识的不?没有的话可以来我们鹿树坡,我们那现在都有上百散修了,可以搭个伙。老弟说句不好听的,我看老兄年纪也大了,打打杀杀的交给小辈们去做吧,没什么仇恨放不下的,我们该养养老了。”
“哎,老弟说的极是!老弟收我一个同声蛊,等这大会散了,我定来找老弟。”
“好,好啊,我等着老兄!”
“哈哈,好,咦?”
“怎么了老兄?”
“你看。”
“怎么了,那是谁,老兄的子侄?”
“不是,你看清楚,两个道士,年纪轻,高手气度,桌上放着两把剑。”
“嘶,不会是那两个魁星?”
“哎呦老弟,你小点声!”
“对对对,小声,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
“心瞻,曹烬此人,可不好对付。”
“是,没想到他会来。”
不远处那一见如故的老哥俩还真没猜错,南北魁星此刻就在他们身边。
这两人在夔州待了近两个月,淬天雷,观大江,各自收获都很足,但是却再也没撞见捕蛟的峨眉弟子。从这便能猜出来,被两人放走的尉迟真焱三人回去后没有透露这桩子事,没有喊救兵。
在夔州待了两个月后,不敢忘记除魔大事,两人便从夔州进了武陵山,到了施州境内,打听到当地几股作恶的魔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其一一剿杀。
随后又听说要举办水陆通衢大会,这便赶了过来,想着刚好继续深入到湘西,再伺机诛魔。
没想到刚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见了有人在议论自己,更没想到一来就听见了一个大消息。
“峨眉,到底要做多少孽才肯罢休!”
沈照冥低声骂了一句。
不过他这可不是无缘无故骂的,只因这曹烬成名比辛辰子还早,是一条异种的八爪蜀蛟,这蛟成道年数不多,才三境,但是因为其蛟龙身躯和异种血脉,曾屡次在峨眉四境剑修手下逃得性命,所以声名鹊起。
不过饶是这样的人物,也不堪峨眉三番两次的伐蛟荡江,所以在一次濒死重伤后,一怒之下投了魔教,然后立即就得到绿袍老祖的赏识,并在绿袍老祖的指点下修为突飞猛进,后面数次南派魔教偷袭蜀中玄门,都是这位领的头。
时至今日,这位在八大金刚里排名都是数一数二的,要是折算到人族,怕是有不下五洗的实力了。
“等进了湘西,一切小心为上,这会趁着大会,也得多打探打探这位的消息。”
程心瞻说。
沈照冥点点头。
等两人把当地的武陵藤酒、苗寨酒虫蛊酒、清江寒酒等数十种美酒都尝了个遍,每夜子时举办的唱宝会才开始,到这个点,才算到了真正热闹的时候。
等到宝物竞唱时,围观叫价的声音能飘出几里地去。
只不过无论是对于程心瞻还是沈照冥,他们两对逛摊市捡漏和唱宝会竟宝都是没什么兴趣的,这种穷乡僻壤的宝贝,还能有自己宗里的好?
所以他们一来就是挑了一个热闹的酒楼品品当地的酒,顺带听听周边人说的话,直到现在唱宝会要开始了,他们也没挪过脚。
实话说这唱宝会办的还是挺热闹,在酉水河滩上空、土龙山吊脚楼外,祭起了一座宝光四射的九层浮空琉璃塔,琉璃塔八面开窗,又晶莹剔透,让各个方向的人都能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塔里每层都琳琅满目摆着许多宝贝,又有俊男美女主持竞唱,把场面烘得极为热闹。
一番场面话后,这竞唱就开始了,从底层到高层,一件一件宝贝被道出来历,标好价码,随即叫价声便如一股股浪潮,直冲天上,把云雾都赶跑了,露出了圆圆的月亮悬在塔尖,使得这座宝塔更加流光溢彩。
“《净明三劫指》,豫章净明派的法术,一指可截江断流,请诸位叫价。”
正在品酒碰杯的两人突然一愣。
这下,好像无法置身事外了。
(本章完)
第187章 旧物
第187章 旧物
《净明三劫指》?
程心瞻看向沈照冥。
沈照冥把眉头皱起来,低声说,“确实是我家的法术,而且是一门极为实用的法术,下到弟子,上到教主,都能用得,不过也是属于我净明派独家法术,不许外传的。”
这可真是现世报了,才逼问出一门峨眉秘术,就撞见自家法术也丢了。
不让自家法术外传,这是每个弟子的应有职责,所以即便沈照冥老早前就会了这《净明三劫指》,此刻也得叫价——现在不便暴露身份把事闹大,不过等到手之后,自然要好好问问这水帮,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不过此时又听那主持竞唱的补了一句,
“这是未解密的大教真本,各位买家自行斟酌。”
此话一出,本来翘首以盼的众人立即就兴致缺缺了。
虽说大教真本法蕴更足更好学些,但要是未解密的,那就不值得这个钱,冒这个险了。
那何为大教真本?这一般说来,法术创始人亲自写下来的法术精要叫母本,记载着创始人对法术的理解,这是最难得的。
然后是由各个门派中传法长老一级的人物集中探讨、反复雕琢后形成的一版用来传给门中弟子的,叫真本,这种会把法术关窍说的简单易懂。
最后是由每个学法人再根据自己的理解传出来的,叫述本,夹杂着每个学法人自己的偏好。
像程心瞻学到的《长生胎元显神秘旨》,这就是明治山历代相传的母本。再像他从枢机山学来的各种雷道法术,这就属于真本。而像他前几天才从尉迟真焱口中得到的《提丝人偶法》,这就属于述本。
虽然说述本不一定就差,母本就一定好,但空前绝后的天才毕竟是少,所以一般而言还是母本珍贵,真本次之,述本再次之。
对于各家大教世宗,母本肯定是不允许带出山门的,真本必然是要上密钥的,而且再三叮嘱不能泄露密钥,也不得未经允许口述外传。
不过天下奇人异士何等多,便有这样一种见不得光的人,专门破解各家密钥,还形成了流派,甚至还有些大教高修都热衷于此事,偷偷摸摸的在干。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所以没解密的大教真本也会在黑市里流通。
但话又说回来,需要两份钱都不一定能学到,所以对于这一道净明派的法术,出价的人并不多。而沈照冥贵为大教金丹,钱财自然不缺,这里又准许以物易物,几番竞唱后,他便以一座形似蛟龙的金色鄱阳湖石将这道师门法术买了回来。
随后一直等到天明,都没有能让两人看上眼的,也一直未曾张嘴叫价。
但两个人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因为这样的真本能流出来,就说明其主人的境地应该也不太好。
随着天光渐亮,那股狂热的浪潮逐渐消减,琉璃宝塔也被酉水河里一个坐在饮江蟾头顶的人给收了起来,许多看客都去休息或是去筹备财物去了,毕竟大会一连半个月,这才刚开始,还得养好精神才是。
不过河滩上的小摊没见怎么收,很多精神好的不需要休息,便在河滩上继续逛,这里的生意竟比晚上还好些。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下了楼,从山上来到河边,两人都展露出金丹气息,很容易就找上了那个收宝塔的人。
“道友,有礼了。”
沈照冥率先张口。
坐在饮江蟾头上的是个胖子,笑呵呵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石头珠子,像是个弥勒佛,
“道友有礼,您是收了《净明三劫指》的那位?”
沈照冥点了点头。
“请上来说话。”
那人说。
于是两人便跳了上去,这里空间很大,而且铺了毯子,还放了茶具。
蟾主给两人倒茶。
“道友记性好,昨晚竞宝不下两百件吧,道友还能记住贫道。”
沈照冥说。
蟾主则道,
“这还得多亏了道友易货的鄱阳湖石,很久没见到这般好的品相了,两位道友认识一下,在下石不语,在武陵山水帮是个行二的管事。”
“原来是石二当家当面,有礼了。”
沈照冥和程心瞻也各自报上名号,
“魁北辰。”
“魁南斗。”
石不语大笑,“果然是两位豪杰!我看两位气度不凡,卓尔不群,就猜到不是我们这山沟沟里能长出来的灵芝宝树。”
随后,他又紧接着问,“道友,难不成是我那货物有问题,道友尽可说来,我家干的从不是一朝一夕的买卖。”
沈照冥摇摇头,“石当家的货没问题,只是我想打听一下这货的来历。”
石不语笑容收了收,“道友,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你买了我的货物,不应当问它的来历,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照冥点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石不语望着沈照冥没有说话,那眼神意思分明是:你知道还来问?
想来要不是魁星双煞的名头,这位水帮二当家已经要赶人了。
“只是贫道这还有一份道理在。”
沈照冥说。
“哦?愿闻其详。”
石不语笑着说,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只见沈照冥把手递到石不语面前,手掌翻开,掌心里变出个玉符,发着温润的光,那玉符上有两个凤篆文字:
万寿。
石不语看着玉符,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
“许多人都在猜南北魁星是哪家的行走,却不曾想被我老石先知悉了天机,原来两位是万寿宫的高道。”“还请石当家体谅,眼见家里东西流露在外,我们不能不管。而且这东西事小,可就怕后面牵扯到了我教中同门的性命,万一传到大人耳朵里,那这事就麻烦了,所以这才私下来找石当家当面问个清楚。”
沈照冥收起玉符,话说的颇为客气,但脸已经冷的很了。
石不语脸上也挂起了苦笑,拱拱手,
“两位道长大度,能买下这货物,还能在散场后来找在下,这是给水帮脸,咱老石谢过了。”
石不语这下没得话说了,买卖人家东西被当场抓住这确实没理,问题是这要是小门小派他根本不会搭理,可这是传承五六千年的当世大教,还是净明派,这就没得说了。
人家都点出来不想让大人知道,这时候要还是坚持原则那就是找死了。
好在石不语记性一直很好,他立即说,
“好叫两位道长知晓,这东西是我家商队路过湘西猛洞河时,从失魂涧一位长老手里收回来的。”
“哪位长老,什么境界,名字说清楚。”
“叫覃天纵,境界不低,过了一次雷劫了。”
沈照冥点点头,又看了看石不语,“石当家的,我知道你们水帮在武陵山区游走黑白,根深蒂固,不过今日相见也算有缘,我便奉告两句话。”
“道长请说。”
“一,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今日已经被我撞见了一次,所以希望以后贵帮不要再碰净明派的东西了,石帮主应该也知道,我们净明派的名声从来不是念经念出来的。”
“是,是。”
“二,不妨透露给石当家,我两过来只是打个前站,后面进来的正道同门会更多,当然,我们无意染指此地,只是为了扫荡魔氛,不然几千年前这里就姓道了,所以往后行为处事,石当家和水帮要想清楚才是。”
“是,是。”
石不语脸上有些冒汗。
话说这人就是这样,要是百年前,自己还是个散修,遇见被一个比自己境界还低的人这样当面威胁,管他什么大教种子还是天王老子,早就干上了。可现在当上了这么个管事,手下管着十来个商队,数百号人,还有了几个亲传的小徒弟,这胆子反而是越来越小了。
他点了点头,还特意补充道,
“两位道长如果要去失魂涧,还是要当心些,覃天纵境界不算有多高,以两位的实力不难拿下,但失魂涧本身却是湘西首屈一指的势力,在我们武夷山有句话叫‘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涧’,可想而知此处的厉害。其宗主白无常更是魔道巨擘,虽然很多年没出过手了,但名声还是很大,据说这次八臂龙王过来,就是想招此人。”
话说完,石不语还要把沈照冥的湖石还回来,但沈照冥什么气度,自然不会要,拱拱手算是谢过提醒,当即就走了。
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石不语连忙喊过来几个心腹,吩咐道,
“去查查,快查查帮里的货物,要是有净明派的,还有那几个东方大教的,都给我藏起来,这阵子避避风头,观望观望再说。”
————
虽然大会才开始,但两人显然无心再继续看热闹了,但是在深入湘西之前,还要在河滩小摊上多淘几份武陵山区的堪舆图才是。
虽然宗门里的神州堪舆图两人都有,在施州诛魔时也有缴获,但是并非都全部吻合,也不细致,而且武陵山区地形实在复杂,现在深入虎穴,当然要趁着这个水陆通衢大会多买些堪舆图,互相比对参考才是。
两人在不同的摊子上买了有十来份地图,竟没有一个是完全一样的,不过相互比较参考,挑选出其中大部分一致的,心里也算是有个底了。
正当两人要离去时,程心瞻脚下突然一停。
沈照冥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此刻两人脚边的摊子上摆着许多皮帛甲翅,这些都是可以用来画符记法的,而程心瞻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摊子角边的一张年画上。
这画上是一个红袍道人手持桃木剑扎穿了一个恶鬼的头颅。
沈照冥眉头一跳,看向程心瞻,这种画,他们一行人初入南疆时,曾被心瞻带去过一个人去楼空的苗寨,那个寨子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有这种画。
此刻,程心瞻已经蹲下身子,拿起那张画。
摊主是个苗人老妪,尽管皱纹堆叠如树皮,但是看其骨相眉目,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老妪一身的银饰很是晃眼,很多小球小铃铛,风一吹过便叮当响,似乎有催眠之效,不过这老妪应当只有二境,这一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即便程心瞻仔细去听,也不受什么影响。
见有人驻足瞧货,苗人老妪便介绍,
“这位道长好眼力,莫看这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法力在,但其中的阳火真意与荡魔法蕴却是极为不错的,若买下时常看看,定有收获。”
程心瞻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这画从哪里来的?”
老妪闻言有些不悦,在水陆通衢大会上买东西不问出处来源这是人人皆知的规矩,这人怎么不懂,但是她看不透程心瞻的境界,也不敢说什么大话,只是赔笑道,
“这位道长,东西是好东西就成,来处肯定干净。”
程心瞻捏着年画,朝老妪看了一眼,他眼里闪现过丹彤色,而落在老妪眼里,像是太阳坠落了,朝自己压过来,她感觉浑身都要着了,那道火光又带着凌厉的剑意,仿佛要把自己绞成碎块。
那剑极快,老妪避不可避,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她觉得冤的很,这道人也忒不讲理,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只是一刹那,老妪却感觉过去了许久,等到风吹过,遍体生寒,才惊觉出了一身汗,也惊觉自己还活着。
她想拼命,却发现那个年轻道士还在平静的看着自己,老妪一回味,这才恍然明悟:
这道士的剑意与这年画上的剑意一模一样!
她颤声道,“道长,这,您,是?”
程心瞻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说说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吗?”
老妪忙不迭点头,“道长且放心,我知晓道长在忧心什么,那伙外来人好着呢,就在我们寨子里。”
听到这话,程心瞻终于如释重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温和,但又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怕是要劳烦道友早些收摊,带我去看望看望那些故友了,道友放心,这摊上的货物我都包了,等看到了故人,另外还有答谢。”
老妪此时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收摊起身。
程心瞻收起年画,也站了起来,看向沈照冥。
这时沈照冥抢先说,“心瞻先去,不需虑我,我先去失魂涧四周打探虚实,必不会冒进。心瞻去陌生之地也要小心,你我保持联络,谁需援手的话说一声就成。”
程心瞻点点头,“正是如此。”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0 出差事多,请假一天
非正文章020 出差事多,请假一天抱歉各位书友,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今天尤其繁忙,路上行程太多,实在抽不出空来码字,所以请假一天,请见谅。
(本章完)
第188章 故人
第188章 故人
见老妪突然收摊,旁边几个摊主很是诧异,
“蓝婆子,你怎么这就收摊了?这人比晚上多呢!”
苗人老妪应付回了一句,“忽然想起来寨子里还有些其他好货,老婆子回去取上。”
说罢,老妪弹出一只小虫,小虫落地后便变大了,有点像蛇,但比蛇更粗短,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竹筒,身上也有很多竹节,老妪把摊子上的东西全丢竹节虫嘴里面去了,随后这虫子又重新变小,回到了老妪手里。
程心瞻跟在老妪身后,落后一段距离,很快就离开了土龙山,是往南边走的,那是去湘西的方向,沈照冥目送程心瞻离开后,选了另一条路,也往湘西去了。
武陵山的路实在难走,弯弯绕绕,钻山洞,过溪涧,还不能高飞,因为山太多太密,飞行也受遮挡,兴许还更绕一些,要是飞得更高些,那瘴气、迷雾、植被就遮挡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约进行了有两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峡谷山壁前。
程心瞻是春时结丹,现在已经是夏末初秋的季节了,这里薄雾冥冥,草木丰茂,各色的山野果,红橙黄绿,煞是好看。
此时,苗人老妪回头,恭谨道,
“道长,前方就要到我家寨子了,我家寨子里有不少凡人,所以还望前辈日后千万莫要将此处泄露出去。”
程心瞻点点头,“这你放心吧,不过我也提醒一句,莫要耍什么心眼子。”
老妪点点头,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崖壁前,手往崖壁上一摸。
“呼啦——”
腾起一片飞蛾。
程心瞻惊奇的发现,原来眼前的崖壁竟是一片蛾子在遮挡着,这些蛾子的翅膀颜色和纹路与周边的崖壁一模一样,等到蛾子飞走,这边露出一个洞口来。
两人从口子进去,随后,那些蛾子又回到原位,封闭了入口。
山洞里一路弯弯绕绕,又有许多分岔口,程心瞻跟在老妪后面,暗道此处的隐蔽。
走了也有一里路,前面才透出光来,山洞也逐渐变大,走出山洞后,豁然开朗,眼前的美景让程心瞻都感到惊诧。
这是一处圆形山谷,四周是大山围绕,头顶重重云雾,还有藤蔓层迭,往上什么也看不见,想来要是有什么人从上面飞过,也是看不见这谷里的情况。
谷里的照明更是奇怪,这里高空中飞着一种海里水母似的怪虫,肚子里发着柔光,把山谷照亮,这谷里的植株都很高大茂密,不知道和这种灯笼虫子有没有关系。
谷子里中植桑林,环以果木,树下有豚羊鸡兔悠哉,还有黄发垂髫自乐。在四周山脚,开辟了梯田,种着灵谷草药,绿绿一圈。
在梯田脚下脚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吊脚楼,但这里的檐角上都挂着许许多多的银质铃铛,而程心瞻不久前才参与了伏霞湖的护山大阵营造,在他看来,这些铃铛摆放乱中有序,应当也是一道颇为高妙的阵法。
“大姐!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这时候,两个苗人忽然落到了程心瞻的面前,一个老妇,一个少女,不过让程心瞻感到意外的是,这声“大姐”不是从那个老妇嘴里喊出来的,而是从那个少女嘴里喊出来的。
少女一脸戒备之色,而老妇的肩上头上已经爬满了绿绿的毒蛛,似乎下一刻就要飞扑到程心瞻身上。
而程心瞻负手而立,并未作何防备。
“且慢!”
这时候,一个洪钟似的男声传来,紧接着,便有一个朱袍红冠络腮胡的高大男子飞身过来,拦在了两个苗人之前。
程心瞻看着这个男子,他眼里闪过丹色,随后忽地一笑,
“你是红冠老爷?”
在三个苗女惊恐的目光中,高大男子推金山倒玉柱,跪在程心瞻身前,
“当不得老爷如此称呼,好叫老爷知晓,小妖取‘纪’姓,自名‘开明’,老爷万寿。”
程心瞻将人扶起,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男子,笑说,
“‘纪’姓道出身,‘开明’述道意,好名字呀,开阴见明,古传又有开明兽怒目而电睛,守天界之门,不错,很不错。”
“还要多谢老爷点化明形之恩。”
纪开明说。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这话倒不是恭维,瞧他的样子,分明是观自己的画作而定了人形,而且多年前他去苗寨的时候,也曾给这只大公鸡讲过道法,这是实打实的点化之恩。
“老寨主可还健在?”
程心瞻问。
“在,在呢,只是……”
“只是什么?”
“哎,说来话长了。”
纪开明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注意到身边呆若木鸡的三人,便做引荐,
“蓝寨主,这位是云道长,是我的点化恩人,也是我们原先寨子的庇佑尊者,我们带来的那些护宅门神画,就是云道长所做。”
这时候,领着程心瞻进来的老妪也终于有机会张嘴了,连忙解释,
“阿娘,我在摆摊,恰巧这位道长看到了那诛魔年画,说要看到故人。”
这时,纪开明又向程心瞻介绍身边的老妇,
“老爷,这位是此间苗寨的寨主,蓝银珞,蓝寨主,多亏了蓝寨主收留我等,这才有个存身之地。”
老妇人此刻也收起了毒蛊,这大公鸡是二境中顶厉害的妖怪了,见到此人也得下跪,自家大女儿在二境里也不是好惹的,但被此人撵回家来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自己侥幸结丹,却看不透此人的境界,想来定是个改容易貌的老妖怪。
这人已经被带进来了,现在看着还算客气,自己也没必要寻不痛快,于是便行了一礼,
“见过云道长。”
程心瞻点点头,还了一礼,“栗溪寨子都是我的友人,多谢蓝寨主援手了。”
蓝银珞又指向那个带程心瞻进来的老妪,说道,
“这是我的大女儿,蓝木槿。”
程心瞻看过去,只见那个老妪在自己的银铃耳坠上一拨,那里面竟跑出个虫子来,然后在老妪脸上咬了一口,随后,老妪脸上的皮像是布一样被虫子扯开,化作一个薄膜脱落,被虫子吃进嘴里,然后虫子又爬回女子耳坠里了。
而女子也露出了真面容,是个五官端正,温婉可人的好长相。
“见过云道长。”
程心瞻点点头,“劳道友跑一趟,失礼了。”
“这是我的小女儿,蓝芦笙。”
那个苗女在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向来把头颅高高昂起的纪先生竟然对眼前这个道士下跪,被吓得不轻,此刻躲在蓝银珞身后,道了声好。
程心瞻也点头回礼。
“云道长,请随老身进寨吃茶。”
程心瞻却是摇摇头,“吃茶先不急,先请开明带我去见见旧人。”
纪开明称是,又看向蓝银珞,毕竟这位才是此间主人。
妇人自然说好。
于是程心瞻便跟着纪开明飞身往谷里落去。
等着两人走后,蓝银珞和蓝芦笙立即凑到蓝木槿跟前,仔细盘问。
————
纪开明径直把程心瞻往梯田上带,落在了一处药田上。
这里的草药生着九片翡翠一样的长叶,中间托着一朵紫,云雾低垂,露珠凝在叶上,映着这一整片静谧的山谷。
这是九叶一枝,也叫九重楼,苗族的医毒圣药,没想到这里能有一大片。
九重楼长的有半人高,有三五个人腰上挎着竹篓在这里施肥,程心瞻看了一眼,那肥料白的好像是一种虫卵,没想到这还是个吃荤的主。
纪开明带着程心瞻来到一个矮瘦身影后,轻轻叫了一声,
“寨主。”
这个矮瘦黝黑的人转过身来,口中还说着,
“嘘——,红冠老爷,咱都说了多少遍了,在人家寨里可不敢再叫寨主。”
“啪——”
老人手中的虫卵肥料全部洒到地上。
老人头发白的像雪一样,皱纹堆迭如梯田,他嘴皮子颤抖着,仿佛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除了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了几个听不清的音节,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木乃公。”
程心瞻上前一步,握住老人施肥的那一只手。
“云,云道长。”
老寨主终于把这几个字给说出来了。
老人浑黄的左眼一直往程心瞻近前贴,似乎生怕自己看错了,而他的右眼已经完全泛白,什么也看不见了。老人仅剩的左手死死拉住程心瞻的手,不敢松开,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打着一个结,应该是为了干农活更方便些。
“是我,我在。”
程心瞻说。
老寨主闻言咧嘴一笑,眼里流出泪来,作势要跪。
程心瞻将老人拉住,“不必如此。”
“回屋再说吧。”
这时纪开明也有些不忍看,便如此说。
程心瞻点点头,抬手一招,掉在地下的虫卵便回到了老寨主的腰篓里,他扶着老寨主,便从梯田里飞起,跟着纪开明落在一处吊脚楼前。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喊。
“神仙哥哥来了!”
“云道长!”
“是云道长!”
“真的是云道长!”
“……”
等到散在山谷各处做事的老寨子的人都被叫过来后,程心瞻的声音有些艰涩,
“就这么些人了吗?”
他举目望去,竟不过百人上下,白狗与红鸡加起来不过十只。
而他第一次去栗溪寨时,老寨主就曾向程心瞻夸耀他的功绩,程心瞻记得很清楚,说的是五十七户二百一十二口人,等到程心瞻去后,有了何首乌,有了门神画,再加上红冠老爷修为精进,人口就更多了,而鸡犬不下百只。
程心瞻此话一出,便有低低的抽泣声从这些围拢在他周围的寨民身上发出。
眼见众人控制不住情绪,这时候,还是纪开明给程心瞻道出了始末缘由。
“当时接到了老爷的传信,我们犹豫了应该只有半天,然后老寨主便拍了板,连日带夜的收拾行礼,第二天一早就举寨搬迁。我们做决断的时候,还派人通知了附近寨子的人,不过他们无人相信什么魔潮大劫。”
纪开明摇了摇头,继续说,
“我们一开始往西走,想去寻求青龙洞的庇护,在望春山一带落脚,不过往南走了还不到四五十里,我便看见前方魔煞之气弥漫,好似魔道已经把望春山一带团团围住了。随后我带着寨民想往南走,投靠金鸡一族,在天鸣山一带落脚,同样没走出多久就看见了大量的魔道北上,我们只得再次折返。
“数天的功夫就这样耽搁过去,最后没得法,只得往北走,我们沿着洪江往上,马上到湘西的时候,遇见了追上来的魔道,那就是那一次,我们就死了五十五个人,没了二十一条狗。
“也是从那次追来的魔道口中我们知道,洪江十八寨已经遭殃了。”
老寨主补充说,“就是那一次,红冠老爷忽然就变成了人,嘴里吐出火来。”
纪开明点点头,“那时候好险炼化了横骨,化成人形,悟了神通,不然,不知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随后就躲进了湘西,没有再见到南边的魔头追来,但是这里的毒虫阴鬼和洪江那里又不一样了,刚来不知道怎么防备,有好些人晚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尸体被叫走了。
“寨主郁气攻心,心火入眼,就瞎了,后面赶路的时候,不查被一具行尸抓到了胳膊,手又没保住。”
有纪开明开了个头,后面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说的声泪俱下。
这一路的噩梦般的苦楚艰辛且不详提,最后,纪开明道,
“我们想在湘西落脚,这里虽说魔头也不少,但还不像苗疆那边正在大举搜刮,而且这里地势比苗疆更复杂,找一个山沟沟一钻,是很不容易被找到的,我现在到了二境,也能护佑寨民了。
“只不过正在我们四处寻找扎寨地方的时候,被一伙魔头盯上了,被追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后我们闯到了此处苗寨的外围,当时蓝寨主带人从寨子里走出来,灭掉了魔头,救下并收留了我们,我们也就一直在这安定下来。”
程心瞻点点头,道了一声,“不容易。”
纪开明则回道,“是不容易,不过是值得的,我曾偷偷回去看过,魔头确实是去扫荡过,如果当时没走,现在恐怕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那你们以后怎么想,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吗?”
程心瞻问。
老寨主则答,“活命是首要的,哪里能活命我们就在哪,不过要是什么时候栗溪寨子能回到从前,我们自然是想回去。”
程心瞻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木乃公和大家先在这里住着,等到能回去的时候,我再来接大家回家,开明,你和我再去见见此间主人。”
(本章完)
第189章 失魂涧
第189章 失魂涧
“蓝寨主古道热肠,救我旧友于水火,贫道实在感激,愿赠一壶「八宝生肌丹」、一壶「强心活血丹」为谢。”
在银铃苗寨会客厅堂里,程心瞻递上了两瓶丹药。
蓝银珞眼睛亮了亮,却还是推辞,
“道长多礼,但实话与道长说,我们救下这群凡人时,还不知这群凡人身后有道长这样的大修在,所以自然是不图道长的回报。”
“哦?”
程心瞻目光灼灼看过来,问道,
“蓝寨主所言正是贫道疑惑所在,贵寨如此隐蔽,贫道不知贵寨为何会主动暴露,救下我这群旧友呢?”
非是程心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间苗寨看着像是世外桃源,不像个魔巢,但在武陵山这样的地方,却是不得不防。
“道长既有疑问,那老身便与道长说清楚吧。”
蓝银珞知道程心瞻的心思,便出言解释,
“收留这群凡人,原因有很多,首先,我们寨子不是什么仙道宗门,这里本来就有许多凡人,都是我们的族人,而我们银铃寨世居玉盘谷,与世隔绝,通婚繁衍本来就需要外来人,收纳外来苗人,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做。”
程心瞻点点头,族群繁衍,这倒是一个天大的理由。
“那天这群凡人被悬棺峡的几个魔头追赶,我们寨子和悬棺峡有血仇,明面上不敢与之作对,但对于几个落单到家门口的魔头,杀之泄愤的胆子还是有的。
“另外,纪先生是阳禽火妖,战力也高,在湘西这样的地方可是很罕见的,我们把人接进来,请纪先生为客卿,岂不是一举三得?”
程心瞻笑了笑,这三个理由确实都很正当,他手一松,两壶丹药便飞到了蓝银珞身边的桌子上,随后,他又拿出一个玉盒,也放了过去。
“两壶丹药就当是贵寨救我友人的答谢,这一盒符箓也赠与贵寨,唯盼贵寨对我那些友人多照顾些。”
蓝银珞站了起来,看着那一盒牵动着天地灵机的符箓,不禁说,
“道长礼太厚。”
程心瞻摇摇头,示意无妨,随后又翻手变出一个象牙色的扇贝,落在了蓝木槿身侧,随后扇贝自行打开,露出了里面十六颗鸽子蛋大的泛着盈盈水光的珍珠。这是他在海外的时候,黄硫岛黄云鹰送的珍宝,既有珠光,又有水韵,无论做饰还是炼宝,对于二境修士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蓝道友,这一扇东珠,算是贫道冒犯道友的赔礼还有耽误道友卖货的补偿。”
女子看着那一扇的珠光宝气有些吃惊,也起身推脱不要。
而程心瞻则岔开话题,看向几人,问道,
“得知友人有安居之所,我心里悬着的一桩事终于放下来,另外,方才蓝寨主说贵寨世居此地,想必对湘西各处势力也都有所了解,贫道便想叨扰问一句,不知猛洞河失魂涧,诸位可了解?”
明显可以看出,蓝氏三人同时变了脸色,蓝银珞便问,
“道长问失魂涧所为何事?”
程心瞻注意着她们的脸色,缓缓道,
“不瞒各位,确实是有些仇怨在身,准备上门寻仇来着。”
蓝氏三人听闻后,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都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蓝银珞便道,
“道长可要三思,这失魂涧没有那么简单。”
这正是程心瞻想听的,他便道,“愿闻其详。”
“这……”
蓝银珞想了想,这位道长出手阔绰,又想起她们给那群凡人代为出售的诛魔图画上的高深法意也是出自这位道长之手,其来历定然不凡,所要做的事,自己这些人肯定劝不住,便道,
“这失魂涧向来和悬棺峡并称,是湘西最大的两股魔道势力,一个善收人魂魄,炼成魂奴,一个善盗人肉身,养成尸傀,这两家还时常联手,各取所需,在湘西可谓是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程心瞻听着便问,
“要是真无人能治,湘西恐怕早就是鬼境尸国了吧,那为何还能到今日依旧是百齐放呢?”
程心瞻说百齐放自然是为了言语好听些,实际上这里除了魔门外,还有旁门小道无数,散修成群,更有千年苗寨这样的本土世族,实际上用鱼龙混杂群魔乱舞更合适些。
闻言,蓝银珞便解释道,
“魔道是以这两处为首,另外,湘西还有一座三王庙,里面有我湘西苗族的族贤高修,此外,湘西境内还有一座真武观,供奉着真武大帝,历来相传观主境界很高,正是因为有这一庙一观在,所以魂涧尸峡才有所顾忌。
“只不过因为这一庙一观人丁稀少,又是处于避世隐修的状态,很少动手,所以魂涧尸峡也仅仅只是在吞并掠地这方面有所顾忌,除此之外,平日里依旧魔焰滔滔,谁也不放在眼里。”
程心瞻点点头,看来这一庙一观和魂涧尸峡就是湘西最顶尖的势力了,而且集齐了道门、旁门和魔门,就是不知道这真武观和荆楚的武当山有没有什么关系。
“劳烦蓝寨主仔细说说这失魂涧如何?”
蓝银珞点点头,仔细与程心瞻说来……
程心瞻在银铃苗寨过了一夜,替老寨主开了一个治眼疾的方子交给了纪开明。
因为他先前为了给三妹治眼疾,看了不少医术,老寨主这种心火入眼急出来的病,于他而言不难治,难就难在老寨主年纪大了,得用良药缓补才行,同时还得把老寨主的身子好好调养一番。
他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当地的草药,老寨主吃上两三个月应该就能好了。
除此之外,他还教给纪开明他自悟的「大日光明咒」,纪开明明显就比江南景那个痴儿聪明多了,一天的功夫就入了门,当下就能施展出十三字咒,等后面他自己参悟,应该还能再精简不少。
纪开明说要追随程心瞻一同去失魂涧,被程心瞻婉拒了,等到第二天一早,还是蓝木槿送的他,走过七拐八拐的山道,惊起一片飞蛾,来到山谷外面。
“有劳道友。”
蓝木槿摇摇头,“道友此去,一切小心。”
说完,这位苗女耳朵上的铃铛里再次爬出那只蛊虫,在她脸上爬过,又把女子重新变成了老妪,看样子,她要重新去土龙山摆摊了。
两人别过。
————
湘西大山深处,有一条湍急奔腾的猛洞河,沿着猛洞河逆流而上,便能在源头看到一处悬崖绝壁。
绝壁上宛如被人劈了一斧,露出一道裂缝来,要是从远处看,这裂缝不过绝壁上的浅浅一线,可要是走近了看,这便是一道跨度逾百丈的巨大裂谷。
一条涧水从裂缝里流出来,这便是猛洞河的源头。
绝壁上,裂缝的一侧,刻着两个血色大字,是为:
失魂。
如果境界低了,久看这两个字都感觉自己的魂灵都要被吸过去。
这里不光是河水从裂缝里流出,里面还有青幽幽的寒雾往外渗,即便是在艳阳天下也让人感到发寒,这也导致这条裂缝方圆数里内都没有草木,地上都蒙着一层惨兮兮的青霜。
此刻,就在青霜与绿茵的交界处,在绿茵界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山上,一个身后背着剑、手里拿着拂尘的道士站在这。
这时候,一个蓝袍道士不知从何处突然就出现了,站到他的身侧。
“这么快就过来了,你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沈照冥问。
“恩,没什么问题,你这里怎么样,看出什么虚实没有?”
沈照冥摇摇头,“不好办,从昨天到今天,就出来了两次人,还都是三五成群,不好下手。我的法眼看不穿那青雾,我尝试用遁法进去,也过不了那青雾。”
程心瞻运转碧睛,往青雾里看,这仙人所赐法眼却让他瞧出了些许端倪,那雾里影影绰绰,分明飘荡着许多鬼魂,裂缝的两边好像有许多洞窟和栈道,看样子,这是一个搭建在裂缝两侧绝壁上的势力,不过再细致的东西,却是看不清了。
“看来是要等等了。”
他说。
沈照冥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在原地等待,交换着各自打探来的消息。
等到了第三天,终于让两人寻到了一个机会,有两个人沿着涧水走了出来,这两人都穿着白衣,脸和衣服一样白,像没见过太阳似的,头上带着棒槌一样的高帽,身上缠着带钩的锁链,观其境界,不过二境。
程心瞻和沈照冥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等远离了失魂涧,程心瞻率先出手,张嘴吐出了一道白烟。
沈照冥好奇的看过来。
程心瞻便简单解释了一句,“不过幻术而已。”
随后,沈照冥便看见那小小一道白烟很快就化成了一团迷雾,把那两个失魂涧的人给笼罩了,而没过多久,那两个人就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齐齐跪下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涕泪俱下。
“你变出了什么东西把他们吓成这样?”
沈照冥有些好奇。
而程心瞻却摇摇头,“我不曾故意变成什么,是他们心里恐惧什么,就会看到什么。”
没有多久,这两个魔头就在巨大的恐惧中逐渐变得呆滞,两眼发直。
程心瞻和沈照冥走到两人面前。
“搜魂法术会不会?现在他们魂魄防备空虚,是读取记忆的好时候。”
程心瞻问沈照冥。
沈照冥认真摇摇头,“我道门从不修行搜魂术,那种法术坏他人魂魄,有伤天和,也会污了自己的心智,使紫阙蒙尘。不过我们万寿宫有一种叫「洞真灵明法」的法术,虽然本意是为了明鉴心魔,但也可用于探查记忆。”
程心瞻白了他一眼,“就你厉害,你这个,我这个。”
沈照冥轻笑一声,伸指点在其中一人眉心上。
程心瞻自然也有类似的法术,在《长生胎元显神密旨》里有记载,唤作「守一归真神鉴」,除了能明鉴心魔和回溯记忆外,还能用于唤醒沉睡迷失的人。不过这种法术用在他人身上时,在自身魂魄力量不足以及心志不坚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尝试,会很容易被他人的记忆污染。
不过以程心瞻当下的境界与心性,自然是无妨的。
他直接御使智魂「爽灵」,进入到魔头紫阙中,翻阅其记忆。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才收念回来,看样子他们施展这种法术并不轻松,在那大口喘着气,眉头紧锁,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脏污,真是脏污!”
许久之后,沈照冥张嘴骂道,看着这两个魔头,眼里显露出极端的厌恶。
程心瞻还在闭目调息,但是紧咬着牙关,看得出来,他看到的和沈照冥所见应当也差不了多少。
随后,他缓缓睁开眼,只道,“杀了?”
“速速杀了!”
沈照冥连连摆手。
程心瞻抬抬手,便刮起了一阵风,这两个魔头衣衫摇摆,身上的法器法宝便扑簌往下掉,而且他现在的风法已经不光是停留在巽风上,在内风法上也已经初窥门径了。
所以这两个魔头不光是身外之物被风给卸了下来,就是放在内里窍穴中的灵物,也被程心瞻起的内风给逼了出来,掉了一地。
随后,他左眼里冒出两点火光,落到两人身上,于是这两个魔头很快就变成了飞灰。
同时,程心瞻周围的虚空突然扭曲,好像他身上也燃起了火焰,等到虚空再次恢复平静后,他便幻化成了方才他查看记忆的那个魔头的样子。
“涧主白无常应当是五洗金丹,比那杨玄蜡、姚开江之流修为还要高出许多,我身上有秘宝,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你呢?如果没有,我就一个人先进去打探消息,你在外面等我。”
沈照冥摇身一变,变作了另一个魔头,同时嘴里道,
“放心吧,我家教主在我身上施过法,能遮掩天机,仙境之下无人能测算我,也无人能咒杀我,瞒过一个三境魔头,自然没有问题。”
此时,两人自然也知道两个魔头外出是为何,是相约出来抓游魂的,失魂涧的弟子一身法术都在游魂上,平日的修行就是抓魂、炼魂、御魂这么几件事。
他两现在自然不会去抓什么游魂,暂且在外晃荡一两天,凭着脑中的记忆仔细记牢了失魂涧里面的情况以及熟悉魔道法术法宝。
不过让两人略微忧心的是,没在这两个魔头的记忆里看到有净明派弟子的情况,只能进去再借机靠近那个叫覃天纵的长老了。
(本章完)
第190章 覃天纵
第190章 覃天纵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两人已经等不住了,走向涧口。
按照惯例,程心瞻把一道魂灵藏在竹身里,留在了外面。
青雾在暮色下看的不清晰,但那股寒意却是激得人一颤。雾里的鬼魂猛的涌过来,围着两人打转,像狗一样趴在两人身上嗅。
两人面不改色,各自身上的异宝都将他们变化成魔头的气息,大摇大摆沿着猛洞河往里走。
越往里走,便察觉到原本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寒雾又逐渐开始发青发亮。
等到完全穿过青雾,才发现这两边的绝壁上挂满了青色灯笼,整个失魂涧里一片惨青,那寒雾原来是被这灯笼照成青色的。
在青灯照映下,可以看的分明,这是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中间的猛洞河寒冷刺骨,但里面也生着许多深色的草木,也有奇形怪状的虫鱼蛇蛙。两侧的石壁上同样草木茂盛,但在青灯的映照下不是青色就是黑色,更显悚然。
外界的房屋是从地面上开始,从低往高建,再向四面延伸,这里则是反过来,从两侧石壁上往山体里面掏,然后再往上堆迭。
所以在深色的草木中,能看见两边山壁上有无数的阶梯和石洞,构成了一种生在石壁上的像蚁穴一样的样貌。
而涧水在两壁之间汩汩流淌着,水流声在两岸石壁上回荡,经过无数洞穴和草木的反射,竟形成了一种招魂似的巨大回音,看着不像是天然形成,而像是某种魔道阵法。
洞窟,青灯,流水,鬼声,共同交织出一种阴森吊诡的氛围。
程心瞻和沈照冥站在巨大的裂缝中,宛如蝼蚁,这裂缝底下巨大,有百丈宽,往里则深入不知多少里,那里灯笼都没有,发着深邃的黑色,有人说,这是通到了幽冥。
越往上缝隙越窄,石壁上的洞窟越少,但却开始出现一些依附在石壁上的宫观楼阁,这些宫观最高只到裂缝的中间位置。而在那些宫观的更高位置,在这道裂缝最顶上的正中间,目力极尽处,依稀可见悬空飘着一座巨大的楼船。
在失魂涧里,所住位置在石壁上的高低同时也就意味着地位高低。二境以下都住在石窟洞穴里,三境的就可以住在悬壁宫观中,而顶上的楼船,则是只供涧主白无常一人居住。
两人按脑中的记忆,直接来到那个覃天纵所在的宫观。
覃天纵年纪非常大了,虽然是金丹一洗的境界,但寿元将近,在这两个魔头的记忆里,这位长老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手了,而且这位长老最近好像迷上了炼丹,这些年经常驱使低境弟子为他寻金石草木。
两人来到宫观入口处,这里像是一座桥悬出来,桥上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猛鬼。
两人行礼,齐声道,
“弟子罗红岩/陆榕生,求见覃长老。”
“何事!”
那猛鬼张着簸箕一样大的嘴,怒目喝问。
沈照冥向前一步,“弟子外出,无意寻得一处废矿,拾得数斤金精矿物,听说覃长老醉心丹道,特来进献给覃长老。”
那猛鬼闻言,立即起身,鬼脸抵近沈照冥面前,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道,
“就在此处等候!”
两人称是。
随即,这猛鬼便转身进了洞府。
不久之后,这鬼物就出来了,领着两人进去,这宫观里面很大,外露的檐角仅仅是一部分,里面很深,走了许久后,猛鬼才指着一个长长的走廊让两人自行过去,猛鬼自己则重新发返回到宫观大门处守着。
两人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这应该到了大山的极深处,特别安静,这让程心瞻想到了自己在龙虎山奉印殿走过的那条长道。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门户,等到两人走近,这门就自动打开了,等到两人走进去,这门又自动闭合了。
这是一个圆形的洞室,正中间放着一尊比人还高的大鼎,鼎里有水声传出来,还发着幽绿的光。鼎的边上搭着高台,此刻高台上坐着一个人,头发指甲都已经掉光了,皮肤上全是灰斑,从鼎里发出的绿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看着比殿外的猛鬼还要吓人。
而那个大鼎同样吸引了程心瞻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个老怪物炼丹用的是水炼之法。
“你们有什么金精要进献呀?”
那老头看了过来,声音苍老的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覃长老,这些东西弟子也不识,还劳您近看。”
沈照冥从怀里掏出几粒亮眼的金石。
覃天纵看过来,浑浊的双眼一亮,不见其有什么动作,便忽然消失在高台上,来到两人身前。
他把手一摊,沈照冥手中的精金便自动飞过来了,他拿手拨了拨了,口中念念有词,
“玄冰寒硝,赤水流砂,还有泥龙土膏,不错,不错,鬼奴不是说你有数斤么,这才多少,都拿出来吧。”
沈照冥却是赔笑,“覃长老,东西弟子都带过来了,肯定是要献给您的,可是,弟子也想讨要些赏赐。”
“嗯?”
覃天纵的目光从手心精金矿石上挪开,看向沈照冥,声音也冷了不少,
“鬼奴与我说的是你们要把金精献给老夫,可不是说卖给老夫呀,是你们对鬼奴说了谎,还是鬼奴对我说了谎呀?”
两人脸色一变,这个老东西竟然贪心无理到了这个份上。
沈照冥更是笑容勉强,
“覃长老,是弟子没跟门鬼大人说清楚,弟子是诚心想进献金精给长老,可是最近弟子手头上也不宽裕,故也想请长老赏赐些法宝。”
覃天纵翻手收起了金精,望着两人,洞内灵气翻涌,像是有两只无形的大手把两人捏住并举起,
“你们只说了要进献,老夫从未说过要给赏赐,听明白了吗?”
两人被吊在空中,沈照冥还想挣扎,“那弟子先不献了,求长老放我等离开。”
下一刻,沈照冥便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脸涨成紫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地方,也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日,金精全部留下,你们可以活着出去,否则,你们就进我的药鼎里当活引!”
覃天纵阴着脸说。
“弟子愿给,弟子愿给。”
程心瞻急忙说。
“扑—扑——”两声,两人被放开,跌坐到地上。
沈照冥明显是不服,但又在强忍着,慢腾腾从身上往外掏东西。
“再不快些,老夫便把你两只手剁掉。”
覃天纵说。
沈照冥身子一抖,动作便更快了一些。
等到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沈照冥便说,“覃长老,都在这里了。”
覃天纵笑了,一脸的皱纹像菊一样绽放,一招手,这些金精就统统不见了,随后,他看向沈照冥,
“不是说你们寻到废矿吗,那么一座矿,就拾到了这么些东西?”
沈照冥皱起一张苦脸,“覃长老,都在这里了。”
“嘿!”
覃天纵笑了一声,“老夫不信,且让老夫搜搜看。”
沈照冥似乎是忍无可忍,五指抓地青筋暴起,“覃长老,您不能这样对我们,金精我已经全部拿出来了,您该放我们走了。我们来找您献礼不是没人看见,要是这样活生生消失在您洞府里,一定会被人知晓的!”
“哈哈哈——咳咳—!”
覃天纵大笑,随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缓了半晌后他才道,
“你们两个,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们在宗里素无根基,而我,哈哈,我要死啦!我没几年活路了!”
老怪物脸色忽地又从大笑变成阴沉,死死盯着沈照冥。
“所以,就算是别人猜到了什么,又有谁会为你们来为难我这么个要死的老头子呢?”
沈照冥脸色变了又变。
这时,覃天纵已经拖着脚步,慢慢走到两人跟前。
“是你们自己继续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还是要老夫亲自动手?”
覃天纵这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要所有的东西,而非什么金精。
沈照冥一脸悲愤的表情,只得继续往外掏东西,把从那两个魔头身上拿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掏。
“还有你。”
覃天纵又向程心瞻看过来。
程心瞻露出讨好的笑,说道,
“覃长老,弟子身上都是一些烂大街的货色,不入长老的法眼,可是,弟子早年间却曾得到过一本丹道秘术,这个秘密,弟子对谁都没说过。”
听着前半句,覃天纵还有些不耐,可是等听到后半句,两眼却是陡放精光,他本来站在沈照冥面前,听到这话,便来到程心瞻面前站定,几乎是抵近了,笑的像鬼一样,
“哦?你身上还有丹道秘术?”
程心瞻僵硬的点点头,“弟子愚钝,怀宝而不知,参不透这秘术,害得妙法蒙尘。这秘法里总是说什么‘阴鼎’‘水炼’之类的词语,弟子也不解其意,弟子想着覃长老是丹道宗师,洞府里又有鼎器,我想覃长老定能参悟这秘术,弟子愿献上妙法,只求覃长老能让我两兄弟带着自己的法宝离去。”
“哈哈哈——”
覃天纵又开始大笑,程心瞻一声丹道宗师属实让他开怀,又听见“阴鼎”、“水炼”等词,让他着实意外,心喜之下,便道,
“看来你们没骗我,身上确实没有精金了,好,只要你的丹道秘法能让老夫满意,老夫便准你们带上这些破铜烂铁离开。”
于是程心瞻便从怀里掏出一物,是一个玉符模样的东西,只有巴掌大,发着宝光。
覃天纵伸手去拿了过来,玉符上全是蝇头小字,只玉符顶上那几个稍大些的字,便让他心头一震,
《水炼阴鼎大要》。
他去看正文,只见开头便这样写着:
“胃囊西宫,阴鼎镇内外。纳百谷为坎水,吞六气化离精。漱咽九泉,舌搅华池,引天河之水灌入幽阙,运心肺真火烹之。待坎离交媾,则鼎中真一之精蒸腾,如雾露溉五脏,此谓水炼返先天也。”
覃天纵拿着玉符的右手剧烈的颤抖,他又赶忙用左手去托住右手,他的心里泛起惊涛骇浪,这哪里是什么丹道秘术,这分明是内丹道修炼胃囊的无上妙法!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覃天纵心中嘶吼着,有了这样一道秘法,待自己炼成胃囊阴鼎,还服什么百谷六气,直接大举吞噬血食活人,再用阴鼎一炼,化作先天精气,续命破境岂不指日可待?
他畅想着,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修炼有成的那一天,喜意从他菊似的老脸上荡漾开来。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
他缓缓挪开玉符,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脐下三寸处,一道赤金色的凝实剑光已经贯通了自己的小腹,炽灼的热意与凌厉的剑意炙烤着自己的金丹,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金丹搅碎蒸干。
“不要动,不动,就不会死。”
程心瞻抬起头来看着他。
(本章完)
第191章 白无常
第191章 白无常
“不要想着用任何手段,不要想着动用元神,更不要想着联系外面的人,但凡受到任何惊吓,我的手就会抖。”
程心瞻说。
从他两进来,就一直在临机应变,拖延时间并创造机会,创造一个让覃天纵近身又分神的机会。
覃天纵手上的玉符就是程心瞻在看到洞室内的水鼎后,御使内景神在体内现写出来的,而且只来得及写前半段,后面都是他胡乱涂抹出来的。
还好,覃天纵太贪,让程心瞻抓到了机会。
他右手呈剑指抵在覃天纵的小腹上,由他指尖迸发出的剑光贯通了老魔头的黄庭宫,从老魔的背后显现出来。
尽管金丹尚且无恙,但黄庭受创,这对于即将老死的覃天纵来讲依旧是难以估量的大伤,肉眼可见的精气从破烂的黄庭外泄,可以断定这一剑加速覃天纵的死亡。
程心瞻当然担心覃天纵暴起,更怕他引爆金丹,因为此刻,他和老魔的距离比上次接近杨玄蜡时更近。他已经做好了防备,另一只手托在身前,掌心有一团绛紫流光像烛火一样跃动。
不过让他意外,但又在预料之中的是,这个老魔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凝成了一张笑脸,
“不知是哪里来的高人,夺了我教这两个不成器的肉身,乞望手稳些,莫要伤了我的金丹。”
“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程心瞻说。
覃天纵快速又小心的点头,动静不敢大了。
而沈照冥则是抛出了许多符箓,结成了法阵将几人罩住,免了被外界听见了动静。
“三个月前,水帮的石当家走商路过这里,你是不是拿着一本《净明三劫指》跟他换了东西。”
程心瞻问。
覃天纵脸色还在变,程心瞻之前还真不知一个人的脸色可以精彩到这种程度。
老魔头浑浊的双眼暗淡下来,似乎这一个问题对他的伤害比穿腹一剑还要大,最后,他也没有狡辩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缓缓点头。
“人在哪里?”
沈照冥问。
老魔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但余光却是不由自主看向身后那尊巨大的水鼎。
这下轮到程心瞻和沈照冥变脸了。
程心瞻手一抖,便激的覃天纵大叫,
“稳些!大人稳些!”
沈照冥则飞身来到鼎上,随即,这位净明派道种便看到了令他作呕的一幕:
鼎里绿色的粘稠东西不知该称作是汁还是汤,上面浮着一层金石粉屑,泛着腻光,鼎底有析出的金石结成了丹丸状,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白森森的骨架在绿汁中沉浮,有鸟兽的,也有人的。
程心瞻看到沈照冥的脸色,自然也能猜到些什么,看着覃天纵,
“把他的东西都拿出来。”
覃天纵老实照做,抖漏出一堆东西来。
沈照冥走过来,收起地上的东西,其中通过那枚万寿符和其他一些随身之物得知了这个弟子的身份。匡自泽,比自己小了两辈,万寿宫凝镜一脉的一位二境弟子,还不到三十岁。
万寿宫很大,沈照冥并不认得这个人,只知道是一位修道之路才刚刚开始的同门后辈。
“仔细说来。”
沈照冥的声音在这一刻比幽寒的涧水还要冷。
覃天纵此刻竟然能笑得出来,他说,
“倒也没什么可仔细说的,那日老夫外出采药,与一位蟒妖搏斗,老夫杀蟒取丹受了伤,净明派的那位少侠应该是在一旁伺机许久,见我年老,又受了伤便趁机来攻。
“少侠时机把握的好,却不知老夫早就知道他在那,假伤佯装,等到他近前了,翻手擒下,带回洞府做了药引。”
沈照冥闭上眼,胸膛剧烈的起伏。
匡自泽,素未谋面的同门后辈,你太大意了呀,越境杀魔,岂是简单的事?要是真像话本戏曲里那么简单,修行人士和各教各派又何必按境界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呢?
千万年来,唯有以境界定地位高低是不灭的真理,什么家世,什么品行,什么法宝,都没有修行境界来的直观有力!
同为金丹,沈照冥扪心自问是天才,三清山的程心瞻,阁皂山的宋纪枢,还有句曲山的两位,兵锋山的两位,哪个不是天才,但这些人在加上峨眉的天骄利剑,才敢围杀一个高出三个小境界的杨玄蜡。
越境杀敌,是境界越高越难,一境杀二境,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攻伐天才,二境杀三境,基本是不可能,但凡有的,那都是声震一时的人物,三境再往上,还真未曾听闻过越大境界杀敌的。
程心瞻心里也是幽幽一叹,这么些年来,谦和慎二字他不曾忘记过,所以才能走到今天,他继续问,
“听说南派的曹烬有意招你们涧主归顺辛辰子,可有此事?”
覃天纵看向程心瞻,便道
“不知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对八臂龙王是直呼其名,对南辰老祖也是直呼其名?”
程心瞻晃了晃手,又把覃天纵痛的鬼叫。
“我问,你答。”
程心瞻冷道。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覃天纵却是大笑出声,
“这个问题,你不妨问我们涧主和八臂龙王去!”
程心瞻脸色剧变,剑指从下到上一扫,将骤然发亮的金丹迅速的捣毁,随后把这个魔头的肉身一分为二,直到脑颅处,又劈开了那道黯淡老朽的元神。
“跑!”
程心瞻大叫一声。
位于大山深处,两人下意识就施展土遁,却没想到这里的土地跟精铁一样硬,根本无法遁行。
“帮我拖时间!”
程心瞻快速说了一句,又拿出了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这正是还珠楼主赠与他的挪移法阵,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法阵乾坤挪移的功效太强,所以布置起来很麻烦,需要将近半刻钟的时间,上次在东海使用这个法阵时,他特意在那处礁石上调息打坐了数个时辰。
“好。”
沈照冥只说了一个字,手上掐诀,又祭出法宝。
“轰!”
只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大山都在动摇,两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法力气浪从石壁外面往里深入,像是要把山劈成两半。
程心瞻只得停下手上动作,抛出重重符箓,结成灵阵符墙,挡在自己身前。
“砰——”
程心瞻只感觉到有一座大山朝自己撞过来,随后便是被巨大的力道往后推,后背砸进山壁里,又被迎面而来的大山继续往后推,在山中被碾行上百丈才停下来。
此刻,失魂涧里的弟子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七荤八素,还以为是地龙翻身,等到烟尘散去,才惊诧于南壁上的那道巨大的深痕。
他们更惊诧于深痕前的两道身影。
一个消瘦,一身白色孝衣。
一个魁梧,一袭紫色锦袍。
那个白衣人,大家都认得,是涧主白无常,至于紫袍人,也有人认出来了,惊呼那是八臂龙王。
而裂痕所在的地方,他们也都熟悉,那是覃长老的洞府。
怎么,难不成覃长老这些年欺压底层弟子为其采药挖石的事被涧主知晓了,这是要清理门户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你们是谁?”
那个白衣人说,声音像死水一样没有波澜。
而此刻在裂痕的最深处,程心瞻和沈照冥各自运转着玄功,修复着移位的脏腑以及调理体内紊乱的气血。
事已至此,隐瞒倒也没有必要了。
“三清山,程心瞻。”
“万寿宫,沈照冥。”
两人撤去了各自遮掩气机的手段,露出了真身。
白无常的死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曹烬却挑了一下眉,他道,
“杨玄蜡是被你们杀的?”
“不错。”
沈照冥说。
“南北魁星也是你们?”
“不错。”
程心瞻说。
曹烬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你们为何来我失魂涧,杀我的人。”
白无常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波澜。
这两个魔头似乎都没有被三清山和万寿宫的名头吓到。
沈照冥说,“杀人偿命,诛魔除恶。”
白无常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动,平举起右手来,指尖对着程心瞻与沈照冥。
这一刻,程心瞻感觉到,一股玄奇的力量渗透到了自己的紫阙中,在内景世界里显化为一根锁链,朝着自己的魂灵缠过来。
程心瞻念头一动,紫阙里顿时燃起滔滔金焰,这正是他的纯阳意火。
锁链被意火煅烧,立即就从程心瞻的紫阙中出去了,白无常也发出了一声轻咦。
而另一边,程心瞻看沈照冥眉头紧锁,知晓他应该是在抵抗白无常的魂术,这时候,他选择主动出击。
程心瞻右手并指,指尖自动出现一张符箓,正是「太上天都箓」,他将符箓抵在自己的鼻根。
鼻窍中,明青雷宫三十三层,形如高塔,最高层中的水雷夏官将军忽然就睁开了眼,手持鼓槌,起身迈步,走进了上清箓中。
上清箓大放光明,随即化成了一个巨人神灵,神灵嫌裂缝太小,手撑脚踹,又是一阵烟尘滚滚,峭壁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水雷夏官将军走出裂缝,手中鼓槌横着往虚空上一锤,虚空上出现了紫色巨鼓的幻影,鼓槌落到巨鼓上,发出炸裂的雷音。
程心瞻选择水雷夏官将军自是有原因,水雷夏官将军居鼻窍,掌雷音,以鼓为兵,此刻击鼓震雷,雷音在失魂涧的两侧崖壁上来回滚荡,水雷夏官将军掐着雷声韵律,一锤接着一锤,雷声便一声高过一声。
雷声在失魂涧里的威力比任何法术都要强,整个失魂涧都在震荡,青雾里的鬼魂被雷声碾碎,地下的涧水仿佛被煮沸了一样,两岸山壁上的巨石簌簌而下,一些低境的魔头被震得七窍流血,慌忙往外逃。
白无常脸上显露怒容,祭出一张白森森的网,那网又细又密,像蛛网一样,罩向雷神。
程心瞻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再祭出「桃都」,化作一道炽白金光,冲向白无常,于此同时,他又祭出法剑「火炼赤霄」,抬手一挥,长剑便迸发出一道火浪剑气,打向那蛛网。
白无常被程心瞻的攻势所扰,放弃了对沈照冥施展摄魂之术,沈照冥也抽出空来,他看八臂龙王曹烬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看热闹似的站在那不动,便也不主动去攻,而是来帮程心瞻,他拂尘一抽,无数白毛便如同河水一样往白无常身上缠去。
不过就在飞剑和拂尘要打到白无常时,那人忽然就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遁术。
白无常在另一处出现,手上掐诀,口中急念着,
“夜叉开道,判官执簿;
魂归子午,魄应辰戌;
生籍勾销,死籍入牍;
无常索命,万寿宫沈照冥,速听我令!”
白无常结印后手往沈照冥身上一指,沈照冥周身虚空中便泛起古怪的纹路,纹路在虚空中生长蔓延,最后竟形成了一个鬼门关似的图案。
沈照冥身子就在鬼门关中,他身子一顿,眼珠猛地上翻,全露出眼白,随后,他手一摆,那拂尘便如白蛇一样,扭身往程心瞻这里缠过来。
什么古怪的法术!
程心瞻心里一惊,闪身避让,可是之前看沈照冥拂尘法宝用的好,可是未曾敌对过,竟不知用的这般好,那拂尘似是有灵性一样,仿佛知道程心瞻要往哪里躲,便提前一步来抓,想抢先把程心瞻捆住。
程心瞻被逼的施展出纪和合在他出海时所传的「宙光天禹步」,身形在虚空中时隐时现,一步十数丈。
于此同时,他再祭「高真」,雷剑悬在他的头顶,他右手持火剑,左手掐雷诀,口中念起他从「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参悟到的引雷密咒,
“地雷敕令,震卦开云;
巽风聚炁,电耀九冥;
神霄彻地,急急如律令!”
「太乙秘法」中的引雷符咒品级极高,是为金丹引雷,但程心瞻结合初入雷道时为承接雷浆所学习的引雷法以及五雷正法,创出了可以用于斗法与破禁的「五雷降生破灭咒」,现在他所用的就是地雷咒。
咒语在山涧中回荡,「高真」剑身上的雷篆秘文发出耀眼的电光,雷声随即从山外传来。
“轰!”
又是地动山摇,顶上有巨石掉落。
“雷来!”
“雷来!”
“雷来!”
程心瞻大吼三声。
雷霆似瀑布倾泻,打上失魂涧山顶上。
“咚!”
终于,裂缝顶上,大山被雷霆击穿,露出个大洞来!
程心瞻再次闪过袭来的拂尘,绕到沈照冥身后,手指沈照冥,口念,
“曌!”
明光短暂压过了鬼门关符纹。
“定!”
沈照冥身子一僵。
“缠!”
虚空里生出绿枝来,将沈照冥团团缠绕,形成一个茂密的绿球。
“摄!”
程心瞻飞身朝着头顶的大洞去,绿球紧随其后。
白无常法术古怪,曹烬尚未出手,程心瞻不想久留。
“想走?你哪也去不了!”
白无常冷哼一声,此时,便见裂缝顶上深处,那巨大的楼船动了。
(本章完)
第192章 出其不意(月底了,弱声求月票)
第192章 出其不意(月底了,弱声求月票~)
那巨大的楼船是一件法宝,现在看来还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兴许就是白无常的渡劫之物。
因为程心瞻在看到楼船动后,马上再次引雷,去打那楼船,但楼船身上撑起一个乌蒙蒙的光膜,竟然把天雷拦住,自身毫发无伤。
紧接着,楼船上放下无数乌黑锁链,远看着像头发丝一样疯涨,而且每个锁链上都爬满了恶鬼,程心瞻从下往上看,漫天的恶鬼从船上跳下来,仿佛雨落,竟然把他刚刚用天雷击穿的洞都遮蔽了。
他正欲施展火法烧鬼,却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他扭头一看,只见虚空中荡漾出水波来,随后便见虚空像是被划开了许多道口子,似月光白霜一样的澄明的水从虚空里流出来,汇成一条河,往沈照冥周身一圈的鬼门关符纹上涌去。
那水不知是什么水,但那鬼门关符纹就像石上的沙尘一样,被水一冲,就消失了。
“心瞻可以放开我了。”
沈照冥的声音从木枝绿球里传出来,与此同时,白色的拂尘已经从枝叶缝隙里往外窜。他并非不能破开这个咒,只是不想让心瞻受到反噬。
程心瞻大喜,连忙放开咒术。
白色拂尘又一次化作了天河,这一次是倒卷而上,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来的浩大,像是倒流的庐山飞瀑。
“净明敕令,许祖临坛;
水光净世,涤荡万鬼;
六丁破秽,六甲诛邪!”
沈照冥大声念着咒语。
小小拂尘上的白丝在变长的同时也在不断分化变多,到最后竟然不比那船上垂下来的锁链少,每一根白丝上都泛着盈盈的水光。
白丝与锁链接触,每一根白丝此时都化成了一道溪流,每道溪流里都幻化有六丁六甲的虚影,溪流把锁链包裹住,在锁链上拂过,六丁六甲手持神兵,链上的恶鬼一冲即散,即便是锁链本身,也像是在被时光长河冲刷,被快速的消磨。
这道法术华丽而强大,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白无常心中更是惊怒,这座楼船跟了他许多年,自他还是一境时就开始祭炼,到如今已经度过了四次雷劫,船上的鬼魂都是船灵化生出来的,这一下子消弭了这么多,对器灵是极大的损伤。
白无常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那楼船船身上先前隐藏的各种鬼篆符纹此刻也全部显露出来,同时,那船低头往下冲,巨大的船身在狭小的山缝里坠落,发出尖锐的爆鸣。
漫天倒冲的溪流与六丁六甲虚影在巨船的撞击下逐渐粉碎。
沈照冥见状,背后长剑出鞘,落在他手中,他挥剑连斩,雪白剑气如一轮轮高升的弧月,汇成了一道洪流,往楼船本体斩去。
“轰—轰——”
连番巨响传来,楼船上的鬼篆文字抵挡着剑光,有些鬼篆被剑光消磨了,但楼船本体安好,像山一样往两人头上压下来。
程心瞻自然不会束手旁观。
他右手挥动火剑,剑身上浮现起紫色的火焰,这是从「紫火烂桃煞」里炼出来的南疆地火,紫火凝成凤凰的神形。
他左手屈指弹在雷剑上,法剑吟啸,剑身上迸发出湛蓝色的雷霆,这是从「龙吟水雷罡」里炼出来的东海天雷,雷光凝成真龙的神形。
两道剑气逆冲而上,地火伴着天雷,凤凰与真龙齐驱,南疆的阴煞与东海的阳罡在此刻交汇,浩大的声势让天象都发生了变化,此刻在失魂涧的上空,火霞和阴云竟然同时出现。
这一剑,不光是震惊了白无常,连八臂龙王曹烬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直直盯着程心瞻看。
“轰——”
雷火剑气打到楼船上,火光、雷光混着沈照冥的水光剑气,炸成一片,那船竟然像活物一般,发出厉鬼一样的凄嚎,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到底一个是鬼道魔宝,一个是道门正法,楼船在强大的法光下缓缓变小,闪烁的鬼篆符纹又逐渐黯淡隐藏到船身里,最后楼船只剩下巴掌大,化作一道乌光,想要飞回白无常的手中。
白无常大为心疼,魔道法宝炼制不易,能度过雷劫的更是少有,他自然要伸手去接。
而「桃都」追逐白无常却因其鬼魅身法久不建功,已然暴怒,此刻见鬼船飞回,便让它找住了机会,化作疾驰流光,往鬼船落点飞去。
“啊——”
白无常大叫一声,右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左腕,左腕之下,已经是空空如也。
白无常的左手被飞剑消融,那鬼船也被「桃都」击飞。
“焚!”
程心瞻手往那飞出的鬼船上一指,鬼船当即就燃起了金色的阳火,任凭那船如何变大缩小,还是发出什么鬼叫什么乌光,都灭不掉阳火。
白无常大恨,可是他需躲避飞剑,却是无瑕再去捞鬼船,也不敢去捞。
此时,金色的阳火还在他手腕上燃烧着,只见他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散发着黑雾的水来,这不知是什么水,但却能暂时压住阳火,不让其继续往白无常的手臂上燃烧。
程心瞻借机收回上清箓,和沈照冥继续上飞逃遁,方才两人施展的法术对法力的消耗都是极大的,这样的法术他们也施展不了几次,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而白无常吃了这样大的亏,又岂能让他们离开,于是又祭出了一个铃铛似的法宝,捏在手里摇晃起来。
“叮铃铃——”
铃声响起,马上要飞出涧顶窟窿的两人闷哼一声,又似中了箭的大雁一样往下坠落。
程心瞻紫阙中,幽精和胎光被铃声所摄,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外飞!
两道魂灵飞出了紫阙,飞出了内景世界,飞出了肉身。
沈照冥那边,同样是如此,三道魂灵都飞了出来。
什么大教道种,什么南北魁星,不过如此。
白无常脸上挂起笑意,曹烬也换上了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
但就在这时,没了程心瞻的意识操控,心府里的卯日星官自行睁开了眼,昂首啼叫。
“喔喔喔——”
鸡鸣声在失魂涧里的回荡,压过了诡异的铃声。
程心瞻离体的魂灵听到鸡鸣,便止住了魂形,重返肉身。
白无常也眼睁睁看着程心瞻肉身重新睁开眼,止住了身形。
而沈照冥则是眉心处裂开一道口子,生生长出第三只眼来!
这是一只竖眼,不知是法宝还是神通,眼中放出白色神光,照到了离体三魂上,三魂就瞬间清醒,摆脱了铃声,沿着第三只眼中的神光进入眉心,回到了紫阙。
程心瞻再次祭出上清箓,内景神卯日星官入主其中,直接化作了怒睛公鸡本相,奋声高啼!
「桃都」听到鸡鸣声,很兴奋,也发出鸡鸣似的剑啸,法相鸡鸣声混为一体,在失魂涧里回荡。
这鸡鸣声响彻失魂涧,威力竟然比方才的水雷夏官将军的击鼓雷声还要大!
白无常抱头痛叫,只见无数的鬼魂从他体内飞出来,这都是他多年来摄来的魂灵,此刻,这些魂灵全部脱离了白无常的控制,在失魂涧内茫然的飘荡着。
至于方才没有被雷声吓走,还在失魂涧内的弟子长老们,更是如此,魂灵从他们的体内或是法宝内飞出,无论他们怎么施法呼唤也叫不回来,他们惊慌失措往外逃,不想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失魂涧终年不散的青雾逐渐被化去,魂灵从雾中飞出,同样飘荡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程心瞻和沈照冥望着满涧的幽魂,随即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手上掐诀,齐声念咒,
“木公破缚符命,敕开铁围重关;
金槌震裂劫锁,玉剑截断链缠;
三涂五苦皆消散,长夜开光返本然;
急急奉东华青童天君律令!”
在度人超鬼一道上,三清山和万寿宫虽然比不上阁皂山,但同为道门大教,要说不会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豫章道门还曾联合成立一个南昌炼度司,又称「朱陵火府」,是专门超度世间幽魂恶鬼的。
此时,两人合念的便是「朱陵火府」里超度经文中用于解禁放生的经文:
《东华洞玄破狱解缚咒》。
程心瞻在念咒时,更是驱动木府内景神,东华帝君神形亲自念咒,于是,虚空中涌现青莲和法文异象,汇集成漫天的流萤华光,往山涧顶上的窟窿飞升而去。
那些飘荡的魂魄受到了指引,便紧跟着青莲与法文离去。
程心瞻和沈照冥跟在幽魂之后,也飞离了失魂涧。
突见光明自然,两人眯了眯眼,还有些不适应。
“尔敢!”
白无常大叫着,这两个天杀的是要毁了自己法统,毁了失魂涧的根基!
他飞身直追,也来到涧外,与此同时,他在胸腹上连点数下,最后在胸前掐诀,随后,便见一粒金丹从其天灵顶上飞出。
这是一颗乌青色的金丹,形色如鸭卵。
金丹上逐渐闪现毫光,最后明光大放,教人无法直视,等待光芒渐敛,原处金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达六七十丈的青面翻牙猛鬼法相。
这不是上清派独有的内景神外显法相,也不是什么唬人的障眼法或者是幻术,而是实打实金丹法相。
金丹法相昭示着道途,与后面的元婴道境以及合道自然息息相关,缔结金丹法相的时机人人不同,有人一洗结法相,有人五洗难成,只在于何时能看清自己的道。
白无常的道是猛鬼道,如果有一天他能祖坟冒青烟上四境,那么他的道境很有可能就是一方鬼国。实话说来,鬼道魔修,登顶五境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真让他得天之幸,进了五境,那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合道一方幽冥地脉,称霸一时,至于成仙,恐怕他自己都不敢想。
闲话少叙,白无常法相现世后,风云突变,乌云摧山,这一片的地域灵气都被影响到,这恶鬼法相六只臂膀,持矛,持链,持铃,持刀,齐齐攻来。
程心瞻和沈照冥头皮有些发紧,这白无常手段太多!
程心瞻御使着「桃都」飞剑,再以法剑辅以咒术、符术,而沈照冥也是法剑、拂尘、符箓,又祭出了一道之前未曾见过的圆月一样的白玉镜,这才堪堪与白无常的金丹法相战平。
两人几度寻到间隙伤到白无常肉身,本能找到机会离开,但每次只要两人遁逃,八臂龙王曹烬就会拦住两人去路,逼的两人退回来,等到白无常喘过气来再度出手。
这样三番四次下来,白无常更能放开手脚了,打法也愈发凶猛。
在这样的境地下,两人的法力都在急剧的消耗,但那猛鬼法相却看不出动作有丝毫的迟滞。
“小心!”
程心瞻又一次施展摄法,把沈照冥从虚空中横拉一段距离,他自己五行齐修,又是学的观想食气法,缔结多位内景神,还是极高品阶的金丹,所以法力比同境人要高出许多,沈照冥虽然也是道种人物,但时间一长,法力还是消耗的厉害,方才便是施法不继,让人抓住了破绽。
“呜吁———”
一声像长笛一样空灵而低沉的声音在湘西群山之巅晃荡,久久不散,程心瞻施展出气舍神通「鲸吸」,又恢复了不少法力,一边掩护着沈照冥,一边力斗白无常。
他不知他的表现早已让白无常与曹烬惊诧非常,这样的法力,已经超乎寻常三洗的金丹了!
“镇!”
程心瞻施咒,三山五岳虚影闪现,他再一次打退了法相,但曹烬又堵在了他的身后。
程心瞻心里憋屈,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没有犹豫迟疑,当即就掐了一个咒诀,一枚灿灿金丹从他天灵顶上飞出,泛着朦胧雷光。
他手往金丹一指,大念一声,
“现!”
金丹自有灵性,被程心瞻这么一指,当即便放出了无量毫光,宛如金阳,丹上面的龙纹虎相仿佛活了过来,飞离了金丹,在毫光中游走,
“昂——”
“吼——”
一声龙吟,一声虎啸。
金丹毫光照在恶鬼法相身上,法相面容顿时扭曲起来,龙吟虎啸使其震颤不休,六手抱头嘶嚎。
在嘶嚎声中,法相渐渐无法维持,最后竟又化成了乌青金丹本体,往白无常肉身飞去。
白无常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大喊着,
“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
金丹压制果真有效,程心瞻当即收回了自己的金丹,同时心中暗道:
凭我五行齐修,凭我贯通百窍,凭我太子骑黄龙、月神坐青虎,凭我有句曲之地煞第一等,凭我有宗门之千年雨甘霖。
你白无常又是拿什么结的丹?
魔头失态,而程心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时,另一个程心瞻突然出现在白无常身后,一口白骨飞剑似绣针一般不知从哪冒出来,从白无常的后脑刺入,又从其眉心飞出,飞出后,大放紫朱虹光,又撞到了正要归来入体的乌青金丹上。
金丹表面形成了龟甲一样的裂纹,白无常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心血。
没能彻底毁掉金丹程心瞻并不意外,「幽都」淬炼时间还不长,而白无常的金丹已经四洗,但是令程心瞻没有想到的是,白无常紫阙里不知有什么宝贝,飞剑贯颅而过,竟然没能毁掉他的元神。
带着裂纹的乌青金丹被飞剑击飞,发出哀鸣,随即便亡命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往回飞,投入到白无常的腹中。
程心瞻连续两次出其不意才能建功重伤白无常,此刻自然要痛打落水狗,「桃都」大放光明,追着白无常的肉身便飞刺过去,要是被「桃都」击中,程心瞻不信白无常的元神和金丹还能抗住。
不过此时八臂龙王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他想趁机试试白无常的深浅,同时也不想亲手杀两个极有名气的道门大教子弟,但是没想到,这个程心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差点把白无常给杀了!
“好胆!”
曹烬牙间里蹦出两个字,抬手打出一颗霹雳子,撞开了「桃都」,救了白无常一命。
竹身和肉身站在一起,两个程心瞻同时放声大笑,异口同声道,
“曹烬!此刻你还能袖手吗?尽管来吧,贫道奉陪到底!”
(本章完)
第193章 武当山外有天真(月底求月票)
第193章 武当山外有天真(月底求月票)
对上曹烬,程心瞻自然严阵以待,白无常坠落到山间,程心瞻也不去管他了。
失魂涧在湘西乃是整个武陵山区的名声可谓极臭,如今树倒猢狲散,白无常又身受重伤,除非曹烬带他回百蛮山养起来,不然有太多的仇家不想他活着。
“那我便试试你的斤两!”
曹烬冷笑一声。
他本意不想和这两位道种动手,可是程心瞻的话已经挤兑到这份上,他要是还不动手,往后也没法见人了。
曹烬脚在虚空上一踩,整个人便瞬间消失。
好快!
程心瞻两眼骤然睁大,瞳孔里倒映出曹烬的掠空残影,只是一瞬间,就抵近到了身前。
来不及施展任何法术咒印,飞剑回头也要时间,程心瞻右手还握着火剑,都来不及放开,他马上左手虚握做持剑横切状,只是须臾之间,虚握变实握,他从虚空里抽出「秋水」,斩向曹烬的脖颈。
然而,曹烬只是一低头,沉肩往程心瞻胸口上一撞,程心瞻被似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飞。
他五府里的内景神齐齐震动,出手护住脏腑。
怎么这样快!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道!
程心瞻搓揉着胸口,艰难喘着气。
“咦?”
曹烬还有些意外,吃了他的贴山靠,这个人族胸不陷血不吐,这倒是少见。
竹身慢了一线,御使阴阳飞剑来攻,不过曹烬在虚空中横移,躲闪阳剑,又挥袖打飞阴剑,同时他还有闲心抽动鼻子嗅了嗅,又运转法眼,露出竖瞳来看程心瞻肉身。
“嗯?”
他又很意外,“我说呢,你胸上怎么会有我蛟族的鳞?难怪能挡我这一下,这鳞在你身上生了根,那就不是夺来的,你体内有蛟血?是你父亲还是母亲?”
竹身见曹烬没有趁着肉身虚弱进一步来攻,也就没有再度出击,来到肉身前守着。
“咳咳,你猜错了,我父母都是凡人。”
程心瞻回了一句。
“哦?难道还有蛟族自愿送鳞给你?你对蛟族有恩?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曹烬和程心瞻说着话。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程心瞻并不领情,曹烬被峨眉追杀而投入魔道,是有无奈之处,但既然入了魔,又替辛辰子办事,那也就回不了头了,程心瞻不愿和他虚与委蛇,也不需要他的人情。
“呵呵。”
曹烬笑了笑,他感觉自己有些欣赏这个道士了,本事不差,性格也有意思,只是这个道士能明白的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懂呢?
他是道,自己是魔。
于是他再次欺身上前。
而趁着说话的功夫,程心瞻肉身放开了火剑,竹身接过,将雷火法剑高祭于顶,同时御使阴阳飞剑。肉身继续握着秋水,秋水剑他倒没有换持,与他而言,左右手早已没有分别,他右手此刻掐印,指向飞来的曹烬,口念,
“陷!”
那处的虚空忽然闪现波纹,曹烬好似陷入了泥沼,趁着这个功夫,两口飞剑都刺过去。
但是这个蛟龙力量和速度都太强横,只是稍稍耽搁了半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挣脱出来,轻易躲开了两把飞剑。雷火两剑剑尖涌出天雷地火,但曹烬在天雷地火中徜徉,仿佛无事一般!
曹烬还是冲着肉身过来,程心瞻以秋水御敌,这次有其他手段协助,他撑过了三个回合,不过随后再度被曹烬一拳打在右肩上,锁骨断成两截,皮肉凹陷进去。
而竹身虽然一旁辅以法术飞剑,但竹身到底还是二境初的境界,施展起这些手段威力总有不足,都被曹烬轻松化解。
不过饶是如此,程心瞻也不敢以竹身持秋水近身,让肉身在远处施法术,否则等曹烬打飞了竹身,再来贴近肉身,程心瞻连个抵御的手段都没有。
曹烬大笑,“你呀,法术法宝都不错,但遁法身法却算不得高明,总是能被我撵上,肉身又脆薄如纸,所以遇见像我这样的,就没得办法了。”
程心瞻自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先前他还真没有跟这种人交过手。
之前在海外一战,在雷暴海被那些妖魔围攻,他们虽然也是这个近身路数,但那时候是同为三境之下,他们的速度和力量并没有远高于自己,所以自己凭着飞剑与咒术可以周旋乃至胜之。
只是现在遇见曹烬这样的大修士,着实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曹烬再次来攻,程心瞻以秋水抵御,同时顾不得右肩疼痛,要再次掐诀施咒。
然而,曹烬看准了时机,一掌劈在程心瞻的右腕上。
程心瞻吃痛,紧咬牙关,闷哼一声,只见他右手已经拧到了一个古怪的角度,和胳膊仿佛只靠一层皮连着,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手指了。
“我给你手卸了,看你怎么掐诀,你要是敢张口,我就给你下巴卸了,看你怎么念咒。”
曹烬笑着说。
沈照冥看见好友被欺侮成这样,自然是大恨,他再次开出法眼照过来,看得出来,以他现在的状况施展法眼有些勉强,三只眼睛都流出血来。
法眼神光的速度极快,连曹烬也躲闪不及,被击中了后心,不过曹烬闷哼一声后却是抓住了程心瞻已经断开的右肩,提到了自己的身前,来挡住神光。
无奈,沈照冥又只得收起法眼。
程心瞻周身都在痛,不过他的脑子还是清明,竹身扶起险些脱力当空掉落的沈照冥,竹身传声道,
“照冥,你不必留在此,寻救兵去,我在此地无妨,我这两幅身躯,分魂而居,还有金丹后手,无论如何,定会逃得一条命来,没准,还能赚上一笔。”
沈照冥闻言瞪大了眼,看向竹身,他听明白了,心瞻这是已经抱着舍身重修乃是自爆金丹的念头了。
他立即传声,“此事因我而起,我现在去贴近你肉身,伺机将你换出来,你走,我来拖着。”
竹身摇摇头,“我留能活,你留则死,不必多言。”
沈照冥还要说话,他自然也有压箱底逃命的手段,不过此时,一道稚嫩清雏的童声从北方传过来,打断了两人,
“八臂龙王好大威风,以大欺小似乎还很得意。”
曹烬此时把程心瞻肉身挡在身前与沈照冥对望,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他正要扭头去望,但这时一股生死危机萦绕在他心头,这是有一道远比净明派道种印堂法眼更快更强的手段从身后袭来了。
他立即放开程心瞻肉身,手上变出一根十二节铁锏,双手持握,回身奋力一打。
这一打,打在一道玄色剑气上。
剑气与铁锏相击,发出一道轰鸣,迸发出法蕴灵光,强大的灵力劲气把程心瞻肉身掀飞,他也趁机逃离。
曹烬后退两步,站定虚空,沉声道,
“来者何人?”
一个人影自北方而来,踏着玄奇的步调,几步之间,跨跃百里,声音由远及近,
“玄帝座前扫霞人,真武殿内驻鹤身;
炼得龟蛇成剑魄,武当山外有天真。”
等到诗声唱罢,人影已经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众人惊诧,来者竟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尺、面相不过幼冲的道童!
不过来者唱诗道意高邈,言辞浅白,众人也就不难猜到其身份了。
“真武观主?”
曹烬问道。
道童唇红齿白,可爱非常,身着一件小巧宽松的深蓝羽衣,袖口绣着龟蛇,头顶乌木冠,腰间系一把小剑,他负手而立,口说,
“正是贫道,此二人贫道保了。”
道童朝程心瞻和沈照冥招招手,两者连忙躲到道童身后。
“呵!”
曹烬气极反笑,“我看观主还没修到四境吧,但这口气却是比四境高修还要大了。”
道童哂笑,“斩你这条恶蛟,不需四境。”
曹烬被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今个却是见到了比自己还要狂的。
不过不知为何,这条蛟龙眼珠子一转,居然还能笑出来,
“好说,好说,观主请便。”
道童闻言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恶蛟这么好说话,不过他也懒得究其根源,转身便走,程心瞻和沈照冥紧跟其后。
而曹烬果真站在原地不动,目送几人离去。
“龙王!”
一声叫喊吸引了曹烬的注意,他循声一看,原来是还倒在地上呻吟的白无常。
他落身下去,站到白无常身边。
白无常两眼充斥着怨恨恶毒,嘴里还在大口大口涌着鲜血。
曹烬看着白无常这凄惨的模样,心里其实有些可惜。
凭心说这白无常本事不弱,不然也不可能在湘西称霸,只是这老鬼一身修为都在叫魂和炼鬼这两个路子上。但今天却是被那个叫程心瞻的道士克的死死的,那道士的雷法、火法、纯阳、鸡鸣、定魂、超度,乃至煌煌金丹,如此种种,仿佛是白无常天定的克星一般。
其实这在修行界有个名头,叫道敌。
这金丹老鬼遇见了自己的道敌,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冤,也不冤。
白无常不久前还是一教之主,与八臂龙王谈着条件,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就到了这副境地,自然是恨,他哭嚎着,
“龙王为何放任他们离开啊?!莫不真是怕了真武观主吗?!”
曹烬撇了他一眼,不屑一笑,随后把右手抬到身前,摊开。
而白无常定睛一看,那掌心分明摆着几根长发!
“这是?”
曹烬笑了笑,“杀人,不一定是打打杀杀,动动脑子!”
说罢,曹烬脚一蹬地,这就化虹升空离去了,看其方向,是回南荒了。
白无常错愕不已,看着曹烬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半晌,随后忽地反应过来,惊慌大叫,
“龙王!龙王为何离去啊!带上我,我愿意投奔南辰老祖,八大金刚我做小,我愿意!小的愿意啊——”
白无常的声音在群山里回荡着,但早已离去的曹烬已经听不见了。
————
湘西密林,一处无名山头,坐落着一方小观。
山无名,隐在湘西群山中,没几个人知晓其具体位置。观是小观,不过一殿一院,无人进献香火。
但是这观的名声却是极大,大到整个武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为:真武观。
小观殿内,供奉着真武大帝神像,大帝按膝而坐,面目慈悲,左脚下是玄龟游水,右脚边是螣蛇吐雾,神像前面是宝案香炉。
程心瞻和沈照冥敬香行礼。
程心瞻右手已经恢复了,他炼丹多年,接骨续筋丸这样的丹药自然不可能不随身备着。
两人向真武大帝敬香行礼后,又向真武观主行礼,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即便两人躬身,拳头也比真武观主头顶高,真武观主还得把手举过头顶才能扶起两人,观主笑着说,
“都是道门,同气连枝,说什么谢不谢的。”
程心瞻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位素未谋面的道长救下。
之前他曾在银铃苗寨寨主口中得知过真武观,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了观中,还被这位久负盛名的观主救下。
他没想到,这般鼎鼎有名的真武观,竟这般朴素,观主什么弟子香客也不见,只有观主一人。
他更没想到,传说中的真武观主竟然如此驻颜有术,是个孩童模样。
他说,
“道长救命之恩,敢问道长名讳,也好让我等谨记诵念。”
观主摆摆手,“你这小道士忒客气,还说什么谨记诵念,大可不必,姓名倒是好说,贫道姓闻,名天真。”
程心瞻拱拱手,自报家门,“三清山弟子,程心瞻,谢过闻观主”。
沈照冥也紧随其后,“万寿宫弟子,沈照冥,谢过闻观主”。
天真道长负手腰后,笑着点头,“好呀,都是我道门后秀,都很不错。”
随后,道长又看向程心瞻,说道,“你的飞剑很不错,再拿出来我看看。”
程心瞻称是,他有两把飞剑,但是能让这位看上眼的肯定是「桃都」。
他递出阳剑,一团凝实的剑光。
天真道长接过。
很奇怪,平日里绝不让人碰一下的「桃都」躺在天真道长手里,十分安静,之前谁要是敢握「桃都」,那肯定是要被灼伤的,君不见,先前的峨眉天骄女侠也是驾驭不得。
此刻,天真道长掂这剑光,「桃都」还在轻悠悠鸣叫呢。
不光如此,「桃都」剑灵还自动显化,化成一只袖珍的白羽公鸡,站在剑光中,歪头瞧着天真道长。
程心瞻看着啧啧称奇。
天真道长笑了笑,伸出一指点了一粒金光喂给了剑灵。
剑灵啄食了金光,高兴的啼鸣。
道长把剑还给了程心瞻,看到程心瞻好奇的眼神,便轻飘飘解释了一句,
“贫道身兼真武荡魔与吕祖纯阳两道法脉,所以与此剑亲近。”
(本章完)
第194章 真武(第一更,最后一天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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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兼真武荡魔与吕祖纯阳两道法脉。
程心瞻心知这句话的份量,传出去的话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球。
他接过天真道长递回的飞剑,心说难怪「桃都」如此亲近闻观主,也难怪这位观主在武陵山中威名赫赫,在观则静修,出观则杀魔,照样活得好好的。
程心瞻收起飞剑,心里还有个疑问,之前自己和这位道长素未谋面,失魂涧与真武观离得也不近,天真道长又是怎么会过来,出手相助的呢?
他张嘴询问。
天真道长听了便解释说,
“贫道在观中静坐参道,忽听南方有鸡鸣,声震四野,法蕴纯阳,意在荡魔,心中大为好奇,便起身前去察看,这才机缘巧合,救下你等。”
程心瞻和沈照冥这才明白,于是再次作揖相谢。
“大教出来的就这点不好,礼太繁了些,不好不好,往后不许再朝贫道行礼相谢。”
天真道长连连摆手,面露不悦。
两人只得称是。
见此,天真道长这才重新展露笑容,随后似乎是忽然兴起,看向了真武神像,然后又看向两人,张嘴说道,
“你两个根骨悟性都不错,而且相见便是有缘,不知可愿意暂住我真武观,随贫道学一学真武荡魔之法呀?先说好,这可不是挟恩求报,贫道是看你两有眼缘,学不学的在自身,而且一不认祖,二不记名,只为传播真武法统。”
两人闻言自然一喜,但随后的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沈照冥眼中喜意一闪而逝,最终是面露遗憾之色,拱手道,
“道长容禀,宗门有训,家法不可外传,外法不可私习,所以小道是无福聆听真武妙法了。”
天真道人浑不在意,摆摆手让沈照冥无需解释,他还道,
“大教传承自有法度,你无需介怀,而且净明派秉承许祖真传,是一等一的法脉,寻常人穷尽一生也难得万一,你好生修行,将许祖道法发扬光大才是。”
沈照冥点头称是,“谨遵道长教诲。”
程心瞻为好友感到遗憾,见天真道长看过来,自己是万法派出身,自然毫无顾忌,他面带喜色,当即便施礼,口道,
“学师在上,弟子愿意。”
天真道长大笑,“好,好。”
随后三人闲叙了一会,沈照冥便提出告辞,他这次强开法眼,其实也受了不小的伤,需要回师门修养治疗,临走前,他还请天真道长来日得空的话,定要去万寿山做客,容他好好感谢一番。
天真道长笑着应下,说登山拜访可以,到时候瞻仰瞻仰许祖仙迹,感谢就大可不必。
等到沈照冥走了,观中只剩下两人,两人便在香案前的蒲团上面对面坐下。
天真道长看向程心瞻,说道,
“虽然不立名分,不入谱牒,但还是要先说一下法脉源流。”
程心瞻正襟肃容以听。
“真武法系,自古相传,自汉以来便香火不绝,但真要说香火鼎盛成为一方大信,还是始于今朝。这离不开两件事,第一个是凡间香火,始于当朝太宗皇帝自诩真武显圣,奉天靖难夺了皇位,所以凡间四处可见真武宫观。第二个是山上法脉,始于三丰祖师甲子荡魔,威震天下,随后在武当山开山立教,供奉九天荡魔祖师,将真武法脉发扬光大。”
程心瞻点头,这两件事,堪称是当朝最大的两件事,他自然听说过。
“贫道出身低微,但命兴福厚,本是明初时湘西山间一弃婴,但是得天之幸,被时游天下的三丰祖师救下,带回武当山教养,收在身边做了童子。所以你大可放心,贫道所传真武法脉为当世正统,绝非窃道再传之徒,他日若有人问起来,你只管直言相告。”
程心瞻心头巨震!
原来是三丰祖师正统!
这时,天真道长又说,
“三丰祖师是冠代的人物,身怀法脉众多,传承另有内丹道和楼观道,在此两道上同样是一代宗师,此二道由文始真人传麻衣祖师,麻衣祖师传陈抟老祖,陈抟老祖传火龙真人,火龙真人再传三丰祖师。
“除此二道外,三丰祖师又自创阴阳太极之道,为开派真祖。
“至于我要传你的真武荡魔之道,则是三丰祖师游历天下时另得机遇,由真武大帝遗世法身亲传道统。”
程心瞻只听着这些话,便觉得振聋发聩,口干舌燥。
天真道长继续说,“不过三丰祖师自知当世内丹道与楼观道是显教,真武法脉式微,而天下魔道猖獗,屡禁不绝,为祸人间,所以在甲子荡魔后,便在荆楚武当山创立武当派,以真武大帝为主奉,宣扬荡魔真意,庇佑人间。”
程心瞻轻轻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而此时,天真道长话锋一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过自从三丰祖师飞升后,武当山似乎就忘了何为‘武当’,门下弟子服丹摄气,结楼观星,自诩山上神仙,只管逍遥长生,不管人间福祉。而掌教长老们更是沉迷于俗明皇室的累世加封,屡屡出入金陵,人前显圣,谁还记得荡魔真意?!谁还记得三丰祖师飞升前的警训?!”
程心瞻沉默,并若有所思。
其实这个现象,不是武当山独有,三丰祖师甲子荡魔成名,祖天师在蜀中诛杀鬼帅成名,许祖在海外斩水妖成名,吕祖在江淮一带斩杀恶蛟,萨祖巡视天下城隍,见作恶者以雷火焚其庙,凡此种种,各家祖师都有降妖除魔之志,也都有降妖除魔之举,只是一旦祖师飞升,后人能贯彻其志的,便是少有了。
人走志衰,如何能破?
唯有驻世长留而已!
天真道人不知,他的一番诉苦,却是更坚定了程心瞻内心的志向。
“贫道在武当山越待越不是滋味,实在受不了那个鸟气,两百多年前便离开武当,来到湘西自建真武观,除魔卫道。”
程心瞻听的心中激荡,正是如此!
除魔!卫道!
缺一不可!
他心里激动,便向天真道人袒露心迹,说起自己先后游历南荒、西海、东海之事,更是在东海归来后坚定了自己的精卫之志,甚至不待二境圆满,只为跻身三境,早日为荡魔尽力。
“哈哈哈哈——”
天真道长大笑,他许多年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好个精卫!”
他大赞,恨不得立即就将一身修为倾囊相授才好。
天真道人是性情中人,被程心瞻这么一吐露心迹,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静,缓合好半晌后,也说起了自己过往的经历,其中重点提到了另一份纯阳法脉传承的来源,
“贫道出走武当山后,沿汉江一路南下,到了岳阳,登过岳阳楼,再入洞庭湖,观赏湖景。真是时也命也,福随缘来,贫道在湖心君山观摩吕祖度柳的仙迹遗址,竟不成想心灵福至,堪破了吕祖度柳时留下的谜语,得观《太乙金华宗旨》原文,遂通纯阳之道,得法后,便沿沅江溯源,来到湘西建观。”
程心瞻听着也是大为感叹,闻师真是福缘深厚了,被三丰祖师养在身边,又得吕祖传承,这是何等机缘?
三丰祖师与吕祖都是养生大家,同修真武与纯阳,也难怪以喝退曹烬的境界年岁,却仍旧是童子之身了。
天真道长这时笑着说,“真武荡魔,纯阳破邪,所以贫道这辈子所求,也就是如何将两者融会贯通而已。”
程心瞻拱拱手,“唯愿闻师得偿所愿。”
天真道长笑笑,“难啊,难啊,不过方才看到心瞻的阳剑鸡魄,倒是让贫道想起一桩旧事。”
“哦?不知闻师所言何事?”
程心瞻有些好奇,什么事还能和「桃都」扯上联系?
“有好些年了,当时贫道在苗疆诛魔,曾路过一个凡人苗寨,这个寨子里养鸡,而且养的极好,贫道竟从这些家禽里看到了一丝纯阳味道,便留下暂住,观摩这阳禽。
“时间久了,贫道还真有所收获,为了答谢,贫道便把临摹公鸡的图画留给了寨民,以作辟邪镇魂之用,这画里便融有真武荡魔与纯阳破邪两道法意在里面,所以方才听到心瞻法术法宝发出的鸡鸣声,还觉得很是亲切呢。
“咦,心瞻这是怎么了?”
天真道长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程心瞻脸色不对,两眼瞪得老大。
程心瞻神情异样,只觉得“缘”之一字,竟这般有趣,他道,
“敢问闻师,闻师所居苗寨,可是苗东洪江之栗溪寨?闻师所居之屋,可是寨南高阁?闻师所绘之画,可是《红冠老爷镇宅图》?”
这下轮到天真道长瞪大了眼,“难不成?”
程心瞻笑着点头,“弟子亦曾在此寨停留,并观想阳禽神形,因此辟开心府!”
他还说,“先前南疆大乱,群魔北上,我警示此寨逃离,现在,那苗寨之人就在湘西一隐世苗寨中,更有一只红冠大公鸡成妖化形!”
天真道人抚掌大笑,“有趣!妙极!”
如此一来,又是救命之恩,又是同般志向,现在,还有这样的缘分在,两人顿觉更加亲近不少。
这旁话说了许多,天真道长终于开始言及正题,
“三丰祖师曾说过,真武大帝号为九天荡魔祖师,是故天下修道人,但凡有荡魔之志者,皆可为真武信徒,所以他老人家云游天下时曾传了不少真武法统出去。
“贫道为祖师侍童,仿祖师故事,现将真武荡魔之法传授于你,并许你往后,见有此志之同道,观其心性,正直可担大任者,亦可传法。”
天真道长肃容道。
“弟子谨遵师意。”
程心瞻掷地有声。
“真武法脉,要细分的话可划为司北、玄水、敕镇和荡魔四道,今日我们只说荡魔之道,真武荡魔的精义在于‘以武止戈,当玄御极’,这也是武当山其名来源,说白话,是要打出个朗朗乾坤来。
“真武荡魔之法与其他攻伐法术最大的不同有两个,一个是近身体术,一个是动静相合。
“真武体术是既可对敌杀伐,又可强健体魄,动静结合是指一招一式暗合龟蛇之道,阴阳大义。”
天真道长指了指程心瞻,说道,
“你被曹烬欺身,竟毫无还手之力,可想而知体术之差,这般身子,如何能承载荡魔之志。”
程心瞻羞臊低头,只道,“弟子惭愧。”
“三丰祖师得真武传承后,将真武体术钻研吃透,并结合阴阳太极之道,创出太极拳与太极剑。此二法平日里自行修习,则是养生健体之术,杀魔对敌之时,便是无上攻伐妙法,现如今,贫道便将此二术传授给你。”
程心瞻闻言喜不自胜,洗耳恭听。
————
数月后,深秋。
此时秋风萧瑟,吹得湘西大山层林浸染,真武观院中的银杏也已经黄透。
据天真道长说,是先有的这株银杏,后有的真武观。
当初他在湘西大山里寻找建观之所,既要隐蔽僻静,又有风景如诗画,他找寻许久,最后是一眼相中了这株千年大银杏,并围着这株银杏建了真武观。
银杏树下,黄叶纷飞,有一少年道士持剑起舞,道士身轻如燕,手中长剑仿佛秋水。
他步履时快时慢,一时如灵蛇出洞,快步游走,一时又忽地放缓,仿佛老龟拨水。身姿一时翩然若惊飞的鸿雁,一时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徐徐急急,自有一番气度。
而手中长剑更是变化万千,一时如白驹过隙,一剑划过都看不清痕迹,一时又乱迷人眼,纷飞成一团剑。
他在漫天黄叶中游走,舞剑带起的劲气使得黄叶飘忽不定,像是一只只有灵的凤蝶。
等到他收剑站定,一旁观望的天真道长便抚掌赞叹,
“心瞻,你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这才几个月功夫,你已经悟到真武太极剑的神髓了。”
此时,银杏树上有一只金丝雀正在啄食果子,亮丽的羽毛几乎与书上黄叶融为一体,它看着树下落叶,觉着有些奇怪。
院子里铺满了落叶,但是院子正中间一块圆圆的地却是很干净,仅有的一些落叶却是整整齐齐排成一个弯弯的线条,院子里说话的两个人便站在这个干净的圆里,一个在弯线的这头,一个在弯线的那头。
鸟儿自然不知道,这个圆叫太极,这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叫阴阳眼。
程心瞻抱剑拱手,“全赖闻师教导。”
天真道长摆手,“又来这套,怎么说也改不了。”
程心瞻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忽然脸色剧变。
天真道长一步跨出便来到程心瞻跟前,连问,“有何差错?”
程心瞻感受着黄庭宫内飞速朝着金丹靠近的劫云,只觉得无比的荒谬,他道,
“闻师,我的金丹劫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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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95章 忽然劫至(补昨天许诺的加更)
第195章 忽然劫至(补昨天许诺的加更)
以《太乙秘法》淬丹数月,令程心瞻的初劫提前了四年,他对这个数字很满意,因为毕竟是雷劫,是天之劫数,能用这种取巧的办法缩短四年已经颇为不易了。
但也只是四年啊!
距离自己第一次洗丹劫应该还有四十五年才是,为何会忽然劫至?!
程心瞻想不明白。
他是希望洗丹劫早点来,但并不想这劫来的这般早!这般突然!
“来早了吗?早了多久?还有多久?”
天真道人急问。
程心瞻自己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天真道长的脸色如此凝重。
对了,天真道长只知道自己未曾洗丹,但却不曾细问过自己是何时结的丹。
他苦笑一声,“早了,弟子年初才结丹,早来了四十五年。”
而对于最后一个问题,他内视自观,此刻在黄庭之中,劫云已经将金丹全部笼罩了,他抬头看了看天,道,
“已经来了。”
天真道人手一抖,随即顺着程心瞻的目光望向天空。
秋日晴空,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但此时,在真武观的上空,准确的说是在程心瞻的上空,丝丝缕缕的黄色劫气缓缓从虚空里冒出来,逐渐凝结成云。
天真道长在三境都几百年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程心瞻竟然结丹还不到一年!
但看其法力的浑厚程度与对道术的理解,分明像是浸淫金丹多年的老手!
同时他更惊诧于洗丹劫竟会提前这么久降临,他当然明白一个劫数早来四十五年这意味着什么,这大概率意味着渡劫之宝还没有炼制好、渡劫之地还没有确定下来、护劫之人没有定好亦或是不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这三样没有准备好,那渡劫的风险是极大的。
但同时,他也感到大喜过望,这孩子的初洗劫云竟然就是黄云!
劫云分五品,为紫、黄、青、白、铅,五品劫云中黄品排第二,这实在罕见。
一般说来,初洗前金丹缺漏较多,离圆满还有不少差距,所以初洗多见白品劫云,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白洞”两个字。
初洗对金丹品质的提升是极大的,所以只要初洗准备好,没有留下什么暗伤,那二洗三洗通常会是青品劫云,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青云”两个字,前三劫也统称首三劫,天下三境,绝大多数止步于此。
三洗之后,金丹品质更上一层楼,所以四洗到六洗一般会是黄品劫云,这就十分难得一见了,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黄天”两个字,这三劫,也习惯上被称作中三劫。
能渡中三劫的,往往是一地豪强,占据一块山头就可以称宗道祖了,亦或是大教长老,是顶梁柱般的人物。
六洗过后,金丹熠熠生辉,几乎无漏,只待极尽圆满,所以七洗到九洗则会出现紫品劫云,那这种雷劫的名字前就会冠以“紫霄”两个字,这三劫,又叫上三劫,能渡上三劫的,那是稀缺中的稀缺。
至于铅色劫云,则多见于血煞孽障深重的魔道修士,雷劫的威力也极强,那不是冲着洗炼精粹去的,那是冲着炼杀灭形去的,所以这种雷劫的名字前会冠以“铅霾”两个字。
如果魔头渡劫后不知悔改,仍旧犯杀孽不止,那劫云品色也不会改成白青黄紫,只要杀孽在,就会一直降下铅云。
也正是因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所以魔道高修是比较少的,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能从铅云里活下来的魔道,本事也定然不会差了。
而令天真道长没有想到的是,程心瞻的初洗劫云就是黄品,这意味着程心瞻未经劫雷洗炼的金丹品色已经相当于一般人的四洗或是六洗了,那这样一来,硬抗初洗劫,倒也不是没可能。
“挡劫之宝可曾准备过?”
天真道长还是问了一句。
程心瞻摇摇头,“算,也不算吧,没有专门准备过,但也有两件可充当挡劫之宝。”
毕竟哪有刚结丹就准备挡劫之宝的,而且挡劫之宝必须精心炼制长久温养,使其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才成,自己结丹还不到一年呢。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直在身上温养着的上清箓和绛紫替命镜应该也能起到挡劫的作用。
天真道长听这话心便悬起来,也不知有多大把握,随即,他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得一跺脚,骂道,
“能让天劫提前这么久来的,定是龙咒,定是那曹烬下的咒!我说那天他怎么痛快放人,原来是在这里使绊子!还是不对,他怎能在数千里外下咒?还是这么引发天劫的密咒?”
然后,他又猛抬头看向程心瞻,“你有精血发肤落他手里了?”
程心瞻摇摇头,“弟子不知。”
那天曹烬与自己贴身搏斗,他速度那般快,又游刃有余,自己疲于抵挡,还真未曾留心那魔蛟有没有趁机取自己的毛发。
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些了,他弯腰道,“闻师,您还是抓紧时间离开吧!”
程心瞻虽然未曾度过天劫,但也知道常识,天劫无法代受,更无法被他人拦挡,是直接冲着渡劫人来的,而且渡劫时若有他人在场,雷劫威力只会更大,更难渡。
而闯入他人劫云之下的人,则会惹怒劫云,降下灭杀神雷。
天真道人此刻也没得法子了,只能速速离开,离开前他从怀里掏出一物塞进程心瞻手里,说道,
“这是吊命的丹药,也不知能不能管用,你先拿着,你就在此处渡劫,贫道来做你的护劫人,你只管放心!”
好在真武观本就是极为隐秘僻静之地,方圆百里内都是原始林莽,无人在此,倒是不用一一去请人离开让地了,作为渡劫之地是勉强合适,就是经此一役后,传说中真武观的位置估计就得广为世人所知了。
另外这附近修行的山妖水怪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根本不用天真道长驱逐,纷纷朝着远离真武观的方向飞逃,惊起阵阵飞鸟。
而真武道长口中的护劫人是非渡劫人极亲近者不可为之,责任重大。
渡洗丹劫是要外祭金丹与元神的,护劫人除了要防备有人故意或是无意靠近导致雷劫威力增大,还得防备突来的暗箭伤了渡劫人。
有时候,这种突然而来的暗箭是没理由的,有人就是看不惯你渡劫,就是不想让你成功,这无关仇家恩怨,只关人心险恶。
程心瞻收起丹药,目送天真道人离去,此时再看看头顶,劫云已然成形了,足有数十亩宽广,那明黄色在万里晴空中是那般显眼。
程心瞻长叹一声,随即脚一蹬地,拔地而起,这是洗丹劫,逃不过的,仓促渡劫,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不过程心瞻也不至于心气俱丧,自己的魂魄坚韧非常,自己的金丹已经经过雷霆淬炼,肉身之前因为窍穴并未开全,是要差一些,但是最近几个月修行真武体术,又结实了不少,所以并非全无把握。
只是不知自己的初次洗丹劫,会有多少道雷劫降下呢?
“轰隆隆———”
劫云中,开始滋生雷霆,劫雷特有的低沉声碾滚在湘西群山山头,声震四野。
湘西广袤,光是一片劫云无法引起他人注意,即便是晴空霹雳,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但是这陡然响起的劫雷之音,凡是金丹一洗往上的,可就都听出来了。
————
酉水下游,湘西境内。
武陵水帮一支商队正在顺江而下,水陆通衢大会结束,水帮这次又是赚的盆满钵满。
商队领头的饮江蟾一跳就有十来丈远,巨蟾头顶上,商队头领石不语一动不动,巨蟾起落引发的震荡一点也影响不了他。
这支商队春时从施州最北部出发,年中时路过土龙山,随后顺着酉水进入湘西,等到达湘西与南荒的交界,差不多就是冰雪消融的时候了,这支商队便会掉头,再从南往北走。
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这样的商队武陵水帮大大小小还有许多,武陵水帮也就是在这样年复一年的走商中逐渐壮大起来的,武陵山中的散修小宗,也就是依靠着这样的水帮陆帮生存发展,两者早已离不开彼此了。
石不语作为水帮的二当家,又是二洗的修为,在武陵山区也是名头响亮,是修行的好手,也是做生意的好手。
这次行商,加上十年一度的水陆通衢大会交易,都还很顺利,也让他赚的盆满钵满,商队负山鳖和饮江蟾背上满满当当的货物与金银就是明证。
不过这里面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刺挠的就是那两个年轻道士,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还迫使自己坏了规矩把货物来源都透露出去了。
其实兜售大派子弟的东西对于自己来讲不是头一次,龙虎山弟子的法剑自己都曾卖过,那又如何呢,黑灯瞎火,只要货一离手,那是抵死不认的。
这次就是太明目张胆了一些,拿出来竞价叫拍了,往后这种事还是不能干,要小心些。
不过那两个道士也是真厉害呀!
水陆通衢大会还没结束,石不语就听说了,失魂涧没啦!
彻彻底底没了,许多人都去看过,那涧里堆满了碎石,顶上都被打出了个大窟窿,涧里的青雾和猛鬼全都不见了。
侥幸逃出来的失魂涧余孽全都改头换面了,生怕被人找上门来,不过据这些活下来的透露风声,那两个道士分别来自三清山和万寿宫,一个叫程心瞻,一个叫沈照冥。
南北魁星是他们,之前死在苗疆的杨玄蜡也是他们干的,一身道法可谓是通天彻地,与同境魔道是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皓月,一个是萤火。
问题是,这两个道士都还没渡过雷劫呢!
怎么就这般厉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山沟里躲躲藏藏数月的白无常还是被仇家找到了,被十数人分嚼而死,骨头架子都被拆散分了,至于给自己《净明三劫指》的覃天纵,听说是尸骨无存。
所以石不语一直有些庆幸自己那天很是配合,不曾托大拿乔。
“轰隆隆——”
低沉的雷声在酉水两岸回荡,石不语猛地睁开眼。
谁在渡劫?
他从饮江蟾头顶一跃而起,当空悬立,朝雷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瞧,石不语便瞪大了眼。
黄品劫云!
竟然是黄品劫云!
湘西境内谁在渡中三劫?
是三王庙的哪一位?是万尸林主人?还是那位真武观主?
劫云离这并不算很远,他穷尽目力仔细去瞧那云下的人影,等到他真看清晰了,这眼皮子便不由一抖。
怎么会是那个煞星!
上次见面观其气息灵机,不曾见到有劫意在身呀!
同为金丹,要说让自己分辨一洗和二洗,实话说以自己的目力不一定能看的出来,但洗与未洗,身上有没有那股子劫雷的味,自己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是那煞星的初洗劫!
初洗就是黄品!
石不语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下意识转动着手上的石珠,心想着等雷劫过去,自己要备一份怎样的礼送过去才算合适?
在这一刻,不光是石不语,还有水帮的其他头领,陆帮的,三王庙的,万尸林的,湘西境内但凡是金丹一洗境界往上的,都被这雷声惊到,纷纷飞升来到高空处去看那劫云。
他们都看见了那片黄云,也都看见了云下那道年轻的身影。
有些人曾远观过失魂涧之战,所以认出来了,并惊诧于其劫云品相之高。
更多的人并不认得程心瞻,还在猜测着这个面生年轻人的来历,毕竟,在湘西,一个渡中三劫的人,已经可以改变某些局势了,这要是个散修,那就更有意思了。
湘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程心瞻的劫雷还在酝酿中,但从四面八方升起的围拢过来的人就已经在黄色劫云周边连成了一个圈。
这里面还有人在呼朋唤友,毕竟大家渡劫都是在荒无人烟之地,生怕被人瞧见,有些大教世宗还有专门渡劫的洞天秘境,就是怕人干扰,这在大庭广众之下渡劫的还真是少见。
此人渡的还是黄品劫,岂可不趁机观摩?仔细瞧瞧此人的渡劫手段,说是触类旁通也好,说是偷师学艺也好,只要能有一二收获,可用在自身的雷劫上,那就是白捡的天大好处!
当然,这里面也不是没人动过坏心思,只不过当这些人缓缓靠近后,却是见到了在那片黄云十里开外,还另有一个小小的如孩童般的身影,于是他们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本章完)
第196章 黄天三九癸水雷劫(月初求月票)
第196章 黄天三九癸水雷劫(月初求月票)
程心瞻掐印,运转金丹,一颗明晃晃的丹丸便从他天灵处飞出。
这枚金丹呈现炽白色,像是炎夏正午的太阳,白得透出金光来,教人无法直视。
金丹现世,伴随着虎啸龙吟,便是在滚滚雷音下,也听得分明。
围观众人统统变了脸色,这是什么品相的金丹?
许多人在看到金丹的第一眼就自行排除了这人是散修的可能。
也就是在金丹现世的时候,两道遁光自东方而来,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劫云而去。
天真童子顿时警醒,那两道遁光的速度即便是他也感到胆战心惊,不过他未曾退却,手上已经掐起了玄武印,口中放话,
“友人在此渡劫,来人止步!”
所有人都看见两道遁光过来,但是却未曾听见破空声,盖是因为他们飞来的遁速比虚空的震荡声还要快上许多。
从见到遁光过来,到遁光穿过外圈围观的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天真童子身后已经出现了玄龟螣蛇盘结法相。
“有劳道长护法了。”
这时,两道遁光已经在天真童子身前不远处站定,显露出身形来。
一位是白须银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另一位虽说看面相也有些老态了,但是浓须密发乌黑发亮,看着还像是在壮年。
后者主动向天真童子行了一礼,口中道谢。
天真童子心中大为震惊,临近了,他自然能分辨出来,这两位都是四境大修士!
只是好在这两人气息悠长平和,身上散着道意清光,一看就知道是修行道门玄心正法的,不像是什么邪魔歪道,又是从东方急忙赶过来,他基本猜出来这两人来处了。
“董师,傅师,您两位怎么过来了?”
那么大动静,程心瞻自然也看到了。
董守仁看了一眼程心瞻,扔了一个丹瓶过去,
“好生渡你的劫,其余的什么也不要管。”
程心瞻接过看了一眼,和方才闻师所赐一样,都是万一经不住雷劫用来锁丹吊命的东西。
外人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这些了。
不过师门来人,程心瞻心中大定,也更有信心了些。
“贫道真武观闻天真,两位玄在有礼了。”
见程心瞻叫喊两人,天真童子自然也就确定了两人身份,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撤去法印,行了一礼。
董守仁和傅守真掐三清诀回礼,
“三清山董守仁,闻道友有礼,实在谢过。”
“闻道友有礼了,护法之恩,傅守真在此谢过。”
天真童子连摆手,“我和心瞻一见如故,护法不过应有之事。”
董守仁道,“道友仁义,且稍待片刻。”
天真童子示意请便。
董守仁和傅守真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两人都是各自掐印,指抵眉心,随后,便有磅礴灵机从两人身上逸散出来,万里晴空风云变色,灵力浪潮如海上龙卷向四周蔓延,生生将离此地二十里处围观的众多金丹逼退到五十里开外。
而天真童子方才只是清扫了离劫云方圆十里内的生人活畜,现在,在两位四境的联袂施法下,方圆百里内的一切食气之生灵也全部被挪移到五十里之外。
紧接着,两点灵光从两位玄在眉心溢出,随后骤放光明,所有人都被强光所刺,闭上了双眼。
等到他们再睁开眼,便是骇然变色。
只见:
在劫云南边,一尊火光法相盘坐虚空,离地三十丈,法身八十一丈,法相为高道真形,赤面朱衣,双手置于腹前,掌托暖炉,脑后有焰火生成的镜轮,光耀四方。
非得是熟识道门神谱之人方能认出,此乃五方五老中的南方丹灵真老,赤帝大道君。
在劫云北边,一尊紫光法相盘坐虚空,离地三十丈,法身七十九丈,法相同为高道真形,紫面虬髯,一手搭于腿上,一手竖在胸前结印,脑后有电光结成的镜轮,光耀四方。
非得是熟识上古雷部枢机之人方能认出,此乃雷部二十四天君中第三位,陶元信陶天君,贵为雷部掌符使,总领五雷符命。
两尊神威法相面对而坐,将程心瞻护在中间。
丹灵真老法相启唇,法音如雷霆震动,蔓延四方,
“轻慢诸位道友了,三清山在此赔罪,我家道种借湘西宝地渡劫,还请行个方便。”
方才敢怒不敢言,心生怨怼怒气的众人听闻法音后,不管心中如何想法,此刻面上都是极为恭谨,纷纷开口,
“玄在多礼。”
“理应如此。”
————
不管外面何等动静,程心瞻都无暇他顾了,他此刻眼中只有雷劫。
劫雷在劫云中酝酿许久,雷声终于暂歇,程心瞻听得清楚,低沉的劫雷酝酿发生的声音一共响过了二十七次。
那这一次是三九雷劫了。
三九,是为有三波九次二十七道天雷降下。
雷霆酝酿发生完全,天地间形成了短暂的片刻宁静,宁静到程心瞻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声。
围观众人也是大气不出,紧盯着劫云。
终于,一道电光窜动,伴随着雷声炸响从劫云里显露出来。
一道粗壮如水缸的银电倾泻,仿佛高山飞瀑直流而下,仔细看能发现,银瀑周围的弧光泛着幽蓝的水色。
于是,程心瞻也就知道了自己的首劫:
黄天三九癸水雷劫。
这不出他的所料,他当然想过自己的首劫是什么,他想过好几个可能,癸水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天下百家法统万千修士的必经之路,这洗丹雷劫自然不是随意降下的,里面的门道讲究可多着。
但洗丹劫最大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金丹更圆满。
程心瞻的金丹是阳土地煞和阴水天罡结成,但实话说来,尽管雨罡是祖师遗留,千年余韵,但跟地煞第一等的地肺玄黄气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所以总的来讲是煞强罡弱、地强天弱、土强水弱。
所以首劫降下癸水劫雷也就不出意外了,补强水意,水土交融,阴阳平衡。
都说第一道雷劫是最轻的,所以程心瞻没有使用任何手段,高高祭起金丹。
“嗞—嗞——”
雷霆轰然落下,浇灌到金丹之上,溅射无数电光。
劫雷不比寻常天雷,不是转瞬即逝。
劫云似雷池,雷霆如飞瀑,金丹如山石。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
雷池不竭,飞瀑不断,山石不移。
三十息后,周围人看着胆颤心惊,第一道雷劫就这般久,这小子是道身魔心不成?
而反观程心瞻自身感觉,其实还算尚可。
金丹历经数月雷霆淬炼,上面的雷篆印记还熠熠生辉,所以对这次天劫算不得惧怕,天劫落下时,也不曾四处窜逃,出了洋相。
金丹凝实,被劫雷洗炼没有丝毫崩解的迹象。
至于程心瞻自身,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内景世界轰鸣,仿佛地震天倾,四肢百骸似被雷车反复碾压,又似针扎铁凿,耳中敲锣,是万般难受。
——不过,如果在扛痛这件事上也要分个高低上下的话,那程心瞻扛痛的本事和他的修道天赋一样高。
金丹当空承雷,程心瞻不动如山。
雷鸣声中,渐闻虎啸。
直至五十息,就在程心瞻全身酥麻难当,即便是他也要难以自持战栗抖动时,这第一道雷劫终于结束了。
但是仅仅只是间隔了十息,第二道雷霆猝然降下!
轰——
金丹被击沉数尺,程心瞻身子也猛地一抖。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这第一道雷劫仿佛只是一个开胃菜,其威力简直不可与第二道雷劫同日而语!
上一息他还在想着渡这第一道雷劫颇为轻松,但下一刻就雷劫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仿佛置身于冰河之中,一股极为阴寒的感觉将他包裹,仿佛连他的思绪都要给冻住。与此同时,河里仿佛有无数冰,这些冰极冷,但又坚硬如铁,在往自己身上冲刷撞击,这些铁一样的冰,仿佛无视了血肉,直接往自己骨头上敲!
程心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打蒙,几乎陷入万劫不复的沉沦之境,不过好在他有龙虎山钤印的不堪经历,第一时间就燃起纯阳神火牢守心关,任凭阴寒侵蚀,铁冰击骨。
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金丹如何,直到那刺骨的阴寒如潮水般退去。
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他去看金丹。
金丹依旧在,只是当空瑟瑟发抖,表面还覆着一层厚厚的清冷白霜。
不过雷劫没有给他太多的喘息之机,约在三十息后,第三道雷劫落下。
程心瞻再也不敢托大,当即祭出水行法剑「天一生水」顶在金丹之前,想要用法剑摄食雷霆,同时让天劫淬炼法剑,另外,他手里捏着上清箓,一旦法剑摄食雷霆不足,他便以上清箓顶上。
「天一生水」经程心瞻蕴养多年,早已沾染他的气息,所以雷劫并没有闪躲,而是顺着既有轨迹落下来。
嗞——
法剑在程心瞻的御使下大放光芒,饮食雷霆,让程心瞻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不过法剑摄食的雷霆显然没有天劫倾泻来的多,在浇灌法剑的同时,雷劫顺着剑身流淌,继续往金丹上浇灌。
但程心瞻并没有立即用上清箓抵挡,漏下的雷霆比初出劫云时少了一半,他认为金丹应该可以承受了,这到底是洗丹劫,每一道雷霆上都含着劫运和法意,要是全部被遮挡了去,洗丹就没有意义了。
见雷霆劈落,方才被打害怕的金丹想要躲闪,可是这是洗丹劫,金丹能躲到哪里去,雷霆落下,又是彻骨的阴寒袭来,但这次程心瞻早有准备,以神火覆魂,阳火烧身,总算没那么不堪忍受了。
程心瞻的金丹极富灵性,若把雷霆比作溪流,金丹就像水里的一尾鲤鱼,总想跳出水面,但是这道雷霆溪流却是会动的,无论金丹往哪跳,雷霆总能追上,把金丹再次笼罩。
程心瞻看着觉得有些丢人,但他却不知旁观者有多少人艳羡这金丹的灵动。
金丹越是有灵,道胎便越易孕育。
第三道雷劫平安无事度过,第四道雷劫紧随其后。
不过就在第四道雷劫接近尾声时,水剑也趋于饱和了,法剑被雷光萦绕,发出哀鸣。
程心瞻心知法剑已经在裂解的边缘,此时收手,往后借劫雷好生蕴养,足以使这把法剑脱胎换骨,但此刻却是不易过多煎迫,正所谓盈满则亏。
他收起水剑,雷霆又猝然变粗,惊的金丹上下跳脱。
好在第四道雷劫很快过去。
而法剑可以摄取劫雷,这让程心瞻心中稍作安定,毕竟,这样的法剑他还有五把。
只是这些法剑是他的攻伐利器,并非是特炼的挡劫宝器,「天一生水」与水雷亲和,但这也只扛了还不到两道雷劫,后面还有二十余道,又该如何抵挡?
他一边抵挡着现有的雷劫,一边思忖着后续的应对之法。
等到第五道雷劫落下,程心瞻祭起了「高真」。
「高真」到底是雷道法剑,又跟随程心瞻多年,不知接引过多少雷霆,所以此时劫雷落下,「高真」的表现反而是最好的,在程心瞻的御使之下像是一个大坝一样,截留雷霆,大口吞饮,控制着剑身下游的雷霆刚好在金丹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程心瞻见到「高真」如此表现,顿时又起了别的心思:
开紫阙,炼元神。
开辟紫阙自然是好处多多。
所谓:黄庭养气,绛宫养精,紫阙养神。
无论兽挖穴、鸟筑巢、人建庐,都知道把居住之地做得宽敞明亮,伸得开手脚,做事才方便。
而紫阙未开之前,还有个别称,叫“泥丸宫”。
泥丸之宫,挤着三魂七魄,又如何能把“神”养的好?
不打破泥丸壁垒,让外界自然大天地的日月精华透进来,这“神”如何能养的茁壮?
但是这泥丸之宫在周身百窍中又最是神秘,要说虚无,它是三魂七魄的安身立命之所,要说真实,它是百窍中唯一一个连天地灵气都探寻不到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灵气无法触及,所以如何开辟紫阙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不过好在程心瞻没有生在先辈们筚路蓝缕的问道求索时期,无数前人良师已经给他指了一条开辟紫阙的明路:
介于虚实之间又主导生死幻灭的劫雷就可以开辟紫阙。
(本章完)
第197章 劫雷开阙,蛟龙起坛(月初求票)
第197章 劫雷开阙,蛟龙起坛(月初求票)
用劫雷开辟紫阙,是一条可行之路,但也是一条兵行险着之路。
金丹是以黄庭为炉,以罡煞为药,以五行法力为火,熬炼锻打凝成,成浑元无漏之真形,求金刚不坏之真意。
君不见,即便是这样炼成的金丹也是在洗丹劫下瑟瑟发抖,稍有不慎便是分崩离析,更何况是脑中泥丸宫?
雷霆入脑,若是真出了差池,轻则魂魄动荡,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这条路,是一条明路,也是一条险路。
这世上便有许多人不想冒险,以其他秘法开紫阙,或是等熟悉了劫雷,备足了挡劫之宝,待到二洗三洗再来开紫阙。
不过时不我待,今有八臂龙王送我机缘,使雷劫提前了四十五年,又岂能辜负人家美意?
程心瞻心中这般想着。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顾虑,如此大庭广众……
随即他的目光从劫雷上挪开,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劫云四周早已被两位高师以秘法遮掩,混混沌沌,如纱如雾。
程心瞻哑然失笑,是了,自己能想到的这两位高师又怎么想不到?
于是他全无顾虑。
他飞身来到「高真」之侧,电光把他的面庞照的仿佛玉人。
他心中动念,三魂在紫阙中结「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的引雷符咒,同时御使「高真」截雷分霆,洗炼金丹的同时分出一点雷光如水滴一般滴在他眉心。
劫雷触体,没入肌肤,雷霆天威和癸水阴寒同时加身,他惊的一颤,但他连疼都顾不上,意识全部归于内景世界中。
这劫雷在外是一滴雷光,但落到了内景世界里便是如龙如瀑,光耀天地。
紫阙现在内景世界里是一团小而凝实的紫色光团,像是一个紫色蚕丝织成的茧,三魂七魄现在就居住其中。
雷霆击落,顺势而为,从程心瞻眉心滴进,便直直打在那紫茧上。
先前程心瞻试过以五行灵气、以阴阳罡煞、以天雷巽风来冲击紫茧,但都是直接透过了那紫茧,唯有此时这劫雷,是实打实落到了紫茧上
天地震荡!
程心瞻的内景小天地像是发了一场地龙翻身,宫殿晃荡,星团移位。
程心瞻不惊反喜,有用便成!
他能决定引劫雷入体,自然早有准备,一声令下,炳灵太子出山,稳定地基,随后东王木公离岛,生木撑天,这两位内景神出手,动荡便消弭了大半。
随后便是星官化阳星,月神化阴星,麒麟化金星,遂天地重归安宁。
此时再看那紫茧,似是膨大了两分,又似乎没什么变化。
不过没关系,再来便是。
接下来是一次两滴,三滴、五滴、十滴,最后连成一条光线,连通着法剑与紫茧。
等到第五道雷霆过去,便又是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第八道雷霆过半时,「高真」开始鸣啸,这是到了极限。
但同时,此刻的紫茧也已经膨大到了起初的五十倍。
紫茧之中,先天阳性的三魂均掐引雷咒,在晃荡的紫茧中不动如山,先天阴性的七魄则是恐惧于雷霆,被这个阵仗吓得瑟瑟发抖,挤躲在一边。
而程心瞻能感觉到开辟紫阙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所以他不曾收回雷剑,使其强撑截雷,这个时候要是改换器物,导致分霆有差,过多劫雷冲击紫茧,那到时候就不是开阙,而是毁阙了。
「高真」哀嚎,程心瞻心中也是焚急。
不过就在这时,那颗明晃晃的金丹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急,一改对劫雷的畏怯,忽然飞腾直上,一跃来到了「高真」上面,引雷淬炼自身的同时自行去充当截雷的角色了!
程心瞻大喜。
好金丹!
金丹一直坚持到第九道雷劫接近尾声,这时,程心瞻内景小天地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仿佛鸡蛋壳裂开的声音。
膨大的紫茧骤然炸开,发出照彻内景世界的紫光,随后,紫光又迅速凝缩回去,凝成了一座紫楹光桷的玉宇琼楼,高悬于内景世界的最上空。
心府开而成光明宫,肾府开而成广寒宫,肺府开而成皇陵地宫,肝府开而成海上碧岛,脾府开而成逶迤群山,除此之外更有黄庭明炉,绛宫赤床,此刻紫茧成府,泥丸化阙,又怎能没有一番异象显化?
只见那紫阙居九霄之高,临雷宫之上,左下为丹阳大殿,右下为碧阴神宫,上应三垣列宿,下贯重楼玄关。其形若垂天之紫云结为琼阙,宫墙非金非玉,檐角悬七星宝铎,辄发清商之音。
阙中分作十层,空旷清冷,三魂七魄分层而居,比先前困挤在一点泥丸之中要好上太多,而且这次借着劫雷入体洞开紫阙的机缘,余下几个阴魄也全部化作真形:
紫阙第一层为尸狗居所,尸狗主司危告警,巡查辟邪,为「天狗」真形;
紫阙第二层为吞贼居所,吞贼主吞噬外邪,护佑肉身,为「陆吾」真形;
紫阙第三层为非毒居所,非毒主寻伤去毒,医疾治病,为「陵鱼」真形;
紫阙第四层为除秽居所,除秽主洁身排废,求净爽身,为「天禄」真形;
紫阙第五层为臭肺居所,臭肺主吐纳呼吸,纳精吐浊,为「洛龟」真形;
紫阙第六层为雀阴居所,雀阴主生精固肾,调和阴阳,为「委蛇」真形;
紫阙第七层为伏矢居所,伏矢主坐镇预警,未卜先知,为「九婴」真形,同时伏矢为七魄之长,总管其余六魄,辅佐命魂胎光调控肉身。
上三层为魂灵居所,三魂皆做人形,均是程心瞻之相貌:
命魂胎光居第八层,着青衣,面容和蔼仁善;
情魂幽精居第九层,着紫衣,面容不怒自威;
智魂爽灵居第十层,着白衣,面容明睿恬静。
另外可见在第十层中,爽灵盘坐,在其身侧堆放着金简玉书,爽灵口中念念有词,字字皆作金莲垂落,直到底层才消失,仿佛金瀑一般。
细看那些文字,分明是出自《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太乙金华宗旨》、《周天百窍内景经》、《阳火阴符真形图》、《广成敕虚随心咒》等一些程心瞻视作大道根基的修行经典。
而在紫阙之外,楼顶重檐之上,悬着一轮明镜,映照内景周天。
正是掌教纪和合所赐护身法宝「绛紫替命镜」。
这件宝镜本是紫阙元神之宝,有着玄奇的神效,但是程心瞻先前紫阙未开,元神未成,未曾祭炼完全,只能当作被动的护身法宝用以挡劫消灾,往后却是可以仔细祭炼一番了。
于此同时,程心瞻也看到,他绛宫中的寿轮又多了六十圈,新增一甲子寿元,余寿三百九十六年。
就在紫阙洞开之后,这第一波雷劫也终于过去。
程心瞻意识从内景世界中抽离,缓缓睁开眼。
硬抗第一波八、九两道雷劫的金丹同样感应到内景世界的变化,知晓大功告成,所以立马就躲到程心瞻身后,再也不肯直接面对劫雷了。
这第一波雷劫过去,程心瞻也算是有了一个喘息之机。
————
南荒,百蛮山,化龙洞。
这里是八臂龙王曹烬的洞府。
不过此时此刻,除了曹烬在此,他的身侧还有两人。
一个头戴金冠,身披白袍,但是有一个袖管是空空荡荡的。
另一个男子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长发披散,着一件翡翠似的绿袍。
这赫然是绿袍老祖与辛辰子。
而在这三人面前,则是高高垒起的法坛。
这是一座三重法坛,通体由青金砌成,坛面上浮雕远古时天龙成群出行布雷降雨的图案,整座法坛外围当空悬浮着三百六十五枚雷击枣木制成的令箭,这些令箭围着法坛缓缓环绕,同时令箭上迸发雷霆,相互勾连。
在法坛的底层,东西南北四角各竖一支三丈六尺高的玄铁幡杆,幡面用金线绣满各类蛟龙,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向摆着四尊叫不出名字来的狰狞雷兽石像。
中层法坛按五行方位陈列着五件法器:东方震木位放雷鼓,南方离火位朱笔,西方兑金位放银印,北方坎水位放净瓶,中央戊己土位镇着金铃。
最顶层上列着七盏青铜夔龙纹灯,灯座是蛟龙盘柱的形状,灯盏里不知放着什么灯芯,烧起的火是紫色的,而那里面充当灯油的,竟是鲜红的血!
在这七盏灯的正中间顶上,悬浮着一个由藤草编成的人偶,这人偶的脖子上被几根头发给缠住了,在其胸膛上还有用朱笔写着三个鲜红的字:
程心瞻。
此刻,七盏血灯在燃烧,人偶脖子上的头发也在燃烧,而整座法坛上的所有法器,雷击枣木令箭、八方幡旗雷兽、五方五行法器全部迸发出雷霆往人偶身上打。
“我竟是不知,我们家龙王还会远古龙族祈雷行咒的坛法。”
看着法坛上雷霆攒簇,绿袍老祖笑着说。
曹烬诚惶诚恐,“岂敢在大圣跟前称龙王,不过是外人瞎叫的。这坛法是偶得机缘学来,若是大圣瞧得上,待属下编好册子,即刻进献给大圣。”
绿袍老祖摆摆手,“叫龙王没什么不好,讨个好彩头,如今真龙稀少,你早日化龙,既能壮我龙族声势,也能壮我魔道威名,岂不是好事?而且坛法是你的机缘,自己留着便是,我要来做什么。”
随即,这位妖圣又伸手拍拍曹烬的臂膀,
“不过以本圣眼光看,这种坛法本意应当是为一地祈晴雨的,你用在咒人上自然是威力极大,但是不可多施,恐折寿。”
绿袍老祖一番话,情深意切,曹烬听着已然是感激涕零了,躬身称是,长久不起。
一边的辛辰子看着一龙一蛟这般上亲下恭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打自己这位师尊化龙后,体内的道伤暗疾似乎全好了,不曾再发过一次疯。而且随着境界提升,好似心胸也宽广了许多,待人处事跟个名门正道一样,仿佛跟那位曾在暴怒之下生嚼掉自己一只臂膀的南派魔祖不是一个人了!
看看这些新投诚的,对老祖这般感恩戴德,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当年受过的苦?!
“曹烬,你这坛法到底可有用?师尊前脚从海外归来,才入山便被你起坛的动静引过来,听完你解释后又给你放了真龙精血,要是不起作用,即便师尊不怪你,我也饶不了你!”
辛辰子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自然就说不出好话。
原来,那七盏青铜夔龙灯里的灯油,竟然是绿袍老祖的精血!
曹烬心里对辛辰子暗暗鄙夷,一个四洗的金丹老狗,仗着过往的苦劳,被老祖强行点化结婴,也敢在这里朝自己犬吠,不过他脸上还是毕恭毕敬的,言语里带着奉承,
“老祖放心,有大圣出手,坛法已然奏效!这还是得多亏了大圣境界高深,真龙精血纯粹。
“原本以我的手段,顶多是让那小子的雷劫早来个半甲子。不过属下从头到尾看着那小子和白无常交手,还亲自和他过过招,那小子法力深厚,结丹应该有多年了,离首洗的时间应该也近了,我这突然给他提了三十年,保证让他措手不及。
“而且,此子头发上的气机在离体后在逐渐减弱,属下也无法久拖。
“但是,这加上了大圣精血后,属下就敢笃定,雷劫必然会立即找上他,定叫他猝不及防,即便是不死于雷劫之下,也会伤其道基,毁其道途!”
曹烬信誓旦旦说。
辛辰子还想质疑找麻烦,这时却听绿袍老祖说,
“不错,雷劫已经到了。”
绿袍老祖看着北方,仅凭着法坛上自身精血与雷霆气机的勾连,就找到了雷劫降下的位置,他的目光仿佛跨过了千里,落到了湘西大地上,而在那处劫雷降落之地,他也瞧见了董守仁和傅守真。
“那小子还在湘西。”
绿袍老祖说。
辛辰子眼里闪过凶光,“那还不算远,弟子这就安排人过去,趁机要了他的命,省的留下祸患。”
绿袍老祖摇头制止了他,“看来那小子在三清山的地位很高,现在,那里有两个四境的在给他护法,明面上立了法相,暗下里,连元婴道境都施展开了,便是你亲自去也讨不了好。”
辛辰子闻言一惊,两个四境?
那小子以未洗之境连杀杨玄蜡和白无常,令自己的八大金刚始终凑不齐,着实可恨。从实力和手段来看,天纵之才无疑,也定然是道门的宝贝疙瘩,也正因如此,所以老祖在听闻始末缘由后才选择出手赠血增强坛法。
但即便是这样,辛辰子也没想到那小子在外渡劫竟会引来两个四境替他护法,他在三清山里究竟什么地位?
此时此刻,绿袍老祖和辛辰子都没想到,被曹烬起坛引雷咒杀的程心瞻,就是当年紫火烂桃煞出世时,他们都曾亲眼见过的、当时还不着寸缕的程且清。
(本章完)
第198章 濯丹炼神竟全功(5K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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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觉到没有?”
傅守真传音。
“嗯。”
董守仁回应,“是有南边的高境在窥探。”
“十有八九是绿袍那个老泥鳅。”
傅守真道。
程心瞻渡第一波雷劫的功夫,天真童子已经把程心瞻在失魂涧诛魔、与曹烬交手再到随自己学真武体术的事都说完了。
三境往上的修士,要是赶时间以元神动念,那说起事来是极快的。
天真童子还说了自己的猜测,应该就是那个曹烬与心瞻近身交手时采了心瞻的肤发,回去就布坛兴法,施展了龙族的秘法,这才使得心瞻雷劫早来。
两人听了天真童子的说法,觉得是在理,但是还是有些不解,这毕竟是劫数,怎会提前这般久?
现在,两人感觉到有来自南方的五境窥探,倒是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拿了肤发,两个月起坛,龙族秘法,再加上一个五境真龙相助,倒真不是没可能做成这件事。
“这笔账自然要记着。”
董守仁说。
“但愿这孩子能因祸得福。”
傅守真看着程心瞻说。
————
程心瞻得了喘息,第二波雷劫也如约而至。
这次,他祭起了「桃都」。
方才的「天一生水」和「高真」是法剑,通过吞饮劫雷为金丹分担,显然「桃都」做不来这个事。「桃都」能做的,会做的,就只有以剑光斩灭雷霆。
程心瞻掐剑指,「桃都」便化作一道赤金的剑光逆冲之上,硬撼劫雷。
他倒要看看,这些年自己在阳殿里养「桃都」,把飞剑从有形炼到了无形,现在这天威滔滔的劫雷,能否再把飞剑从无形复返有形?
「桃都」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便是劫雷当头照样敢试锋芒。
“轰!”
一个是癸水劫雷降世,一个是阳火剑光逆冲,两者相击便炸起漫天的灵光,虚空肉眼可见一圈灵力涟漪往外荡漾,凭空刮起飓风。
「桃都」化成的剑光被骤然击沉数十丈,连剑光都险些被击散。
看来这第二波雷劫比上第一波又强上不少。
而金丹看着雷霆推着剑光下沉,马上要一同打到自己身上,自然是吓了一跳,当即就跟着往下跑,同时金丹上面大放光明,准备硬抗劫雷。
不过等跑了一段路后,金丹发现预想的雷霆与剑光没有落到身上,这才止住了逃跑的行径。
此刻,在距离金丹不足三尺的地方,剑光硬生生稳住身形。
劫雷如瀑如浪,飞剑如石如礁,劫雷打在飞剑上,霆光四射。
泰半的劫雷被飞剑消磨击散,同时,劫雷如磨,磋磨着飞剑,这比什么养剑葫、砺剑石都要好用。
程心瞻同样没闲着,他以纯阳真意为墨,以虚空为纸,凌空画出一道又一道炼道法禁,打进那团剑光中。
他能以阴阳双殿为炉,罡煞为火,锻打飞剑,此刻,他当然能以天地为炉,以劫雷为火,再来精炼「桃都」。
而金丹在下面观望好一会,见飞剑不动如山,这便试探着缓缓靠近,躲到飞剑之下。
有飞剑直面劫雷,金丹沐浴着溅射落下的霆光,显得颇为轻松怡然。
第一道雷劫就这般过去,紧接着就是第二道,这次,飞剑分毫不动。
等到第二道雷劫过半时,飞剑动了,竟然是不降反升!
一直挨打可不是「桃都」的性格。
仿佛两条蛟龙角力,你来我往,时而飞剑挺进,时而劫雷下压,金丹时刻紧跟飞剑,也是上下沉浮。
等到第二道雷劫结束,飞剑已经上浮了一丈有余。
等到第三道劫雷结束,程心瞻眼里逐渐浮现出喜意,仔细看那团离散的剑光,在劫雷冲刷之下,赫然露出了一个赤金色的剑尖!
他能感受得到,这一点被劫雷活生生锻打出来的剑尖比「桃都」原本的剑尖还要锋锐!
「桃都」从来没让程心瞻失望过,此刻,他自然也要借着飞剑神威来把魂灵炼成元神!
何为元神?
夫元神者,造化之枢机也,炼三魂七魄成就混元真性,始开仙凡之悬隔。
道藏里说,人之命始于父母精血,在母胎中孕育,随后有一点先天祖炁在命胎中萌发,这是人之性。
人从母胎中诞生后,接触后天养分,命胎长大成人,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一俱全,性炁则分化为三魂七魄,各司其职,于是人就能走能跳,能思能辨。
然而命实性虚,魂魄如风中烛火,虽存乎体内,终囿于形骸。
凡人尚可强身健体以壮命,但魂魄飘渺却是不可捉摸。
当凡人踏入修行之路后,就把对人之命的修行叫养生,把对人之性的修行叫养性。
这两者缺一不可,所以又叫性命双修。
不过真正说来,定调仙凡之差的,还得是修性。
修性就是修元神。
如何把魂魄修成元神,各家各派的炼法都不一样,由此还诞生了一个专修元神的法统,也就是元神道。
他们认为命都可以不必修,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修性上,以元神飞升。
也即所谓:元神出游驾九龙,上穷碧落下黄泉。
元神道宣扬:凡胎未脱者,纵有移山倒海之能,也只是一介守尸鬼罢了。而得证元神者,虽弃肉身皮囊,犹存浩荡真灵,离形而去后,以元神游八极而御六气,可谓大逍遥。
元神道自古以来仙人出了不少,其法统教义自然有可取之处。不过对元神的注解和修炼有百家之言、万般法门,这元神道也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所谓有形之物谓之阴,无形之物谓之阳,是故命阴性阳,所以元神也叫阳神。
然而阴阳无限可分,在阴命之中,血有形为阴,气无形为阳,阴血里又以心血为阳,肾血为阴。同样的,阳性也可分,也即为阳魂阴魄。
各家各派对元神的修炼差异就在这阴阳取舍上。
元神道要舍弃阴身,只留阳性,把三魂七魄融为一体,成就元神。纯阳道虽然不舍弃肉身,但对阳性的修炼要更彻底些,把阴魄都给炼化掉,只留三魂合一,成就元神。
这两派是元神修炼的主流,很多人不愿意舍弃肉身,但还是参照元神道熔炼三魂七魄,很多人没有完善的纯阳法门,但也选择炼掉七魄。
因为这是积弱成强。
将魂魄的力量汇聚到一起,才能引发阳性的升华。
这带来的第一个好处就是在斗法的时候,可以借助强大的元神力量进行攻伐。同时,没了分散的三魂七魄,供敌人攻击的弱点也少了。
这世上有太多让人失魂落魄的法术法宝,要是将魂魄合炼成元神,原本可以单独对某一魂某一魄奏效的法术,现在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凝实的元神。
这自然是大有好处。
然而,程心瞻既不想修元神道,也不想修纯阳道,他更倾向于内丹道和存神道的教义。
人体如宝藏,如天地,一应气血、骨骸、器官、窍穴、魂魄等等,都有先天神性,都有后天功效,都对应着自然大天地,都有存在的意义,何必要去甲留乙,分割阴阳呢?
所以他的想法是:七魄与一应内景神均为将,掌肉身,归于阴;三魂为帅,统管性命,归于阳。而三魂各司其职,为先天之数,所以程心瞻不择、不去、不融。
是故:留存七魄分炼三魂,成就三道元神。
这就是程心瞻给自己选定的养性之路。
虽然如此一来,每道元神的力量势必比不上将魂魄熔炼为一体的,但凡事有得必有失,万事万物必然难以十全十美,这是程心瞻愿意承受的代价。
另外,自己有《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太乙金华宗旨》这样的养性宝典在,一路破境过来又几乎是都得了满寿,为什么不敢走出这样一条道呢?
将魂灵炼成元神,这里又有正奇许多法门,不再赘叙,程心瞻所选择的,和开紫阙一样,一条前人指明的大道、险道,
沐劫雷而成元神。
此刻,他一心二用,一边继续打出一道道灵禁飞入剑光之中精炼飞剑,同时驱使魂灵出窍。
三道魂灵,他首选幽精渡劫。
因为在修行早期,胎光不得离体,程心瞻屡屡以幽精和爽灵出窍御使竹身,所以此二魂要更加坚韧些。至于为何幽精,程心瞻是觉得如果自己必须要在智和情之间选一个作为性格主导,他希望是理智。
因为自己尚有大任。
所以幽精必须要打头阵。
董守仁和傅守真见到程心瞻的幽精之魂独自飞出,有些惊诧于这位后辈的选择,但是还是选择支持与尊重,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暗自加强了法力,隔绝外界的窥视。
幽精和金丹一样,并不直面劫雷,蹑到飞剑之下,沐浴着飞溅的霆光,以天劫之力,脱胎换骨。
魂灵被雷霆击中,那和金丹相比又是另一种苦楚了
如炭火入眼,如长针入耳,如黄连入口,仿佛脑子里开了水陆道场,乌泱泱的声音很吵,但是又听不清在说什么,时不时还闪过一些儿时的噩梦片段。
所有的痛苦汇到一起,直教人作呕。
程心瞻燃着神火,紧守意土,心中默默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劫雷轰隆作响,程心瞻诵经无声。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劫雷一道道落下,一些改变也在悄然发生。
炽白的金丹如今更加璀璨耀眼,有龙虎环绕飞旋。
金丹之上坐着一个小人,虚幻的魂灵已经变得凝实真切,小人脑后挂着一道金色的镜轮,现在,不敢再称幽精魂灵,应该称一声幽精元神了。
而为这两者遮风避雨的「桃都」飞剑,也已经彻底从无形剑光被锻炼复返到有形剑器。
剑器形制还是那么个形制,但是剑刃的颜色却是从赤红色转成了赤金色,此时在雷光照映下闪烁明光,极为耀眼。
如此一来,「桃都」先前断为三截留下的隐患也已经被彻底消弭了!
此时再看雷霆下的三物,可谓是:
剑之煌煌,赤电灼芒;
神之昭昭,无垢纯阳;
丹之熠熠,正午离光。
程心瞻心满意足,「桃都」虽然不语,但他也知道,飞剑硬扛六道劫雷,已经到了极限。
第六道雷劫结束,程心瞻先是收起了幽精元神,随后再收起飞剑「桃都」。
紧接着,他祭出「幽都」,又驱使爽灵离体淬炼。
「幽都」善于匿影藏形,刺骨灼血,现在直面雷霆,那表现和「桃都」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只是勉强撑过了第七道雷劫。
不过「幽都」虽然比不上「桃都」养炼时间长、跟脚高,但是取材于程心瞻自身,又在阴殿里被罡煞淬炼,离从有形炼到无形也只是临门一脚了,如今被这一道劫雷捶打,也是顺利迈过了这个坎。
在第七道劫雷结束后,「幽都」猝然化作一道紫朱剑光,来去无踪,变化无形。
「幽都」已到极限,他将其收起。
等到第八道天劫来临,他将「火炼赤霄」和另外土、木、金三把法剑全部祭出,用于抵抗劫雷。
这四把法剑因为行属的关系,既不能水剑雷剑那样吞饮吸纳劫雷,也难以像阴阳飞剑那些击碎劫雷,只能以历久存贮的剑气与劫雷相抗。
等到第九道劫雷结束,这四把法剑的剑气也尽数耗空。但同时,四把法剑经过劫雷淬炼,其质地与灵性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另外,爽灵历经后三道劫雷的洗礼,也成功化作了元神。
至此,两波劫雷过去,除了「秋水」,程心瞻的剑器尽数出手,两道魂灵被炼成元神。
只待抗下最后一波,便是功德圆满。
但又该如何来抗?
留给程心瞻喘息和思虑的时间并不多,第三波劫雷这就来了。
这一次,程心瞻唤出了自己的竹身。
胎光魂灵入竹身之脑,龙虎金丹入竹身之腹。
竹身以身做伞,携着魂灵与金丹一同面对劫雷。
终究是明治山历代相传的镇山之宝,沐浴在劫雷之中,毫发无损,生生扛过了第三波的前四道劫雷。
最后,竹身的七窍都溢出雷光来,程心瞻知道,火候到了。
他爱惜竹身,将其收了起来。
等到第五道劫雷落下,程心瞻是换汤不换药,这次,他祭出了句曲山的镇山符宝,上清箓,并且是高居一品的太上天都箓。
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入法箓,外显法相,还是元神入其脑,金丹入其腹,一同渡劫。
再次四道劫雷过去,程心瞻透过法相看符箓的真形,法箓已经被电光萦绕,也是到极限了。
这时候,胎光命魂也是化作了璀璨元神。
三九劫雷,只余最后一关。
这一次,程心瞻反而是什么也没祭起,出乎意料的,他连金丹都收了起来。
金丹、剑器、元神、竹身、符身,都趟过了劫雷,自己的肉身本躯又如何能不凑这个热闹呢?
“轰!”
最后一道劫雷比之前的任何一道都要来的猛烈,毫无阻隔的直接打到程心瞻的肉身上。
历经金丹与元神受劫之苦后,肉身反而不显得有多么难以承受了。他的意识几乎是瞬间就从痛苦中抽离出来,继而投入到对劫雷的领悟上。
他修五雷法,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体悟劫雷的机会呢?
随着他动念,荡魔霹雳真君、夏官水雷将军、秋官神雷将军齐齐动手,三座雷车以鼻窍、胆窍、印堂三处为始终,以心府为必经之地,在程心瞻的内景天地中奔驰着,电光血火交织,激荡不休。
劫雷如山洪一样注入体内,这一部分被三座雷车化作雷炁贮存在雷宅之中,还有一部分被送入黄庭,洗炼金丹。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六十息,程心瞻体内是开天辟地似的热闹,但在董守仁和傅守真看来,这最后一道劫雷,也是声势最大的一道劫雷,引起的反响反而是最小的。
自家的好孩子只是当空悬立,任凭劫雷加身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安然渡过了,仿佛只是清风拂面。
随后,在湘西大地上肆虐许久的滚滚雷声终于渐渐平息,电光逐渐收敛,明黄的劫云缓缓消散于虚空。
董守仁和傅守真构造的法阵遮掩了围观之人的目光,但这些看热闹的一个都没离去。
这里面有些人默默不语,认真观摩着四境法相;有些人交头接耳,猜测着渡劫人的身份;还有些人,就是想留下来看一看最后的结局,搞出这般大动静,究竟能不能渡过这雷劫?
随着雷声渐渐隐没,再看看那两道法相不动如山盘坐虚空,在场的也就都猜出来了,这人是成功洗丹了。
在湘西密林里洗丹,还劳累师门长辈前来护法,这定是临时仓促渡的劫,却还真让他渡过了!
众人脸上都浮现出赞叹的表情,心中则是想着等会上前恭贺,要以怎样的话头向两位四境玄在道喜才能不落俗套,要是能借机和三清山搭上线,那就更好了。
就在众人心猿意马之时,董守仁和傅守真也撤去了遮掩阵法以及自身法相,将程心瞻显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于是,众人便看见这个年轻道士负手吟道,
“蟊贼送劫劫已消,
三九迭雷只作潮。
玉炉不惹凡尘垢,
笑看元神坐紫霄!”
(本章完)
第199章 二十四年弹指(求月票)
第199章 二十四年弹指(求月票~)
明四百四十八年,二月廿二,清明。
豫章地界,广信府。
天还未亮,但道门圣地毓秀山今日注定热闹非凡。
不知从哪来的这么些人,山下的樟香镇是一房难求,许多人把马车停在镇子石道上,人就住在马车里,还有些拮据的,裹着席子搭着帐篷就坐在地上。
尤其是青瓦巷,墙脚下座无虚席。
至于来的晚的,只能扎营到镇子外面去。
月色朗朗,照清每个人的面容,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睡着的。
大概是寅时,天是乌青色,这些人便开始收拾精神,准备启程。
青瓦巷是神仙府,这里的主人气度自然是不一样,一大早便开门送吃食,让大家填饱肚子再走。
无论是王孙公子还是渔农樵猎,都是千恩万谢接下了。
等填饱肚子,擦净了手,等到主人家应允,众人便井然有序的去摸青瓦巷各家门檐下挂着的门牌,这可是天大的好彩头。
至于巷子第一家的“云程发轫”门牌,倒是没人敢上手,都只是以目光灼灼看着。
“爹,再高些。”
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被一个猎户抱起来,伸手去够门牌。
猎户应了应,把孩子踮起来。
“摸到了摸到了,爹放我下来吧。”
孩子摸到门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猎户却是没有把孩子放下,抱在怀里就去了下一户。
“爹,你放我下来呀,咱走过去。”
猎户不听,只说一句,“抱着走快,多摸几家。”
猎户抱着孩子,在巷子人群中挤着走,脚步很稳健。
随后,自己又低低说一句,
“爹多抱抱,万一真成仙了,那可抱不着了。”
“爹,你说什么?”
“没。”
猎户摇摇头,脚步更快了些。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往毓秀山走了,这对猎户父子也摸完了十七个门牌,跟上大部队,离开了镇子。
毓秀山今日封山,南坡山道上起了大雾,从各地赶来的人们汇聚在山脚下,就在金沙溪北岸候着,连着看热闹的,怕是有数万人。
猎户父子起得早,走得快,此时挤在靠近山道的地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片哗声。
“怎么了?”
猎户连问。
孩子耳朵灵光,听清楚了从前方传回来的杂音,
“大家伙都在喊观主,真微道长,活神仙什么的。”
猎户哦了一声,他没听过,平日里都在打猎采药,没时间参禅访道,山里人,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逢年过节去村口大树下的土地龛前拜拜。
“那是这个活神仙收徒弟吗?”
他问。
孩子又侧耳去听,却没听出什么门道来。
“人太多,就让孩子们登阶上来,早晨雾大,小心脚下,送的人不要跟着了,留在原地。”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这声音不大,却根本不受周围的嘈杂纷声影响,清晰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这是神仙手段!
做父母的自然是舍不得,但入道求仙是几辈子也撞不上的运气,距离上次三清仙山收徒,都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
那次,就收了樟香镇程神仙一个人,听樟香镇的人说,二十四年过去,程神仙一点没变。
神仙面容不改,但樟香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镇子还在制香,但镇民却不以此为生了,现在那都是富贵人家,管这个叫陶冶情操。当然,这也不妨碍樟香镇的香越卖越贵,乃至南昌府和金陵帝都都点名要这里产出的香。
镇民的主要进项是收租,这些年雨霖观的香火愈发鼎盛,真微老神仙活成了人瑞,道法精湛,画的护身符一符难求,前来进香参拜的人极多,不乏皇亲国戚,王侯将相。
雨霖观香火鼎盛更重要的原因自然在于其背后的三清仙山。
三清仙山少则数年,多则上百年,就会传出法旨到雨霖观,让其筹划寻灵童入山接受法考之事,过了法考,就能留在山里做神仙了。
最近一次就是二十四年前那次,那次进去了一百多号人,只留下程神仙一个人,但其余送还尘世的,都绘声绘色向外人诉说着仙山里面的风采。
什么驾云飞行,什么山一样大的巨蛇,什么五颜六色的云海,还有魂魄出窍这样的仙法。
三清山的收徒法考不曾断绝过,这样的仙家传说自然也不曾断绝,所以雨霖观香火愈发鼎盛。
但凡来雨霖观,多数都选择在山下的樟香镇歇脚,更有豪门贵族里一些一心向道问仙的,往往一住就是大半年,这樟香镇的人又没人卖祖宅,也无人敢逼迫,所以来的都得给租钱。
樟香镇的人不愁富贵,各个还延年益寿,老的都比其他人慢一些,平日里也未见什么灾病,大家都说这是沾了程神仙的仙气。
所以,一人得道,长生不老,鸡犬升天,这就是明证。
所以,当时隔二十三年后,在去年年末,雨霖观再次传出消息,要召徒进山法考时,整个广信府乃是豫章、庆州地界都轰动了。
最是让人欣喜若狂的,是这次进山的要求里,十六周岁以下这个条件没有变,但除了具备清灵气之外,丹青、音律、神记、不惊这四者优良者,也可以进山参与法考了。
于是,便有无数人家蜂拥而至。
猎户林家父子地处偏僻,是半个月前才从来到村子里治病布教的道士口中听说这个消息,苦耕猎户和丹青、音律、神记这三项自然没有关系,前两项是富贵人家才能触碰,而具备神记之能者,自然去读书做官去了,也不会在大山里谋生。
听那位道士说,不惊的意思是说孩子胆子大,魂魄稳固,打小就不会受到惊吓,动辄惊梦哭嚎之类。
林父一听,自家孩子好似就是不惊!
于是在布教道士的劝说下,这才有了林家父子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了樟香镇。
所以此刻,这些包括林父在内的父母们再不舍,也得放开自己的孩子,流着泪催着他们走进大雾里,拾阶而上。
不过也有许多有见识的富贵人家好奇,清灵气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很好分辨,但像丹青、音律、神记、不惊这四样,又怎好分辩呢?
登上山阶的孩子足有四五千人,这还是广信府的道士们初筛了一遍的结果。
有些孩子笔都拿不稳,鬼画符一般的手艺,父母硬要说好丹青,得送给神仙看看,弄得道士们很是头疼。
主要是这次条件放的太宽泛了,所以即便是道士们筛了又筛,此刻能到山脚下的孩子们还是有这么多。
林丰年也走进白雾里。
雾很大,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两三级台阶,林丰年想了想,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雾。
果然是仙山!
林丰年想要成仙,听说仙家能行云布雨,要是自己成了仙,要晴得晴,要雨得雨,那庄稼可就好了,自己就能给父母乡人完成年年都是丰年的愿望。
他听人说了,要进仙山法考得先进这座山上的道观,道观就在这山道的尽头,要是连这山道都走不上去,还谈什么成仙,什么丰年?
所以这个有些虎头虎脑的孩子就卯足了劲快步往上走。
————
往日人声鼎沸的观前广场空无一人,
真微老道在广场外沿的悬崖边上坐着,抚须大笑。
一个女童伺候在身后,给老道捶肩。
女童看着也就十二岁,一身彩色衣衫,大眼睛,圆圆脸,头发是金黄色的很是耀眼,像焰火一样,但偏偏被扎做了双丸子头,抵消了耀眼感,更显明媚可爱。
“恍如当年,恍如当年啊!”
老道看着山下盛况,放声大笑。
女童便问,“那观主当年有看出老爷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老道缓缓点头,“那是自然,云气何等姿仪,当时那一批人里,云气年纪稍长,那真是鹤立鸡群,见了山里仙家,也是不卑不亢,老道当时就看出来,是非他不可!”
女童捂嘴偷偷笑。
“囡囡,你说有几个人会走上这山道呀?”
老观主问。
“老爷开山收徒,肯定是想多些,所以才搞出这么大阵仗,他想能收五个以上才好,但依囡囡看,有两三个就不错了。”
“哦?这是为何?”
女童笑眯了眼,“老爷又想多收人,又把幻阵做的这般难,哪能都如他的愿。”
老观主闻言大笑。
祖孙似的两人一边等有缘人登阶上来,一边说着闲话,女童总是能把老人逗得大笑。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身边忽然刮过一阵风,等风散去,显露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身白衣,浓眉大眼,龙额隆鼻,很是英俊。
女童还不到青年胸膛高,但见到青年后,却是跳起来抓他的耳朵,
“白龙乃!老爷要开山收徒你怎么这么晚才赶回来,你去湘西一来一回要很久吗?”
青年赶紧弯腰求饶,“见到了我那老大哥,他非拉着不让我走。”
女童想着有外人在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鼻子里哼一声,便松开了手。
青年往白雾里瞧了一眼,看见孩子们都陷在幻境里了,大多都还站在山道的起始位置,就知道自己没来太晚。
老观主最近几个月就和这两个孩子张罗收徒的事,自然是熟识,于是同样的问题又来问他,
“小乃,你说有几个人会走到这里来呀?”
“我看呀,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
“哦?为何?”
青年习惯性吸吸鼻子,“老爷把阵法做得太难了。”
他做出了和女童同样的回答。
“咦?”
不过刚说完,他自己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女童连问。
“你看阵法里面,有一个走的很快呀!”
白龙乃说。
女童便顺着青年的手指方向去看,眼瞳里闪过金色的光,随即脸上也浮现些许讶异,
“是很快,他好像都没受到法阵的影响。”
听这两人言语,老观主好奇极了,但是他肉眼凡胎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好装出一副浑不为意老神在在的样子。
“呀,他一路走上来了!”
女童惊诧的说。
随即,老观主便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儿从白雾里走了出来,这娃儿别的不说,身体倒是极好,这么长的山道一路这么走上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这孩子穿着粗布衣衫,有些黑,还有些壮实,一看就知道是农家娃儿,但是又属于那种被父母养的好,不曾饿肚子的那种。
这娃儿放眼望去,发现这山上人好少,只见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大哥哥一个小姐姐朝自己看过来。
孩子胆子大,便问,
“你们是神仙吗?”
女童笑着朝男孩招招手,“你过来。”
孩子走近,看了看三人,最后在老观主跟前扑通跪下,
“拜见神仙师傅!”
三人大笑。
孩子则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观主把孩子扶起来,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
“好孩子,你可拜错人喽!”
随后老观主又看向青年和女童,意思很明显:
你两不是说法阵很难么?
孩子不解。
女童这时候问,“你走过这白雾,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孩子想了想,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说道,
“山里的雾是湿的,这里的雾是干的。”
“还有呢?”
孩子以为这是神仙的考验,又使劲想了想,还却真是想不出了,摇了摇头。
女童和青年都很惊讶。
还真让老爷捡到宝了。
随后,几人继续等待,女童则是喋喋不休开始问起男孩的情况,她很好奇这孩子怎么做到的。
几人这么一等,便从日出等到了正午,终于有一个小女孩走了上来。
这女孩看着比女童还要大一些,和那个叫林丰年的男孩明显不一样,衣着富贵,浑身上下都挂着美玉宝珠,自个脸蛋也是粉雕玉琢的。
“妹妹过来!”
女童朝小女孩招手。
这女孩是女童和青年看着一路通过重重幻境考核走上来的,身具清灵气和过目不忘之能,即会丹青,又善音律,真是厉害。
“妹妹叫什么名字?”
女孩猜不透女童是同样通过考验上来的,还是是山中神仙,规规矩矩答了一声,
“我叫朱漱玉。”
至此之后,直至日落,竟再也没有一个走出白雾的孩子。
(本章完)
第200章 野火烧不尽(求月票)
第200章 野火烧不尽(求月票~)
武陵山区,湘西。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正是水帮石二当家的商队从南往北折返的时候。
石二当家路子广,胆子大,他的商队总是能让人淘到想要的货物,这次往南走听说都深处到南荒一带了,就是不知道那边特有的「紫火烂桃煞」石二当家能不能弄点回来?那种瘴煞在武陵山定然好用。
沅江下游的修者翘首以盼着。
此刻,他们盼望着的石二当家商队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正在顺着沅江而下,负山鳖和饮江蟾上的货物堆积如山。
领头的饮江蟾头顶上,石二当家又拿出了他珍爱的茶具,招待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着还不到三十岁,面容俊秀,生着一双凤眼,只因这一双凤眼,便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疏狂。
男子一袭紫衣,看着很是惹眼,一派富贵公侯之相。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这是一把银色的剑,剑格是莲的形状,剑鞘上雕着鲤鱼。
于是远望着,他的衣衫就像是一片紫雾,衬托着一支白莲,显得白莲孤高,也显得这个人愈发神秘起来。
“初次相见,如何能收叶道长的礼?”
石不语看着紫衣男子递过来的锦盒连连摆手。
紫衣男子笑了笑,
“石当家此话何意,听我心瞻道兄说,天下没有石当家不敢收的东西,怎么到我这就不能收了,莫不是看不上莲臣的礼?”
男子凤目撇来,竟让石不语在自家商队里也是心头一跳。
“哈哈,石当家听我说来,贫道的礼可不是瞎送的。”
这个叫做叶莲臣的男子又突然一笑,
“石当家久在水路,我虽不知石当家修得什么功法,但我道门所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久在水中定有阴气入体,石当家自己就没曾察觉到你眼底发黄,水毒显脸吗?
“贫道这盒「朱芝烧灶丹」能拔除五脏中的阴毒但又不伤水元,一月一服,调理气血,不出半年,石当家再看看自己的脸色,定然大不相同。”
男子把手又往前送了送。
石不语先是被男子呛的不快,但是听说这丹的丹效后,又不禁心动,犹豫了几息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口中则道,
“老石平日里也就收收山里的杂货,乡下山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宝丹实乃厚礼,道长看看我这商队里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尽管拿去。”
叶莲臣摇摇头,随后又把身子前倾,似是有话要说。
石不语便也把身子凑近。
“石当家,你说我心瞻道兄和照冥道兄两人捣毁失魂涧而扬名湘西,你说我,能否以悬棺峡扬名呢?”
“什么!”
石不语险些像饮江蟾一样跳起来,一脸骇然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道士。
见此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自己,石不语只觉得的手中的丹药有些烫手,他贴近叶莲臣,压低声音,
“道长,你莫不是看老石我走商无趣,故意说这些话来逗弄我老石?”
叶莲臣不悦,眉头一皱,
“怎么,这悬棺峡动不得吗?都说失魂涧与悬棺峡齐名,怎么我道兄就可以覆灭失魂涧,而石当家却觉着贫道是在说笑呢?”
石不语心中腹诽,人家程心瞻程道长是什么人物,一身阳法天克魂法,首次渡劫便是黄天三九劫,净明沈照冥的水法也是别开生面,这才险胜,你突然冒出来的叶莲臣又是什么人物?
石不语还真不信,三清山真随便出来一个人都是程道长一般的天骄。
不过这些话,石不语都是按下不表,他只是说,
“叶道长,老石我不是不讲究的人物,你受程道长介绍过来,又赠我丹药,我便把话说明白了,有两个点,叶道长都说错了。”
“哦?贫道洗耳恭听。”
叶莲臣不恼,反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石不语认真道,
“第一,悬棺峡和失魂涧不是一回事,只是因为在湘西魔道里,悬棺峡第一,失魂涧第二,余者比起这两家都差了一大截,所以尸魂两家常并列说,但实际上,这失魂涧比起悬棺峡,是又差了一大截。”
“那这是为何?”
叶莲臣奇道。
石不语看着叶莲臣,缓缓道,
“因为湘西的魂只是普通的魂,但湘西的尸绝对不是一般的尸。”
叶莲臣闻言一愣,随即缓缓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并道,
“这个贫道也有所耳闻,那不知贫道说错的第二点又是什么呢?”
这次,石不语又换上了一副古怪莫名的神态,对叶莲臣说,
“我说的这个,首先叶道长就不能告诉程道长和沈道长。”
叶莲臣虽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石当家请说。”
石不语看着叶莲臣,
“谁又告诉叶道长,失魂涧已经覆灭了呢?”
叶莲臣挑眉,这句话远比方才的第一点让他更为惊诧,
“我等皆知,白无常已死,失魂涧已毁,门下弟子做鸟兽散,这怎么就不算覆灭呢?”
石不语闻言轻轻笑了笑,又反问,
“程、沈两位道长,覆灭的不过是猛洞河失魂涧。”
“哦?难不成湘西还有几个失魂涧?”
石不语摇摇头,
“是,也不是,这么说吧,叶道长知不知道,在过往的上千年里,失魂涧被覆灭了多少次呢?”
叶莲臣好像有些听话明白了,脸色也变了,说道,
“石当家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石不语点点头,清清嗓子,这才说,
“我水帮里都是武陵山土生土长的人,不似大派世家,但也是有传承在的,而且我敢说,咱水帮绝对算是武陵山里传承最久的帮派之一,所以有些事代代见证代代相传我们是清楚的。
“这失魂涧,现在这个是叫失魂涧,上一个是叫喊魂洞,再上一个是叫游魂山,被人灭了一次又一次,这名字是改了又改,那青雾也是生了散,散了生。
“但是每次间隔不到五十年,便会又有一个新的势力起来,与过往的如出一辙。就是不知道下一次青雾是在何地升起,下一个失魂涧又是叫什么名字了。”
叶莲臣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他稍作沉默,然后又问,
“还请石当家指点一二。”
话都已经说的这份上了,石不语也不怕再挑明一些,
“根本原因,湘西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是魔道土壤。魔道,说起来法门不少,但真正充当大流的,也不过是魂、尸、血、毒、虫这几样,所以只要是魔道聚集的地方,修养魂炼魂的人,永远都不会消失。”
叶莲臣点点头。
石不语继续说,
“而湘西的炼魂修士总是能集结成一方不小的势力而且从不曾有过断代,我想,叶道长也应该猜到了,这背后定是有人扶持。”
说到这里,石不语摇头叹息,
“要真是铲除一家一派那么简单,那三王庙何必隐世不出,真武观主的剑又何苦几百年都没停下。”
叶莲臣沉声道,“那不知石当家的有何猜测?”
石不语微微一笑,“这个老石我是真不知道,老石只能猜测是传承久远的大宗,而论到传承久远的大宗,我想真要调查起来,三清山肯定要比我山中小帮更容易些。”
叶莲臣沉吟片刻,又递过去一瓶丹药,
“方才石当家的说,魔道不过‘魂尸血毒虫’,贫道深以为然,我想在武陵之地,瘴气横生,毒虫无数,咱们水帮也定受其扰,贫道这里有一瓶解毒丹,很好用,是三清山不外传的密品。”
石不语心中又是一跳,心想着这个叶道士说话行事都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这和言行内敛的程道长差异颇大,但是每次言语和出手,又偏偏能挠到自己的心窝里。
他再次接过了丹瓶,似乎是略带些疑问的说,
“三清大宗的丹药定然是好丹,像我们这些草根浮萍,摘些山里的草果混熬成药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哪里懂什么炼丹呀!
“可老石我却疑惑,失魂涧这种山沟里的魔道,竟也好炼丹,之前惹怒程、沈两位道长直接导致失魂涧覆灭的覃天纵就很喜欢炼丹,而且老石听闻,失魂涧里喜好炼丹的,远不止覃天纵一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学来的炼丹手段。”
说罢,石不语就开始摆弄他的茶具,闭口不言了。
叶莲臣变了脸色。
他岂会听不出石不语的画外音!
外丹是道门大支,善炼丹者极多,但是当今天下,如果以外丹特指一个大教,那所有人都会想到同一家。
又是龙虎山!
叶莲臣的手握着剑,握的很紧,看来这湘西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深得多。
半晌后,他又忽地松开了剑,接过石不语递来的茶,
“失魂涧尚且如此,想必悬棺峡更不会差到哪去了?”
石不语当真不语,只是一味喝茶。
叶莲臣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一口饮尽茶水,无妨,与天斗劫,其乐无穷,与地斗魔,其乐无穷,与人斗法,亦是其乐无穷!
————
商队沿着沅江顺流而下,不出几日,便来到了沅江和武水交汇的地方。
这有一座山,名为天鞘山,意为天之鞘,终年乌云笼罩,暗无天日,是湘西第一魔门悬棺峡的所在。
石当家的商队就在江水交汇口之前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水帮做生意,从来不分道门魔门,悬棺峡也是他们的卖家和买家。
叶莲臣现在被封在商队的一具冰棺中,但是他已经感受过,这冰棺主要是用来隔绝火煞之气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法禁,自己的碧睛法眼在这具化身上虽然修炼的还不够久,但看破这冰棺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这天鞘山形如倒扣棺椁,山脊嶙峋似龙骨外露,山体西侧被武水削出百丈绝壁,东麓接沅江处河道急转,两水交汇,水煞昼夜冲刷山根,致地气阴湿凝滞。
水气循着山壁蒸腾而上,与山顶乌云相连,终年蔽日锁阳。
叶莲臣看的啧啧称奇。
望气养尸之书他看的滚瓜烂熟,只这一望便看出许多门道来,山成「活棺地」,崖成「悬尸崖」,水成「阴鱼口」,云成「尸涎云」,简直活脱脱是一本现成的养尸地宝典。
来的路上石不语也和叶莲臣说过,湘西善出僵尸,此处更是如此。
水帮运货善用鳖蟾鱼蛇,陆帮运货善用马虎蜈蟒,但是后者特殊些,他们还会赶尸运货,甚至有时候,尸体本身就是他们要买卖的货,所以陆帮的赶尸人在湘西很有名。
但是听石不语说,即便是最老道的赶尸人也得绕行此处,否则便是符纸尽黑,尸生青甲,不再听从赶尸人号令,而是自顾自往天鞘山里走了。
陆帮的赶尸人口口相传一句话,叫,“天鞘渡口莫歇脚,沅水拐弯鬼磨牙”,说的便是眼前这山水交缠的极阴格局。
水帮历来没有这个顾虑,在悬棺峡也很受欢迎,唯有这次,还真是一个意外,这一次,石不语在南荒收获了一批成色极高的尸体,要卖给悬棺峡,所以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见到商队停下,悬棺峡的也有人来迎接。
天鞘山里飞出了三个人,都是黑面黑袍,这三人和石不语说了一番话后,便来到叶莲臣坐在的负山鳖上。
水帮的负山鳖背上都搭着高楼,低的三五层,高的八九层,叶莲臣所在的冰棺和另外十二张冰棺一起被放在最底下一层,石不语和三个悬棺峡的人走了进来。
等这三人走近了,叶莲臣才看出来,这几人黑袍是纯色的黑,像墨一样。但其面具是血红的底色,上面涂满了黑色的小鬼,所以远看着黑,近看的话那小鬼缝隙中的红色像血丝一样透出来。
这三人也看不出年龄神态,其中一个哑着嗓子说,
“石当家的,你这次到底从南荒带了什么好尸回来,还特地传话过来。”
石不语笑得找不着眼睛,把手一挥,便有一个商队伙计打开了叶莲臣身边的一具冰棺。
这是!
还没等悬棺峡的三个有什么反应,叶莲臣就已经瞪大了眼。
他强求石不语想法子把自己混进悬棺峡,所以当石不语说自家商队里就有一批从南荒运来的尸体要卖给悬棺峡,让他扮作尸体封在冰棺里时,叶莲臣同意了,暂时也没办法对石不语买卖尸体的行为说什么。
进入冰棺后,他抱着非礼勿视的想法,也从未想过看穿冰棺去瞧人尸体。
所以直到此刻,他才见到了这次石不语要卖的尸,也明白了石不语为何得意洋洋的说这次他卖的是极为难得的火煞奇尸。
因为二十余年过去,他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
白河乔!
七里河坊市认识的苗家好友!
真煞冲穴那一天和自己一同进了烂桃山!
是了,那天他死在了烂桃山,他的尸体掉进了煞穴里,被「紫火烂桃煞」侵蚀二十余年,确实称得上火煞奇尸了!
(本章完)
第201章 杏黄梨白又一年(求月票)
第201章 杏黄梨白又一年(求月票~)
二月末,正是梨盛放的季节。
梨雪山此刻名副其实。
当年三清山为栽种人参果移山造阵,新立了这梨雪山,山上种满了一种名为「晴雪」的梨树。
此刻恰逢春时,晴空高照,梨盛放,枝头便宛如白雪纷飞,千树万树梨开放后,便是满山积雪。
有青龙似的檐角隐在梨林中。
这里有一座道观,其名观天观。
道观门前此时站着不少人。
这些人有些是三清山的,有些不是,不过要是这些人出了什么差错,那即便是三清山也负担不起,成立不久的浩然盟,怕也是要一夕崩解。
冯济虎伸手戳了戳程心瞻,果然见到指尖上有电光迸发,觉得有趣又惊诧。
“这都小半年了,怎么你身上的雷霆还未散去。”
程心瞻白他一眼,
“真以为我一年之内结丹连渡劫是轻松的事吗?”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实在是勉强的不能再勉强了,法宝、金丹、肉身,全部濒临极限,现在还好一些了,刚渡完劫那会,真是吐气都出雷息,走路都带着电光。”
“那你何时才能把劫雷炼化吸收了?”
程心瞻想了想,“三五年肯定是要的。”
李成晏这时候大笑着说,
“这叫什么?心瞻不幸句曲幸?要是你没经这一遭,什么才能想着回山安分点,收徒授经?”
“对了,心瞻别忘了,你还在我们句曲山挂着传经长老的职衔,别担心,你到时候要是走不动,我们抬也把你抬过去。”
王成夷笑着附和。
“我抬去摩崖山。”
萧妙语说。
“我抬去投剑山。”
曾济年说。
“我抬去丹霞山。”
连方为敏都说话了。
见好友们都在开自己的玩笑,程心瞻却是苦笑摇头。
确实,自己现在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辟心府时来了一次真煞冲穴,这次渡首丹劫和那次的情况有些像,不过那次是无奈,这次就完全是自己贪心了。
但早来四十五年的劫雷,又岂能不贪?
法宝、竹身、肉身、元神,如果不在这一次完成淬炼,就得再等一甲子——程心瞻的二洗就在一甲子后。
时不我待,岂能久侯?
不过强渡自然要承担后果,现在自己的肉身、竹身里淤堵着天雷劫炁,法力运行不畅,只能缓缓炼化。毕竟宝炁转瞬即逝,只得先吃下,再消化。
而且这次不光是肉身、竹身,连带着所有的飞剑法剑也都是在劫雷里过了一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需要好好温养打磨。
好在金丹与元神是一直躲在法宝、法身之后,沐浴着恰巧合适的劫雷,洗炼升华,不存在被限制一事,不然真成了废人。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这个功夫,把先前欠的债给还了,程心瞻列举了一下,还真不少:
梨雪山开存神一脉;
句曲山传经讲法;
肉身二境窍穴未圆满;
竹身开窍穴,炼罡煞,由二晋三;
下一次的挡劫之宝准备;
……
程心瞻想了想,别说三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自己在山里也是有一大堆事情做。
着急!
这就是程心瞻现在的心境最大的问题,即便是他将幽精元神分出去,也无法消弭这种情绪。
实乃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你看这今朝梨似雪纷飞,但想起渡劫前自己在真武观下舞剑还是金秋黄叶,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怎能不叫人心急?
心中忧急几经翻涌,涌到嘴边也不过是二十八个字而已:
“杏黄梨白又一年,二十四年弹指间。
精卫衔石从不悔,只焦沧海何时填?”
此刻围拢在程心瞻周围的,都是人杰,现在听到程心瞻感叹时光,纷纷点头应和,李成晏还说,
“心瞻你二十四年修道洗丹,快过我等几十年,尚在惜时,倒是叫我等情何以堪啊!”
众人羞惭。
程心瞻吟诗后,也自觉有卖弄之嫌,便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李成晏另一桩事,
“听说现在南荒和庾阳打的很凶?”
去年几人在伏霞湖分开后,这两人往南荒走,后来听说去了庾阳战线帮忙。
李成晏点头,
“是,南派在庾阳优势很大,以绿袍老祖的走江水脉为依托,庾阳当地道门的地利已经没有了,现在净明派的道友受累,三尸岛和庾阳都需要他们。”
“不错。”
沈照冥接过话头,他强开法眼的伤已经养好了,但一直后悔在真武观先行离开,没能见到程心瞻渡劫的盛况。
“而且现在最坏事的是自蜀西到夔州一带的蛟龙因为被峨眉杀鸡取卵,又有八臂龙王在南荒混的风生水起,极得绿袍老祖信任。有这个好头在,于是蜀地蛟龙纷纷逃离,进入南荒投靠绿袍老祖,所以现在南派里魔蛟极多,我们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程心瞻闻言叹息,方才听说了龙虎山养魔,这又来一个峨眉山驱蛟,这世界到底有多少魔祸是所谓的正道生生造出来的?
绿袍老祖走江化龙成道,对天下大势影响太大了,还得再加上东海的两个五境,一个黑龙,一个蜃龙,都不好对付。
正道缺水法修士与厌胜蛟龙之法。
程心瞻若有所思。
“来了!”
这时,冯济虎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众人循着冯济虎手指方向望去,便见一朵红云飘来。
三清山的几个都认出来了,这朵红云最早在蒲济萱手里,后来被心瞻买了去,现在又送给三妹了。
红云上除了三妹和等哥儿,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李成晏、王成夷、宋纪枢三人看着很是惊讶,还真让他招到了两个?
程心瞻的考验阵法这三人都参与了,是他自己主提,李王两人补漏,宋纪枢亲自操刀,所以他们知道这一道专门为存神道收徒定制的考验阵法有多难。
竟然还能招到两个?
李成晏和王成夷对视一眼,随后看向程心瞻,“心瞻……”
程心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看向宋纪枢。
宋纪枢笑了笑,拿出一个阵图递给两人,“当时做完阵法,心瞻就跟我说了,做两个,留一个给你们。”
两人喜笑颜开,收下阵图。
红云落地,三妹和等哥儿上前,齐齐拱手行礼,异口同声,
“老爷,参与法试者五千三百一十二人,过关者两人,现已带到。”
这时候,宋纪枢朝程、李、王三人挑挑眉,让五千多人陷入幻境,即便是有心瞻的蜃云做阵基,但这也足以表明他宋纪枢刻阵的本领了。
三人了然,齐齐送去佩服神色。
程心瞻招手,让两个孩子走向跟前。
两个孩子一路驾云过来,见了仙山胜景,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传说中的三清仙山了,那此地的应该都是仙人了。
女娃机灵,见到带自己进来的两位神仙都称呼那个蓝袍神仙做老爷,那神仙又朝自己招手,定然就是这次要收徒的,只是这位神仙好年轻啊,这里的神仙都好年轻啊。
她上前几步,在程心瞻身前拜倒,
“小女朱漱玉,拜见神仙。”
小男孩见了,也赶紧上前跪倒,学着女孩子的话说道,
“小民林丰年,拜见神仙。”
程心瞻赶紧把两个孩子扶起来,拍拍两人膝上灰尘,口中道,
“我们修道人不兴跪拜,往后不必行此大礼。”
两个孩子见神仙如此随和,还给自己拍灰尘,一时无所适从,茫然点头应下了。
“此后,你二人就是我在梨雪山的记名弟子了,你二人需相互扶持,既要潜心问道,也要心怀天下。”
程心瞻和蔼说。
两人有些疑惑,不是说上一次法试进山后还要考核吗,怎么这就直接收做弟子了?不过不用再考自然是天大好事,能成为仙家弟子更是天大好事。
两人应下,下意识又要跪拜,但想起神仙方才的叮嘱,又生生止住,只是拱手行了一礼。
“弟子遵命。”
程心瞻原本是准备跟记名弟子说一下法脉源流和需读典籍,但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还太小,而且连基本的道家礼仪也不懂,想来道家经典也定是没读过,还是得让他们先了解一下凡俗道家的基本情况再施教才好。
年纪小也无妨,以山中灵气养养身体,到时候食气法和道门诸事宜一起学就好。
不过今日人来的多,别的就先不多说了,只带他们认认人,于是,心瞻便逐一介绍。
“这是方为敏道长,按辈分你们得称祖,不过在我们三清山不必这么拘礼繁琐,叫一声方长老就好。”
“见过方长老。”
程心瞻是他们这辈里第一个收徒的,所以他这些好友个个对这两个孩子都是喜欢的紧。
方为敏早有准备,掏出两盒丹药分给二人。
两人不敢收,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笑着说,“收下吧,但是收好就行,不急服用。”
两人连连鞠躬谢过,这才收了礼物。
从两人举止便能看的出来,女孩是机警懂礼的,一言一行是太有规矩些了,一看就是凡俗豪门大家出来的。
男孩虽不大懂得这些东西,但眼睛却很灵光,不管女孩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照搬,而且学的很快,不注意看的话,是很难发现言行举止是落后女孩一步的。
“这是孙妙殊道长,你也得称祖,不过他还没晋长老之位,你就直称孙道长就好。”
“见过孙道长。”
两个孩子继续行礼。
孙妙殊自然也有准备,掏出两份礼来。
等到一圈人认完,两个孩子已经把礼物抱了满怀。其中,又以李成晏和王成夷的礼最厚,给了两本观想图谱。
“心瞻,这两个孩子进门身家可比你当年丰厚多了。”
冯济虎笑着说。
当年温山主只不过是交代了几句话就任由程心瞻去小万山了,什么也没赐下,当年他见到了也惊讶的很。
虽说在山里肯定饿不死人,但他还是私下特地嘱咐济源关照一二,但自己忘了济源也是个不靠谱的,他也是后来才听说心瞻刚来的时候生吃了好几天的白饼。
程心瞻让两个童儿带着孩子去小万山住下,再挑一些通俗易懂的道家典籍送去,孩子还小,今日不宜说太多,等过些时日再叫到跟前仔细说些东西。
几个孩儿走了,剩下这些观礼的人却没走,而是转头开起了论道会,平日里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今日趁着程心瞻收徒,这才从天南海北都赶了过来。
当然,在自此往后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多都是程心瞻在讲,其余在听。
程心瞻这一路走来,仰望他的是大多数,能和他交流道法的是少数,能紧跟其后不曾掉队的屈指可数,要说并驾齐驱乃至超过的,目前看还没有。
他刚进山门时,小万山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前辈;
他食气时,几息功夫就超过了进山数个月还不得食气要领的人;
他开心府时,只比进山八年的贺济源晚了几个月;
他兼修雷法时,被说是枢机山百年未见的天才,这时贺济源已经跟不上他的,和他并列的是黄山六子;
他兼修剑法时,在白玉京扬名,兼修炼法时被白虎山看重,入了掌教的青眼,这时候别人已经不在他面前再提黄山六子了;
等去西昆仑除魔的时候,与他组队的都是南斗榜上的人;
等到他从西昆仑回来,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时常见他出入三清宫,在各脉听讲,各峰各山都在传他是掌教候选;
随后是开五府,入二境,整座三清山都看到了那惊天的异象,大家也都默认了他是掌教候选;
等去龙虎山时,和他作伴的已经是道子和一脉法统继承人这一级的人物;
从龙虎山回来后,他出任白虎使,倡立工署,建扶松楼,全宗上下弟子,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然后外出游历,宗内知道他出海的并不多,但他出海回来后就结了丹,又是震撼全宗的异象;
所以等他结丹出关去浩然盟邀人时,各宗菁华一呼百应;
后面就是先斩杨玄蜡,重建伏霞湖,再斩白无常,捣毁失魂涧,消息传回三清山和浩然盟的时候,群山振奋;
等到他渡劫归宗,他这才发现,身边已经再无并肩之人。
二十年的功夫,他走过了旁人两百年的路。
所以话说是论道会,其实大多时间是他在说,旁人在听。
后世人把这场道会称作梨山道会,道会里许多人日后坦言,自己的结丹之法与应对初洗之法都是在这场道会里成型的。
后来梨山道会举办了很多次、很多年,人不再拘泥于这些人,地方也不再拘泥于梨雪山。但入会论道的人基本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各家天骄,谈论的内容秉承第一届梨山道会,那就是如何结丹、初洗渡劫,以及谈论天下正魔大势。
首届道会的主讲人,那位镇世地仙在道会结束时说的一句话,也随着梨山道会的一次次举办而一次次激荡着所有年轻天骄的心,即所谓: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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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第一卷自信人生两百年结束。
下一卷: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2 晚更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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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书友们,今天更新会晚些,应该在12点后了,现在还在出差回家的路上,明天更新也有可能会比较少或者是比较晚,因为今天是特地请假赶回来的,明天要陪媳妇试婚纱,也会比较忙,嘿嘿。
抱歉书友们,求原谅。
(本章完)
第202章 六手十二眼旱魃
第202章 六手十二眼旱魃
湘西,天鞘山前,沅水。
叶莲臣亲眼看着悬棺峡的三个人从洞石里掏出好些东西出来放地上,留给了石不语,待石不语点头后他们转头就走。
含自己在内的十三道冰棺则是被一股法力拖着,跟在他们身后,往天鞘山里飞去。
随着石不语大喝一嗓子,整支商队再往前进发,停到了天鞘山门口,对于水帮来讲,这才算是真正做起生意来,交易奇尸只是顺带的事。
而叶莲臣等到靠近天鞘山后,才看清这山的古怪。
这天鞘山山体漆黑,远看像是个木桩立在地上,顶上无峰,刀切似的平整,四周如水桶浑圆,仿佛是一个整体,如果和顶上的乌云连起来看,又像是一株粗大的黑色灵芝。
叶莲臣远望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一座山这般庞大,这般规整。
现在离得近了才看出来,这压根不是一座山!
这是由无数同样笔直平顶的细山紧凑攒簇在一起形成的!
说是细山,或者说是子山更合适些,那也是相比于整座天鞘山而言的,实际上每座子山最小也都有几十丈宽。
这些子山笔直,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每座子山之间都留着十来丈的间隙。
所以此时离得近,便能看到天鞘山外沿上有许多竖直的狭缝,此时这些狭缝里涌出许多人来,清一色的黑衣黑面,落到了河岸边上,引导着水帮的人靠岸。
不过很快,外面的情况叶莲臣就看不到了,他被带着进入其中一处狭缝中。
这狭缝两边都是高山,顶上还是乌云压顶,所以即便外面是大白天,里面也是漆黑的。
直到他运转碧睛,这才看清这山里的情况。
他被带着在这山与山的间隙里飘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天鞘山里是迷宫啊!
他低头下往下望,弯弯曲曲的狭缝山道里,一队队行尸跳脚行走,仿佛蝼蚁行军,再仔细看看两侧的崖壁,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棺材,仿佛蜂巢一般!
这阵势连他也不禁感叹,这里面到底有多少行尸?
“石蛤蟆这次的货来的是真及时!”
叶莲臣突然听见前面的三人开始说话,其中一个率先张口,声音里难掩振奋。
“不错!火煞奇尸,还是十三具,赶紧送去找庙主掌眼,那「紫火烂桃煞」才出世,火性猛烈,这从煞穴里捞出的奇尸,炼制旱魃应当是够格的了!庙主知道了,定然大喜!”
另一人接话说。
“我们火庙一脉等了上百年,总算是看到着落了。”
最后一人说着。
旱魃?
叶莲臣听着心头一震。
这一路弯弯绕绕,过了许久才停下来,最后来到一处土里冒着红光的地方。
“咚!”
棺材落地。
叶莲臣看见正前方有一个山洞,山洞里透着红艳艳的光,仿佛在烧火一样,山洞顶上刻着几个字,
「千光火王庙」
三人走到洞口前,恭谨行礼,其中一个说,
“鄂志峰求见庙主。”
“何事?”
过一会后,便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来。
“庙主,我等收了一批火煞奇尸,想请您老人家掌掌眼。”
“进来!”
这一次,里面的人回话很快,而且声音上也带着急促感。
于是三人便走了进去,十三具棺材跟在后面。
一路过来都是漆黑如夜,但这里的土却都冒着红光,光亮让叶莲臣有些不适应,同时也让他想起了在丹霞山炼丹的日子。不过在丹霞山,那里的火光是明亮炽热的,像太阳,这里的火光则是红艳艳的,像血。
进了洞里后,叶莲臣发现是一路往下走的,是深入地底,同时周围土里渗出来的火光也是越来越耀眼,走了有半刻钟的功夫,棺材又停下来了。
热浪蒸腾,仿佛是来到了什么火海,冰棺在这里缓缓融化。
这时,叶莲臣也才看清这所谓的「千光火王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这一看,却是比当日覃天纵阴鼎里的景象还要让人恶心!
这洞地下是一个巨大的火塘,方圆有十余丈,火塘里以血为油,燃烧着鲜红鲜红的火焰,火塘里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这具尸体高有六丈,而且叶莲臣运转法眼,看着就是肉身本相,不是什么法相幻术。
尸体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壮汉,赤裸着身子仰躺在火塘里,通体赤红,上面画满了各种诡异玄奥的符咒。
尸体面目狰狞,似乎死时受了极大的痛苦,即便是面目已经僵硬了,但其脸上怒目圆睁,依旧能从中看出极大的恨意。
而此尸最古怪之处,便在于此尸的眼睛与手臂。
此尸肩膀上生六只手!而那六只手的手背上也各自生一只眼!
六手八眼的怪尸!
滔天的凶煞之气与磅礴的火浪燥意从这怪尸身上散发出来。
而在这具巨尸的周围,则是密密麻麻漂浮着成百上千的胳膊和眼珠!
这些胳膊有大有小,有人有妖,眼瞳也是有红有绿,有圆有竖,看着便让人极度不适。
很明显,怪尸身上多余的手和眼睛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加上去的。
而在火塘中,凶尸头颅之侧,盛放着一株血莲,血莲有磨盘大,里面坐着一个人,但当叶莲臣仔细看过去,却发现又不是人,是一只披着衣服的山魈!
那山魈身形高大,穿着衣服与人无异,但那白脸赤鼻看着却很是吓人。
“什么火煞奇尸,打开看看。”
那山魈口吐人言。
于是,便有一个魔头掀开了一个棺材。
“嗯?”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见那山魈从血莲中消失,来到那冰棺之前。
山魈那巨大的赤鼻嗅了嗅,随即那对白眼赤瞳里便闪过亮光,声音里难掩惊喜,
“从哪来的?”
三人里为首的那个恭谨答,
“回庙主,从水帮那里买来的,水帮石当家和属下私交不错,之前便让他替我留意火尸,这次总算是给我一个交待了。说的是从现在的紫煞龙穴、先前的烂桃山地下火穴里捞出来的奇尸。”
山魈点点头,“不错,有赏!”
“谢庙主恩典!”
三人点头哈腰。
“都打开吧。”
山魈说。
那三人便将棺材全部打开。
“咦?!怎么空了一个!”
其中一人大叫。
众人纷纷看过来,便见一排十三张棺材里,果然有一张里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山魈问了一句。
三人直接就跪下了。
“定是那石蛤蟆诓我!都说那蛤蟆是吞金蟾,我竟没想到他连我也敢骗!”
鄂志峰叫道。
“你收尸的时候没打开清点吗?”
山魈问。
鄂志峰叫道,“当时这些冰棺堆在水帮货物里,属下只验了上面两具,就信了那石蛤蟆,庙主稍待,水帮此刻就在山门前做交易,属下这就去找他!”
“算了!”
山魈喝了一句,“谁叫你不当面点清,现在再去找有什么用!而且陆帮与咱们不对付,难不成还要与水帮起龌龊不成?”
“是是是。”
三人连连叩首。
“十二具,应该也够了,现在只差四只眼睛就能炼成十二眼旱魃了,已经炼了那么多年,掏了几千只眼睛,手也熟了。”
三人又是叩首,“庙主神通广大,炼尸之法独步天下,定能炼成旱魃!”
山魈摆摆手,举手投足与人毫无二样,
“这次定要得手,现在天鞘山就咱们火庙式微,也该出出风头了。”
说到这里,山魈又摇头叹息,
“那个曹烬太机灵,只去了失魂涧,要是他来天鞘山,那一身的龙肉都是好东西,别的可以给其余四庙,但我是真馋他那八只臂膀。”
三人不敢接话。
“行了,退出去吧,拿我的牌子自去领赏,到乙字窖,一人可挑一尸,另外,我要落锁封庙,全心炼制旱魃,谁人也不许来打搅!”
山魈丢了一个牌子给为首的人。
那人接过,三人连连叩头后,拜谢离去。
而紧跟在三人身后的,是山魈放出来的一具猿尸,是金丹境的行尸。
随后,外面便有关门落锁声传进来。
以【隐】字咒隐遁虚空且怀有「玄机无漏符」在身的叶莲臣就在火塘边上静静看着这一切,而且他还能看出来,那猿尸身上散发出来的法力波动和气息威压比那山魈自身还要强。
等人走空之后,山魈把手一挥,那棺材里的十二具尸体便全部凌空飞出,被扔进火塘里。
这些尸体里有叶莲臣在七里河坊交的苗人朋友,也有不熟悉的百蛮山人,还有死在他手里蜀山道士。
但现在,生前拼死拼活的各派人士,在被二十年的火煞熏成赤尸之后,又被人挖了出来,还被买到了湘西作为炼制邪尸的材料。
世事无常至此。
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叶莲臣感叹,看着众多尸体凌空飞起,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而且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他也悄无生息的飞身而起,并全力催动「玄机无漏符」,尽量不产生任何灵气与气息的波动。他藏到其中一具尸体底下,与其他众多尸体一起跌进火塘中,激起血水飞溅。
十二具尸体最终是浮在了水面上,但叶莲臣却是隐于火塘中,未再起丝毫波澜。
(本章完)
第203章 炼尸(今日小章,抱歉)
第203章 炼尸(今日小章,抱歉)
山魈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飞身而起,又回到血莲座上。
他把手一招,十二具尸体便缓缓飘到他的身边。
之前叶莲臣还未曾发现,这山魈的手极长,手指也是极长,只见山魈坐在莲座上纹丝不动,但手指却可以探到尸体上去。
这时候,山魈只伸出食指,同时这食指上的指甲又开始疯涨,涨到了一尺长,像是一把乌青色的匕首。
在火塘之下,叶莲臣便眼睁睁看着山魈指甲末端冒出乌光,然后插进了一具煞尸的眼眶中!
随后便是不忍直视之画面,山魈一一将这十二具煞尸的眼睛全部剜了出来。
不光是火塘之上,火塘之下的景象同样让他反胃,他是下来了之后才发现,这头要被炼成旱魃的巨尸属实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巨尸的背后,长出许多细细长长的肉须出来,一望不下上百根,这些肉须的另一端接到血色莲座之下。
原来,那莲座是扎根在巨尸之上的!
等到山魈把二十四颗赤红的眼珠逐一剜出后,他的指甲再度伸长,这次,落到了巨尸脸上。
山魈眼里冒着残忍嗜血的光,同时嘴里还在发疯似的念叨,
“一剜天眼破佛心,二剜法眼碎菩提。
三剜佛眼堕无间,血海照见尸陀来!”
山魈指甲在巨尸左眼之上,额头的位置,拉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露出鲜红的肉,但是却没有血流出来。
山魈一挥手,其中一个眼珠便贴近到巨尸脸上。
随后,山魈用指甲在自己手指上一划,渗出血来,山魈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开始凌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画了一道又一道。
这些符样式都不一样,有些被打入眼珠中,有些被打入巨尸脸上的口子里。
光是这样一个过程,便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这样损耗精血,即便是大妖金丹也扛不住,所以山魈期间还拿出了一座巨觞放在身边,叶莲臣看的清楚,那巨觞里盛满了鲜血,血气激荡时有虎啸之声传出来,应当是虎妖心血。
山魈饮血数次,打出符箓无数,最后那眼珠从常人大小变成了和巨尸相匹配的大小,发着耀眼的火光,像是个火珠法宝。
同时,这眼睛也似活了过来,眼瞳四处看着,最后贪婪的看向巨尸,透着一股邪性。
巨尸脸上的口子里则是长出了血色的肉芽,像藤蔓一样攀着虚空往上长,看着更是让人不适。
山魈最后再结一道印,打到那眼珠里,眼珠便逐渐下沉,往脸上口子里的肉芽上落去。
不过这时,那巨尸脸上长出的肉芽却表现出了抗拒,躲着那眼珠。
山魈见状笑了笑,指着巨尸骂道,
“你这死尸,都死了多少年了,又被我以《大黑罗界护教天尸神经》种上六手六眼,还没习惯么?”
这尸体似乎还是有些残存的意识在,虽然听不懂山魈说的话,但是始终在反抗眼珠进来,而且尸体上骤然发出火光,似乎是想连脸上长出的肉芽都给烧掉。
“哼,龙伯炎,你要是生前我或许畏你三分,但是死后就休想在我这逞威风了!”
见状,山魈手上掐一个莲似的印,两眼闭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唵!
八万四千毛孔开,血丝化根扎莲台。
皮作土,肉作壤,白骨为茎通冥海!”
随后,叶莲臣便见到那山魈长长的毛发下面竟也开始往外长肉芽!
那些从山魈身上长出的肉芽伸到血莲座的莲蓬孔里,而叶莲臣在火塘底下看的清楚,在山魈与莲座以那种诡异的方式结合后,莲座与巨尸之间的肉须也开始闪烁光芒。
叶莲臣藏在火塘底下,看着那放光的肉须以及回忆着方才山魈念的咒语,脸色变换不定。
和道教法咒“敕”字结尾截然不同,山魈方才以唵字开头,这是古西方佛教的咒语啊!
可是古西方佛教不是被禅宗全部驱逐出神州大地了么,怎么在这里还有残存?
而且方才离开的三人称山魈为庙主,这里又被称作「千光火王庙」,炼尸用的是什么《大黑罗界护教天尸神经》,所炼旱魃又是多手多眼之相,难不成天鞘山的炼尸秘法源自古西方佛教?
山魈掐印念咒,身上交替发着赤白二色的光芒,这种光芒渗到莲座中,再进入巨尸体内,这时候,早已死去多年的巨尸的脸上竟然还能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巨尸脸上口子里的肉芽就完全听从山魈的指挥了,摇摆着疯长,将眼珠捕捉,往口子里拉,但尸体脸上伤口里又迸发出火光,抵御着外人的眼珠进来。
这一番相持,又是三天过去。
最后,眼珠到底是被种进了巨尸的脸上。
这时候,巨尸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可巨尸脸上新种的眼睛与手背上的六只眼却是齐齐动起来,透着灵性与诡异,而且细看那七只眼睛,里面透着的光分明和那山魈一模一样。
山魈大笑,那七只眼睛里都透着笑意。
随后,山魈又在巨尸右眼之上的位置再开一条口子,如法炮制,再挑一个眼珠炼入其中。
不过,在历经半月后,这一次,眼睛在强行融入巨尸时,却突然失去光芒,掉进了火塘中,混入了火塘上漂浮的数千眼睛之中。
原来,火塘里的手臂与眼珠是这般来的。
看来,炼制这魔尸并不容易,方才一次功成才是意外。
山魈叹一口气,但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神色,又开始用第三只眼睛施法。
一晃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山魈已经又成功种下了两只眼,现在在巨尸脸上,正常眼睛的上方额头处,多了两只眼,下方脸颊处,一边已经多生出一只眼,另一边已经被划开了口子,正处于巨尸与眼球相持的阶段。
对于这最后一只眼睛,巨尸表现的格外抗拒,山魈已经失败了四次还是没有种下去。
山魈显然渐渐失去耐心,但同时也知道这是到了最后关头的时候了,他手上连掐几个打印,身上光芒更盛,口中念道,
“红莲本是佛陀座,今堕血海镇尸陀。
任他雷火焚我躯,身魂俱灭不离座!”
等到山魈念完咒语,他身上从头到脚都生长出肉须来,全部与血莲融一体。
这时候,叶莲臣还看见,一道发着乌金色光芒的元神从山魈天灵上跳出,顺着莲座下面的肉须就从巨尸的后脑窜进了巨尸颅内。
这时候,看见山魈元神进入巨尸体内,叶莲臣终于有所动静了,只见他手掐法印,指向巨尸,口中默默颂念,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
忆开生前事,觉破死后门。
青狮踏冥府,幽魂返阳春。
急急如律令!醒!”
(本章完)
第204章 醒尸,困神
第204章 醒尸,困神
叶莲臣不知这具名为龙伯炎的巨尸生前是什么来历,但死了这么些年,却还是逼得山魈施展出浑身解数。
最后山魈念的咒不知是什么咒,但他念完之后,浑身都长出肉须来,与整个莲座连成一体了。
无论哪家哪派,咒语从来不是乱念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有独特的法蕴与指向,更何况这位山魈庙主念的咒还有些像古西方佛教的宏愿立誓法咒。
方才山魈念的咒语字面上不难理解,要借血莲座的威力镇压巨尸,但代价是在镇压期间不能离开血莲座,而且在叶莲臣看来,恐怕还不光是这样,那山魈的法力精气似乎都在被那血莲座摄取着。
这血莲的来历叶莲臣已经猜出来了。
在这片天地间早有公论,最亲道之灵为人,最亲道之为莲,最亲道之器为玉。
莲,无论道佛玄禅,还是人妖精怪,都是极为推崇的,而且凡莲常见,有来历跟脚高的灵株却是不多,也极受修道人青睐。
叶莲臣自身这副躯体的本相原型便是九孔无尘莲,万般污秽不沾其身,所以进到天鞘山之后,弥漫的尸毒根本伤不了他,即便此刻他躲藏在污秽血腥的火塘血池之内长达三四个月,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九孔无尘莲除了不染污垢,更是中通外直,藕九孔、柄九孔、蓬九孔,暗合人身九孔之形,所以当九孔无尘莲开结蓬生九子后,整朵植株便可以炼化为一具法身,可以寄托魂魄与元神。
当初师尊看着这九孔无尘莲,自觉比不上自家的竹杖,这话虽然也不假,可是自家竹杖是费明治山掌教的四代之力培育而出,是天下罕见的灵物,这九孔无尘莲比不上竹杖自然也不能说这莲就差了。
这到底是三清山掌教赐下来的东西,又能差到哪去!
程心瞻栽种这莲二十余年,这才从一颗莲子培育到开结蓬,前面这莲生长的极慢,到后面是老白和师妹悉心照料,这才快速的长成。
所以当程心瞻渡劫归山,肉身竹身均受劫雷影响不好外出时,当即便炼化了这九孔无尘莲,化成了一具法身,以幽精元神入主其中,化名叶莲臣。
而遣化身下山,再入湘西,则是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覆灭失魂涧似乎太过简单了,要是悬棺峡失魂涧都是这个水平,那以天真道长的实力完全不用坐镇湘西如此之久!
湘西的魔祸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海外遥远,有真正的龙王坐镇,北派神秘,又出了血神子那样连五境都头痛的人物,南派威势正盛,有走江入海的地头龙,即便是东南新立的三尸岛,同样也有五境奇尸在,这些似乎都是程心瞻暂时无法撼动的魔道力量。
可若是连湘西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且没曾听说过有顶尖大能坐镇的地方都无法扫除魔氛建立全功,那还谈什么荡魔之志?
所以他又单身仗剑回来了。
所以叶莲臣在进入湘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了石不语这个地头蛇,打听天鞘山的消息。
果然,这一问就问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失魂涧并未覆灭,背后更是怀疑有龙虎山支持,而在石不语口中,天鞘山更是厉害远甚失魂涧的存在。
此时,偷偷溜进天鞘山的叶莲臣也有所猜测,天鞘山背后可能没有什么大势力支持,但其本身就可能是已经遁入魔道的古西方佛教余孽。
有古佛余孽这么个线索在,叶莲臣也就能猜出这血莲座是什么来历了。
当初程心瞻炼化九孔无尘莲化作法身时,也查过其他可以化作法身的灵植灵物——正所谓时不我待,既然不能让时光漫流,那就只得分身去做更多的事了。
他在查阅典籍时便发现,可以用作化身的灵植灵物中,便是以莲为首,参次之,竹再次之,难怪都说莲是亲道之物,其中,以莲做化身,还可以追溯到远古时的三坛海会大神身上。
眼前这血莲座,初见时他便感觉有些熟悉。
这血莲无柄无叶无藕,莲台之下直接生长根须,莲叶状如焰火,叶脉如同血管,并且有镇压尸祟的功效,这和典籍中记载的佛门宝莲「浮生焚业火莲」极为相似!
「浮生焚业火莲」相传是晋原大同府永宁寺世代相传的灵株,是镇寺之宝,但在早在北魏时期的灭佛法难中,整个永宁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这一株佛门灵物也从此下落不明。
但没想到,竟会在此处见此宝莲。
而且此莲此刻已经被魔人炼成了魔宝,被魔人借其镇压尸祟的神效来炼制邪尸。
典籍上说,此莲又被称作「肉白骨莲」,其莲是治疗肉身损伤的宝药,与生灵肉身的契合度极高,修行人还可以通过向其输送肉身精气来进一步提高宝莲的威力。
正是因为「肉白骨莲」的这种特性,所以这种宝莲,也可以用来炼化成法身。
眼前这朵血莲,可以说与典籍中记载的「浮生焚业火莲」一模一样!
按照火莲的特性,以及方才山魈念的咒语,叶莲臣就可以判断,这山魈短时间是离开不了血莲了。
此时,为了进一步镇压巨尸和促进最后一颗眼珠与巨尸融合,山魈更是不惜元神出窍,顺着火莲的根须进入到巨尸体内。
而叶莲臣又是什么人?
明治山的嫡传。
而明治山的根本法脉在于阴阳大道,在于活死人术,要说单打独斗,凭着叶莲臣这具化身,他还真不敢与山魈过手,但如果论及尸道,他自认为不可能比这山魈差。
程心瞻符剑丹咒,阴阳五行,无一不精,已广为人知,但外人甚至是三清山中对他极为关注的众多长辈,都不知道他在养尸术上的造诣到底有多深。
他从未培养过尸侍,唯一一个养成的虫尸被他扔进了三尸岛里后就再也没管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曾修行过养尸术,恰恰相反,在温素空带他看过明治山底下都有些什么之后,他投入在养尸术上的时间反而是最多的。
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在火塘血池下三个月,已经把山魈的炼尸之法看的明明白白了。
他自己学的叫养尸术,山魈一直在做的,叫炼尸术,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山魈炼尸是视尸体为器物,肆意涂改,加手、种眼,生造出古怪身相,并时刻以火莲镇压尸体,灭绝尸体可能诞生的灵智,等到尸体养成,便分出一股意念或者是直接以元神入主其中,操控尸身用来斗法征伐。
魔道炼尸术又把炼成的尸身叫做尸傀,或是尸奴。
而道家养尸术养出来的尸体,是既作为护道之用,又作为证道之用,是借死尸来探索死中求生的长生法和阴中求阳的阴阳法。
道家养尸术养出来的尸体自身会诞生灵智,成为一个新的生命,完全依靠自己操控肉身。
是故道家养尸术把养成的活尸叫做尸侍,或是尸友,也会取名取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把虫尸丢到三尸岛上使其自生自灭而不用一直分心去管。
至于活尸新生的灵智是完全新生还是从生前残存的记忆中蕴养出来,这两种养法道门里都有法脉传承。在道门里,前者叫「元初灵胎养尸术」,后者叫「玄冥宿识养尸术」。
这两种法门在道门中也一直有争议,各家门派法统是各持己见,都认为自己的养尸法是真正的长生法。
其中,「元初灵胎养尸术」的养法消耗的时间更长,但对尸体本身的要求低,背负的因果也要更少。「玄冥宿识养尸术」的养法对尸体本身的要求更高,生前在三境往下基本可以不做考虑,同时背负的因果更大,但修炼的人却是更多,只因为这种养法可以养自身。
修道者在生前做好布置,死后锁闭自己的精气,再用生前布置的手段养自己的尸身,这样便能活出第二世来。不过这样的手段是偷天地之生机,一旦金丹劫或是成仙劫渡不过,马上就是魂飞魄散,转世之机都没有。
明治山是这两种养法都有。
叶莲臣是这两种养法都会。
他养虫尸用的是「元初灵胎养尸术」,因为那只虫尸本来就是幼虫,至于尸身因果,能少沾就少沾。
而对于当前眼前这具巨尸,很明显,这具巨尸身前来历非凡,即便是历经山魈庙主多年的秘法炼化之后,仍然有股虎死余威在的架势,肉身一直在抗拒其他外来的血肉融合进来。
而且这副尸体经过多年秘法炼化后,距离凶尸旱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这时候势必会诞生灵智,是山魈庙主借着古佛秘法以及「浮生焚业火莲」一直在镇压这具尸身,灭杀即将要诞生的灵智。
所以此刻叶莲臣要怎么做就很明了了。
趁着山魈庙主肉身无法动弹,元神进入了巨尸体内,自然是要用「玄冥宿识养尸术」中的秘法来激发巨尸回忆起生前之事,最好是把山魈庙主的元神拖进巨尸的记忆碎片里,出不来才好。
只见他手掐狮子印,指向巨尸,唇齿微动,低诵「青华长生咒」,
“太乙救苦天尊敕令!
忆开生前事,觉破死后门。
青狮踏冥府,幽魂返阳春。
急急如律令!醒!”
最后一个“醒”字,叶莲臣念出来时音如狮吼,他手诀中也迸发出一尊青色的九头狮子虚影,没入了巨尸的后脑。
“哗——”
狮子虚影才触碰到巨尸,巨尸尸身便开始猛烈的颤抖,如遭雷殛一般,震的整个火塘血池激荡不休。
而叶莲臣作为施咒者和起尸者,此时同样受到秘术的反噬,就这是「玄冥宿识养尸术」需要承担的因果之一。
巨尸的生前记忆此刻直接浮现在叶莲臣的脑海中:
湘西的大山深处……祥和静谧的苗寨……这好像是巨人的国度……这里的人姓龙伯……夜色下……无数的行尸从地底爬出来……血洗苗寨……族长龙伯炎反抗……血……到处都是血……
一些古怪狰狞的尸体围攻龙伯焱……似木似人的树尸……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白骨的蛟尸……
龙伯炎看着族人一一死去……看着妻儿死去……
大量巨尸生前的画面涌入叶莲臣的元神中,而叶莲臣又是幽精元神,本来就是主掌人之情欲,此刻大段惨不忍睹的画面涌入,他仿佛感同身受,血仇怒恨翻涌,身体的气机迅速变化,当即就破了【隐】字咒,在火塘血池中显露出了身形。
叶莲臣瞬间清醒过来,强行压下躁动的气机,再次隐遁。
一息;
两息;
三息;
山魈的肉身没有任何动静。
叶莲臣缓缓松了一口气,此刻他胸口像是被铁锤击中,强行按下紊乱的气机以及在瞬息之间重新施咒隐遁,这让他并不好受。
好在有「玄机无漏符」遮蔽气息,好在此时山魈庙主的元神是直面巨尸突然苏醒的生前记忆的冲击,没有闲暇顾及到在某一息里,他自己的庙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叶莲臣稍作调息,但不敢耽搁时间,巨尸记忆虽然庞杂又带着强烈的恨意,但进去的到底是山魈的三境元神,不会被巨尸记忆碎片缠住太久的。
他在施展「青华长生咒」的时候,自然就想好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山魈庙主用自己的精血来画符炼眼炼尸,此刻,他的手指上仍然有残存的精血。
叶莲臣摄来山魈庙主手指上的残存精血,又从身上掏出常备的朱砂,混在一起,形成了法墨。
随后,他左手单手掐五岳印,以右指为笔,蘸着法墨在巨尸的头颅上画写符字。
叶莲臣写的符字当今天下与他同龄的人应该没几个能认得,他画写的符字融合了极为古老晦涩的「天篆地籀」与「鬼书冥纹」。
只见他在巨尸神庭宫上写「困」字符;
在上星宫上写「閗」字符;
在百会宫上写「囻」字符;
在后顶宫上写「囹」字符;
在强间宫上写「囷」字符;
在左承灵宫上写「圄」字符;
在右承灵宫上写「圉」字符;
在天罡隐宫上写「圚」字符;
在地煞遁宫上写「圛」字符。
在书写字符的同时,叶莲臣的口中急促念咒:
“天蓬天猷持斗柄,翊圣真君镇酆京;
三魂缚在丹元府,七魄锁入洞虚明;
九皇星君赐金箓,敢有犯者雷火烹——急急如律令!”
等到叶莲臣念罢写罢,巨尸头顶便骤然浮现出赤字金光,伴随着细微如发丝的雷霆明灭闪烁。
此为「九宫锁魂闭魄符」,乃是「长生胎元显神密旨」中记载的一种秘法。
这种符法最早创出来是行走天下的道士为了保护凡人总是被邪门脏物勾魂的法术,是护身符法。后来在此法的基础上,后人不断加强祷祝,便成了威力极大的「九宫锁魂闭魄符」,可以防止修道者的魂魄元神被邪魔叫走,甚至可以在修者临死前吊命,在短暂时日内不让魂魄散掉。
但是此符有两个关键之处,第一个是画符之墨必须是被锁闭魂魄元神之人的精血,第二个则是此符威力太过强大,可以吊命延死,这是逆天改命的功效,所以书写此符会损耗画符者的寿元,被锁闭之魂魄元神的力量越大,消耗画符者的寿元越多。
此刻,为了彻底杜绝山魈元神出来并以防止其元神向外界传递消息,他只能行此秘符。
此刻,尸是龙伯炎的尸,但尸中的山魈元神却被叶莲臣以山魈精血锁在其中,隔绝内外。
(本章完)
第205章 太乙符阵度旱魃
第205章 太乙符阵度旱魃
方才叶莲臣突然从隐遁之咒中跳出,只是短短一瞬,所以山魈元神没有发现,但此刻,巨尸的身体已经成了锁闭山魈元神的囚牢,他不可能还不知道。
就在「九宫锁魂闭魄符」成型的那一刻,巨尸体内的山魈元神便猛的反应过来了,立即要往外冲。
不过此刻,叶莲臣书写下的符文赤字陡然闪烁金光雷霆,山魈元神撞到雷霆金网上,又猛的倒飞而回。
随后,山魈元神冲击了一次又一次,但次次都被符文拦住。
这是锁闭天机的秘符,叶莲臣不知道山魈元神有没有用什么手段,但他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山魈的肉身没有任何动静,在外面守着的猿尸也没有进来。
在失魂涧,覃天纵以元神秘法传讯白无常致使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这种事,叶莲臣也定然是不会再犯了,在施展「九宫锁魂闭魄符」的同时,他连乾坤挪移针盘也准备好了。
他就面无表情的静静看着山魈元神一次次发起冲击,巨尸头颅上的九个符字一次次亮起。这时,他的眼神不再像是一个温润随和的道士,而是像一个猎人,看着猎物在笼中挣扎。
光是此情此景也能点明山魈修行的两个漏洞。
第一,他以灭绝灵性的炼法培育尸傀,尸傀只能闻令而动,现在他的元神念头无法突破「九宫锁魂闭魄符」,所以守在庙门处的猿尸便与石塑无异。
第二,他定是把三魂七魄都熔炼成了一个元神,一旦元神出窍被锁住,那肉身也是石塑——除非山魈还练成了存神法或者是第二元神,现在看来,两者都没有。
等到确认山魈元神确实无法逃出和传讯后,叶莲臣才开始下一步的手段——这也不能耽搁,以「九宫锁魂闭魄符」锁人魂魄元神一个时辰,便要损耗施法者一年的寿元。
莫要看这一年听起来对叶莲臣影响不多,但当寿命真正走到了最后一年,便能知道这一年的时光有多珍贵了。
而且速战速决还有一个原因,要是等山魈元神磨灭了巨尸身上的残念,直接操控尸身,那这具六臂十二眼旱魃,两个叶莲臣也不是对手。
现在,他自己只有幽精元神在身,是定不敢直接进去与山魈元神搏杀的,想要灭杀山魈元神,还是得靠这具来历非凡的巨尸。
叶莲臣通过方才一瞬间的记忆冲击从而知道,这位名为龙伯炎的巨尸生前起码是五洗的实力,而且似乎是上古巨人遗民,天鞘山是底牌尽出加上群起围攻才杀了龙伯炎。
这种境界的人如果不是寿尽坐化,那尸上是很容易残留生前意念的,如果无道家法术引导或是度化,那说不得便要尸变为祸,要是落在了魔道手里,那就更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何况龙伯炎生前目睹族人妻儿暴死,死后又被山魈炼尸反复折磨,身上的恨意残念极重,单靠「浮生焚业火莲」都压制不住,这才把山魈庙主逼急了元神出窍亲自进入尸体中镇压。
所以尸上的残念必须要利用起来,这是对抗山魈元神唯一的手段。
他方才施展的「青华长生咒」就十分奏效,激起了巨尸身上的残留意识,缠住了山魈元神,这才让他有时间画下「九宫锁魂闭魄符」。
这道传承自太乙救苦天尊法脉的咒术是他在渡劫归山后学的,因为当时在斗法失魂涧时,他感觉到超度游魂是他不擅长的地方,那一仗如果有宋纪枢在,打起来会更轻松一些。
东方道门里最擅长超度解脱之术的就是宋纪枢的师门,阁皂山灵宝派,供奉玉清元始天尊,镇派经典《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是无上妙法。
而在三清山内,三清山贵为万法祖庭,自然也有超度之法传承,明治山修行阴阳法与活死人之道,本就擅长此道,修行的是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统。另外,宗里除了明治山之外,还有摩崖山演教殿也擅长此法,还同时有玉清元始天尊与太乙救苦天尊的超度法传承。
程心瞻现在被驻世仙人和掌教钦点为继承法统之道种,山里没有他不能看的东西,所以他结合了明治山与摩崖山的传承,决定在超度法上主修太乙救苦天尊的传承。
毕竟在灵宝度人一脉上,有阁皂山珠玉在前,自己又与宋纪枢私交甚好,没有必要两人在同一道法脉上使劲,太乙救苦和灵宝度人各有侧重,分修两道互相参考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灵宝度人一脉是显教,太乙救苦天尊的传承在当世稀少,为往圣继绝学本来就是三清山万法派的教义。
除此之外,在伏霞湖,他同样意识到阵法是能左右大局的关键,这同样是他薄弱的点,所以直到现在,本尊程心瞻也还在宗里时常拜访白虎山和百草山,跟随山里的长老学习阵图之法。
当下,他就要利用所学,在继续壮大尸体残念的基础上,还要在尸体残念中孕育出灵性来。
他要同时施展太乙救苦妙法与玄冥宿识养尸术,助龙伯炎回忆生前记忆壮大残念手刃仇敌,并且向死而生孕育灵识成为尸修。
以前没有人这么做过。
但万法互参,这同样是三清山万法派的教义。
他开始起符,起的是太乙符阵。
他能施展「青华长生咒」,就能凭借着自己对太乙救苦天尊传承的所学所想,再创新咒;他能再创太乙新咒,就能凭借着自己的符道造诣写出与太乙道法相配的符来;他能写出太乙符箓,就能凭借着自己新学的阵法之道组成符阵。
这,就是万法派。这,就是三清山掌教心中千年难遇的道种。
现在山魈元神被他锁住,他高祭「玄机无漏符」于顶,神符洒下一片清光,将整个地下庙洞全部笼罩,又洒出一片纸符紧贴在洞内土墙上组成隔音法阵。
随即,他便撤去了隐遁之咒,堂而皇之出现在山洞内,跃出了脏污的火塘血池,在池边站定。
他心中暗自动念,内景世界里也开始发生变化。
在这具化身的内景世界中,绝大部分都是漆黑的,因为这具化身炼化还不久,叶莲臣还没有太多时间来开辟窍穴,因此有光亮的地方连竹身都远远不如。
准确的说,这具化身体内只有三处窍穴被叶莲臣开辟了。
一处是泥丸宫,但还称不上紫阙,用来寄存元神与「绛紫替命镜」。
一处是黄庭宫,用来寄存金丹与「玄机无漏符」,这也是这具化身的三境法力源泉。
最后一处是二十四节脊柱,在内丹道术语里,又称其为「河车」、「天柱」、「玉柱」、「灵枢天象二十四府」等,被认为是人身内景世界顶天立地的支柱,同时也是法力贯通全身的枢纽。
在渡劫归宗后,程心瞻修行太乙救苦法统,并在摩崖山演教殿的密藏偏殿里,观想了太乙救苦天尊神形,缔结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
而用来作为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行宫的,就是他专门开辟的二十四节脊柱。
他开辟二十四节脊柱,取得是二十四这个先天之数,相传太乙救苦天尊执掌青华法界二十四地狱,赏善罚恶,超度幽魂,是极为适合作为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的身宫。
而叶莲臣再入湘西魔窟,别的内景神可以不带,但这位救苦天尊自然是要带上的。
此时,在化身脊柱二十四狱底层,坐落着两团清光,一个是「太上天都箓」,另一个正是太乙救苦天尊神形。
他的这枚「太上天都箓」因为其容纳、变换、通神的本质以及被五境真人蕴养过的缘故,是程心瞻肉身、竹身、符身三身中最先吸收掉劫雷的,也因此被叶莲臣带了出来。
而太乙救苦天尊神形更是稳稳压在「太上天都箓」之上,巍巍然神圣:
天尊脑后浮显青金镜轮,身披青玄法服,头戴莲冠,三缕长须垂胸,隐泛灵光,左手执碧玉柳枝,右手托净瓶,足踏九色莲台。另有九头青狮伏于台下,鬃如青焰。
叶莲臣动念,九头青狮吼叫,载着天尊沿二十四节脊柱飞升,「太上天都箓」紧随其后,一同离身来到外界。
这一次,叶莲臣没有让内景神借符箓显化法相,而是保持符箓原型,太乙救苦天尊作为神形符纹显化在符箓面上,自然而然形成一张「救苦天尊招魂符」
这张符便是他根据当下现状并结合「玄冥宿识养尸术」、「九宫锁魂闭魄符」以及「青华长生咒」现创出的「太乙青华九宫固灵符阵」的主符。
青符高悬,同时,他脚踏禹步,是掌教所传紫烟山飞仙台的秘术「宙光天禹步」,既可以作为虚空遁术用,又可以作为踏罡禹步用。
他左足踏入震宫,右足虚点巽位,双手结「太乙莲印」高举过顶,气机与头顶主符相连,符上九头狮子齐齐张嘴,发出吼声。
主符洒下一片清光,倾照在旱魃尸上,巨尸发出更为猛烈的颤抖,火塘血池像是沸腾了一样。
巨尸身上的十一只眼睛开开合合,里面一会闪过山魈惊怒而又恐惧的目光,一会又闪过龙伯炎仇恨而又迷茫的目光。
叶莲臣一踏入离宫,手掐印诀不变,右手指尖冒出青光,凌空画出「丙丁火德炼识符」,悬于巨尸南方位,口念:
“离宫火照前尘路,朱雀振翅净浮尘!”
紧接着,他二转入兑宫,凌空画出「庚辛金气锁魄符」,悬于巨尸西方位,口念:
“兑位金鸣锁七魄,白虎昂首镇邪魂!”
紧接着,他三旋入坎宫,凌空画出「壬癸水元通冥符」,悬于巨尸北方位,口念:
“坎渊水涌通九幽,玄武负碑载承负!”
紧接着,他四落入巽宫,凌空画出「甲乙木精引魂符」,悬于巨尸东方位,口念:
“巽风木拂三魂聚,青龙衔珠引灵归!”
他每画成一张符箓,巨尸颤抖便越厉害三分;他每念出一道咒语,巨尸眼珠中属于龙伯炎的目光出现的时间便越长三分。
等到符阵的四道辅符成型,他便退步中宫,双足分立乾坤,手中印诀再变,结成「破狱往生印」,直指巨尸头颅,喝令:
“天尊乘狮破幽关,九头吼开生死门!
“龙伯炎!醒来!
“龙伯炎!醒来!”
叶莲臣头顶主符中的九头狮子再次发出怒吼,助长着他的咒音。
“吼——”
四道辅符同时大放光明,以巨尸为核心,四象虚影显现,围绕着巨尸,叶莲臣脚下的九宫虚影也与巨尸头顶的九宫符字交相生辉。
“龙伯炎!醒来!”
“龙伯炎!醒来!”
狮吼伴随着咒喝,在叶莲臣的隔音法阵中反复回荡。
巨尸仿佛在被雷霆鞭打,不断颤抖,血池激荡,血水打到外面来,火塘里的火焰不断升高,几乎烧到庙顶。
巨尸猛然坐了起来!尸背上的莲根须也猛地被拉断,尸体浑身上下都冒起红色的火光。
巨尸六只胳膊齐张,但十一只眼睛紧紧闭着。
随即,巨尸便盘在火塘中,一动不动。
招魂主符高悬在巨尸头顶,四象辅符分悬在巨尸四方,蒙蒙清辉将巨尸笼罩,叶莲臣就站在巨尸对面,口中诵念着《太乙救苦天尊宝诰》。
约莫是过了有三十息的功夫。
巨尸突然动了,其中一只手臂猛然按在右颊上,这里的裂口肉须攀抓着肉球,但一直受到巨尸残念的抗拒,没能融合进去。
现在巨尸忽然按下眼球,这眼球便与巨尸的脸融为一体,这具尸身真成了六臂十二眼之相!
怎么会!
这样多的手段,难不成还是山魈元神胜了?!
巨尸拿开手,十二只眼同时睁开,看向叶莲臣。
当真诡异!
叶莲臣不曾躲闪,与巨尸对视着。
这时候,巨尸又动了,他手按血池,撑起身子,由盘坐改成了单膝下跪,左右各伸出一只手,对着叶莲臣抱拳行礼,
“龙伯炎见过恩主。”
叶莲臣长吐一口气。
(本章完)
第206章 气运
第206章 气运
“你既然已经掌控了肉身,为何还要收了那只眼睛?”
叶莲臣问。
不过在他问完之后,巨尸却久久没有回应。
叶莲臣并不意外,因为眼前的尸体才刚刚觉醒灵智,其思绪动念本来就不可能像常人一样,甚至叶莲臣方才听到巨尸能流畅的说出那句话,就已经很惊讶了。
一般像这种尸侍刚刚诞生灵智,养尸者会直接动念介入,控制尸身,不然连正常行走说话都成问题,更别提斗法了,等到尸侍灵智宛如常人,才会逐渐放开控制。
但这种做法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尸侍的心智,叶莲臣是不喜欢做这种事的。
而且眼前这具巨尸,跟脚不凡,又久经古佛秘法炼化,灵智诞生之初就吞吃了一道元神,起点可谓极高,只要稍加耐心引导,很容易就健全灵智了。
半晌后,巨尸才回,
“收了眼珠,成就旱魃身,为我所用。”
叶莲臣点点头,不置可否,问道,
“生前记忆得几何,生前法力得几何,山魈记忆又得几何?”
又是过了好半晌,旱魃回答,
“生前往事,百不存一。山魈记忆,如书待翻。生前法力尽得,若说战力,此身更高。”
叶莲臣还是点点头,又说,
“生前之事,已是过往,我会同你一起结了旧怨,再回一趟故里,了却生前因果。自那以后,便潜心向道吧,活出新天地来,莫要久困在苦仇痴恨中。”
这一次,旱魃沉默的时间更久,随后才抱拳称命。
“你如今是尸道新生,生前姓名却不宜再用。”
这次旱魃回应的时间要快一些,便答,
“请恩主赐名。”
叶莲臣想了想,便道,
“尸鬼得道按俗例是以地名为姓,我便为你取一个武姓,你是我以太乙青华法术点醒,便从中取一个青字,刚好青属木,也合你火尸命理,再取你原姓中的一个伯字,便为你取名武青伯,你看如何?”
旱魃想了想,点头应下,
“武青伯见过恩主。”
随后,没等叶莲臣再说话,武青伯便主动问,
“敢问恩主名讳。”
叶莲臣闻言笑了笑,只是几个谈话间,这旱魃的灵智便在飞速的成长,真是根基深厚啊,他回答说,
“我是豫章人士,师出三清山,姓程,道名心瞻。”
武青伯面容肃穆,认真记下了。
程心瞻继续说,
“你能全盘接过山魈的记忆,这是极好的,接下来,我会以「借尸还魂」之法控制山魈的肉身,你与我心意相通,应付外人不成问题,等掌控火庙一脉之后,再逐一拔除其余庙脉,扫荡魔氛,也是为你报仇雪恨。”
武青伯重重一点头。
随后,程心瞻便看向山魈肉身,山魈肉身可谓保存的极为完好,身上没有丁点伤,金丹无恙,法宝俱在,像这种在外灭杀元神肉身完全无损的情况可谓极为少见。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明治山的「借尸还魂」法术,可以发挥尸体原本的全部实力,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借尸还魂」是明治山压箱底的法术,程心瞻自然熟记于心,融会贯通,单以幽精元神照样可以自如施展。
他右手抵住自己的眉心,左手捏「回阳通幽印」,口中念,
“紫阙启关,神游太渊;
阴锁命关,阳遁玄泉;
黄泉倒卷,幽精附棺;
元神出窍,借尸驭玄!”
只见他的眉心闪过阴阳玄光,随即便见一道金灿灿的元神跃出他的头顶,往山魈颅中落去。
待到一阵玄光闪耀,山魈便重新睁开了眼。
此时,随着程心瞻运转元神,他依靠着「玄冥宿识」之法,神念直接探入到武青伯的紫阙之中,翻取着山魈的记忆。
只是捡一些紧要的记忆快速扫过,程心瞻便撤回了神念,随即口中念念有词,自身与火莲之间的肉须便全部脱开,火莲也化作巴掌大小,被他收起来。
这火莲被魔功污浊,等到带回宗门濯洗炼化一番,便是顶好的灵物,这又是一件可以炼成法身的宝贝,也可以作为渡劫之宝。
在他看来,这火莲要比山魈这副尸壳珍贵多了。
现在幽精元神入主山魈尸壳,无尘莲化身又成为了空窍,被程心瞻重新化为白玉莲原型,也收了起来。
他念头再一动,守在庙门处的猿尸也过来了,像个木桩傀儡一样站在程心瞻身侧,等候召令。
见此,他心中便想着,应该把师门中本尊身上的元神再派一个过来,把这两朵莲以及符、镜等一些护身法宝都带走,天鞘山这里自己以幽精元神驾驭山魈尸壳,再加上旱魃与猿尸护法,足够了。
他这边一动念,千里之外的本尊自然便有了感应。
————
梨雪山上,梨落尽,青叶间挂着白梨,丰硕饱满。
观天观,天王殿。
殿里立着元始天尊神像,面容祥和慈悲。
神像前摆放蒲团,今日只有程心瞻与两个新收的弟子在,面对而坐。
“入山三月有余,一应事务可还习惯?”
程心瞻问道。
两个孩子现在都是穿的道袍,林丰年年纪比朱漱玉小个三岁,刚进山的时候,林丰年比朱漱玉要矮,这才短短三个月,个头已经高过朱漱玉了,人也养白了不少。
“回学师,都很好。”
两个孩子说。
“嗯,那就好。”
程心瞻点头,又问,“送过去的经典可都看了?可都熟记了?”
两个孩子都点点头。
见状,程心瞻便说,“那为师便考考你们,漱玉大些,就先考漱玉。”
朱漱玉称是,面上娴静淡然,不过袖袍里双手捏在一起,看来还是有些紧张。
“《中极三百大戒》首戒内容为何?”
“敬天法祖,奉道守经。”
“食气之前,坤道夜行奉何规矩?出自何典?有何说法?”
“若未食气,坤道不行月晦夜的水路,语出《洞玄灵宝道学科仪》,为的是防止阴寒侵脉,误了食气。”
“灵宝派主奉哪位天尊?其核心经典为何?”
“灵宝派主奉「元始天尊」,核心经典为《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天师道法统以老君为宗,以哪部经典为注?
“首见于《老子想尔注—凡卷》,载「一者道也……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
“好。”
程心瞻满意的点点头,朱漱玉的应答也愈发流畅,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漱玉不错,现在来考考丰年。”
林丰年看起来胆子比较大,不知道什么叫怯场,说了一声好,就抬头看着程心瞻,等着问题。
“不得欺凌孤贫,夺人财物,出自哪部戒律?”
“是出自《太上老君戒经》「九戒」第七戒。”
“若是要行斋醮,衣冠不整当如何?何典有规?”
“《正一威仪经》第三十二条,「凡道装破敝,当沐浴更衣,衣冠不整者不得登坛」”
“内丹全真派,主奉的是哪位尊神?典据为何?”
“内丹全真派主奉老君,典据《全真清规》,「老君为道宝,演法度人」。”
“上清派存思法门以哪位尊神为根本?见于何经?”
“以「元始天尊」为根本,见于《上清大洞真经—凡卷:一》:「元始天王在玉清上境,说三十九章」。”
“不错。”
程心瞻心下满意,这两个孩子能通过法考,自然能说明其资质,现在各类法规经典都是信口拈来,说明这三个月也没有偷懒,有资质,能耕耘,便是大道可期。
“凡间道书熟读后,就要读一读山上的道书了,像《万年通史》、《豫章仙志》、《道体命藏说》、《灵枢经》这些,自己去书库里去借,为师当年就是看这些书作为仙路启蒙的。”
两个孩子点头记下。
“你们读了道书,便来与你们说一说法脉源流。”
程心瞻朝身后的天尊法相拱手,说道,
“我三清山信奉三清,同尊三位圣人,由葛洪祖师在东晋时开山立派,至今已六千余年,传四十余代。
“我们三清山以内丹道为入门根基,同时又主张兼修他法,互参互见,融汇贯通,以继往圣之绝学、创未有之妙法为己任,故又被称做万法派。”
两个孩子听着瞪大了眼,凡人,又是孩子,很难理解六千年是个什么概念,但光是听着千年大教、万法互参这些名头,就觉得已经很震撼了。
“为师师从明治山素空羽师,明治山供奉阴阳,修行阴阳大道,不过为师在宗中身兼两道法脉,你等要继承并修行的,与明治山无关,是梨雪山法统。
“梨雪山法统我为开山之师,你等现在过了法试,进了仙山,便是梨雪山的记名弟子,若他日辟府功成,登宅录命籍,便是梨雪山的入门弟子,同时也是开山弟子。”
两人目光明亮,他们在小万山早已听说过学师的大名,也听说过作为开山弟子的各种好处。
“梨雪山以内丹为根本,兼修存神法,存神法的法脉源头方才丰年已经回答过了,在上清派,以「元始天尊」为尊神。我们这一脉认为人身是一个小天地,我们所见的世界是一个大天地,我们自身的小天地和大天地是相合的。
“比如说我们的眼睛对应着太阴太阳,四肢对应着四方,呵气是云,怒吼是雷。大天地里有各式各样的神,山神,水神,雨神,雷神,我们存神派则认为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窍穴也应该有对应的神,这个神是要我们根据窍穴的先天属性和后天功效想出来的,更准确的说,是存思出来的。”
程心瞻只是大致解释讲了一下,没有讲的太深,简单说几句后便道,
“法统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日后随着你们修行加深眼界加深,自然懂的就越来越多,今日就不多讲了,现在来教你们食气,各家各派,修行都是自食气始。”
接下来,自然就是把天地灵气、食气法门、修行境界都说了说,当初温素空怎么教他的,此刻,他便怎么传给了下一代。
不过他额外强调了两点,这也是往后梨雪山弟子必须遵从的规矩。
第一,食气必须以观想法食气;
第二,辟府必须首辟心府。
等到他讲完观想法食气的关窍,自觉说的已经够多了,两个孩子天资再聪慧,也只是孩子而已,随即便让他们先行归山,让他们仔细观摩收徒那天句曲山王、李两位长辈送的观想图谱,从中根据自己的意向,选定一位内景神,作为食气开端。
王、李两人送的观想图谱程心瞻看过了,虽然神韵并非那么高深,但胜在多,比当时囊中羞涩的自己在书库里翻找观想图时要富裕的多,两个孩子也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内景神。
唤来在观外梨树林荫中打盹的三妹,让他送两个孩子离去。
目送几人驾云离去,程心瞻这时心中一动,感应到了幽精元神的想法。
这样也好,且让幽精元神谋算天鞘山,再派一道元神过去,把化身取回来,毕竟要忙碌的事还多着呢。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的元神才历经一洗,白日出窍远游还是有些勉强,也有些亮眼,等到夜间再神游吧!
心中有了主意,千里之外的幽精元神自然也就知晓了,随后,程心瞻又离开梨雪山,来到了三清宫。
程心瞻上次来还是刚渡劫归宗的时候,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觐见掌教了。
纪和合看见程心瞻来了,很是高兴,免了程心瞻的礼,让赶紧坐下。
“心瞻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肯定也不是专门来请安的,说罢,有什么事?”
纪和合乐呵呵看过来。
这位三清掌教最近心情不错,虽然说近些年魔祸厉害,未来一些年天下也肯定不会太平,但这些都无法冲淡纪和合心中的喜悦。
浩然盟如今已经走上正轨,各家投入都很大,斩妖除魔之事已经是常态。但这同样意味着生离死别也是常态,各家各派都有死伤的,甚至不乏法统道种、金丹道子这一级别的人物。
像句曲山的陆一肇,死在了三尸岛,是那艳尸崔莹,舍了面皮,以大欺小袭杀掉的。万寿宫的郑照观,死在了庾阳,被百蛮山八大金刚中的两位设伏围杀。
在心瞻未渡劫之前,这两位都是与心瞻齐名的人物。在战场上,也不是没有四境玄在照看着,但一个不慎,说没就没了。
道子道种尚且如此,其他寻常弟子更是不用多说。
但是三清山却是奇了怪了,各峰道种道子竟然没有一个陨落的,即便是那些领令箭下山除魔的真传弟子、记名弟子,陨落数目也是比其他门派少上许多。
这让其他门派尤为不解。
你要是说三清山弟子在战场上偷奸耍滑,没人信,大家都有眼睛看着,三清山的诛魔战绩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而且魔道杀人也不管你是哪家的。
除此之外,最近各脉召徒也很顺利。
不少在外斩妖除魔以及行侠游历的长老、嫡传,都收了弟子带回宗门。各处凡间道观也有举荐上来,资质也都不错。
即便是心瞻通过雨霖观向凡人境内广撒网试的开山收徒,也还真让他一次就成功,而且还收了两个。
那天梨雪山收徒纪和合是坐在三清宫中看着的,那两个娃娃的资质让他都感到意外。
更别提心瞻被人施咒,因祸得福早早洗了丹,四十未满的一洗,这是一步领先,往后自然就是步步领先。
这一桩一桩,这一件一件,还能都是巧合不成?
自然不可能。
那这是何缘故?
纪和合每每想到此处都想笑。
还能为何?
自然是因为有人参果树鼎定宗门气运了!
纪和合不知道人参果树什么时候结果,自己应该是等不到吃果子的那一天了,不过这无妨嘛!
只要人参果树在三清山扎根一日,三清山自然便有享不尽的好处!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宝贝疙瘩带来的。
所以每每见到心瞻,纪和合岂能不笑?
程心瞻拱拱手,他确实是有事来找掌教的,他道,
“掌教,弟子想去一趟万寿宫。”
纪和合看着程心瞻,静静等待着下文,万寿宫都说过多少次了想请心瞻过去讲道,心瞻又和万寿宫的道种沈照冥那般要好,如果只是登门拜访,何必专门来请示自己?
果然,下一句便听他说,
“弟子想备齐仪仗,去万寿宫求取真经。”
(本章完)
第207章 万法经师
第207章 万法经师
“累吗?”
嗯?
程心瞻有些疑惑,看着掌教。
纪和合于是重复了一遍,
“累吗?”
程心瞻摇摇头,不解何意。
掌教脸上的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
“许真君的法统,自然是高邈神妙、包罗万象,但是我想需要你大张旗鼓去求取真经的,应当只有剪伐水怪的水法吧!”
程心瞻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精修五行,统摄阴阳,路子走起来是四平八稳,这时候提出想要专门修行许真君的水法,是想要为扫除南派魔教和海外魔教做准备?”
程心瞻又点点头。
“孩子,你心有大志,可我却怕你活得太累呀,我且问你,你以竹身携爽灵元神来见我,你的命胎元神、幽精元神还有肉身又在做什么?”
程心瞻愣了愣,随即小声说,“命胎元神居肉身,在开辟窍穴,弥补二境缺漏,同时在炼制挡劫之宝,幽精元神驭莲化身,回湘西了。”
纪和合摇头叹息,
“先前你在山外游历归来,总是还能休息放松一阵,张弛有度。尤其是在龙虎山回来那次,还知道侍弄草,浮生偷闲,我觉得是极好的。不过那次之后,你非但没有把这个习惯继续保持下去,反而是更加忙碌了。
“我知你魂魄稳固,我也知你分身众多,但是素空有没有告诉过你,长久分神分身,劳心劳力,是要折寿的!”
纪和合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责怪。
“师尊说过的。”
程心瞻忙答,这事不怪师尊没提醒,当初师尊赐予竹杖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事。而且程心瞻同样能感受到自己命轮上寿元的消减似乎要比外界光阴的流逝要稍微快一些。
他算过,三魂分居三身的话,绛宫命轮里寿元消减一年,外界光阴流逝大概才十一个月。
不过无妨,还是赚的。
他这么想,纪和合可不这么想,
“你知道为何还如此着急?正魔从不两立,而且近年来魔道猖獗,打压魔氛已经逐渐成为正道共识,我等共建浩然盟,龙虎山建正一盟,北道建重阳盟,蜀道建玄天盟,都在斩妖除魔,不缺你一个!你先把自身事顾好!即便是你破境得寿多,但寿元岂是让你拿来这般挥霍的?!”
纪和合罕见发怒。
程心瞻沉默了许久,他知道掌教的好意,可是他不是独身静修、餐霞饮露的山人,他是周游神州、屡入魔窟的道士!
他见过南派魔教以人炼蛊,见过北派魔教视人如奴,见过海外魔教食人如菜,不久前又看过了湘西魔教勾人魂魄、屠寨炼尸。
看过了这样的炼狱惨景,自己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在山中安坐?
沉默许久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掌教,缓缓答道,
“苍生倒悬犹未解,岂因惜身避趋之?”
纪和合一噎,随即深深吐纳换气,这才道,
“不是不让你解苍生,只是想让你修身惜命,等修为足够了,再去做那些事。罢了罢了,我知晓你意了,你等不及,也坐不住。”
这时,纪和合拍膝而叹,
“也好!如果事事权衡利弊,件件谋而后定,倒也失了人味,兴许,你才是对的,我们是错的。”
程心瞻闻言便说,“掌教,惜身则失侠,忘身则失仙,过犹不及的道理弟子自然懂,弟子除魔谋得也不是一时。”
纪和合点点头,这才转忧为喜。
程心瞻又说,“弟子如何行事,心中有分寸,也从来无怨无悔,只是这次想去万寿宫求取真经,却还要借师门的面,这才是让弟子汗颜羞愧的地方。”
不同教派之间的求经传法可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这里面是要欠大因果的!
神霄派萨天师向龙虎山张天师求取雷法,此后神霄派雷法便低龙虎山一头,即便是现在很多人都认为神霄派的雷法历经数千年精心钻研发展,已经极为齐备,又全又深,堪称地上雷部,单在雷法一道上已经冠绝天下了。
但就是因为萨天师曾向张天师求法,所以龙虎山就可以光明正大说龙虎山雷法是天下第一,那神霄派捏着鼻子也得认下。
三清山的葛洪祖师曾向阁皂山的葛玄祖师求取符法和丹法,所以时至今日,即便是有两葛同宗的关系在,摩崖山和丹霞山还要年年派人去阁皂山朝拜葛天师法像。
要是有什么庆典法会两家都在,那三清山也需得把上位让给阁皂山,这里面既有葛玄天师辈分大的原因,也有曾经求法的原因在。
而像句曲山那种上赶着让程心瞻观阅典籍之事,是千万年罕有,绝不是常例。
现在句曲山和三清山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两家各有人互为传经长老,这是让多少人艳羡的求经传法关系。
不过有这样的关系在,两家的因果自然就深,要是有一家存神法断了传承,另一家是要倾尽全力为其续上法统的。
而在各个世传大教里,净明派又是出了名的法不外传,从未向人求过法,也从未给外人传过法。
即便是现在,南派与沿海的魔道猖獗,浩然盟急缺水法修士,净明派有降妖除魔之心,而且可以称得上是嫉恶如仇,门下弟子基本都分在三尸岛和庾阳、南荒等地,死伤是浩然盟里最多的。
可即便是这样,净明派也从来不说一句可以将斩妖水法外传。
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
这个事要是程心瞻贸贸然上门求取,被人赶打出来事小,恶了两教交情事大。
听了程心瞻的话,纪和合闻言想要佯怒,可是对这个弟子却怎么也佯怒不起来,索性放声大笑,
“心瞻能做到不惜身,我这个掌教难不成还要因为惜名而退缩吗?”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回首四十年,无论是在樟香镇,还是在三清山,自己的长辈们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纪和合说,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我和净明派的真人先通个气,把姿态放低些,再全副仪仗过去,加上之前龙虎山钤印之事,他们还欠我们一个人情,这个事不一定就做不成。”
程心瞻点头应下,起身告退。
————
五日后,还是三清宫,程心瞻应召而来。
“保元真人松口了。”
纪掌教见面第一句话就给出了一个好消息。
程心瞻也是闻言一喜,保元真人就是万寿宫掌教。
不过这时纪和合又说,
“不过他要见见你再说话,保元真人说了,许天师的水法不是那么好学的,要是你确实天资卓绝,是能继许天师法统的人,那我们两家可以效仿句曲山故事,要是你的天资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那大家伙就面子上走个过场。”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定不叫两位真人失望。”
纪和合闻言也笑了,又提了另一桩事,“你要去万寿宫求经,这位份太低了也不好,你现在是明治山嫡传、白虎使兼梨雪山主,这些身份在宗里还说得过去,出门就没人认了,我想想在出门之前再给你加个什么身份才好。”
程心瞻连推辞。
纪和合把眼一瞪,“我虽不惜名,但也不是不顾名,这事听我的就是。”
程心瞻只好同意。
等到程心瞻前脚刚离去,纪和合后脚就开始叫人入三清宫议事了。
又过了两日。
平顶山便传出消息,加明治山嫡传、白虎山白虎使、梨雪山山主程心瞻为三清山万法经师,即日上任,赐讲经法袍,赐如意,赐戒尺,赐醒铃,赐明镜。
消息传出后,山中弟子震惊,但是震惊过了后,也就很快接受了。
万法经师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一般而言,是由莲福地八脉山主晋升纯阳元阴两殿副教主之前会担任的职位,也可以简单认为是副教主候选。
万法经师,当然要通晓五行阴阳,各峰经典,百家法术,程南斗确实也算合适的了。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三清山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备齐了仪仗,准备上万寿宫求取真经。
这天是明四百四十八年,六月十七,宜出行、订盟、斋醮、动土,无忌事。
都务院的院长亲自走一趟明治山无忧洞,给程心瞻送来了讲经法袍以及一应讲经法宝,等到他穿戴整齐从洞中出来,都务院的院长看着了连连拍手叫好,说是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穿讲经法袍,竟是如此好看。
顾心舒的眼睛一刻也不肯从程心瞻身上挪开。
三妹、等哥、老白三个,自然是惊叹不停。
只见这位年轻道士:
头顶五岳莲冠,五片瓣上分别绘着五岳真形字。
贴身穿着素白中衣,再套一件天青色的绢袍,领缘绣了一路玄色仙鹤直上青云的纹饰。腰间束五色绦带,中间贯着一枚两色阴阳鱼玉环。
最外面披着一件紫罗法帔,是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法衣,对襟处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纹饰,胸前还是三清山岚图,后背是阴阳八卦图。
紫衣如霞,沉浮日月,山岚飘摇,阴阳轮转。
除此之外,他手里握着一把龙虎如意。
这如意是由一件青黄二色的暖玉雕成,长有一尺三寸,通体温润光泽,首部黄端雕着游龙,龙身缠如意云头,龙口里含着一点赤色,仿佛火珠。尾部青玉刻成伏地猛虎,虎尾回卷成柄,虎掌下按着一团白点,仿佛冰雪。
如意中部阴刻着「万法混元」四个字,如意内里的法宝灵禁似星斗一般绕着这四个字缓缓游动。
程心瞻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就知道这一身行头太过招摇,只是掌教有命,他也不得不从。
山里人他一个也没带,拜别了都务院的院长,感谢其专门走一趟,又让其余人留在山中等他回来,不必跟着,随后,他便踏空往山门处走去。
等到了山门处,他便发现求经仪仗早就备好等着他了,而这仪仗规模之浩大,便是他看着也感到心惊。
光是仪仗的「前驱仪卫」就由三十六名玄冠鹤氅弟子分列九行组成,手执幡幢。幡幢上有四象二十八宿、三山五岳之景。
「前驱仪卫」后是「三清法驾」,三丈高的三宝云车破开云雾,云车上高悬三清圣像,圣像脑后的镜轮如日中天。车架四角各立持剑玉女,不断向空中抛洒鎏金云篆符纸,化作万千金蝶。
「三清法驾」后是「护经法阵」,七十二名蓝袍道士结成北斗璇玑阵,手持长剑与玉铃。阵中心悬浮着宝光经轿,现在这里面当然是空的,想必所有人都期待着等到回程时这里装满了真经。
「护经法阵」后是「天乐仪仗」,云端上十二名乐师坐在白鹿背上,前排四人持鼓,中列三人捧磬,末列五人吹笛。
「天乐仪仗」后是「五行法旗」,二十五名擎旗力士,五五分持东方甲乙木青旗、南方丙丁火赤旗、西方庚辛金素旗、北方壬癸水皂旗、中央戊己土黄旗。
「五行法旗」后是「护法神将」,足有三百六十具黄巾力士符傀怒目持兵,巡视四方。
程心瞻入三清山二十余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心瞻,过来!”
三清圣像前,董守仁和霍静言站在那,此时,霍静言在向程心瞻招手。
程心瞻便入了仪仗。
“你今日可是主角。”
霍静言看着程心瞻说。
素来不苟言笑的董守仁看着程心瞻也笑着点头,
“这紫罗法帔,还是穿在年轻人身上好看。”
董守仁作为元阴殿副教主,自然也是穿过紫罗法帔的。
随后,他又看向霍静言,说道,
“走吧,莫让万寿宫的诸位道友久等了。”
霍静言点点头,向天上打了一道符纸,砰然化作一道焰火。
随即,幡行乐起,仪仗开动。
西山万寿宫在豫章之西,三清山在东,仪仗便一路西行。
只是这仪仗动静太大,在豫章上空穿行,地下凡人见到仙人显圣,纷纷叩拜,云中也有他教子弟,也有散修旁门,看见这么大阵仗也都啧啧称奇,便尾随其后,想要看看热闹。
仪仗是为了彰显隆重和威仪的,走的很是缓慢,后面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即便是仪仗再慢,但到底都是修炼有成的人物,万寿宫和三清山又同在豫章,自然也用不了太久。
起行两个时辰后,赣江在望,万寿宫就在赣江西岸,所以仪仗也在慢慢降下高度。
(本章完)
第208章 停仪观水,龙沙高城(求月票)
第208章 停仪观水,龙沙高城(求月票)
长风掠云,俯瞰江天。
夏日的赣水自南边的苍莽群峦间奔泻而出,如一条挣脱锁链的蛟龙,鳞甲翻涌,白浪滔滔。
等到流经南昌城西时,或是被大江西岸的万寿宫仙气所摄,抑或是被东岸的南昌巨城所伏,滔滔江水在这里变得缓缓悠悠,同时也成了仙凡两境的分隔。
此地两岸草木蓊郁,层林迭翠如泼墨,江岸近滩还有蓼赤若丹砂,芦苇青如翠幔,仿佛霓霞。
万寿宫在望,三清山仪仗逐渐降下云头。
此时,有江中渔夫、江边钓者以及南昌城人,见到了仙人白日显圣,纷纷惊诧大叫,随后便是叩头赞颂。
仪仗中,程心瞻正在观赏赣江,因为每次从三清山到南疆乃至武陵一带,都会横跨赣江,所以他对赣江还比较熟悉。赣江又是豫章境内第一大江,滋润着这一方水土,所以他向来对赣江倍感亲切。
此时,他忽见江心有一沙洲高高隆起,沙碛皎白如新雪,蜿蜒百丈,形似蟠龙饮涧,极富神韵。
夏日下,沙脊灼灼生辉,似龙鳞映日,洲尾一脉细沙没入碧波,恰如龙尾曳浪。洲上蒹葭簇簇,随风伏作龙鬃,偶有鹭影掠过,惊起簌簌青涛。
咦?
他看着江心白色沙洲,觉得甚是奇异。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路过赣江,是在山中学法一年后下山前往南疆游历,那是明四百二十五年的夏季,自己才十六岁,路过此地时未曾见到有沙洲。
等到修道的第三年,也就是明四百二十七年,那年年初「桃都」在白玉镜折断了,自己在山中静修一年,学习炼法和雷法,年末的时候自己按照约定下山去苗寨送年画,那是第二次路过赣江。
那次自己就看见江心有白沙露头,不过那时才见到白沙一点点。
第三次过赣江就是自己结丹之后去浩然盟领差事,带着一批人去苗疆救援红木岭,不过那次人多,大家御空飞掠,很快就过去,倒是真没注意这江心沙洲的变化。
没想到,这第四次过赣江,相比初见沙洲,这都二十年过去了,沙洲也从白沙一点变成了卧江白龙,那龙脊都快与旁边的南昌城墙齐平了!
二十年弹指,程心瞻也颇有沧海桑田之感,同时他有些疑惑,这沙洲质色如此白净,难不成赣江上游还有什么白石山在?
“轰隆隆——”
这时,正是夏日晴空,忽然骤响惊雷!
只是转眼之间,便是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夏日的雷暴雨说来就来。
江中渔夫、江边钓者、两岸游人以及贩夫走卒,见到马上就有暴雨来临,也顾不得再跪拜神仙,纷纷往南昌城以及就近的跨江大桥的桥洞下面躲去。
此处就得说一说这造福南昌城以及附近村镇的跨江大桥了。
赣江南昌段江面宽足有五里有余,单凭凡人自然是不可能造出这样的跨江大桥的,此桥实乃仙迹,乃是万寿宫弟子所筑——这既是情理之中,亦是无可厚非。
三清山应元府会梳理统计每年春雷,以防有邪祟滋生;龙虎山会派弟子下山分发符水,治病救人。那万寿宫作为天下道门水法第一,自然每年都有弟子山下伐怪筑桥。
即便是杀性之重如蜀中玄门,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理念,恨不得天天与人斗法夺宝,几乎把蜀地的旁门魔道、妖精蛟龙杀绝了,但也没听说过有门下弟子敢欺辱凡人的。相反,往往是有凡人上仙山告状,说是有鬼怪害人什么的,那蜀中弟子定是要放下手头一切事,二话不说下山除怪的。
要是不为民谋福,还叫什么名门正派呢?
赣江上万寿宫弟子筑了很多座桥,至于眼前这座位于沙洲龙头上游的古朴大桥,则是万寿宫所做的最古老的一座桥,连通着西山与南昌,名为寿昌桥,寓意也是极好的。
此刻,这座千年大桥仍在为民谋福,许多人都躲在桥下的大江两岸,躲避着突如其来的暴雨。
暴雨倾落,江面骤起烟霭,龙形沙洲若隐若现,好似一条白鳞真龙。
只是须臾功夫,夏雨便大到天地之间一片蒙蒙,水天苍茫处,唯闻涛声裂岸,草木狂舞。
三清山仙家仪仗,自然不惧风雨,整支仪仗队伍就是一座法阵,此时整体发着五彩法光,将风雨隔绝在外。
“停一下!”
程心瞻忽然喊了一句。
万法经师说话,队伍自然响应,就在五里赣江正中心、龙形沙洲之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心瞻?”
霍静言问道。
程心瞻手指在法袖中掐算,口中回道,
“董师,院长,我看眼下这夏汛雨水份数极大,很有可能酿造汛洪,雨水来的突然,桥下尚有许多百姓避雨,弟子担心江水暴涨后恐有江水卷人乃至水漫两岸、涂炭南昌之祸,要不我们稍作驻足,万一真有水祸,也好及时出手。”
霍静言闻言皱眉,心瞻的雷法他是知道的,当年在龙虎法会上祈晴雨的法术惊艳了所有人,说下几滴就下几滴,他现在说恐有水祸,那恐怕真的会发生。
既然心知可能有害,眼下又有许多凡人在,旁边又是巨城,那还真不好视若无睹。只是取经也是大事,要是误了时辰,那是极为失礼的,偏偏净明派又是最讲礼数,这可不好办了。
“就依心瞻,在此等候。”
这时,董守仁发话了,且道,“事出有因,我想万寿宫不会怪罪的。”
于是,取经仪仗就定在赣江上空。
本来寿昌桥下避雨的百姓们看着江水逐渐漫涨,大雨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中难免恐慌。但这时有人看见天上的神仙忽然在江心上停了下来,并朝着桥下看过来,便能猜出神仙们是在有意守候,于是心中大定,忧虑尽散。
跟在仪仗后面看热闹的人自然也都停了下来,一开始他们有些不解,但等飞近些看到桥下避雨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三清山的意图,并纷纷交口称赞。
于是,一个「停仪观水」的典故就在口口称赞相传间成型了。
————
就在三清山求经仪仗暂停赣江上空的时候,在大江的西边,净明祖庭也被夏雨笼罩着。
西山,又名散原山,是许天师的道场,其景色秀丽自然是不必多说。
散原山南北走向,绵延数百余里,峰峦旖旎,溪漳蜿蜒,谷壑幽深,此刻天上暴雨倾盆,但落在散原山中,却只是化作了蒙蒙细雨,给峰峦缠上了岚雾。
所谓:翠、幽、俊、奇齐聚,是为散原山。
此刻,在散原山外,万寿宫同样起了仙家仪仗作为相迎,只见有九尊翼展均逾十丈的彩鸾在空中翱翔飞舞,四五十丈长的尾羽便似九道彩虹当空飞浮。
金莲铺成的法道从散原山里面铺陈到外面,像是一道金桥悬挂在空中,另外还有鱼龙虚影在金桥两边跳跃。
九鸾迎宾和鱼龙跃金的仪仗也足可见净明派对三清山这次求经的重视。
此刻,在金莲法桥之上,作为主家,净明派的人已经在候着了。
人群中,沈照冥都已经远远看到求经仪仗中三清圣像了,天音仙乐也从东方传过来,正是翘首以盼之际,却忽然天降暴雨,随即那求经仪仗也停下来了。
沈照冥心急,便施展法眼看过去,当然不是眉心竖眼,只是双眼瞳术,当他看见江水漫涨,桥下躲着行人,当即就猜到了三清仪仗停下的原因。
于是他看向身边人,问道,
“师尊,正值夏汛,忽降暴雨,是否派遣门下弟子沿江探查,遏洪救民?我们要不要去接一接三清山的道友们?”
沈照冥的师尊是一个中年道士,仪表堂堂,衣着考究,就是神情有些古板,迎宾人群都站在他的身后,想来在万寿宫里的地位很高。
此人看着暴雨,说道,
“虽然是夏汛期间,但今天的日子是钦天司挑的,昨夜我也看过了星象和露水,今日不应该有雨。”
沈照冥首先往最坏的方向想,“那是有人篡改了天时,是想引发江洪,水淹南昌?还是有人不想我万寿宫与三清山交好,故意延误取经的时辰?”
量远道长听见徒弟的猜测不由笑了笑,说道,
“这里是豫章,不是南荒,又是在我万寿宫眼皮子底下,哪有人有这个胆子。为师看过了,这雨水完全是天意,没有人为施法的痕迹,乃是星象测算之外的变数。”
沈照冥点点头,“那我们?”
量远道长转头对身侧的人交待了几句话,然后再来回答沈照冥,
“防洪肯定是要的,为师已经提醒治洪司的同门准备去了,不过我们先不必动,天意忽然降雨,定然也有道理,兴许就是对取经的法劫考难,我等看看再说。”
沈照冥虽然担心好友,但听着师尊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只好候着。
————
狂风呼啸,暴雨是越下越大,没有一点收小的迹象。
程心瞻面色沉重,江水漫涨,逼得在桥下躲雨的百姓一直在往桥根高处走。
“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可这次,声音却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在地上,程心瞻脸色剧变,看向了赣江上游,即便是在暴雨之下,依旧可见那里腾起了大片的烟尘。
上游的河道两岸有山体塌方了!
紧接着,便看见洪水如龙,巨浪如山,浩浩荡荡奔向下游。
程心瞻如离弦之箭,离开了仪仗,直奔上游。
“救人。”
董守仁言简意赅。
于是仪仗中所有弟子包括霍静言在内全动了,留着幡旗、乐器、经轿等仪仗悬在原地,纷纷飞至大江两岸,抓起慌乱的人们远离大江,用法力送到南昌城头。
董守仁坐镇在仪仗队伍里,守着三清圣像没有动,同时注意力都在程心瞻身上,准备随时出手。这时,他心里的想法和量远道长的不谋而合。
或许,这测算之外的雨水就是对求经的法劫考难,说不定就是许天师的旨意,该是心瞻去扛的。
不过程心瞻此刻却是没有想太多,他见到雨水引发了塌方山洪,于是就第一时间冲上去,就是这么简单。
等到冲出去后,他才想起来,虽然前些日子自己已经以爽灵元神夜游湘西,取回了莲法身、龙虎金丹以及一应宝物,但今日自己为表尊敬,是特意以肉身本尊出门迎经的。
然而此时肉身里劫雷还没炼化消解干净,法力运行不畅,能踏空飞行已是不易,要想施展大法力来接下山洪那还真是力有不逮。包括此时身上的各件法宝,也都还在经受劫意淬炼,同样不好出手。
这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如意。
好像就这个能用了。
青黄两色,水火相济,龙虎之形,这一看就知道是掌教特地为自己挑的法宝。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以你来治水吧!
程心瞻心中这般想着,便运转金丹,从金丹里调取雨罡和地煞二气附到龙虎玉如意上,同时手掐五岳印指向如意,心生灵犀,口中便现念了一段咒语,
“地煞化龙,坤元为形;
玄水生虎,坎炁通灵;
龙镇九渊,虎摄沧溟;
玄黄交彻,山海可平;
敕镇洪峰,——急急如五岳四渎律令!”
随着咒语落下,龙虎玉如意便崩解为两团灵光,并化作龙虎之形迎向山洪,龙虎在飞驰的途中又在变换着形态,黄龙化作山岳之形,镇压洪峰,青虎化作一团水浪,逆流而上。
而等到龙虎与洪峰相触时,又并非众多观望者预想的那样龙虎撞碎巨浪或是巨浪拍碎龙虎,龙虎只是如游鱼一般融进了洪峰之内,化作了阴阳二气缓缓旋转,化解着洪峰一路开山破河而来的力道。
同时,黄龙牵引着山石沙砾快速沉降,青虎引导着清澈的江水缓缓往下游流淌。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阴阳相济,分化牵引,程心瞻这是用上了真武太极的法意。
随着黄龙青虎不断顺势后退,洪峰也逐渐被化解于无形,等到来到寿昌桥时,水位已经不再漫涨。
而程心瞻为了防止太多山石沙砾堆积在江底造成悬江,便以黄龙牵引着这些雪白色山石沙砾都堆积到江心龙兴沙洲上来,并以地肺玄黄气夯实,把江心沙洲变成了一座江心雪山。
这样以后即便是赣江再发山洪,等到了南昌城附近,洪峰也会被此山所挡,山洪被一分为二,水势便会由急变缓,给下游人争取逃命之机。
此时,江心雪山上盘着黄龙,山头比江边南昌城的城头还要高。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散原山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量远道长却是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口中反复说着一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照冥不解,自家兄弟手段确实高明,但也不应该使师尊如此失态呀?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彻散原山,也震散了天上的乌云,这道声音威严至极,沈照冥一听就分辨出,这是掌教保元真人的声音,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道威严的声音里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大开山门!所有在山三境以上弟子,随我出山迎客!”
(本章完)
第209章 龙沙应谶,八百地仙之师(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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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转眼,暴雨便消失于无形。
就在江洪平缓、江中沙洲高过南昌城头后,立时就云散雨收,大日重放光明,仿佛方才那末世一般的场景只是幻象。
黄龙青虎重新回到程心瞻手中,凝成玉如意,程心瞻与一众弟子也重新回到仪仗,整支队伍在南昌城里传出的欢呼颂赞声中再度启程。
只不过凡人肉眼凡胎,分不清三清山修士和万寿宫修士,见仪仗队伍跨江往散原山方向去,口中都大喊着万寿宫老爷功德无量。
等到仪仗才过赣江,程心瞻等人便看见散原山上光明大作:
金霞漫掩虚空,把虚空染成一片光海,八十一条鱼龙在光海中徜徉飞舞。
紫气浩荡升腾,在金色光海里凝成大片大片的紫云,三十六只九彩鸾凤在云中翱翔。
而在这一汪紫金天幕中,又忽地当空生出大片大片的神宫群殿。
宫殿的白玉底座像是洁白的云朵,与附近的紫云交相辉映,重檐歇山的屋顶绵延连续,屋顶上的赤红琉璃瓦仿佛火焰,与金霞光海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屋顶上龙形的檐兽看着像是螭吻,真假难辨,宛如活物。
在这片神宫群殿南方的牌坊高楼上,挂着一道小山大的赭底匾额,上书赤黄三字:
万寿宫。
随即,从万寿宫门楼牌坊下起,有无数雪白的玉莲凭空绽放,聚成明光玉桥,直到铺陈到仪仗脚下。
仪仗中,董守仁被万寿宫的动静惊到了,从三清圣像前来到队伍的最前头,看着万寿宫方向脸色眼中写满了疑惑,不是说好了以「九鸾迎宾」和「鱼龙跃金」迎宾么?
眼下这又是什么阵仗?
「金霞光海」、「紫气东来」、「重九鱼龙」、「重六鸾凤」、「玉莲净桥」、「万寿明堂」。
董守仁依稀记得,许天师六千年诞辰大典的时候,万寿宫也没摆开这样大的仪仗。
这样大的阵仗不可能是迎接自己,也不可能只是为了三清仪仗,他忽然看向程心瞻。
是因为这孩子?
可心瞻身上有什么值得万寿宫这样看重?
不过等到下一刻,董守仁就看见了让他更为震惊的景象:
「玉莲净桥」上,保元真人亲自迎出来了!
而在保元真人后,副教主祯常道长、戒律首座忠正道长、讲经高功忠德道长……
净明派中,但凡是董守仁叫得出名号的,都出宗相迎了!
这样的阵仗,董守仁看着尚有些头晕目眩,更别提跟在求经仪仗后面看热闹的人群了,吞口水的声音都响成一片。
而「玉莲净桥」这么些真人、玄在,最不济的也是金丹羽师,当他们齐齐列队站在一起,即便是没有刻意散露气息,但仅凭着大修士的威仪,也是让紫金天幕都产生了波动与漩涡。
董守仁快步上前,来到保元真人身前先一步行礼,面带苦笑,
“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保元真人一把抓住董守仁的手,放声大笑,
“守仁道长,你我两家同在东晋开山立派,六千年之交,何等阵仗受不得?你不知贫道在听和合真人说贵派要来取经加深两派往来时,我等有多高兴!”
董守仁当然不信,自家掌教和保元真人那般来回磋议,耗费许些时日,净明派一开始的态度哪里有保元真人说的这么热切。
而在保元真人身后,那一众玄在、羽师同样是一头雾水。
此时,在场众人里,除了保元真人,只有沈照冥的师尊量远道长是全程目睹程心瞻的作为,而且在万寿宫的地位也很高,知晓一些他人不知的辛秘,他领着沈照冥笑着上前,朝董守仁作揖,
“掌教说的极是,三清来人,我万寿宫是举教相盼呀,我两家代代相交不曾断绝,我这劣徒和贵教的万法经师在湘西诛魔时,还被人合称做南北魁星,老夫这心里是极为宽慰的。”
沈照冥一脸诧异的看着师尊,他从没见过师尊像方才那般震惊失态,也从未见过师尊像现在这般欣喜大笑,这还是自己的师尊吗?
“是!是!贵教的万法经师何在?且上前说话。”
保元真人接过话头,虽然是对董守仁说着话,但目光却已经看向了仪仗队伍里的程心瞻。
董守仁这时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把程心瞻喊了过来。
“仙风道骨。”
保元真人看着程心瞻,仿佛在看哪位遗世仙人。
“宗师气度。”
量远道人看着程心瞻,眼底全是敬畏。
程心瞻被看的不自在,连忙行礼,
“见过真人,见过道长,两位谬赞。”
然而,没等程心瞻躬身弯腰,两人便忙不迭躲开,口中齐说,
“万万不可!”
程心瞻一头雾水,搞不清这两位道长要做什么。
董守仁同样看不明白,心里已经开始各种猜测,思来想去,只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心瞻乃是万寿宫祖上前辈转世。
“进山详谈。”
保元真人笑着说。
于是,沈照冥和其他既定的迎宾人士迎着一头雾水的霍静言带着三清仪仗往藏经阁去,那些被保元真人临时喊上的众多金丹羽师,就仅仅是迎宾列队、在程心瞻面前露了个脸,此时同样一头雾水的各自回住处了。
而董守仁和程心瞻则是被保元真人和几位玄在迎到了玉真宝殿。
————
万寿宫富丽堂皇,其独特之处在于其殿群一水的坐北朝南,东西对称,在依山而建的同时也极富制式美感,仿佛山上的皇家园林。
玉真宝殿位于万寿宫中极线上的末端,是供奉祖师的殿宇。
玉真宝殿又分九进,保元真人领客人过来没有从首进大门入,而是落到了后三进。在净明派高真的陪同下,董守仁和程心瞻先后朝三清圣像、群星之母「斗姆元君」与水府孝神「孝感夫人」敬香,最后来到最后一进,祖师殿。
这里供奉的就是净明派开派祖师许逊许天师的神像。
殿内,只见这位许天师蓄着三缕长须,眉弓高耸,双目微垂呈悲悯相,身着八卦鹤氅道袍,正襟肃立于神台之上。
天师左手结净明法印,右手持斩蛟剑,剑身上刻着「忠孝通明」的篆文,双足踏在石刻蛟首上,蛟眼中嵌着铜钉。
等到两位客人敬香结束,一众人来到偏殿落座。
董守仁率先张口,只道,
“真人,此地没有外人,实话说来,您今日摆出的阵仗,着实是吓到贫道了!”
程心瞻跟着点头,真人出山相迎,这委实太吓人了。
保元真人闻言大笑,“恕罪,恕罪!”
董守仁又说,
“真人,说好了今日求取真经由量远道长接仪,碰面后朝拜祖师殿,您在祖师殿这等着我们,校考完了后再去藏经阁,是也不是?”
保元真人笑着点头。
“可我等到了散原山,哪有一处是按计划来的,您连接仪的礼数也都改了,真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得给贫道说个明白才成。”
保元真人依旧在笑,眼睛却是看向程心瞻,说道,
“可是那场大雨,也在计划外啊!”
“大雨?”
董守仁不解,不是因为心瞻是万寿宫的祖上转世?
“大雨!”
保元真人肯定说。
“好了我的真人,别卖关子了!”
董守仁急了。
保元真人出山迎客初见程心瞻时,还颇为激动失态,现在人坐在祖师殿里,他反而老神在在了,指节在案几上敲击着,感叹道,
“时也,命也!”
随后,不等董守仁再追问,他主动问向程心瞻,
“道友,今日你拿来囤积山石的江心沙洲,之前可曾看过呀?”
程心瞻连回,
“担不得真人道友之称,真人直呼心瞻之名即可。回真人的话,晚辈之前确实是见过沙洲的,不过上一次见的时候,沙洲还不似现在这般大,不过是一点白沙。”
保元真人对此事明显很感兴趣,连问,
“那心瞻是何时初见沙洲的?”
程心瞻在来的路上就回忆过这个问题,此刻自然很快答出,
“是二十二年前,那时候沙洲就只有小船大,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晚辈在那一次的前一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过赣江时,就没见沙洲。”
保元真人闻言笑意更甚,又问,
“那心瞻是何时开始修行的?”
程心瞻不知真人问这个做什么,老实答:
“二十四年前。”
闻言,保元真人和几位玄在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大笑出声。
这又把董守仁和程心瞻看糊涂了,这是什么值得可笑的事吗?
等这些人笑够了,保元真人才对着量远玄在说,
“量远,便由你来告诉心瞻,二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量远道长笑着点头,随后对程心瞻说,
“我们万寿宫与南昌城之间的赣江江心,其实一直有白沙堆积沉降,这沙礁的存在已经有几千年了。只是白沙堆积的过程极慢,所以沙礁一直在江面之下,除了我们万寿宫以及谙熟赣江的船夫,没有人知道。
“直到二十四年前,这沙礁才终于露出江面,成了沙洲,所以心瞻你在二十三年前没有看见沙洲,不是因为那时候没有,只是那时候沙洲才露头,你没有注意。
“这沙洲露出江面之后,堆积的速度便陡然加快,日扩数寸,所以等到心瞻你第二次路过赣江,也就是二十二年前,这沙洲就已经很明显了。”
程心瞻还是有些不解,便猜说,“难不成这沙洲增长和晚辈的修行还有什么关系?”
量远真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这沙洲有过三次迅猛增长,第一次是十七年前的春天,第二次是去年的春天,第三次是去年的秋天,而且在去年秋天之后,沙洲也已经彻底化成了龙形,心瞻,这几个时间,你在修行上可有进益呀?”
程心瞻言语带着诧异,“那是晚辈晋二境、晋三境以及渡金丹劫的时间。”
量远真人抚掌大笑,“这便是了。”
“那不知这江中沙洲与我家心瞻有何命理牵连?”
董守仁急问。
这事可马虎不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便有些人的命理与一地山水相连,不过这种事是有好有坏的。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是水土优渥,反馈在合命之人身上,便是境界突飞猛进,万事顺遂,等修为到了极高处,更有可能凭此命理关联而合道一方,成就五境大修士。
不过要是被人提前看出来或是推算出来,捣毁了这山水形地,那应在合命之人身上,就是塌天的道伤了。
要是心瞻真与这江心沙洲有什么命理上的关联,那即便这里是万寿宫的卧榻之侧,三清山也要在此地建一个行宫出来!
保元真人看出来了董守仁的急切,便道,
“守仁道友不必着急,心瞻与沙洲倒还说不上什么命理牵连,只不过是有些谶纬上的因果牵挂在。”
董守仁定了定心神,便道,
“愿闻其详。”
保元真人点点头,这次倒没让他人代口,自己娓娓道来:
“那是在五千二百四十年前,我家许祖道法天成,待诏飞升,彼时,有鄱阳湖龙母敖雪领着鄱阳湖龙太子鄱飞玉回南海省亲,借道赣江南下。
“鄱飞玉那时才十来岁,是一条幼龙,自生下后从未离开过鄱阳湖,龙母这次是专程带他回南海给亲族看看的。
“母子两龙及一并随从溯赣江而上,出了豫章来到庾阳境内,这越临近河源,河道自然是越窄。鄱飞玉认为河道狭窄又不通南海,损了母亲回海探亲的颜面,便身化真龙,在前面犁土拓江,想要开江直入南海。
“他这么一闹,两岸自然遭殃,龙母因为诞子伤了身子,将养十年也才勉强能动身,此时自然无法制止鄱飞玉,那些虾兵蟹将更是不敢阻拦真龙,龙母也只能苦劝。
“但鄱飞玉自幼在鄱阳湖长成,被父母贴身养着,一身铜筋铁骨从未有过释放发力之时,此刻离开了大湖,见识到了外面天地,便玩心大起,不知收敛,听不进龙母的话,造成两岸黎民死伤惨重,庄稼农田捣毁无数。
“两岸哭声惊醒了静坐参道的祖师,祖师掐指一算,便知事情原委,提剑追来。那小龙如何是祖师的一合之敌,还隔着数百里,远远便被祖师飞扬而来剑气削去了尾巴,等到祖师来到近前,便要斩下龙首,以慰两岸百姓。
“这时,龙母护子心切,要来阻拦祖师,祖师抬手一剑,便将龙母重伤,祖师还要论她与鄱阳龙王的管束不利之罪。
“龙母跪在祖师脚下,抓着祖师的执剑之手苦苦哀求,但两岸因鄱飞玉而死的凡人母子又岂在少数?祖师自然不能答应,要当场斩杀龙子。
“只是祖师未曾想到,龙母数千年才怀下这一个龙子,实在看的比命还重要,见祖师执意要斩龙子,竟提出以命相抵,还不等祖师反对,便引颈自刎于祖师剑下。
“这时候,鄱阳龙王在听到龙子的断尾哭嚎声后也来到了此处,一来便看见了龙母死在祖师剑下,当即便请祖师连他一块杀了,只求留龙子一命。
“此时,龙母求死决绝,生机已然无存,白龙龙尸坠在群山之中,就地化作了一座白山,龙王与龙子哭声泣血。祖师心有不忍,令龙王龙子做好两岸善后之事,并责令龙子永生不得出鄱阳湖,就此放过了龙子。”
“此地,后来被称作白龙山,也被称作害母山,同时也是赣江的源头,赣水冲刷着白龙山,也将白净的龙沙带往下游。
“此事过后半年,回到散原山的祖师忽然就看见江底的白沙,祖师感叹着父母之爱子,不分族类。此时,冥冥天定,恰巧祖师飞升之期已到,祖师拔宅飞升,临入天门前,祖师低头望着江底白沙,忽然心生灵犀,给其弟子,也就是我们万寿宫的二代祖师留下了一句谶语。”
“什么谶语?”
董守仁连问,只觉听了半天,这最后一句才是和心瞻相关的要点。
保元真人看着程心瞻,缓缓道,
“吾仙去后五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人,其师出于豫章,大扬吾教。郡江心忽生龙形沙洲,是其时也,加白沙于龙脊上使其高过南昌城者,是其人也。此时若有蛟龙水怪为害,彼八百人自当奉地师之命,诛之。”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3 3月月票抽奖结果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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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10章 传道收徒之争
第210章 传道收徒之争
“五千年来,江心白沙堆积,缓缓成礁,历代祖师苦候不成,等到二十四年前沙礁才破江而出成为沙洲,直至去年,始见龙形,但离高过南昌城却不知还有多少年之功。
“但今日,一场星象天数测算之外的大雨,啸发山洪,把被江水磨洗多年的白龙山彻底冲塌,无数白色的沙石顺流而下,又被来我万寿宫求取斩蛟水法却又忽然在江心停仪的心瞻你接住,堆压在龙沙洲上,使其龙脊高过了南昌城。”
保元真人强压激动,把这个故事的最后一段讲完了。
祖师殿内,所有人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振奋激亢的神色,目光灼灼看着程心瞻,鸦雀无声。
程心瞻自己同样震惊难言。
“守仁道友,祖师的谶语精准至此,年份、出身、龙沙、蛟祸,无一不验,你说,我们这些做徒子徒孙的,该不该信呢?”
董守仁沉默不语,但实际上,他第一时间就相信了,因为他在听完谶语后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宗内的人参果树。
心瞻,这是要继承镇元大仙的法位?
但让董守仁无法理解的是,要说心瞻能成地仙之位,他毫不怀疑,可是这谶语中的八百地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世八百地仙,这是什么盛况?
当今可不是远古了!
“真人,这八百地仙该如何理解?虚数还是实数?”
他直接问了出来。
八百之数在道门里属于天数,属于广数,也常被用做虚数,便如修道人常常听说的三千大道、八百旁门之说,另外也有八百寿劫、八百善行、八百功德、八百灵山、八百斋醮等等说法。
那许祖的这道谶语里,八百之数究竟是虚数还是实数?
保元真人吞了几次口水,几次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说明他对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也很难相信,但到最后,他还是以一种极为坚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祖务实,龙沙应谶,心瞻毫无疑问就是地仙之师,那么他所收的八百位徒弟,自然就能成就地仙果位!”
董守仁还是不太相信,即便龙沙谶应验,真有地仙出世,也不该有如此多才是。
保元真人看出了董守仁的古怪神色,随即,又以一种极为神秘莫名的语气解释了一句,似乎是在劝董守仁,似乎也是在劝自己和在场的净明派道士,
“现在天上局势混乱,不时有仙人陨落,兴许,地仙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当世,或许就是地仙盛世的开端。”
听罢,董守仁只感觉有一种合理的荒唐感!
这时,保元真人又问,
“不知心瞻现在有几位徒弟?”
董守仁看了一眼心瞻,见他犹在震惊中沉默不语。
程心瞻内心当然是久久不能平静,因为除了谶语和人参果,还有一件事始终只有他一人知道:
自己的成仙之志,历来就是地仙!
难不成自己真是应谶之人,当世真的有八百地仙出?
如果真是这样,那海内外的魔教何愁不平?
董守仁以为心瞻只是震惊自己要成为八百地仙之师,未曾猜到他想的却是扫除魔患,张嘴替他答,
“目前明治山主脉,心瞻未曾收徒,但是经掌门与句曲山洽谈后,特许心瞻在宗内新开梨雪山一脉,教习黄庭经,传扬存神法,已经收了两个记名弟子。”
保元真人一听便急了,八百地仙名额,听起来很多,可是世间修行者又有多少,要是说能准成地仙果位,谁不想要这个名额?
这八百名额全部分给净明派保元真人都嫌少,要说心瞻收了自身法脉的传承弟子,这也就罢了,怎么头两个名额还给句曲山捡了便宜去!
“守仁道友,我们也可以谈,我们也可以特许心瞻在三清山中传授净明道!”
保元真人一把握住了董守仁的手,恳切道,
“我两家六千年友邦,又同在豫章一境,论亲疏远近,不比那句曲山更知心?
“我两家自当结为通家之好,请务必转告和合真人,最好是在贵宗境内再起一山,好让心瞻专心传授净明道,搬灵山、开道场的费我们万寿宫可以出。
“另外,我们散原山里也要再起一宫,只盼心瞻能时常来讲道说法,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就是我万寿宫的首席经师!”
此刻,保元真人觉得句曲山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已经和三清山打通了这么一条教外传法的路子,自家万寿宫照葫芦画瓢就可以。
董守仁微微点头,他自然会将今日之事详细禀告掌教,不过这样的大好事想来掌教也定然不会拒绝。
另外,等回去了还要跟掌教商量,必须得想个由头让心瞻广收弟子才成,要是依着明治山的规矩,那何时能凑齐八百之数?总不能让这八百弟子的好处都让句曲山和万寿宫占了去,三清山反倒只落下小头,那是指定不成的。
想到此处,董守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紧迫感,他又问起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真人,那您认为何时才是这八百地仙的成仙之机呢?”
保元真人想了想,便回道,
“关于成仙的具体时机,谶语所言模糊,但按贫道理解,地师所收弟子,应当遵其师命,斩灭为害人间的蛟龙水怪,等到功德圆满后自然成就地仙果位。”
这时,保元真人又看着董守仁,问道,
“道友,你说现在,为害人间的蛟龙水怪又在哪里呢?”
“南派魔教与海外魔教。”
程心瞻回答道。
保元真人一拍手,大声说,
“是了,地仙之师已发谕,那自然是斩灭南派魔教与海外魔教之时,便是地仙成仙之机!”
众人若有所思,许久都没再说话。
“真人,那今日求取真经?”
好半晌后,董守仁打破安静,笑呵呵换了一个话题,这龙沙谶语之事太大,各方都要静静消化一段时间才是,想要今日论个明白那肯定不可能的。
“万寿宫一应典籍,无不任由心瞻阅览!”
保元真人大声说。
保元真人在许诺后又说,
“等道友归宗了,还要替我问一问和合真人的时间,贫道要登门拜访,到时还要与和合真人详谈一些事。”
董守仁了然,点点头应下。
这里面需要谈的事就太多了,最关键的自然是八百名额的分配,当然,谈论此事时,心瞻自然也要在场。
另外,还有一些不好公开谈论的事,心瞻也不便在场,比如说,目前已经有师承的人该如何转投程地师门下,这里面,甚至不乏有四境乃是五境的大修士动心思,到时候,辈分又该怎么算……
保元真人此刻也无比感慨,为什么这样的仙种却生在三清山呢?要是生在万寿宫,哪里会让他人捡便宜?
不过保元真人不知道,句曲山的承初真人,就曾经和他生过一模一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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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三清山的取经仪仗满载而出散原山,仪仗里的玉制经轿宝光四射。
见到此情此景,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浩然盟的人见了,自然开心,三清山、句曲山、散原山结成稳固同盟,这对浩然盟的发展是天大好事,结盟的好处不光是体现在除魔卫道上,平日里讲经说道以及易物换丹,依靠着大宗联盟都要方便许多。
而正一盟的人见了自然不痛快,这三家在东方道门的话语权很大,关系走的太近,对龙虎山的领袖地位自然不利,而且近些年来,明显能感受到浩然盟里的人对龙虎山是愈发不敬了。
不过万寿宫不管他人怎么想,多位高功大修亲自出门相送,将三清山的仪仗队伍送过了赣江,一时宾主尽欢。
而南昌附近的百姓,自然无法猜测仙家心思,他们更惊诧于江心忽然新生出一座亮眼的白山,他们称作白龙山。
世隔五千年,白龙山被大江从赣南挪移到赣北,除了位置变化,似乎其余的什么也没变。
白龙山此刻离鄱阳湖极近,如果龙母还有灵,那么在此处就可以远眺鄱阳湖了,只不过物是人非,大湖白山依旧在,可鄱阳龙宫却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而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停仪观水」和「扬沙山垒」这两个成语在南昌一带广为流传,用来诉说神仙的慈悲心肠和无穷伟力。
————
而等到董守仁和程心瞻回了三清山,自然第一时间上了三清宫,把这个消息说给纪和合听。
董守仁为了防止消息失泄引发滔天波澜,甚至没敢以元神之念隔空说明此事,非要当面说清楚才行。
纪和合在听说了龙沙谶之后,也是震惊非常,并把山内的几位四境大修士都喊了过来。
这些大修士听了,同样是久久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亮光。
这一次,这些人的震惊程度恐怕比上一次亲眼见到人参果还要高出三分。
毕竟人参果种下,等到开结果那天,在座的恐怕都已成了一堆枯骨,但八百地仙之谶,就在当下!八百地仙之师,就在眼前!
而这种谶纬之事,在修行界里是屡见不鲜的,有些应验了,有些没有应验。
但修行界里普遍认为,谶纬之道是天机大道,那些没有应验的,不过是做谶之人不时天数,妄言乱语。只要是境界高深的大修士,一旦洞悉天机,所作的谶语是一定会应验的。
修行界历史上最著名的谶语自然是黄帝先祖在乘龙飞升时留下的那句谶语:「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精准的预测了商周时期的人神混战。
最近的一次谶语应验是三丰真人在冲举飞升时留下的谶语:「天命登极,真武当兴」。在那不久后,便有明太宗皇帝奉天靖难拿下皇位,随即天下大兴真武宫观。
许逊真君是何等人物?在飞升前便被奉为在世天师,开创净明派,称宗道祖的真仙!他老人家在拔宅飞升时留下的谶语,即便是这般骇人,也不由人不信呐!
几位玄在默默消化完谶语后,上下打量着程心瞻。
好嘛,害怕人家不愿意给真经,自家多番打点求人,又加封一个万法经师以充面皮。净明派那边倒好,见着人后立马给出个地仙之师的名头来,这孩子还真是到哪都是个宝。
程心瞻被众人看的不自在,便道,
“许祖亦非圣人,谶语也不一定……”
“住嘴!”
纪和合当即喝住了程心瞻,并且肃声道,
“你是应谶之人,这话换谁都能说,就你不能说,非但不能说,往后想也不要想!”
其余长辈也是一脸理所应当的点点头,纷纷劝告程心瞻莫要瞎想瞎说。在场之人都是知道人参果之事的,他们心里和董守仁想的一样,这孩子莫非与镇元大仙还有源法在?
面对众位长辈的殷殷目光,程心瞻只得应下。
程心瞻心里不知,这几位大修士躲着他同时在以元神之念交谈,只是在须臾之间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既然许天师真的说过这个谶语,那即便是假的,三清山也要给他做成真的!只要心瞻座下出一个地仙徒弟,那自然便有万方来投!
明确了这件事,接下来自然便要讨论程心瞻的收徒之事。
心瞻现在是明治山嫡传,按明治山祖传的规矩,他现在还不能收徒,梨雪山法脉倒是收了两个,而且看起来资质还不错。
现在散原山要效仿句曲山旧事,想要请三清山以程心瞻为山主再开一脉,还说愿意出财物垒灵山、建道场。这倒是把三清山想寒酸了,即便是真要新建,那也是自家山头,岂会要外人出钱,况且,宗内在梨雪山隔壁就有一座云中山空着呢。
只是几位掌教一思忖,便发觉这么做有些不妥当。
心瞻传阴阳大道要在明治山,传存神法门要在梨雪山,要是再开一山传净明道法,那这种事就成了定例,往后还让心瞻怎么收徒传道?
那如果心瞻要教授雷法和剑法,难不成还要再开两山,亦或是兼任枢机山主和投剑山主?
这不可能。
心瞻是有望集万法大成于一身的人,收徒传法这种事分的太开反而不好。
这还真是个难题。
(本章完)
第211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211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程心瞻在三清宫里待了足有十来天,他感觉各位长辈们不讨论个一年半载是绝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于是就先行告辞了,到时候师长们有什么法喻传下来,自己照做就是。
长辈们现在沉浸在谶语的狂热中,净明派的高修是这样,三清山的师长们也不能免俗。
不过程心瞻自身还比较清醒,毕竟自个才三境,距离仙境还有很远的距离。空谈谈不出个地仙,收徒也不能收出个地仙,唯有道法通神,才能炼出个地仙。
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首先,这应了净明祖师的谶,总不能净明道法还不熟知吧?那谶语可还有一个“大扬吾教”在,那装满几座经轿的真经还在等着自己呢!
况且这次去散原山的本意程心瞻可没有忘,就是求经钻研斩蛟水法,太远的事暂且不去想,千里之行,总归是始于脚下的。
于是,真人、玄在们还在三清宫内钻研着谶语以及程心瞻未来的地仙之路,而程心瞻本人则是回到明治山无忧洞内,开始观经习法了。
————
从本尊筹划去净明派取经到取经归来这段日子里,程心瞻的幽精元神自然也没闲着。
他的借尸还魂之术天衣无缝,无人能发现,在彻底把控火庙一脉后,对整个天鞘山的情况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首先,天鞘山是古佛余孽这件事没有错。
自达摩祖师东渡到神州大地,立下禅宗以后,神州禅宗与古西方佛教的道统之争就没有停歇过。当年的佛禅之争,可比现在的道门、玄门之间的斗争要凶猛无数倍,伐山破庙、焚经毁文不过寻常。
这种争斗一直持续到盛唐时期,那时候的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提出「明心见性、立地成佛」以及「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使得一直处于神台高阁之上的无上佛法成为人人可念的家经,信徒一时间遍布神州大地,禅宗的「顿悟」修行更是造就出一大批高僧法修。
而且在唐初,禅宗与古西方佛教斗法最剧烈的那一段时间里,还发生过一场震动三界的西游故事。
不过那场可歌可泣的故事篇幅委实太过庞大,此处不便详述,只是在那场西游之后,禅宗就此大兴,威势彻底压过古西方佛教,并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将古西方佛教全部驱逐出神州大地,此后在神州大地上,禅宗即佛宗。
不过古西方佛教在神州扎根传教也有多年,禅宗扫荡驱逐时也没清理干净,有些漏网之鱼就留存了下来,天鞘山的祖上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天鞘山这帮余孽,已经完全走火入魔,说是古佛余孽都有些不合适,应该说是古佛堕魔后产生的余孽。
这些人属于古西方佛教中的尸陀林一支,被禅宗驱逐时匿踪蹑迹躲藏到鱼龙混杂的湘西天鞘山,并隐姓埋名多年。
在这期间,这群余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又发觉了湘西是一块养尸宝地,所以篡改了尸陀林的教义与法术,奉尸为陀,并改头换面以天鞘山悬棺峡的名号存世。
一开始这些人还想着报复禅宗,时不时杀一些僧侣泄愤。不过数千年下来,这些人早已发现禅宗代佛是大势所趋,西方教也再没有消息传过来,所以心底那股心思也就灭掉了,于是就彻底沦为炼尸魔道,成为湘西的一股地方势力。
到了如今,也只有悬棺峡的五大庙主与其继承人知晓古佛的传承辛秘,其余人,都只认为自家就是湘西土生土长的魔教。
这五庙便是金木水火土五庙,每一庙都有一种世代相传的脱胎于古佛尸陀林一支的炼尸秘法,炼出来的奇尸战力远超生前,而且有佛性在身,不惧雷火,这也是天鞘山位列湘西魔教第一的缘由。
火庙的传承奇尸便是旱魃,其实这旱魃也是为了适应神州本土的叫法,在古佛尸陀林一支里,原称其为火楼罗。
火庙的上一具旱魃就死在天真童子剑下,旱魃炼制难度极大,所以断了一两百年才重新炼制出来,在这期间,火庙的地位也是每况愈下,直至今日,火庙重现旱魃,而且是六手十二眼旱魃,比上一具三眼四臂旱魃还要厉害许多。
今日,程心瞻便约了水庙的庙主谈事情。
都说水火不容,但在天鞘山中,水庙和火庙的关系反而是最好的,猎杀龙伯炎,水庙也算得上是倾囊相助。
这是因为在五大庙主中,只有火庙庙主和水庙庙主同为妖族出身,那自然是要守望相助了。
程心瞻看着是孤身一人前往水庙,但实际上武青伯和猿尸都在他腰间的养尸篓里,这养尸篓本身也是一件颇为了不得的法宝,因为行尸也有法力与灵智在身,与真正的死物还不完全一样,所以也是无法放进洞石里的,只能放进特制的养尸篓中。
水庙在天鞘山的北方,这里极为潮湿,峡壁中总是往外渗水,落到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所以在这一片黑暗中一直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并在峡缝中不绝回响,听着就让人心烦。
水庙中收到命令提前等着的人看到火庙庙主来了,连忙迎上来为其带路,低头走在前面,也不敢说话。
但是此人心里却很是诧异,要知道,水火两庙虽然关系不错,但是两位庙主平日碰头都是另寻一处地,因为彼此都很讨厌双方道场的环境,怎么这次,火庙庙主竟然亲自过来了。
走了好一会,带路的人便停了下来,回首躬身道,
“单庙主,您请进,我家庙主在里面等您。”
火庙山魈名为单行嵬。
程心瞻抬头一看,眼前是个黑漆漆的洞窟,洞窟上方刻着五个字:
「无间水狱庙」。
程心瞻不理那领路的人,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山洞漆黑,他走了有四五十步,前方有幽蓝的光亮传来,随即眼前豁然开朗,程心瞻走进一个洞室。
这间洞室同样极大,正中间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水池面上浮着细碎密集的藻,这种藻发着幽幽的蓝光,这就是照亮洞室的光亮来源。
令人瞩目的是,这方水池边上倚靠着一具女尸!
如今在水池之中,只能瞧见女尸的上半身,尸体胸腹上套着银质的鱼鳞薄甲,头上带着巨大的银角头冠,这一看就知道是被害的苗女。
尸体其余裸露在外的躯肉则是呈现出鱼肚似的惨白色,而且上面隐隐可见鳞片一样的纹路,女子面容姣好,生前应该是一位秀丽的少女,只不过此时,女子圆睁的双眼没有眼白,漆黑一片,像是嵌着两颗墨珠在里面。
而在山魈的记忆里,此女尸在水池下面的部分则更为骇人,是长达四丈有余的蛟尾白骨。
这便是水庙的传承邪尸,「无间血海相龙女」。
在龙女的旁边,有一个女子打坐,此女长相妖冶,红唇蛇瞳,细腰不堪一握,正是水庙庙主,蛇精化形,名为薛灵珑。
此女看到山魈进来了,也没有任何动弹,只道,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山魈还是那副低沉沙哑的嗓音,
“我是来谢你的。”
薛灵珑笑了笑,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都是外来的和尚,在这天鞘山里,却是不太好念经,自然要互相帮衬,而且屠了龙伯寨子,我也得了不少好处,不用再说谢不谢的。”
山魈点点头,
“是啊,你我不必说谢,可是李老鬼却是狮子大张口哇,上次屠龙伯寨子请他出手时,你是知道的,要了我多少好处。现在,见我成功炼成了旱魃,他又红了眼,专门来找我,还要索要好处。”
薛灵珑面色不改,五庙之中,自己除了眼前这山魈,就属与木庙的李老鬼关系最近,他那人贪婪无度是出了名,做出这等事来不奇怪,只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的哥哥,你专门来我这,只是想与我说说李老鬼的坏话吗?还是对我帮着牵线李老鬼陪你去屠龙伯寨子不满?”
山魈脸色微变,声音也急促了些,“你替我邀李老鬼走一趟,是帮我大忙,我怎会对你不满。”
薛灵珑笑了笑,“那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是要我去与他说一声不要太过分?”
女子自己心里就觉得不可能,这不是单行嵬的性格。
果然,山魈摇摇头,却是说道,
“我承你情义颇多,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来打扰你,我来这,是有一桩天大好处要送你。”
薛灵珑眼波流转,“哦?天大好处?”
听她的语气,似是不怎么信。
程心瞻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他不做辩解,只是用大拇指的指甲按刺进自己的食指指头,刺出一滴血来。
血腥味在水庙洞中飘荡,薛灵珑闻到味之后,脸色大变,身形从原地消失,来到程心瞻身侧,鼻子贴近了程心瞻的手指,仔细的嗅,最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随后蛇瞳骤缩,看向程心瞻,
“你,你体内为何有龙血!”
由不得薛灵珑不震惊,她是蛇族,对龙血的渴求,不,应该是说对龙血、龙骨、龙鳞等等一应龙宝的渴求都是极为强烈的。而自己多年苦求不得的东西,他一个山魈凭什么能拥有?
而且从这龙血里透出的法威来看,这龙血极纯,主人境界也极高!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没等程心瞻回答,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程心瞻示意她稍安勿躁,施法愈合了伤口,这才说,
“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外出要去南荒寻找炼制旱魃的火尸,那里地下火穴多。刚出门,就和李老鬼恰巧撞上了,一问才知他也要去南荒。那里毕竟是绿袍老祖的地盘,不得不防,我两便相约同行一段路,到了地方再各行其事。
“南下途中,我们遇见了几个梵净山的和尚,顺手就要杀了,不过这时候一个小和尚吓破了胆,吐露出了一个秘密换命。”
“什么秘密?”
薛灵珑问道。
程心瞻看着她,不紧不慢道,
“说是他发现乌江底下有一处上古龙迹,他发现后却进不去,所以专程回宗门寻找帮手,再探龙迹的。”
“龙迹是真的?你俩进去了?”
薛灵珑紧紧盯着程心瞻的眼睛。
程心瞻点点头。
“里面有什么?”
她紧紧追问,至于那几个小和尚的下场,不用问也知道。
“龙迹很隐秘,也已经很残破了,看样子,那是一处伤龙临时开拓出来的洞穴,用来疗伤修养的。时间久了以后,灵禁逐渐失效,洞穴塌陷,被那个凑巧路过的小和尚看见了。
“那伤龙伤的太重,死了,不知道是时间太长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故,什么灵宝也没留下,龙珠也没见着,只有化成血晶的龙血和已经玉石化的龙骨。”
“那龙骨呢?!”
薛灵珑紧紧抓住程心瞻的手,“我的好哥哥,你把龙骨拿出来,妹妹保管对你言听计从!”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这副样子,心里跟明镜似地,他太知道一副货真价实的龙骨对薛灵珑有多大的吸引力了,要是真让她拿到了龙骨,那旁边那具龙女邪尸还真有可能媲美四境。
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当时我尚未炼出旱魃,他却有木魅在身,血晶不过三颗,龙骨却是一整具,你说会是谁拿了龙骨呢?”
薛灵珑身子一僵,缓缓松开了手,沉默半晌后才道,
“难怪哥哥一进来就说李老鬼的不是,原来,是在这等着妹妹呢。只是,你们两位瞒我瞒的好苦哇,那龙骨龙血于你二人是锦上添,于我却是雪中送炭!
“龙血能改善我的血脉,不过哥哥你服用龙血也就罢了,总归是活血壮力的。可,可那李下槐,他拿龙骨有什么用?炼器?他能炼的明白吗?”
程心瞻也是颇为难堪的摇摇头,
“妹子,当时我两人在龙迹里是立过誓的,出去后,谁也不惦记谁的,谁也不把此事外传。”
薛灵珑看着程心瞻,便道,“那哥哥怎么此时又肯外传了呢?”
程心瞻冷哼一声,
“方才我已经与妹妹说了,李老鬼见我成功炼成了旱魃,犯了红眼,专门来找我,说我能得到龙伯巨尸全靠他出手相助,所以先前给的报酬不够,还来索要好处,张嘴就是血晶还有没有剩下,我岂能忍下这口气?
“说好谁也不惦记谁的,我做到了,他却食言了,既然如此,也无怪我把龙骨之事说与妹妹听。”
薛灵珑目光闪烁,眼波流转,看着程心瞻,便问,
“那哥哥是何意,要与妹妹一起去劝劝李老鬼吗?”
“呵!”
程心瞻发出一声嗤笑,
“劝,有什么好劝的,妹妹,人族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三个防备我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师尊圆寂了那么多年,天鞘山山主的位置也该重新议一议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只是劝一劝吗?”
(本章完)
第212章 挑拨离间,驱虎吞狼
第212章 挑拨离间,驱虎吞狼
“妹妹,别人不知,但你应当是一清二楚的,这天鞘山根子在古西方佛教上,那批人是最瞧不上我们妖族的,张口闭口就是「披毛戴角」之辈、「湿生卵化」之徒。
“是直到我们这一代,后继无人,师尊才收了我们两个妖族,这也是因为看重了我俩的水火血脉。在这之前,所有的庙主都是人族。可即便是这样,平日里师尊对我们又有什么好脸色?有什么好东西那不都是紧着另外三位?
“师尊怀胎时婴夭,暴毙而亡,没有指定继位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次我们没能当上山主,那妖族出身的也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我们永远是他们口中的「披毛戴角」之徒。”
程心瞻一句又一句的劝说着。
薛灵珑目光闪烁,等到程心瞻说完,她才问了一句,
“我们?可山主只有一个。”
程心瞻直视薛灵珑,沉声道,
“事成之后,我为山主,你为副山主,水火共治天鞘山,另外为弥补你的损失,杀了李老鬼,龙骨归你,另外,等我当上山主,师尊遗留在天鞘山地下的那条身具相柳血脉的蛇尸也给你!”
薛灵珑心头一跳,如果能把龙骨和相柳拿到手,那到时候是当山主还是副山主,不还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不过薛灵珑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她问,
“那你事事为我做嫁衣,你图什么?别再与我说什么人妖相疑,说点实在的。”
程心瞻闻言也是笑了笑,随后再肃容说,
“师尊「制白流」而怀胎的法门我要拿到手,而且你是知道的,天鞘山历代山主都是男子,这里面有古佛重男轻女的习惯使然,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天鞘山只有「制白流」怀胎的法门,没有「离赤漏」的,所以这个对你无用。”
女子闻言愣了愣,心道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要谋求山主之位的最大理由,要是没有法门,这丹怎么洗,也是洗不上四境的。
不过如果是这个要求,那并非不能谈,即便是有四境法门,可元婴又岂是那么好孕育的,师尊不就是因为胎夭死的么?他单行嵬就能成?
自己把龙骨和相柳拿到手,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也不急催促,等着她慢慢思索。
自己口中所说的有「制白流」而无「离赤漏」是天鞘山实情,这天鞘山山主历代传承的法门一直以来都是山魈和蛇妖心中的痛点,蛇妖是女子身,练不成,山魈虽是男子身,但因为妖精跟脚,历来被看不起,所以按正常传承也是轮不到他。
至于这「制白流」和「离赤漏」法门的来头,其实是古佛门的说法,在道门里,则称作「降白虎」和「斩赤龙」,分别是男女修者锁住生命精气的手段。
程心瞻耐心的等着薛灵珑回应,从山魈的记忆来看,山魈与此女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这就有了联合的基础。现在双方又有各自的需求,而且最重要的是利益无相关,自己要的法门她炼不成,许诺她的龙骨与蛇尸对山魈来讲确实用处不是特别大。
双方都有充分的动机,不怕她不动心。
女子思索了好半晌,只来了一句,
“请回吧。”
听闻这话,程心瞻并不意外,真要是自己上门一番鼓吹,这事就能成,那才是怪事,所以他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妹妹如果下次还想找人说说话,就来火庙找为兄吧!”
薛灵珑没有回答。
程心瞻不以为意,扭头就走出了水庙。
————
两日后,火庙内。
“恩主,那蛇妖会答应吗?”
武青伯问道。
天鞘山五庙里,火、水、木三庙都是直接屠他寨子的凶手,他只恨不得都早死才好。
程心瞻闭目打坐,以阳火雷符重新淬炼山魈的内丹,这妖丹品质之差,实在让他无法忍受,听到武青伯耐不住性子询问,他便回道,
“即便是祭出飞剑,也尚且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效,你且让飞剑飞一会。”
武青伯听了,只得俯首称是。
“庙主!薛庙主求见!”
恰在此时,庙外有通报声传来。
“你瞧,这不就来了。”
程心瞻睁开了眼。
他知道薛灵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无论是龙骨还是相柳,对薛灵珑来说都是影响道途的宝物,而且有机会能当副山主坐到上人的位置,为什么不争取呢?
至于这两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去找木庙李老鬼探探虚实去了。
“请进来!”
程心瞻说了一句。
于是很快,薛灵珑就进来了火庙,来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薛灵珑紧皱着眉头,似乎这里的火气让他很不舒服,进来后,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自然是先落在了狰狞魁梧的旱魃上,六臂十二眼的巨人,实在摄人心魄。
“难怪兄长有如此雄心壮志,此尸在手,看来给兄长涨了不少底气。”
薛灵珑来到程心瞻身边道。
程心瞻笑了笑,问道,
“妹妹去找过李老鬼了?”
薛灵珑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不错,我是去找他了,兄长的话我自然是信,可李老鬼与妹妹也颇有交情,总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程心瞻听着心中发笑,但脸上却是一副很好奇的表情,
“哦,妹妹是怎么说的,李老鬼又是怎么说的?”
薛灵珑闻言恨恨道,
“我闲来感叹龙女人身已炼到极致,如今却是被蛟骨拖了后腿,要是能有什么龙宝炼入其中,必然是另一番气象,什么代价我也愿意出。不过他听闻后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龙宝的茬。于是我便把龙女放出来要他看看,实则是以龙女探查他身上有没有龙威在。”
“那结果如何呢?”
程心瞻问。
“他身上果真有!”
薛灵珑的嗓音比水庙里的涧水还要阴寒。
呵!
程心瞻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身上当然有龙威!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龙罡,喜得他当场就饮用了,这过去才几日,他不可能炼化完全,自然遮掩不住龙威余韵!
程心瞻没有骗薛灵珑,炼成旱魃之后木庙的李老鬼真的上门来索要好处,不过他要的当然不是龙血结晶,因为同行南荒、巧遇僧侣、乌江龙迹,这些全是自己胡诌的!
那日,李老鬼不过是上门耍无赖,漫天要价而已,自己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给,将其打发离开,不过要是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那就不是程心瞻了。
他假装出一副因为炼制旱魃失血过多而实力空虚的样子,提出要李老鬼多多关照,愿以一缕早年得来的龙罡相赠。这把李老鬼高兴的当场失态,还说不嫌弃山魈的出身,要与山魈结成异族兄弟呢!
程心瞻也不怕薛灵珑去问,因为这两人的关系也就面上还过得去,远远没到上来就能询问奇遇秘宝的程度。或者说,魔教中就不存在这种关系,自己的任何奇遇秘宝都是不可能对外说的,即便是师徒都要瞒上一嘴。
自己能对薛灵珑把捏造乌江龙迹说上一遍,在薛灵珑看来,这便是极有诚意了!
所以薛灵珑去问李老鬼,也只能是旁敲侧击龙宝之事,而李老鬼自然是不可能把饮用龙罡的事说出来,必然是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就是谈上个十天半个月,谁也不会给谁交底的。
所以只要李老鬼身上有龙威在,薛灵珑对程心瞻说的话就会信了九成九,一个得龙血,一个有龙威,要说这是两人分别凑巧得来的机缘,薛灵珑是一点都不信,自己找龙宝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撞上机缘?
要破这个局,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李老鬼真的拿出一具龙骨出来送给薛灵珑,要么他把龙罡拿出来给薛灵珑解释清楚,不然薛灵珑杀心必起!
当然,这两条路对李老鬼来讲都是不可能的。
“我是愿意给妹妹交底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李老鬼不愿意。”
程心瞻摇头叹气,“不过要是妹妹还是不肯动手,我一人继续谋划也无妨,只是希望妹妹看在我剖心坦腹的份上,当作不知道便成。”
“咯咯咯~”
薛灵珑捂嘴娇笑,“我竟不知兄长还有女儿心胸,还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说辞来,惹人发笑。”
等到一番笑弄后,薛灵珑的脸色缓缓收沉,只道,
“兄长做山主,怀胎法门归你,我为副山主,龙骨与相柳归我,除此之外,师尊遗宝我两五五分成。”
“妹妹算盘打的太响,怀胎法门你本就用不上,龙骨与相柳却是顶好的东西,就是师尊余下的东西加起来恐怕都不止这两样值钱,你还想五五分成,这不可能。”
“那便四六,李老鬼的东西以及木庙尸窖也是我们四六分。”
“二八,不做二话。”
“三七。”
“好!”
程心瞻眼里冒出精光,并道,
“妹妹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杀了李老鬼,还得对付金土两庙,你别到时候拿了龙骨,尝到甜头就甩手不干了,到时候把老哥晾在一边进退两难了。”
薛灵珑发笑,“兄长信不过我,也是小看了我,事到如今,真动起手来,一个龙骨岂能满足得了我?”
程心瞻目光灼灼,“妹妹,要做大事,那我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是立誓如何?”
薛灵珑点头,这种事,不立誓的话,自己更放心不下,尤其是见到了那尊魔神一样的旱魃,别到时候杀了李老鬼,自己就是第二只鬼了,立了誓,大家都放心。
“兄长说说,立什么誓?”
程心瞻看着薛灵珑,“自然是元神誓!”
薛灵珑闻言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誓言这种东西很有意思,对凡人没有什么约束,但对修士的约束却很大,毕竟天道有眼,冥冥有意,修士修的就是天地灵机,自然会受到天地灵机的制约。
世上的誓言有很多,最出名的是山盟海誓以及天盟地誓,那是五境真人乃至仙境大能要以合道之地或者是成仙道基才能许下的誓言,常见的也有金丹誓、元神誓这些,微末小修,也会有血誓。
修士之间的誓言自然不可能是空口无凭,修士之间的誓往往与符和咒这两者是分不开的。
见薛灵珑点头后,程心瞻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血符,口中念道,
“单行嵬在此立誓,今日与薛灵珑结成友盟,意图天鞘山主位,讨伐三庙,事成之后,许薛灵珑为副主,事成之后,不收李下槐之龙骨、亡师之相柳,除此之外一应好处分与薛灵珑三成,若违誓言,元神溃散,尸陀为证!”
薛灵珑看着空中誓符成型,誓符的符头是一个燃着火焰的颅骨,符窍是尸陀佛主的影子,符尾是两个掌骨托在一起形成的莲,她认出这是天鞘山专有的誓符,做不得假。
她在心里又把程心瞻念的誓咒重复了两遍,自认没什么问题,甚至觉得程心瞻很有诚意,便也割血融入誓符,口中念道,
“我薛灵珑在此立誓,今日与单行嵬结成友盟,讨伐三庙,事成之后,尊单行嵬为山主,让出亡师怀胎之法,只取李下槐之龙骨、亡师之相柳,除此之外一应好处让与单行嵬七成,若违誓言,元神溃散,尸陀为证!”
魈血和蛇血融到一起,共同构成骨血交融的誓符,随着咒语声落,誓符一分为二,分别进入两人的眉心,印到元神上面。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兄长,你既然先登妹妹的门,想必是已经想好对付李老鬼的法子了?”
薛灵珑问道。
没想到程心瞻却是摇摇头,“我和李老鬼素来不和,上次他帮着我去龙伯寨子都是你做的中间人,平日里打交道少,还是得劳烦妹妹出出主意。”
薛灵珑低笑一声,这老山魈哪里只是和木庙关系不好,实际上和其余三庙关系都不好,平日里也就和自家水庙走动走动。
怎么拿下李老鬼,这事确实得好好想想,毕竟还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不然打草惊蛇被土金两庙知道了就不好办了,等到把木庙彻底掌控了,再对付土金两庙就不用束手束脚了。
(本章完)
第213章 祸水东引,借尸还魂
第213章 祸水东引,借尸还魂
“不知妹妹有何妙计?”
程心瞻看薛灵珑半晌没有说话,便催问了一句。
薛灵珑缓缓道,“这事还真不太好办。”
程心瞻不语,静待下文。
薛灵珑接着道,
“要杀他,定然不能去木庙里,他那里阴木无数,万一要是失手了,阴木盘结为罗网,我两逃都逃不出,等到金土两庙人赶过来,便是瓮中捉鳖。”
“有理。”
程心瞻点头称是。
“必须邀他出木庙,不过来我这也不成,去你那更不成,我看在天鞘山里面都不能动手,还是那句话,万一失手,动静就太大了。”
“也有理。”
“得诓骗他去外面,找一个密地袭杀。”
“如何诓骗,寻何密地?”
“诓骗由妹妹来,并且就借兄长的点子,用山主未定之事引他出来,我以三庙联手共屠龙伯寨旧谊为由,言说水火两庙欲奉他为主,并以三庙庙主在山中相会易引金土两庙猜忌做托词,约他山外相谈,饮宴中暴起杀之,如何?”
程心瞻闻言立即就摇摇头,“不行。”
“为何不行?”
“李老鬼虽然不大聪明,但孤身赴宴之事,他定会留后手或是心眼,要么领两个心腹跟随,要么他要来定设宴之地,如此我们便都动不了手。
“就即便是他一人赴宴,但只要他出门之前交代手下人,若是回不来定是水火两庙所为,到时东窗事发,叫我等如何应对?”
说罢,程心瞻看了一眼薛灵珑,眼神里的意思颇为明显:
你想了半天就想个这主意?
他又说,
“我说妹妹,你别就只想着杀人取骨,其余的就不管不顾了,再者说了,要是这李老鬼没有把龙骨随身携带,而是藏在庙宇之中呢?到时候我们杀了人,引起木庙激变,不仅什么没拿到,反而是惹了一身骚。”
薛灵珑又是咯咯一笑,她自然没有这般蠢,只是说出来试试这老山魈而已,现在看来,这老东西年纪大,心思稳重,倒是一个可以谋事的,她继续道,
“兄长说的是,妹妹仔细想了想,以你我名义诓他出来确实有不妥,兄长提点的好,却是叫妹妹想出一招祸水东引。”
“如何引?往何处引?”
薛灵珑这才把方才真正冥思苦想出的方法说了出来,
“兄长,你说李老鬼在山里平时和谁走得近?”
“你,还有土庙的田老太婆。”
薛灵珑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兄长你之前说的不假,他们人族向来是瞧不上我们妖类的,所以李老鬼平日与我走得近只是贪图我水庙的灵液来补养他的阴树,事实上,五庙里和他关系最近的,是土庙的田老太婆。”
“所以你想把这祸水引到田老太婆头上?怎么引?”
程心瞻问道。
薛灵珑则是反问,“田老太婆如今安在?”
程心瞻隐约抓到了头绪,心中思绪纷飞,口中则不紧不慢道,
“这老太五六年前就外出了,至今未归,肯定是找地方渡洗丹劫去了,所以我才找上妹妹抓紧谋划庙主之事,不然等她回来,又是一个阻碍和变数。”
薛灵珑点点头,继续道,
“兄长有所不知,妹妹在山外头还有一个义妹,是个狐仙,最是擅长变幻迷惑。”
“你想让狐仙假冒田老太婆来诓李老鬼出山?田老太婆要是渡劫成功,那就是四洗之境,她有这个本事能幻化?”
程心瞻口中立即发出质疑,心中则是想着看来这蛇妖对两人结盟还是心存疑虑,这是要借机拉个亲近的外人进来以备后手啊!
薛灵珑笑了笑,说道,
“兄长你是不知道我那义妹的本事,不过既然兄长不放心,我也不妨头透个底,我那妹妹是天狐一族,修为已至三尾,假扮田老太婆自然不在话下。”
程心瞻紧锁眉头,又道,
“可是妹妹,我们现在做的事,说不好听一些,是同室操戈!是戕害同门!即便在外人看来我们是魔教邪尸,可面皮这种东西,终究还是要一些的。
“毕竟这种事要是宣扬开了,我即便是坐上了山主之位,恐怕手底下人也散光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敢泄漏一个字,你现在却把外人拉进来……”
薛灵珑听着心中发笑,暗道就是要让你投鼠忌器,落个把柄在我手中才好呢!心中如此想着,她口中却是信誓旦旦,
“兄长你且放心,我这义妹与我关系非同一般,未化形前就是同窝同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我的,兄长所说的同室操戈、戕害同门,妹妹都有参与,诱杀李老鬼我是主谋,秘密泄露出去对我没好处。
她看着程心瞻,还说,“李老鬼实力不弱,若非杀他不易,我也不可能把我义妹这层关系挑明给兄长看,这可是妹妹修行上的最大退路了。”
山魈白眉皱成一团,纠结半晌后还是松了口,闷声道,
“说说你的计划。”
薛灵珑得意一笑,随即娓娓道来……
————
十日后。
程心瞻悄然离开天鞘山。
顺着薛灵珑留给的提示,他来到深山里的一处不起眼之地,这里古木参天,瘴气缠绵,与湘西大山的任何一处都别无二致。
这山魈也是有法眼在身的,是一种叫「照幽火眼」的瞳术,也算是山魈一族的天赋神通了,可以看破山里的鬼魂、迷障、毒气一类的东西,不过这种层次的瞳术比起程心瞻自身的丹瞳碧睛就差的太远了,程心瞻扫视四周,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兄长,我这义妹幻术如何?”
这时候,程心瞻耳边响起薛灵珑的笑声。
程心瞻点点头,这狐狸的幻术既然以山魈的本事看不出来,那木庙的李下槐也不会强到哪去。
“果然神异!不过还是劳烦狐仙先撤去法术,也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
他说道。
“咯咯。”
只听一声轻笑,他眼前的密林便如画布一样被人撤去,随之呈现在程心瞻眼前的,是连绵的青丘,青草没过小腿,像被洗过一样清亮,山风吹过,又像海涛一样翻涌。
青丘中,离程心瞻近处,站着两个女子,一个自然是薛灵珑,但另一个,却是让程心瞻心头一震!
此女生得闭月羞,媚眼天成,披云霞之衣,点缀着鲜彩珞,真是个仙子一般的人物,尤其身边还有薛灵珑这样一个妖物在,更是把她衬托的高洁雅丽。
程心瞻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他的失神自然不是因为被此女美色所惑,而是此女的身形样貌分明与他在龙虎山「天师存印剑之地」所见的那位宝姨一模一样!
若说分别,也倒是有一些,龙虎山的那位是妇人装扮,体态也要更丰盈一些,而眼前这位,还是少女打扮,体态上更加清瘦俏丽一些。
除此之外,真是别无二致了。
不过程心瞻的愣神,落在两个女子眼中,那自然是被美色所惑了,于是又发出一阵浅浅的笑声。
程心瞻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
薛灵珑自然不会戳破山魈的丑态,笑着为两人引荐,
“兄长,这位就是我的义妹,姓胡,名宝妆。”
“妹妹,这位就是我在天鞘山内的兄长,火庙之主,姓单,名行嵬。”
程心瞻拱拱手,“见过胡仙子。”
他心中更是惊异,宝妆?那龙虎山的那位,小天师称其为宝姨,都带一个宝字,看来真是脱不开关系了。
那女子也回礼,“见过单庙主。”
随即,程心瞻便被两个女子带到青丘深处的一间洞府里,这洞府布置的极为雅致,不像个妖窟,反倒是像个绣楼。
等到三人落座,薛灵珑又开始起幺蛾子,
“兄长,有件事却要与你打个商量。”
“哦?”
“是这样,按计划,我妹妹出力把李下槐诱骗到此处,再借我妹妹的宝地阵法来隔绝内外,我们一齐来个瓮中捉鳖,是也不是?”
“不错。”
“可是兄长,我妹妹出出力倒没什么,就是这地方,咱也保不齐能对李老鬼一击必杀,李老鬼的临死反扑定会把我妹妹的洞府搅得天翻地覆,总不能让她出力又出地,所以咱们杀了李老鬼后,这好处是不是也该分润我妹妹一些?”
程心瞻闻言轻笑了一声,随即道,
“妹妹一直没跟我提这桩子事,我原以为给胡仙子的这份是妹妹从自己的好处里分,没想到,是瞅上了我的腰包。”
薛灵珑也跟着笑了笑,说,
“兄长应该大气些,也替妹妹考虑考虑,你七我三,我要是再掏,可就是白干了,再说了,我这妹妹这么强的幻术,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肯出手的,我这也算出力了。”
程心瞻听闻摇摇头,声音也有些冷了,
“妹妹说的有道理,只是这话却是说的晚了,要是早些说,我自然无二话,可是这都临到了动手的时候,再来说这个事,是在要挟我吗?”
薛灵珑赶紧赔着笑笑,
“是怪妹妹说晚了,不过其实兄长你想想,无论是李老鬼还是天鞘山,那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和行尸相关的,那些东西对咱们有用,对我义妹可没用。
“所以妹妹想的是,就是杀了李老鬼后,他随身的那些宝物,与炼尸无关的,就送给我义妹了,等吞并了木庙,那尸窖和宝库里的东西,大头不还是兄长的?”
程心瞻闻言沉默了,没有接话。
薛灵珑一时也不说话了,那胡宝妆低头喝着茶,也不出声。
洞府里沉默了足有二三十息的功夫,正当薛灵珑的笑脸逐渐僵硬的时候,便听的程心瞻放声大笑,
“好!便依妹妹!”
薛灵珑松了一口气,但真正分得好处的胡宝妆却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这时,程心瞻笑意不减,又多问了一句话,
“不知妹妹,对了,还有胡仙子,可还有别的要求没有,咱们一次把话说齐了。”
“倒还真有一桩小事要与单道友商量。”
这时候,胡宝妆说话了。
薛灵珑开始低头喝茶。
程心瞻很好的演绎出了强压怒火的神情,语气淡了不少,
“哦?胡道友请说。”
程心瞻看过来。
于是便听这胡宝妆说,
“小妹倒是没有什么旁的要求,只是看单庙主深谋远虑,实力深厚,非是常人,依小妹看定能坐上天鞘山主之位,小妹唯盼到时单山主能照顾照顾小妹宗门一二。”
程心瞻闻言眯起了眼,看了一眼薛灵珑,又来看胡宝妆,
“今日来胡仙子宝地,贵姊妹屡屡语出惊人,我以为只是委托杀人,不曾想,薛庙主把我二人的密事筹划都给胡仙子说了!亦不曾想,薛庙主的义妹还另有一番大来头!”
薛灵珑提着茶杯的手一僵,她知道这老山魈是真生气了。
这时又听胡宝妆说,
“单庙主莫要迁怒我姐姐,这都是小妹硬缠着姐姐说的,也再无他人知晓,单庙主放心,我是诚盼单庙主能成为单山主,再加上我姐姐成为副山主,以后能对小妹多多照顾。”
程心瞻哼了一声,赤鼻发出巨响,
“那不知胡仙子出身何等宝教?在教中又居何高位啊?”
胡宝妆浅笑一声,说道,
“让单庙主见笑,小妹是新立教派,忝为宗主,教名「迷魂窟」。”
程心瞻眼中骤绽火光,手中茶杯应声而裂,只听他缓缓开口,
“敢问胡仙子,这「迷魂窟」与不久前被东方道士所灭的「失魂涧」又有何干系?”
胡宝妆捂嘴而笑,
“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借尸复还魂,真要是那么轻轻松松被两个道士灭了去,那我们湘西不早姓道了?”
山魈眼中闪烁光芒,随即再次转怒为喜,笑道,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今日胡仙子给老夫的惊喜和意外实在太多,倒是让老夫失态了,原来仙子是迷魂一脉的掌舵人,那想来再复「失魂涧」的盛况也用不着多久了,到时候,还得请仙子多帮衬帮衬老夫才是!”
程心瞻大笑着,心中早已惊怒难当。
好,好!灭了游魂山,又有喊魂洞,荡了失魂涧,现在再来一个迷魂窟,还真是一脉相承生生不息啊!
好一个狐仙!
好一个龙虎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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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仙子才是真人不露相,我这位好妹妹的嘴也是真够严实,有这样一层关系在,竟然从未透露半个字。”
程心瞻感叹说。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在暗暗提高防备,看这架势,谁埋伏谁,还真说不定了。
要是把李下槐杀了,这两人再把自己制服,那天鞘山不也跟着姓张了?
程心瞻不傻,不可能现在还认为薛灵珑是干净的。
薛灵珑嗔道,
“我的嘴向来严实,兄长却屡屡怪我多嘴,妹妹只是想给湘西未来尸魂两道的掌门人牵线搭桥而已,这也做错了?”
程心瞻闻言大笑,朝薛灵珑拱拱手,
“好好好,是为兄错怪妹妹了。”
随即,他又看向胡宝妆,说道,
“胡仙子,咱们也别耽误了?这大事能不能成,还得指望您。”
胡宝妆笑说,
“定叫单庙主如愿。”
说罢,这狐狸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晕染氤氲一片,使人看不清其行迹。
等到氤氲散去,坐在程心瞻对面的,哪里还是那个国色天香的狐仙,只有一个身形佝偻如老猿,身披赭黄麻衣的老太婆!
此婆面庞干瘦,颧骨高耸,鼻尖似勾,脸上皱纹沟壑堆迭,眼皮耷拉下垂着,但那对眼珠子却亮得瘆人。一头灰发绾成圆髻,上面再插一根磨光包浆的木簪,簪头是一个鸦首,喙尖和眼珠的地方抹着朱漆。
老太婆手里拄一根黄黝黝的老竹拐杖,顶端绑着布条,布条下串着九枚铜钱,铜钱很古老,不知是何代何地的形制。
细致入微,毫无差错。
程心瞻法眼闪烁,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无论形貌、动作、气息,都与山魈记忆中的土庙庙主田秀娥一模一样!
这便是天狐一族的本领?
“胡仙子手段果然高妙!”
程心瞻抚掌赞叹。
薛灵珑在一旁帮腔,笑着说。
“兄长有所不知,我这妹妹的幻术和寻常障眼法可不一样,是直接作用到观者的记忆识海中去的。只要你记忆里有这个人,那么在看我妹妹的时候就会直接调取自身记忆,是越看越像,看的越细、越久,和自身记忆里的样子就越符和!”
听到这样的说法,程心瞻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以及赞叹佩服的神色。
同时他心里也有所明悟,祖天师诛鬼、行医、炼丹、著书、立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道门楷模,那祖天师的「阳平治都功印」一开始也定是一件高真德宝。
而如今变成那样一件纂改魂魄记忆的阴损之器,多半是后人以腌臜手段附会上去的。兴许,这就是擅长迷魂的天狐一族所为,这样一看,那天狐居住在天师存印剑的宝地也就不奇怪了。
“二位,要是都准备妥当了,小妹可就喊人了。”
沙哑的老妪声从胡宝妆嘴里发出。
两人点点头,薛灵珑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模样的草木果实,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灵禁,递给了胡宝妆。
这个就是天鞘山的传讯法器。
这种东西各家各派都有,大致的功能也都一样,同宗之人可以凭此远距离传信。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类法器长的也都差不多,不是螺状就是铃状,三清山的就是玉铃铛。
这种东西制作不易,对宝材和灵禁的要求很高,小门小派还用不起,就是在大宗里,一些低境弟子也是不给配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远距离通信,只能用传音符、同声蛊、如晤信、喇叭这类东西。这些东西造价低,但只能单对单通信,使用起来并不方便。
所以低境修士,往往专门有一个盒子来装传音符,南疆的修士就更为有趣了,经常能看到一些低境修士把同声蛊做成念珠套在脖子上或者是缠在腰上。
而大宗特制的传音法器,只要有一个在身,预先请想要联系的友人留下音韵印记,激活了法器里面的灵禁,往后就可以直接联系了,可以支持少则十几人、多则数百上千人的互相通信,像薛灵珑递给胡宝妆的铃铛果实就是这样的法器。
不过天鞘山的法器还是粗糙,灵禁简陋。像三清山的玉铃铛,不光是可以实时主动呼叫同门,作为被呼叫的,如果是在闭关或者是在不易发声的地方,还可以自动回复或是请呼叫人留言待听,甚至可以在语音连通建立之前显示主动呼叫人的姓名,来选择是否建立联系。
这些功能,天鞘山的铃铛都没有。
当然,如果能炼成喉窍神通「千里传音」配合耳窍神通「顺风耳」或者是炼成紫阙神通「一念同知」,亦或是跻身四境缔结道域接驳天地,那就完全不需要这些累赘法器了。
不过显然,天鞘山的这些人还没这个本事。
胡宝妆接过铃铛果实,薛灵珑帮着激活了指向李下槐的灵禁,胡宝妆把铃铛贴在嘴边,说出一句痛苦而又急促的声音,
“老鬼!速来山外接我!”
当真是惟妙惟肖,连气息都不差。
说完之后,三人就静静等待着。
很快,铃铛里就传来回音,正是李下槐的声音,
“老婆子你在哪?什么情况?”
胡宝妆便回,
“老婆子渡劫没了半条命,回来路上被正道撞见了,你快来接我!你先到红蛇山,我从那个方向回宗!”
“好!我这就来!”
这边话音刚落,铃铛里立即就应下了。
接下来,铃铛的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就没停过,一直询问着这边的情况。
而胡宝妆也是个有急智的,一直应付着,偶尔还装出一副吐血无法说话抑或是含糊说话的样子。
“我法力耗尽了!不过暂时借瘴雾甩开了追兵,你越过红蛇山,来芒霞山以南二十里的地方来找我,我躲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胡宝妆双手掐诀,于是这片青丘再次改换样貌,重新化成了原始林莽。同时,胡宝妆冲两人打了个眼色,两人自然明白,一左一右埋伏在胡宝妆附近。
胡宝妆则是往地上一趴,嘴角渗出鲜血来。
不一会,几人就都看见一道幽绿色的遁光从北边过来。
“这!”
胡宝妆哀嚎一声。
遁光听见了动静,急转而下,落进了胡宝妆的道场。
临近地面,遁光化作了一个男子,此人看面相有五六十岁,贼眉鼠眼,头发乱糟糟,穿一身青袍,正是木庙庙主李下槐。
李下槐落地之后就来扶胡宝妆,嘴上道,
“老婆子,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地上的老婆子双手扒在李下槐肩上,缓缓抬起头来,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剧痛不已,嘴里勉强道,
“我,我……”
李下槐赶忙把耳朵贴近,连道,
“老婆子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我……”
胡宝妆话说一半,张嘴一吐,吐出一道青雾,喷在了李下槐的脸上。
不远处,程心瞻眼角一跳,他离得近,看的分明,那青雾里有鬼魂在挣扎,与失魂涧里的青雾一模一样!
而被青雾糊了脸的李下槐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叫一声推开胡宝妆,当即就要遁走。
不过他才离地不到三丈,便惨叫着跌落在地。
事成一半,已到收网之时,程心瞻和薛灵珑都不再隐藏,同时跃起合攻。
而李下槐在感觉到周身法力逐渐凝固,经脉有麻痹之感后,第一时间就唤出了尸奴护身。
程心瞻本以为多手多眼旱魃与人身蛟骨龙女就已经是够脏眼的了,但此刻亲眼目睹了木庙邪尸,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只见此时有一颗怪树从虚空中放出,树干有四五人合抱粗,五六丈高,但是树干下面无根,长着一圈人脚,树干顶上无枝,长着密密麻麻的奇长的人手,这些人手里面都攥着头发,头发下面吊着人头,一眼望去,满满当当不计其数。
程心瞻从未见过如此恶心腌臜的东西,而炼成这样的鬼东西,又要戕害多少人的性命?
“老太婆,你要做什么!”
李下槐似乎眼睛已经被毒瞎了,此刻坐在怪树的顶上,紧闭着双眼,七窍都在流血。
“山猴子!吸血蛇!你们也在这里!老太婆!你失心疯了不成!联合他们埋伏我!”
李下槐虽然瞎了,但是怪树上所有吊着的头颅却都齐齐睁眼朝三人看过来,李下槐嘴巴呜咽说不出话,但树上的几百颗头颅都在怒吼。
事已至此,程心瞻和薛灵珑此刻自然不会再白费唇舌,一个唤出旱魃,一个唤出龙女,一齐攻上前。
而胡宝妆并不出手,变换容貌来骗李下槐并不难,可一旦动手必被识破,所以她只是装出一副不忍动手的虚伪模样,犹在攻心,
“老鬼,你也不要怪我,此二人说了,只有杀了你他们才愿意奉我为山主,我也是没有办法!”
李下槐大叫着,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了,武青伯大踏步上前。脑中残留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这棵怪树在寨子中屠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甚至在树上见到了自家寨民的头颅!
见旱魃来势汹汹,李下槐自然全力以赴,随着他动念,邪树上长出来的手纷纷松开,于是一个个头颅便像飞鸟一样朝旱魃飞过去,拖着长长的头发,速度极快。
不过武青伯现在与火塘血池中新出世那会也大不相同了,全身重甲,头戴盔面,周身燃着火光,左下手持开山刀,右下手持虎头盾,中双手合持一根紫铜长棍,左上手持擂鼓锤,右上手持四方锏,真是降世魔神一般。
武青伯这一身披挂,几乎把山魈的家底掏了个干净,其威力自然也是不同凡响,他抡起武器就打,仿佛来的只是苍蝇。
待旱魃毫不费劲砸碎了数十头颅,后面再飞来的头颅又变了,不再贴身撕咬,有些吐出毒水,有些喷出火焰,还有些的长发化作毒藤,将武青伯团团包裹住。
不过一边的龙女自然也没有闲着,龙女手里托一个净瓶,此时倾倒净瓶,便有幽蓝的水奔涌而出,在空中流淌,形成一条悬河。
悬河涌动,寒雾升腾,河流与虚空接触的部分有冰渣从虚空中析出,再掉下来。河中隐现白骨,有鱼状,有蛇状,有蛟状,也有人状。
寒河裹挟着白骨冲向那些飞颅,那些飞颅一触碰到寒水,血肉立即消融,变成冰渣坠落,颅骨则是留在了寒河中。有些飞颅躲开,寒河中的白骨怪物便飞跃出寒河去扑咬,咬到之后再将其拖回寒河。
不过旱魃与龙女看似勇猛,然而那怪树上结的头颅果子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两尊邪尸毁了不下百数,但飞来的头颅依旧遮天蔽日,仿佛飞蝗。
“老太婆,你发的什么疯,你要做山主,我推你就是,信这两个毛鳞之类作甚?!你与我格杀此二妖,携妖首回山威逼铁老怪,这山主自然是你的!”
此时,李下槐还在劝说着,看来平日里,他与田秀娥交情确实不错。
而薛灵珑听在耳里,原本心里仅有的一丝愧疚也彻底荡然无存,大怒之下御使龙女飞身而起。龙女蛟尾甩动,忽然之间变长变大,像是一根白骨巨鞭,抽向邪树丛中的李下槐,沿途的飞颅一触即碎。
不过鞭到近前时,怪树顶端的人手忽然疯长,一下子上百只手像藤蔓一样缠上蛟尾,上千手指死死抠出蛟尾上的骨节,竟把龙女拉的无法动弹。
“哈哈哈,你这条懒蛇,不在一边远远看着,也敢上前与我比拼气力?”
李下槐大笑着,树上的怪手一齐摆动,那龙女便似个稻草一样被胡乱甩来甩去,于此同时,漫天的飞颅立即抓住机会齐齐冲向薛灵珑的本体。
薛灵珑此刻变了脸色。
天鞘山的炼尸术,是把什么好东西都往尸体上堆,一身修为都在尸奴身上,自身实力反而不如尸奴,所以此时尸奴被控,薛灵珑自身马上面临危险。
她手里掐诀,那条冲向怪尸的寒河便倒卷飞回,想要以此来护佑肉身,同时她又放出十来具行尸来抵挡。
不过此时已经有些来不及了,那些飞颅来的又多又急,被寒河甩在身后,面前十来具行尸被一冲即散,并被后面的头颅给啃食的干干净净。
“来我这!”
正当胡宝妆要动手的时候,程心瞻大叫了一声。
他离薛灵珑不远,此刻又唤出了猿尸,猿尸虽然不比旱魃高大,但也是身高两丈有余的怪物,这东西是火庙迟迟炼不出旱魃,用来替代充门面的,实力亦不容小觑。
巨猿咆哮一声,周身散发出火光,将两人护在身下。
此时,武青伯自然不敢贻误战机,没了飞颅的阻挡,他快步上前,举棍过顶,力劈而下。
不过李下槐也不傻,他敢抓接蛟尾,却不敢接旱魃这一击,怪树底下的人脚似蜈蚣一样蠕动,看着累赘,但移动起来却是极快,利落避开了这一棍。
于此同时,旱魃左上手的擂鼓锤已经横扫出去了,不过怪树却拖着龙女的尾巴,把龙女的上半身甩过来。
旱魃极想顺势就把龙女的天灵敲碎,不过最终还是忍下,把铁锤扔地,抓住了龙女上半身,并往自个方向拉,想要抢夺过来。
不过这两一角力,薛灵珑马上就发出锥心似的痛叫,
“兄长快松手,快松手!”
龙女上半身在巨人龙伯炎手里,就跟一个把手差不多,他此刻自然不放,反而是一个劲往自个怀里拉,同时快步横移,贴近李下槐。
薛灵珑痛的快晕过去,不过此人能走到这一步,自然也有几分狠心肠在,见旱魃在快速贴近,她一发狠,再掐手印,那龙女身上便骤然起了寒冰,把怪树的数百只手全部冻住了!
寒冰还在往怪树身上蔓延,武青伯瞅准时机,一个扭身把铁棒抡圆,狠狠打在怪树身上。
于是漫天的飞颅都发出鬼叫,又开始往回赶。
怪树被打飞倒地,武青伯一个跳跃跨坐到巨树之上,但此刻怪树的巨手也挣脱了寒冰,把龙女的蛟尾也挣成两截。
数百巨手又像藤蔓一样来缠武青伯,同时漫天的头颅飞回,如群鸟归巢,齐刷刷扑咬旱魃。
但此时,武青伯反而松开所有武器,六臂齐扬,手上面上剩余的十只眼齐齐睁开!
“呼——”
一股热浪向四方席卷,地上的草木焦死,大地龟裂,断尾的龙女疯狂逃离,攀在、咬在武青伯身体上的长手与飞颅尽数化为灰烬。
武青伯六手齐动,往怪树顶端的无数肉手堆里钻,长啸一声后再猛地发力扒开——露出了里面惊慌失措的李下槐。
“别!单老哥!别杀我!我愿献上木魅,认你为主,供你驱使!”
李下槐大叫着,不过他却没有看着旱魃,而是侧脸看向远处的程心瞻。
此刻,武青伯低着头,背对着程心瞻所在方向的三人,脸上的六只巨眼向下俯视着李下槐。
李下槐看着,也有所感应,下意识的从远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武青伯,对上了那六只眼。随即,便眼睁睁看着那六只眼从空洞到填满滔天的恨意。
李下槐一愣,尸奴的眼里怎么会有感情?
不对!
这不是天鞘山的炼尸法!
李下槐脸色骤变,刚要大喊。
“吼!!!”
但就在同时,武青伯猛地再低头,张嘴大吼,耀眼的赤红烈焰从他嘴里喷射而出,尽数倾洒在李下槐的身上。
烈火涤荡着污秽,直到李下槐的骨头都被烧融了,巨尸也久久未停。
(本章完)
第215章 过河拆桥,当机立断
第215章 过河拆桥,当机立断
“兄长,快收手!那李老鬼已经死了,你莫把他随身的宝物还有木魅烧坏了!”
龙女被旱魃和木魅角力,又全力催动身上的阴寒法力冻结木魅,最后再被木魅挣断尾骨,这一连番下来可谓元气大伤,这些如数作用到薛灵珑身上,巨大的反噬使她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惦记着李下槐身上的宝物。
要是龙女下身是龙骨而非蛟骨,此前角力以天龙之力如何会逊色于那木魅?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蛟骨断也就断了,马上就能拿到龙骨了!
这时,遮天蔽日的飞颅失去了控制,也全部掉了下来,滚落一地。
方才守护着山魈与薛灵珑肉身的巨猿身上也是没一块好肉了,被飞颅啃咬的血肉模糊。
远方旱魃终于停了下来,木魅的顶端已经焦黑一片,看的薛灵珑心疼不已。
不过薛灵珑还算有分寸,见到旱魃停手,又见到巨猿为了护住两人伤成那副模样,便朝着程心瞻盈盈一拜,
“多谢兄长救护。”
不过这一拜,却是让薛灵珑有些意外,这山猴子也不搀扶,也不让身,竟然理所应当受了这一礼!这个举动就让此女心中不舒坦了,心想着你这还没坐上山主之位,就拿捏起身段来了,若非我拼了龙女相助,你能杀得了李老鬼?
心中这般想着,薛灵珑自然就没有把礼行全,这就要起身,同时抬起头来,不过这一抬头,就让她有些奇怪了,山猴子这是什么眼神?他竟然敢这么居高临下的蔑视自己!
咦?
薛灵珑的目光又越过山魈身子看到了远处的胡宝妆,却是从自家妹妹的面容上看到了惊骇。
薛灵珑心一沉,难道是李下槐还没死绝?
她偏头要往李下槐方向看过去。
但就在这时。
就站在薛灵珑身后的巨猿双手紧扣握拳,高高举过头顶,再猛地蹲身下锤。
“轰!”
一声巨响。
大地都被砸的摇晃,巨猿的拳头落处,地面像蛛网一样裂开,而在这蛛网的正中间,有一滩腥红的血,连白骨都被锤成了渣末,混在血中,像碎石子一样。
一道人身蛇尾的元神从这摊烂血肉中飞出来,正是薛灵珑的面容,看她的表情,还是很茫然。
程心瞻抬头看着这道元神,他眼中射出两道火焰,落在了元神身上。
于是那元神立即开始痛苦的嘶嚎,薛灵珑也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元神立即往不远处的龙女方向飞去,同时以神念驾驭龙女飞来迎接,她要借尸还魂。
“小心!”
这一切来的电光石火,胡宝妆这才把小心二字喊出来。
不过胡宝妆这声提醒却是来的太晚,程心瞻与武青伯心意相通,他这边放火焚烧元神,另一边武青伯已经攥住了龙女的蛟尾,并猛地的往后一拽,随即十二眼怒张,迸发十二柱红光,齐齐落到了迎面飞来的薛灵珑元神之上。
“啊——”
薛灵珑的元神被红光笼罩,发出凄厉的哀嚎。
胡宝妆见状大恨,手里掐一个印,指向旱魃,于是便有三条白绫从虚空中飞出,缠向武青伯。
程心瞻当即御使猿尸上前阻拦。
白绫仿佛游龙,一条裹缠住巨猿,另两条继续飞向武青伯。
此时,程心瞻又祭出了一座赤皮葫芦,这是山魈的傍身法宝。
其实山魈作为天鞘山一庙之主,法宝众多,不过这里面大多是人皮鼓、颅铃、骨鞭一类的东西。人是天地灵长,先天道体,所以这些用人器邪宝威力自然是大,可程心瞻也属实是用不惯,在山魈的诸多法宝里,他只看中了这一个。
而且这并非是无奈之选,这葫芦的品质极高,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叫他爱不释手,反正他认为,这葫芦比山魈这三境躯壳值钱多了。
山魈亲近大山,很容易发现山中的一些灵植地宝,这个赤皮葫芦就是山魈还在二境时发现的。
当时山魈在西南大山中闯荡,无意中发现连着路过数个山头,上面竟都爬满了一种红叶藤蔓,细看之下这些漫山遍野的藤蔓竟然都是同一株。山魈知道捡到宝了,把几座山头翻遍,最后才找到这么一个要几个大山的地气才能养成的红葫芦。
只是可惜,当山魈摘下这件葫芦后,整株葫芦藤在一瞬间枯死,当时满山皆黄,仿佛转瞬入秋,吓得山魈慌忙逃窜。
这个红葫芦饱饮几座大山的炎火地气才长成,皮厚结实,是随着山魈完成渡过三次雷劫的宝物。在山魈的诸多宝物里,这件不是杀伐最强的,但却是他最看重的挡劫之宝。
而且这里面自成一方火界,虽然界域不大,但却能容纳活物,光是这一点便价值连城了。
这个山魈是纯粹的野路子,不知道是自己瞎琢磨的还是从哪捡来的不入流炼法,怀揣这样的宝物,竟然选择去杀了上千的火鸦,取其精魂炼入葫芦中,对敌手段就是放出火鸦来,真是白瞎了这样一件宝材。
现在在外面有些不方便,但程心瞻已经想好了,等回了宗门,就把鸦魂放掉,把自己摄食的太阳丙火、从人参果五行法禁里得来的六丁神火以及脱胎于「紫火烂桃煞」的地阴煞火炼入其中,仅这三种火相互纠缠,便能生出「丙丁」、「阴阳」、「天地」三重灵禁法蕴出来,比什么火焰鸦魂不知高明到哪里去。
到时候这葫芦既可以放出火精对敌,又可以作为一界火狱,是可攻可镇的宝贝。
不过回到当下,程心瞻掀开葫芦嘴,里面飞出来的还是一群火鸦。
胡宝妆见到漫天火鸦飞出,心下更是明悟,方才此僚连同义姐对付木庙庙主分明就是一直在留手,不然有此法宝对付那些飞颅定要轻松许多!
火鸦成群,去啄食扑抓白绫。
白绫与火鸦纠缠的同时,胡宝妆也在祭出一件法宝,是一个白皙的玉盘,散发着清辉,像是太阴星一样。
玉盘清辉照耀,火鸦身上的焰火都暗淡了几分。
“啊———”
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惨叫声响起。
胡宝妆听着大恸,柳眉怒竖,恨把银牙咬碎——就程心瞻阻拦的这会功夫,旱魃眼中的赤光已经将薛灵珑的元神灼成灰烟了。
至此,火庙庙主单行嵬,木庙庙主李下槐,水庙庙主薛灵珑,尽数伏诛,神形俱灭。
胡宝妆怒视程心瞻,喝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信不过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屡屡出尔反尔,临场加价。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方才离老夫太近了,又无防备,实在太好杀了,所以老夫就试了试,没想到,真杀了她。”
程心瞻笑着说,配着山魈狰狞的面容,实打实的魔道派头。
不过这倒是程心瞻的真心话,要不是方才的情景,薛灵珑自身受反噬重伤,龙女邪尸离得远,又毫无防备的把后背露给巨猿,种种时机恰到好处,自己还真不一定会下手。
胡宝妆只当这老魔是嗜杀成性,反复无常,便也不再多言。随着她心念一动,白绫扭头缠向程心瞻,玉盘也调转方向,照射过来。
这玉盘不知是什么宝贝,华光照到身上,程心瞻便感觉寒冷刺骨,山魈本就是火兽,体内流的是滚烫的血,但被这华光一照,就感觉血都要被冻住。
武青伯重新拿起地上的武器,向胡宝妆砸来。
胡宝妆倒是颇为敏捷灵巧,操控着三条白绫,一边用白绫限制着巨尸的动作,一边躲闪着武青伯的兵戈攻击,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口中念念有词,手掐印诀指向当空悬挂的玉盘中。
“太阴有灵,听我号令,应!”
玉盘再放明光,宛如白昼明月,照射在程心瞻身上的清辉光柱中也出现法箓,程心瞻急忙躲闪,可是玉盘高悬,清辉如影随形,根本避无可避。
清辉始终将他笼罩,一道又一道法箓成形,将他包裹。
这时,又听胡宝妆念道,
“太阴为枢,魂入太虚,七情焚神,六欲蚀骨,着!”
一声咒喝,那些围绕在程心瞻身边的法箓全部打到他的身上。
另外,此地作为胡宝妆精心布置的道场,此时同样呼应着她的法术,地下不知埋了什么,反正是充当阵基一类的东西,此刻也发出光亮,法蕴与天上的玉盘勾连,彻底将程心瞻锁在其中。
程心瞻万分防备,随时做好元神出窍的准备,至于这具肉身,弃便弃了!
程心瞻只感觉到眼前一,天地变换,等他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里又还有什么苍茫林海,竟然是连绵不绝的琼楼玉宇。
而在琼楼玉宇之中,程心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群群一簇簇的仙娥神妃往自己身上拥来,紧接着,就是艳声入耳,香味入鼻。
程心瞻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这狐狸能施展出什么龙虎山秘传道法来开开眼,没想到却是色欲幻境之流,真是上不得台面。
他灵台清明,不为所动,神如火照,意如土固,只把眼睛一闭再一睁,一切幻象就都消失了。
这时,一柄白璃飞刀藏在玉盘清辉中,难以分辨,朝着程心瞻激射而来。
不过此时程心瞻已经恢复清明,侧身躲开。
飞刀贯入泥土,不见踪迹。
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迷虚幻境中沉迷一息未到就挣脱了?
胡宝妆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只是她还不知道,现在在山魈体内的,还是只有程心瞻一道主掌情欲的幽精元神。
“着!”
胡宝妆再念咒语。
不迷色欲,难不成还没有贪欲?
于是程心瞻再次陷入幻境,这一次,他看见的是金灿灿的宝山,飞剑神兵,灵珠宝玉,神丹妙药,金书玉简,任取任拿。
程心瞻暗自摇头,三清山的宝库自己又不是没进去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他睁开眼,再度恢复清明,高举葫芦,手上掐印,收了激射而来的白璃飞刀。
胡宝妆睁大了眼,魔道妖孽竟然还有无贪欲的?
杀欲!
他暴起杀人,定是好杀欲!
胡宝妆再次掐印施咒。
“着!”
念完咒语,胡宝妆开始喘息,这种锁定肉身、加之元神的咒语自然不好施展,心神疲惫之余,频繁催动法盘也让她法力损耗的厉害。
而程心瞻也再度被扯入幻境,这里是尸山血海,喊杀喧天,但程心瞻只看一眼便觉得厌恶,更别提心陷其中——他是最厌恶杀戮。
他从幻境中抽离,再次把迎面来的飞刀收入葫芦,随即看向胡宝妆,嘴里只说了三个字,
“小道尔。”
胡宝妆又惊又怒,不过因为连番施展咒语,此刻她已心力不济,心中已经萌生去意,同时她也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个山魈,应该不是一般的魔头。
不过她此时力尽神衰,又岂是想走就走的?
旱魃攻势紧追不舍,趁着胡宝妆一个走神的功夫,高举铁锏,打在胡宝妆的后心。
胡宝妆惨叫一声,被砸落在地,落地后,此女就地一滚,随即化作了一道白烟,这就要遁逃飞走,烟中传出话来,
“天鞘山的单庙主!我记下你了!”
旱魃又岂能让他走,铁棍做劈山之势打下,可是却毫无阻隔的穿烟而过了,重重打在地上。
好高明的遁术!
武青伯又再度睁开法眼,发出赤光去打白烟。
这时,那高悬的玉盘又飞下来,护在白烟之侧,挡住了赤光,与白烟一齐遁逃。
只是事已至此,还知晓了此女与龙虎山的关联,程心瞻又怎么可能让她走掉,他掐印指向白烟,口念,
“定!”
一股冥冥法意将白烟笼罩,白烟立即就被定在虚空中,动弹不得。
“你怎会道门咒术!”
胡宝妆的惊叫声从白烟里传出来。
程心瞻不理会,左手持葫芦对准了白烟,右手掐印,再念,
“缠!”
丝丝缕缕的火气从葫芦里飞出,想藤蔓一样在空中攀援,并快速缠上了白烟,将其往葫芦里拉。
这个【缠】字咒本来是五行咒中的木属法咒,取乙木纠缠之意。只是到了程心瞻这个境界,以他对五行和咒术的理解,早已不再拘泥于这种简单的对应法则。
所谓意在咒在,五行相生,只要这个【纠缠束缚】的法意不改,他以火气行木咒,亦无不可。
被火气缠住后,白烟猛烈的挣扎,破开了【定】字咒,同时发出尖啸声,
“速速放了我,你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伤了我,整个天鞘山都要覆灭!”
“焚!”
程心瞻再念一咒,此刻,虚空中降下阳火,白烟开始焚烧。
“啊——阳火!你不是单行嵬!”
白烟大叫着,同时也失去了抵抗之力,被火气卷入葫芦中。
程心瞻立即塞上葫芦口。
白烟在葫芦中猛烈的冲击,葫芦在程心瞻手中不停的颤抖。
“镇!”
程心瞻对着葫芦再次念了一个咒语。
葫芦立即安静下来。
程心瞻所念的【镇】字咒,在观摩过「阳平治都功印」后,已经脱胎换骨,有了「神威如岳」、「永世沉沦」的法蕴。
如今这法咒用在这狐狸身上,真可谓是一报还一报了。
(本章完)
第216章 无道弗取,腐尸为萤
第216章 无道弗取,腐尸为萤
为保万无一失,程心瞻又连画了数十道镇压封禁的符咒以及数十道隔绝内外的符咒附到葫芦上,直到听不见这里面有任何动静和法力波动传出来。
这狐狸与龙虎山天师府那个宝姨定然是关系匪浅,也定然是知晓些龙虎山的密事,须得送回宗门好好审问。
这祖天师传下来的法统,要是说抓一个龙虎弟子回山审讯,那是要闹翻天的大事,可如果是在湘西魔窟里抓到一只狐妖,从而知道了天师府的一些阴私,这就怪不到外人了。
收好葫芦,他开始整理残局。
他弹出一道火星落在薛灵珑那一堆血肉上,烧了个干净,三境修士的躯体,经火一烧就化作了精粹的灵气反哺天地了,什么也没留下,倒是肉身窍穴中藏着的一些宝物掉了下来。
这其中最亮眼的,自然是那颗金丹。
薛灵珑这颗金丹呈现青蓝色,色泽鲜艳,像是一块丹青颜料。程心瞻掂在手里,感受到了【癸水】、【幽寒】、【阴毒】等法蕴在里面,心想着到时候回炉重炼、逆反阴阳,看能不能把里面的罡煞重新提炼出来。
剩余的一些法宝程心瞻不太看得上,和山魈一样,都是一些魔道法宝,说威力也有,但总归上不得台面,真拿来用程心瞻还要嫌弃污了自己的法力。
随即,他来到龙女旁边——薛灵珑神形俱灭后,这具尸奴便倒地不起,没有任何动静了。
他招招手,龙女手上的玉净瓶飞起,来到他手中,这也是薛灵珑浑身上下他唯一能看得上的法宝了。
程心瞻打量了一下,就发现这东西明显不是薛灵珑自己炼的,玉净瓶的内壁里有游龙的纹路,应当是一件古宝。
程心瞻收了起来,这东西重新祭炼一番后,送给师妹正合适。
“焚净!”
他没有把空中那条沉浮着白骨的悬河给收起来,反而是施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这薛灵珑对待宝物和山魈一样,都是用一些不入流的脏污手段,一个以葫芦养火鸦魂,一个以净瓶养蚀骨水,都是白白让宝贝蒙尘。
随后,他再来到木魅跟前。
木魅顶端的李下槐的神形均已被旱魃以业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程心瞻也不知称业火是否合适,但在火庙世代相传的炼尸秘法中,都是把旱魃修成的这种红艳艳的火称作业火。
程心瞻觉得这应该也是和古佛堕魔产生的变化有关,反正在他的印象里,佛门业火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拾起了李下槐的金丹,是一颗惨绿色的金丹,观摩这种金丹对程心瞻的修行没有益处,他想的也是回炉重炼,不如提取些罡煞出来更为合适。
其余魔宝包括洞石在内,程心瞻也都收了起来,到时候通通拿给白虎山,交给兵器院,看能不能变废为宝。
至于那些以人之骨血皮肉为基材炼出来的东西,自然也要净化焚烧,他相信兵器院会处理好,人家才是术业有专攻。
最后,他唤来伤痕累累的巨猿,把龙女和木魅摆放到一起,包括一地的飞颅。这两个都是天鞘山世代传承的镇庙邪尸,虽然此时都受了不轻的伤,但只要分别喂养骨与肉,又很快就能重新恢复实力。
但程心瞻自然不会这么做。
他操控巨猿把龙女和木魅摆到一起后,也让巨猿坐到旁边。
这三个久经驱使的尸奴,被各种各样的灭神手段炼了个遍,再也没有一丝诞生灵智、转修尸仙的可能了,甚至,连转世投胎之机也被断绝了。
程心瞻在三尸对面盘腿坐下,手结「救苦超脱法诀」,山魈此身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悲悯的神情。
他口中诵念着《太乙救苦护身妙经》,结印之手指向三尸,于是天降甘霖。
沐浴着青华甘露,三尸身上数百上千年来层层刻画的固尸灭神符纹在缓缓消解,盘桓在三尸身上浓郁的血煞腥气也在缓缓褪去。
程心瞻的超度之举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而三具尸奴素来死寂无情的脸上竟然也已经变作了平和恬静之色。
静坐护法在一旁的武青伯,看着专注念咒的恩主,如仰神人。
当金乌西坠,夜色笼罩,程心瞻口中的经文也已经念到了最后关头,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随着程心瞻大声喝令,玄奇而又神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尸躯体应声崩解,只化作漫天的萤虫,在这漆黑的大山夜幕中仿若璀璨星河。
这正是太乙救苦之法中极少现世的秘术,非身怀甘露雨气与胸怀济世之心二者齐备之人不能炼成,是所谓:「腐尸为萤」。
等到这些蒙昧萤虫日夜食草饮露,活过这一世,等到下一世,就可以转世投胎了。
看着这些萤虫四散开来,隐伏到林草各处,在一边等候许久的白庸良上前几步,恭谨道,
“老爷。”
现在白庸良又年轻了不少,同时也化作了人形,他从参草化作白鼠木精,再化作人形,屡逢造化,在草木一族里也算是洪福齐天的人物了。
先前从白鼠之形上尚能看见老态,现在化作人形反而是个中年侏儒模样,程心瞻真心觉得,等到再过些年,没准他就要返还童子之身了。
现在有了人形,自然不好再老白老白的叫,包括狸猫和白狗化形后,程心瞻也都给取了真名,不再叫小名了。
程心瞻起身,把从薛灵珑和李下槐身上搜来的一应东西包括葫芦在内,都交给了白庸良,说道,
“庸良,你做事向来稳妥,把这些物件带回宗门,走地下,莫要露了行迹。”
白庸良尽数接过,放入囊袋中,说道,
“遵老爷法旨。”
见程心瞻再无其他事交代,白庸良便往地上一滚,失去了踪迹。
而程心瞻见四下已经清扫干净,再无痕迹,便带着武青伯再度往天鞘山飞去。
这事还不算完,等回去坐实了李下槐与薛灵珑为田秀娥所杀,联合金庙铁破锋趁田秀娥未归,先灭了土庙,让金土两庙结成死仇。
要是田秀娥迟迟不归或是渡劫而亡,那就缓缓侵夺水、木、土,要是田秀娥接讯赶回,那就联合铁破锋速杀之。等到只剩下一个铁破锋,事情就好办了,这天鞘山也就差不多了。
————
话说白庸良得了嘱托,哪里敢怠慢,在土里自然是有多深潜多深,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月上梢头时,就已经赶回了三清山。
等进了山门,白庸良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径直前往明治山。
到了无忧洞跟前,程心瞻已经在等他了。
现在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他自然把万法经师那一套行头给褪下了,换上了一直穿习惯了的浅桃里衣和湖蓝道袍,不过龙虎玉如意他握在手里倒是颇为顺手,所以一直放在身上。
白庸良来到程心瞻身前下拜,
“山主,东西都带回来了,无人发现。”
程心瞻接过来,语气温润,
“好,劳你走一趟,且歇息去吧。”
白庸良称是,这便离开,去了自己的洞府。
程心瞻转身回洞。
自程心瞻辟心府为真传,开无忧洞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不过这无忧洞本身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样子,月光从头顶的石洞天窗倾洒进来,把无忧洞里照的分明。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这洞里的典籍是越堆越多了,洞中石壁上开满了壁龛,除此之外,洞里还立着许许多多的木制书架,这些壁龛和木架上满满当当放着各式各样的典籍。
符箓、咒书、丹方、药典、剑经、星图、道藏,样样不缺;纸书、竹简、皮卷、丝绢、玉笺、金箔,琳琅满目。
这么些年,他无论做什么都能上手的快,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包括他的洞石里,最多的东西也是书籍。
被众多书架围在中间的,就是他的书案,也是月光直照的地方。
他的书案是曾换过的。
初开洞府的时候,他用石块简单切削了一个书案,不过后来堆放在书案上时时要读的书太多了,有时候为了存思神灵,还要经常舞弄丹青,另外,这案上还得始终留一块位置给狸奴,所以很快就不够用了。
他曾说过一句书案小了,这话被白庸良听了去,立马拍胸脯说交给他来处理。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桌案,白庸良不知从哪挖来的沉香,这般大,两丈长,六尺宽,三寸厚,上面的木纹有些似莲,有些似叶,有些似鲤,远看像是一方莲池。
白庸良做事向来妥当,说给老爷准备书案那就绝不只是准备一张书案。
他还专门刈葛取缕,织做了一张大大的地衣和一个厚实的蒲团,地衣上有后天八卦的图案,蒲团则是织成了一个阴阳鱼的样子。
在地衣上放四个石礅,雕成霸下的形状,把这沉香木板四个角放石礅上面,在把蒲团放在旁边,这就是一张极好的书案了。
白庸良献上此物后,程心瞻喜出望外,只要在明治山,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书案边上度过的。
此时,这般大的书案上边也是堆满了书籍画册,倒是埋没了书案上的莲鲤画。
书案虽然换了,但是那盏从小万山灯笼街丙辰院带过来的鹤灯却是一直没动过。
鹤灯下,三妹又化成了原型,在呼呼睡着。
程心瞻轻步回到书案边上坐下,拿起书案上翻开的书,继续聚精会神看着,鹤灯明亮,把书册封面上的书名照的清清楚楚,写的是:
《赣州仙志——赣南行气合宗秘籙(杨门四家堪舆事)》。
————
这一夜就在翻书声中过去。
天亮后,程心瞻便放书起身,三妹也醒了,在书案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程心瞻抄起狸奴往外走。
洞府外边,白龙乃在摄食精气,白庸良在打理药园。
没见到师妹的身影。
程心瞻无奈摇头叹气,白龙乃跟着白庸良学道,明显就稳当勤快。三妹和师妹天天呆在一起,就是只知道睡觉。
不过修行这种事情实在没道理,后二者有龙族血脉,所以即便是天天睡觉,法力却还是比前二者深厚。
程心瞻放下三妹,狸奴化作了小姑娘,揣摩到了主人心思,二话不说飞至高处,来到白龙乃旁边,摄食日出时分的朝霞紫气。
他又走到龙潭边上,跺一跺脚,大地轻轻摇晃,潭面泛起涟漪,不一会后,睡眼惺忪的顾心舒就出来了。
心舒看到师兄脸色,知道自己今天又起晚了,马上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同样是一声不吭来到高处食气。
程心瞻无奈抚额,哪家修行人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的,还要人喊着起床的?
他叹一口气,随后便御风来到玉京峰。
狐狸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肯定到不了掌教那里去,但事关龙虎山以及看守天师印的狐狸,所以也不好让一般人来审,找现在主管玉京峰的通玄祖师是比较合适的。
一路畅通觐见到了祖师。
“好事坏事?”
见是程心瞻进来,时通玄放下了手中的活,开口问道。
程心瞻闻言便笑了,说道,
“祖师,是好事。”
时通玄听着很高兴,朝程心瞻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且道,
“好事可以跟我说,坏事你去找掌教或是守仁去。”
程心瞻笑着应和一声,来到祖师身边坐下,
“说说吧,有什么好事?”
于是程心瞻便掏出葫芦递给了祖师。
时通玄接了过来,看了两眼,便连连点头,
“不错啊!是个好葫芦,造化天成,之前没见过这样的,从哪得来的?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却沾惹了这样重的匠气和煞气,真是暴殄天物,你将其好好重炼一番,将来陪你走到仙境都不成问题。”
时通玄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葫芦,随后又说,
“咦,怎么里面还关了一只狐狸,母狐狸,还是一只三尾天狐。”
祖师隔着葫芦和程心瞻布下的符咒,把狐狸看了个底朝天。
程心瞻回说,
“祖师,这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这是从天师府里跑出来的狐狸。”
(本章完)
第217章 狐狸说经,三度乃驱
第217章 狐狸说经,三度乃驱
“哦?”
时通玄听了有些意外,“那打开看看?”
程心瞻点头,
“就是要请祖师看看。”
于是,时通玄便伸手打开了葫芦嘴,仿佛程心瞻压在上面的符咒不存在一样。
一股白烟从葫芦里溢出,当空翻涌,化作了一个女子,女子再也没了初见时神妃仙子的模样,头发散乱,衣衫凌乱,被程心瞻镇压之后显然被里面的火鸦侵扰烦了。
“我要杀了你!”
女子大叫着。
不过她四下张望,马上就发觉了不对,不是在湘西么,怎么到了道家宫观,地上还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胡宝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立即要往殿外飞去。
不过时通玄只伸出一根手指一点,胡宝妆便倒飞回来,落到了两人跟前,同时还被点成原型,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生着三条尾巴。
狐狸墨玉一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时通玄却是没有再管狐狸,反而是又看向程心瞻,
“你先说说,什么来历。”
程心瞻点点头,便把龙虎山天师存印剑之地的那位宝姨先说了一下,再说起湘西地区失魂一脉屡灭不绝的现象,以及当地水帮还有自己的一些猜测都说了。
那狐狸听着,眼中的惊恐却越来越浓。
此人去过天师府?
此人怎会知道自己与龙虎山的联系?
最关键的,为什么听他说话,全然没有对龙虎山的敬畏?
不对,他既去过天师府,又去过失魂涧。
狐狸猛地反应过来,口吐人言,
“你是程心瞻!这里是三清山!”
程心瞻闻言看过来,点了点头。
“那单行嵬?!”
“也是我。”
“你才毁了失魂涧,又盯上了天鞘山,你们三清山想谋取湘西!”
狐狸大声道。
程心瞻听着摇摇头,他才觉得这狐狸反应有些快,可没想到转眼间就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这时候,时通玄问话了,他道,
“九尾天狐发源于青丘,后来祖上闹分家,于是除了青丘本家之外,又有了现在的北疆雪山一脉,荆楚云梦一脉,以及南海无踪一脉,你是哪家出身?”
狐狸看向老道,有些惊诧于这老头竟然知道天狐一族分家的事。
不过自己却不会说。
不过下一刻便听那老头说,
“只是闲聊而已,如果你不愿意张嘴,也无妨,老道这就把你的元神摘出来,自己看看就是。”
“云梦,我来自云梦。”
狐狸连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就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张嘴就是这般骇人的话。
时通玄点点头,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反而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说道,
“云梦天狐一族与天师府结缘始自虚靖真君,当年有仙狐怀子飞升,渡仙劫时力有不逮,眼看胎儿不保,是路过的虚靖真君出手相助。”
狐狸骇然看着时通玄。
见小狐狸这般表情,时通玄便笑了,说道,
“活的年纪大了自然就知道一些往事,不过这个事在豫章道门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当年还被传为一时美谈。”
时通玄继续道,
“天狐一族知恩图报,自那狐仙飞升后,便多有天狐子弟在虚靖真君座下听从差遣,宋元两朝,豫章的疫灾、旱灾、鼠灾,都曾见过天狐一族奔走解灾,实乃功德无量。”
此话一出,狐狸眼中的神色又变了,这些事,连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时通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虚靖真君法力高强,博闻多识,在内丹道上提出「明真破妄」、「顿悟心性」,在五雷道上首创「清微雷法」,为当世宗师。
“而且虚靖真君多次在讲法时强调,修道者应遵从圣人的清静无为之道,不应奢靡享受,当时的龙虎山说是天下道门楷模也不为过。”
说到此处,时通玄又是长叹一声,
“哎,不过自虚靖真君后,龙虎山的天师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胡说!”
没等时通玄说完,狐狸就怒而张口,打断了他。
不过时通玄不以为意,而是看着她道,
“强辩无用,你只看,龙虎山自虚靖真君后,可还有受道门尊崇而被推为真君的?”
狐狸欲辩不能。
时通玄又说,
“当初虚靖真君在世时,龙虎山在当世是什么地位,现在张元吉做天师,龙虎山又是什么地位?只怕哪天虚靖真君重返人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张元吉!”
自张元吉嗣教后,龙虎山可谓昏招百出,天师钤印之事让整个豫章道门都震怒,只是各家看在祖天师以及天师府历代高功大德的面子上不好宣扬与讨伐而已,这如今,又搞出个湘西魔教出来,真是愚不可及!
时通玄看着狐狸,又道,
“当初虚靖真君在世,你们天狐一族做的事情是消灾解难,现在张元吉在位,你们在做的又是什么事?蛊惑人心!拘拿魂魄!你们做这样的事,当初飞升的狐仙可曾知道么!”
小狐狸面露惊恐,不敢言语。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天狐一族都昏了头吗?为虎作伥这种事也能干得出来?张元吉给你们许了什么好处?丹药?避劫?道术?如实招来!”
时通玄大喝。
这一道喝问彷佛雷霆直击心府,狐狸本就不安,立时心神摇摆,魂魄动荡,下意识就说出了实情,
“天师许诺,我等受其驱策,待其飞升时便降下法旨,在龙虎山为我狐族开庙宇,塑金身。”
时通玄点了点头,面上的怒容此刻已经归于平静,过了几息,他又忽地发出一声嗤笑,
“凭他也想飞升?”
时通玄不屑的摇摇头,随即又问,
“那龙虎山叫你们在湘西扶持魔教所图为何?”
狐狸现在是俎上鱼肉,面对四境大修士,连元神都可以被随意翻看,隐瞒自然是没有必要。
而且被时通玄连番训斥,天狐出身与龙虎靠山这两件事都已经无法给她底气了,现在心中满是忧惧,只想保命,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扶持魔教的真正意图胡宝妆还真是不知,便答道,
“小女只晓得将游魂交予小天师,至于作何用处,实不知情。”
“只言片语也未曾听过?!”
狐狸又被喝声所摄,模糊的记忆里有些字眼被翻出来,她说,
“听小天师说过什么「婴丹」、「捷径」之类的话。”
闻言,两人眼里闪过惊疑之色,捷径,什么捷径?
不过等再细问,小狐狸确实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龙虎山是何时开始的搜集魂魄的,除了湘西这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程心瞻在旁边问了一句。
狐狸都要哭出来,心想着自己从族里出来也没多久,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她现在也不想着保守秘密了,反正也是无用功,当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她连回,
“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湘西此地是何时开始的我也不知道,小女来龙虎山还不过二十年!”
程心瞻和时通玄对视一眼,本以为抓到一只小鱼,没想到只是一个虾米。
“那天师府,天师存印剑之地的那位,和你长相极为相似的,又是谁?”
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那是我姨奶奶,我之所以能到龙虎山,就是姨奶奶点名让我来的。”
狐狸回答。
“她叫什么,什么修为,在龙虎山多久了?”
“姨奶奶讳宝相,七尾,马上就要四境了,她老人家四百年前就到龙虎山了。”
“那她和失魂涧又是什么关系?平日里失魂涧收来的魂魄又是怎么送去龙虎山的?”
“失魂涧就是我姨奶奶扶持起来的,拘魂法术也是我姨奶奶所传,那白无常见了我姨奶奶也得乖乖叫一声奶奶呢。之前就是每年姨奶奶会来湘西取一次魂魄,近十来年就派我来取了。”
“那白无常知道你们是龙虎山的人吗?”
“他或许有猜测,可是他不敢问。”
程心瞻点点头,又道,
“那只说你来龙虎山后,经手了多少魂魄,又可曾亲手害过人?”
狐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
“不曾!不曾!每年都是那白无常把收来的魂魄备好,小女只管来取,再送回天师府。这次是失魂涧无了,姨奶奶才派我出来重建迷魂窟的。”
说着,狐狸看了一眼两人,这才低声道,
“每年送往龙虎山的魂魄,约有两三千数。”
看到两个道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狐狸又连忙说,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很多本来就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还有老死的人,不全都是把生人的魂招来的!”
程心瞻冷哼一声,
“可这些魂魄本该是应送去投胎的!”
狐狸听了不敢再言语。
后面两人又问了一些问题,狐狸也都一一老实答了,程心瞻便问时通玄,
“祖师,此狐如何处置?”
狐狸闻言马上叩头,口中直呼,
“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
时通玄沉吟着,久久不语。
狐狸眼中神色愈发绝望,不过这畜生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匍匐在地,哭嚎道,
“两位道长,我虽非人,可是在龙虎山时也曾读过经典,《老君经律》里说,「若畜生毁人苗稼,当先呵禁,三度不止,乃可驱赶。」
“圣人慈悲之心,畜生不智,未受教化,三度乃驱,犹不杀生。我出云梦后入龙虎山,前者狐窝,后者泥沼,我未曾受过教化啊!您不应杀我!”
听这畜生忽然说起经典来,程心瞻于时通玄又对视一眼,觉得惊讶,又觉得好笑,程心瞻便指着狐狸说,
“圣人怜悯畜生蒙昧无知,可你九尾天狐一族也自认畜生吗?再说,毁人苗稼和伤人性命又岂可混为一谈?”
不过狐狸为了活得性命,俨然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了,
“比之万物灵长,天狐自是畜生!道长,我不过帮凶,非是主谋啊!龙虎山无道,致我误入歧途也!”
狐狸爬到时通玄脚下,哀求道,
“小女愿在三清仙山聆听圣训,只求活命!”
时通玄看着狐狸,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圣人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现在天师府利欲熏心,叫门下弟子如何自朴?今日只见一小狐,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狐狸隐约听出时通玄似是松了口,连忙叩首称是。
“心瞻,你觉得呢?”
时通玄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水土异也。那便留此狐一命,拘在山中,行德赎罪,以观后效?再则,他日若要声伐龙虎,此狐今日所言,亦是一张大旗。”
时通玄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那便贬去摩崖山吧,授以度魂经文,白日伏石画符,夜里凿字抄经,刑期再定。”
狐狸自知捡回一条命,连番叩首。
此事已了,程心瞻便告辞回山。
他走不久后,摩崖山便来人将狐狸领去受罚。
而时通玄想了想,则是起身往平顶山元阴殿去了,他心道:
守仁是丹道大家,且去问问他,「婴丹」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丹要以人魂为药?
————
离开玉京峰,他来到了白虎山,下去炼金洞,找上了姜为山,把从单行嵬、李下槐、薛灵珑身上搜来的魔宝一股脑塞了过去。
“学师,您分下去吧,交由下面的弟子练去血煞魔毒,弟子看过了,这些东西材料都还是好材料,就当是给众位同门辛苦炼魔的补偿了。”
姜为山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魔宝,其中还有不少是经过丹劫洗炼的,也没问从哪里来,只是笑道,
“哪有这样给补偿的?等他们炼去了魔性,我喊你过来,你拿七成走。”
“不要不要,走了,等得空了再来拜见学师。”
程心瞻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自然不要了,当年学师为了自己赶制五行剑,带着不少同门不分昼夜的烧炉打铁,如今能报答一二,自己已经是极高兴了。
————
等回了明治山,见到几个小的都在认真修行,心下终于有些欣慰。
“炤璃,白龙,随我起炉。”
程心瞻喊了一声。
“是,老爷!”
猫儿狗儿高兴应了一声,跟上程心瞻。
程心瞻没进洞府,而是来到南侧峭壁处,他在这里新辟了一个洞府。
洞府被他点在了一个在风水上称作「乾阳天心」的穴位,此地面阳,坐巽向乾,适合安炉立鼎,正是他用来调龙虎、炼金精的地方,取名做「玄阳洞」。
这个洞他开的不深,反而是很大,其实说是石窟还更贴切些,此刻尚在巳时,日光全部照进来,照在窟里的一炉一鼎上。
炉是一个一丈高的三足大肚炉,周身火光缭绕,赤红发亮,炉上浮雕着火云与火鸟,正是「火炼赤霄炉」。
鼎是一个两丈六尺的六脚四耳方鼎,赤黄色,仿佛琥珀质地,日光照在上面仿佛水光流动,上面雕着狻猊的,正是「吞毒鼎」。
就在这一炉一鼎边上,另一个程心瞻盘坐在这里。
(本章完)
第218章 调弄阴阳,翻云覆雨
第218章 调弄阴阳,翻云覆雨
此刻,这个在玄阳洞里坐着的,才是程心瞻的肉身,居胎光元神。
一直以来,在无忧洞里读书炼法的,是程心瞻的竹身,居爽灵元神。
化身对于他来讲,是躯壳,是兵器,是法宝,是元神出游时穿的衣服,很方便,但也永远也替代不了真正的肉身。
他现在有两具化身,一个是七节七孔竹杖化身,也是他最宝贵、使用最多的化身,常年有一道元神居住在其中,此身喜木。
另一个是九孔无尘莲化身,炼成不久,此身喜水。
他正在炼第三具化身,一个喜火的化身。
这时,再细看火炉之中,就会发现并非空无一物。
金色的太阳丙火在炉中静静的燃烧着,在炉火之上,则是悬浮着一朵血红的莲。
这就是程心瞻要炼的第三具化身。
这朵「浮生焚业火莲」一直以来都被山魈用作镇压尸气的厌胜之物,自打被他取回山里后,就一直在用太阳丙火炙烤着,去除尸气腐味,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总算是彻底弄干净了。
还是那句「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水土异也」。
此刻,历经阳火洗涤,火莲如同浴火重生一般,散发着明艳的光辉。莲瓣时拢时舒,仿佛有清风吹拂,又仿佛是心脉跳动,更有股甘甜的醉人芳香飘荡。
竹身把葫芦、净瓶以及两颗金丹放下,转身就走了,回了无忧洞,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肉身睁开眼,把两宝两丹接了过来。
程心瞻这么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竹身喜幽好静,这正与爽灵元神契合,是故放在无忧洞中观书炼法。
肉身受劫雷影响,窍穴拥堵,需要早日通畅,是故要置于阳地,使得雷火交汇,焕发活力生机。
那么接下来的炼化身、炼宝、炼丹,自然也都是由本尊亲自动手。
他先是把两宝两丹都交给了两个童儿,让其先炼去器物上的魔气污秽,就在吞毒鼎里处置。这两个童儿跟随他日久,又分别擅长风与火,处理这些小事自然是没问题。
随后,他自身开始炼制火莲化身。
有之前炼制水莲化身的经验,这对他来讲不算难,但同样不可掉以轻心。
炼制化身与炼丹炼器一样,是调弄阴阳斡旋造化,同样也是悟道参玄,炼法修行。不过炼制化身还有一点特别,因为是炼制人身,更能触类内丹,旁通命藏。
他手掐法诀,将体内的火属法力渡入莲之中,莲得了滋补,于是莲底座之下便缓缓有雪白的根须生出。
这些新生的根须凌空飘摇,像是银丝玉带妆成的柳条,比之前在山魈手中镇压邪尸而生出的肉须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夜间。
雪白的银华照入洞窟,倾洒在根须上,更显得根须冰清玉洁。
在程心瞻操控之下,这些根须生长盘结,竟缓缓勾勒成人体骨骼经络的模样,甚是神异。
随即,他又从洞石之中取出一个玉瓶,手指轻动,瓶塞便自行打开,飞出一道雪白的玉沙进入炉内。
这是「玄冥冰夷玉髓」,他游历北疆时从雪山里挖出来的,用来塑骨造经是极为合适的。
同时操弄炉火,改太阳丙火为六丁神火,以巽风徐徐吹之,抽添有度,火势如呼吸般绵长。「玄冥冰夷玉髓」飞沙附着在根须之上,在炉火灼烧下缓缓渗入根须中,同时,飞沙也使火色变化,青白如冰魄。
等到了月挂中天,子丑之时,他又祭出了星月留盂,这件法器还是他一境时从东天道摊上淘来的,初始品级比较低,只不过程心瞻一直拿他承接月华,又时时以法力温养、填补灵禁,所以品级也在缓缓上浮,到现在也能一直用着。
星月留盂被他高祭在洞外空中,于是盂里便缓缓有月华星露积存,再被他取来融进根须中,
这便是:
「偃月作炉鼎,白虎为熬枢。」
于是这般,白日催根,夜里塑骨,转眼就是三十六天过去。
此时再看莲根须,已然是百骸齐备,经络如网,自行散发着盈盈玉光。
等到了第三十七天,炉火回阳,由文转武,大炼而烧之,于是莲纷纷脱落,被程心瞻拿出放置在一边,再持续以阳火灼烧莲蓬。
这般烧炼了九日,血色莲蓬才缓缓溶解,像血一样滴落到根须玉骨上。
这时,他又拿出一个玉盒,里面装着赤红的流膏,此物唤作「赤明离玉膏」,是之前他拜访四明山时,存思道长赠与他的礼物,是四明山丹山赤水里长出来的特产,是滋补血肉的良药。
炉火此时转为文阳,赤色玉膏被他投入炉中,在炉火炙烤下慢慢与莲蓬所化的血露融为一体,附着在根须玉骨上。
到了正午时分,他又祭出了一方宝鉴。
此宝鉴是他被加万法经师时宗里一同赐下的仪仗法宝,当时除了法袍与如意,还有笏板、醒铃,以及这方宝鉴。
这是一面不常见的方鉴,而且尺寸颇大,像是一块竖匾,长有九尺九寸,宽有三尺六寸。紫铜镜面,六合金英铸就镜边,镜背上嵌着玄武盘钮,称作,
「曜灵通明乾元宝鉴」。
现在,他将此鉴外祭,把大日之光聚拢的仿佛一道火柱,直直射在莲蓬化成的血肉上,在这个过程中,血肉缓缓涌动,渐渐有了人形。
这便是:
「赤镜悬丹室,火龙熔血精。」
这般又过了二十七日,程心瞻掀开炉盖,火莲化身已然成形。
不过这具化身现在只是徒有其表,而无内在神窍。
程心瞻将化身置于对面抵膝盘坐,又把方才脱落的莲召来。
莲有十六瓣,他便以莲为纸,割血作墨,指弄阴阳,绘制符箓,添作窍穴。
如此又过了整整一个月,随着一道道符箓打入到化身之中,三宫、五脏、七窍,一一齐备,化身也愈发形臻灵满。
等到炎炎夏日,明治山上知了一声高过一声时,随着程心瞻最后一道咒语声落,
“左目观天,青冥洞开,日曜通明,破妄见真!右目察地,黄泉显形,月华彻照,幽冥现踪!」
这具火莲化身陡然睁开眼!
成了!
————
夏日炎炎,尽管天鞘山的地形特殊,又有乌云遮掩,里面依旧是暗无天日,可是天象就是天象,哪里是人为阵法能够彻底隔绝的,所以阴沉的天鞘山内依然有一股燥意作祟。
不过这股燥意兴许也不光是因为夏日时节,毕竟这三个月以来,天鞘山可谓是没有一天消停过。
三个月前,木庙长老率先发难,说是庙主李下槐接到土庙庙主田秀娥的求援消息,火急火燎就出了山门,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要找土庙要个说法。
而土庙自家庙主外出渡劫十余年没有消息,这忽然来个求援消息没到自家庙里,反而是求救木庙,还导致木庙庙主一去不复返,土庙怎么可能会认,认为木庙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个时候,火庙的长老也惊诧的表示,说同在那天,自家庙主也出了门,同样没回来!
木火两庙这么一说,水庙的也慌了,自家庙主也联系不上了!
于是水、火、木三庙马上站在了一起,要土庙给个说法出来。
土庙能给什么说法,直接扬言说是不是有人见自家庙主渡劫多年没回来,起了什么坏心肠,在这找借口呢!
三庙自然大怒,他们是真联系不上自己庙主了,本就心慌,见土庙还在推脱嘲讽,差点当场打起来。
这天鞘山阴湿之地,但形势却如同一堆干柴,一点就着。
不过就在几天后,一身是伤的火庙庙主归山,二话不说直接杀上土庙,凭着旱魃之威,当场斩杀土庙的大长老!
同样惴惴不安好些天的金庙庙主铁破锋大惊,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竟要同室操戈,这在天鞘山历史上虽然也不是没发生过,但也确实少见。
火庙庙主大怒,说是田秀娥联合外人给自己下套,要袭杀自己,自己是拼光了身上的法宝,这才杀出一条血路逃得性命!
金庙铁破锋连问为何,火庙庙主恨恨道,说的是田秀娥不知从哪找来的帮手,要里应外合谋取天鞘山山主之位,成为古往今来天鞘山的第一个女山主。
而在这之前,自然是要把自己这些庙主都收复了才是,田秀娥说了,要是自己甘愿献出元神被种下尸奴印,便可留得一条性命。
可自己怎会答应?!
说到此处,火庙庙主连忙劝告铁破锋,万不可出山门!
铁破锋自然是忙不迭点头,而水庙木庙闻言则是大惊,连问可曾见过自家庙主?
火庙庙主当即便悲痛表示,虽然未曾亲眼见到过,但是田秀娥在动手时分明用上了薛灵珑与李下槐的随身法宝!
此言一出,自然是石破天惊,水、火、木三庙精锐尽出,将土庙团团围住。
这时,别说铁破锋,就是土庙自己都信了,因为自家庙主也确实多次私下说过,立志要当山主的事。他们只是在心里抱怨,自家庙主要做大事,为何不提前与自己这些下属说明呢?
火庙庙主怒火中烧,谁也拦不住,立马调遣属下,齐攻土庙,而水庙木庙自然也是以报仇之名攻入土庙。
眼看着三庙的人已经闯进了土庙宝库和尸窖,金庙也坐不住了,铁破锋一声令下,四庙齐攻土庙,又有两个庙主操控着镇庙邪尸领头,当天就摧枯拉朽一般就占据了土庙。
而土庙那些人,愿意降的就降,不愿意降的就拿来炼尸,肉身打散了就拿来炼器,总之是没有半点浪费。
随后就是坐地分赃了。
火庙庙主大方提出,天鞘山数千年传承,之前也不是没有内斗,但五庙五脉是一直传承下来的。而五行中土生金,两者亲和,便由金庙负责重建土庙传承,宝库里关于土庙的传承之物,应当由金庙收取。
铁破锋赶忙收了宝物,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言说定然不叫土庙断了传承。
其余的宝物,火庙庙主也提出让水庙和木庙多拿些,毕竟两位庙主极有可能已经遇害,两庙群龙无首,还是得多拿些资源,两庙的长老们拿了资源后要抓紧炼尸修行,尽快推出新任庙主出来。
金庙庙主听了略有不快,但当场人多,自家又已经拿了最为核心的传承宝贝,不好贪多,也勉强答应了。
而水庙木庙听了自然是感激涕零。
分赃结束,出力又吃亏的火庙庙主立即提出,五庙得抓紧联合更改护山大阵,莫让田秀娥带人打进来了!
于是改换阵法又忙碌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天鞘山封山,田秀娥未曾杀进来,外人也不知道天鞘山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改完阵法不久后,表面上山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不过暗地里,又是激流汹涌,水庙木庙里那几个有望晋升庙主的长老都私下来找上了程心瞻,开场甚至都一样,自然是言谢攻破土庙分赃时火庙的照顾。
而程心瞻的回复全都一样,一个字都懒得改,说的就是当初火庙无尸,攻破龙伯寨还是两庙帮的忙,自己怎么会忘呢?
开头寒暄两句后,每一个人找上门来的目的也都一样,就是想在争夺庙主之事请程心瞻说说话。
程心瞻自然是婉拒了,说这是两庙内部的事,自己那天一时冲动灭了土庙,已经有了悔意,现在要是再插手两庙庙主之选,传出去不知道他单行嵬意图何在呢!
于是,这些上门的长老又是无奈又是欣喜,不过不插手也好,且看看新立的土庙,庙主就是金庙铁破锋的徒弟,演都不演了。
不过如此一来,水木两庙内部的明争暗斗就愈发凶猛了,甚至还闹出了人命,多次火并还是程心瞻出手镇压的。
天鞘山就是在这样的躁动中来到了处暑时节。
正是闷燥的时候,天鞘山里又悄然蔓延起一个说法:
火庙庙主单行嵬,法力高绝,处事妥帖,能服人,应当举为山主。
(本章完)
第219章 当仁不让,躬行不怠
第219章 当仁不让,躬行不怠
“庙主,单庙主求见。”
金庙中,洞室最里面摆着一张石榻,榻上铺着一张白虎皮,铁破锋安坐在上,此时有人通传报名。
铁破锋看面相是个正值壮年的高大汉子,粗眉阔脸,短发平头,一脸的凶相。
听到通传,他手里的两颗核桃大的银球停止转动,他把眉头一挑,
“单行嵬?”
“是。”
外面人恭谨答了一声。
铁破锋冷哼了一声,
“怎么着,他想来说服我,举他做这个山主?”
最近风声四起,铁破锋当然有所耳闻,他算是看明白了,一开始夺了土庙时,这老猴子把好处都往外让,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甚至连风声的来源他都探查到了,水庙的二长老先说的,随后水庙木庙的其余长老生怕落后了,纷纷响应,火庙的人自然推波助澜,这便喧嚣尘上了。
最近金庙和土庙没有响应,就已经开始有人说闲话了。说单庙主那般仗义,金庙得了天大好处,居然此时还想着跟单庙主争山主之位,真是狼心狗肺!
“他一介披毛畜生,让他做了庙主便已经是师尊大发慈悲了,现在还想把心思动在山主之位上,我岂能应他?”
铁破锋大骂着,旁边传话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行了,把人请进来吧!”
铁破锋道,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真要是理都不理,那就是撕破脸了。
传话的退出去,不一会,程心瞻便进来了。
“单老哥,不忙着去安抚安抚水木两庙的人心,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坐坐?”
铁破锋夹枪带棒的说着,大马金刀坐在原地,也没起身。
程心瞻则径直走到铁破锋身边坐下。
铁破锋没想到这山猴子这般不见外,脸上的恼怒之色已经压不住了。
不过下一刻,程心瞻说的话就让他大惊失色。
“老弟,你不必防备我,我已经没几年可活了。”
“啊!”
铁破锋一脸不可置信看过来。
程心瞻笑了笑,点点头。
“单老哥,这,这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寿元到了,老弟你想想,也就是咱们天鞘山不论这个,真算起来,咱们这辈,我才是大师兄呢!”
铁破锋被这个消息惊到,一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嘴里胡乱说着,
“是,是。”
程心瞻还是笑着,但笑容里却有些落寞,
“我呀,师尊常骂的,禽兽出身么!在懵懂无知中就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后来踏上了修行路,在外面做散修的时间又耽搁太久,是直到自己瞎摸索着炼到二境的时候才被师尊领进门,不像你们,修行伊始就被师尊养在身边。
“不过禽兽出身总归是有一点好,我到底是山魈,不是野山猪,自身寿元不算短,要我是人族,这一路走来,早就死了。
“不过呢,现在也差不多了,我的四洗丹劫也要来了,过不去人就没了,过得去,也就几十年可活,应该是等不到下一次洗丹劫了。
“说到这个,我二境时田秀娥还没出生呢,反倒她比我还先渡四洗丹劫,你说气不气,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做人。
“来,现在咱们近在咫尺,你仔细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还有多少年可活?”
铁破锋目光撇来,之前没曾细瞧过,只记得这猴子眉发雪白,今日细看,才发现这老猴子面上的毫毛都白了,眼珠浑浊,脸上的褶皱裂口比外边的老树皮还难看,确实,这老东西自己刚入山时他就在了,也该死了。
“所以我得要做山主。”
程心瞻直视着铁破锋说。
不过没等铁破锋说话,他又说,
“我当上山主后立马宣布你为副山主,我拿到师尊留下的四境法门后就立即闭死关,几年之后我的洗丹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会尝试破四境,我死了,你就是山主。”
铁破锋眼睛亮了亮。
程心瞻将铁破锋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又道,
“我闭死关期间,你就是山主,要是我破境死了,你还是山主。若我真是偷天之幸,万一生机之下破境成了,这时候,你做山主,我为太上长老,一心修行,不会再过问山里事。
“而且天鞘山久不出四境的话,早晚会被人覆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于你而言,这是一件没有坏处的事情。”
铁破锋听着程心瞻的话,久久没有出声,目光闪烁着。
程心瞻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半晌过后,铁破锋这才堆起了笑脸,缓缓道,
“您是大师兄,本该承袭山主之位,不过……”
“只要你肯助力,我会在大家举我做山主时当场宣布你为副山主,如果我没做到,那在我正式拿到山主符印前,你随时可以反悔。我进入尸陀洞闭死关前,会当众宣布你代行山主之职,要是没有,你还是可以反悔。”
“一言为定!”
————
没过几天,金、土、水、木四庙庙主便共聚火庙洞前,共举火庙庙主单行嵬为天鞘山山主。
单行嵬假借闭关推脱,但四庙之人围在洞口不肯离去,无奈,单行嵬出洞,愿暂任山主之位,并当场宣布由金庙庙主铁破锋担任副山主,共治天鞘山。
众人当场决定,中元将近,那就在鬼节这天由单行嵬单庙主执掌山主信印。
这马上就到了七月十五,五庙的领头人聚集到天鞘山正中央的立棺山。
立棺山,听名字就知道这山的形状了,这里就是天鞘山山主的居所,不过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履足此处了。
众人来到立棺山山脚,这里有一个洞府,上面刻着「尸陀洞」三个字。
洞府入口有一道石门,石门上刻着许多骷髅鬼面,在石门的中央,有六个巴掌大的凹槽,刚好是六个恶鬼张大的嘴巴。
众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铁破锋第一个拿出了自己的金庙庙主钮印,印钮是一个九脸虎身的怪物。
随即,水、木、土三庙的新任庙主也都拿出了各自的钮印,上面的印钮分别是半人半骨的龙女、多手多头的树人以及肚中飞出九个婴儿的鬼母。
最后,程心瞻也拿出了火庙庙主的钮印,印钮是多手多眼的旱魃。
五庙庙主的钮印都是不允许带出山的,庙主可以死,但钮印不能丢,这个钮印是开启各庙宝库与尸窖的钥匙,同时也记载着各庙镇庙邪尸炼制之法。
由程心瞻带头,把火庙钮印按进其中一个凹槽中。另外四位也一一上前,将各自印钮放入其中。
随即,这座门户上的恶鬼图纹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门中游走,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
随即,众人便见到,这尸陀洞的门缓缓开了。
众人看向程心瞻,尤其是以铁破锋的目光最为热切。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今日我进尸陀洞即闭死关,寻求破四境之机,山中一切事务由破锋主掌。”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就进了洞。
闻言,铁破锋自然面露欣喜之色。火庙被程心瞻钦点的继任庙主,也就是最初带程心瞻进天鞘山的那位,面上则是一脸担忧之色。
上一任山主就是要说闭死关——结果就真死在这洞府里了,大家还是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灵力从这立棺山下散出来才知道。
不过好在这次单山主闭关前还知道指明副山主代掌山中之事,不然真有个差错,那又是百年糊涂账了。
而水木两庙的人则是脸色大变,这些天自己等人上蹿下跳捧你为山主,现在你成了山主怎么就拍拍屁股要去闭关了?而被自己等人一直冷落的铁破锋竟然要行山主之权了?
不过程心瞻没有理会身后之人怎么想,他进洞后石门再次关闭,外面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
这山主的洞府和庙主的也没什么区别,洞口在地上,但是洞府却都是深入地底,走了没几步就出现一个地洞,程心瞻跳下去,落了好一会才重新触地。
这下面的洞室就非常大了,上尖下大,像是掏空了一座大山。
寒气裹着腐朽的檀香扑面,程心瞻皱起了眉头,也第一时间把武青伯放了出来。
他抬头望了望,百丈高的穹顶上长满了向下垂着青灰色的石乳,这不禁让程心瞻想起了木魅上生出的那些奇长的怪手。
这些石乳发着惨青的光,把这个洞穴照的宛如冥府一般。
而自己下来的洞穴在穹顶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再环顾四周,地洞石壁上密密麻麻凿满佛窟,窟中的佛陀法相却是阴森古怪的尸陀林相——或半身白骨,或多手多眼,或破胸敞肚,那些佛像空洞的眼窝里有蛇鼠进出。
而在洞穴之底,程心瞻站立的地方,则是一片庙宇。
庙宇也不是中原禅宗的制式,四处挂着经幡,各个大殿前是金刚骷髅做护法门神,白骨为梁,人皮覆瓦,阴森吊诡。
每个殿里都供奉着魔气凛然的佛像,不时有宝光闪烁,看来这里面藏着不少的宝物。
不过他片刻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庙宇最中心最宏大的一间庙宇,上面牌匾上写着「大昭宝殿」。
殿中供奉着一个骑在行尸背上的腐骨佛陀,头上的颅骨裸露,颅骨顶上镶嵌着一个金冠。
而在这座古怪的佛像前,地上有一摊衣服。
程心瞻认得,这就是上一任山主的法衣。
他上前几步,把衣服掀开,尘埃升腾,露出底下的一些宝物。
上任山主是坐化,金丹肯定没有了,不过随身的法宝还是有不少遗留的,珍贵的法宝肯定都是随身放在窍穴里蕴养的,所以死后也就都掉落了,至于洞石里的东西,程心瞻也懒得破解去找。
他拨弄两下,尽是些尸幡尸铃一类的东西,像红皮葫芦那样自然天生的好宝贝一个都没有,自然就兴致缺缺了,一股脑都先收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钮印和一个养尸篓。
钮印入手冰凉,印钮和这座大殿里供奉的佛像一样,是个佛陀骑尸的形状。
这个就是天鞘山山主的信印了,可以打开天鞘山里最大的宝库与尸窖,同时也可以凭此越过五庙庙主,直接操控护山大阵。
这个就是程心瞻谋划许久想要得到的东西。
天鞘山的护山大阵与湘西山脉、地脉以及沅水、武水两道水脉紧密关联,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养尸格局,唤做「阴龙缠山蔽日绝阳大阵」。
不过在养尸的同时,这座传自古西方佛教的大阵历经数千年的层层加固,而且天鞘山是屡有四境山主,再经过四境大修士的代代加持后,这座大阵也早已成为湘西乃至整个武陵地区首屈一指的护山大阵,为天鞘山这个魔窟提供了数千年的保护。
相比之下,失魂涧就没有这样的底蕴,或者说,龙虎山也不想费大力气扶持这样一个大教出来,他们只想要一个搜刮游魂的势力,灭了再建就是,也不费什么功夫。
当年这帮古佛余孽一头扎进湘西的时候,那时整个武陵在正道看来都是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没有人在乎这里。只不过现在数千年过去,武陵山区散修聚集,形成一种别样的繁华时,但天鞘山却已经尾大不掉,成为一颗难啃的钉子了。
如果想要强行攻打天鞘山,那就是非五境不可破,而且即便是破了天鞘山的大阵,那以天鞘山为核心,方圆数百里内的山山水水,也就全都毁于一旦了,尤其是天鞘山还紧邻着沅水这样一条贯通一境的大水脉。
没有哪个五境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并且事实上,也没有哪个五境有这样的时间。
五境们都在做什么?
演法,创经,炼宝,谋求成仙之机,甚至与天上仙人对话、传达仙人旨意,乃至维持一教的运行、法统的延续。即便是讲究个除魔卫道,着眼的也都是五境大魔。
哪有时间把目光投向这里?
要说四境能破这个局吗?
也能。
程心瞻一路鱼目混珠、借尸还魂、挑拨离间、驱虎吞狼、祸水东引、过河拆桥、分化拉拢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心性和道术缺一不可。不过这片天地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一个三境能做到,四境玄在里肯定也有人能做到。
不过四境就不忙了吗?
也忙。
渡风灾,斗心魔,参玄悟机,孕育元婴,还要寻求合道之机,更要辅管一脉道统传承。
除魔吗?
自然也除,浩然、正一、重阳、玄天四盟都有四境坐镇,之前围攻西昆仑也是四境的简冰如主持,听说不日前句曲山的能岳玄在还和赤尸吴牢在海上大战了一场。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对手。
这世上有些事是五境该做的,有些事是四境该做的,有些事则是三境、二境乃是一境去该做的。也有些事很麻烦,说不上心腹大患,但也不能视为藓疥之疾,好像有心者无力,有力者有忌,谁来做也不合适。
这种事不太好做,但总得有人去做。
所以程心瞻今天在这里。
(本章完)
第220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
第220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
程心瞻对眼前这具化身很满意,胎光元神当即就从肉身中飞出,来到火莲化身中。
他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感觉比水莲化身还要自如些。
他把手往肉身黄庭宫处一指,龙虎金丹便飞了出来,随即被他吞入口中,紧接着,三境法力便充斥全身。
再从肉身以及洞府中取了一些必要的物件,程心瞻的胎光元神便驾驭新出炉的化身飞出明治山,径直来到了元阴殿。
程心瞻和董副教主禀告了些事,很快就又离开了平顶山,出了宗门。
此时,他的爽灵元神依旧驾驭竹身在无忧洞中读经学法。玄阳洞内,一众内景神与七魄则是在肉身中自行食气,继续开辟窍穴以及消化劫雷,一刻未停。
————
出了三清山,他一路西行,来到了南昌城南边的袁州境内。
这里是阁皂山的所在。
阁皂山是葛玄葛天师的道场,灵宝派的祖庭,以济世度人为宗旨,集斋醮科仪之大成者,是天下修道人心中的圣地。
阁皂山雄踞赣中,南北走向,绵延两百余里。程心瞻此刻在东边远眺,依稀可见北坡陡峭如削,崖壁间遍生古藤,而南麓平缓,幽谷深深,溪涧纵横,多生古樟修竹。
阁皂山的山门在南麓缓坡,坐北朝南,程心瞻落到此处。
这里还是一处不错的景致,唤作「鸣水河」的就是,山涧叮咚,仿佛乐章,水上横跨九道宽阔的石桥,桥后则是高大的山门牌坊。
牌坊左联曰:
「仙道贵生,玉字养气弘正法,三关炼形通八景」。
牌坊右联曰:
「玄门度世,赤书真诀济幽冥,十方禳灾证九清」。
上曰:
「灵宝宗坛」。
宋纪枢得到程心瞻的传信,已经在这等着了,就倚靠在牌坊门柱边上。
“万法经师来了!”
宋纪枢大声叫喊。
程心瞻闻言顿感头疼,快步上前,一把堵住了他的嘴,低声道,
“你快闭嘴吧!”
宋纪枢笑着挣脱,随即马上道,
“知你要来,宗里本是要请副掌教来迎你,不过被我劝回去了,到时候你定然不自在。”
程心瞻听闻立刻就笑了,
“是极!是极!”
宋纪枢帮程心瞻在门房处录了名,随即他便起了云驾,载着程心瞻往阁皂山深处去。这一路北行,程心瞻也算是大饱眼福,见识到了灵宝祖庭的福地气派。
仙山灵秀、道宫堂皇且不多说,只说这阁皂山中古樟参天,连成一片盎然碧海,山风拂过,碧海起涛,送来清香扑鼻,倒是让程心瞻想起家乡小镇的味道。
不多时,云驾放缓,但见正前方山巅上有一座三重殿宇,顶上鸱吻与云雾相连,仿佛是灵兽在缓缓吐云。
宋纪枢带着程心瞻在大殿前落下,后者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书四字,
「玄都万象」。
程心瞻跟着宋纪枢进了殿。
一进来,迎面便见两尊玉像,正中的玉像高至殿顶,乃是元始天尊,圣人脚下,还有一座等人高的玉像,是个手捧笏板、宽袍大袖的老者,正是灵宝派开派祖师,葛玄葛天师。
另外,殿中还有一人在等候,由宋纪枢代为引荐。
“心瞻,这位是葛副教主,道号圣应,嘿,这是我家祖师后人。”
宋纪枢冲程心瞻眨眨眼,将一位手拿竹笏、身形颇为瘦小的麻衣老者介绍给程心瞻。
“见过玄在,您无量寿。”
程心瞻恭谨行了一礼,没想到这位还是葛玄祖师留在人间的血脉子嗣,更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宋纪枢通信协商,竟然是请来了这位大能出面。
老者气息内敛,气质温和儒雅,像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他不等宋纪枢再来介绍程心瞻,而是上前几步亲切的握住程心瞻手腕,手掌很温暖,牵着他往殿里走,口中说道,
“孩子,我们见过的,当时在龙虎法会上,你的表现很优秀呀,后来你做了不少事,老道也都有所耳闻,很好,这很好。”
老人和蔼说着话,反手把笏板打在宋纪枢脑袋上,
“不像我家皮猴。”
程心瞻自然也记得这位老人,就是当年龙虎法会上阁皂山的带队人,当时自家的路副教主见着这位是执晚辈礼的。
“玄在谦词,纪枢本事了得,去年我们在苗疆,纪枢的阵法可是让我们都大开眼界。”
程心瞻笑着回。
圣应道长哼了一声,“不过半桶水晃得凶。”
圣应道长把程心瞻领到香案跟前,亲手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在法烛上点燃,递给他。
程心瞻恭敬接过,拜过了圣人与天师,插进香炉中。
随即,三人来偏殿就坐,有童儿奉上茶水。
“说来,心瞻对我阁皂山有恩,我等失礼,一直还未当面道谢呢,老道惭愧。”
圣应道长起身,要对作揖,宋纪枢自然也站了起来。
程心瞻连忙从座椅上弹起,绕过桌子扶着老道士坐下,嘴里连道,
“晚辈惶恐!”
这位道爷太多礼,程心瞻知道这是在说提醒天师印有鬼的事,程心瞻那一届虽然没有阁皂山道士被钤印,可往上数几届都是有的!
不过这个事,程心瞻已经听宗门长辈说过好些回了,阁皂山的谢礼都送过几十车了,也提过上门道谢,但都被自家长辈推辞掉了,自然是没有失礼这一说的。
等到几人重新落座,程心瞻便主动道,
“这次拜谒仙山,委实是有事劳烦。”
圣应道长摆摆手,笑说,
“兄弟之宗,谈何劳烦,心瞻有事,但说无妨。”
程心瞻点点头,便开了口,
“玄在,不知您可知道湘西天鞘山?”
宋纪枢闻言一愣,圣应道长只是眉头一挑,依旧温言说,
“这自然是知晓的,天之鞘么,西南极阴之地,都说尸不出湘西,全是拜这天鞘山所赐。”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说,
“天鞘山里,行尸不下百万之众,晚辈想,如果要超度这些苦主,非得是灵宝仙山亲起斋醮。”
听得这话,宋纪枢诧异的看过来,唯有圣应道长依旧镇定自若。
不过没等两人发问,程心瞻马上接着说,
“天鞘山现在老山主已死,火、水、木三庙庙主皆亡,土庙庙主渡劫未归,仅有一个金庙庙主不足为惧。”
听得这话,宋纪枢已然坐不住了,而圣应道长也终于面露惊诧,仔细看着程心瞻,似在好奇他是如何知晓的。
“天鞘山护山大阵的阵眼,现在在晚辈手里。”
“什么!”
宋纪枢猛地站了起来,冲着程心瞻大叫道。
圣应道长脸上则是浮现出笑意,持着笏尾点了点程心瞻,说道,
“心瞻,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哇!”
紧接着,程心瞻让宋纪枢稍安勿躁,又向圣应道长简单说了说内情,说到最后便是,
“总之,晚辈化身现在执掌天鞘山,开放护山大阵和进出天鞘山都不再是问题。
“晚辈计划分批带众同道潜入各庙尸窖镇压尸群,另外还需一批同道在天鞘山外起斋醮。
“等到时机一到,晚辈散去天鞘山护山大阵,届时我们斋醮阵起,还天鞘山一个妙严清净地。”
程心瞻看向圣应道长,诚恳道,
“这在山外主持斋醮的,晚辈思来想去,还是劳烦灵宝高功最是妥当。”
圣应道长静静听完,心中不免感叹:
徒羡邻家玉树,非吾庭院之苗!
老者起身,不让程心瞻阻拦,实打实作了一揖后,这才开口道,
“心瞻不知说的哪里话,这是上门来送我宗功德,怎么会是劳烦呢?”
程心瞻面露喜色,
“玄在,您这是答应了?”
圣应道长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心瞻只管去做,我们阁皂山定然竭尽全力。”
程心瞻起身拜谢。
————
两日后。
程心瞻出了阁皂山,同时他心中大定,灵宝派愿意出手相助,那这事就成了一半。
离开阁皂山后,他一路南下,很快就来到了赣州。
赣南一带群山起伏,但又不像武陵那边险峻陡峭,要温和秀丽的多。此刻正值日出时分,晨雾笼罩山头,雾如金水,山如鲫背。
程心瞻高立云头,以寻山望气之术鸟瞰群山。
“找到了!”
他落入群山云雾之中,临近一地,此处山势如群龙俯首,九道青龙背脊清晰可见,九龙龙首争珠处,灵气升腾。
这就是「青峦村」了。
龙珠位置是一口灵气氤氲的池塘,塘心有泉眼汩汩涌动,说是池塘是因为人工雕琢的痕迹颇为明显,池塘浑圆,岸边砌着白玉栏,实际上,这池塘极大,称湖更合适些。
围着池塘散布着房屋,池塘浑圆如太极,房屋排布成八卦。
这些房屋样式秀气,宛如民居,但是又高大气派,仿佛天上仙宫。
这些房屋清一色的青砖灰瓦,双披屋顶,不过却不显得乏味单调,因为这里的白墙极有意思。
这里的墙是阶梯一样的山墙,墙上的莲砖雕栩栩如生,像是云端立起的荷塘。每阶山墙上覆着黛瓦,两端檐角翘首长空,如乌龙昂首探云。
程心瞻身为豫章人,马头墙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他曾见过的都是尘世民居,像眼前这种兼具仙气与壮丽的却是没见过。
另外,这种修行世家不选择在山中餐霞饮露,而是像凡人一样依山傍水建房聚居,并以村自居,这也实属少见。
程心瞻降下高度,脚下马上就有一个倒扣碗似的法阵结界显现,似是在提醒他,外人到此止步。
随即,便有人从结界里飞出来,是个俊秀的年轻人,拦在程心瞻面前,但态度却是颇为友善的,率先行了一礼,
“这位道长有礼了,下方是青峦村,实乃有主之地,不知道长是特意来此,还是游山路过?”
程心瞻便回,
“贫道有礼了,此次前来乃是特意拜访形气合宗。”
年轻人点头,心中了然,那就是未曾提前投拜帖,否则就不是自己出迎了,这是突然来访的,于是他便问道,
“那不知道长名讳?来自哪座名山?我也好代为通传。”
程心瞻回道,
“贫道俗家姓程,道名心瞻,师出三清山,同在豫章。”
程心瞻嗓音温淳柔和,可落到这年轻人耳里却仿佛惊雷一般,骇得他陡然色变,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
“您,您是三清山的程道长?”
程心瞻笑了笑,说,
“豫章程姓可不少,想来我三清山中的程道长也不止贫道一个,不知居士说的又是哪一个?”
年轻人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脸色已然从礼貌变成了恭敬,
“晚辈听说,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便姓程。”
不久前,净明派掌教出山迎接三清山万法经师的事早已在豫章地界乃至东方道门中传开了,那可是五境真人!出山迎接!一般而言,那是仙人下凡才有的待遇!
众人自然要打听这万法经师什么来头,放在以往,三清山的万法经师虽然地位尊崇,但也绝不计要让五境迎接,既然名衔不特别,那就是名衔上的这个人特别。
这一打听,那么一切就都关联起来了。
白玉京斗剑、西昆仑义符、龙虎山祈雨、三尸岛参阵、句曲山长老、失魂涧灭魔、真武观渡劫,这都是一个人。
程心瞻。
他早已名传海内了。
这个青峦村值守门户的年轻人自然也听过,并引以为修行路上的上真仪型。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年轻人已经涨红了脸。
程心瞻点了点头,说道,
“是贫道,劳烦居士代为通传廖、曾、赖、刘四家。”
说着,他看出来这通传的是个小辈,一看就是想信不敢信,看不出来自己的深浅,但又不敢主动说让自己出示凭证,怕失了礼仪。
他自然不会让小辈难做,虽然没有穿法袍,但同样表彰三清山万法经师身份的笏板他是带了的,便也拿出来亮了一下。
程心瞻平时宁愿拿如意也不愿拿笏板,就是因为这笏板太华丽了,取大溪之玉、五岳之土、日精月华合炼而成,发五色霞光。
程心瞻只是拿出来晃了一下,便有彩光冲破云雾,凝成三座高山,尚有四个古篆大字悬浮空中,是为:
「万法弥纶」。
年轻人其实也看不懂这个代表什么,毕竟他之前也没见过万法经师不是,不过心底好歹是有底了,按下心中激荡,恭谨道了一声稍待,便马上往村里落去。
不过此时也不用他再辛苦通报了,四字现世,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足以惊动这青峦村里有见识的人物了。
那迎客的年轻人还未落地,村落的四面八方都有人飞天而起,迎面遇上了年轻人,后者见村中家主族老都在,连忙说明访客身份。
而这些家主族老在听说「三清山」、「万法经师」几个字眼后,纷纷掠过了年轻人往程心瞻所站方位迎去,速度又快了几分。
(本章完)
第221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二)
第221章 一呼百应,群策群力(二)
十来号人拥到程心瞻身前,面色热切。
其中一个老者隐隐站在其他人身前,这里似乎是以他为主。
老者朝着程心瞻拱拱手,便道,
“敢问可是程经师当面。”
程心瞻还礼,
“正是贫道,居士有礼了,不知是廖、曾、赖、刘哪位当面?”
老者便道,
“经师有礼,老朽廖钧山,忝为廖家家主,经师,里面请,咱们坐下说话。”
程心瞻自然说好,于是一行人便往村里落去,来到乾位的紧挨池边的的一栋建筑。
一行人进门前经过一个青石牌坊,程心瞻看到上面写着「杨公祠」三个字。
在杨公祠会客,这就是四大家的最高礼仪了。
进门之后就见到一方大大的天井,天井下面的财池里养着金色的锦鲤,锦鲤的尾巴极长,倒是有些龙鲤的雏形。
几人绕过财池,带着程心瞻来到正厅。
正厅后壁居中有个神龛,供奉杨筠松杨祖师的泥塑坐像,这位风水形势派祖师面容清癯,手拄木杖,看着就是测算无疑的高人模样。
只是不同程心瞻去句曲山、去散原山、去阁皂山,这里的人没有给程心瞻递香,而向来谦逊的程心瞻也没有主动去给这位杨公敬香。
因为杨公这道风水法脉不是三清门下,既然没有三清圣像,那光是这位杨公,还受不得程心瞻的拜。
四大家要拥程心瞻坐上正座主位,程心瞻自然不同意,要坐下面的宾座,这四大家又不愿意。
拉扯了一番,最后程心瞻坐上了正座次尊,看程心瞻坐下后廖家主才小心坐在了主位上,其余家主族老分列两旁宾位坐着。
不过这也无怪四大家多礼,杨公作为风水大家,形势派开派祖师一级的人物,想成就地仙而不得,最终以尸解仙飞升。
其所传赣南四大家,历代以来最高成就也不过四境,而且还时常断代,当下境界最高的廖家主,也仅仅只是三境。
四大家继承杨公法脉衣钵,以风水形势与驱鬼镇尸立家,尸解仙已经是其成道的最高追求。
而三清山的开派真祖,葛洪仙翁,除却内外丹道,在尸解仙一道上,更是继往开来的人物。在葛洪仙翁之前,尸解仙为旁门秘传,师徒口口相传,而且尸解时毙死之人极多,是一条险之又险的成仙小道。
是葛洪仙翁将尸解仙一道融会贯通后著书立说,吸纳入道门正统,提出兵解、水解、火解、杖解、文解等等分支,并罗列详说,提出许多尸解的仪轨规程,大大降低了尸解毙死之危。
这一功德无量的举动让尸解仙成为天下有仙志者的一条可行之路,同时葛洪仙翁也被尊为尸解仙宗师。
所以三清山作为葛洪仙翁的道场,程心瞻作为葛洪仙翁法脉传人,在四大家面前自然备受尊崇。
“九龙归池非凡地,八卦列象自通神,贵村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程心瞻以赞叹开场。
廖家主闻言很是惊喜,便道,
“不曾想经师也懂风水学说?”
程心瞻闻言便笑了笑,解释道,
“廖家主和众居士恐怕还不知道,我是福地里明治山出身。”
“呀!”
廖家主站了起来,其余一众人也都站了起来。
廖家主拱手对程心瞻行了一礼,“竟不想经师还是传道祖师的法统后人。”
程心瞻起身让大家都坐下,他来之前看过了豫章地志、赣州州志以及三清山和明治山的山志,所以他心里也很清楚,明治山对于此地四大家,那真就是圣山津梁一般的存在了。
原因之一在于三清山葛洪仙翁之于尸解仙的地位,原因之二就在风水与御尸之道上。
风水一脉的开派祖师郭璞,也是东晋人士,与葛洪仙翁私交甚笃,风水一道的开派经典《葬经》成书,葛洪仙翁与其玄徒孙,也就是明治山的首任山主詹碧云也出力不少。
而风水形势派的开派祖师杨筠松,又与明治山第十代祖师邹无晦相交莫逆,风水形势派的开派经典《撼龙经》,邹无晦多有校稿。
另外,风水形胜处,地气造化,必然易发活尸,所以对于寻山定穴之人来讲,御尸镇尸是不得不学的道术,而在杨门四大家这一支上,御尸镇尸之法则源自于明治山邹无晦授杨筠松。
所以有些类似于程心瞻之于句曲山,杨筠松实乃三清山明治山御尸这一小支的外传弟子。
有了这份渊源在,所以廖家主才说程心瞻是他传道祖师的法统后人。
说开了这么一层关系,四大家对程心瞻是又敬又亲,接下来的话自然就好说了。
“不知经师此次亲来,可是有法喻传下?”
廖家主道。
程心瞻摆摆手,连道,
“廖家主实在客气,什么法喻,实话说来,这次贫道是有事相求。”
“请经师吩咐。”
程心瞻点点头,说,
“下面贫道要说的这桩事,无论众位做是不做,但万万是不敢泄露的。”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他也没有说什么狠话,但他既然专门发声提点,那这四大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份量。
厅中之人连连点头,其中还有三四个年轻一些的更是被几个家主族老撵了出去,剩下的不过八个人,这些人又是掐诀又是念咒,祠堂里灵光泛滥,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启用了多少法禁。
等做好了准备,这些人才紧张兮兮看过来。
程心瞻便道,
“是这样,湘西天鞘山是天下绝阴之地,又藏尸百万,你们四家定然是听过的?”
众人点点头。
“贫道欲平了天鞘山,解了绝阴地,度了百万尸,我听闻廖刘两家能斩龙断水,曾赖两家善调理阴阳,又都身怀镇尸之法,所以想请诸位出山,替贫道,也是为苍生,了却这桩魔患。”
程心瞻说道。
众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心底难免都升起了同一个想法:
灭天鞘山?找我们?
不过应当是三清山万法经师的名头摆在这里,四大家的人脸色逐渐从惊疑变成坚毅,似乎都在逼迫自己做下什么了不得的决定,廖家主更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正要表态,便听得程心瞻继续说,
“贫道一具法身就在天鞘山内,暗中掌控大阵,度化群尸以及破解阴阳格局会由阁皂山牵头,就是要劳烦众位以及族中子弟配合,到时候,山中宝物自有分润。”
厅中八人心情瞬间由沉重转为狂喜,一口气没缓过来,脸色涨成了紫红色。
这经师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还大喘气?
廖家主深深吸一口气,又起身相谢,
“多谢经师垂怜!”
四大家独斗天鞘山的胆子没有,但跟在三清山和阁皂山身后,赚功德捡宝物的胆子是有的,而且很大!
说不定,凭此一役,家族里最近几代或许能催生出一位四境来!
程心瞻笑了笑,要是没从这些人面上看见从惊疑到坚毅的转变,或许自己说上几句客套话就要走了。
毕竟风水相比于内丹、雷法这些虽说是小道,但是世上修行的也不是只有赣南这四大家。实说话来,也是看在同在豫章一地以及祖上渊源的份上,自己才走这么一遭。
他们也算抓住机会了。
“劳烦你们一趟,还说什么谢,贫道大概提一下,到时候要拜托各位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在贫道法身的遮掩下进天鞘山尸窖内封禁群尸,使魔头无法调动。另一件是在天鞘山外围解绝阴山水大势。
“第一件事由三清山牵头,第二件事由阁皂山牵头,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来与你们详谈,到时候你们也早做准备。”
四大家之人连连称是。
说完后,程心瞻没有久留,马上就告辞离开了,他婉拒相送,化作一团火光遁走了。
四大家的人一直目送着,一直看不见了火光,这才霍然转身。他们强压住激动,聚在一起商讨着,一边想要举四家之力大办,一边又要小心翼翼,生怕走漏了风声,其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
飞离四大家,程心瞻没有立即离开赣南群山,而是拔高身形四下寻觅着,很快,他便找到了赣江。
这里靠近赣江源头,所以江水不像南昌城那边宽阔,也就百来步宽,他沿江上溯,很快就找到了江水源头。
这里是一处白石滩,石缝中水草丰茂,还有很多菖蒲生发,石滩上有孩子们在玩耍,摘蒲摸虾,两岸散落着不少民居,一派悠然野趣。
程心瞻在一处无人之地落下,拿出了一根法香,点燃后插进了石缝中,他静静待了一会,待香燃尽,他便离开了。
没入云端后,他顺着赣江一路往北走,远远的掠过阁皂山,来到了南昌城。
此时江心矗立着白龙沙洲,赣江到此一分为三,他还看见下游有不少净明派弟子在疏导水道,似乎这一分为三不光是白龙沙洲的缘故,还有净明派人为疏水导致。
他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做,看了一会看不明白,便折身往大江西岸,进了万寿宫。
程心瞻现在进万寿宫自然不需要通传,山门处值守的人老远就认出了他,迎着他进了山里,又通报了沈照冥来接。
“你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沈照冥听到消息过来了,还以为程心瞻是专程找他的,便要把程心瞻往自己洞府里带。
程心瞻止住了他,说道,
“不如先带我去见见玄在吧。”
程心瞻知道沈照冥的师尊在净明派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这个事和他老人家通个气应该就够了。
沈照冥不知道程心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拉着他落到一处山头道观中。
“师尊,您在吗?”
沈照冥在观外喊着。
“进来,领着客人还在外面等什么,平日里为师也没见你这般乖巧。”
沈照冥闻言笑了笑,领着程心瞻进去了。
两人坐下。
“叨扰玄在了。”
程心瞻拱手。
“说什么叨扰的,心瞻能来老道便很高兴,咱们整个万寿宫都高兴。”
量远道长还是下意识避礼,嘴上笑着回道。
沈照冥左看看师尊,右看看好友,总觉得上次心瞻来山里取经发生了什么事,但师尊不肯告诉自己。
“对了玄在,我看大江自沙洲后被一分为三,既有天数地势在,但也看见了人力疏导,这是为何呀?”
程心瞻问道。
量远道人笑着回道,
“七分天意,三分人力吧,自心瞻立沙洲后,大江就被分流,山里人看了看,决定因势利导,索性将大江一分为三,导入下游,最终汇入鄱阳。这样泛灾时,洪水分三股而泄,下游的危险就能小很多。
“沙洲下游这三条支流我们称作北支、中支和南支。北支是主道,用于泄洪,中支用于灌溉,南支用于漕运。
“这样枯水期时,南支可以保障航运通畅,丰水期时三支泄洪,三水协同,分疏导滞。”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这便是术业有专攻了。
仔细想来,自许真君之后,豫章一带以及周边,但发水灾,净明派从来都是一时间到的,即便是太平景年,净明派弟子也常常开发和修缮水利。
“仁心圣教,功德无量。”
程心瞻赞叹道。
“谬赞了,不过祖宗圣德,我等晚辈不敢使祖宗蒙羞。”
量远道长笑着说。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也说了自己的来意。
虽然净明派一不擅长斋醮,二不擅长镇尸,只不过自己才从这里得了天大好处,遍观典籍,在万寿宫里地位还要犹胜句曲山。
阁皂山的圣应道长和四大家的廖家主都没说错,解阴度尸,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微末散修或许不懂,但越是大教出身,越能理解这件事的份量。
自己应了许真君的谶,得了尊敬和好处,现在有这样一桩功德美事放在眼前,要是不跟万寿宫打声招呼,不太好。
只不过现在想来,以治水斩蛟闻名的大教,倒也不一定缺这么一份功德。
不过这就是程心瞻妄自菲薄了,世间没有哪个大教会觉得功德多。
量远道长听完程心瞻所请后,笑意像春水涨河一般从道人脸上溢出来,他拉过程心瞻的手哈哈大笑。
量远道长很开心,一是师门能分功德,二是见到心瞻如此优秀,心中对祖师的谶语更信三分,这第三么,就是遇见这样的好事,这位未来的地仙之师能主动想到其实帮不上什么大忙的净明派!
————
离开了散原山,程心瞻一路东行,出了豫章地界,来到了金陵句曲山。
听说程心瞻来了,承初真人在百忙之中还是抽空接待了他。
存天殿中,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叨扰真人了。”
承初真人笑了笑,说道,
“我听说你有事相求?说说吧,我们句曲山有什么值得你相求的?”
程心瞻也不掖着藏着,便说,
“真人,先前我在仙山中也待过一段日子,曾经有所耳闻,咱们山中有一脉专门是驱鬼镇尸的?称作茅山道士?”
承初真人点点头,
“不错,在山里,存神和符箓是大支,内丹、外丹、雷法、斋醮这种,自然也有小支修行,其中,便有驱鬼镇尸这一脉,主要是帮境内百姓驱邪的。”
程心瞻点点头,说明了来意。
承初真人静静听完,随即便笑了,满意的看着程心瞻,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做些什么事都还想着句曲山。”
(本章完)
第222章 双阳并至,狼奔豕突
第222章 双阳并至,狼奔豕突
明四百四十九年的开年很特殊。
正月初一是旦日春节,初二便是二十四节气之首的立春。
这种岁首春发、双节迭临的天数在道家玄理中被认为是“双阳并至,岁气交泰”的天地吉兆。这种日子,最是适合斋醮普渡。
这里面大有讲究。
其一,岁旦逢春合太乙之数。正月初一乃太乙救苦天尊巡界之日,初二立春恰应北斗破军星君执掌节气更迭。两曜神光交射,便是“天官赐福,地官解厄”的旺生格局。
其二,年初节初迭生乃阳精勃发之时。岁首阳气初萌,立春三阳开泰,《度人经》里说:“双春之日,道君开八门十二辰,放九光十阳之气。”
这样的天时,百年难得一遇。
时来天地皆同力,所以许多人都在想,莫非他真是天命所钟之人?
不过在天鞘山中,魔头怎知天数玄机,犹自浑浑噩噩炼尸度日。
自打新山主上位,刚好过去了半年,在这半年里,天鞘山的魔头们都没走出过天鞘山。
因为新山主闭关前特地交代了,以防叛教的土庙庙主田秀娥带着外界歹人埋伏在山门四周,寻机杀入,山中弟子在一年之内不得出山,起码等到四位新任庙主巩固了修为才好。
天鞘山上下深以为然。
正月初一这天一早,代山主铁破锋来到了木庙。
而在木庙中,新任木庙庙主正在炼制木魅,胳膊人头遍地都是,一片狼藉。听说铁破锋来了,这人暗道晦气,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随即拿手搓搓脸,挤出一个笑脸,出庙相迎。
铁破锋现在派头很足,见木庙庙主姗姗来迟,鼻子里冷哼一声,遂道,
“领我去木庙尸窖看看。”
“什么?”
木庙庙主闻言很诧异。
“什么什么,五大尸窖不光是各庙私产,更是整个天鞘山的基石。本座身为代山主,现在要查看各庙尸窖存量,看看有没有胡乱取用监守自盗之举,有何不妥吗?!”
铁破锋大声斥道。
木庙庙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早就把铁破锋骂了一万遍,心想着往年山主查窖不是没有,可你一个上任不到半年的代山主搁这逞什么威风?
不过饶是心中愤恨,但境界地位都摆在这,木庙庙主也没有办法,还是得老老实实带路。
木庙尸窖离着庙洞不算远,很快到了窖口。这里有人在值守,见到铁破锋和木庙庙主来了,连忙行礼。
木庙庙主摆摆手,便道,
“山主要来查窖,快快开门。”
听到称自己为山主,铁破锋明显受用,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值守的人连忙称是。
进了窖里,一股阴湿腐味便迎面扑来,不过铁破锋和木庙庙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很享受的吸了一口气。
木庙的尸窖有甲乙丙三座,在五庙里算少的,五庙里最多的是土庙,占了尸亲土的便宜,有七座之多。所以去年说土庙有野心,众人也没怀疑过,等洗劫土庙后,大家都赚的盆满钵满,自然就更相信土庙作乱了,纷纷夸赞起单庙主的贤明。
现在两人站在甲窖门口,下一层是乙庙,越往下行尸的品质也就越高。
尸窖里的样子和凡间帝王殉葬的俑坑很相似,一列一列的,每条坑道里密密麻麻站着一具具行尸,像是军阵。
这里面的行尸大多还保留着生前的服饰,有修者的,也有凡人的,有唐宋的,也有元明的,有些衣饰都已经腐烂成丝缕状了。
这些行尸额头上都贴着镇尸符,这是因为天鞘山地势特殊,尸僵很容易滋生灵智,自己就跑掉了。
而且这里头还不光是人尸,还有妖尸、兽尸、虫尸。只是粗略一扫,光这一个木庙甲字窖,行尸都不下三五万数。
不过铁破锋的眼睛更尖些,他扫了扫,就见到坑道里空缺位置很多,便阴阴道,
“这尸窖李老鬼还在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进来看过,那时候的空缺可没现在这么多啊!”
木庙庙主脸色有些尴尬,便道,
“山主,您也知道,我这初上位,又没有可继承的木魅,得自己重新炼,所以取拿的尸就多了一些。还有一个,单山主不是让不要随意出山么,所以也没有新进项,等到可以出山时,我等让属下们多多采尸回来,以充尸窖。”
“嗯。”
铁破锋应了一声,也没有细究的想法,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再看看宝库。”
闻言,木庙庙主的脸一下子就苦了起来,尸窖里的东西这位代山主不太好拿,等进了宝库,什么还尸丹、养尸玉,不是随手就拿了?
等到两人走后。
这座甲字窖里,足有几十个人扮作行尸的样子,屏气息声站在原地不动,每个人额头上都贴着符箓,看起来与镇尸符很是类似,实际上却是遮掩气机的符箓。
“已经走了。”
随即,这些人心中同时响起程心瞻的声音。
于是他们又重新动了起来,在身边行尸额头上连连掐诀,解开了行尸额头上的镇尸符,再替换成自己的符箓。
“你说说,程经师一个人看顾整个天鞘山,要监视所有地方,还得以心声给我们传信,这到底是多大神通啊!我听说,他老人家也才金丹一洗。”
说话的是赣南四大家中曾家的一个年轻人。
“那程经师的金丹一洗与旁人的能一样么,人家初洗就是黄天三九劫,你知道什么叫黄天三九劫么?”
回应他的是他的同族好友。
“怎么不知道,家主也过了黄天劫,就是在四洗的时候才出现。”
“是啊,这里面的差别就不知道有多大喽。”
“好了,快些做事,吉时就定在明天,现在所剩不多了,抓紧做完,耽搁了时辰,我等万死莫赎。”
这时,另一个人制止了他们交谈。
众人随即不再说话,手下动作更快了。
这些年轻一辈在甲字窖中更换镇尸符,当然还有辈分高些的、实力更强的,则是在更下层镇压那些更凶悍的奇尸。
从进来五庙尸窖以及山主尸窖一一探查,到消除每个尸窖中的示警禁制,再到解禁镇尸符、重绘镇尸符,再一一去替换,历时半年之久,终于要做完了。
在进来之前,正道各方也从未想到过天鞘山里贮存的行尸会如此之多,人人都以为程经师口中的百万数是夸大了说,没想到实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山中很忙碌,山外动作自然更加紧密,只是好在天鞘山恶名在外,是连陆帮都不想靠近的地方,其余人等更是绕着走,唯一一个水帮,现在应该还聚集在施州一带。
而天鞘山封山许久,也没人进出,这倒是方便了正道中人大显身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做事的人们仍旧很小心,多在夜间行事,还以障眼法掩人耳目,天上地下外围又有人警示,所以小半年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纰漏。
众人一直紧绷的一根弦也稍稍松了一些,总算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
正月初二,立春。
赤金的朝霞铺满了整个东方天际,明亮却不耀眼,今天定是一个晴天。
今年的暖意来的特别早,冰雪早早消融,在朝霞的照耀下,可以看见枯黄的地上已经有嫩绿的新芽萌发。
等到了辰时正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散发着光与热,把天地照的明晃晃的,同时也在催促冬眠的蛇鼠与泥土里的种子可以爬出来了。
在天鞘山的对面,沅水西侧、武水的另一边,这里有一个小山包。
不过随着辰时已到,这座小山包上的障眼法被缓缓撤去,逐渐露出真容。
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山包,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削山而成的九重玄台!
这是一座六面九重方正法坛,每重有六十四阶,每阶高九寸九分。
法坛顶上立着一座青玉宝阙,高十二丈,阙柱浮雕灵宝三十二相。阙顶悬七宝琉璃灯,灯焰跃动有三尺高,里外分作青、金、紫三色。
宝阙中央立着一架紫玉浑天仪,仪轨嵌二十四节气刻度与十二元辰刻度,此刻正在缓缓运转着,仿佛星云变幻。
至于他处,钟鼓、磐螺、幡旗、令箭等等仪器自是不需多说。
这便是阁皂山为这次罗天大醮设下的主坛,在此,阁皂山将统管诸宗,行「太上洞玄灵宝炼度玉匮明真科」科仪法典。
此刻,紫玉浑天仪上的刻度来到辰时,钟鼓磐螺齐响,幡旗无风自动,令箭绽放雷光。浑天仪骤然发出无穷光明,像是一条光河冲天而起,刺破云霄,随后在天云之上调转方向,像天河飞瀑一样往天鞘山上飞去。
就在光河正要与天鞘山上漆黑灵芝一般乌云相触时,那庇护了天鞘山数千年的厚重尸云竟然霎时散去!
光河就这般毫无阻滞的灌入天鞘山!
“啊————”
一阵阵的惨叫声从天鞘山中传出来,鬼哭尸嚎,惊天动地。
正在水庙宝库中闲逛的铁破锋与陪同在他身后的水庙庙主同样痛叫出声,以手掩面。
天鞘山里的人,法衣都是一袭带着兜帽的宽大黑袍,只要是出山,那便是从头到尾裹得紧紧的,只有在山里才会把这一身脱下来。
现在,几千年不见天日的天鞘山忽然迎来强光,即便是他们是三境修士,但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他们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而且铁破锋马上察觉出来,这强光还不是寻常日光,只是这么照,连他都感觉浑身火烧一般的痛,更何况其他人?
护山法阵破了!
田秀娥杀回来了!
这是铁破锋心中的第一反应。
“都把遮阳法器祭起来!五庙庙主打开尸窖,所有弟子全力御尸迎敌,开尸窖后,五庙庙主随我去请山主出关!”
铁破锋作为一庙庙主与代山主,本事不差,马上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法力加持之下,怒吼声传遍了天鞘山,在山中峡道中反复回荡。
铁破锋这一声吼,效果显著,惊慌失措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天鞘山弟子纷纷穿上黑袍,再各自祭起自己的遮阳法器,有些是伞,有些是珠,有些是瘴,随即往自己庙脉的尸窖涌去。
铁破锋让身边的水庙庙主赶紧去打开水庙尸窖,他自己也赶忙飞回金庙。
他的应对可以说没有问题,但事实却没他想的那么顺利,还没等他回到金庙,便听到水庙庙主惊慌的吼叫,
“尸窖的尸动不了!”
铁破锋心里一紧。
“木庙也是!”
“火庙也是!”
“土庙也是!”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过来,让他的心不断下沉。
有内鬼!
他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推测。
单行嵬已经入了死定?这么大动静也听不见?
他心里生出一股惶恐感。
他知道四庙都出了事,金庙也不可能幸免,也就不回去了,索性换了方向,嘴里大叫,
“去尸陀洞!”
于是,五个庙主很快在尸陀洞碰面了,这一碰面木庙庙主就指着铁破锋道,
“尸窖是不是你动的手脚!这些天就你要查窖,走过了四庙尸窖!”
铁破锋觉得此人蠢到家了,破口大骂,
“你脑子是被行尸吃掉了吗?!我查窖的时候你们哪个不在身边,我还能有这本事?外敌入侵,我还锁你们的尸?!”
水庙庙主赶紧拉住铁破锋,连道,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请单山主出来,而且尸陀洞里的尸窖是山主亲自保管,应该没事,我们请山主打开,让儿郎们用那里的尸。”
铁破锋冷哼一声,立马拿出自己钮印按了上去,其余四庙庙主也赶紧都拿出了自己的钮印。
“嗯?”
铁破锋与其余四位齐齐变色。
大门没反应!
“怎么会这样?!”
木庙庙主哭道。
“只有山主在里面锁了门,我们五庙才会打不开!”
铁破锋咬牙切齿道。
“是山主闭关到了重要关头,怕我们打扰所以落了锁?”
火庙庙主愁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铁破锋又在吼。
随即铁破锋和火庙庙主都拿出了铃铛果实叫唤里面的那位单山主。
不过,毫无反应。
众人脸上开始浮现处绝望之色。
而铁破锋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带伤归来,突袭土庙,坐地分赃,更改大阵,谋求山主,入洞闭关,临危不出,甚至还锁死了大门。
谁才是内鬼?
真的是田秀娥?
他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可是他不敢说出来,说出来后这境地只会更坏、更乱。
可是以如今的情况,还没看到敌人的面,护山大阵就已经被破了。而且作为备用阵法同时也是天鞘山最大底牌的「阴兵伐国」,居然连阴兵都调动不了!
五庙庙主就自己一人还在,其余四个新晋的都是草包,连镇庙尸陀都没炼出来,这还怎么打?
这还要打吗?
有心算无心,满盘皆输。
“分头逃命去吧!”
他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他身边几人没听清。
“分头逃命去吧!”
铁破锋癫狂的大叫一声,声音再次传遍天鞘山,随即,他第一个便跑了。
剩下四个庙主面面相觑。
随即,有些人也不管不断的拔腿就跑,也有的人还惦记着庙中宝库里的宝物,又回头取宝去了。
而铁破锋在远离尸陀洞后,立即要施展土遁离开。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不知何时起,整个天鞘山的地都已经变得似精铁一般硬了。
“单行嵬!”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与绝望,仰天大吼。
这分明是有人散去了天上的护山尸云,又把地下的出路锁死,能这般灵活的操控大阵,那就绝不可能是外人。单行嵬此刻并没有在闭关,而是正在操控大阵!
他强压心中的恐惧,往外飞逃,等临出山口时,他又忽然慢下来了。
只见他用黑袍把自己罩的严严实实,又收敛起金丹气息,看到后面大批出逃的弟子都过来了,这才悄悄混了进去。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4 请假一天
非正文章024 请假一天
抱歉各位书友们,今天工作太忙,晚上加班,没有时间更新了,请假一天。
(本章完)
第223章 罗天大醮,改鞘为桥
第223章 罗天大醮,改鞘为桥
沅江自南而来,临到天鞘山跟前时,江心忽生沙洲,沙洲全身黑土,形如乌鱼。
在风水形势里,这被称作「阴鱼死水」。
洲北为鱼口,阴鱼口中吐出来的江煞死水送到天鞘山上,江水东折,但这股江煞死气却被送上了天鞘山。
天鞘山的龙脉是一条蟠龙,龙尾起于南侧,与武水相连,一路北行,东转后再南下,绕行天鞘山一圈后,龙头再指向南边,正对阴鱼口。
龙脉吞饮江煞死气,吞入到龙腹山中,作为百万活尸的养分,即所谓「孽龙吞阴」格局。
蟠龙一路生出龙爪,探入周边的山势中,侵夺着地气。
天鞘山被蟠龙包围,唯有南边开口,但在这里,西来的武水把天鞘山的南边冲成峭壁,悬棺无数,凝成尸瘴。
若逢阴雨天,尸瘴浓郁则会化成阴寒的露水滴入武水,再被送入阴鱼口,滋养着阴鱼生长。
阴鱼再汲取沅水与地脉中的阴煞死气,送入天鞘山地脉。
这便是天鞘山、沅水、武水山水相依的极阴格局,以阴鱼口为核心,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江中鱼虾无影。
本来天鞘山的护山大阵是依地势而建,将一条山龙两条水龙以及水中阴鱼牢牢捆在一起。同时还催发山水阴气沿着天鞘山的四周蒸腾而上,汇成尸涎云,也即是一直笼罩在天鞘山头顶的乌云。
如此就不光是山水相依,还有天地相连。
整个阵势固若金汤,想要从外界攻入那就是和这一方水土作对,与地势天威作对,所以天鞘山数千年无虞。
但这次,天鞘山从内部被攻破,大阵操之于外人之手,尸涎云消解,山水被断开了联系。
随着位于沅江与武水之间、江心阴鱼西侧的主坛上发出无穷明光灌入天鞘山后,山里的魔头亡命外窜。
而此刻,在天鞘山龙脉龙首一带,自沅江北岸起,沿着龙脉北行七里,这里埋伏着一群人。
赣南刘家。
刘氏族人身上都穿着能隔绝阴煞的地衣,手里拿着祖传的分龙尺,按照一个奇特的阵势盘坐在地。
这里正是龙脉咽喉,是吞饮阴煞的必经之地。
这几个月以来,刘家子弟在龙喉之地埋金钉铁,饱受阴煞冲袭,很是辛苦,很是煎熬。不过此时,他们察觉到阵势已解,龙脉吞饮阴煞的份量迅速降低,和之前比起来,简直是清风拂面。
“动手!”
刘家家主大吼一声,不过他喊的动手并非是去拦截从天鞘山里逃出来的魔头——说好了,那是净明派该干的事。
他所说的动手,是要杀了天鞘山这条阴龙龙脉。
于是,所有刘子子弟都将手中的分龙尺插入预先定好的山穴中。
“轰隆隆——”
随着分龙尺尺身上迸发金光,上百的金光点位炼成一道巨符。
从上往下鸟瞰,这巨符分明是一个金刀模样,正正好斩在龙颈上。
于是地动山摇。
土里涌出阴寒的黑水,似是山龙的血。
而刘家人也不好受,山龙反噬,分龙尺被黑水浸染,发出悲鸣。地气泄露,阴寒之气往刘家人脸上吹。
他们一边运气阻拦阴煞,另一边还要稳住分龙尺,许多低境的晚辈,身上已经覆上了幽幽的清霜。
而就在刘家人动手斩龙颈的同时,位于武水北岸、山龙龙尾处的曾家人也动手了。
斩了龙颈,钉住龙尾,才好杀龙。
曾家的法术更为奇特,在山龙龙尾与武水交接处,撒下了大片大片的桃核,桃核上刻满了符文。
曾家子弟盘地而坐,口中念着咒语,同时往水里洒一种不知来历的香灰。
桃核入土后,立刻就生根发芽,转眼间就长成了一片桃林。
这片水边桃林不是乱长,位合九宫飞星,在风水理气上被称作「飞星截气」,即所谓「以木改气,以位断脉」。
这片桃林自身也是一个阵势,称作「九宫飞星断龙桃阵」,取《青囊奥语》里的「木应九宫,桃破八煞」之理。
根据曾家勘定,在这片山水相依格局中,武水属坎卦,为「一白水星」,龙脉属艮卦,为「八白土星」,种桃林以木性化坎水生艮土之势,以木克土、以土壅水,切断龙水相生之势。
而且曾家在桃核上篆刻雷符,往后阴雨天,此地阴气再起时,这片桃林便会召来天雷,击散阴气,又是为:「桃木代天刑,九宫落飞星」。
龙脉被截尾断水,自然有所感应,大地摇晃,裂开许多道口子,要把这片桃林埋进去。不过曾家自然也早有准备,曾家子弟又拿出许多红线来。
红线将桃林连成一个整体,死死穿在龙脉尾巴上,任这条地龙怎么折腾也摆脱不掉。
不久后,桃林所在之处,便有阵阵黑烟升起。
于此同时,在龙首处,分龙金尺所扎之处,黑水渐停,取而代之的,是乳白色石髓。
刘家人哆嗦着松了口气——此即《撼龙经》所言:「龙死髓生,地气返阳」。
而就在山龙龙首的正对面,江心阴鱼鱼口上。
廖家子弟早已等候多时,见大阵已解、龙头已死,龙头鱼口相接的局已散,便连忙从沙洲鱼背位置赶到鱼口处。
可即便是山水相接的局解了,但这里从阴鱼口中吹出的阴煞还是让廖家子弟站不住脚。
不过斩这条最棘手的阴鱼是廖家从另外三大家手里硬抢来的,自然是有心理准备,此刻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能耽误事。
廖家主是老迈之年亲自上阵,祭出九个巨铎,从铎的色泽看,似乎是犀角制成,里面挂着金舌。
金舌犀角铎悬挂在空中,起初被阴风吹的发出浑厚的巨响,但随着廖家主运转全身的法力渡入犀角铎中,铎声越来越小,那阴风,是逐渐被定住了。
“快!”
勉力支撑的廖家主从嘴艰难吐出一个字。
廖家子弟一刻也不敢耽搁,在鱼口处迅速倾倒朱砂。
朱砂在鱼口位置也组成了一个符阵,随后,廖家人点燃了朱砂。
“轰——”
熊熊的朱火冲天而起,与对岸的金刀符阵交相辉映,鱼洲上的廖家人似乎听见了嘶叫声。
同时,整个江心鱼洲都在晃荡摇动,仿佛活了一样。廖家主看着胆战心惊,心想着这要是再放任个几百年,这条阴鱼恐怕真要化成精怪了!
廖家人心细,也做好了万全之策,此时刚好派上用场。火烧鱼口的同时,还将这半年从家族库藏中以及四处寻来的充满烟火气的老旧香炉扔进鱼口前的江水中。
数千香炉像不要钱的石子一样扔进江里,那一块的江水像被煮开了一样沸腾,冒着大片大片的白烟。
随着白烟升腾,鱼洲震荡的动静缓缓小了下来,与此同时,从鱼口吐出的江水也正在缓缓由黑转清。
见到白烟升腾,鱼龙皆死,埋伏在天鞘山南崖之下的赖家人也动了。
这里才是真正的险境,南边是武水,另外三面是蟠龙围绕,顶上是层层迭迭的悬棺和尸瘴,要是另外三家没能成事,这里就是命悬一线了。
好在是此刻山龙已死,武水渐清,赖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只见赖家人为这场大醮准备的法器是扎成莲状的孔明灯,他们称之为「九曜莲灯」。这里地气蒸腾,放在以往是把水煞托举,融到尸瘴和尸云里去,现在则是托着孔明灯高高飞起。
也不知这半年里赖家准备了多少孔明灯,飞灯连成一道火幕,遇瘴烧瘴,遇棺烧棺。这火也不知是什么火,似乎是以尸为油,越烧越旺。还有惊慌失措的魔头从南崖飞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火海,惨叫着掉进武水里。
没过多久,整个天鞘山南壁便成了一方火海,最后,火势之大,连赖家子弟都要逃离此地,山壁上更是渗出血水来。
而在火崖的对岸,武水与沅江之间,阴鱼的西侧,正是灵宝主坛所在。
斋醮主坛上,阁皂山弟子看都没看一眼飞逃出来的天鞘山弟子,只是全心做着自己的法事——净明派诛魔的口碑向来响亮。
此次斋醮的科仪定制阁皂山的许多大人物都参与了,毕竟要度化百万尸,这是一件人人期盼的大功,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任,同时还是阁皂山时隔多年的又一次作为领头人统领正道诸宗发起罗天大醮。
不过这次主坛的坛主不是阁皂山副教主,不是讲经高功,不是斋醮首席,而是宋纪枢。
这是阁皂山掌教力排众议下的决定,他老人家给出的说法是到了让年轻人担当门面的时候了,要是当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还有老家伙顶上。
年轻人要是错过了这样的大场面,下一次要是再想遇见,可能也就等成老年人了。
此刻,坛下的宋纪枢脸上一派肃穆,不见任何往日的轻佻风火。
他身披九色云纹紫绶法衣,头戴五岳真形金丝冠,身背一把三尺三寸的木制法剑,两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卷宝光四射的经轴,步「九凤破秽罡」登坛,法袖飘摇。
在他身后,紧跟三十六位法师,着南斗六星法衣,其中十二人捧「三洞四辅镜」,十二人举「五色通明幡」,十二人持「九光宝节」,步「南斗注生罡」登坛,幡节招展。
最后,一百零八名灵宝弟子着五色绢丝法衣,头戴混元巾,分三列跟随,二十四人握玉铎,三十六人执木鱼,四十八人捧金铃,步「五行归元罡」登坛,妙音回响。
待到宋纪枢登临坛顶后,口中高念咒语,他念一句,身后的灵宝弟子便跟着念一句,在玉铎、木鱼、金铃的加持下,化作响彻天地的雷音法咒。
他手上的经轴便自行腾飞而起,徐徐展开。经轴展开的同时,又迎风便涨,越变越大,最后化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经卷天云,几乎将天鞘山完全遮盖。
宋纪枢取下背后法剑,握在手中,步罡踏斗,法剑挥动。
他剑指山龙龙首,喝令,
“金光!”
那里刘家人手中的分龙金尺大放光明。
他剑指山龙龙尾,喝令,
“木气!”
那里曾家所种桃木再次生发,又高一丈。
他剑指江洲鱼口,喝令,
“水涛!”
那里被廖家净化后的洲鱼口中吐出清水,卷起千堆雪。
他剑指对岸崖壁,喝令,
“火焰!”
那里赖家放的九曜莲再度迸发滔天火浪。
最后,他法剑指天,剑柄磕在自己所在的法坛上,喝令,
“土起!”
只见整个法坛轰隆作响,坛上的符咒闪烁玄黄光芒,整座法坛竟然迅速增长,从一座山丘大小增长到与天鞘山齐高!
此时,宋纪枢剑指天鞘山,左手掐灵宝法印,口中念道,
“五行轮转,镇煞焚僵;
九凤破秽,涤尽阴霜;
三光洞明,照破冥茫;
四辅经纶,重定阴阳;
急急如灵宝天尊律令!”
随着他咒语声落,五地的五行法光冲天而起,汇入到头顶的经卷之中,经卷也爆发出无穷光明。
经卷上的金字脱离卷面,像是下了一场金雨,灌入天鞘山中,刺破高山厚土,飞进天鞘山地底深处的五庙尸窖之中,落在了百万尸傀的肩头。
而此刻,在天鞘山的正中央,尸陀洞中,程心瞻在此处也起了坛法。
他的肉身亲来此地,着万法经师法袍,一应仪仗齐备。
他的幽精元神已经归位,而被他用了一年之久的山魈肉身便如一具寻常尸傀一样,被他放进了山主尸窖中。
此刻,他同样看到漫天金字如雨落下,头顶的经卷则是缓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扫过金雨,随即下意识的记住了那些飘落的金字,随后又本能般的将那些金字在自己的脑海中重组。
《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直到这一行字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在做什么——窃经!
他苦笑摇头,阁皂山这次真是下了大手笔,这场罗天大醮的核心法物竟然是是一本手抄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待此事了结,自己得亲上阁皂山解释一番才行了。
不过这时,宋纪枢统摄五行的喝令声与度化群尸的法咒声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他心中又不禁暗笑,自己那好友,最是好面,这次当上了斋醮总坛主,定要让他得意许久。
程心瞻为好友高兴,当初定主次坛坛主的时候,他是一力推好友为总坛主的,现在看来,纪枢做得也很好。
他无意名利,主动提出在山中起次坛。此刻围拢在他身边的,是在镇压尸僵后逐一汇聚而来的三清山弟子、句曲山弟子以及散原山弟子。
这其中,不乏看在他的面子上,专程赶过来的三境高修。
“该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他轻轻念叨了一句,随后,他便起太乙救苦法坛,这些人便跟随他一齐念咒,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一道道玉箓从他唇齿间化生而出,再落到地下最深处的山主尸窖中。
而无论是近十年的凡人新尸,还是上千年的诡异邪僵,此刻,沐浴着灵宝金字与太乙玉箓,这些饱经苦难的尸僵身上有神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触碰到灵宝金字的,统统化成一团白光,沐浴着太乙玉箓的,纷纷变作的一团青光。
白光与青光缓缓上浮,飞出了天鞘山。
“咕咕——”
天鞘山上忽然响起悠扬的鸟鸣。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些白光全都化作了白鹭,那些青光全都化作了青萤。
天鞘山中不再漆黑如天之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数以百万计的白鹭青萤从天鞘山深处飞出,直到没入云端,仿若一架天桥。
(本章完)
第224章 须臾五年,再聆师训
第224章 须臾五年,再聆师训
自明四百三十九年,绿袍老祖在南海化龙以及妖尸谷辰在东海立教以来,神州大地上便一改往日的安定和平,风云激荡,龙蛇起陆。
那一年,是己未年,因此这两件事也被称作「己未魔变」。
在那之前,正道昌盛,魔道安分,在那之后,魔道猖獗,正道攻伐。
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正魔两道的冲突依旧愈演愈烈,看不到半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迹象。
在这样的正魔交锋中,老一辈大修士的神通斗法与新一辈的年轻人展露锋芒无疑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两件事。
说到老一辈大修士,这一次的「己未魔变」之所以让整个正道都投入到荡魔大业中,就是因为在这一次的魔变中正魔两道出手的上限都太高了。
在魔变当天,句曲山的掌教真人就和同为五境的妖尸谷辰从句曲山一直打到了东海,最后又把海上妖魔与与其他正道门派领袖都引了过来,把东海打的海浪滔天,给这次的正魔之争定下了一个极高的基调。
到后来,句曲山大动干戈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了,妖尸谷辰潜入句曲山地下,拿人家七十二地煞之首的地肺玄黄气炼魔宝,听说损失了很多。
也无怪后来主张建立浩然盟以及诛杀魔贼,句曲山都是最出力的那一个。
不过也有人疑惑,谷辰虽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五境妖尸,可句曲山是出过仙人的呀,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让谷辰偷了宝贝还安然无恙逃了呢?
但对于这个问题,三尸岛的人不做解释,在句曲山当面更是提都不能提。
虽说自那以后,五境真人出手的次数渐渐少了,但四境玄在交手已经屡见不鲜了,这要是在以往,四境高修都在山中静修,便是见上一眼都难,哪里会时常出手斗法。
在这里面,三清山的守真玄在、句曲山的能岳玄在、散原山的忠正玄在、兵锋山的定飞玄在、峨眉山的灭尘玄在、青城山的姜庶玄在,都属是四境玄在里善攻伐、杀性重的,时常出海入荒,已经打出了赫赫威名。
而在三境羽师里面,壮年金丹依旧是诛魔的中流砥柱,像三清山的应静松、峨眉山的李元化等等。但更为人所瞩目的,则是年轻一辈们开始展露锋芒。
修行界里怎么定义年轻一辈呢?
一般说来,五十岁以下的二境、百岁以内的金丹,都能称得上年轻。当然在这里面还有一个门槛,那就是三十岁之前入二境、五十岁之前结金丹。
年轻,说的就是朝气蓬勃,赞的就是道苗仙种,五十结丹百岁渡劫和五旬二境百岁结丹,这当然不是一回事。
现在谈及三境中展露锋芒的年轻一辈,或许每个人心里排出来的名单都不一样,但是有这么几个人,肯定是永远避不开的。
第一个便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程心瞻,东方道门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
这个人一境时在白玉京上初扬名,以体剑、法剑、飞剑三术精通而为人所知,后来在西昆仑上展露符法、在龙虎山上展露雷法、在三尸岛上展露存神法,最近一次,是五年前在天鞘山展露度化法。
还有传言说,他精通三清道藏,除了三清山本经,他还观过龙虎山的天师印,迎取过万寿宫的经典,兼任句曲山的传经长老,还明悟了阁皂山的秘术。
他确实无愧于万法经师的名头。
当然,他不是一个只会观书讲道的经学家,他几乎一手策划覆灭了天鞘山这样的魔道宗门,他的计谋故事直到今日还在湘西广为传唱。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度过一次洗丹劫了。
他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渡过一次洗丹劫了,这是其余天骄道种无法比拟的绝对优势。
所以在很多人心中,尤其是在东方道门里,他俨然已经是年轻一辈的领袖了。
其实按理来说,提及东方道门的年轻一辈,那龙虎山天师府的小天师应该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因为从龙虎山八千年的传承来看,只要是被选定为下一代天师,那观其成就,最低也是五境。
只不过这一代小天师确实奇怪,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天师府,也从未见其出手过。尽管大家都认为这位小天师本事也肯定不会差,但是人们暂时还是无法将其排到程心瞻前头。
也就是这个原因,所以现在在东方道门里,浩然盟的风头就要压过正一盟。
因为谁家上头都有人,比上不好比,盟中又多是下山历练的年轻弟子,那么有程心瞻这么一位领袖在,浩然盟的腰杆子便挺的更直些。
而在巴蜀玄门中,领袖人物则是一对并蒂莲。
峨眉的李英琼和周轻云。
这两位不像东方的程心瞻,术法齐备,这两位是活生生杀出来的名头。
一把紫郢剑,一把青索剑,金丹之境不避任何魔头,要是双姝并肩,四境当面也敢试一试。
自玄天盟成立以来,死在这两位手上的金丹魔头已经超过了两手之数,其中不乏像八大金刚这样久有恶名的大魔。
魔道不敢进巴蜀,这两位便频繁光顾南疆和滇文,南派魔教对这两位是头疼不已。
前年的时候,两人深入南荒腹地,李英琼一人仗剑杀了八大金刚中的龙幽婆,覆灭了盘踞南荒数百年的血藤教。
周轻云更是胆大,竟敢孤身一人截杀八臂龙王曹烬,虽然最后未能诛魔,但听说曹烬受了不小的伤,一直闭关不出。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做出这样的大事来,最后竟在身为四境的辛辰子亲自追杀下逃脱了!
于是名震西南。
总有人说这两位是以兵器逞威,不过玄门中人对这种话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他们认为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就是善假于物,这两位既然有神兵在手,又能驾驭神兵,那为何不用呢?怎么,神兵杀的的妖魔便不是妖魔了?
而在以全真为主的北方道中,重阳盟里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则是燕赵境内白云观的道子赵复阳。
不过说实话,当今年岁,南北道差异很大,修行理念也各不相同,虽然总说南北一体,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团和气,不过两派人其实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更像是圣人口中的“老死不相往来”之境界。
所以南北两道互相了解并不多,对于东方道门来讲,北方全真主张避世隐修,没有西方玄道来的跳脱,所以对其了解还不如巴蜀玄门。
除去这几个年轻领袖级别的人物,其余头角峥嵘者就多了,任谁都能说出个十几二十个来,东方这边的宋纪枢、沈照冥、王成夷等等,西方的严人英、齐金蝉、袁永真等等。
这里面还有一个人,名叫叶照莲,净明派弟子,最近五年来与沈照冥朝夕不离,因在庾阳一带对抗南派魔教而闻名,一身水法与体剑术堪称出神入化,斩灭魔蛟妖蛇无数。
当时罗浮山的四境玄在曾目睹此人斩妖,赞叹他尽得许祖真传。
不过这个人之前未曾听过,应该是一直在山中静修,五年前才下山历练的。
但最令人惋惜的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俊彦,就在今日,与沈照冥外出,合力斩杀二洗蛟魔时,不幸遭受重创,伤了道基,要回散原山修养,而且很有可能要成为废人了。
目送着沈照冥带着叶照莲归山,这让许多在庾阳诛魔的同道深感叹息。
————
庾阳与豫章交界处。
沈照冥停了云驾。
“什么急事要你这样赶回去?”
沈照冥身边同伴,脸上满是不解。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杀了一个魔头后就要诈伤离开?
“我师尊回来了,就在你我斩蛟的时候,令我立刻归山,不然她老人家就要亲自来抓我了。”
以无尘莲化身行走庾阳、化名叶照莲的程心瞻笑着说,看他的样子,很是开心。
沈照冥一愣,他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温道长?”
他问了一句,这些年,尤其是在心瞻取经之后,两家交流愈发密切,自己也去过好几次三清山,连三清山掌教都觐见过,但从未见过这位好友的师尊,说是一直在山外。
程心瞻笑着点头,师尊归山,实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虽然师尊在归山后看见自己三道元神只有一道在山里很不开心。
沈照冥只是转念一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也笑了,
“看来我们怎么劝都不管用,还是得温道长下令。”
那年在梨山道会上,心瞻向大家讲述魂魄化元神时就说了自己是分炼三道元神。这样的好处是能分神同时做很多事,但坏处也很明显,一则是元神不稳固,二是元神分离肉身会折损寿元。
所以当程心瞻以叶照莲身份来邀他去庾阳时,沈照冥自然就猜到了好友是以一道元神驾驭化身来此。
当时沈照冥便劝过程心瞻,这样损耗寿元的事偶尔做做尚可,不要习惯了成为常态。
不过当时程心瞻只是笑,也不答应。
现在好了,他的师尊回来了,定是强令让他不许这么干了。
“行,那你快回吧,我也给师门传个信,把这谎给说圆了。”
沈照冥笑道。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化作一道剑光远去。
————
庾阳与豫章为邻,他这道水莲化身很快就赶回了三清山,不过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山门前等了等,看向北方。
那里有一道火光飞来。
正是他的另一具火莲化身,四年前的时候,他派出了这具火莲化身去北方,一边了解北方的魔情,一边寻找师尊的踪迹。
只是没想到,化身没找到,师尊自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自己收回在外二魂。
不一会,那火光落到他跟前,化作一道血红莲座被他收了起来,幽精元神也进入这道水莲化身中。
随即,他便进了山。
————
明治山,藏竹碑处。
这里的竹亭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温素空的样子一点没有变化,紫蝠法袍,黄蝉玉冠,手握赤黄琉璃如意。
而在竹亭下边的那个蒲团上,程心瞻屈腿盘坐,蓝羽法袍,丹珠赤冠,手握青黄龙虎如意。
温素空长相英气,程心瞻气质温润。
坐在程心瞻身边的顾心舒一会看看师尊,一会看看师兄,竟莫名觉得师尊和师兄还真有些相像。
“梅开早雪易折蕊,青桃强摘必伤枝。你当先天元炁是能劈作三份烧的柴薪?
“圣人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师竟不知道你的时间如此不足,为师更不知道,你的元神还如此有余!”
温素空冷颜竖眉看过来,顾心舒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
程心瞻已经被教训许久了,低头闭口不敢争辩。
“圣人曾设问,「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怎么,你已经超脱这样的境界了?还是说,你这位程经师已经孕育了婴儿,跻身四境,为师看不出你的深浅了?”
程心瞻闻言大骇,连忙俯身叩首,
“师尊息怒,弟子知错!”
一边心舒见着,也赶紧俯首叩头。
这时,天上落下一道水光,往程心瞻这边飞来。
程心瞻头也不抬,只是摊手一接,一红一白两道莲落在他手中,随后他再一翻手,收起了莲,两手继续按在地上。
同时,空中幽精、爽灵两道元神也在阔别肉身许久后再度没入他的紫阙。
“要悟阴阳之变,先学守中之道。明治一脉善于修身养性、心斋坐忘,这在三清山中人人皆知,也从不教弟子做燃烛争辉的愚行,你这一身所作所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走,你跟我去见掌教,我倒要问问他,我出山在外,托他看管徒弟,他就是这般看管的?这么多年对我是只报喜不报忧,我必不与他干休!”
程心瞻闻言连道,
“师尊,无怪掌教,掌教专门告诫过了,是弟子着了心障,执意要如此,弟子改过,您息怒,弟子定会改过!”
温素空看着程心瞻,方才她瞥了一眼,那两道在外的元神依旧神光灼灼,不曾晦暗蒙尘。看来这孩子没有耽搁《长生胎元养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的修炼,好在未曾酿成大错,她这心里的气便消去了一大半。
她再转念一想,这么些年来,自己也未曾尽过几分做师尊的职责,这次更是说走就走好些年,也不该过分苛责徒弟。
不过她又想到这徒儿竟然罔顾寿元损耗与心神疲敝,作分神化身之事,还是余怒未消,便道,
“都说你是万法经师,融贯万法,我看你许多经书都还没读明白呢!罚你去摩崖山下凿壁抄经,就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没有为师的话,不许离开!”
程心瞻恭恭敬敬叩头,
“徒儿领旨。”
(本章完)
第225章 北方魔秘,东阳石壁
第225章 北方魔秘,东阳石壁
又静静等了一会,没听到师尊有新的言语,似乎已经消了气。
程心瞻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师尊脸色果然已经好上许多了。
于是他便笑了笑,“师尊息怒,徒儿改过就是。”
温素空看着徒弟认错这般老实恳切,再大的火也消了。而且转念一想想,以三魂分身而居,竟然不见元神黯淡、心力交瘁。
甚至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明显是还留有余力,真不知道他的天资到底有多高。
加上这么些年来,掌教零零散散传来的讯息,无不向她诉说这位徒儿在求道之路上展现的傲人天资与卓越心性。
得徒如此,师复何求呢?
“你很不错,是为师的话重了些。”
温素空缓声道。
程心瞻摇摇头,他自然不会介意师尊的话重了,有师尊的提点关爱,他实在是开心还来不及。
“我走的时候你才入二境不久,等我再回来,你都丹过一洗了,你走的比为师预想的快得多了。”
温素空说,说完这句,她马上又加了一句,
“不过修行之事,不光要走得快,更要走得稳。”
似乎是意识到这后补的一句话又有翻账重提之嫌,于是她又赶紧补一句,
“你结丹、渡劫这两件大事为师都不在你身边护法,是为师愧对了你。”
程心瞻摇摇头,直接换过了话题,他问,
“师尊,您这么些年做什么去了?”
当时自己尚在海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师尊已经出山,而且还给自己收了师妹,看起来走的着急而又决绝。
此后又十多年未归,着实让他不安,以至于自己在四年前专门派遣一道分身去北方寻觅。
温素空闻言一愣,随后看了看顾心舒,说道,
“心舒先退下,过会为师再喊你过来,这么些年,你师兄是走的太快,你则是走的太慢。你自己先想想,稍后再好生与为师说说你这么些年都在干些什么。”
心舒那双漂亮的黛眉马上耷成八字,苦着脸应了一声,便先行告退了。
等到心舒离开,温素空看向程心瞻,沉吟片刻后才说,
“为师是找你师叔去了。”
果然。
程心瞻心中暗道。
“就是妖尸谷辰现世那年,你出海不久后,为师便接到消息,说谷辰的破封似乎与北派魔教的血神子有关。
“而且传闻,血神子已经把那些被峨眉镇压的魔头的封禁之地告诉了各大魔教的掌门人,现在南北魔教都在四处找,想要释放出更多的魔头来。”
说到这,温素空顿了顿,才道,
“为师查过,冰雪宫的上一任北阴殿主,就是被峨眉镇压的魔头之一。
“上一任北阴殿主是四境,一旦被北派魔教救出破禁,势必会对你的师叔造成威胁。
“所以为师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才急着赶去北方。”
程心瞻听着还是有些不解,便问,
“师尊想要在北派找到之前先解决了这个魔头?”
温素空点点头。
“那您去了这般久,可曾找到了吗?”
温素空笑着点头,
见师尊点头,程心瞻虽然有些好奇师尊是如何找到这个魔头的,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欣喜,如此便能给那位师叔解决掉一个不小的麻烦,他问道,
“那师尊这次回来是要知会掌教与众位副教主,请他们出山诛魔的吗?”
说实话,他有些想去。
不过,有些出乎程心瞻意料,温素空摇了摇头,她道,
“我们已经诛杀了那个魔头。”
程心瞻闻言瞪大了眼,惊诧道,
“徒儿没听错的话,您方才是说那上任北阴殿主是四境?”
温素空笑着点头。
“那您受伤没有?”
程心瞻连问。
温素空只是云淡风轻道,
“不过些许小伤。”
“您伤哪了?”
听到温素空果真受伤,程心瞻心一紧。
温素空摇摇头,
“无碍,小伤而已。”
程心瞻看师尊面色尚可,气息也还平缓,确实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不过此刻他心里又充满了疑惑与好奇,便问,
“师尊,血神子之事我听句曲山的长辈们说过,他是峨眉出身,还是长眉真人的师弟,所以知道那些大魔的封禁之地不奇怪。
“可师尊您独自去又是如何能找到?还有,您是如何诛杀四境妖魔的?咦,您方才说的是‘我们’?是谁与您一起去的吗?”
程心瞻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温素空闻言笑着回说,
“为师自然不知道那妖魔的封禁之地在哪里,北疆是何等大,十个豫章也比不上。”
“那您是?”
程心瞻也很不解。
温素空笑道,
“你想一想,这世上还有一人,他一定比我更早得到北派魔教要释放魔头的消息,也一定比我更想除掉那个魔头。”
程心瞻马上反应过来,
“是师叔!”
温素空点点头,
“不错,他如果要想保住北阴殿主的身份,就必须要在那个魔头解禁回宫之前暗中除掉他。
“而且他在北派中身居高位,如果血神子向北派透露了那些魔头的封禁之地,他也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所缺的,只是一个能陪他暗中除魔的帮手。”
程心瞻明悟了,
“所以师尊要做的,只是赶到北疆去,联系上师叔,随后便是等着师尊打探消息,等有了线索后,再合力诛魔?”
温素空点头。
程心瞻也点点头,那后面的事就好猜了,不知道那位师叔动用了何样的手段,但确实是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找到了那个魔头。
而师尊和师叔又不知使了怎样的手段,打开了那个魔头的封禁。
他感叹道,
“所以,师尊和师叔,您二位是合力斩杀了一位四境魔头?”
温素空看上去还有些不以为意,
“那魔头被关了几百年,早已经失了精气,身上也没有什么法宝,本来就是峨眉留给门下弟子练手和扬名用的,和巅峰四境是比不得的。”
温素空说的轻巧,可程心瞻自然不会认为真就这么轻巧,无论怎么说,那到底是高过一个大境界的四境。
“您真没受伤?”
他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温素空只好解释的更详细一些,
“我是去魔道领地与当今的北阴殿主勾结,怎么会用真身份,是借尸还魂过去的,那具上好的躯壳算是毁了,但好在元神没有受到重创。”
程心瞻这才彻底放心。
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急问,
“如果师叔知道其他魔头被关押的消息,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一一寻而杀之?”
不过温素空闻言却是摇摇头,他说,
“你那师叔不知道使的什么阴谋诡计,现在和那血神子关系还不错,这次上任北阴殿主的消息他是从血神子那里直接问来的。
“同时,你师叔也问了其他魔头的情况,不过据他所言,这些魔头的封禁之地其实血神子知道的也不多。
“现在之所以传出消息,说血神子已经把所有的镇压之地都告诉了各大魔门的掌门人,是要引蛇出洞,让峨眉自乱阵脚,自己前去查验,露出马脚来。”
程心瞻听着直摇头,这些人的心眼都脏。
“不过他们这么做还真有收获,听说雪域的穿心和尚就是这么被找到的,已经被魔教解救放了出来,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四境老魔。
“只是自那以后,峨眉也学聪明了,不在主动查验,所以最近,也没怎么听见有新的魔头被放出来。”
程心瞻点点头,暗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师叔和血神子还搭上了关系?
难不成就是那次在西昆仑,师叔领着北阴殿的魔头来救援血神教结下的情谊?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好奇与心疼。
自己在东海魔窟与湘西魔窟里都曾待过,在那种地方,整日目睹魔教那血腥残忍的练功之法,时间长了,是一定会出问题了。所以每次他在魔窟里想的都是尽快脱身或是尽快了结。
真不知师叔一个人在魔窟里这么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暗自叹息一声后,他便与温素空说起了句曲山的辛秘,说起了句曲山的驻世仙人被血神子吸干精血而死的惨事,并让温素空决计不能透露。
温素空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听闻后也是惊诧异常,久久不语。
程心瞻便问,
“既然师叔与血神子走得近,那师叔可曾打听到血神子炼的究竟是什么魔功,竟然这般神通广大?”
温素空摇摇头,说道,
“涉及到自己法统根源,血神子肯定是不会透露的。不过,你师叔倒是与我说过关于血神子的另一桩事。”
“什么事?”
程心瞻问道。
温素空轻声道,
“他说血神子这些年也一直麻烦缠身,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西昆仑了。你师叔在血神子那旁敲侧击得来一些消息,推测他应该是被一位道行极高的地仙盯上了。”
“道行极高的地仙?”
程心瞻疑惑着重复了一遍。
温素空点点头,
“嗯,你师叔说血神子很是忌惮他,宁愿在山中谋划,也不愿出去滋事。而且血神子与那位似乎是旧相识,应该是长眉真人那一辈的人物,不过听血神子的口气,又不像是峨眉的人。”
这可把程心瞻给听迷糊了,血神子可是杀过天仙的人物,当世还有这样一位地仙让他如此忌惮?
也难怪,自那次句曲山后,就没怎么听过血神子的动静了,原来是被大神通者盯上了。
“对了,这次回山,你师叔还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温素空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
“师叔给我的?”
温素空笑着点头,
“你可不知道,你这位师叔远在北疆有多关心你,恐怕你在山外的事迹,他知道的比我还清楚。你去净明派求法,他便猜出了你要学水法和厌胜水怪的斩妖法,是也不是?”
程心瞻感觉胸腔里顿时就涌现一股暖意,他点点头,
“是。”
“所以他托我把这门太阴法咒带回来给你,他说太阴皇君总管天下水府,咒令所至,浪止波平,蛟伏蜃沉,应该是你想要的东西。”
温素空递过来一个玉玦。
程心瞻接过。
这玉玦入手冰凉,但程心瞻握着,却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
第二天一早。
程心瞻出了明治山,往摩崖山方向来。
摩崖山状如石屏,横去一千二百丈,位于莲福地艮位。
山头上有演教殿,供奉玉清元始祖师,同时也是教中的藏书之所,兼修符篆、解字、敕正封奇、召灵驱鬼之道。
演教殿程心瞻很熟悉,他还时常被摩崖山主邀来讲解符箓之道,所以演教殿里大多都认识他,见了面还要叫一声学师。
不过这也导致他还没到地方,便被许多出入演教殿的人给撞见了,纷纷上前行礼。都是问经师是不是来讲学了,如果是的话,他们也好呼朋唤友来听讲。
程心瞻挨了师训,一点不见颓丧,一路乐呵呵过来,听人发问,笑着摆手,
“非也,非也,领罚来此。”
众人闻言惊诧,程经师在宗里无论行事作风还是修行开悟,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之人,也历来受长辈宠爱,怎么还被罚了?
程心瞻也没有做过多解释,径直往摩崖山落去。
摩崖山呈一字型,西北—东南走向,位于明治山的正西边,所以程心瞻便往摩崖山的东边阳壁上落去。
此刻,在崖壁上凿经的人一点不比山顶上演教殿中的人少,仿佛蚁附。
这里有些人是和程心瞻一样,受罚来此。有些人则是主动前来,或是观摩前辈刻字法意,或是观经静心。
此时朝霞照在摩崖上,仿佛把山壁镀上了一层金箔,整个摩崖山阳壁便如一副展开的巨大金书,上面刻满了各式各样的经文。
这些经文来自不同年代的不同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来此刻字。所刻经文大小不一,深浅不一,书体不一,字迹不一,内容不一,但这么密密麻麻排布上崖壁上,又显得分外和谐与震撼。
程心瞻大致扫了一眼,找了一处空白较多的地方,落在一处凸台上。此时他才发现,远看如米粒大小的蝇头小字,近看却是比人还高。
他抬手叩击石壁,竟发出金铁之声,这对低境弟子来讲,确实是不轻的处罚。
不过对于他来讲,刻字没有什么难度,主要还是借刻字静心以及体悟经典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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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26章 稽古振今,鉴往谋来(5K,月初求票
第226章 稽古振今,鉴往谋来(5k,月初求票)
明四百五十四年,三月初四。
朝阳初升,大好天气。
程心瞻看了一眼东方,手在袖袍里掐了两下,卯时五刻,时间刚好。
这正是摄食紫气的好时辰。
每天摄食紫气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具体的起始时间还会随着季节更替与地理方位的变化而变化。
有时候碰上阴雨,那就错过了。云雨雷霆生发在第一重天到第三重天,虽说三重天之上紫气不会被阴雨遮挡,可是那里的日光过于灼烈,摄食紫气的同时会被阳火伤到,并不可取。
另外再加上有时候闭关、炼法、炼丹、炼宝、入定、内视甚至与人斗法,等等情况,每天这一刻钟说错过就错过了。
而程心瞻自认为自己在踏上修行路后,一直保持下来的一个好习惯就是无论在哪,无论在做什么,有什么计划,都会尽量把日出时分的这段时间空出来,用于摄食紫气。
今日程心瞻特意早些出发到达摩崖山壁,也是为了不耽误这件事。
他就在一个方圆不过五尺的山石凸台上坐下来,开始吐纳摄食。
太初紫气乃先天太阳真炁,能涤荡后天浊质,无论境界高低,对待此物都是多多益善。
程心瞻一境时摄食紫气是用来洗髓伐毛,二境时用来滋润命藏宝窍,如今到了三境,他则是用来洗炼元神。
元神的修行又被分作人、阴、阳三境。
处于「人神」之境时,元神要寄居在肉身或者是化身之中,不能脱离躯壳长存于天地之间,要是长久远离躯壳,轻则神伤肉朽,重则神形俱灭。
处于「阴神」之境时,元神可以离开肉身进行夜游,不受躯体束缚,一念之间上穷碧落下黄泉,甚至可以久居于地底幽冥之处,但是不能长久显形于白昼。
到了「阳神」之境,可视肉身为皮囊,天下之大,元神皆可去得。咫尺天涯不过寻常事,更能单凭元神便可施展各类神通法术,修到极致处,便是「阳神冲举」、「白日飞升」,这是天仙之道。
程心瞻自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是过了「人神」之境,已经摸到了「阴神」的门槛了。
从他修道的年岁来看,这无疑是非常骇人的境界了,与他同岁的绝大部分修士,在这个年纪连元神都未曾缔结,更别提「阴神」。
他的元神之所以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则,他生来魂魄坚韧,这是天生的,所以他才能在明治山的入门法考中脱颖而出。
二则,他自食气起,便观想昴宿,观想昴宿可以固魂。
三则,明治山土地风水养魂。
四则,他先后修炼的《长生胎元养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都是天下少有的养魂秘术。
五则,他早早度过了金丹首洗,元神历经了品相极高的黄天三九雷劫。
正是因为这过往的一切慢慢积攒,所以才有了今日他这般高的元神境界。
而说到修炼元神,那太初紫气的神异之处又体现出来了。太初紫气是先天太阳真炁,按理来说,以程心瞻初入阴神的境界,是不适合沾染阳气的。
只是这太初紫气又不一样,不同于纯正的阳精日光,紫气是太阳初升、太阴方坠时的首道日光,太阳法意被太阴中和,也即所谓:「真阳含真阴,紫华氤氲生」。
所以这紫气既是蓬勃朝阳的造化之光,又是阳中抱阴的先天真炁,故而被天下修道者推崇为最是适合洗炼元神的天地灵气。
只不过这紫气是晴空日出之时便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无定份定额需要争抢,摄食紫气听上去不过举手之劳,似乎都对不起「太初紫气」这个听起来极为响亮的名头。
而摄食紫气每天又仅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如果想要见效,偏偏还得是水磨的长久功夫才行。
于是,人人都知道紫气的珍贵,可每天坚持摄食的人反而少之又少。而且多是才食气的初入门者,会坚持个两三年,等到境界再高一些、修行事务再繁忙些,就逐渐忘却这件事了。
往往是在数年后的某个晴空早晨,忽然心血来潮,摄一摄这紫气,会有通体舒泰之感,并下定决心以后要日日摄食,可第二天就因为被其他事耽搁,转而就抛之脑后了。
等到再过几年,又忽然想起,再次立志,随即再次忘记,如此反复。
更有高修甚者,认为微末小修都能摄食的紫气于己无用,还不如几颗高品丹药来的见效快。
许多人都说程心瞻天资高,做什么事都是举重若轻、信手拈来,可往往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强大心志与自律。
读书破万卷于他而言只是寻常,日日摄食紫气,在他这里也绝不是什么空话与口号。
随着他闭目吐纳、运转元神,三道由紫气汇聚而成的氤氲灵漩在他脑上成形,灵漩涡尾则是直通到紫阙之内,落在三道元神身上。
或许因为这里是宗内低境弟子的受罚地,而这些尚处在食气辟府阶段的弟子们因为师尊长辈耳提面命的缘故,还不曾懈怠摄食紫气。
所以此刻,放眼整道石壁,摄食紫气者不下千百,仿佛是金色的崖壁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紫色的小。
而摄食紫气的时光总是过得如此之快,不过转眼之间,大日炎炎,此时,只余光热,再也不见紫气。
程心瞻重新站起,拔出了佩剑。
「秋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把跟随他时间最久的剑虽然样貌未曾变化,但内里早已大不相同。
这把剑的变化主要是在于他持续的喂养金精矿物与天罡地煞,尤其是最近这五年。
最近这五年他以爽灵元神驾驭无尘莲化身在庾阳诛魔,因为一应法宝这在五年里都在消化劫雷,分不出身来,他只能用这把佩剑。
在庾阳这五年里,从头到尾他就只用了净明水法、真武剑法以及体剑之术,「秋水」可谓是饱饮蛟蛇之血。
另外,在这五年里,他斩获的蛟丹蛇珠不少,还包括天鞘山薛灵珑那一颗,这些丹珠在被他使用「回风返火」之术炼出了罡煞之后,含有金性的都被他炼入了这把佩剑之中,这也使得这把宝剑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程心瞻走出石台,凌空站定,提剑刻字,就这么开始写了起来,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圣人经典,微言大义,程心瞻写着写着,心中确实也是渐渐安定下来。
这种时候,就是稽古振今,鉴往谋来的好时候。
这种事他是常做的,小到明后数天的事务,中到最近一两年的规划,大到未来几十年的修行方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未来几十年的大规划,他上次做这样的规划还是在出海归来之后,给自己的定下了「慢一,快二,争三」的修行基调,而自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从当下来看,之前这么安排也没有错。
自己的一境可谓圆满,用时七年,游历南荒北疆,辟齐五府,五行轮转而开绛宫,另外开辟了三处雷宅,一处云宅,观想内景神九位。
二境他用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里,绝大多数时光是在山中度过的。
他入二境后就参加了龙虎法会,归山后在山中待了七年,修身养性,调丹铸剑,新辟窍穴一十二处,炼成「玉液炼形」、「心肾炼体」、「水火炼魂」、「心意通明焰」等诸多命藏神通。
随后他出海一年,深感魔道猖獗,立下精卫之志,决定以新得的「黄极正戊煞」早日犁庭结丹。
归山后,他在山中静修五年,新开「足阳明胃经」上的窍穴二十一处,得了「鲸吸」、「龙吟」两道神通,并成功犁庭。
犁庭之后,他去了句曲山,学法讲经四年,同时开辟「任脉」、「阴跷脉」以及「足少阴肾经」上的窍穴一十六处。
随后合黄龙青虎而结丹。
他在一境和二境的修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心境。
一境的修行让他体悟到了仙凡之别,所以对修行怀有敬畏之心,开窍存神都很慎重。五府开辟的顺序是他苦思冥想出来的,生怕有了差错,也担心落入平庸。
对于二境的修行,他则完全是将其当作了三境的跳板。
他开辟命藏窍穴的目的性很强,他在明确结丹罡煞之后,就通过自己对内丹、岐黄、存神三道的理解,确定了自己结丹所需的最少窍穴,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打通。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足用去了他十六年的时间。
命藏要窍足有周天之数,指二境修行是水磨工夫,蜗行牛步,能臻至圆满者是少之又少,非心如磐石者不可得,连程心瞻也不能免俗。
而自结丹至今,又已经过去了七年。
他敢做出快二争三之举的底气就在于他在魂魄与存神法上的修行。
在三境这七年,他以化身在外行走,始终分出一道元神调动着七魄与一应内景神继续着二境未竟之事,实质上是二三境同修。
而事实上,这种情形恐怕还会再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争渡来到三境后所做得事也让他比较满意。
杀杨玄蜡,逐姚开江,救洪长豹,扫荡施州,败白无常,毁失魂涧,杀三庙妖魔,倾覆天鞘山,度化百万尸群。
这无论哪件事,都是二境决计不能做成的。
而这一系列的举动,也稍稍安抚了他内心激荡翻涌的荡魔之心。
并且最重要的是,这清扫了武陵一带的魔祸,让失魂丢尸之事不再成为常态,同时,也彻底断绝了南派魔教一直想兼并武陵的心思。
这是他对于这世间的影响。
是他立下荡魔之志的根源。
这一路走到现在,今年恰巧是他修道的第三十个年头,程心瞻四十五岁。
该是要谋一谋未来的路了。
首先是对于自身境界的修行,这是长生根本。接下来的大事自然是渡第二次洗丹劫,这一次定然不能像第一次那样仓促应对,以至于在渡劫之后形同废人。
在首丹劫后,他也一直在炼制挡劫之宝,譬如那个葫芦,譬如他自己专门为挡劫新炼制的法伞。上一次挡劫用的大多是攻伐剑器,这种行为要不得,不然渡劫后对敌都没有可用之物了。
同时,他也要寻找其他能让洗丹劫早日降临的方法——当然是不能像曹烬施咒一样早来个五十多年。
其次,每一次的洗丹劫都蕴含着天地法理与造化生机,决计不能浪费了。第一次洗丹劫自己可以说是把雷劫利用到了极致,不但淬炼了金丹、肉身以及法宝,还利用劫雷开辟了紫阙,炼成了元神。
那第二次劫雷该做什么?
除了洗炼金丹、元神、肉身、法宝这些应有之物以外,还能做什么?
是了,应该把金丹由浑圆丹形化为大道神形,缔结金丹法相!
金丹法相和上清派独有的内景神法相差异很大。
内景神法相需得以上清箓为依凭,以自身观象出的内景神为神形,并且只有同时具备上清箓以及修行存神法的人可以施展。
内景神法相之神形,是天地已有之神,是借其神形。
而金丹法相则是以金丹为依凭,以自身大道为神形,这种神形,可以是天地已有神形,也可以是根据自身大道从无到有创造出来的神形。
只不过想要缔结金丹法相也需得满足两个条件。
一个是金丹能从浑圆丹丸形化成无形,不过这个无形指的并非虚无,而是说不限于丹丸固形,可以随心变化。
这需要金丹能达到极高的品质,许多人金丹三洗四洗也不能达到化有形为无形的境界。
另一个条件则是修者本身要能明悟出自己的大道真形,并使之显化出来。
这对修者的法脉与道心又是极高的考验。
有些人,即便修行天赋很高,金丹品质绝佳,但修行只是照本宣科,问其道心也只是人云亦云,说什么逍遥、长生之类的。
这种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是无法明悟自己的大道真形的,自然缔结不了金丹法相,也无法企及元婴之境。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早早缔结了金丹法相,那这种人就是兼具天赋异禀与明澈道心的人,也是有望元婴的人。
有的人修纯阳之道,心在光明,那么他的金丹法相很有可能就是一轮大日金阳,亦或是一片璀璨朝霞。有的人修心斋坐忘,又喜静乐道,那么他的金丹法相很有可能就是一头玄龟,抑或是一方顽石。
金丹法相因人而异,不一而足,而且一念之差又是千差万别,很多人自己的金丹法相现世后,或许和自己前一刻的想法还有很大出入。
程心瞻认为自己的大道志向早已明晰,现在则是要定其神形,并且在未来几十年内要好好打磨金丹,趁着下一次洗丹劫把金丹从有形化为无形。
而除了自身修行,还有一件不得不规划的事——那自然是除魔卫道。
除魔,除哪里的魔?卫道,如何卫道?
在连灭失魂涧与天鞘山后,程心瞻又派遣两道化身分去南北,他在这几年里,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南北派魔教,存世有千万年,与正道之间的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从来没有彻底灭绝过。
现在,随着血神子、绿袍老祖、谷辰等人的崛起,不过是再一次起风罢了,而且这股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这不比武陵山区中的魔教,以自己当前的修为境界,不说覆灭风暴,甚至连暂缓风暴的成形都无法做到。
在庾阳阻拦南派魔教东进,那也是整个浩然盟群策群力。整个庾阳防线,说实话,真是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而他在去庾阳之前,甚至专门去万寿宫求取水法,修行斩蛟灭怪之术。可即便是这样,他以一道化身支援庾阳,或可超常发挥出寻常二洗乃至三洗的实力,足以让许多人侧目惊艳。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因为这样的实力对于整个庾阳防线来讲,依旧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更别提反攻到南荒内部了。
这当然不能说是净明水法不好用,只是自己的修为境界还不到而已。
所以,他觉得自己在庾阳五年的价值,甚至没有自己一年时间覆灭天鞘山来的意义大。
所以下一步,除什么魔,是应该要仔细思考的问题,如何才能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至于卫道,卫的自然是三清山,卫的是万法派,卫的是东方道门薪火传承不灭。
而卫道所要做得还不仅仅只是除魔,还要防范其他教派对东方道门的鲸吞蚕食。比方说龙虎山想要化东方道门为私有,比方说蜀中玄门想要以玄代道。
这两家,是早晚要做过一场的,现在不过是魔患在前,各自安忍罢了。
咦!
程心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或许,在有一个地方,除魔卫道可以一起做。
西康!
(本章完)
第227章 乌飞兔走,友晤师授
第227章 乌飞兔走,友晤师授
“喔喔喔——”
心府里传来鸡鸣,把程心瞻从沉思中喊醒。
他看了一眼东方,原来又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停下手中剑,再次打坐食气。
等到摄食完今日的紫气,他继续凿壁抄经,不过历经一日一夜后,他对未来的大方向已经有了规划,心中愈发安定,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出尘高邈。
他在抄经的同时依旧一心二用着,不过却没有先前那么深入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了,只是暗自制定着去西康的详细计划。
一旦没有那么沉浸,对外界的感知自然也就更敏锐了。
不久后,他感觉到石壁上反射的太阳金光愈发耀眼,身子也被晒的暖洋洋的,知道是正午到了。
于是他执剑刻字不停,但同时祭出了那个红皮葫芦当空悬立。
这个葫芦和血莲座一样,在山魈手里和在程心瞻手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
葫芦形质本身就是极好的,盈盈可握,上肚丰若悬斗,下腹垂如满月,上下合四六之数。
葫芦最大的变化便在于颜色上,在山魈手里时这葫芦发着红艳艳的光,仿佛血泼的一般。而落入程心瞻手中之后,炼去血煞魔气,宝物华光完全内敛,这葫芦便露出了本色出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颜色呢?
如果要让程心瞻来描述,他会说是「枫瘿经霜色」。
像是枫木历经秋霜后呈现的那种红色,既不艳丽,也不黯淡,颜色比较深,但又没有妖异感。
而且葫芦表面有天然生成的瘿瘤纹,不好说是什么形状,有些像云霞,有些像星图,也有点像某种玄奇的符纹。
葫芦成瘿纹这是大大的吉兆。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法器制式」篇里说:「有瘿者,为地炁凝结之象。瘿纹若星斗分野者尤贵,可封存雷符。」
《道法会元》「制煞符式」篇里也说:「若得木瘿天然盘屈者,刻酆都山形,可摄地司猛吏。」
所以当两个童儿替他炼去血煞魔气,他见到瘿纹真形时便有种难言的惊喜,当即给这葫芦取名为「赤瘿」。
「赤」取其颜色,《度人经》里又有「赤明开运」之说,「瘿」取纹路,而两者结合,便是程心瞻希望此宝能给自己讨个好彩头,早日渡过金丹劫数,成就「赤子元婴」之境。
而等到他细细来炼化葫芦,果然发现这葫芦另有玄妙。
他初见葫芦时被山魈大大的误导了。这葫芦外皮赤红,内发火焰,所以山魈便认为这是一件火属灵根,将其炼成了火属灵宝,程心瞻当时见了,也以为是这样。
不过他在炼化的过程中便发现,实在是山魈眼界低,误了宝物,也误了自己。
这葫芦实属「土中木」,是难得的异种灵根。
这株木属灵根饱饮数个山头的地气才长成,只是因为南荒地下多有火穴,所以灵根吸食地气时自然沾染了火性,木再生火,于是内里便有了火域结界。
如果这株灵根扎根在夔州,木亦能引雷,常年受天雷沐浴,兴许就是一个紫皮葫芦,里面就是一方雷霆结界了。
所以这宝贝实则是以土为养,以木为根,遇火则赤,过雷则紫。
现在这灵根先接触到地火,成了赤皮火宝,但是「土中木」的根本法性没变,所以照样能吞雷纳电。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山魈才觉得拿此宝来渡丹劫是极为好用。不过他肉眼凡胎,只以为是宝物皮实,能硬抗劫雷,却不知这宝物本身就是一件亲雷之宝。
而程心瞻明悟此中关窍之后,自然是雷火齐上。
若得空闲,便是晴天以火炼,阴天以雷炼。
若是繁忙无暇,便放置在心府中,御使内景神以「雷车火旗搬运功」炼之。每一次雷火相交,便有一道新的法禁灵纹在葫芦内壁成形。
现在,这葫芦里霆焰混存,已然是一件极为了不得的烈性阳宝。
此刻葫芦被祭于当空,感受到太阳光辉的照耀,葫中法禁自行运转,自发摄取正午丙火纳入葫中。
除此之外,程心瞻还专门为这葫芦创造一道法禁,葫芦摄取天光地火、雷霆雨露后,既能化成葫中雷火法域,又能凝成阳精雷浆。
并且后者于他而言,不光是能增强法力的阳炁,更是难得的烈酒,他向来是好这一口的。
而有了「赤瘿」后,之前师尊赐下的「现行」葫芦,当时是作为他初修雷道时所用的雷浆承载之器,现在也就用不上了。他转赐给了白龙乃,这个小狗儿跟自己久了,也好上那一口了,正缺一个酒葫芦。
他炼宝刻字,转眼间就是日薄西山,夕阳万里,红霞满天。
温素空对程心瞻说的是没有她的话,不许离开,但很多受罚来此的凿壁弟子只是受白日之刑,所以此时都驾云离去,回归洞府。
程心瞻收起了葫芦,也停下了刻字,他放眼四望,不光是此间山壁,天上炼法、赶路诸弟子也都纷纷回山,如倦鸟投林。
眼前景象,不由让他回想起自己来到三清山的第一天,那时济虎道兄和济源道兄在丙辰院宴请自己,那时所见,与此刻别无二致。
他嘴角泛起微笑,恍惚三十年,如白驹过隙,但是三清山中的美景,他是永远也看不腻的。
“喂!”
正当程心瞻沉浸于夕阳美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他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天师府里的那只狐狸。
“程道长,怎么着,你也犯错被罚了?”
狐狸戏谑道。
程心瞻笑着点头,回道,
“是啊,做了错事,被师尊罚了。”
狐狸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就这么干脆认了下来。
她感觉到自讨了个没趣,随即不再理会程心瞻,继续刻字去了。这摩崖山上的道士眼睛可尖了,马上就要天黑,要是发现自己偷懒,又要叨叨个不休。
不过刻字受罚五年有余,狐狸还真觉得这里挺不错的。
受罚也不耽搁自己的修炼,这里灵气浓郁,不见纷争,又没有差遣,自己白日在洞里读经画符,晚间在崖壁上刻字悟法,还不耽误沐浴月华。
而且读经有不懂的地方,随便拉个凿壁抄经的弟子问问,他们都很乐意解答。
五年间,狐狸很明显能感知到自己的法力和符道造诣都在飞速增长!
而且三清山里还有一个万寿园,那里有很多妖族,那些妖族和三清山弟子也没什么两样。狐狸还和其中一个在演教殿中学法的貂精交了朋友,这个朋友在晚上还时常来看她。
不过最让狐狸难过的是无论她想了什么办法,也联系不到外界,联系不上姨奶奶。
要是姨奶奶也被捉来就好了。
胡宝妆时常这么想。
程心瞻不知道狐狸怎么想的,但是他看得出来,狐狸身上从天师府带出来的那股装腔作势的奴性与狐媚样确实消减了不少。
欣赏了一会暮色,等到月挂梢头,程心瞻便继续刻字。
等到一轮上弦月当空悬挂,清凉如水的月光又把整面石壁覆上了一层白霜,金书变银册。
他刻着刻着,忽然发现石壁上出现了几个大大的人影。
他扭头回望,随即便是一笑。
是他那群伙伴们来了。
“我们听了消息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你在这。”
冯济虎笑着说。
程心瞻有些意外,“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时,蒲济萱挥袖放出一道大大的云,大家席云而坐。
“自你入门以来,山里对你的夸赞就没停过,大家都听的耳朵起茧子,见多了你讲经说法,但受罚的样子却没见过,这破天荒的一回,我们岂能不来看看?”
冯济虎大笑。
众人纷纷应和。
程心瞻苦笑摇头。
“我听说温山主回来了,心瞻是受了温山主的罚?因何受罚呀?”
孙妙殊问。
程心瞻便答,
“师尊离山多年,回来后说我做事急于求成,心境出了问题,所以让我来抄《清静经》了。”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点头。
是的,心瞻确实太快了。
在场的,如今缔结金丹者也不过是方为敏、郑妙机、萧妙语、徐济深四位,这里面还有两个本身就是道子,除了祝兼容现在正在闭关结丹,其余的都还没动静呢。
但即便是这样,宗里长辈还都说这一代年轻人潜力十足。
不过他们这些人心里却都或多或少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是得要抓紧修行啊,总不能让心瞻甩开太多吧!
而近些年来最让人惋惜的就是余妙音在东海灭尸时遇难,本来,他也是金丹根苗之一。
而程心瞻心里也明白,大家齐来找自己也不过是在忙碌的修行事务中找个借口出来聚一聚,说说话,放松放松。
所以这一晚,大家都没说修行上的事,而是天南海北的闲聊着,有人说东海浩瀚值得一看,有人说漠北草原仿佛碧海,有人说陇右黄沙也别是一番景致。
等到天放光时,大家在程心瞻的建议下又齐坐云头摄食紫气,随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程心瞻一边刻字,一边想着法相与西康的事,不知不觉间,乌飞兔走,山壁便金银变换了三十次。
“师兄——”
这天傍晚时分,心舒来了,人还未到,但声音已经远远传过来了。
“师尊喊你回去啦!”
心舒落到程心瞻近前,脆生生说。
“好。”
程心瞻笑着点头,收起了宝剑,任由心舒拉着回了明治山。
回到无忧洞的第二天,他就又被温素空单独叫过去了。
“我和掌教大吵了一架。”
程心瞻才坐下,温素空就说了这么一句。
“啊,是为何呀?”
程心瞻吓了一跳,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难不成还是自己多年分神化身掌教未曾制止的事?亦或是师尊不在,新开了梨雪山法脉教授存神道的事?
温素空便道,
“自然是为了那龙沙谶的事。”
“嗯?”
程心瞻未曾想到是这个原因。
“师尊为何生气?”
他连问。
温素空冷哼一声,说道,
“我看掌教和那几位副教主为了大兴宗门是失了分寸,昏了头!”
“师尊何出此言?”
程心瞻小心问道。
温素空便说,
“还是掌教主动喊我过去商讨你开山收徒之事的,哼,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许天师发谶说你要收八百地仙你就要收八百徒?要是谶言八千你还要收八千徒不成?!
“你光是自身的修行就急躁到兵行险着、分神化身,哪有功夫收揽教导八百个徒弟?许天师发这个谶语是要助人还是害人?
“还有净明派想出的蠢点子,让你记名收徒,不必亲自教导。这更是大大的昏招,八百人的因果,你如何受得起?
“要是许天师的谶语不应还好,要是真应了,这八百地仙里但凡有一个心术不正的,走上了歪路,地仙堕魔,那是何等大恐怖,而这份因果也要记在你头上!
“为师都不敢想,不经法试问心,让你记名收徒,交由他人教导,这种骇人的话他净明派是如何敢说出口,而掌教竟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妥,你说他是不是昏了头?”
温素空怒斥着。
程心瞻能看得出来,师尊这次是比回来时看到自己分神化身还要生气。
但这两次勃然大怒,却都是在为自己操心。
程心瞻此时也才反应过来,师尊担心的事自己之前也没想过,总觉得这样的大事听师门安排就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此时,被师尊这么一点拨,确实又认识到事情是有些不对。先不说自己忙不忙的事,但凡这里面有一个心术不正的,成就大神通后做了错事,那自己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那掌教?”
程心瞻试探问道。
“掌教之前是期望着借此机会进一步大兴宗门,这和你着急荡魔一样,都是着了心障。被我喝了一通后,马上就恢复清明之境了,他还想要来找你致歉,被我辞了。”
程心瞻连连点头,“那不必,那不必。”
“我喊你过来就是为你给你吃一剂定心丸,诸位教主他们会和净明派重新商议此事,肯定是急不得的。
“你更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八百地仙之师,等你自己先成了仙再说吧!”
“弟子遵命!”
(本章完)
第228章 试彰利钝,磨分善恶
第228章 试彰利钝,磨分善恶
得师尊教诲后,程心瞻有所感悟,认为修行不过动、静二字。
与他而言,在山外除魔卫道,便是动,在山中安分修行,便是静。
这同样也可以称之为【张弛】、【劳逸】、【作息】、【文武】,归根到底,还是【阴阳】。
阴阳学说里有言:「孤阳不生,独阴不长」,这放到修行之动静二态里,程心瞻亦有明悟,即所谓:
「动而不静则竭,静而不动则虚」。
如果只知动而不知静,则会心力衰竭,如果只知静而不知动,则会陷入虚无。
而阴阳无限可分,他认为静又可分为【阴静】和【阳静】。
【阴静】则是心斋入定,是老子圣人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的境界,是坐看世间万物运转而本心不动摇的极静之态。
【阳静】则是闲庭信步,是庄子贤人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是我心娴静,但不与世间万物割裂,而是相互影响,并生为一。
阴阳并生,而非对立,程心瞻认为在处于修行之静时,便要把握好【阴静】和【阳静】这两个状态,久坐则虚,久行则浮,二者缺一不可。
在时间的安排上,每个人的选择可能都不一样,这要合乎自己的本心。而程心瞻修行阴阳之道、内丹之术、存神之法,所以自然是以【阳静】为主,【阴静】为辅。
虽然他每日的大多时间都是忙碌于修行,但他更信奉人身小天地与自然大天地是不能分割的,所以他极少闭死关。即便是炼丹炼宝这种耗时长的事,他也会让化身与内景神加以辅佐,尽量不让自己十天半个月困坐不动。
他认为人的五感不能与天地断了联系。所以如是晴天,他便抽空观赏日出日落,摄紫餐霞;如是雨天,则坐观风云,听雨摘雷。
如果时令到了,那春笋夏梨也不得不尝。
自打两个孩子先后辟成心府,由记名弟子升为真传弟子,便从小万山搬到梨雪山住,程心瞻便也调整了自己的住行,选择在明治山和梨雪山各住半年。
正月在竹山,冬笋鲜美;二月来梨山,梨放蕊;三月回竹山,春笋已出;四月来梨山,落缤纷。
五月竹山避暑,六月梨山结果。七月竹林纳凉,八月梨园赏月。
九月十月无所事事,安心修行,可入【阴静】之境。
十一月冬笋萌发,自然是在明治山,而且这时洞前的柿子最红,像是火烧一般。
十二月再回到梨雪山,这时大雪覆枝,仿佛一夜春风袭来,漫山遍野又是梨盛开。
山中岁月静好,转眼间就来到了明四百五十六年的夏季,这离他心中兴起西康之行又已经过去两年了,而他却还迟迟未曾动身。
这里面有他对动静之变的明悟,举手投足不再风风火火的原因,也有外界的影响。
在这两年里,发生了一些事。
祝兼容没了,结丹时阴阳失衡,罡火烧身,从里到外烧了个干干净净。
雨霖观真微老观主没了,一生无病无灾活到一百二十八岁寿终正寝,入土为安。这对于一个只修行过食气法都未曾辟府的人来讲,可谓是极高的寿数了。
而如果兼容不结丹,凭着开辟五府两宫的得寿,他应当是有两三百年的命数可活的。
世事无常至此,大道求索艰难至此。
兼容的丧事简办了,大家各自画了鹤符放飞,寓意他是以金丹羽师的身份羽化而走的。
妙缘死于西昆仑,妙音亡于东海,兼容坐化山中,这已经是他入山后失去的第三个挚友了。
老观主的丧事则是大办,这个大办不是三清山为其大办,而是尘世的雨霖观以及广信府为其大办。
老观主其实有遗言,只带一颗珠子下葬,一切从简。不过他那群徒子徒孙以及广信府当地的官绅却不同意,所以还是风光大葬。
程心瞻以三清山仙人的身份出席了老观主的葬礼,虽然只是短短现身片刻,但也足以让老观主的名字在凡间地志上大书特书了。
这天是六月初四,宜出行、冠笄。
程心瞻在梨雪山,他尝了一口青梨,入口还有些青涩,但是回味已有甘甜,他觉得是该动身了。
“师尊,您在吗?”
这时,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在,进来吧。”
程心瞻回说。
于是,一个少男一个少女便联袂走进来了。
两人看着都是二八年华,少男个子和程心瞻差不多高,看着很壮实,浓眉大眼的,身形相貌和白龙乃倒是有些相像。
不过白龙乃要更跳脱活泼些,热烈的像是夏天的风。而眼前这个少年看着就要镇定稳重许多,沉着的像是冬日北方平原上的山。
但是这孩子的眼睛很亮,像是春松含露。
这山上有了鲜活的青松,就不显得这山沉闷孤寂,反而是显现出一股冬阳般的暖煦之气。
而且程心瞻本以为这孩子入山修行后肤色会慢慢变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一点没变,还是孩童时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肤如麦褐,更显体健阳和。
少女要比少男稍矮一些,但在女子中已然是十分高挑了。
少女看着明媚光彩,自信果决,这和少女初入山时是截然不同的,这也是让程心瞻最满意的改变。
少女尘世富贵出身,知书达理,当时小小年纪便有典雅端庄、温柔娴静的气质,不过彼时的程心瞻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循规蹈矩、封建礼教出来的。
少女天资极好,但久在尘世豪门中,便是明珠蒙尘。
所以自少女入山以来,程心瞻一直耳提面命的就是「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对待凡间的封建礼教,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既然入山修道,便要讲究一个「道法自然」。
让他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儿都做得很好,少年的低贱出身没有成为他的心障,少女的高门出身也没有成为她的枷锁。
所以这两个孩子辟成心府时,他给他们取的道名分别是一个「旭」字和一个「玥」。
梨雪山辈分不按明治山取,跟随山里最新一辈,目前三清山以及传到的「明」字辈。
所以来者便是少年林明旭,少女朱明玥。
“见过师尊。”
两个年轻人朝程心瞻行礼。
“有何事呀?”
程心瞻和蔼问,他目光直接看向了少女,因为明旭寡言,明玥多言,所以但凡这两人在一起,一定是明旭不做声,明玥来说话。
朱明玥便道,
“师尊,我和师兄想进浩然盟历练做事,特地来向您请示。”
少女其实年龄要比少男稍大一些,不过因为当初法试,少男先过,便以此定了师兄妹的叫法。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为这事。
这两个孩子修道也有八年,都是辟成四府的人了,入二境也快了,此刻要去盟里历练也是应有之义。
这也不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出门历练,先前在程心瞻的安排下两人都去过庾阳诛除水怪,当时程心瞻以无尘莲化身暗中照看,两个孩子在战阵斗法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现在去盟里,程心瞻也不怎么担心。
“也好。”
程心瞻点点头。
两个孩子脸上都是一喜。
“多谢师尊!”
程心瞻看着两个孩子高兴,自己脸上也泛起笑容,老早就为两个孩子准备好的东西也就顺势拿了出来。
他率先拿出了一张巨弓,一把角弓。
“明旭,你上前来。”
少年上前几步。
“来,为师知道你家世代林猎,你也自幼喜好弓箭,即便入了仙门,却也不改此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外出闯荡,为师便送你一把弓。”
程心瞻将弓递给林明旭。
少年很开心,双手接过大弓。
少年身形高大,如山如松,这弓奇大,但握在他手里却是正合适,这显然是程心瞻用心考量炼出来的。
“这把弓的角和筋都是取自庾阳水蛟,弓胎的柘木是庸良从太行山里寻来的,你得要去谢谢他,弦我是用赤铜抽丝再炼入了阳火,也算是五行齐备了,至于名字,便留你自己取去。”
林明旭低头看着手里的弓,弓身成乌色,弧度很美,像是一条游弋的墨蛟。弦是金色的,像是摄来了一缕晨光作弦。
他开心极了,这比自己自制的弓要好上太多了。
“多谢师尊!”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又说,
“弓给你备好了,箭你就自己炼去。你既然选择弓作为兵器,那符箭之道你就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这里面的门道可大着。
“当年为师对符箭很感兴趣,不过后来有了飞剑作兵器,这符箭之道也就搁置了,这是为师的一件憾事。对了,往后你炼制符箭要是缺材料,可以去鄱阳湖找金相宗江家,为师在那里有交情,你报为师的名字就可以了。”
“弟子遵命。”
林明旭怀抱长弓后退,仿佛一刻都舍不得松手。
“明玥,你上前来。”
少女笑着上前,问道,
“师尊有什么宝物赐我?”
程心瞻都准备把东西掏出来,见徒弟发问,他便停了动作,笑问,
“那你猜一猜?”
少女不假思索道,
“师尊知道弟子喜好火扇,是不是给徒弟准备了火扇?”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
少女有些惊讶,
“那是铃铛?”
程心瞻还是摇头。
“那弟子猜不出来了,师尊快快拿出来吧。”
少女说。
程心瞻笑了笑,便变出了一物。
是一串火红的流珠。
“拿去吧。”
程心瞻伸手递过来。
这是一串九九八十一数的流珠,流珠约莫桐子大小,主珠赤红色,隔珠琥珀色,母珠金黄色,色彩非常明丽富贵,煞是好看。
少女眼里泛起光彩,两手接过,捧在手心好生看了一会后便缠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正好四圈,既不紧绷,也不松垮,显然也是程心瞻了心思的。
“这流珠主珠用的是湘西辰州的朱砂,是为师游历湘西时收集来的。隔珠用的是硫磺蜜蜡,取自海外仙岛。母珠用的是荧惑陨铁,是苗疆伏霞湖的洪教主送我的宝材。
“这是一件攻防兼备的宝物,用于攻伐时,可击、抽、缠、捆,用于防备时,可以化作火河烟幕,助你火遁脱逃。而且有硫磺蜜蜡在,你佩戴此物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当然,赐你流珠更是让你持念用的,要注重内丹火候的修炼,这方面你总是有些懈怠。”
朱明玥还在扬着手让林明旭看,此时听完程心瞻说的话,这才明白这宝物的珍贵以及师尊的用心,连忙端正神色,恭谨回道,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嗯。”
程心瞻满意的点点头。
他给两个徒弟准备的法宝确实都是了心思的。
明旭这孩子性子沉稳,做事稳当,修行刻苦,但是缺少了一丝锋芒,所以自己做了一把弓给他。
弓是攻伐利器,是要让他显露自己的锋芒,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修行如弓张弦,要松弛有度。
明玥的性子活泼果决,做事修行都是积极进取,但是也缺少了一丝稳妥,修行上有时会过犹不及,所以自己送了一串流珠。
流珠可攻可守,是为了保护这孩子,同时也是提醒这孩子修行做事要进退有度,大步向前走的同时也要看看退路、后路。
流珠最初是内丹道法器,用来计数内丹火候、吐纳行气、周天运行用的,这孩子这这方面上根基不劳,在以后的修行里需要加强修行。
总的来讲,两个孩子天资都很高,瑕不掩瑜,而且都是聪明孩子,自己送出法器后,他们也自然能领会到其中的期许。
“你们总归是出去历险的,除魔卫道固然重要,但自身性命更是第一位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要记住了,另外,三禁两不宜,也不能忘。”
程心瞻嘱咐道。
“弟子谨记。”
两个孩子拜道。
“为师给你们两炼了护身符,贴身收好,对于魔道中人,金丹三洗之下保你们一回命应当还不成问题,你们才一境,出去了也别太跳脱。”
程心瞻又递过来两张符箓。
两个孩子自然是千恩万谢接过来。
“行了,去吧,葛洪祖师就说过:「不试则利钝不彰,不磨则善恶不分。」也该是你们磨练的时候了,同样,这也是你们扬名的时候。”
程心瞻笑着说。
两个孩子也笑着称是,随即行礼告退。
程心瞻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后,他自己也起身了。
(本章完)
非正文章026 请假一天
非正文章026 请假一天
抱歉各位书友,假期第一天家里有出行安排,来不及更新了,所以请假一天,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229章 清凉胜境,野鹤云来
第229章 清凉胜境,野鹤云来
若把神州的西南大地比作一张麻纸,又有造化神工一掌按在雪域高原上、一掌按在巴蜀盆地里,合力往中间推挤,便能挤出层层迭迭的南北向褶皱出来。
这片褶皱便是西康。
褶皱处隆起为山,凹陷成谷,江水在夹缝中奔涌咆哮。
地脉横断,巉岩争峙,水脉纵贯,五江并流。
这里地形复杂,修行法脉更是混乱,比起武陵山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康之西是雪域高原,两地以怒江为界。
雪域高原自成一地,称作吐蕃,这里是古西方佛教最后的残存之地,当时禅宗驱逐古佛越过西康之后就觉得实在没有继续驱赶的必要了。
古西方佛教残余在当时尚未开化的吐蕃扎根,和天鞘山那群余孽一样,与西方净土佛国断了联系。
时间一长后,虽然没有像天鞘山那样完全堕化成魔教,但是也变成了一种极为邪门的古怪教派,称作摩诃教。
而且雪域高原上也没有其他法脉愿意来此传教,完全是摩诃教一家独大,还美其名曰:雪域佛国。
实际上,随着时间推移,这摩诃教越来越看不见佛法的痕迹,反而是处处透着诡异凶邪。
不久前被魔教解封放出来的穿心和尚就是出自摩诃教。
西康之北就是西海,以通天河为界。西海那是北派魔教的盘踞之地,大名鼎鼎的西昆仑血神宫就在这。
西康之南是滇文,以云岭为界。滇文是南派魔教的伸手之地,有魔道大宗哀牢山在此。
按理来说,三面环魔,又是这样的复杂的地形,按理来讲天生就应该是藏污纳垢之地,群魔乱舞之所。
但事实上,这里的美景独树一帜,仿佛世外桃源。虽然有南北魔人往来,有西方邪佛传教,但却并非一派污浊。
这里还有旁门林立,还有高修隐居,亦有道禅行走。
这里是正魔缓冲共存之地。
可三面环魔之地,为何不被邪魔吞并,反而会成为与正道的缓冲地带呢?
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在西康之东,是巴蜀盆地,是天府之国,是西蜀玄门所在。
西康与巴蜀以大渡河为界,而西蜀玄门两大领袖宗门峨眉山与青城山都在蜀西一带,一者在南,一者在北,距离大渡河不过八百余里。
就是因为蜀中玄门诸宗,分隔了南北魔派交融,阻隔了西方邪佛东进。
所谓一玄阻三魔是也。
西康,便是在这一玄三魔的包围之中。
因为有三魔,所以这里总有魔头驰骋,因为有一玄,所以这里的魔头始终难成大气候。
不过最近好像这里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被峨嵋长眉真人亲自封印的穿心和尚几年前破封而出了。
这个穿心和尚可不简单,几百年前就是四境绝顶的人物,当年就有传言说要步入五境了,而且此人术法通神,手段又极为邪门,在四境的时候就屡次在正道五境真人的手上脱逃,十分难对付。
现在,此人被北派魔教找到并放出来后,拒绝加入北派的任何一家宗门,而是选择来到西康,要自立门户,最近正在招兵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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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康东部,大渡河的西畔,就在峨眉山正西千里之外的地方,矗立着一片摩天雪山。
这里有十来座高山纵列,连绵成岭,南北逶迤二百余里。
这里的山不像东南那边,没有烟雨朦胧,没有圆润婉约,这里的山像是刀削斧砍硬凿出来的。
在湛蓝的晴空下,山岭的轮廓峰线是那般分明。
即便是有流云被风吹送过来,这里的山也绝不懂得挽留与缠绵。流云拂过雪山,只会被雪山峰刃一分为二。
这里的大山顶上覆着坚冰白雪,终年不化,但是山顶的罡风又是那般酷烈狂暴,把冰屑和雪沫吹飞,从这座山头吹到那座山头。
有时风大,冰屑雪沫在风中飘扬,像是一条白龙,又像是一道旗帜,在百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所以这片雪山就被康蜀一带的人称为白龙旗山。
白龙旗山极美,山顶高峰与山脚下的大渡河落差足有万仞。
山谷里有大江奔涌,又有七彩沟池,两岸是山烂漫,芭蕉翠绿。山腰上杜鹃如霞,飞瀑如龙,而山顶上却是一片白雪皑皑。
正是因为此地风景秀丽迷人,灵气浓郁如雪,所以早在唐宋之时,这片雪山上便有不少散修隐士在此开辟洞府,悟道参禅,乃至有数位古修士在此沐雪飞升,至今还有飞升仙迹遗留。
往后多年,屡有修士来此修行,或新辟洞府,或借居古洞。即便是蜀中玄门里也有不少长老高功专门在此开辟别业,修行之余会来此小住,观山赏雪。
自古以来,这里就可以说是一片无主之地,霸道如峨眉也未曾说过要独占。不过又因为人人都想来此,所以如果有外来新人想要在此开辟洞府站稳跟脚,没有一点实力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一天,顶摩霄汉的白龙旗山下,迎来了三个客人。
三人站在大渡河西畔,仰望雪山。
三人中间为首者,是一个年轻道士,看着还不到三十岁,松身仙颜,可谓丰神俊秀,温润如玉。
道士头罩云纹混元巾,顶戴青玉莲冠,贴身穿着天青素衣,内里是一件碧青法衣,最外边再披一件深青雘色道袍,手上拿着一件颇为小巧的麈尾拂尘轻轻摇动。
道士这一身行头打扮,外人见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好清修的隐士。
道士身后跟着两个童儿,一男,一女。
两个童儿年纪更小些,十来岁的样子,衣着也比道士要活泼明艳许多,一看就是受宠娇惯长大的。
男孩浓眉大眼,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把黑鞘法剑,法剑剑穗颇长,系着十二颗连珠,看质地像是由砗磲雕琢而成,晃动时发出阵阵潮音。
女孩甜润娇憨,一袭彩裙,怀里抱着一个赤皮葫芦,葫芦表皮赤红,像是二月的霜叶,上面有天然生成的瘿瘤纹,仿佛星宿云霞,隐隐散发着火光。
女童一直在偷偷瞄着男孩,眉眼里都是笑意。
男孩知道女童在笑什么,这都笑了一路了!
当初两人几乎同时化形,女孩化形后就是小女孩身,但自己当时化形可是高高壮壮的男子汉。
这次承蒙老爷开恩,出远门时问自己二人愿不愿意一起,那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在老爷说出要改换真面目化名出行后,她就又开始出了鬼点子,说作为跟随老爷出行的童儿,一大一小怎么像话,定会叫人起疑心,非要自己从壮实好男儿化成与她同岁的男童。
但这么个馊主意,老爷竟然同意了,苦也!
白龙乃被女童看的浑身不自在,便开头向身前的道士说话,
“老爷,都说这白龙旗山寸土寸金,不愿意接纳外人,想要入山开辟洞府还要通过山上修士布下的考验才成,咱们非要来这座山吗?咱们这一路走来,无主或是少人的灵山也有不少呀。”
道士赫然就是程心瞻了,他换了一身行头,由紫袍换成了青袍,身形都没变,只是改换了一下五官。
他把自身的凤眼化成了杏眼,剑眉化成了远山眉,点上唇珠,肤色由冷白加上了一点暖黄。就是这么一点小小变化,但看上去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从贵气逼人的万法经师变成了一个寻山访水的老庄隐道。
他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这白龙旗山不比他处,自唐宋时起便人气不绝,鸾翔凤集,是康东的风云地带,消息灵通。而且这里又是西康与蜀中的枢纽,这里面的人与玄魔两道都有接触,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
程炤璃听了连道,
“呆瓜,老爷说去哪就去哪,你个榆木脑袋还问东问西。”
白龙乃不吭声。
“哼,闷呆瓜!”
炤璃见白龙说上一句话后又不作声了,还有些不高兴。
“嘿,小闷呆瓜!”
不过女孩是闲不住的,也是藏不住气的,见白龙不出声,又跑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
白龙慌乱躲开,炤璃又赶紧追上去。
程心瞻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笑意,这狗儿未化形之前,还总是把猫儿叼在嘴里玩闹,怎么一化形就知道避嫌了?
师妹也是的,化形之后,潭底龙宫等闲也不让自己进了,却是忘了还是自己邀她搬来的。
此次外出,师妹自然也想跟着,只不过师尊归山了,见师妹修行进展那般缓慢,哪里肯放,说是要亲自教导。
三人沿着大渡河,来到白龙旗山的北麓。
白龙旗山的规矩,要想在白龙旗山安身立命,得通过山上人立下的考验,要是不守规矩,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上山考验又分作武考和文考。
武考从南麓上山,考验也很简单,一路打上去就是,靠真本事说话,任你来者是三境还是四境,白龙旗山上都不缺迎客的对手。有时候要是“运气好”,还能碰上在此休憩访友的峨眉剑仙呢。
文考从北麓上山,这里面的门道就要多上许多,炼丹、炼宝、画符、破阵、弈棋等等,山中擅文者比擅武者更多,无论你身怀何等技艺,也有懂行之人与你切磋。
既然是要做个隐士,那自然是要来一场文考。
大山北麓开凿有石阶山道,山道起始处放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清凉胜境」。
程心瞻瞧着题字点了点头,此字铁画银钩,不知多少年了,尚有剑意留存。而且此时正是盛夏天,梨雪山的青梨已经甘甜无比,而这里山风拂面,却是凉意袭人,所谓「清凉胜境」一点不假。
程心瞻迈步登阶,两个童儿紧紧跟上。
这石阶也有门道,依山而凿,同时也借了山势,都说这白龙旗山里卧虎藏龙,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当时参与开凿山道的人里定然有阵道大师和幻术大师,在这山道上每走一步,便感觉身前的大山就长高了一分,就感觉这大山往自身上倾倒一分。
越往上,这山便越高,倒的越快,登山者便越是胆颤心惊,仿佛要是再多走一步,便要葬身于山倾之下。
想必南麓也是这样。
想必古往今来有许多人,还未进行文考与武考,就举步不前,难倒在这两条登山石道上,随后便是知难而退了。
当然,或许后面还有难的,但是目前这一段阵势,对于程心瞻来讲真是似有若无,只见他云淡风轻上阶,仿佛闲庭信步。
即便是白龙、炤璃,亦能迈步跟上。
雪山六千仞,山道直入云霄,随着三人步步登阶,山道两边的草木也慢慢从黄荆、红以及白刺,变成了青栎、松萝与成片的报春。
当山道两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五彩杜鹃时,两个童儿渐渐无力支撑了,若非各自手持的「天一生水」和「赤瘿」自行散发出水韵和火光抵挡着阵势,恐怕两人都走不到这里。
而且,在这一路上并非只有他们三个,他们还瞧见有好几拨人上山,但都还没见到杜鹃就已经回头下山了,还有几个逞强的,被山势所摄,险些跌落悬崖,程心瞻还好心伸手捞了一把。
“踩着我的脚印跟上。”
程心瞻说。
于是,从他说完话起,他每走一步,都会在石阶上留下一片青光。
程心瞻对两个童儿的表现还算满意,能到这个地方,即便是有法宝庇佑,在二境里也算根基厚实了。
妖类寿元久,倘若是山间野修,自然要争要抢,不过既然是跟在自己身边,那把根基打牢才是正事,师妹修行百年尚未入三境,亦是无妨。
白龙听闻后让炤璃先走,他来殿后,当白龙走过之后,便发现老爷留下的脚印立刻就自行消失。
而两个童儿走在程心瞻身后,竟再也感受不到大山倾轧的感觉,仿佛那与天齐高的山,都尽数被眼前那道身影拦下。
程心瞻踏着宙光禹步继续上山,渐渐的,连杜鹃也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盛放的雪莲。
“道友,有礼了。”
当程心瞻来到一处由玉栏围起来的亭台时,便听见了一道声音,他循声望去,亭台里有三个人看过来,仿佛是在特意等自己的。
他又抬头往山顶上看过去,这里离山巅已经很近了,罡风仿佛在耳边呼啸,冰雪白龙触手可及。再往下看,天河一般宽阔的大渡河此刻仅仅只是一条细线。
他带着童儿走向亭中,回了一礼,
“众位道友,有礼了。”
人群里有个老者,身穿一件石青色的鹤氅,看着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手里也拿着一把麈尾。
看着程心瞻的仪态与装束,老者眼中便是一亮,伸手指向石凳,道一声,
“道友请坐。”
“请坐。”
程心瞻应了一声,坐下来,两个童儿站到他身后。
那三人也随即落座。
“想必三位都是山中羽客了?”
程心瞻看向众人问道。
那三人面带笑意,纷纷点头。
“叨扰了,久闻白龙雪山乃是世间少有的清凉胜境,贫道又是一介痴山醉水之人,所以欲携二童子入住宝山,还望诸位道友行个方便。”
程心瞻温声说,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贫道知晓规矩,关于文考,还请诸位出题。”
闻言,那位鹤氅老者哈哈大笑,说道,
“好一个痴山醉水!”
老者把袖子在石桌上一抚,桌上便出现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他将其分与众人,随后说道,
“道友携童,一路观山而上,悠哉游哉,我等都看在眼里,实不相瞒,近半个甲子内,贫道还未见过像道友上山这般轻松惬意的。
“道友是爱山之人,一身清明之气,见之仿佛春风拂面,况且还有这般高深修为,道友愿意入山,我等自然欢迎。
“不过这文武之考,实乃千年成例,我等也不好违背,这样吧,道友是清雅之人,今日就不必起炉生火、画符布阵了,不知丹青、诗词、投壶、隐语等道,道友可有擅长的?”
老者笑看着程心瞻。
这就是要放水的意思了。
程心瞻听明白了,他自然是何乐而不为,想了想,便道,
“那贫道便献丑,为这清凉胜境作上一首拙诗可好?”
三人听了,立即都说好。
程心瞻抿了一口茶,起身后在亭中踱步,举目四望后稍作沉吟,便道,
“天风吹雪化龙鳞,银光泻地震山倾。
应是仙人种玉处,闲云野鹤访瑶京。”
(本章完)
第230章 撤茶换酒,论道评玄
第230章 撤茶换酒,论道评玄
“好诗,好诗!”
鹤氅老者拍手称快,其余二人亦是频频颔首。
而炤璃的头也已经仰到天上去了。
“不曾想道友法力高深,才情也是这般出众。”
鹤氅老者连连赞叹。
程心瞻赧然摆手,
“不过入山见胜景有感而作,实乃景好,诗不足夸。”
老者见程心瞻谦逊,心中更加笃定他清雅隐士的身份,实在是万般满意,便笑道,
“道友诗好不好,等过些时日传开了自有公论,但现在,老道是认为道友足以凭此诗过文考,入山修行了。”
程心瞻听后面露喜色,
“多谢道长成全!”
老者闻言则说,
“老道有一事相求,也请道友成全。”
程心瞻点头,
“道长但说无妨。”
老者便道,
“道友口中的瑶京实则是由南北一十二座高山连绵而成,外界统称为白龙旗山,实际上这十二座高山各有称谓,界限也很分明。
“这山中之人也根据自身的法门传承、心性喜好择山而居,山人愈增,时间日久后,这十二座高山便真就划成了十二座山头了。”
程心瞻听到这便已经听明白了,不过他并未开口,等着这老者自己提出来。
“总的来讲呢,南山好武,山人时常外出,与人争斗,即便是在山中,也常常切磋论剑。北山则是好文,喜结庐静坐,坐忘参玄,山人之间也会时常发起道会,论道清谈。
“在划分南北后,山人又根据自身道统源流与技艺喜好聚居,有玄门的,有道家的,有禅宗的,有好炼丹的,有好斗剑的。”
程心瞻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老者立即就察觉到了,解释说,
“当然,这个事也不绝对,我们这片雪山到底是天南海北的无涯过客在此停留共居,不是哪家哪教,山中氛围是十分散漫自由的。你像我等好文,但也时常被邀请去南山观剑,我等修行玄门道法,但所住山中亦有僧友。”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眉头重新舒展开。
“好教道友心中有数,老道这几个当下都住在北起第三山,称作燕徊山,山中人多出蜀中玄门,信奉老庄之道,好清净,既然道友有意入山清修,何不来我燕徊山呢?”
老者看着程心瞻,眼中期盼之色颇浓。
程心瞻闻言后未曾立即答应,而是好奇反问,
“道长见谅,贫道自东方而来,久闻巴蜀仙山峻美,但也听说蜀中玄门与东方道庭多有纷争,因此未曾访蜀,而是借道苗疆,绕蜀入康。
“贫道对蜀中玄门了解不多,所以在此多嘴问一句,我是东道出身,道长是玄门出身,共居一山不知是否合适?另外,道长既是玄门出身,可又说信老庄,好清净,这实在是与贫道道听途说来的玄门印象大相径庭。”
老者闻言一愣,随后又轻笑两声,似乎有些嘲弄意味,他给程心瞻添了茶水,幽幽道,
“峨眉无德,叫世人误我玄门。”
程心瞻心想来对了地方,这还没入山呢便有收获,他问道,
“不知道长此话怎讲?”
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反而开始通报起名号来,他说道,
“贫道成都人士,定居燕徊山已经两甲子有余了,自号酩酊散人。”
老者身边另外两个人也开始介绍起自己。
这两人看着都要比鹤氅老者年轻些。
一个穿着玉白色的素麻长袍,上面绣着淡淡的山兰,甲子龄的面相,颔下留着三绺长须,气质清雅,看着稳重妥帖,只听他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醰白散人,泸州人士。”
另一个穿着淡青长袍,上面绣着斑驳的竹影。此人看着年轻,面相才三四十岁,肤如冰雪,但脸上又显着酒后醺红,身上散着酒香。
不过程心瞻明治山出身,如何闻不出这酒香中还带着淡淡的青竹味,只听他道,
“道友有礼了,贫道醐清散人,绵竹人士。”
随后又由老者接过话头,说道,
“不瞒道友,我等三人都是蜀中当地出身,自然是明白这道玄之变的。”
程心瞻拱拱手,也报上了籍贯名号,
“见过诸位道友,贫道自号云来散人,庆州宜城人士,出身江淮,久在东南游历,所以对于道长口中的道玄之变,还真不了解,还望解惑。”
酩酊散人点点头,
“原来道友出自世隐之地,久闻黄山秀美,天柱高魁,此生未见一直引为憾事。”
“东山秀,西山绝,皆是胜景。”
程心瞻回说。
“是,是。”
酩酊散人点头,继续道,
“说到西蜀玄门的源头,其实要追溯到隋末唐初的广惠真君。”
程心瞻摇动麈尾的手一停,皱眉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试探道,
“广惠真君,那是赵昱赵真君?”
程心瞻专门来西康,一为诛魔,二为探听峨眉,所以在来之前就做了不少功课,要说不知道西蜀玄门与赵真君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此时有三位当地人在,加之自己隐修云游的身份,自然要装作一知半解才好。
不过实话说来,赵真君成名极早,二十多岁时就得道了,是天神真仙一级的人物,得道不久后就遇上了唐初时期的第二次神仙避世的浪潮,此后便再也不见仙踪,所以在各类道教典籍里、尤其是在东方道门里,对此君确实记载不详。
程心瞻也只知晓此君好剑,世号「峨眉剑仙」,也是以斩蛟治水成名,在巴蜀一带功德无量,彼时隋帝、唐皇屡求不见,时至今日,在岷江一带依旧随处可见庙宇供奉。
关于此君,还有一事程心瞻也是印象深刻,相传此人与二郎显圣真君是八拜之交,异姓兄弟,在巴蜀共食香火,是同享仙位与神位的传奇人物。
除开这两件,此君其他事迹,程心瞻也知之不详了。
“不错。”
老者点点头。
似乎是预料到接下来会好生畅谈一段时间,程心瞻忽然道,
“诸位道长名号中皆带有酒字,莫非也是饮中仙?”
三人闻言眼中都是一亮,醐清散人更是主动接话,
“莫非道友也好这杯中之物?”
程心瞻大笑点头,仿佛谈到了酒,他就从清士变成了狂士,他道,
“既然酩酊道长要论道评玄,那何不撤茶换酒?”
那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同时抚掌大笑,酩酊散人更是喜不自胜,
“老道初见道友便觉得有缘,道友的诗酒更让我惊喜交加。”
说着,老者一把握住程心瞻的手,却道,
“论道评玄放后,撤茶换酒也放后,道友须得现在就答应老道,若真想要入白龙旗,非得住我燕徊山不成。不然,痛失同道,这酒,不饮也罢!”
其余两位也都殷殷看过来。
而这次,程心瞻也没让老者失望,未曾多想,就点头应了下来,说道,
“贫道亦觉与诸位道友投缘,如此求之不得。”
酩酊散人喜笑颜开,大笑道,
“甚好,甚好!”
随即,他便收起了茶具,又看向醐清散人,说道,
“醐清,为道友斟酒!”
于是,便见醐清散人拿出了四个玉杯,放在四人跟前,摆好之后,他还笑着看向白龙与炤璃,笑着问程心瞻,
“道友,你这两个童儿要不要也尝上一尝?”
程心瞻闻言笑着摆手,
“童儿年幼,不饮为好。”
醐清散人笑着称是,随即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酒具,率先为程心瞻斟酒。
程心瞻看着,从竹筒里倒出来的酒白如冰泉,散着淡淡的竹香。
“道友请尝尝我们蜀中的酒,此乃烈酒,名为「剑喉」,不知道友可喝得惯。”
程心瞻笑回,
“吾平生最喜烈酒。”
三人闻言又是一笑,毕竟蜀中可没有什么清酒甜酒之说。
见醐清散人要为己方斟酒,程心瞻连道,
“酒友相会,怎能喝自己的酒,来,童儿,给三位道长斟酒。”
炤璃甜甜应了一声,打开了「赤瘿」葫芦,一一为三人斟上酒液。
三人看着葫芦里倒出的酒液散着火光,灵气四散,知道是遇见了不得的琼浆玉液了,脸上齐齐涌现出喜色。
“举白!”
四人碰杯而饮。
程心瞻喝这「剑喉」,如将山外风雪含了满腔,随后是风雪化火,入剑刺喉,最后是腹中火烧,烧出酒香来,口齿生津。
“好酒!”
他一口饮尽,赞道。
而再看对面三人,更是完全涨红了脸,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火光。
“道友这酒,好生烈啊!”
醐清散人咋舌。
“味比仙酿,更兼灵气盎然,这一口可抵十日食气!道友真是舍得,让我等占了便宜。”
酩酊散人说,他心想,这饮的哪里是酒,分明是真火阳精!
程心瞻听着直摆手,
“品酒只提口腹之感,不提其他。”
酩酊散人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还是道友洒脱。”
这时,烈酒下肚,程心瞻狂态初显,又说,
“道友听着显生分,道长直接喊我云来就是。”
酩酊散人从善如流,
“云来,那你也莫再喊道长,直呼酩酊就是。”
程心瞻故作矜持,却道,
“道长年长我,直呼我名无妨,我直呼道长名号怕是有所不妥。”
酩酊散人看出了程心瞻的故作矜持,也自认为摸清了程心瞻的性子,他不以为意,反而更觉亲切,大笑道,
“美酒忘年,还分什么长幼?”
程心瞻笑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酩酊散人点头,这才回到正题,
“真君何许人也?姓赵名昱,道号高明,累加显应侯、蜀主圣侯、赤城灵王、广惠真君。
“真君蜀地峨眉人,隋时降生,疑为神人真仙转世,自小身怀神通,幼时便以孝慈仁厚、神功济世扬名。隋帝闻其道高德贤,入蜀拜谒,真君隐而不见。
“真君年少时已经功参造化,常在峨眉、青城两山往来,隐世修行,采药炼丹。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在青城山下都江堰灌口修行的二郎显圣真君,被显圣真君所赏,引为忘年兄弟。”
“隋朝末年,蜀地孽蛟作祟,妖魔四起,《巴蜀搜神广记》里说,当时真君在峨眉山采药,听得山下哭声震天,心有不忍,随即舍了药篓,提剑下山,救民于水火。书中有真君作《入世歌》为证:
采药霄琼云满襟,
忽闻山下有哀音。
玄机不在丹炉里,
且负青芒渡世辛!”
吟罢了诗,酩酊散人又满饮一杯,这才继续道,
“《广记》曰:真君下峨眉,首入嘉州,涉岷江,仗剑没水。须臾,天地晦冥,江水丰隆,作殷雷响。少顷,蛟首浮波,不计其数,岷江赤,害遂除。是时,州人顶戴,拜为神真上人。真君时甫二十六岁。
“自此后,每遇巴蜀水涨,民众均可见赵真君手提长剑,与其徒众随从现于峨眉云雾之中,则水位立降,世尊:「峨眉剑仙」。”
程心瞻听的心神激荡,同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叹道,
“修行者当如是也!”
酩酊散人听闻此言,不由会心一笑,看来天下隐士都一样,在选择遁世之前都曾心怀大志,只是自己是因为师门倾覆而避世,眼前这位小友又是为何呢?
不过涉及个人私密,酩酊散人自然不会去问,而是接着说,
“赵真君舍丹提剑,言明大道玄机不在山上,而在渡世之举中,这便是蜀中玄门「玄」之一字的源头。赵真君在峨眉、青城之上都有建庐修行,均曾留书收徒,这便是蜀中峨嵋派、青城派的法脉源头,所以峨眉青城实乃同祖同源。
“在这其中,又因为青城山临近都江堰,可以俯视灌口,而后者又是二郎显圣真君的道场,赵真君守礼尊兄,所以偶居青城,常居峨眉,于是门下弟子自然就是峨眉者众,青城者寡。
“所以时至今日,蜀中称玄不称道,玄门以峨眉青城为尊,又以峨眉为首尊,如此种种,皆源自赵真君一人。”
程心瞻缓缓点头,只觉获益匪浅,道了一声,
“原来如此。”
不过说到此处,酩酊散人又是话锋一转,语出不屑,说道,
“真君慈悲心肠,雷霆手段,不过他老人家所传峨眉一系,却是只习得了雷霆手段,忘了祖师的慈悲心肠!至于真君留下来的道法,峨眉也只学到了剑典,余者,尽数被束之高阁了!”
程心瞻神色一动,再给酩酊散人斟满了酒,问道,
“何出此言?”
酩酊散人拿起酒杯,冷笑两声,
“呵,玄机本从道中来,因时而变,民苦则入世,太平则避世,如此浅显的道理峨眉却不懂,反而以真君法脉正统自居,屡屡插手峨眉山外事,好似个蜀中土皇帝!
“近百年来,他峨眉更是矫命称制,妄解玄意,以玄代道,引发玄道对立,把蜀中玄门的名声败了个干干净净净,实在是鼠目寸光之辈!厚颜无耻之徒!”
(本章完)
第231章 上居阳台,筹编地书
第231章 上居阳台,筹编地书
“贫道是蜀中玄门出身不假,可却不是云来想的那种玄门,更不是峨眉想要的那种玄门,贫道之玄,源自真君义举,源自济世之念,同样源自于道。
“玄与道从来不冲突,玄来源于道,蜀中之玄门便如南方之正一、北方之全真,我等亦是三清门徒。”
酩酊散人说。
而此时,醰白散人和醐清散人也都是一脸肃容点头。
程心瞻闻言轻轻点头,却是没有问出,为何秉承济世之念的酩酊散人会出现在这片雪山上,还是这样一副隐士打扮。
看来天下隐士都一样,在选择遁世之前都曾心怀大志,只不过自己是假隐,眼前这位老者又是为何呢?
“所以道玄自然可以共居一山,我等亦信奉老庄。在燕徊山里,像贫道这样的玄门弟子还有很多。云来,且随我入山吧。”
酩酊散人起身,邀请程心瞻入山。
程心瞻自然是点头应好。
于是几人走出亭子,继续登阶而上,迈入了呼啸的风雪之中,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唯余酒香仍在梁上萦绕。
————
穿过风雪,程心瞻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这里面又是一处世外桃源。
山顶上冰雪如龙,蜿蜒飞腾,从一座山头飞往另一座山头,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山中有阵法,隔绝了呼啸的风声,山顶是冬,山腰是春,山脚是夏,青白分明,唯不见悲秋。
白雪青树映入眼帘,鸟鸣涧响声声入耳。
从外面看,风雪遮掩,阵法阻隔,看不真切,只觉雪山高大,绵延成片,此刻穿过了风月来到这处清凉胜境里面,才始知仙山真面目。
十二座高山其实并非一字排开,而是呈现偃月型,无论从哪座山上看,都能望到其余十一座,不同山头的修士往来,也不用从其他山头跨过。
酩酊散人带着程心瞻来到北数第三座山,燕徊山。
程心瞻一落到山里就知道山名的缘由了,这里有许许多多的白羽雪燕起起落落。
酩酊散人见状也解释了一句,
“燕徊山上多生雪球杜鹃,雪球杜鹃极为美丽,白瓣蓝蕊,却易生一种叫冰蠹的害虫。这种害虫毒性大,杜鹃沾之,一月则黄,二月则落,三月则死,但这种冰蠹又是雪燕口中的美食。
“我们驱逐雪鹫,雪燕便没了天敌,在雪山上繁衍生息,所以才有了这漫山的雪球和纷飞的雪燕。”
程心瞻点了点头,雪鹫、雪燕、冰蠹、杜鹃,可谓一物降一物,而修者喜喜燕,厌恶小虫与猛禽,不过稍加干预,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云来,你瞧。”
酩酊散人手指大山,为程心瞻介绍,
“咱们燕徊山山顶山脚景色大不相同,山顶可赏雪,亦可采罡风炼丹炼宝,要是碰上天气好,还能领略日照金山之景,是摄紫餐霞、吞风饮雪的好去处。
“山腰有有草,有松有篁,有泉有涧,美景怡人,是隐修的好去处。
“山脚近地,与大江为邻,是摄取地气与水气的好去处,而且山脚地方广袤,围个院子,放养坐骑是很方便的。另外,如果云来喜垂钓泛舟,山脚也是极合适的。”
粗略介绍后,酩酊散人望向程心瞻。
程心瞻觉得都挺好,这时他被飞舞的雪燕吸引,兴许是山腰处杜鹃多,所以雪燕多筑巢在山腰,于是他便道,
“不知康地风俗,在我家那边,燕子筑巢意味着此地有福,所以我还是住在山腰,在向阳坡选一个有燕子落脚的地方吧!”
酩酊散人笑着说好,于是又带着程心瞻在大山东向的山腰处晃了一圈,并告知哪些地方是有主的,哪些是无主的。
“那就这吧。”
程心瞻指着一个地方说。
那里是山腰靠北边凸出来的一处正向东的平台,像个探出来的虎头,虎头顶上生着许多翠绿的芭蕉和雪白的杜鹃,更有燕子在衔泥做窝。
虎颈末端的崖壁上开凿有一个现成的洞府,洞府里应该是开了天井,有光透进来,即便是远望着也不显得阴暗。
酩酊散人看着那处,有些迟疑,说道,
“那处现在虽然无主,不过上一任主人在此羽化还不足一月,要不云来还是换一个?换一个老洞或者是新辟一个洞府也成呀。”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说道,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休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酩酊散人闻言一愣,随即朝程心瞻拱了拱手,惭道,
“贫道枉读《鸿烈》,愧对贤人。”
程心瞻笑着牵住酩酊散人,往那处平台落去。
这里风光宜人,正面东方,旁边有雪山涧水飞流直下,水打芭蕉,仿佛乐章,也把芭蕉洗的愈发苍翠。芭蕉绿意盎然,同时也把芭蕉丛中的绣球杜鹃凸显的亮白如月。
阳光照在涧水上,打出一道彩虹落在崖壁上,正好给洞口镶上了一道虹边。
洞顶上篆刻着三个字:
「虎头洞」。
程心瞻抬头望着这三个字,不禁哑然失笑,朝着酩酊散人道,
“这上任洞主想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给洞府取名也是这般直白。”
他随口说着,又抬手拂袖一挥,几点灵光落在石壁上,那三个字便变成了,
「东阳台」。
“童儿,且去洒扫迎客。”
程心瞻说。
白龙应是,迈入洞府中,他是修行风法的,灵风一过,什么尘埃污浊都被吹的一干二净。炤璃也跟着进去,再吐出金烟一灼,去了湿气,这洞府便能住了。
随即,两个童儿开始往外掏东西,首先便是程心瞻最心爱的那张葛缕八卦纹地衣与那方巨大的沉香书案,紧接着,鹤灯,蒲团,以及各类典籍都被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这次程心瞻带出来的典籍都是三清山搜集来的各地的地志,不是什么大派宝典,所以就可以堂而皇之摆出来。
程心瞻这次是打算出来久住的,所以常用的家当都带出来了。
“老爷,洒扫干净了。”
两个童儿站在洞口,请人进去。
程心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三位酒友先进。
“云来好雅致,也是好家底。”
几人进来后,酩酊散人看着洞中马上充裕起来的陈设,不由赞叹。
尤其是那沉香书案,旁人都是拿来刮粉燃香的,他倒好,竟寻来这么一方巨木用作书案。
程心瞻只是笑笑,道,
“不过机缘巧合。”
“云来好读地志?”
酩酊散人也看见了书桌书架上的堆码整齐的书。
程心瞻点点头,解释道,
“贫道好游山玩水,访古寻幽,也好搜罗一些神话传说,是既好丹青,又好文字,所以最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程心瞻说着,眼中泛起光彩来,
“贫道准备编制一本书,一本集舆图、地志、游记为一体的书,上面既有地方山水图样,又有当地神仙故事,再加上贫道自身的游记随笔,或文或诗。贫道边游边写,直至踏遍整个寰宇,亦或是此身寿尽。”
三位散人听着脸上也浮现起振奋之色,其中,醰白散人似乎很感兴趣,便道,
“云来好志向、好雅兴!只是这样的文体,似乎未曾听过。”
程心瞻笑了笑,便说,
“我也不过是自娱自乐,强把图、志、记混作一书,贫道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书,不过贫道准备以地名分篇,便直呼为地书吧!”
“可曾成稿了么?”
醰白散人问。
程心瞻摇摇头,说道,
“贫道走过的地方不少了,看过的地志也不少,想法很早就有,不过一直未曾静下心来编书。这次来到西康,既是要领略横断山脉、五江并流的胜景,也是要借雪山静心,好好整理脑中思绪,正要借此宝地编撰。”
醰白散人神情激动,连道,
“如此地书,成书后定是鸿篇巨著,云来起稿时,可否容我出一份力?”
酩酊散人看醰白失态,怕恶了雅士,连忙为其解释,
“云来,醰白入道前是儒士,最好文字立说,修道后也是书痴,常因看书忘却修行,你莫见怪。”
程心瞻欣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见怪,他想要编纂地书并非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天南地北汪洋内外他都大致走过了,神仙故事他也非常热衷,是真的想写出这样一本囊括寰宇神州的地书来。
当年为观想雷宅内景神而编写《雷霆荡魔志》时,他就十分享受。
况且炼丹是修行,煎药是修行,刻字是修行,著书同样是修行。
他观山鉴水,落于笔下,那对五行土水的领悟自然水涨船高,对【淹】【镇】之咒的理解自然愈发透彻。
他搜集神仙故事,写诗作传,那对存神法的修行自然也是大有裨益。
另外,这对他而言,同样也是一种极好的【阳静】之法。
因为听闻醰白散人有心帮忙,他自然乐意之至,且道,
“醰白若有此雅兴,那自然是甚好,另外,贫道初来康西,此地的山图地志和神仙列传贫道还未搜集,还要劳烦醰白指点呢。
“醰白还是蜀人,巴蜀境内的山水神迹贫道更是一无所知,这都得劳累醰白助我。”
程心瞻恳切说。
醰白散人大悦,恨不得现在就要与程心瞻伏案开书。
酩酊散人是懂得分寸的,给醰白散人打了个眼色,随后又和颜悦色对程心瞻说,
“云来,你远道来此,又被老道拉在亭子里闲聊许久,想必也是乏了,今日我等不再叨扰,你喜迁新居,先好生休息,过些时日,我等再来看你,届时,再领你见见山中同道。”
三人站起,程心瞻也起身相送。
“对了。”
临出门,酩酊散人又看向程心瞻,问道,
“云来此番,是短居还是久居呀?”
程心瞻便答道,
“自是久居,贫道正要打算在此钩玄提要,纂言稽古,为我地书起稿,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好,好。”
酩酊散人笑着点头,又说,
“有件事不知云来感不感兴趣?”
“何事?”
“我们白龙旗山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宗,但到底也是群修汇聚,我等隐修也不尽是洞中顽石,有人便有事,所以山中自然也有山治,我们既有玄燕治,亦有白龙治。
“既然云来要久居,那不知可有入治的想法,老道也可代为引荐。”
酩酊散人说。
山治。
程心瞻心里默念一句,这个东西在散修聚集处很是常见,最有名的自然是庆州的黄山治,那里面还有五境的真人在,所以白龙旗山和燕徊山有山治自然也不奇怪。
加入山治自然有好处,更能了解西康魔道与蜀中玄门的动向,不过程心瞻却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而是道,
“此事不急,往后再说。”
酩酊散人闻言也不意外,点点头,说道,
“好,确实不急,云来初来乍到,应当再多看看,那我等先不打搅,云来好好休息。”
几人已到洞外阳台,三人正要离去,却听程心瞻道,
“且慢。”
酩酊散人转过头来,问道,
“云来还有何事?”
程心瞻此时从怀中掏出三个丹瓶,笑道,
“贫道确实是初来乍到,但遇见三位道友是一见如故,在风雪中相迎,又送我入府,让贫道在山雪中亦感春风拂面,借着安居之喜,贫道也备有薄礼相送。”
三人见状,连连摇手。
“使不得,使不得。”
酩酊散人把丹瓶往程心瞻怀里推,
“我等喜得良友已是大慰,以云来的境界与才情,哪里去不得,即便是入白龙旗山,也是各峰争抢的人物。今日不过是我等轮值文考,恰巧遇见了云来,而云来肯给老道薄面,能来燕徊山我等便是心满意足,岂可再要云来的礼。”
程心瞻不答应,把丹瓶一一塞到几人怀里,
“三位道兄喜我,云来信,但三位道兄助我,也是不假,云来自然要谢,只是些薄礼,还望道兄们莫要推搡了,免得惹来童儿发笑。”
三人闻言只好收下,又说等程心瞻休息好了,定要给他办一个洗尘宴。
程心瞻没有拒绝,笑着应下。
等目送三人远去,他才回到洞府中。
“啾啾—啾啾——”
头顶上忽有清脆的鸟鸣传来。
程心瞻抬头望向洞府顶上,只见在天井内里边沿处,两只雪燕正在衔泥筑巢,看样子,已经初见雏形了。
(本章完)
第232章 酒中六友,深藏不露
第232章 酒中六友,深藏不露
两日后。
东方红霞满天,彰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程心瞻端坐在阳台之上,领着两个童儿,面朝东方,摄食紫气。
等到时辰一过,紫气渐消,金芒盛放,三人也就吐气收功,缓缓睁开了眼。
“老爷,你看!”
炤璃指着南边的雪山,雪山银色的山头此刻已经被日光照的金黄,熠熠生辉。
尤其是罡风依旧鼓吹冰雪,不过此刻不再呈现白龙旗状,反而像是在风中跃动的鎏金火焰。
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在长江江心仰望夔门,那座赤甲山在日出时分同样是这般的流光溢彩,仿佛火炬。
而两山恰巧分立在巴蜀的东西两地,相隔五千里不止,不过在大日光辉的照耀下,却又呈现出同样的景致来,真叫人感叹自然造化。
程心瞻心中有感,便挽来身侧的一叶芭蕉,按到膝上,拿出符笔,迎着朝阳,就在这碧纸上落笔:
「余来燕徊三日,天放晴,遂晨起于阳台摄紫,见日照金山,仿佛鎏金贴黄,又有风卷琼屑作火焰。
见此,忽忆赤甲山朝霞如沸,其状竟与此同。彼处波光涌岸,此处雪浪摩天,地隔五千里,俱承大日真火而焕赤金异彩。
噫吁!天工炉鼎何其妙也!阳火炼赤甲为丹砂,煅白山作金精。两山遥峙,一吐江涛,一纳冰雪。同沐天火而做一色,此间玄机,岂非周天炁海本出一源乎?」
程心瞻收起符笔,看着芭蕉叶上的字迹颇为满意。
“且收着吧,纳入西康篇,也算是开了个头,地书大名还未想好,小名就暂称为《蕉叶集》。”
炤璃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截下了芭蕉叶,小心收好。
程心瞻起身,远眺东方,那里山影重重,而且因为靠东方,所以雪山很少,只有就近的几座,再远些就是连绵青帐。
而就在燕徊山的正对面,千里之外的地方,有一座山,山如天柱,高耸入云,摩天碍日,巍峨磅礴。
那里灵光四射,剑气冲霄,遁光如虹,即便是相隔千里,但那座山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璀璨夺目。
“老爷,那就是峨眉山吗?”
白龙问。
程心瞻面容凝重,再不见闲适恬静,他缓缓点头,沉声道,
“是,那就是峨眉。”
几千年过去,有人推崇峨眉,有人厌恶峨眉,但峨眉始终不为外界的风雨动摇,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扩张着。
时至今日,峨眉总坛屹立不倒,愈发耀眼,在巴蜀境内更是分坛无数,乃至整片神州西南,莫不要看峨眉的脸色。
“任重而道远。”
程心瞻说。
两个童子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忽的,程心瞻心生感应,望向南侧,那里有一个人影飞来。
人影飞近,原来是醰白散人。
“云来!”
醰白散人呼喊着,落到阳台上。
“云来,今日我等几个老酒友聚会,兄长特意让我来请你,想请你一同品酒论道,不知你可有闲情?”
程心瞻此时也早已收起了凝重沉思的神情,再次变得云淡风轻,他闻言略有犹豫,问道,
“这,人多吗?小聚是好,可贫道就怕太热闹。”
醰白散人摇摇头,
“一共六人,加你才七个,都是熟识的酒友,没有外人。”
于是程心瞻放心了,便道,
“酩酊有心了,如此便可去得。”
醰白闻言一笑,展手道,
“请。”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又回头看向白龙、炤璃,吩咐道,
“童儿在家修行。”
“是,老爷。”
两个童儿应着。
“老爷,您要去赴酒宴,得把葫芦带上。”
炤璃把葫芦递过来。
程心瞻一拍额头,道了声是,随即接过葫芦,跟着醰白散人御风而去。
————
宴会就在燕徊山南北正中、山顶雪线稍微靠下一点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篁林。
醰白散人领着程心瞻落在篁林外,篁林本是清幽地,但此刻,却有谈笑声传出来。
“看来,宾客们大都到了。”
醰白散人说。
两人进了篁林,程心瞻见这里面绿草如茵,细密如织,既有亭台水榭,也有竹篷草庐,既有黄菊矮松,也有流觞曲水,心道此处确实是一方休闲雅地。
醰白散人领着程心瞻往里走,便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摆着许多造型古拙的石桌石凳,石桌上瓜果美酒摆的满满当当,石凳上也已经坐不少人了。
“云来到了!”
酩酊散人就在人群中,见程心瞻来了,便起身相迎,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程心瞻拱手入场,嘴上说着幸会。
酒中三友俱在,包括程心瞻在内,一共是七个人,所以程心瞻面生的,也不过就是三个人,这里面,还有两个女子。
而且他还发现,这些人在一起相谈甚欢,毫无拘束,一看就是相互熟识之人,看来今日外来新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程心瞻来到桌子边上,这里给他预留了位子,他朝着众人作了一揖,随即笑道,
“众位道友,贫道闲云野鹤之客,四海为家之人,今幸谬登琅嬛福地,得见群真,实在欣幸之至。”
众人纷纷回礼。
酩酊散人让大家坐下,同时也按着程心瞻坐下。
“方才酩酊道兄说,云来道友是醒时鸣谦,醉时骋怀,如今醒时相见,道友果然谦立如玉,就是不知醉时又是如何疏狂呢?”
程心瞻方落座,便听有人说话,是个女声。
他循声望去,正是两女其中一个,笑着发问。
此女一袭碧袍,看着双十年华,生得蛾眉凤眼,眸光如电,鼻若悬胆,眉宇间自带三分英气,不过此时双颊透红,不知是天生,还是已经饮了酒。
程心瞻闻言笑道,
“酩酊誉我,贫道醉时疏狂放浪是真,醒时鸣谦却是抬举贫道了。”
女子闻言大笑,豪气迸发,看向程心瞻的目光也愈发带起探究起兴之色。
“云来,且容我介绍。”
酩酊散人接过话。
他展手指向说话的女子,道,
“云来,这位是酡颜散人。”
“道友,有礼了。”
女子笑着拱手。
程心瞻回礼,“道友有礼。”
随后酩酊散人又指向酡颜散人身边的另一女子,说道,
“这位是酎月散人。”
程心瞻看过去,此女年纪与酡颜散人相仿,身着一件月白云锦,肤若凝脂,乌黑秀发挽成云月髻,鹅蛋脸儿,唇似含朱,眉如远山,耳垂一对明月珰,眸光似秋潭映月。
“道友,有礼了。”
女子脸上浮现着恬淡的笑意,看着便是素雅婉约之人。
“道友有礼。”
程心瞻回礼。
“这位是湛醄散人。”
酩酊散人指向最后一人。
这是一个青松倚玉山般的男子,青松是其腰身,玉山是其骨相。
他眉宇清峻,颌线分明,鼻梁高挺,眉弓微隆,双眉斜飞入鬓。这本该是个沉鸷威容的面相,不过此人偏成一对榴子明眸,漆瞳点墨,眸光似水,笑起来便有一股清秀温淳的味道。
他看着与程心瞻一般大,一袭天青色道袍,袖口与衣襟处以银线绣着回字纹,外面再罩一件玄色纱氅,头上是一件颇为简朴的乌木道冠,身前的石桌放着一个品相极好的青皮酒葫芦。
“道友,有礼了。”
“道友有礼。”
程心瞻回礼。
“云来,醰白和醐清你已相识,再加上酡颜、酎月、湛醄三人,我等六人因酒相识,结为忘年之交,还商讨着一起取了带着酒意的道号,常在山中摆宴,品酒论道。
“老道识人还自觉有几分眼力,我见云来你也好酒,心性更是超脱而又爽朗,值得深交,你又说要在此地久居,于是趁着今日的酒宴,老道便唐突请你过来,介绍这三位酒友与你认识,况且酡颜、酎月、湛醄还都是年轻人,与你还要更说得来些。”
酩酊散人说。
程心瞻朝酩酊散人拱拱手,
“道兄古道热肠,云来心领,谢过。”
程心瞻今日心中也有些惊诧,酩酊散人这群酒友可谓尽是芝兰玉树了,此六人者竟全然是金丹之境!
酩酊、醰白、醐清三人气息悠长,境界高深,想必在三境中已经耕耘许久。
而酡颜、酎月、湛醄三人法力如渊海,同时又气血如朝霞,这分明是初阳干霄的英年翘楚。
六人道号又如此默契,这不禁让程心瞻有所怀疑,六人真是因酒相识结为忘年交?
而且老壮三人另说,那年轻三人年纪不大便有如此修为,这可不像是散修能教出来的,所以这些人统统自称散人,不得不让程心瞻起疑。
不过程心瞻怀疑归怀疑,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没有任何探究的想法,自己自称云来散人,不也是遮遮掩掩的么?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已。
真要是酒友,只谈杜康,自己并不介意过往身份,如果这六人要有什么企图,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
“这位便是云来散人了,自比闲云野鹤,漫游神州,两日前才到西康,闲庭信步上了北山道,又七步成诗过了文考,实在让老道折服,被老道强拉着来到燕徊山。
“对了,云来好酒,也有好酒,更有好酒品!”
酩酊散人又向大家介绍程心瞻。
“初来乍到,还望往后多多关照。”
程心瞻笑着说。
众人这便是算相识了,湛醄散人这时拿起自己的葫芦开始为大家斟酒。
“云来,这是我们这的规矩,每次聚会,都得请他人来品一品自己最近最爱喝的酒。”
酩酊散人笑着解释。
程心瞻点点头,倒是觉得这规矩甚是有趣。
他看着从湛醄散人葫芦里倒出来的酒呈现浅琥珀色,杯壁挂浆如融雪,闻着有果香,不由口齿生津,甚是期待。
先尝尝葫芦里的酒,至于葫芦里的药,等等看不迟。
(本章完)
第233章 品酒怡情(小章,双休加更补上)
第233章 品酒怡情(小章,双休加更补上)
“道友这是什么酒?”
程心瞻问。
此酒口感绵密甜润,初入口仿佛梨汁,如春露夏草般芬芳,过喉时又有一丝酸涩,像是初秋的风,等到吞入腹中时则是有暖意在肚中晕开,仿佛被冬日的暖阳从里到外晒了个通透。
灵酒下肚后,更有磅礴而精纯的灵气化作法力涌向各路经脉窍穴,让人周身舒泰。
这是一种柔和而又有力量的酒。
就和酒的主人一样。
“猕猴梨酒。”
湛醄散人回答。
“哦?”
程心瞻一挑眉,笑问,
“这该怎么断句,猕猴酿的梨酒,还是用猕猴梨酿的酒?让贫道猜猜,这样的美酒,由口入腹,仿佛让人历经四季轮转,这样的酒,巧夺天工,人力难为,应该是猴儿酒了?”
湛醄散人笑着点头,
“怎么断句都不算错,这是猕猴酿的猕猴梨酒,道友的一句四季轮转,是说到精髓上去了,此酒从摘果到酿造出酒,要五年以上的时间呢。”
程心瞻点点头,毫不意外,谁还不知道,这片天地间最上顶的酿酒大师都是出自猴族。
“真是好酒!”
他赞叹道,同时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心中则是想着,蜀境的猴儿酒极为有名,但又听说蜀中的猴儿性子又极烈,除了有名的那几家,等闲人可是尝不到。
他的酒,是否来自于其中哪一家呢?
等到众人品完湛醄散人的酒,便该是酎月散人出酒。
“诸位道友,请尝「浣香」。”
酎月散人为大家斟酒。
这位散人的酒淡青如初春柳芽,酒液澄澈见底,有野清香和草叶芬芳。
程心瞻尝了一口,这酒很淡,冰凉沁舌,有淡淡的香,过喉顺滑,没有辛辣感,入腹有凉意,但又不会让人感到被寒气侵袭的不适。
“这酒该暑热时喝才好,如今天时是对的,但是地方不对,贫道在这清凉胜境待了两天,一身暑意尽去,倒是差了点意思,想必要是刚入山时尝这一口,定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程心瞻直言道。
酎月散人闻言并不以为意,反而是略带歉意说,
“云来道兄说的极是,品酒也要分时,贫道平日里喜凉口,倒是忽略了众位道兄。”
程心瞻听着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这已经是极好的酒了,贫道牛嚼牡丹,瞎说的。”
酩酊散人闻言连制止程心瞻的说辞,
“云来,我们这是品酒宴,不是恭维宴,你尝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不兴吹捧那一套。”
众人听着,包括酎月散人在内都点点头。
“云来评酒在理,又恰当有趣,来,尝尝我的「火棘酿」,贫道想听听云来的看法。”
酡颜散人笑道。
这位女子的酒液像玛瑙一样鲜红,还能看见果肉碎屑。
又是一道清甜滋润的果酒?
程心瞻仰头抬手,一口饮了个干净。
嘶——
程心瞻倒吸一口凉气。
辣!
真辣!程心瞻喝的太快,嘴里、喉里、肚里,统统起了火,烧的他脸通红。
“哈哈哈——”
酡颜散人大笑,且道,
“酎月,敢一口饮尽我「火棘酿」的人可不多,你的凉酒派上用场了,快匀云来道友一些。”
酡颜散人以手遮唇,笑得枝乱颤。
酎月散人见程心瞻在竭力保持着镇定,但分明已经面红耳赤,眼中噙泪了,不由失笑,便听从酡颜散人的建议,又单给程心瞻倒了一杯「浣香」。
程心瞻自然不推辞,马上又将「浣香」一饮而尽,这下,他可真有身处处暑时的感觉了。
“云来,我这酒如何?”
程心瞻此刻已然有了醉意,他回道,
“有三种时候,最适宜喝酡颜道友的酒。”
“哦?哪三种?”
酡颜散人连问。
“第一,天寒地冻,久坐不行,气血不通时。”
酡颜散人闻言点点头,道一声,“不错。”
“第二,想喝「浣香」时。”
酡颜散人失笑,“也算你对。”
“第三,迷茫无措,瞻前顾后时。”
“哦?此话怎讲?”
酡颜散人笑问。
程心瞻便道,
“道友的酒,如火如刀,激人血,强人心,壮人胆,因此说瞻前顾后时可以喝。”
酡颜散人闻言欢喜拍手,连道,
“云来果真懂酒!”
随即,程心瞻又尝了醰白散人的「锦江秋月」,其色清亮如泉,又带着丝丝缕缕的金黄,闻着有淡淡的桂香,入口微寒,叫人心神一静。
“昨夜西池凉露满,桂吹断月中香。”
程心瞻这样评价。
随后是醐清散人的「剑喉」,这个两日前在山外石亭里程心瞻才尝过,如饮风雪。
最后是酩酊散人的酒,称作「苦菊」,也十分有意思,竟然是药酒。
这酒苦中带甜,后劲大,当你感觉苦味尽了之后,又有辛辣味涌上来。
程心瞻点评依旧犀利,
“这是年老追思忆往时喝的酒,年轻人不必多喝。”
酩酊散人闻言大笑,深以为然。
接下来,便该是程心瞻请大家品酒了。
这时,酩酊散人又道,
“云来不可用你的真火阳精,那不是酒,完全就是太阳火灵凝成的灵液嘛!”
程心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给大家斟上了另一种酒。
酒色浑浊,不像是什么好酒。
但这些老酒虫显然不是光看表象的人,纷纷端杯细品。
“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
“好烈的酒!”
醐清散人说,这酒的口感与他的「剑喉」很像,他甚是喜欢。
“仿佛「剑喉」,更似吞刀,但是五谷粮香则要更浓郁些,这喝惯蜜果酿、玉液琼浆,猛地喝上一口此酒,反而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酒味。”
酡颜散人摇头晃脑说着,她脸上的酡红愈发明显了。
“酡颜所说不假,这酒,就是称作「烧刀子」!”
程心瞻大笑,且道,
“这是我凡人朋友酿的酒,如何呀?嘿,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当年就因为这口烧刀子,我可是赖着人家寨子里数月不走,最后把人家的窖藏都给搬空了!”
“云来道友,再与我来一杯。”
这样烈的酒,第一个干杯的竟然不是酡颜散人,也不是醐清散人,居然是喜好猴儿果酒的湛醄散人,他把空杯递了过来。
程心瞻自然给满上。
湛醄散人这次闭上眼,旁若无人的小口抿着、细细品着,半晌后才道,
“是极是极,云来道友信口两句情真意切,仿佛天成,贫道有感而发,想狗尾续貂添上两句,您见笑。”
程心瞻看着湛醄散人,说道,
“道友谦辞,贫道洗耳恭听。”
湛醄散人似是醉了,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些许茫然与追忆,只听他吟道,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若得故人同把盏,
纵使酒浑亦觉醇。”
(本章完)
第234章 以箸斗剑,技惊四座
第234章 以箸斗剑,技惊四座
若得故人同把盏。
是啊,要是故人在跟前,喝什么酒不是馥郁香醇呢?
听着湛醄散人这句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沉默起来。这一刻,每个人的情绪都是一样的,不过各自心中的故人不同罢了。
程心瞻想到的是妙源,那个最好酒的道兄,自己的隐士狂士都是装出来的,他才是真洒脱。
“叮!”
一声脆响,将微醺的众人从回忆中惊醒。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酡颜散人拿着一根竹箸在敲击玉杯。
“我说湛醄,今日是喜迎新客,你非要提个故人把盏,故人把盏固然是好,但迎新结友就不是喜事吗?你如此败坏兴头,得自罚三杯!”
酡颜散人敲着玉杯,斜睨湛醄,神情恣意飞扬,竟是宴席间最为洒脱不羁的那个,豪情更胜男儿。
湛醄散人也是恍然惊醒,朝着程心瞻连连告罪,说罢,便要自斟自酌请罪。
“且慢。”
酡颜散人又说话了,眼露揶揄之色,笑道,
“湛醄要赔罪,喝梨酒怎么成,来,用我的火棘酒。”
湛醄散人面露苦色,但还是接过了酡颜散人递来的酒壶,为自己满杯。
三杯下肚,湛醄散人也是满脸通红。
众人见之大笑,席间氛围这才转郁为欢。
酎月散人贴心的给湛醄散人斟了一杯「浣香」。
“依我们玄门的规矩,饮酒不可不斗剑助兴,不知云来可有兴致?”
酡颜散人又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自然是要入乡随俗,不知是个怎样的章程?”
酡颜散人闻言大笑,从身前果盘里摘下了两片荔枝叶子,把其中一片递给了程心瞻,把另一片放在了自己的肩头,随后又用手上竹箸敲击杯沿,说道,
“简单至极,那便由我来向云来讨教,你我将果叶置于肩头,人不能动,叶落则输。也不能动用其他任何手段,只以手中竹箸为飞剑,在这酒桌之上御箸相斗。
“要是自己肩头的果叶被对方箸剑所伤,也算输,自身的箸剑若被损坏,也算输,要是剑气外泄,伤了这酒桌上的一果一杯,都算输,如何?”
程心瞻接过果叶,放在了自己肩头上,点点头,
“确实简单。”
酡颜散人笑笑,松开了手,手中的竹箸凭空悬浮,她手再往竹箸上一抹,给竹箸镀上一层橙红的霞光。
原来是修剑霞之道的。
程心瞻心念一动,他身前的竹箸也自行飞起一根,他再屈指一弹,一抹赤红火光落在竹箸上,只是将竹箸包裹,却不伤竹箸分毫。
竹箸脆弱,当不得剑器,既不能击,也不能防,所以说是以竹箸斗剑,实则是以法力为剑,比拼的是法力的深厚与精纯。
而在这酒桌方寸之间御剑相斗,又是对元神精微御物的考量。
这竹箸斗剑规则简单,但限制却很多,真要操纵起来,可不简单。
“好呀,霞剑斗火剑,定是一场急光掠影之斗,我等要大饱眼福了。不过,斗剑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酩酊散人说道。
两人颔首,异口同声道,
“那是自然。”
随即两人对望。
“请。”
“请。”
霎时间,酡颜散人之箸漫放霞光,仿佛日出东方,竹箸本身也似霞光一般迅捷,化作匹练长虹直冲程心瞻肩头。
程心瞻心念一动,自己的竹箸上骤然起火,热浪翻涌,随即化作一道火线迎向霞光。
“呼——”
两剑相交,没有金铁之声,反而是发出如风吹火一样的呼啸声,炸起一团火星流萤。
霞剑往来纵横,大开大合,忽而散作霞浪漫卷,忽而膨做流火坠星,次次都是势大力沉,翻江倒海。
火剑飘忽不定,羚羊挂角,时而曳尾三丈,化作赤练游龙,时而火光骤缩凝成一点,仿佛霹雳弹子,招招皆是收放自如,行云流水。
剑光交错间,一刚一柔,一沉一轻,霞火交织,引发漫天华彩,叫人目不暇接。
飞剑迅疾,转眼间就是八十个回合过去。
观战众人包括酡颜散人自身在内,对程心瞻的表现可谓惊讶至极。
御使飞剑可谓是蜀中玄门的拿手好戏,人人修道的第一件事不是食气,是先挑一把飞剑,食的第一口气养身,食的第二口气就是养剑。等到修出了法力,修出了念头,一个摄取的物件也是剑器。
人修道了多久,御剑就有多久,所以才能剑意冲霄,才能指挥如臂。
可这东方来的道士,怎么御剑也如此神妙莫测?
其中,酩酊、醰白、醐清三位散人又更为震惊,程心瞻使用火法御剑,这三人不奇怪,因为那天初见,他的两个童儿就是一童奉火器葫芦,一人奉水器法剑,所以自然便可猜测程心瞻五行善水火。
但同时,也正是因为有捧奉法剑的童子,所以三人自然认为程心瞻擅长法剑之道,但让他们着实没想到的是,此人的飞剑造诣竟然也如此之高。
酡颜散人也明显来了兴致,掐了个剑诀,御箸为剑,竹箸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留下八道残影,可是这八道残影却不散去,而是和竹箸一起攻来,九道霞光仿佛浪潮一般层层压来。
程心瞻见状也认真起来,心中思绪飞转,想着如何应对。
目前他身上关于飞剑术的修行基本都是来自于投剑山的剑经,虽然还有句曲、散原两山的典籍供他阅览,但是上清派不攻剑器,万寿宫则只善法剑和体剑。
不过投剑山在东方道门也算颇有名气了,因为东方确是以符箓、内丹、雷法、存神为主,剑道都属于宝器之道的一个分支,这里面又以修行法剑和体剑为主,飞剑实在少有人修行,更有许多宗派因为敌视西蜀玄门而厌恶飞剑、摈弃飞剑。
而三清山则是一个极为开明的宗门,并非什么顽固不化的守旧派,教义就是万法互参。
宗内最早是石林一脉修行体剑,后面又立了投剑山一脉修行法剑,当飞剑之道在西蜀玄门的带领下而兴盛时,投剑山便又开始学习飞剑之道,所以在东方道门里,论及飞剑术,三清山的投剑山一脉已经是首屈一指了。
所以要是在蜀地,谈及东方的飞剑,蜀人的第一印象怕也是三清山。
三清山的飞剑术也很有特点,在养剑上,常与内丹道、五雷道有融合,或表现为融合铅汞罡煞,以运行周天之法蕴养飞剑,或表现为生发雷霆,借雷霆之声光助长飞剑威势。
在剑式上,较之玄门飞剑的一往无前、开山裂石,三清山的飞剑则更要灵动飘逸一些,讲究剑随心动,收放自如,剑路翩若惊鸿,仿佛回风舞雪。投剑山的根本剑经称作「浑元飞炁」,是把剑当作一种「炁」来炼的。
方才只是过过手无妨,即便是灵动路数,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留有余地的轻松,现在来真格的,要还是这样的路数,就不得不让人有所猜测了。
或者说,这位酡颜散人是不是就是想试出自己的来路呢?
不过回首他的剑道历程,程心瞻无疑是很幸运的。
他在修行的初期,不过是一个从山外凡间招进来的记名弟子,没有什么家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吐纳食气和观想存神上面,空闲时间都用来修行不怎么耗费钱财的符箓和咒术上面。
至于剑术,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前,由雨霖观的老观主为他启蒙的。
而山上的剑术,他一开始接触的也不是投剑山的剑法,是他在苗疆青龙洞学的剑法。
所以他的剑术,一开始就没有被打上投剑山的烙印。
等到他初次游历归来,真煞冲穴,又在枢机山学五雷化煞之法,还是没时间学投剑山的剑经。
这时候,他查到了庆州春雷衰减一事,去黄山查地脉,在这里,他得到了对他剑道修行影响最大的一本剑经。
《铁拐李说离火急疾剑经》。
一本仙经。
三清山的仙经不算少,但是这里面的飞剑之术,却是屈指可数。
而铁拐李又是什么人?
仙人道名李凝阳,先秦时就是巴国有名的剑仙,相传还得过老君的指点,最终成为八洞上仙之首。
铁拐李的剑术在东西两地都有传承。
上仙出身古巴国,在蜀地修道,是飞剑术的扛鼎人物。另外,上仙元神出窍,寄身乞丐而成道飞升的故事在西蜀一带广为传唱,是西蜀玄门信奉“形骸为假,元神为真”的绝佳例证。
而在东方,上仙的名气也极大,相传,纯阳上仙吕洞宾的剑道就曾受到过铁拐李的指点。而且上仙虽然出身巴国,但后来却是在庆州境内的庐州开辟道场,讲经说法。
程心瞻之前就曾有过猜测,餐霞大师的上仙传承可能就得自于庐州境内。
由此也可知,《离火急疾剑经》又是何等的珍贵。
程心瞻因真微观主而初识体剑术,因化煞引雷而初识法剑术,真正给他飞剑术启蒙的,却是这本仙经。
所以说,他是幸运的,当他踏上飞剑之道的伊始,剑是仙人之剑,「桃都」,经是仙人之经,《离火》。
正因如此,他的飞剑造诣才能如此之高。
在白玉京斗剑会归山后,掌教下令让他在投剑山旁听,阅尽剑经,修行「浑元飞炁」之术,他的剑道也因此走向正统,走向成熟。
但是,他的飞剑路数却没有再被投剑山的剑法而限制住,而是融会贯通,可柔可刚,可缓可急。
所以当此刻,酡颜散人发力来攻,他思绪飞转,便想好了应对之法,决定变换路数,从「浑元飞炁」之式,变成「离火急疾」之道。
而且《离火剑经》自他得到之后,施展的次数就不多,大多时间他只是在心中领会推演,以仙经为纲领,去触类旁通,只在白玉京斗剑会和雷暴海斗群魔时真正使用过。
后者不必多说,妖魔不识仙经,而且也不会来陆上。前者在施展时,也只有峨眉的七修剑与自己正面较量,应该能发觉剑式的高妙,至于那些通过还珠楼主宝镜的旁观者,没有身临其境,加上当时战局混乱,多道飞剑纵横往来,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另外,「离火急疾」之道也要符合当下蜀中飞剑的主流路数,所以如果酡颜散人想要以此试探出自己的来历,那定然是要失望了。
而且自己突然变式,也定要吓她一跳。
当然,眼下只是酒席之间的助兴比斗,自然不需用上仙经真髓,只需略带上些急疾剑轨即可。
程心瞻这一动念,竹箸便骤然提速,瞬间没入虚空,随后又在他处显现,仿佛如雷霆穿云,迅疾无匹,倏忽在东,倏忽在西,令人目眩神摇,防不胜防。
酡颜散人见之大惊,她没想到程心瞻飞剑路数变化如此之快,又如此天差地别。
不过性格使然,此女好胜心强,酒要烈,剑要刚,无论是斩妖除魔,还是席间切磋,她都不要输。
于是此女一下子便使上了十成力,竹箸分光化影,又从九数化为八十一数,又从八十一数化作七百二十九数,紧接着,便再也看不见竹箸的形质,只有漫天的霞光覆压过来,像是天塌了。
程心瞻见状,剑诀再变,那抹火光愈发迅捷鬼魅,如雾中天星,隐约可见,却难辨其轨迹。又像是一条灵动的游鱼,在漫散的霞光中逆泳,可霞水偏偏就碰不上火光。
星火透过霞海,就在霞海即将要把程心瞻吞没之时,星火却提前一步掠过了酡颜散人的肩头,将果叶一一分为二。
从酡颜散人肩头滑落的两片果叶在空中飘荡,在霞光将程心瞻肩头的果叶击成粉碎后,才缓缓飘落到女子身前的酒桌上,就落在酒杯之侧。
席间之人莫不目瞪口呆,而酡颜散人在瞥见自己肩头的两片果叶飘落时,心中一惊,那漫散霞光在击碎程心瞻肩头果叶后重新归于原貌,露出被法力包裹的竹箸原型来,此刻竹箸失去了控制,往程心瞻背后的山石上落去,在山石上留下了一个小孔,那竹箸也不知没入了山石里有多深。
而程心瞻御使的火星在划开酡颜散人肩头的果叶后,则是重新化作竹箸,轻飘飘回到了他身前的瓷盘之中,紧贴着另一根竹箸落下。
所有人都看向程心瞻,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来。
他竟然赢了。
是这个东方来的道士赢了,他竟然赢了女飞熊吴玫!
而在湛醄散人的眼中,除了惊诧和欣赏之外,还泛起了一丝疑惑:
这种飘忽迅急的剑法,自己好像曾经见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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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35章 流水落花,各自飘零
第235章 流水落,各自飘零
“啪啪啪——”
众人鼓掌。
酡颜散人也回过神来,并不羞恼,而是笑看程心瞻,
“云来道友,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甘愿服输,自罚三杯。”
程心瞻连连摆手,说道,
“酡颜道友的剑意就似海上生红日,朝霞一瞬千里,掩天透海,本就是覆敌如潮、千军辟易之式,在这小小的酒桌之上如何能施展得开,要是用在扫荡群魔上,我的战果定然是比不上道友的。”
“哈哈哈——”
酡颜散人大笑,又敬了程心瞻一杯,说道,
“我虽知云来是谦辞,但我还是很开心。”
程心瞻与酡颜散人碰杯,只觉眼前这个女散人的性格确实讨喜,与自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他一口饮尽,说道,
“非是谦辞,实乃真话。”
酡颜散人面带笑意,有感道,
“说到底,还是无法将剑霞收放自如罢了,不过我知道一人,她的剑霞才厉害,凝如金阳耀眼,放似碧海浩荡。”
程心瞻听着有些好奇,便问,
“那不知是何方神圣?”
酡颜散人笑说,
“且容我卖个关子,那人在蜀中名气极大,年轻一辈中在剑霞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云来等日后有缘见了,自然就知晓了。”
程心瞻闻言便也不再追问,只道了一声好。
这时,酩酊散人却又好奇来问,
“云来,恕老道多嘴,你这御剑之道,看着很有我们蜀中玄门的味道,但我又记得你曾说过,你从未入过蜀境?”
程心瞻早已想好了措辞,便道,
“酩酊忘了我是庆州出身,那里全天下的路数都能见到。”
酩酊散人点点头,
“那倒是,庆州人杰地灵,亦是老道心生向往之地。铁拐李、张果老两位上真剑仙都曾在庆州传过道,还有龚栖霞龚剑仙在齐云山开山立教。
“这几位剑仙常常往来于庆州巴蜀两地,也是神州东方与我们西蜀联系最为密切的一处地方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有剑道交流。”
程心瞻听闻,心中一动,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来西蜀与庆州的联系这般紧密,所以是因为有这个基础在,妙一真人才收了周轻云?所以峨眉才与黄山走的这般近?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同样适用在他人身上,等到酩酊散人说完,酡颜散人才讶然道,
“云来是庆州人?”
程心瞻看着酡颜散人,点了点头,
“是,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没。”
酡颜散人摇摇头,只道,
“只是近些年,感觉蜀中的庆州人越来越多了,好似各个门派里都有庆州人。”
听闻这话,程心瞻心中又是一惊,还有这种事?
这意味什么?
庆州的修者一直在流失,流向西蜀。
这是在挖庆州的根!也是在挖东方道门的根!
此事不是简单能做成的,尤其是在目前东西对立的情况下,这是庆州的当地宗派在刻意引导。
黄山?除了黄山还有谁?齐云山有没有参与?还有没有?
这一刻,程心瞻的掌心渗出汗来。
他的面上依旧若无其事,笑道,
“庆州闲人多,大教少,而蜀中风光好,名气大,又是修行飞剑的圣地,人来也不奇怪。”
酡颜散人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又听湛醄散人说,
“云来兄,观你与酡颜斗剑,贫道亦是心痒难耐,我也想讨教一番,不知可否赐教?”
程心瞻闻言打了个哈哈,酒眼惺忪,
“诸位道友的酒太香醇,贫道嘴馋多饮,已经有些醉了,与湛醄兄的切磋,还是放到下次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湛醄散人闻言眼中虽然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不过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所以还是笑着点点头,
“那就下次再说。”
随即,一行人又开始探讨起元神远游之道,等到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些醺醺然,这场宴席便走到尾声,程心瞻也起身告辞。
“那云来道友回去好生歇息,安心在这燕徊山住下,我等常聚,饮酒试剑,纵情山水,岂不美哉?”
程心瞻笑着称是,坚决不让酩酊散人相送,自行御风回了。
而酒中六友目送着程心瞻远去,久久都没有说话。
“是个趣人,也是个强人。”
酡颜散人率先张口,面带笑意。
酎月散人听了,也是展颜一笑,望向酡颜散人,道,
“师姐看起来对此人很是满意呀,先前总是听师姐说蜀中当代阴盛阳衰,除了严师兄,无一个好男儿,连齐公子和小诸葛都看不上,但今日好像对这个云来散人很是看重。”
酡颜散人可没有小女儿姿态,大大方方的点头,
“他确实是不错的,有实力,有文采,狂时狂,谦时谦,最重要的是,他还好酒。至于齐公子和小诸葛。”
酡颜散人冷笑一声,
“呵,夫人手心里长成的孩子,一身的阴柔气,如何能跟云来比。况且,我感觉云来此人今日所显露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说到这,酡颜散人又看向湛醄散人,
“都怪人英,我与其交手,看看深浅来路也就罢了,你又紧跟着说还要比斗,我等都是与他初次相见,你这般紧迫,探究之意岂不是太明显了些?”
这个湛醄散人,酎月散人称他为严师兄,酡颜散人称他为人英,那么其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青松倚玉山般的温淳男子,赫然就是峨眉派的三英二云之首,峨眉掌门妙一真人的大弟子,严人英!
严人英听见酡颜散人这般说,面露苦笑,
“是我唐突了,不过师姐有所不知,此人的剑法我好似在哪见过的,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所以这才想着与他亲过招,看能不能记起来。”
如果此时有局外人在场,定会对严人英的称呼感到奇怪,此人作为峨嵋派的大师兄,妙一真人的亲传大弟子,辈分已经是无极之高,又怎么会称呼酡颜散人为师姐呢?
此时酡颜散人听了严人英的解释有些好奇,
“你曾见过?”
严人英点点头。
酡颜散人便道,
“你见过也不奇怪呀,方才师叔也说了,此人剑法迅捷,出自庆州,本来就与我们蜀中玄门剑法有共通之处。”
不过严人英闻言却摇摇头,
“不一样,这大不一样,飞剑迅捷这是理所当然,不过他的剑法变化却是更急、更不可捉摸。
“师姐,你已经是玄门年轻一代里真正靠自己闯出名号的人物了,「女飞熊」辟易群魔,谁人不知。你的剑霞是轻云都赞叹不已的,怎么会被轻易破开呢?
“他的剑法绝对不同一般,师姐你说的也没错,他肯定还留了力。而且这样的剑法我也肯定是见过的,所以即便对不上人,但对剑法本身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酩酊散人闻言也点点头,
“人英说的不错,这种剑法看似寻常,但神意高妙,这个守玫你应该是最有体会的,所以老道这才忍不住好奇,向云来问了一嘴。”
话说到这里,酡颜散人的身份也就很清楚了,正是蜀中玄门峨眉山碧筠庵分坛的当代大师姐,绰号「女飞熊」的吴玫!
蜀中玄门没有用道名的讲究,都是直称俗家名,只有一字名者师门会为其取一个道名,称呼起来更为顺口和亲近。
玫为美玉,所以她的师尊为她取了一个守字。
吴玫闻言点了点头,
“师叔所言极是,他的剑法,确实称得上是变幻莫测,赶月逐星。”
被吴玫称作师叔,那酩酊散人也并非真是他口中自称的散人,而是碧筠庵的长辈。
这时,酩酊散人又说,
“算了吧,不过多讨论了,今日是你们相约过来,而云来前两日才入山,我确实是与他结为忘年交,相谈甚欢,他又是一个好酒之人,我这才临时起意请他过来,既是喝酒结友,也是为他接风洗尘,人家欣然赴约,我们这边却是想着要探听人家底细,属实失礼。”
“弟子有错,师叔恕罪。”
严人英立刻道。
他岂能不明白,师叔请此人喝酒是情真意切,守玫与其斗剑也是一时兴起,只有自己邀约斗剑是为了一探究竟,所以师叔说的是“我们”,其实就自己一人而已。
酩酊散人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你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往后再见就是当酒友道友就是,喝酒论道,不探来处,不提其他。”
几人齐齐称是。
随即,吴玫又满怀笑意说,
“不说法力剑术,此人的酒品就是极好的,你们想想此人对我等酒酿的评价,哪个不是道明真意?”
众人听闻后细细回味一番程心瞻的酒后评语,纷纷点头。
“是极,管人家什么来路,我和你们沈师叔、顾师叔,三个碧筠庵的丧家之犬,不也是改头换面在这里当起了隐修吗?还探听人家做什么,往后就都只是酒友而已。”
闻言,醰白、醐清两位散人都是点点头。
“唉,我等三个老家伙无能无德,碧筠庵的光复,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才行。”
而酩酊散人此话一出,三个年轻人神色惶恐起来。
这三位师叔当年因抗拒碧筠庵成为峨眉分舵,都打上了峨眉山,差点被两仪微尘大阵绞为粉尘,被师尊险险救下,从此遁入白龙旗,这世上要说谁最对得起碧筠庵,这三位师叔定在其中,怎能说无能无德呢。
“师叔放心,碧筠庵定有光复的那一天!”
严人英斩钉截铁道。
酩酊散人笑了笑,要么拜入峨眉山总坛,要么留守碧筠庵,也就是如今的峨眉分坛,要么遁世不出,这就是当年摆在碧筠庵弟子面前仅有的三条路。
而巧合的是,今天在场的六人里,人英被强收进峨眉,吴玫崔绮留在碧筠庵,自己带着沈、顾二人一同遁世,集齐了这三种选择。
“师叔相信你。”
酩酊散人看着严人英说。
确实,从当下看来,也只有人英最有这个希望了。
只要那个人飞升,以人英的天赋和当下在峨眉的地位,是很有可能继任峨眉掌门的,到时候,不光是光复碧筠庵,就是重整玄门风气,也不是不可能的。
“掌教师兄呢?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酩酊散人问。
严人英、吴玫、崔绮三人都摇摇头。
“已经很久没有师尊的消息了。”
严人英道。
“唉。”
酩酊散人叹了一口气,
“碧筠庵被收为他宗分舵,没有人比掌教师兄更难过了,他本就是性情中人,历经如此变故,还不知要把自己煎迫到何等地步。”
三个年轻人眼色一暗,自家亲师尊的性情,他们又怎么不知呢?
现在在成都街头,再也见不到那位饮酒作诗游戏红尘的醉道人了。
随后,几个人又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并约定下次再见,这宴席就散了。
吴玫、严人英、崔绮三人告辞离开,出了白龙旗山后便一路东行。等入了蜀境,严人英便和两女子分开,峨眉山在成都南边,而碧筠庵在成都西近郊。
“好了师妹,别再看了,已经看不见了。”
吴玫见崔绮还在一直盯着严人英离去的方向,不由出声提醒。
崔绮回过神来,略有羞涩,
“知道了师姐。”
吴玫不禁摇摇头,
“你这妹儿怎么就劝不动,在人英心底,修道和宗门是第一位的,即便是论及儿女情长,他眼里也只有青索剑一人,你如此痴心,又是何苦来哉呢?”
崔绮听闻后浅笑道,
“周轻云确实是奇女子,严师兄倾心于她也不让人意外,不过我知道,周轻云对严师兄却没有什么爱慕之情。
“严师兄是周轻云的落,却又是我的流水,但这又何妨呢,严师兄不曾纠缠周轻云,我也不曾纠缠严师兄。
“我等只把爱意放在心底,又不曾影响他人,只以同门论交,只要是能相见,便是内心欢喜,说到底不过是个人私事,这又有何妨呢。”
吴玫听着这话,实在是不能理解,只道,
“我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你不许耽搁修行,若在有生之年,碧筠庵光复,我做庵主,你便来做我的副庵主,要是你因为儿女私情耽搁了修行,寿尽而亡,我可不会饶了你。”
崔绮笑道,
“真有那么一天,我都羽化成鹤了,师姐还要怎样不饶我,找个笼子给我关起来吗?”
吴玫恼怒,要来揪崔绮的耳朵,嘴上说着,
“就关你,就关你。”
崔绮躲闪着,往碧筠庵方向飞去,嘴里还在笑,
“师姐,我看你今天对那云来散人暗送秋波,莫不是也动了凡心吧,到时候若追求不得,落成妹妹这般,到时候谁也别笑话谁!”
吴玫闻言大恼,
“谁暗送秋波了!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耳朵给扯下来!”
说罢,女子化作一道霞光,朝着前方疾驰追去。
(本章完)
第236章 水底鱼虾,浪头蛟龙
第236章 水底鱼虾,浪头蛟龙
在神州西南的群山峻岭之间,有一平原,此地四面险塞,群山怀抱,沃土千里,又如盆底,古经谓之:「都广之野」。
以「都广之野」为枢核,辐含周边的两千里地山林,将“盆底”和“盆沿”都囊括进去,这就是所谓的「巴蜀」之地了,有时,也简称为「蜀地」,亦或是「西蜀」、「蜀」。
在这片「都广之野」的西边,也就是盆地的西边沿,有一条南北向的大江,称作岷江,在岷江的东侧,还有一片绵延山岭,也是南北走向,称作龙泉山。
在这一江一山中间,夹着一座自古矗立的巨城,是为:
「成都」。
成都分野井、鬼二宿,主文明丰穰,也即《天文志》所载:「南官朱鸟,井鬼为蜀。」
古人在此筑城时,见北斗之玉衡星垂光于一江一山间,有感「天枢成象,落地为都」,遂取「成都」之名。
同样作为分野星宿的大城,成都红尘烟火气十足,比起东方巨城南昌、北方巨城洛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蜀中玄门主张入世修行,并不视红尘气为洪水猛兽,他们反而提倡借红尘气磨炼元神,至于被红尘气消磨的肉身皮囊,这也无所谓,元神大成后丢弃即可。
所以基于成都极佳的风水和红尘炼神的追求,蜀地中很多大派世宗的山门就在成都城的边上。
在成都西郊,便有这样一家山上势力。
求道修行的仙门多是建在高山云顶之上,所以常常以山上代指修行门派,以山下代指红尘,但在成都西郊这处地方,却没有什么高峰灵山,地势平坦的很,这家宗门是建在一处灵湖边上。
只见这一方灵湖碧波万顷,四围翠幕,湖雾朦胧,竹影重重。
时有剑光自林中飞出,如电如虹,掠水而过,须臾又没入竹海。时有素衣玄道,襟袖带风,踏波而行,转瞬便消失在烟霭深处。
端的是一派仙家气象。
这时,有两道遁光从西而来,遁光急掠,掀起了一阵风。竹涛翻涌,飒飒声如龙吟,惊起一群枝头白鹤,带起一片翠叶纷飞。
大风吹进湖里,映着日头,漾起千万縠纹,层层推金。
大湖北侧,隆起一片缓坡,有碧瓦飞檐从林隙中显露出来,其中最为高耸气派的,当属缓坡起处那座坐北朝南的巨大门楼。
两道遁光就落到了门楼跟前。
吴玫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门楼,只觉十分厌恶,碧筠湖是何等清净幽境,非要立一个如此招摇艳俗的门楼,真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那门楼匾额上分明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天光别府」。
而在这碧玉金精制成的高大门楼的后面,还有一个门楼,不过才两人高,比前面那座小得多,用的青竹搭成,素净雅致,上面也悬一匾额,书四字,
「碧筠栖真」。
这才是碧筠庵原来的门楼。
吴玫和崔绮过了门楼,往庵里走去。
“大师姐!”
“大师姐!”“崔师姐!”
……
一路上,不断有年轻弟子在向两人打招呼。
吴玫和崔绮点头示意,两人作为碧筠庵主醉道人的亲传弟子,在庵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虽然峨眉有派人来碧筠庵驻守,但是妙一真人还是极为看重醉道人的,同时也是为了缓合碧筠庵的抵触情绪,所以碧筠庵主并未更换,还是醉道人。
醉道人只有三个亲传弟子,大师姐吴玫,师弟严人英,小师妹崔绮。
现在醉道人漂泊在外,杳无音讯,作为继任庵主培养的严人英已经改换门庭被峨眉收了去,吴玫作为庵主大弟子自然地位崇高。
“大师姐,周师姐来了,在掩天庵等你。”
这时,一个坤道见着吴玫,上前提醒了一句。
吴玫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并不意外。
吴玫与周轻云是玄门年轻一辈中修炼剑霞一道最为杰出的两个人,还都是女子,所以往来密切,时常有论道谈心。
吴玫看向崔绮。
后者摇摇头,说道,
“我虽尊重周轻云,对她也无恶意,却也不想私下与她相见,师姐自去吧,我回我的漱月庵。”
吴玫点点头,随即顺着山路石阶一直往上走,回到了自己的掩天庵。
踏入庵门,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这庵中还有一片十亩方塘,水色较外湖更碧,深不见底。
塘中水榭曲折,仿佛游龙卧波,塘心有一座八角亭台,通体以碧竹搭成,八角各悬一枚玉铃,随风轻摆,其声清越,八面悬垂素纱,此刻透过素纱隐约可见一个人影。
吴玫掀开素纱,步入亭中,口道,
“轻云来了。”
亭中女子自然就是周轻云了,还是一身鹅黄长衫,红绳束发,气质愈发出尘清冷。
此刻,见吴玫大步走进来,她才展颜一笑,
“嗯。”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久等了吧。”
吴玫问。
“不久,我从西海回来,路过成都,便想着来看看你,往后一段时间,师门都有安排,怕是不能时常与你相见,谈心论霞了。”
周轻云答道。
“西海,是去星宿海了,找五鬼门的麻烦?”
吴玫问道。
周轻云则回答说,
“是,也不是,主要是五鬼天王与陇右黑水河玄阴教的玄渊法王前后脚破五境,这两人最近走得很近,双双肆虐北方,还有血神教在后面推波助澜。
“如今西海、陇右一带的正道撤的撤,覆灭的覆灭,那里已经全部是魔道的天下了。
“师门现在在巴蜀与西海交界的白河口以及巴蜀与陇右交界的岷山两处地方修筑据点,以防北派南下。
“山里做了安排,未来一段时间,我要驻守白河口,这次派我过去,就是提前去看看形势,等我回宗收拾一番,就要入驻白河口了,无诏不得离。”
周轻云说。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吴玫有些惊讶。
巴蜀是群魔合围之地,与之接壤的陇右、西海、西康、滇文、苗疆、武陵、关中,全部都有魔道宗门。
在这里面,武陵是癣疥之疾,西康、滇文、苗疆、关中四地,虽然有魔道宗门在,但同样也有正道宗门牵制,在往日,陇右和西海同样如此。
不过现在,陇右和西海要是已经全部被魔道占据,那巴蜀就首当其冲了。
而且最近西康有穿心和尚建教,背后的吐蕃摩诃教虎视眈眈,滇文和苗疆被南派压迫过甚,同样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全是魔教的天下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片都广之野就是腹背受敌了。
周轻云点点头,说道,
“师尊说,天地灵氛已经变了,清气稀薄,浊气翻涌,在星相上看,紫微晦暗,七煞冲宫,贪狼吞斗,这些都是天降杀劫,群魔乱世的征兆。
“你看最近这些年,魔道频频有巨头突破五境,反观正道晋升四境的都是少数,这就是明证。”
周轻云看着吴玫,又说,
“师尊下令,严师兄要去看着吐蕃,英琼要去岷山,英男要去滇文,小师弟小师妹也要去苗疆,想来用不了多久,巴蜀全境的玄门弟子都要接到奔赴前线的诏令了。”
吴玫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斩妖除魔,我玄门弟子自当义不容辞。”
周轻云幽幽叹一口气,
“正魔浪潮,浩浩荡荡,杀劫一起,多是水底鱼虾,横死无数,不知有几人能做浪头弄潮儿。”
吴玫闻言大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除魔卫道,我吴玫不怕死,但我决计不能像鱼虾一般死在水底,我要做浪上蛟龙,要么死的风风光光,要么就趁势化作真龙!”
周轻云看着友人奋发昂扬的姿态,心中亦有触动,她笑道,
“你女飞熊本就是弄潮儿,应当是要做真龙的。”
吴玫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今日之事,便道,
“对了,轻云,今日我遇见了一个庆州来的散人,是你的同乡。”
“哦?”
周轻云饶有兴趣的看过来。
“坤道乾道?”
“乾道,长得还很标致呢!”
“他是哪里人?”
“说是宜城人。”
“宜城,那他是天柱山来的?”
吴玫摇摇头,
“倒是没问那么细,不过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周轻云听着有些好奇,自家好友的眼光她是知道的,很少见她主动提及男子,还夸人有趣,她便笑着问,
“怎么个有趣法?”
吴玫笑道,
“我等酒桌相识,他的酒就很好,酒品也好,而且,他还能作诗,你听我给你念两句。”
周轻云笑着点头。
“这人远道而来,想要在白龙旗落脚,以文考过关,便提了一首《咏白龙旗山》,是为:
天风吹雪化龙鳞,银光泻地震山倾。
应是仙人种玉处,闲云野鹤访瑶京。
怎么样,还不错吧,对了,他就自号云来散人,后面饮酒时,他又写了一道短句咏酒,是为: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你看,能咏山之大,能赞酒之小,有闲云野鹤之趣,也有农家腊酒之情,你看如何?”
周轻云看着好友目光灼灼的样子,便笑道,
“是不错,不过依我来看,前一首宏大之诗,其韵味反而比不得后面那句短句来的情真意切。”
吴玫大笑拍手,嘴上道,
“正是!正是!轻云最是懂我,正是有这短句,我才高看他一眼。”
周轻云笑着点头,但内心却是不由想起与那人初见时,自己以为他是贼,隐遁在霞光中看他,当时就听到他吟了一首诗,咏的正是自家的文笔峰,那首诗,自己怕是永远也忘不了了,
石骨棱棱气象殊,虬松织翠锦云铺。
天然一管生笔,写遍奇峰入画图。
周轻云在心底又默念了一遍,还是觉得这首诗更好,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那个庆州散人,籍籍无名,又如何能比得上他呢?
吴玫这时又道,
“另外,我与他斗剑切磋,他以剑火破了我的霞光,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我只当他是绣枕头。”
“哦?”
这回周轻云是真惊讶了,好友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竟然有人破了她的霞光?于是她连问,
“这人多大年纪,老金丹?”
吴玫摇头,
“才不是,都说了长得很俊俏,而且举手投足间没有老气,从法力来看境界也与我等相当,不是涂粉装嫩的老妖怪。”
“那是很不简单了!”
周轻云赞道。
“所以我才来问你,庆州宜城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号做云来散人的。”
周轻云皱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没听过,不过你也知道,我很小就被送来峨眉了,回去探亲也只待在黄山,其实与庆州的人还真不相熟。”
“也是。”
吴玫点点头,又说,
“而且他的剑法很是厉害,飘忽迅急,如风裹火,难以捉摸,不知是什么来路。”
周轻云眉头一跳,这般剑法,怎么自己听得那么熟悉?
“而且,喝酒斗剑时人英也在场,人英还说这剑法看着似曾相识,不过他没有想起来出处。”
难道……
周轻云脑中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白玉京斗剑时,他使用《离火疾急剑经》,严师兄是在场的!
“你说的那个云来散人大概长什么样?”
周轻云佯作镇定问道。
“嗯?”
吴玫好奇看过来。
“这样的剑法传承应该不简单,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散人,你说说样子,我看和熟知的庆州同道有没有对的上的,兴许云来散人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取的别号。”
“哦,对。”
吴玫点头称是,回忆了一下,便道,
“他一副隐士打扮,一色的青衣青袍,手上还常拿麈尾,面相柔和,一双杏眼。”
周轻云心下一叹,但转念一想,哪里又有那般巧合的事,天下间飘忽迅急的火行剑法可多了去,严师兄兴许也只是先前与人斗剑时遇见过类似的而已,留下了这个印象。
自己定是方才吴玫说到吟诗导致自己想起了他,从而进一步胡思乱想了。
她装作想了一会,便再次摇头,
“确实没对得上的,不过宜城那块卧虎藏龙者极多,秦汉时就多有炼气士在宜城隐修,现在走出一个本事大的,也不是什么怪事。”
“那倒也是。”
吴玫点点头。
(本章完)
第237章 月隐铅云,候风鸟占(第一更,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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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接近尾声,程心瞻看出来这些人应当还有些话说,便率先起身告辞,等他回阳台居,才发现已经是暮烟四起。
“老爷,今日宴饮如何?”
炤璃笑着上前问。
程心瞻笑着点头,
“还不错的,所饮都是美酒。”
白龙听着,咽了下口水,
“老爷,下次我也想去。”
没等程心瞻回答,炤璃便踩了他一脚,
“老爷交友宴饮,你跟着作甚,等你到老爷这个修为你再喝酒去。”
白龙脸一苦,小声嘀咕,
“老爷修为低时就开始喝酒了。”
“你!”
炤璃一手叉着腰,一手要去揪白龙的耳朵。
程心瞻大笑,
“我可以带你饮酒,只要你能说服炤璃同意就行。”
说罢,他也不再去看两童脸色,端坐于阳台之上,五心朝天,打坐静思。
今天的宴席很明显,是人家的私席,应该是酩酊老道想着自己新来,又颇为聊得来,这才临时喊过去的。
那六个散人的名号如此相似,之间的互动又那般自然,一看就是老相识了。不过有一点,三个年轻人的与那三个老的无论说话还是碰杯时,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还是带着一丝刻意隐瞒的尊敬。
所以这六人的关系应该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忘年交,那三个年轻人是三个年长者的晚辈才是。
可是对于自己这么个新来的外人,他们即便是同门上下辈关系,又有什么必要撒谎呢?
而且他们这个门派还不简单,自己看不穿酩酊散人的境界,应当是三洗之上了,醰白、醐清二人应当是一二洗的实力。
最关键的是那三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都结丹了。
对于年轻人的培养最能看出一个宗派的实力,这样三个年轻的金丹,就足以说明他们背后的师门不简单了。
而从酡颜散人的剑法来看,也不是一般的门派能教出来的。还有那个湛醄散人,他的气息仿佛渊潭,深不见底,说实话,自己不敢说能胜他。
酡颜散人谈及蜀中还有一人,说年轻一辈中在剑霞一道上无人能出其右,不知又是何等风采。
一个小小的白龙旗山,竟然如此卧虎藏龙,这要是放眼整个蜀中腹地的英才豪杰,那还得了?
天下能人异士无数,英杰辈出,自己万不可焦躁自傲。
心中稍有感叹与警醒,随后,他拿出了三清山的玉铃铛,直接联系到了现在主管应急事务的通玄师祖,言说了庆州修行者西流的事。
对待这件事,要看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要是放在明治山弟子身份上,那这件事自然与自己无关,但要是放在三清山掌教、未来东方道门的执牛耳者身上,那这就是紧要的大事。
但兴许还是自己现在目光浅薄,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这又不是什么事了。
不过程心瞻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三步,暂时还做不了走一步看三百步。
等汇报完了此事,再与祖师唠了一会家常,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此时目视东方,峨眉山的灵光在夜色下愈发耀眼,仿佛云顶天宫一般。
程心瞻稍微看了一会后,安定下心神,继续开始自己的修行。
他端坐在阳台之上,沐浴月华,意归紫阙。
自打劫雷开阙后,他的紫阙气象便大不一般,在内景小天地里居九霄之高,色若垂天紫云,形为十层十二面琼阙。
这里是三魂七魄的住所,他的意识来到最高层,附在爽灵元神之上,这里堆放着许多金简玉书,都是他修行的法典记忆具化,以便时常温习。有金字玉迹化作金莲玉燕从书册里飞出来,在紫阙里盘旋飞舞。
除此之外,他现在还有三件紫阙之宝在放置在紫阙中,第一件是「绛紫替命镜」,放在紫阙顶上,是护佑之宝。
第二件是「天籁清音铎」,别称「醒铎」,是程心瞻加万法经师时一同赐下的宝物,被他放置在幽精元神所住的紫阙第九层中,可以扫除骄躁、昏沉、疑妒、散乱、执念等五障,是辅佐之宝。
第三件则是「持耀照幽明月玦」,也即是北阴托温素空转交给他的那枚月玦,这是一枚古宝,既是一篇古早咒术的载体,玉玦本身也是一件紫阙之宝,玉玦凝则为玉,散则化作「太阴戮魂神光」,是一件极为难得的攻伐之宝。
而这枚宝物里记载的太阴法咒,全称为「太上长夜九幽阴府玉匮明真咒」,这篇咒术晦涩的很,用的都是年份久远的拜月古语,即便是以程心瞻在咒术上的天资,参详起来也很费劲,法咒到手两年,也只是解了两个咒字出来。
现在玉玦就被爽灵元神拿在手中,此刻明月朗照,程心瞻按着师尊传授的法宝炼化之法,手掐法诀,摄引太阴月华入体,直照紫阙,落在明月玦上。
月华被爽灵元神牵引,凝成一个银晃晃的符纹,印在了明月玦上,于是,玉玦便散作万千流丝银缕,在紫阙中缓缓飘摇,仿佛星汉。
但就是这般惊艳绚烂之物,却是灭魂绝魄于无形的「太阴戮魂神光」。
而玉玦解体后,便有一个个光点显露出来,这些光点有着特殊的形状,像是星官象形,有似北斗勺形的,有似心宿心形的,有似翼宿鸟形的。
但实际上,这些星官象形都是咒字的笔画,想要得到完整的咒字,就得先领悟这些笔画的意思,再按星宿排列和笔画法意还原出咒字来,极为艰难。
事实上,他的那位北阴师叔在拿到此物后,也想过解字悟咒,但很快就放弃了。这倒不是说陈素行的天资就差了,而是因为他久在魔窟,灵台蒙垢,心神已经无法清明通透,而且身在魔窟,需要思虑的事也太多,这也使得他无法静下心来钻研了。
程心瞻参悟着咒字,时间很快来到丑时,这时不知从哪飘来一片灰云,遮挡了明月,失去了明月的照耀,程心瞻紫阙中的玉玦立即就化作了原形,万千流丝银缕合成一物,同时也将法咒笔画全部遮掩起来。
这就是因为程心瞻未曾参透所有咒字,这也就表示着他未曾将此宝炼化完全,目前还只能借助月华解宝,尚未做到随心所欲。
程心瞻睁开了眼,他看向太阴星的位置,那里有一片灰云,将玉盘全部遮挡住,并且灰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现的诡异的亮铅色。
程心瞻皱起眉头,因为要解太阴法咒的缘故,所以近两年的夜间他都在引照月光,他很明显能察觉到,最近明月被铅云遮挡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而且,好像都发生在丑时。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青蚨化生经》里记载了这种月相,称作:「丑时鬼户,月隐铅云」。
书里说,这是「太阴蒙尘,阴煞夺枢」之象,主兵戈大起,疫疠横行。书中还说,要是遇见这种天象,最好就不要起尸了,否则行尸被疠气所冲,容易尸变成魔。
程心瞻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次的魔灾前兆极多、极凶,不知要演化成怎样的一个杀劫,到时候,孰为万枯骨,孰为功成将呢?
“铛~”
紫阙中,幽精元神击响醒铎,化去了程心瞻的散乱之念,他重新收束心神,爽灵元神又拿起了另一份同样未曾修行完的秘籍。
《抱朴子》。
正是三清山至高无上的镇派经典之一,开派祖师葛洪仙翁留下的皇皇仙典。
是程心瞻这次出门前,掌教纪和合专以「醍醐灌顶」神通,把仙典从自己的紫阙中照映到程心瞻的紫阙里,再另加密符遮掩,外人是决计看不见的,即便是大修士以搜魂神通以及夺舍借尸之法也无法查询到仙典踪迹。
《抱朴子》有五篇,分别记载金丹、符咒、尸解、奇门、占验五道,而这次纪和合所传程心瞻的,不过是五篇中排名最靠后的占验术,称作,
《候风鸟占望气篇》。
纪和合认为天下大势要变,灵机流转愈发不可捉摸,此时不光是要加强自身的修行,还要关注天下大势的变化,更要懂得根据天地大势来判断福祸吉凶。
而这说到底,还是保全之道,还是一宗掌教对他的关爱。
这份仙典同样晦涩难懂,这本占验术开篇说:
「天有六气,地有五行。风者,天地之呼吸也;鸟者,阴阳之玄使也。若逢灵机变换,则风化为鸷鸟之形,望之可占兵祸吉凶。」
这是说,当天地之间的灵氛玄机发生变化时,会体现在风上,风迹会化作鸟的形状,通过观望风鸟的形态,可以占卜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尤其是兵祸吉凶方面的。
仙翁称此术为「候风鸟占」,认为风鸟的飞鸣起落,一举一动,皆暗合兵机天时。
书里还记载了许多风鸟的形态与预示的兵祸,里面关于风鸟成形的解释既详实又晦涩。
而且这篇秘籍说是总结占验之道,但又不光光是在讲占验,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
在说到天地灵气流转的时候,常常话锋一变,又说到了人体小天地的周天运行上。
按书上所言,人体行气,灵气与法力的运转同样可视作风,风中同样可以看出鸟形,从此间鸟形里又可看出修行上的问题来。
说到这里,法力鸟形又和人体脉象联系起来,话锋又转到道医岐黄、五脏六腑、周天百窍、阴阳轮转上去。
一提到周天百窍和阴阳进退,那又会说到排兵布阵和兵法谋略上去,直叫人眼撩人,头晕脑胀。
葛洪祖师作为三清山的开山鼻祖,万法派的创派真师,一生所学囊括外丹、内丹、存神、导引、炼形、医方、养生、符箓、斋醮、科仪、天文、术数、占验、遁甲、谶纬、兵略、机要、阵图、符咒、著述、立言等等等等,无所不会,无所不精。被后世称赞为:
「括九真之奥,演八景之微,道门羽翼,无出其右。」
如此人物所著的综论巨著,其笔法之汪洋恣肆、内容之包罗万象便可想而知了。
他人读起来是什么感觉程心瞻不知道,但在他看来,解读起来是比那太阴法咒还要让人困惑。
《太阴法咒》是看不懂字,要自己根据对太阴法意与群星列宿的理解去把咒字给拼凑出来,而《候风鸟占》则是里面的每个字自己都认得,但连起来就完全看不懂了。
程心瞻才拿到这本仙典秘籍不久,正是最费脑筋的时候。
————
程心瞻云里雾里看着,不知时间的流逝,直到心府里又传来鸡鸣,才发现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放下经典,开始食气,才摄完紫,醰白散人就来了,还从洞石里取出一堆书籍出来,说是要帮程心瞻写地书的巴蜀篇和西康篇。
程心瞻自然是很欣喜,还告诉他,自己的地书已经取了小名,就叫《蕉叶集》,醰白散人听着连连点头,说是有雅趣。
等到两人闲谈,程心瞻提及那三位年轻人时,才从醰白散人这里知道原来那几位不住燕徊山,平日里是在蜀地修行,但是常常会相约来燕徊山喝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心瞻过的极为充实,白日里和醰白散人修书,时而小酌一杯,并借着修书的名义,光明正大的了解蜀中的地势地形与玄门派别。
夜里就独自修行《太阴法咒》和《候风鸟占》。
这般过了两个月后,他自觉在两门道术上有所进益了,但也感觉到醰白散人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拿过来的风土地志也越来越少,每次来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知是为何。
这一天,凉风乍起,秋风吹入了白龙旗,山顶上的冰雪白龙较之夏日也更为威武了。
醰白散人已经十日未来,程心瞻心有疑虑,便主动去这位酒友的洞府寻他。
他这一去,却是扑了个空。
再去醐清散人和酩酊散人的洞府,竟然也是无一人在家。
不是说好的隐士么,怎么全都跑出去了,而且还数十日不归?
难不成是结伴去他山访友去了?
程心瞻感受着瑟瑟秋风,不知是不是最近修行《候风鸟占》初窥门径的缘故,天人交感之下竟然闻到了一丝肃杀之气,心中顿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好,那就以鸟占来看看醰白散人的吉凶,测一测他的行踪归期,也验一验鸟占是否真有书中说的那般神奇。
(本章完)
第238章 言犹在耳,而事已应(加更,补9号少
第238章 言犹在耳,而事已应(加更,补9号少字,求月票~)
程心瞻飞出白龙旗山外,心中存思醰白散人的音容——这本就是他极为擅长的,当然,若是知道其人真名亦或是以其人发、甲、衣等做符,占验还会更轻松易解些。
他运转起法眼灵瞳,再以《候风鸟占》中记载的望气之法去看,手中掐一个诀,嘴里念道,
“天风为引,地气为凭,
显我所念,占鸟现形。
归期可测,形迹可呈,
西东可辨,凶吉可明。
天机示现,莫掩!莫违!”
随着咒语声落,他双瞳中亮起法光,下一刻,便看见本来无形无相的瑟瑟秋风渐渐呈现出淡金之色,大风在程心瞻的眼中也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那风迹当真隐隐呈现出一只鸟的形状来!
那分明是个青鹘的模样,而且青鹘嘴巴的位置刚好有一根被风吹起来的树枝,风鸟双足紧并向后,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挣脱不了,足爪此刻指向西方。
此时风变而鸟动,青鹘左旋三圈后再右旋一圈,随即突转向东,朝着程心瞻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一共振翅七次,随后消失不见,一切如常。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像是幻觉一样。
程心瞻收了法术,陷入沉思,开始解这道风相鸟形,喃喃自语道,
“金风而青禽,逆三顺一,主友人受困于兵事,然嘴中衔枝,说明生机无碍,最终得脱。
“足并是说此番涉险是受人牵连所致,足爪指向是为此刻在西方,归巢时振翅七次,是七日后得返。
“暂时只能看出这么多来,也不知是否有曲解,且静观其变,但愿这几人能平安归来,等七日后再来看一看吧。”
程心瞻这般想着,离开了此处,往自家洞府飞去。
————
七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程心瞻怕自己早去了见不到人要失望,又专门等到太阳落山时才去醰白散人的洞府。
“醰白今日可在?”
醰白散人的洞府没有开凿在山壁里,而是在一处缓坡上以青竹搭建了庭院,程心瞻此刻就站在院子门外叫喊着。
“在的。”
里面传出醰白散人的声音来,但听着有些虚弱。
程心瞻心中一颗石头终于落下,好在是平安回来了,同样,这也和七日前鸟占中所说的安全得返对上了。
“院门未锁,云来进来吧,我在书房。”
程心瞻闻言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醰白散人的书房程心瞻是常来的,轻车熟路找上门。
“你受伤了?”
程心瞻看出醰白散人面色不太好,便关切问道。
“小伤而已,不碍事。”
醰白散人勉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程心瞻到醰白散人对面坐下来,虽然他通晓医术,却不好主动说号脉的话,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毕竟医术境界高深的人,手搭在脉上,连周天行气图都能号出来。
“伤了哪里,有何症状,我也略懂岐黄,或许可以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程心瞻说。
“多谢云来关心,不过就不必麻烦了,确实是小伤,我养气调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醰白散人说。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再强求,而是转口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久不见了,我上门找过几次,但都没见你,今日才算见到。”
“你倒是来的巧了,午后才回来。”
程心瞻点点头,日期是准的,他又问,
“这是去哪里了,寻幽探秘?怎么还受伤了?”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摇头,
“我是个学究,要是有这闲工夫宁愿去云来那编书,哪愿意去寻幽探秘,这种事,只有醐清愿意去做。”
程心瞻露出好奇之色,
“我正要问,你不在,酩酊和醐清也不在,我在山里就你们三个朋友,先前酩酊还说要介绍新友人与我认识,被我推脱了,因为要与醰白编书,但是近来醰白总是不见人影,酩酊和醐清也是一样,好似你们突然就都忙起来了,你们外出是为同一件事吗?”
醰白闻言则是面露愧色,连连拱手致歉,
“是,我等力邀云来入山,可云来入山后我等却被俗事纠缠,倒是怠慢云来了。”
程心瞻连制止,说道,
“这哪里谈得上什么怠慢,只是我的性子醰白也是知道的,就是喜欢喝喝酒,看看书,有三五知己好友已是足够,也不想再出门广交新友,所以你三人一忙起来,我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是,是,我明白的。”
醰白散人连连点头,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而且此时他心下也确实惭愧,云来本就是他们三个师兄弟一力邀人入住燕徊山的,可这人住进来还没多久,自己三人就玩起了消失,这确实失礼,确实不该。
“就是不知道醰白你们还要忙碌多久,事情急不急,要是遇见了仇家滋事,也但说无妨,好叫醰白知晓,我不光能著书,也能提剑,你我相见恨晚,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也莫要见外了。”
醰白散人听闻这话后,脸上愧色就更重了,
“云来侠肝义胆,玉笔青锋,自然是无二话的,不过云来是逍遥之人,才入隐山,我等为俗事恩仇所困,实在不好拉上你。”
而且醰白心里也明白,此刻若真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请云来做事,那真显得自己师兄弟三人邀其入山是有所图谋似的。
程心瞻闻言故作不悦,
“你们三人同时离山,你又带伤而归,定然不是小事,我这做朋友的岂能不管,再者说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蕉叶集》成书岂不又要晚些?如果这不是什么隐秘私事,我又能添上绵薄之力的,你且把事说来,去不去,我自有决断。”
醰白散人闻言苦笑,但又被程心瞻真情所动,他稍作沉吟后,便解释道,
“哎,倒也不是什么隐秘私事,事情是这样,我等说是散人,但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身法力总有个源头。
“我等不是偶入接触仙缘的散修,实则是宗派出身,只不过很多年前就因为一些变故而离开师门,归隐山林了,也再没有问师门俗务。
“但是近些时日,师门晚辈们收到诏令,在康西怒江一带除魔,我等作为师长,又同在康西,眼看师门小辈与魔头交锋,血流成河,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啊!”
解释清楚后,醰白三人又紧接着说,
“所以这实在是我等隐世之心不足,为俗务拖累,这和云来是没有一点关系的,云来莫要为我等所扰,等这次魔潮一过,我等便重归山林,再与云来饮酒著书。”
程心瞻摇动着麈尾,心想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些人果然不是真散修出身,背后必定有大宗。
而且听了这番解释,也与七日前鸟占所算的“为他人牵连”、“地处西方”、“困于兵事”就全对上了。
分毫不差!
不愧是仙典,果真神异!
程心瞻按下心中的震惊,又问道,
“恕我多嘴,醰白口中的晚辈,是不是就包含酡颜、酎月、湛醄这三位?”
醰白散人惊讶的看过来。
程心瞻看着醰白散人的神情,便道,
“那看来我猜对了,初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三位言行举止上对你们三位颇为恭敬,应当就是上下辈,而非什么忘年交。
“而且,自两个月前的初会之后,我便再也没见到那三位进山喝酒,如果真是好酒的散漫隐修,那岂会许久不来?”
程心瞻说着又笑了笑,
“再者说了,这三位俱是年轻金丹,英杰才俊,这世上的散修终归是无根浮萍,哪里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金丹聚集在一起。
“真要是散修修到金丹,那八成是要去大宗里当客卿长老的,还有一成自不量力的要自己占山称祖,开宗立派。他们做惯了隐士,等好不容易结了丹,有了说话的声音,哪会还愿意继续做什么隐士。”
醰白散人听到程心瞻这般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大笑,笑的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过来,
“是,咳咳,云来说的极是,不过云来,你这身本领,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你如今可也是金丹,又是这般年轻,为何也要做个隐士呢?”
醰白散人笑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浅浅笑着,摇动着麈尾,
“我就不能是那剩下的一成吗?”
醰白散人闻言大笑,
“哈哈,云来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说你的修为和剑术是散修教出来的,我信,毕竟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散修一路修到飞升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我与云来一同著书两月,云来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胸有丘壑,腹有乾坤,这样的学识,是散修绝对教不出来的。”
程心瞻被拆穿,也丝毫不慌,只是笑而不语。
醰白散人也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事,不可能对谁都坦诚,自己这边不也是有所隐瞒么?所以最重要不是有没有隐瞒,而是这个人的品性有没有问题,值不值得相交。
所以他说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你我在隐山中以酒友、书友相交,本就不是以宗派子弟身份相识。”
程心瞻笑着点头,顺着话头说,
“这便是了,你我既为酒友,又为书友,但你现在却要抛下我一人在山,自己去山外杀魔快活,这又是何意呀?
“再者说了,那日湛醄邀我斗剑,我却是喝多,推脱延后了,正应该借此机会去找他才是,全了这桩美事。”
醰白散人闻言很是讶异,便道,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怒江?”
程心瞻点点头,
醰白三人看着程心瞻,拿不定他的真实意图,便劝道,
“云来,那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正魔交锋,金丹在那里也不敢保证说就一定能活下来,你着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不过在听说了醰白散人所作之事后,程心瞻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的。
这里面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可以杀魔,可以了解西边这片神秘雪域上孕育出了怎样的邪魔,可以近距离观察玄门弟子的对敌路数。
但是不可否认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却是因为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这位道友、酒友兼书友。
虽然只有两个月相处,但醰白此人不计回报、不计代价的为自己搜寻地志传说,只为书成,单这份赤子之心和寻书讲志的恩情,就足以让自己跑一趟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道,
“醰白却是忘了,我的地书是要写尽寰宇的,不去西边看看,那西康篇怎么完结,吐蕃篇又怎么开始呢?你既然说那边魔潮汹涌,那我一个人独行还有些危险,跟着你们一起,还要安全些。
“再说一句题外话,诛魔么,正道中人责无旁贷,这不分什么宗派与散人,也不分地域东西。”
醰白散人听了,有些触动,沉思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好吧。”
程心瞻闻言一笑,说,
“这才对。”
(本章完)
第239章 峨眉阳谋,风宅鸟神
第239章 峨眉阳谋,风宅鸟神
“对了醰白,你说你师门晚辈是收到了诏令才除魔的,这是何意,什么诏令?”
程心瞻问道。
醰白散人解释说,
“自然是玄天盟发出来的诏令,自打玄天盟成立后,所有蜀中玄门宗派,都要听其调遣。”
程心瞻心想这玄天盟果真霸道,东方的浩然盟,是各家子弟愿意下山历劫,自行去盟里记名,随后再领令箭或是分派令箭,没有强征一说。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不同地方各有各的差别在,东方仙道本就主张避世逍遥,而西蜀玄门一直以来就是提倡入世修行,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
尤其是蜀地四面环魔,眼下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要是没有这样一个枢机统一调派,那是很容易出岔子的。
“云来,事到如今,既然你非要涉险与我走一趟,那有些事也不好瞒你了,反正你一到场,自然也就都晓得了。”
“你说。”
“你这般聪慧,应当也猜到了,我和酡颜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宗派,是碧筠庵。”
程心瞻点点头,确实不出乎他的意料,能培养这些人出来,那肯定不是小门小派,而且与酩酊、醰白、醐清私下闲聊时,这三人都难以掩饰对峨眉的厌恶。
蜀中大派,和峨眉有仇,全员好酒,那答案也就不难猜了。
而醰白散人看着程心瞻毫不意外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又继续道,
“但湛醄不是。”
“哦?”
程心瞻这下有些意外了,这他倒是没想到。
“他是峨眉的人。”
醰白散人的下句话更让他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便道,
“那是本来出身碧筠庵,峨眉并府后被收了过去?”
醰白散人惊讶于程心瞻的机敏,不过还是摇摇头,
“更确切的说,是他先被峨眉收走,才有了碧筠庵被峨眉并府之事。”
“嗯?”
还有宗门未退先被征收的事?这说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谁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换句话说,又是什么天资人物,值得峨眉来做如此强人所难之事?
程心瞻觉得好难理解,不过马上,他忽然就想起了周轻云,她自小被餐霞大师养在身边,也是不明不白就被峨眉收做了弟子,还成了妙一真人的亲传,外界传的响当当的蜀山七修之一。
不过后来,那李英琼失了「桃都」剑,峨眉七修的叫法渐渐少有耳闻,后面又冒出一个三英二云的叫法来,另外两个则是被称作玄金蝉和小诸葛。
转念一想,那次短暂相见,湛醄此人说话不多,但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却很深,气息平和,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于是程心瞻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看着醰白散人,笑道,
“那湛醄,难不成还是三英二云之一?这五个中只有一个男子,是严人英?”
醰白散人瞪大了眼,
“云来,你,你是怎么猜到的?”
醰白散人怎么也没想到程心瞻能一猜就中,因为严人英很小就入了峨眉,这个事也就碧筠庵和蜀中几家大派的高辈人物知道,一般的玄门弟子,包括绝大部分峨眉弟子,都是不知道的。
因为夺人根苗这种事,即便是峨眉来做,非议也是很大,妙一真人也最讨厌有人嚼舌根,所以碧筠庵是家丑不外传,其他知情人则是不敢说。
所以醰白散人想不到程心瞻这个外地云游来的散人怎么会猜到。
程心瞻见自己猜中,不由笑了笑,说实话,是严人英倒还好,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白玉京斗剑,玄煞剑主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合攻的,有君子之风,他当时甚至全程没有出剑,做的最多的就只是把李英琼即将破碎的飞剑护在身后。
对了,就是那一次,玄煞剑在高飞之时突然下坠掉落,那天,也刚好就是峨眉宣布并府碧筠庵的时候。
那一切就都对上了。
看着醰白散人惊讶的表情,程心瞻便笑着解释,
“能让峨眉不顾传承之礼来强夺的,必定是千百年难得的天才,这种人收入峨眉,定然也不会籍籍无名,所以我只需在峨眉年轻成名一代里,往最高了猜就行。”
醰白散人闻言赞叹,
“云来,你果真是机变无双。不错,湛醄便是人英,湛醄是他在庵里的号。”
随即,醰白散人又冷笑了两声,
“你说的对,能让峨眉不顾传承之礼来强夺的,必定是千百年难得的天才,而这样的天才,妙一真人收了四个。”
“哦?”
原来除了周轻云和严人英两个外,还有别人,他便好奇问,
“还有谁?”
醰白散人便解释道,
“除了人英,还有那周轻云是庆州黄山文笔峰餐霞大师的单传弟子,那日宴会上,酡颜说蜀中还有一人在剑霞之道上比她还要厉害,便是此人了。
“还有余英男,是蜀滇交界处,倚天崖龙象庵广慧师太的弟子,这龙象庵是禅门隐宗,实力不在我碧筠庵之下。
“至于收诸葛璟瑞,更是让人费解,此人本就是峨眉法统内的人,只不过是一直随玄真人在海外隐修而已,玄真子你可能不知,是妙一真人的师兄。你说他连自家师侄都要拿过来放在自己手里,你说奇怪不奇怪?
“被视为峨眉下一代掌门人选的有七个,得了长眉真人留下的七修剑,因此也被称作峨眉七修。这里面有四个都是他巧取豪夺来的,两个是他自己的子女,只有一个李英琼是他在俗世收来的,同时也是这里面杀性最重的。”
程心瞻点点头,直到现在他才对峨眉这七个风头最盛的人的背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那个人擅长阳谋,两个月前发出诏令,蜀山七修全部离山,让人英在蜀西康地守怒江,抵御吐蕃;周轻云在蜀西北守白河口,抵御西海;李英琼在蜀北守岷山,抵御陇右;余英男在蜀西南守泸水,抵御滇文;齐灵云、齐金蝉在蜀东南守赤水,抵御苗疆及南荒;诸葛璟瑞在蜀东守乌江口,防备东方势力。
“他已放出话来,谁在接下来的正魔交锋中表现服众,谁就是灵翠峰主。嘿,灵翠峰主,云来你是外人,或许不知,但蜀人皆知,那个人在接任峨眉掌门之前,坐的就是灵翠峰主的位置,掌藏经楼!”
醰白散人感叹说着。
他感叹的是峨眉七修全部出动,要争夺继任掌门人的名分,可他却不知,单是他口中说出的那些地名已然在程心瞻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程心瞻脑中浮现出醰白散人方才口中所说的六个地方,其脑中的神州堪舆图上亮起六个光点。
于是,蜀中玄门的势力范围也就很明晰了:
西抵怒江,锋指雪域高原,东至武陵,揽收千里乌江。北推黄河,天干水冷,南临长江,地热林密。
这也太大了些!
程心瞻大致估了估,足有豫章、会稽、八闽三地加起来那般大!
程心瞻心中激荡,面上也恰当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峨眉掌门这是要放任他们去争?”
“就是如此。”
醰白散人点点头,且道,
“他还不是乱排的,我碧筠庵在蜀西,更有许多人在峨眉并府后与我一般在康西隐居,所以他把人英安排到西边来。
“余英男出身于南边的龙象庵,所以派她到滇文去。
“紫青双剑手握仙兵,为了以示公平,所以放在北方。同样是出于大局考虑,彰显他的铁面无私,他也只能把自己的一对儿女放在南方。直面两派魔教。
“至于诸葛璟瑞,怎么说也是他师兄的徒弟,年纪又小,所以是放在了最安全的东边。”
“明白了。”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先不说别的,起码人英和余英男这两位,身后都有宗派势力在,如果他们身后的势力想要他们夺得峨眉掌门候选位份,就得帮他们去争。”
程心瞻看着醰白散人,直言不讳道,
“比如碧筠庵,就可以在人英继任峨眉掌门之后,摘去碧筠庵峨眉别府的帽子。所以于公,你们要为师门名声考虑,于私,你们放心不下人英涉险。于是不需玄天盟敦促,你们碧筠庵定然会不计前嫌,全力以赴助人英除魔,甚至连你们三位隐世多年的都出山了。
“这,就是峨眉掌教的阳谋。”
醰白散人重重一点头,
“正是!”
程心瞻叹了一口气,
“龙象庵说什么隐世禅宗,但我想,他们应该也抵抗不了未来的峨嵋掌教、玄门领袖是出自自己门下这种巨大诱惑吧?”
醰白散人捻须一笑,
“那是自然。”
“那再进一步讲,以黄山餐霞大师为首的庆州散修和以玄真子为首的海外诸修,怕也是难舍情分,要主要来帮周轻云和诸葛璟瑞了?”
“理应如此。”
“所以妙一真人便可放心将峨眉子弟分与齐灵云、齐金蝉和李英琼这三位真正的自己人。”
“此言极是。”
“那蜀中玄门其余宗派,看见峨眉掌教把包括自己儿女在内的亲传七徒都放到魔潮前线去,也就不好藏私,只得菁英尽出,抵御魔潮。”
“诚如所言。”
“果真好阳谋。”
“是啊,这就是阳谋。”
程心瞻与醰白散人相视一叹。
这时,程心瞻的面色忽然一变,叫道,
“坏了!”
“怎么了?”
醰白散人问。
“那我视你等为友,要跟着去怒江除魔,岂不是也中了他的阳谋!”
醰白散人闻言失笑,说道,
“确实如此!”
程心瞻这是玩笑话,他要去的理由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因素而动摇,他问,
“何时出行?”
“待我调养几日,酩酊和醐清这次没回来,我还要给他们备些东西,这次去,待的时间会更久,云来你也把该带的都带上,我们十日后出发。”
“好,那十日后见。”
————
程心瞻回到洞府。
“收拾一下,十日后离山。”
他对两个童儿说。
“去哪里!”
炤璃两眼亮晶晶的。
看来她已深感隐居生活无趣了。
程心瞻笑了笑,
“去怒江除魔,顺道未雨绸缪,看看玄门修士的风采。”
“好嘞!”
白龙乃也高声应和着,立即开始收拾洞内的东西,看来,他也不耐了。
两个童儿欢呼雀跃着,程心瞻则是又开始盘腿打坐起来。方才和醰白散人对话,得知自己施展的候风鸟占如此灵验,那么有些事就可以做了。
自己的风宅可是闲置许久了。
一般而言,开辟五府三宅是一境就该做的事,五府是内景小天地的基石,三宅则是自然天象在内景世界里的显化。
所谓鼻哼生雷,口呵成云,耳动起风,三窍齐动,顷刻雨至。这不光是说三窍可以施展神通来变换天象,也是指三窍对于内景世界的作用。
当体内进了阴邪,鼻哼一声,在内景世界里便是轰隆雷声,可以驱散邪物。有的人梦中打鼾,便是有阴邪或是梦魇入侵,鼻窍自行防备发声。
当体内有躁火升腾,无法心静,便可通过喉窍吞咽生津,反映到内景世界中,便是生云致雨,压下躁火,使内心复归平静。
当体内中了风邪,气血法力运转不畅或者是思绪混沌,便可以通过动风窍来调节驱逐邪气。
所以内丹道先贤才会在主张在一境完成五府三宅的开辟,五府增寿,三宅护身,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程心瞻的五府自然是没得说,圆满开辟,雷宅开辟有三处,也是远超常人,云宅十二重楼内景神取自龙族异种螣蛇,也是非同寻常,唯有这风宅内景神,让他犹豫许久。
如果只需考虑外界自然之风,那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纠结,宗里和句曲山里都有许多风神供他观想,更别提句曲山中还有一尊活着的青鸾。
但是他修行了明治山的本经之一,阐述风法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这本真经将风的基调定的极高,在天时为罡风,在地时为巽风,在人身时为内风,将星斗运行、灵气流转、法力周天都归咎于风。
所以在看过了这本经典之后,一切有形之风相神灵便都入不得他的眼了,于是风宅的开辟与内景神的选定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直到他再开始修行《抱朴子—候风鸟占篇》,发现这里面把风说的更加玄乎飘渺了,连天机命理都牵扯上了,而且随着他对《候风鸟占》解读的深入,就不难发现《候风鸟占》才是源头,明治山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则是拓展。
那么这就又说得通的了,祖师仙翁是三清山的风法源头,他老人家先行创立《候风鸟占》并传下法统,后有明治山祖师接过此法脉,开始深入拓展,形成了《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
这就和明治山的尸解仙法脉传承是一样的。
所以当《候风鸟占》里说随着天机变化,可以从风里看出鸟形来的时候,程心瞻就知道自己的风宅内景神该选择什么了。
无形而有相的「候风鸟」。
(本章完)
第240章 怒雷称江,西川剑阁
第240章 怒雷称江,西川剑阁
不信那声音就是怒江。
白龙和炤璃虽然没说话,可表情分明已经表达了他们心中所想。
醰白散人却也不多说,只带着程心瞻主仆三人继续往前。
天上的鹰比牛还要大,也不见它们扇动翅膀,就那么飘飘然飞着,高高的鸣叫着,在雷声的呼应下像是凤一样威严。
但炤璃已经好奇问过了,这就是当地普通的山鹰,不是什么灵禽。
这也让程心瞻主仆三人对这片土地愈发的好奇。
过了雅砻江后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程心瞻初不在意,只当是前方有雷雨,可是前飞许久,不见雨幕,雷却一直不停,越发震响,他才渐渐生疑,这时候,炤璃也按捺不住好奇,先他一嘴问了一句。
醰白散人笑着说那就是怒江的声音。
主仆三人都有些疑惑,那听着分明像是雷声,而且怒江在康西之西,现在才过了雅砻江不久,怎就有声音传来了?
程心瞻更是雷法水法兼修,怎会听不出来是雷声还是水声。
可难不成真是怒江?
他心中知道醰白散人没必要来逗骗自己,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他自然不会像两个童儿一样把怀疑之色显到脸上来。
只是这里人迹罕至,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轰隆震响,又愈发让他觉得是雷声,他便索性不去纠结,而是主动找了个话题,
“醰白,咱们一路过来,我看这里少有凡人,基本都是修者,既有玄门弟子,也有魔道聚集,而魔道似乎还要更常见一些。
“这康西地盘里面的魔道都没清理干净,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玄天盟却直接说要守怒江,这样腹背受敌,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整个康西,找不出几片平坦的地,山巅积雪,山谷深水,落差万仞。在如此地势之下,程心瞻也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凡人居住的痕迹,也就零星看见过几个马队在山路上像蚂蚁似的穿行,没见到过大城镇邑。
这里反而是修士比凡人多,因为地形对飞天遁地的修者不是障碍。而且这里地势高,又没有凡人,所以灵气还要更为浓郁纯澈。
程心瞻这一路走来,经常遇见在空中飞行的修士,而地上也随处可见各种大宗小派,比东方要密集多了。
而他用望气术一看,便能轻易看出来,修清明正气的少,散着血煞魔气的居多。
醰白散人闻言便说,
“玄天盟正是要趁此机会,彻底扫清西康魔患,将乱了上千年的西康彻底纳入巴蜀版图。
“所以说,人英身为峨眉的大师兄,他的首徒,面临的境地也是最危险的,这不是更显得他高风亮节么!”
醰白散人语气不忿。
程心瞻听着,也是越发觉得这位峨眉真人当真不简单。
说到这里,醰白散人又开始主动为程心瞻讲解起西康之地的魔宗来。
“西康是没有五境真魔的,这点云来可以放心。”
醰白散人说。
“当年长眉祖师在康西之地斩杀八苦明王后,说出「五境入康西者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五境魔头踏入康西一步。”
“八苦明王是谁?”
程心瞻问。
“那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头,五境巅峰的实力,相传离飞升只差一线了,临飞升前被长眉真人斩杀。现在西康有两个四境魔头,一个穿心和尚,一个白骨菩萨,都是八苦明王的徒弟。”
程心瞻点点头,原来之前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这一脉,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手段很古怪,溯源的话是出自摩诃教,入魔后被划归到北派。
“当年长眉真人斩杀八苦明王也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八苦明王的这两个徒弟也快五境了。真人飞升前,为以防这两个魔头坐大,便想要将其封印住。
“当时白骨菩萨化作枯骨躲过了长眉真人的探查,逃过一劫,但穿心和尚被抓住,封印了起来,但是不久前也破封了。
“长眉真人飞升后,白骨菩萨重新现世,在康西北部的雀儿山上建教,称作白骨禅院。
“而穿心和尚破封后,则是在原来八苦明王的道场,怒江中上游的百拐山重新建教,称作悬心寺。
“现在的康西地区,小半的魔头是南北派的人过来的,大半的魔头都是八苦明王以及这两位的徒子徒孙。
程心瞻一一记了下来,随即问,
“那玄天盟现在的西据点设在哪里?”
醰白散人答道,
“在金沙江的东岸高山上,因为地处西方,临江而置,便称作西川剑阁,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不一会,程心瞻便看见了前方有一条大江,泛着金色的光泽,不需醰白散人再介绍,程心瞻就认出来这就是长江的上游,纵穿康西南北后再东行的金沙江。
两人离开白龙旗山后,基本是一路向西飞过来的,现在远远望见大江金线,醰白散人又带着程心瞻往北方折去。
不出五百里,程心瞻便看见了在金沙江东岸的群山顶上,在皑皑白雪中,有一座高阁,散发着凌厉的剑气,把飘落的雪都搅的细碎。
临近高阁,醰白散人指着西方道,
“六百里外,就是怒江了,怒江边,此城的正西相对处,就是穿心和尚的悬心寺。我们先进阁里,稍后我再带云来去看水声如雷的怒江,这条江,是可以在《蕉叶集》里大书特书的。”
随后,他又指向北方,说,
“此地往北四百里,就是雀儿山,也就是白骨禅院的所在,雀儿山千丈冰川,仿佛琼玉,也是人间奇景,只是可惜被魔头沾污,现在冰中尽是森森白骨。
“把剑阁放在此地,对悬心寺以及摩诃教主要是提防监视,不让其过怒江。更多的精力则是放在白骨禅院上,北边还有青索剑在,两处剑阁互为犄角之势,要是能把白骨禅院攻破,再由北往南扫荡群魔,那就是功德圆满。”
程心瞻看着周边地势,心中浮现起《鸟占》中所说的兵略形势,仔细思考着。
此处高山临江,地处要冲,与两大魔寺不远也不近,既能防备悬心寺东进,也能防备白骨禅院南下,若是与白河口的周轻云配合,却是又能夹击白骨禅院,而一旦两寺主动来攻,那既有反应时间,也能据险而守,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程心瞻想了想,便问,
“那这座西川剑阁里,有四境在?”
醰白散人摇摇头,
“阁里没有,阁主就是人英,至于他的师尊有没有暗中派四境保护他,他也不知道。”
程心瞻觉得应该是有的,要是没有,那万一穿心和尚和白骨菩萨亲自过来,催城杀人岂不轻而易举?
除非严人英手里也有周轻云手里那样的仙兵飞剑。
但程心瞻亲眼看过那把青剑的威力,真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在他看来,即便是在峨眉,应当也不多才是。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穿心和尚和白骨菩萨是不是也打定了主意认为这里有四境看守亦或是大名鼎鼎的峨眉大师兄有仙兵在手,所以等闲不敢动呢?
毕竟这两个都是曾经被峨眉打破胆的人。
那这样说,以严人英为棋子诱饵,这也是峨眉真人的安排吗?
“有魔头攻城吗?”
他问。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试探,但均无法破开这座剑阁的防御阵法。”
醰白散人说。
“来的最高的是什么境界?”
“四洗或是五洗的。”
程心瞻点点头。
说话间,地方就到了。
醰白散人掏出一张符令,当空祭起,只见剑阁周围法光一闪,护城大阵化开一个窟窿,两人进了去。
程心瞻落在剑阁中后,便发现此处地上墙上一点砖缝都看不见,梁、柱、斗、拱也看不见任何搭接的迹象,而且整个建筑呈现灰白色,像是一整块巨石雕刻出来的。
他一看就明白了,这剑阁是一件一体炼就的法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四境。
高阁有四面十三层,不是宝塔那种收尖的,上下同宽,纵横五百步左右。阁楼基底带着一个台座,纵横有两千步,四面有围栏,也可以视作一个庭院或者说是广场。
广场上人还不少,大多身穿两种法袍,一个青底竹纹,一个白底莲纹,程心瞻猜测就是碧筠庵和峨眉派的弟子。
显然醰白散人在这里还略有名气,峨眉的人知道他,却当作看不见,而碧筠庵的弟子对他却很尊重,纷纷点头行礼。
阁楼四面均开门,现在醰白散人带着程心瞻落在西面,这里看起来是正门,上面挂着牌匾,曰:
「西川剑阁」。
在第十三层最顶上,还悬着一个牌匾,上书:
「玄光耀参」。
“请。”
醰白散人展手请程心瞻进阁。
“请。”
程心瞻和醰白散人一起入阁,同时嘴里问,
“人英在哪一层?”
“就在最底下这层。”
程心瞻闻言一笑,心想是个聪明人。
醰白散人将程心瞻三人引到一间茶室。
“云来稍待,我去喊人英过来一见。”
程心瞻连制止,说道,
“人英为阁主,何其繁忙,我是闲散人士,听从醰白安排,与醰白一起外出除魔就是,不需他人知晓。”
醰白散人摇头,说道,
“话岂能这般说,云来虽是看我的面子跑了这一趟,但真正受益的却是他严人英,他岂能不来相谢?”
不等醰白散人再说话,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程心瞻拦他不得,只得静候。
此时雷声依旧闷闷响着,却不是近处的金沙江发出,而是来自西边更远的地方。
“你说,那真是江水声吗?”
听着闷沉的声音,炤璃此刻也不那么笃定了。
白龙也有所动摇,哪有雷一直那么稳定的响着,
“兴许是吧。”
程心瞻此刻则是已经是相信接受了,也只能感叹于天地造化的神奇。
闲等的功夫,他看了一眼窗外,山顶的寒风搅弄着雪屑,似乎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他下意识想用鸟占测一测这趟的吉凶祸福,可是他反应过来后又生生停住了。
他心道:
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鸟占虽然神妙,可也要用在恰当时候。若事事占卜,趋福避祸,人心里头失去了那股锐气,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祖师在《鸟占》里说的:「数用则神疲,神疲则不应」也是相同的道理,圣人同样有言在先,也即是:「无为而无不为」。
惊鸿一瞥,偶有所得,程心瞻也有些欣喜,自觉灵台清明,在占验一道上又有精进。
他抓住这个闲隙和一点心得,又开始闭目沉思观想,心中的「候风鸟」内景神距离成形又近了一步。
“云来!”
忽然传来一声叫喊,程心瞻睁开了眼。
六人鱼贯而入。
程心瞻见之便笑了,酒中六友,再次齐聚。
酩酊散人上前拉住程心瞻的手,
“云来!你缘何走这一遭啊!”
程心瞻上手拍了拍酩酊腰间的酒壶,
“你等欺我,是怕我多饮,还是厌我醉丑,招呼不打一声,竟躲到这来清闲。”
酩酊散人听出程心瞻这是有怨言,怪自己不告而别,他连连晃手致歉,
“是我糊涂,是我不周。”
见老人还要说些什么,程心瞻连制止了,又环视众人,
“说好了,我只找这一次,往后谁也不能不告而别。”
六人纷纷应是。
待几人落座后,只有严人英还站着,他朝着程心瞻深深行一礼,方才醰白散人已经把事请都跟大家说了,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人英谢过云来兄援手。”
来的是一位能在宴席上斗剑胜过女飞熊的金丹羽客,更重要的是,来的是一位仅凭杯中意气就可以只身涉险的义士,自然当得他这一拜。
程心瞻起身,抬手虚托,输出一股法力托起严人英,
“人英不必如此,你要谢我,把酒多备些就好。”
“那是自然!”
严人英笑道。
等他也落座了,程心瞻便道,
“我是闲人,最近除了饮酒外,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我的《蕉叶集》编好,这个事离不开醰白,但醰白又记挂着这里,于是我索性也来了。这也是一举多得嘛,醰白可以出他的力,同时也能和我一起完成西康的游记,我呢,还能顺手杀魔积攒功德,没什么不好的。”
众人听的叹服,酩酊散人便道,
“云来真逍遥也!”
程心瞻又说,
“我是从未来过这里,也不清楚这里的局势,所以啊,你们也别指望着我主动请缨,就是你们要是觉得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招呼一声就行了,也别让我白跑一躺。”
严人英称是。
这时吴玫一拍手,说道,
“云来来的好呀,上次席上输了云来一把,我这心里一直还惦念着,现在,我两可重新约上一次,以取魔头首级分胜负!”
程心瞻笑着点头,
“如君所愿。”
(本章完)
第241章 玄门西进,杀魔争功
第241章 玄门西进,杀魔争功
程心瞻这才刚过来,虽然嘴上说着听从差遣,但是严人英和碧筠庵的人自然不会让人一过来就要去做事。
六人陪着聊了一会后,便各自忙去了,由严人英亲自给程心瞻安排住处。
因为剑阁阁主严人英和碧筠庵的陆老长老,也就是酩酊散人,都住在最底层,所以这剑阁的层高就和境界、地位都没关系了,住在几层就全凭个人喜好。
在二楼位置,程心瞻的房间被安排在醰白散人附近,因为有随侍童子的缘故,严人英特地给他挑了一个很大的客邸。
这里面有多个静室,还有书房、丹房、茶室、厅等等,一应俱全,而且这里面摆放着许多奇异木盆景,另有屏风、字画、香炉、净瓶、灯架、奇石点缀其间。
就这般,严人英还一再致歉,
“云来兄以山水为友,享天地辽阔,现在来到我这里,却只能局限于方寸之间,实在是委屈了。”
程心瞻连说已经很好了。
送走严人英时,他向严人英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他需要西康的地志与神鬼传说,如果玄门弟子在除魔的过程中有这方面的缴获,他愿意出价收。
而严人英则是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有这方面的,定给他送来,也休说出价了,程心瞻作为一个金丹境来剑阁出力,他严人英理当还要给供奉才是。
程心瞻也不推辞,笑着说好。
等严人英走后,他重新审视屋内,很快便发现屋内的这些摆设并不寻常,比如净瓶里盛装着灵水,奇石散发着金气,再和香炉烟火、盆中奇木以及那幅蜀山图关联起来,这俨然是一道五行灵阵,可以加强这间客邸的灵气流转,但同时也在增强蕴养着这座楼阁。
要是这楼阁里的间间件件都有这样的巧思,那这座楼阁法宝的威力真就不容小觑了。
在炼道里,有一种炼宝手法称作【组】,说的就是如果用一些低等的材质,通过巧思摆布,层层灵禁堆迭累加,最后也能炼成一件了不得的法宝,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就是这个意思。
程心瞻看这座剑阁,整体是以一种灵石镂雕,法禁隐于内部,本来就是一件品阶极高的法宝,再以各种摆件点缀,以【组】法使这座楼阁法宝的威力再上一层楼。
虽然知道峨眉应该不至于在这样的楼阁里做手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程心瞻还是在这里走上了两圈。
期间,他挪动了几个摆件的位置,又依五行九宫方位贴上了几张符箓,确保这里不至于被人探听,这才放下心来。
他给自己挑了一个开窗在北的静室,又让两个童儿去挑自己喜欢的房间去。
他五心朝天,盘腿坐好。
每到一个新地方,他都是要做计划的,当然,他也会根据变数来调整自己的计划。
西康之行是他在宗门里凿壁抄经的时候就做好的计划,包括扮作一个隐士,包括选择白龙旗山作为落脚之处,包括结交朋友,并以编撰地书游记为由打探玄门虚实,这都是计划之中的。
他来西康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除魔,尤其是见识见识古西方佛教邪化后的魔头与南北派以及海外魔头又有什么不一样,另一个则是入蜀,真正亲眼看看玄门气象。
在结识了醰白散人后,他以为自己会先以探听玄门为主,诛魔是后话,但没想到,玄天门的一纸诏令,熟识的朋友就来西边除魔了。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要说在白龙旗山里再重新找一个醰白散人这样志同道合的,倒也并非是做不到,可耗费时间不说,而且终归是有些刻意了。
没有必要这样。
所以程心瞻跟着过来了,这样也好,不耽误编制地书,同时了解玄门斗法手段和诛魔,这两件事能一起做了。
另外,碧筠庵与峨眉的矛盾,庆州散修、滇文禅宗与峨眉的关系,以及峨眉大师兄,严人英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几件事,程心瞻认为也都有必要更深处了解一下。
现在入住这川西剑阁,就是一个机会。
程心瞻又看了一眼窗外,她也在这里,上次伏霞湖一战,还欠她一个人情,这个找机会得还上。
那接下来明面上要做的事,第一个就是配合好严人英除魔,醰白有一句话不错,真要是严人英当上了峨眉掌门,道玄合流,对天下道门法统都是一件好事。
第二个,是把地书编制好,他在地书上投入的时间越多,就越有一种感觉,这本书于他而言,不光是【阳静】法以及辅助存思、五行那么简单。这本书似乎会与自己未来的道途有大关联,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初次明悟自己的精卫之志一样,已经深深烙印在心里了,就和除魔一样,必须要持之以恒的做下去。
而在明面之下,在自身的修行上,重点还是参悟《太阴法咒》、《候风鸟占》以及观想风宅内景神上。
上述三者,还只是着眼当下,目光再放远些,那如何让丹劫提前以及参悟金丹法相,则是要时时思虑的。
————
严人英的办事很利索,第二天就有许多西康地区的地志与堪舆图送来,这里的地志基本就是仙志,少有提及凡人的,而这里的堪舆图更是让程心瞻大饱眼福,山水地形之复杂,实在罕见。
而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文字所用的大多都是一种称为「藤文」的字,这种字长长扭扭,仿佛藤蔓向上纠葛攀缠,真叫人看不懂。
程心瞻之前接触过的云隶、雷篆、风草,乃至龙章凤书,字体虽然差异大,但都有一种舒展的美韵,唯有这个藤文,笔画之间是纠缠紧缩的,可谓别具一格。
醰白散人见了,则是主动提出替程心瞻解译,分门归纳,取其精华,剔除糟粕,并愿意教授程心瞻藤文。
能学习新文字,程心瞻自然欣喜,光阴流逝也不自知。
如此三日后,吴玫找上门来了,说有一件除魔事想邀程心瞻同行。
程心瞻自然欣然应允。
醰白散人和程心瞻在一块,想要一起去,程心瞻却说让他勿动,说他伤没养好,而且新得的这本摩诃教僧人的游记随笔还没翻译完,让他安心译经,自己去去就来。
吴玫也趁势劝了两句,这位师叔多年前闯峨眉山时就落下了道伤,前些日子又被魔头反扑再次伤到,确实是不宜动了。
程心瞻使个眼色,白龙炤璃两个童儿一人拉醰白散人一手,而程心瞻和吴玫眨眼间就消失了。
出了剑阁,吴玫便给程心瞻说起事由。
自打玄天盟有大动作,在边境设立剑阁后,西康境内的魔头就感觉到来自玄门的恶意了。
但是这里的魔头自然是不想离开西康,一来是扎根在此多年,习惯了,二来这片土地地大物博,灵气浓郁,顶好的地方,而在西康的周边,也就是处于传统北派势力范围内的西海和陇右、传统南派势力范围内的滇文和苗疆,再加上西边的吐蕃,这些地境内,但凡有好的灵山,都已经被占了去,去了人生地不熟,伏低做小不说,还要遭人排挤。
而选择继续留在西康的魔头基本可以分作四种。
第一种是选择去投靠穿心和尚,横渡怒江去了悬心寺剃发。
悬心寺也确实是一个好去处,位于西康与吐蕃的交界处,所在的百拐山地形特殊,易守难攻,又是八苦明王留下的道场,定然非同一般。
要是峨眉这次雷声大雨点小,那就跟随穿心和尚重新攻占西康,要是来真格的,也能随时弃守悬心寺躲进吐蕃深处去。
而且因为穿心和尚破封不久,还在恢复元气,也在招揽人马,对于这些投奔来的魔头基本是来者不拒。
所以说,玄天盟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也是间接帮了穿心和尚一手。
第二种,自然就是去投奔白骨菩萨,念白骨禅院里的经。
白骨禅院在西康北部,背靠西海,据说和血神教有点关系,背景硬实的很。
不过也正是因为白骨禅院有背景,又在雀儿山扎根多年,院主白骨菩萨更是当年在长眉真人手底下逃得命的人物,早早就是一方巨擘了,所以这白骨禅院要比悬心寺难进得多。
但尽管如此,很多魔头就是看重了白骨禅院的背景和这逃命的本事,所以削尖了脑门也想进来。
白骨禅院收了一批在西康也算小有名气的以及献礼丰厚的,准允他们在雀儿山一带修行,这就是要罩着的意思。
还有一些魔头,在白骨禅院前磕头,希望能在原处修行,但每年都给白骨禅院上供,只求若玄门来攻,白骨禅院能施以援手,或者那时候他们逃命过来,禅院能给他们开个方便之门。
对于这个颇有意思的要求,白骨菩萨也答应了。
这第三种,就是自觉有些本事的,基本上都是老牌金丹,既不想离开西康,也不想投奔他人。
这些魔头内心深处觉得蜀中玄门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天底下的魔头都杀光,这蜀地四面八方那么多魔头,那么多成名已久的大魔头,他们不去杀,还非要来逮自己不成?
至于第四种人,这些魔头和第三种魔头的想法很像,不过他们的境界更低微,一二境的小魔,他们认为西康这般大,自己找个山沟沟一躲,谁能找得到?
除了上述四种,那些投奔了悬心寺和白骨禅院都没人要的,胆子又小的,现在基本上已经全部离开了西康。
“现在西康的魔患基本就是这样。”
吴玫说。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他问,
“所以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吴玫则回道,
“穿心和尚那边确实没得什么办法,位置上已经靠近吐蕃了,怒江又那般凶险,所以只要他不过江,我们是不会理会的。
“白骨禅院盟里下了死命令,是一定要诛除的,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
“对于最后一种,我们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西康太大了,这些小魔喽也多,只能说是遇上了就顺手杀了,遇不上也不会专门去绞。或许百年后,等到西康也像现在的蜀中一样,玄门林立,正道昌隆,那这些小魔自然就会消失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杀第三种,以及第二种里面挂靠在白骨禅院下面的魔头。
“等把这些魔头清扫干净,或者是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彻底投入悬心寺和白骨禅院时,那就是我们对白骨禅院下手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方略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问道,
“不过现在西康到底是魔头居多,你们这样以少击多,要是被人合围,亦或是白骨菩萨和穿心和尚对你们直接出手,又该如何?”
吴玫闻言笑道,
“我们玄门自有高手在,我倒是巴不得这两个魔头出手,就怕他们龟缩着不敢出来。
“至于合围,呵。”
吴玫说着笑了一声,
“云来不知,就眼前这段时日,玄门对北、东、南三方都是以防备为主,唯有对西,也就是西康这片地方是主攻。
“这次魔潮大劫,危难当前,玄门内部的龌龊被搁置一边,成立了玄天盟,联盟成立后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集中力量拿下西康。云来,你可知是为何?”
吴玫笑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
“酡颜这是要考我?”
吴玫笑着点头。
不过她可是考错了人,程心瞻的眼界又岂是常人可比,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在与醰白散人谈及蜀中事,对这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无非是玄门昌盛,一个都广之野都已经放不下了,要继续扩地而已。而环视都广之野,东进则会受到东方道门阻拦,南下是五境真龙的合道之地,至于北上,先不说北派魔教的阻力,恐怕光是土地贫瘠这块,你们就看不上。
“另外,玄门喜兵戈,好飞剑,多修庚金法门,而从五行方位上来讲,东木,北水,南火,西方属金,你们自然是要继续西进的。
“而近千年以降,南北派的大魔大宗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西康地区却从未有过大魔大宗,唯一出了一个有气候的八苦明王,还被长眉真人以雷霆手段斩杀,并携斩魔威势放言五境不得入西康,所以吞并西康,是你们一直以来就在经营的事。”
程心瞻轻描淡写说着,吴玫却是越听两眼越亮,她道,
“云来到西康才多久,就已经洞悉的这般透彻了?”
程心瞻虽然内心觉得玄门势大,不得不防,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无论如何,玄门要占据西康,那也是正道从魔道手里夺地,这没得说。
“浩荡洪流,大势所趋,只要用心看,自然就能发现。”
吴玫点点头,
“是,可惜能洞察大势的有心人不多,就比如那些抱有侥幸之心的魔头,根本不知死期将近。
“方才云来说担心他们合围,那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就是从这个月起,大批玄门弟子西进,不光是我们和峨眉,青城山,鹤鸣山,都要来人。
“所以不是魔头合围我们,是我们要合围他们,而且不单是合围,在我们玄门内部,还要互相杀魔争功。
“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腆颜请云来出手,帮西川剑阁争功。”
(本章完)
第242章 两脚称羊,群山障目
第242章 两脚称羊,群山障目
“哦?”
程心瞻闻言道,
“争功,争什么功,有何用处?”
吴玫解释道,
“现在西康就是一个猎场,玄门各宗之间要争功,在西康魔患平定前,哪家诛杀的魔头多,到时候玄门进驻西康,选地的时候,哪家的嗓门自然就要大些。
“峨眉派内部也要争,杀魔记功,按功劳去领赏,宗门这次大方,顶尖飞剑也能换得。
“七大剑阁之间也要争功,这更关乎下一任峨眉掌门的选任。”
程心瞻明白了,他再问,
“所以你现在是盯上了哪一家?”
吴玫手指东边,说道,
“就在我们西川剑阁后头,百里开外,有一个湖,叫寒味湖,湖边上有一个魔寺,叫寒味寺,住持寒识和尚是个魔僧,好冻人喜乐。”
两人边走边说。
“这寒识和尚和穿心和尚有关系?”
程心瞻问。
吴玫摇摇头,
“没什么关系,如果硬说的话,那都是八苦明王的徒子徒孙吧,当年八苦明王几乎一统西康,现在西康当地的魔头基本都能和他攀上关系。
“另外,因为八苦明王和摩诃教的缘故,西康土地上的魔头基本都是以和尚、头陀、菩萨、金刚为号,实际上都是魔头。”
程心瞻点了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
“这个和尚有二洗修为,擅长冰冻之术,占据了寒味湖,这应当是一片远古冰川遗迹,湖上飘着不化的冰,湖面上终年寒雾不散,这应当也是这个魔头恋栈不去的缘由。
“我去过两次,但那个和尚据湖而守,有寒雾在,我的剑霞急速要大打折扣,而且他手上还有众多凡人为要挟,所以我奈何不了他,想到云来是修火法的,这才请你出手相助。”
程心瞻眉头一挑,
“还有凡人?”
吴玫点点头,
“西康这地方就是这样,什么犄角旮旯都会有个魔寺,每个魔寺都会豢养凡人,但在他们口中,则称这些凡人为「两脚羊」,意为可以随意宰杀的畜牲。
“这些魔寺豢养的凡人,少则二三十人,多则如白骨禅院,有上万人,寒味寺里便有两三百人。而我听说吐蕃摩诃教的普陀天宫,他们据圈养的凡人足有十万户。”
听到这样的说法,程心瞻的神情彻底变了。
难怪自己自入西康以来,就没怎么见到过凡人,他还有些疑惑,尽管这里山高水深,不宜居住,但是人的命从来就像石头一样硬,像野草一般顽强,哪里有地,哪里就一定有人,农耕,渔猎,游牧,都能活人,怎么这片土地就见不到凡人了?
原来,不是没人,是被邪魔掳了去!
可他们怎么敢的!
南北魔派那般势大,但也只是去凡间劫掠,海外魔教那般冷血,也只是偷摸来岸上食人,他还真没想到有魔头敢把人直接当两脚羊豢养!
“他们养人做什么?”
程心瞻这时的语气比雪山上呼啸的寒风还要冷。
而吴玫自然能理解,每一个听到这种内情的正道中人都会愤怒。
“作用有很多,但最大的作用是为了宣法。”
“什么意思。”
吴玫便解释,
“这里的魔头很邪性,比如说白骨禅院修行「白骨观」,那他们养的凡人在成年后就只给能活命的粮食,各个饥瘦成白骨状,既是为了宣扬他们的白骨佛法,也是供白骨禅院的魔头观骨修行。
“这些凡人平日里吃的东西是白骨禅院特制的,勉强果腹,而且会把自身的白骨化成金石,这些人会活活痛死,痛死之后白骨禅院再收他们的骨头炼法炼器。
“而悬心寺修行「无心观」,待人成年后,会把人的心给摘去,用石头替代。他们认为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如果没有心,就会进入「空境」,没有恐惧和烦恼,修行时就会没有阻碍。
“那些摘下来的心,则被他们挂在寺里,修行邪法,离体数年依旧能跳动。”
程心瞻听着,握紧了拳,
“那这个寒味寺,抓人又是为了什么?”
吴玫便道,
“这个魔僧修行「寒热观」中的寒,会冰冻人的躯体,他们认为外在的寒热终归虚幻,肉体在感受至极的寒热后,内心会越发清明,所以寒味寺里的凡人,多是缺手缺脚之人,都是被冻断的。”
“你们玄门早就知道了这些魔头拿人试法?为何没有公布于世呢?”
程心瞻问道,他竟从未有过听闻。
吴玫闻言摇摇头,
“不算早,因为这里自古就是蛮荒之地,先前也没有人在意这里。都不说西康了,就是我们蜀中,不也被你们东方认为是「僻陋之有蛮夷,岨岠之有多阻」么?
“也就是近百年来,我们蜀人进康,开疆拓地,这才发现这片土地下的脏污。
“而云来也定猜不到,光是探听方才我说的那些魔寺里豢养的人口以及他们遭受的苦难,就有多少玄门弟子因此而惨死。云来也定猜不到,近几十年来,我玄门又从这些魔寺手中解救了多少凡人。”
程心瞻闻言沉默了许久,随后才道,
“世人见识浅薄,误蜀甚深。”
程心瞻说的世人,尤指东方,自然也包含他自己。
峨眉跋扈不假,玄门好斗不假,可是他们在斩妖除魔、守土护民一事上,应该说比承平多年的东土做的更好。
而现在在东方道门里,对蜀中的印象依旧确如吴玫所说,还是凶猛好斗的蛮夷。
言之必指斥,闻之必不屑。
可自己亲自走了这一遭才发现,这里也有饮酒乐山的雅士,也有崇尚黄老的隐修,一个碧筠庵已经是英才辈出,真不知峨眉青城又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自己不亲自来这一遭,是不是也一直是这个印象呢?
这时,吴玫又说,
“至于云来所说的没有公布于世,这话就更无从谈起了,这事于我玄门,又不是什么不宜宣之于众的宝藏仙秘,你看,我现在不就告诉云来你了么?蜀中玄门也是人尽皆知呀,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的玄门弟子更是不知几何。
“难不成云来的意思是要我们玄门架起仪仗,去你们东土巡游鼓唱,求着那些山里的神仙老爷施救么?
“哈。”
吴玫笑了一声,
“要是真这般做了,你们东方要是愿意来还好,不愿意来的话,怕还要怪我们玄门妖言惑众鼓噪人心呢!
“更何况,除魔卫道之事,我玄门何须外求?有云来这般义士主动来此,我们自然好酒招待,欣喜之至,若旁人不来,玄门自一力担之!
“云来,依我看,都广之野四周的大山,不光对于凡人来讲是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似乎,对于东方仙道而言,也是难以逾越呀!”
听着吴玫这嘲讽意味十足的话,程心瞻也只能黯然受之。
是啊,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当听说一个人的坏话久了,自然就认为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却不知,人从来都不是可以这样简单被定义的。
东方道门担心玄门会入侵东土,自己则担心峨眉要侵吞庆州,可实际上人家正眼都没往东方瞧一眼!
人家在乌江口立剑阁,还在防备东道趁着蜀人杀魔拓地的时候在背后偷袭呢!
蜀人西进,气吞万里,就怕等到哪一天,西康、吐蕃、西海这些地方都成了玄门之土,东方还依旧在讲着什么中原博大、江南富庶!
双方的成见与敌视竟然这般深!
“云来,我是说东方山里的那些大教老爷,自然不是说你的。”
吴玫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言辞有些锋利,这里当下又没别人,云来又是东方庆州出身,可别闹了误会。
程心瞻苦笑一声,只道,
“还没到吗?”
“到了,你看,那就是。”
吴玫手指了一下,程心瞻一看,前方有个湖泊,像个眼睛的形状,但是因为上面飘着青灰色的雾,所以湖水的颜色和湖雾里隐藏的东西看不分明。
至于湖边上的寺院倒是清晰可见。
两人当空悬立,远远看着。
“我来攻过两次,那魔僧起了防备,现在不在寺里,就躲在湖心。”
吴玫说。
“那些凡人呢?”
程心瞻问。
“凡人在寺里,他们受不了湖上的寒雾的,不过这湖上的雾被魔僧祭炼过,只要一个动念,便会蔓延到寺里,收割凡人的性命。
“上一次我来,就是被他用这招逼走的,所以如果要杀魔,就必须要一击必中。
“我的剑霞声势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而且霞光进入寒雾后速度骤降,而上次你我酒席切磋,云来用一点火星破我的霞幕,让我印象很深,你的剑有急速,而且防不胜防,所以请你来试一试。”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
“云来可有把握,或者说可需要我配合做什么。”
吴玫问道。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要不你再与他过过手,我想看看他的反应能力,也看看他的皮肉结不结实,等他恼了,要以凡人性命相要挟的时候,你再退出来。这些魔头既然要圈养凡人试法,不到最后关头,也定然也不会随意打杀的。”
吴玫点点头,
“好。”
于是,程心瞻站立不动,吴玫则是祭出了她的飞剑。
这是一团霞光。
程心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道,
“道友这是把飞剑从有形炼到了无形?不知是第几轮了?”
吴玫闻言很惊喜,说道,
“云来果真精通飞剑,除了我们蜀中玄门,外面的很少有人知道「有无形」炼法,至于是第几次,云来却是笑话我了,自然还是第一轮。”
而程心瞻之所以知道并会运用,自然也是来自于《疾急剑经》,投剑山的飞剑炼法还是有法剑术的影子在,主要是在经脉以及黄庭丹炉中游走运行,以法力和罡煞打磨。
“我的飞剑名为「孤鹜」,云来看好了。”
吴玫说着,身化剑光而去,而那把「孤鹜」飞剑更是化作一道璀璨流霞,仿佛星陨,直往寒味湖中激射而去。
“遁!”
看着吴玫远去,程心瞻捏印念咒,风一吹过,他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原地。
霞光向来高悬于天,但此刻,却有一片霞光却如瀑如雨从天而落,霞光落得极快,与天地灵气相撞,又燃起火来,像是陇右一带夏日雨后的火烧云,仿佛把天都要烧出个窟窿。
在这漫天的火霞流云中,又有一道极为凝实的赤橙色耀眼剑光,若不细看,在火霞的掩映下难以发现,可一旦看见了,便会惊诧于它的光茫,再也挪不开眼。
就像是在落霞下的湖面,波光似火融金,有一只孤鹜在湖上的波光霞光中飞行。
这与剑器有关,与剑法有关,与剑主也有关,吴玫一出手,便是这样的声势。
霞火就这么从天而落,仿佛流水,那下面的寒湖反倒似个冷下去的炭,泛着青灰色,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火霞浇个透灭。
不过这寒湖真要这么简单,也就不至于让这火霞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了。
就在火霞浇灌而下的时候,那冷炭仿佛被霞风吹去了面上的灰,陡然燃起汹涌的火焰——那是青蓝色的寒雾升腾而起。
“呲——”
霞光寒雾相交,真就发出水火相激时才有的声响。
“你这母夜叉!怎地又来了!”
紧接着,寒雾中响起一道喝骂。
“你奶奶想来便来!”
吴玫毫不客气的回应着。
而寒雾虽然能阻隔霞光,却阻拦不了那只孤鹜,孤鹜从霞光中飞出,飞进寒雾里,刺向骂声的来源。
那魔僧也有兵器在手,马上便听到寒雾里有叮叮当当一片声音传出来。
而当响起的不是利刃入体声,而是金戈相交声时,吴玫已经知道,这一次的出手又是要以失败而告终了。
因为火霞来自于自己的法力,但寒雾却是来自于湖中万年不化的冰川,人力有尽时,冰川却没有,而且火霞飞剑在寒雾中杀敌,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缠斗自己虽然不怕,自己也有耐心等待魔僧出错,可是仅在咫尺的数百凡人性命,却只在魔僧的一念之间。
但是吴玫也没有放弃,她仍旧全力操控着飞剑与魔僧相斗,希望这能让云来找到这魔僧的弱点。
“母夜叉,你想玩,和尚可不想跟你玩,你再不退走,我便要杀人了,一个一个杀。”
两人相斗没多久,魔僧便失去了耐心,在叫唤着。
为了不让魔僧心急做错事,吴玫的飞剑马上就慢了下来。
也这在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
在康西,每时每刻都在刮风,这风虽然冷冽,但是寒雾和火霞都是仙家手段,岂会被一阵风所动?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道不知从来刮来的风,真就掀开了纠缠的寒雾与火霞,露出了深蓝色的湖面,以及湖心浮冰上的那个魔僧。
魔僧很瘦,青面光头,操控着一个银杵,在与吴玫的飞剑争斗,叮叮当当声连成一片。
有风吹进来,魔僧自然有所警觉,他四下张望着,却只看见了无形无相的风,风里裹挟着雪沫冰屑,就是康西最常见的风,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
然而,这个魔僧修行「寒热观」多年,终究是有些用处的,彻骨的寒雾让他的念头极为清明,他立即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即将降临。
他身下坐着的浮冰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在飞快的化开,他的身体在往下陷,似乎是想藏到这块冰里面。
转眼间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进冰里了,仅剩一个头在,他高声叫着,
“无论来者是谁,速速退去,否则整个庙里的凡人都要死!”
他似乎不像是在说笑,寒雾已经在向湖边的寺里蔓延。
不过就在他的脖子即将没入寒冰里的时候,风里忽然闪过一点寒芒,像是月夜下的秋水那般明亮,那般清冷。
“咕咚。”
魔僧的头颅突然从他的脖子上掉下来,在浮冰上滚着。此刻,他的半截脖子则是随着身体彻底没入冰块之中。
“寒雾如果进寺,我就烧掉你的元神。”
风里紧接着传来一道比剑光还要冷的声音。
(本章完)
第243章 杀魔灭寺,再添新煞
第243章 杀魔灭寺,再添新煞
“你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程心瞻从风里显现出身形来,站在魔僧的头颅前。
魔僧的头颅飞了起来,要逃。
程心瞻一翻手,掌心变出一个葫芦,葫芦嘴冒着火光,同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又把魔僧的头颅摄了回来。
不光如此,葫芦闪烁光芒,把魔僧的元神从他的灵台里拉了出来,魔僧金色的元神在葫芦的摄拿下还在飞速的变小,最后只剩拇指大,被拉到葫芦嘴的正上方。
葫芦嘴上燃着火焰,像烛火一样,魔僧的元神被火焰锁住了。
“但是。”
程心瞻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元神小人,说道,
“如果我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那我可以放你投胎,你的舍利我可以替你找一片干净的沙地埋进去。
“可如果你不配合,我会把你的元神烧的连渣也不剩,再把你的舍利扔进粪坑里,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再也无法回到净土佛国。”
魔头的元神惊恐的望着程心瞻,不知道他的嘴里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魔头的元神散发出强烈的意念,表示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自己的威胁十分管用,程心瞻也不觉得奇怪。
当年他在天鞘山尸陀洞里当山主的时候,就观读过古西方佛教留下来的典籍。
古西方佛教的圣地是净土佛国,相传那里遍地都是金沙,每一粒沙子里都有一个小世界。
所以古西方佛徒认为,人死后,把舍利,也就是道门人说的金丹,埋进沙地中,那么下一世投胎就会进入净土佛国。
而五谷化生之物,又被古西方佛徒认为是世界上最为污秽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就永远也无法成佛了,更别提要把舍利放进去,这种事,光是听、光是想,对于他们都是酷刑了。
而且对于他们,自爆舍利这种事,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里的魔头和天鞘山里的大不一样。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天鞘山的魔头已经完全抛却古西方佛法了,只用了佛经里尸陀一脉的炼尸法门,还加以曲解邪化,不知内情的人也决计猜不出来这天鞘山还会个古西方佛教有关联。
甚至在天鞘山的内部,也只有几个庙主知道天鞘山的法脉源头,如果没有程心瞻诛魔度尸,或许天鞘山里再传个几代,估计他们都不知道自家祖宗是谁了。
而程心瞻若要以刚才那番话相要挟,人家肯定也是不屑一顾的。
但康西此地不一样,这里的魔头自然也是不伦不类的很。但程心瞻在听说这些西康地区的魔头都是筑寺自居,自称僧侣菩萨,圈养“信众”,还在修行「白骨」、「无心」、「寒热」这样的佛家观,他就明白了,这里的魔僧心中依旧是信佛的,只是他们修佛的手段已经完全是邪魔手段。
所以当程心瞻说出对古西方佛徒来讲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话后,这个魔僧马上就屈服了。
而程心瞻此刻也想起来了,这片险些被八苦明王统一的土地上,诸魔寺禅院的法脉源头在哪里。
是「苦陀」一脉。
尸陀洞里的古西方佛教典籍里有记载,「苦陀」和「尸陀」一样,都是净土佛国里的大佛陀,「苦陀」一脉信奉受苦也是修行。
等到程心瞻已经将魔僧控制,吴玫才反应过来,她收了飞剑与霞光,来到程心瞻身边,仔细看着他,
“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心瞻便稍作解释,
“我的风法不错的。”
吴玫还是诧异,风遁虽然在五行之外,但也不算太难学,但是这个人在同境之下,在自己的剑霞和魔僧的寒雾中借风隐遁还不曾被察觉到,这就很吓人了。
还有,风里那道清寒的剑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云来,你还兼修体剑术?”
程心瞻微微点头,
“都会一点。”
此刻不宜闲叙,他又看向魔头元神,说道,
“寺里除了凡人,我看还有修行人的气息,都是你的徒子徒孙?”
魔头元神点头。
“把他们喊出来,都杀了。”
此刻,吴玫收起了剑霞,寒雾依旧笼罩湖面,所以寺里的小魔喽还以为他们的主持再一次逼退了玄门。
魔头元神闻言一愣,但马上就照做了,
“都到寺外来,近日玄门侵扰频频,本座要授秘法于你们自保。”
寒识和尚的声音在寺中响起。
于是便听的一阵欢呼,一群披着白底蓝田纹袈裟的魔僧便从寺里涌到湖边站好。
这魔僧里面,也有很多缺胳膊少腿的,面上都是惨青色,但他们的眼睛却都很亮,仿佛寒冻不是受苦,而是一种享受。
不过下一刻,他们见到的不是寒雾散去,得见主持真容,反而是寒雾翻涌,将他们全部包裹住,随即便一个个化成冰雕,倒地不起。
有几个境界不低的,一时没死,还想逃,但这时,吴玫又祭出了飞剑,将这些魔头逐一诛灭。
看着岸边燃起一团团霞火,吴玫没想到这一趟出来事情办得这般轻松。
“把寒雾收了。”
那元神乖乖照做,于是整片湖上的寒雾渐渐收拢,最后浓缩成一个珠子。
于是湖的样貌也彻底呈现在程心瞻眼前。
湖水翠蓝深邃,湛若冰魄,望之不见底,湖里有一座冰山,现在从上往下看,又仿佛是在看天,那水里的冰山像是长在天上的倒悬的山。
湖面上飘着许多冰块,几人所站立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块。
程心瞻把珠子捏在手里,看了看,说道,
“这是一道寒煞?”
魔头元神点头,以神念道,
“上仙好眼力,这是「北极寒光煞」,是从湖底的万年冰川里取出来的寒煞。”
程心瞻点点头,难怪他感觉有些熟悉,多年前他在西昆仑除魔的时候,当时遭遇冰雪宫的弟子,就有魔头施展法宝,凝而为丝帕,散而为寒雾,称作「北极寒光瘴」,说是从千年冰川里炼出来的。
程心瞻捏着珠子,他想要,这种阴煞对自己祭炼「幽都」和参悟太阴法意都大有好处。
他看向吴玫,问道,
“酡颜,你们玄门这边除魔分宝是个什么规矩?”
吴玫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头颅,说道,
“此战全赖云来一击功成,你若是能把头颅让给我拿回去记功,我和西川剑阁便感恩戴德了,所有缴获的宝物都是云来的。”
程心瞻闻言摇摇头,
“如果不是你以剑霞分了魔头的心,替我遮掩,我哪里能如此轻易得手,全拿却是说不过去。”
他想了想,说道,
“我就拿此人的随身之物吧,寺里的,以及其他魔头的东西你拿去,寺里的凡人还得累你们安置好。”
吴玫听了点点头,也没再推辞。
她收起了寒识和尚的头颅,程心瞻则是把封住寒识和尚的整个冰块都收了起来。
随后,两人来到寒味寺前,吴玫以法力摄来一块巨石,立在寺门前,并问程心瞻,
“我要刻字记功,这也是来日分地的依凭,云来可要录名?”
程心瞻想了想,说,
“那烦你录上「东道」二字吧,我这一身道术修为,毕竟学自东方。”
吴玫心想着云来果然对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有所介怀,她点点头,便以飞剑在巨石刻字:
「明四百五十六年八月廿八,东道友人并西川剑阁灭寒味寺。」
此时,寺里的凡人也被外面的声响惊动,畏畏缩缩走出来,他们身上披着破旧的衣,浑身都冻得发抖,手指耳朵都黑了,缺胳膊少腿的比比皆是。
他们看见了两个陌生人,吓的大叫,又看见了神仙上师死了一地,竟然昏厥了过去,也不知是喜的还是吓的。
————
西川剑阁,硎谷精舍。
程心瞻服了煞,此刻正打坐调息,驯服新煞。
这是程心瞻手里的第八道罡煞。
截至今日之前,他手里有阳罡两道:「阳明云堂罡」、「龙吟水雷罡」;阴罡两道:「雨泽沛霖罡」、「重云遮天罡」;阳煞两道:「黄极正戊煞」、「燹兵炽罗煞」;阴煞一道:「紫火烂桃煞」。
在这里面,「燹兵炽罗煞」是他从天鞘山火庙山魈的金丹里以回风返火之法炼出来的。
山魈的金丹品质很差,结丹的阳气用的是「燹兵炽罗煞」,阴气甚至都不是罡煞,是他从山里采来的各种腐气凝结而成的阴瘴,如此阴阳交汇,以偏方结的丹。
至于水庙庙主,甚至阴阳二气用的都不是罡煞,都是用偏方秘法采气替代的,像这种金丹,连二次丹劫都扛不过去。
所以当程心瞻返炼此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何当时的水庙庙主如此好哄骗,一个龙骨遗迹就把她吊住了,因为她的道途基本是个断头路,只能寄希望于尸傀,也正应如此,离开尸傀后,她又是那般轻而易举被杀掉了。
木庙庙主的金丹里倒是有一道阴木之煞,可是他炼那树人邪尸已经把自己炼疯魔了,体内死气郁结,金丹腐朽,连带着那道煞气也被侵蚀玷污,已经是无法用了,即便是以回风返火之法也精炼不出来。
三颗金丹,唯一炼出来的「燹兵炽罗煞」,其品质是极为不错的,是一道金火阳煞。
这种煞有着烈火真形,但这种火却是诞生于兵戈上的血煞气中,这种真煞也只存在于兵火连天的战场上,所以这种煞火除了有焚烧一切、灭杀一切的真意外,还有着兵戈一样的锋芒,煞火照在人身上,就感觉是烙铁在往身上贴。
今日新添一道阴煞:「北极寒光煞」,如今刚好阴阳罡煞各自两道。
而且万幸这道阴煞被寒识和尚从万年冰川里采出来后没有经过过度祭炼,只是当作极致的寒气来折磨肉身以及防身,真煞本身依旧很纯净,这也让程心瞻炼化起来比较方便。
程心瞻现在是三境修为,肉身又经历过雷劫淬炼,还多次炼罡煞入体,所以此时再服煞,都已经不需要再用铅汞辅佐了。
此煞入体后是彻骨的寒。
程心瞻是轻车熟路,对待阴煞,便以阳煞去迎合,煞气同源,阴阳相克。
「燹兵炽罗煞」迎上「北极寒光煞」,便把寒气化解很多,趁着阴阳相激,炼化寒煞的过程,程心瞻也在仔细体会着太阴法意。
从「雨泽沛霖罡」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润泽】、【生机】,从「重云遮天罡」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蔽暗】、【变换】,从「紫火烂桃煞」中他领悟到了太阴之【腐朽】、【燥邪】。
现在,从「北极寒光煞」中,他领悟到的则是极致的寒冷,恒古不变的唯一,还有天地之极的寂静。
突然,他就解开了《太阴法咒》的第三个字。
【寂】。
他了三天功夫将这道新得的寒煞炼化完全,又分放到两处窍穴。
大部分放到水府之中,化作了淡淡的寒雾将广寒宫笼罩,在浸润水行法力的同时以备后用。
小部分放到阴殿之中,淬炼「幽都」。
等到处理好了真煞,他才有空来处理寒识和尚的元神。
“八苦明王的八苦,在西康都有传承吗?”
“是。”
寒识和尚老实答着。
“八苦者,白骨、无心、寒热、病疮、虫噬、衰风、闭口、负石,我可有说错?”
寒识和尚闻言有些惊诧,八苦佛法在西康地区传承已久,但除了八苦明王,就没有人能将其修齐。
确切来说,除了八苦明王,就没有人能身具两道法门而不被疼死的,所以当时的八苦明王被奉为八苦佛陀转世,因此才被尊为明王。
在八苦法门里,有些偏门的,莫说是否有人修成,就是听过的都少之又少,眼前这个道士,居然能说个齐全?
得亏寒味寺是个传承久远的古寺,也就是近些年有些衰败了,寺中高手都在长眉真人斩明王一役中被杀了个干净,所以寒识和尚知道这个道士说的是对的。
他点了点头。
“哪个寺是修「衰风」的,你带我去找他。”
寒识和尚先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随后才问,
“上仙所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可否留我一条性命?”
“你可以有投胎的机会。”
仿佛是才炼化寒煞的缘故,程心瞻的语气冷得厉害。
(本章完)
第244章 灾疠衰风,东华青枢
第244章 灾疠衰风,东华青枢
「业风猛厉,吹众生入老病死海。」
——《大智度论》
在古西方佛教中,认为世间因有业风,所以致人衰老,摧折众生寿命。
无独有偶,道门中也有典论认为风能推动星移斗转,能吹桑海至桑田,能吹血肉化枯骨,程心瞻修行的《天罡地巽人灵彰神本经》和《召风通运符秘》里面都有过此类阐述。
更有相传,天地间有「灾疠五衰之风」,吹则草木凋零,人寿夭折,此乃天地肃杀之权也。
道门里认为用风来催折寿命,加快时间的流逝,这是一种灾劫,是天地才有的职权,非大劫降世时不可见。
这种灾劫神风,修行起来有大因果,而且稍有不慎,修行人自己就未老先衰了。相传,只有上古天庭的执掌者,西王母能掌控此风。
而西王母是年代久远的上古大神,时至今日,传承已经式微。而且传承下来的也多是女修养生飞仙之道与西方金精之道,未曾听闻过有灾风的记载。
除此之外,道家修行还认为,不光是外界的灾风能致人衰老,人身体中一旦起了风邪,也会致人气血滞涩、脏腑衰弱,加速衰老。
便如上清派《黄庭内景经》所言:「肝风摇动百脉倾,寿如残烛倏忽灭。」
而这也是程心瞻对风宅内景神一直如此重视,许多年犹豫不决的原因。
仙道贵生,在认识到风邪对寿元的催害后,便提出许多遏风去邪之法,这在诸宗派的行气、导引和内丹炼法中多有提及。
但同样是因为仙道贵生,在认识风邪后,没有人会去想控制风邪、滋长风邪了,来加速自身寿元的流逝。
传承和理念的原因,导致在当今的道门里,无论是外风还是内风,在使用上,都没有加速时间流逝相关的道术。
程心瞻想根据自身所学的风法与内丹术在这方面进行一些探索,但是可供参考的法术和典籍实在是太少了。
幸好,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程心瞻在听闻西康魔僧有「白骨观」、「无心观」、「寒热观」修行后,脑中灵光乍现,马上就想到了古西方佛教中的苦陀一脉。从寒味寺回来后,他又在洞石中找出一本取自天鞘山尸陀洞里的古西方佛教典籍,《一切法门统摄经》。
这是一本概述古西方佛教诸多法门的经书,他记得这里面就有关于苦陀一脉的简单介绍。
果然,他没记错,当时在尸陀洞里看这些佛经只是一扫而过,但他有个印象,里面提过关于风的修行,但是当时想着古西方佛教大抵是消亡了,也没有去深究。
现在来了西康,便让他重新想了起来。
苦陀一脉,八苦中的「衰风苦」。
这一脉修行业风,加之自身,以衰老之苦来体悟修行与生命真意。
不过寒识和尚也说了,衰风之苦在八苦修行中也算得上是极为凶险的了,一旦修行出了岔子,那就化作了一摊枯骨,修行的人很少,据他所知,西康也只有两处寺庙有修行这道法门。
————
“人英。”
程心瞻来到严人英的精舍,这里的门大开着,他看见那个青年在伏案批阅着什么,背依旧挺得很直。
严人英见程心瞻来了,很是高兴,连忙起身相迎。
“云来,坐。”
程心瞻到严人英的书案对面坐下。
“云来,你一回来就闭门修行,我一直想面谢又不好叨扰,不曾想你亲自登门了。”
严人英给程心瞻倒了一杯茶。
程心瞻笑道,
“斗法之时偶有所得,所以仓促闭门,见笑了。”
严人英摇摇头,
“斗法中能有所得自然是要及时巩固,云来是大才。”
说到这,严人英笑了笑,赞叹道,
“云来一出手,便是技惊四座,那寒味寺我等久攻不得,云来一击即中,这些天,云来散人的名号已经在剑阁里传开了。”
程心瞻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说,
“定是酡颜谬赞我。”
严人英笑着摇头,
“事实如此,哪能说是谬赞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程心瞻知晓严人英主掌一阁,事务繁忙,也没耽搁,直接说明了来意,
“人英,你这里有没有风蚀岭朽寿禅院的图籍文书?”
严人英闻言一愣,但马上就点了点头,说,
“有的,云来问这个做什么?”
程心瞻便说,
“我也是才知西康魔门如此猖獗,竟然圈养凡人,我既知此内情,又哪里还坐得住,自然是要杀魔去。”
严人英点点头,随即又说,
“除魔之念,人皆有之,不过云来,这个朽寿禅院可不好对付,风蚀岭终年大风不绝,寻常人就是靠近也难。”
程心瞻闻言便道,
“这人英放心,我是修风法的,专门选的这处地方,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严人英听了后便不再劝,而是说,
“那云来稍待,我请个熟悉地形的与你同去。”
程心瞻听了连制止他,说,
“多谢人英好意了,不过我闲云野鹤惯了,杀敌斗法也习惯一个人,我只需人英把相关的图籍文书给我就成。”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
“人英放心,我知你处在关键时期,要是杀了魔,我自会为西川剑阁刻石记功。”
这话说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他连道,
“我这,哎,云来有心了,那你看这样可好,等你杀魔归来,我按玄门弟子杀魔的两倍报酬与你,可好?”
程心瞻摆摆手,笑道,
“倒也不必如此,到时候请人英指点指点我剑术就好。”
严人英自然一口应下,随即亲自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书馆,这里书架林立,藏卷极多。
严人英介绍道,
“我玄门入康,自然是做了极多准备的,这些都是近百年来我玄门弟子在西康游历探听,再汇聚整编而成的卷宗。”
他带着程心瞻来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了一枚玉简递给了程心瞻。
“这就是朽寿禅院的图籍文书,云来你去了以后,不求一举功成,万事小心为上。”
程心瞻接过玉简,神念探入其中,记下内容后便将玉简递了回去。关于这朽寿禅院,记载也不多,看来那里也着实险恶,不好潜入。
不过有这些粗略的记载就已经很好,毕竟是深入魔头腹地,就怕两眼一摸黑。
莫看杀寒识和尚很轻松,但那是因为吴玫先前已经有过两次试手,知道寒识和尚的手段,知道寒雾有古怪,知道寺中有凡人,要是自己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就找上门去,肯定没那么简单。
而且有了玄门的文书,也好比对从寒识和尚嘴里的说辞是真是假。
程心瞻还看见时常有人进出此地观阅,应该都是玄门弟子为诛魔做准备,他想了想,对严人英道,
“人英,我那两个童儿在二境里也算是好手了,剑阁肃杀,魔患骇人,他们整日嬉戏也不好,我让他们也来你这领差事可好,也请你代为看照。”
严人英听了立即说好。
金丹缔结不易,在哪都少见,剑阁里的玄门弟子也多是二境。而西康这般大,自然也不可能全然是大魔,二境魔头还是很多的,所以有愿意除魔的二境来剑阁做事,严人英是欢迎之至,多多益善。
而且他心里想的是,程心瞻实力这般强横,他的两个童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程心瞻点点头,告别严人英,离开书馆后,跟白龙炤璃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出了剑阁。
————
风蚀岭和寒味湖一样,都在西康腹地,位于金沙江和雅砻江之间,大约是在寒味湖东南方向两百里外。
程心瞻御风而来,很快就到了地方。
他悬空停立,远远看着,只见那山岭两厢峭壁如刀砍斧削,岭上草木绝迹,赤岩裸露,嶙峋若鬼齿。
在这山岭中间,有一道狭壑,仿佛一剑劈成,宽不盈百步。
这里狂风不歇,灌进狭壑后风愈大,飞穿怒号,更是席卷起地上、石壁上的砂石,裹在风中,再打到两侧的岩壁上,铮铮作响,火星四溅,就似铁匠锻兵。
所以此地也被称铁砧峡。
狂风污浊,飞沙走石,又有火星,叫人看不清峡道里面的情况。
程心瞻运转瞳术,右眼碧芒闪烁,于是那风里的情况也渐渐明晰起来。
在这狭壑的正中位置,靠阴面的石壁上,离地约有百尺,凿有一个洞窟,建有一座悬空寺。
那石壁上往外长着窟檐,木骨崖胎,虚阁悬龛,上载危岩,下临深谷,极为惊险。而且悬寺通体作黑色,又在暗壁阴暗面,几乎与崖壁融为一体,尤其是往寺门里面看,黑乎乎,阴森森,极为骇人。
窟檐上又拉着绳,一头系在窟檐上,一头扎进石壁里,绳子上密密麻麻系着许多白色的小旗。
程心瞻在编西康的地志,所以认得此物,这应当是西康和吐蕃地区特有风马旗,也叫经幡。不过一般而言,风马旗是白、黄、红、蓝、绿五色彩旗,倒是没见过这样的白旗。
白旗在风中飘摇,像是坟头的纸钱。
那窟檐上挂了一个匾,刻着四个字:
「朽寿禅院」。
核对了寒识和尚和西川剑阁的文书,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朽寿禅院」里只有哭风僧一个人,别说凡人了,就是徒子徒孙都没有。寒识和尚说,「衰风苦」太难修行,修行此法的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死风,常人不能靠近,再加上风蚀岭地形险恶,狂风怒号,魔音贯耳,凡人实在活不下去。
坏消息方才也说了,哭风僧周身弥漫死风,极难对付,其本身是三洗之境,实力强横,又有地势在,在这风蚀岭中,同境之内可以说没有对手。
“你喊他一声,看能不能喊出来。”
程心瞻祭出了葫芦,对着里面寒识和尚的元神说。两寺相离不远,这寒识和尚和哭风僧还是老相识。
随后,他打开葫芦嘴,寒识和尚的元神之念便在风蚀岭上响起,
“老僧!出寺一见!”
程心瞻静静等了几息,却是无人回应。
“兴许是今天不在家?”
寒识和尚对程心瞻说。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那朽寿禅院里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是喉咙漏了风,
“和尚,你忘了我的风能带来远方的信,你的寒味寺在三天前就被人端了,你的头颅也被西川剑阁割了去,想必此时,是带着玄门的人来的吧?”
寒识和尚脸色一变,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既然诈不出来,那强攻就是。光一个朽寿禅院,仅一个哭风僧,还不配让他使什么计谋。
木克风,生克死,阳克阴。
对待如此阴风损寿之魔,那便以木剑阳法诛之。
程心瞻左手往虚空里一抓,他落手处的虚空里生出一团青光来,青光又紧接着横向往两边蔓延,拉成一个长条形,随即,青光收敛,一把青鞘唐剑便被他握在手中。
唐剑是这般好看,有汉剑的威严,也有宋剑的秀美。
青色的剑鞘仿佛细长的黛眉,又似新生的春叶,鞘口处包着黄云金饰。剑格极为朴实精简,平直作「一」字形,略宽于剑柄,几乎与剑鞘等宽。
剑柄缠着深青色的鲛皮,恰合掌形。柄头乃是一枚嵌碧金盘,圆如满月,边缘錾刻细密缠枝纹。
他看着手中长剑,颇有些感慨,凌空踏步往风蚀岭走近,信口吟哦,
“廿载养青锋,肝中藏木龙。
今朝出鞘去,斩魔证玄功。”
他右手按在剑柄上,拔剑出鞘,那经养二十余年的浩荡剑气喷薄而出,像是北方极地的青色极光,梦幻飘摇,接天连地。
长剑无声二十余年,此刻出鞘,啸如鸾声。青霞从天而落,如投山填江一样涌入狭壑之中。
顿时,地动山摇,风蚀岭抖若筛糠,山上巨石簌簌而下,烟尘遮天。铁砧峡此刻似乎已经被剑气塞满,那呼啸的狂风到了峡口竟不得寸进,只得从山岭两边绕行。
青色剑气并非一泄而散,而是从盛大的霞光凝成了一条青虬,在狭壑中往来翻腾,似乎不把这山岭催裂就不肯罢休。
在剑气的这般肆虐之下,那一串串在穿峡狂风下依旧安然无恙的白色的风马旗当即就被撕成了一绺绺的碎条,在峡谷中飞舞着,愈发像是送葬的纸钱了。
那堪称精美险峻的悬壁窟檐迅速化为飞灰,而那个禅院牌匾是个宝物,被剑气冲成蛛网状后,依旧还没裂解,此刻死死贴在崖壁上,发着乌黑的光,抵御着剑气,护住了崖壁上那个黑洞洞的窟窿。
不过眼见牌匾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应当也撑不了多久了。
“找死!”
一道低沉的吼声从窟窿里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灰须灰袍的凶厉和尚从窟窿飞出。
和尚一眼就看到了当空悬立的程心瞻,立即飞扑过来。
但此刻,青虬剑气依旧不散,看见魔头出来便冲了上去。
程心瞻同时持剑迎上前,此时,也终于得见他手中宝剑的全貌真颜。
宝剑全长三尺八寸,正合「天三生木,地八成之」的河图木数。
剑身明亮如雨后晴天色,刃口双锋,中间一道脊线分明,直贯全身,犹如龙脊挺立。两边锋刃到剑尖处收拢成弧,形如柳叶,锋芒内敛。
在剑格之下,篆刻着四字剑名:
「东华青枢」。
(本章完)
第245章 阴风怒号,满墙皆春
第245章 阴风怒号,满墙皆春
甲木剑气好似青龙,在铁砧峡里来回滚走肆虐,见到魔僧从洞府里出来,便飞扑而去。
哭风僧洞府被毁,自然大怒,见剑气纠缠,便挥袖一扇,峡谷中顿时狂风大作,鬼哭狼嚎。
狂风吹在山石上,山石迅速变得灰白,化作裂片和粉尘。石壁缝里的山藓也在风中迅速枯死,化作飞灰。
青龙剑气首当其冲,也是一下子被吹退数十丈远。
哭风僧冷哼一声,便不再去管,再度飞向程心瞻。
不过这魔僧却是小瞧这道从青枢剑里养了二十余年的剑气,剑气行属甲木,主生机勃发,却是没那么轻易就被衰风吹掉。
青龙剑气退而不散,而且很快就止住了退势,再度昂头摆尾,顶着狂风又朝着哭风僧冲去,所过之处,枯死的山藓又长出新叶来。
而程心瞻在瞧见哭风僧随手一挥的衰风威力后,心中颇为惊讶。此时见魔头朝自己冲来,他提起十二分小心,手持青枢剑上前。
他虽有所上前,却并不贴近,距离哭风僧三丈左右的时候便再出一剑,剑从右上往左下斜劈。
剑气如青虹偃月,斩向哭风僧。
这一剑,虽比不得首道剑气的浩荡凝实,但却更快,离剑之后更是迎风便涨,化作一线青色浪潮。
三丈的距离,不过转瞬即逝,他这边才动手,剑气就已经泰山压顶般到了魔头跟前。
哭风僧两眼圆睁,显然没想到剑气来的如此之快,他想后退,可是青龙剑气未散,反而是从他后方打来,腹背受敌。
魔僧见状,两手迅速掐了一个印诀,整个人便遁入到风中,在两道剑气合围中溜走。
丈许粗的剑气擦着魔头掠过,只斩落了魔头的一缕胡须,随后打在魔头背后的崖壁上,留下一道长二十余丈的剑痕。
青龙剑气一个扭身,躲开了偃月剑气,张牙舞爪,又去找风中的魔头。
在这个距离上御使法剑,还是程心瞻在白玉京斗剑会上从蓝逾青手里学来的,确实好用。
在这个距离,法剑不至于被击碎和夺走,但剑气脱离斩出后又很快就能产生威胁,还能节省法力。
“你是谁!”
风里传来哭风僧的声音。
哭风僧知道这不是玄门的人,玄门的人好逞兵戈之利,没有这样一剑剑凝实不散的剑气,而且玄门喜金玩火,都是攻伐手段,未曾见过这样的阳木剑气。
这阳木剑气几乎不为衰风所动,如此克制自己,定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
程心瞻自然不予理会,这个魔头难不成以为遁入风中便可安然无恙了么?
这风是魔头的风,程心瞻自然不会遁入风中去追,他只心念一动,悬在他头顶的葫芦法宝做倾倒状,便有金色的阳火从葫芦中倾泄出来。
就像日光照云而成霞,照水而成虹,此刻,阳火倾倒进风里,便把风也点着了,风不再是风,整个峡谷都掀起了金色的火浪。
“阳火!”
哭风僧就像是躲进被窝里的人被蛇咬了一口,大叫一声就从风里跃了出来。
“锵!”
而程心瞻早在蓄势待发,见魔僧出来,便再度出剑,一字横扫,又是一道偃月剑气。
这一剑来的更快,魔僧闪避不及,又无法再隐遁空中,当即祭出了一把短柄圆扇。
这扇子不大,扇面只有桐叶大小,看着像是藤编制成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藤,惨白色,上面还有黑色斑点。
扇柄则是一根白骨,看着像是鸟的腿骨,不长,用爪骨抓住了扇面。
哭风僧握着扇子用力一挥,掀起了一阵肉眼可见的白毛风。这风吹灭了火焰,吹断了迎面而来的剑气,还要往程心瞻身上攀咬。
此刻峡谷里俱是熊熊燃烧的空中火,程心瞻施展火遁是得心应手,掐了一个诀,人便消失在了火中,但是他有心想要试试这衰风的威力,所以在彻底遁入火焰中前,他还伸出手指在那白毛风中捞了一把。
冷!
这风吹到人身上居然是冷的。
程心瞻感觉到,指尖上有一股冷意,随即这股冷风便从皮肤渗入到了体内。
映照在内景小天地里,那便是刮起了一阵白风,这风从手少阳经入,往绛宫处吹。
这风一进身,七魄里的「尸狗」、「吞贼」、「非毒」立即警醒,五府内景神里皇君、太子、东公都睁开了眼,脊柱中救苦天尊有感,座下青狮也望了过来。
不过这些内景神程心瞻未曾让他们动,此刻,他的内景世界里也刮起了一道风,一道无形无色的风。
这风迎向白毛衰风,临近跟前,忽然化作一个鸟形,一口将白毛风吞了下去。吞了白毛风,这风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又散作了风形,在内景世界中继续巡游,其余内景神也纷纷收回目光。
程心瞻体悟着这道风,其结果令他颇为惊喜。
实际说来,这魔头施展出来的邪风,与其说是衰风,倒不如说是阴风、死风、毒风。而且程心瞻猜测,这可能还是一道罕见的风煞。
这风确实能损人精血,折人寿元,但这里面蕴含的天时流逝之法意却是微乎其微的。这风吹石石朽,吹草草枯,看似威力大的惊人,但其实主要是通过风里蕴藏的阴冥死气达到的,而非真正的沧海桑田之术。
但这并不出乎程心瞻的意料,要是眼前这个魔头真的能自如施展沧海桑田之术,真能朽石枯荣,那自己今天过来可谓是送死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魔头也不会只是金丹之境;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魔头也不可能真的会随意施展此术,徒添因果。
他惊喜的是,在这道阴风煞中,真的含有一丝推动天时流逝的法意在,虽说是这样的微乎其微。
风煞难得,里面有太阴「消亡」的法意在,但「快天时」的法意则更为难得,这是「推阴拨阳」之道。
这哭风僧道行不够,心思都在了阴风之「术」上,对衰风之「道」的修行却极为浅薄。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程心瞻现在就得扭头走了。
而哭风僧也绝想不到,在这斗法的间隙,他的敌人还在悟着法,贬低着他的手段。
既然知道了这魔僧的手段,那与之对敌只需对症下药即可,对待阴风煞,以阳木佐以阳火足矣了。
他从火中遁出,出现在另一地,再次挥动法剑。
不过哭风僧威名赫赫,自然也不只是这点手段,他身上的灰衣袈裟不是凡物,此刻发出灰蒙蒙的光,抵御着阳火的侵袭,他道,
“阳火确实是厉害,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又能藏下多少!”
他飞身躲避着迎面而来的阳木剑气,同时袖袍中飞出一串白色的风马旗。
这些风马旗也不是凡物,就像是一群白马,在阳火中穿梭着。魔僧手里连连掐印,这些风马旗飞舞盘旋,排成了一个上尖下粗的锥形阵势。
程心瞻望着这旗阵,却是从中看到了道家坛法的影子。
旗阵成后,魔僧挥动着手中圆扇,口中大喊,
“唵!
风马猎猎荡云开,万里长风入我怀。
旗为驱,扇为翼,刮骨吹血散魄埃!”
随着魔僧咒语声落,风蚀岭周边方圆百里的风都往这边涌过来,从西北口进,东南口出,在峡谷中发出尖厉的爆鸣。
猝发之间,程心瞻都难以稳住身形。
“镇!”
他捏一个诀,施加【镇】咒于己身,这才稳如泰山。
而峡谷中跃动的阳火则是像在河中洗砚,像墨水一样被迅速冲走了。
风中没了阳火,哭风僧便再度隐遁风中。
程心瞻试着想要操控这风,却发现这来的风都被施了咒,有了和尚的法意,根本不听从自己的诏令。
和尚是专修风法的三境三洗,而程心瞻对自己风法的定位是在「道」上,而非在「术」上,所以他也没想着要和跟这和尚硬拼操风之术。
他还是选择用阳火。
葫芦继续倾倒着火焰,把峡谷染成金色。
哭风僧没想到眼前这道士如此不智,明知这是无用功,竟然还要硬来。
“蚍蜉撼树。”
他冷笑一句,人力法宝如何能与天时地利斗?这风蚀岭一带本就常年大风不止,自己立了风旗,把风都召过来,所耗法力甚微,但风却是永无止境的,他葫芦里的阳火能有多少?
在自己的地盘,何惧与他拼法力法宝?
心中这般想着,哭风僧便也不再执着于风遁,以袈裟法意抵挡着阳火,同时手上印诀再变,指向头顶风马旗,口中喝道,
“叭咪!”
“嘶——”
只见那些风马旗发出耀眼的白光,并伴随着高亢的马嘶声,而等到白光散去,那些风马旗竟然变成一群骷髅白马!
“去!”
哭风僧把扇一摇,骷髅白马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去正面迎踏青龙剑气,一拨则是对着程心瞻冲过来。
程心瞻看着骷髅白马上散发的浓郁死气,就知道这跟和尚手里那把扇子以及阴风煞是同根同源的东西。
不过他不为所动,只是一剑又一剑的挥动着「青枢」,把迎面来的骷髅白马粉碎。
哭风僧心中已经有所断论:
是个初出茅庐的呆子,定是在山里坐出的金丹境,不懂得斗法,才下山就被人忽悠过来送死了。
有了这个断论后,哭风僧便晓得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那就陪他耗着,直到他葫芦里的阳火耗尽,亦或是剑中的阳木剑气耗尽。
这人虽然是个呆子,可那葫芦和宝剑却是顶好的法宝,莫给逼急了,要是给吓跑了或是伤了宝物,反而不美。
而程心瞻自拔剑出鞘后,一共出了十五剑,最后一剑是从左上往右下斜劈。
青虹般的剑气将最后几只骷髅白马扫为飞灰,继续打向哭风僧。
有白马阻拦,哭风僧再度险险避开剑气,剑气在和尚身后的崖壁上再度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沟壑。
这时,程心瞻收剑入鞘。
哭风僧见状仰天大笑,拿扇子指着程心瞻,
“你这呆蠢夯货,你的阳木剑气和太阳丙火是金贵东西,我的风马旗却只是帛符,想画多少,便画多少!”
他大袖一挥,又飞出许多白马旗来,在风中化作了骷髅白马。
和尚站在白马之后,面露嘲弄之色。
不过这时,程心瞻握剑而立,淡淡道,
“我出剑十五次,你次次避开,不过,你可曾转身看一眼后背呢?”
哭风僧脸上一僵。
他动念一想,这人出剑一剑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自己不单要躲闪剑气,还要分念防备着青龙和阳火,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紧盯着这人的出剑动作,确实没有往后看过一眼。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里的风都是自己的眼睛,别说有人在身后偷袭,但凡有任何活物靠近以及法力波动,那都瞒不过自己的风!
所以身后会有什么?
不对,是这夯货想要诈自己从而骗得逃离之机!
这时候,一直凝而不散的青龙剑气又来了,不过被骷髅白马和白毛风屡屡冲击后,这剑气却是细了一大圈。
哭风僧再度避让,但心里到底不放心,也顺势转过头去,想要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
而这时,程心瞻已经将法剑放回肝府,双手合掐「东极缚魔印」,双手小指相勾,食指伸直相抵成「木」字形。
他口中念道,
“东公降旨,角木遵章。”
当他开口的时候,哭风僧躲避开了青龙剑气,但这次,青龙剑气却不再回首,而是顺势前冲,像它之后的十四道剑气一样,撞向那片崖壁。
“甲木为种,青枝满墙。”
哭风僧躲过剑气,顺着青龙飞去的方向望过去。他的瞳孔骤缩,只见他「朽寿禅院」寺门所在的那片崖壁上,已经是沟壑纵横,剑痕满墙了。
“根生地脉,斗锁天罡。”
最让他感到惊恐的是,这是风蚀岭!这是铁砧峡!这里寸草不生,没有什么草木能在这片飞沙走石、火星四溅的风峡里存活,也仅仅只有石缝深处那一点点可怜的苔藓而已!
“灵根锁炁,永镇四方。”
可是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一道道的剑痕深沟里,居然长满了草木!郁郁葱葱!
寸草不生的铁砧峡,竟然出现了一面绿墙!
他还看见,那些剑痕纵横交错,有些长,有些短,有些直,有些曲,好像是笔画。
这满山的青木剑痕,好像组成了一个字!
他仰头看着,便发现最底下分明是一个「木」字,「木」字上面的左边分明是一个「角」字,而右边看着像是一个「斗」字,却少了起笔的那一点。
“轰!”
青龙剑气撞在墙上,撞出一个窟窿,正好落在「斗」字缺的那个点上,窟窿里有草木生发,犹多藤蔓,葳蕤葱茏。
而程心瞻此刻也念出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也是用整面崖壁写出来的那个字,
“!”
(本章完)
第246章 剑诛风魔,万里飞虹
第246章 剑诛风魔,万里飞虹
“东公降旨,角木遵章;
甲木为种,青枝满墙。
根生地脉,斗锁天罡;
灵根锁炁,永镇四方。
急急如青童天君律令,槲!”
随着程心瞻咒语声落,铁砧峡的那面崖壁上的【槲】咒字当即发出耀眼的光芒,每道剑痕笔画中都往外踊跃着草木,只是眨眼功夫,整面崖壁上已经铺满了绿毯。
随着咒字闪耀青光,隐约可见青童天君法相与座下东方角木神形。天君咒音伴随着龙吟,在狭壑中反复回荡。
咒音龙吟不歇,但咆哮的风声却在迅速减小,不到三息的功夫,整个风蚀岭再听不到半点风声,再不见丝毫风动。
哭风僧此刻真的要为无风而哭了,他脸上对程心瞻的嘲弄之色迅速转为惊恐,他同样念咒掐印,再次把风马旗结成旗阵,嘴中大叫着,
“风来!风来!”
只不过那些当空悬浮的风马旗纹丝不动,像是给风送葬的纸钱,又像是给施法的哭风僧送葬。
哭风僧念咒无用,程心瞻复念咒。
只见他仅仅是伸出左手,单出食指,指向魔僧,口念,
“焚!”
于是漫天的阳火骤然收拢,朝着哭风僧涌去,「赤瘿」葫芦更是大放金光,阳火喷薄而出,倾倒出一条火龙,冲向魔头。
魔头大骇,可漫天阳火合围,他却无处可逃。他有诸多底牌,百般后手,可是这些都得以风为凭,没有风叫他如何施展?
终归是无可奈何,哭风僧眼露凶光,把心一横,当空趺坐,手结一个佛印,闭眼闭口,岿然不动,随即浑身金光大盛,化作一个三尺光幢,竟然抵挡住了阳火。
程心瞻有些意外,便问葫芦里的寒识和尚,
“这是什么法术?”
而寒识和尚见程心瞻不出二十招就把哭风僧逼到了这个份上,已然是惊为天人了,老老实实答,
“这是我教的「舍身琉璃光」,以舍利降品为代价,哭风僧三品舍利的修为,用了此术后,舍利蒙尘,降至二品、一品不定,且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活死人。
“但在施术期间,其身如金刚须弥,能防四品乃至五品修为,三五天内,移不得、收不得、破不得。”
寒识和尚这时还想着:我亦懂此术,要不是当初你偷袭,现在我也不会落得这个境地。
程心瞻看着那金幢佛光,嘴上问道,
“真有这么厉害?”
寒识和尚连连称是。
于是程心瞻左眼神光一闪,一粒赤金星点从他左瞳里飞出,起初仅为一条晱晱縠线,离体远去之后便化作一道璀璨长虹。
“轰!”
一声巨响,哭风僧身外的金色光幢应声而裂,化作漫天金雨,他的肉身则是被剑虹灼成虚无,仅剩一个头颅掉落下去。
「桃都」鸣啸一声,飞剑自认主之后还未曾打过这样一动不动的活靶子,这一剑倒是让「桃都」蓄足了力,颇为畅快。
破敌后,长虹又重新化作了一粒赤金光点,在虚空留下一条金线后回到了程心瞻的左眼中。
“不过尔尔。”
程心瞻自语一句。
随即,他便施展摄法,收了魔僧的头颅以及从其肉身里掉落出来的一众灵物与法宝。
魔僧的元神想逃,「赤瘿」自行飞上前,将其元神收入其中,随后又自行回到程心瞻手里。
程心瞻拍了拍葫芦,葫芦闪烁光芒,把这风蚀岭里的阳火气息全部吸了个干净。
世上能修行太阳丙火的人屈指可数,而自己自修行以来,便以阳火法术闻名,只要有心人来此探查一番,这身份就隐瞒不住了。
扫净了战场,他又对着葫芦说,
“同样的话我就不再说一次了,寒识你告诉哭风僧,我要「衰风」的修行之法。”
“是!是!”
葫芦里传来寒识和尚的声音,他已经被飞剑的威势骇破了胆,心中哪里还有程心瞻胜之不武的想法。
程心瞻飞入朽寿禅院里,虽然文书和寒识都说里面没有凡人,但是为保万一,还是看一眼比较妥当。
他进入黑漆漆的窟洞里,有什么法宝和佛经自然是都收下,但确实不见活人。
直到他来到这洞窟的最后面,这里有一个大大的深坑。
坑中尽是白骨。
人骨,男女老少都有,不下万数,这些白骨表面遍布裂纹,断的断,折的折,大多已经朽成了灰。
他瞬间明了,这朽寿禅院里并非没有凡人,只是被虏来试法的凡人都速死了而已!
面对这一坑的白骨灰粉,程心瞻也无可奈何,他深深叹息一声,席地而坐,诵念了一遍超度经文。
随后,他走出洞窟,大袖一挥,一股磅礴法力法力打在崖壁上,飞石滚滚,塌了这座洞窟,那张「朽寿禅院」的牌匾也四分五裂。
他面对着另一面光秃秃的崖壁,右手并指做剑,指尖剑气迸发,落在对面崖壁上,他写道,
「明四百五十六年九月初二,东道并西川剑阁灭朽寿禅院。」
随后,看着这道狭壑里一面生春,一面光秃,他又施展起五雷法,并佐以「雨泽沛霖罡」降下雨露甘霖。
大战扬起的烟尘在雨幕下渐渐平息,那面草木之墙在雨中愈显苍翠。
风蚀岭不再有风,又历经甘霖滋润,想来不久之后,这里便会重新焕发生机了。
————
程心瞻身化遁光,飞回剑阁。
阳火为空中火,无根之火,虽然遁行速度极快,但金虹贯日,声势也大,太过惹眼,所以为了隐藏身份,他施展的是《疾急剑经》里记载的离火剑遁之法。
太阳丙火来自太阳星,是世间一等一的烈火仙焰,在阳火中仅次于太阳真火。
太阳星日日显形,从不吝啬,但从太阳光辉中修出太阳丙火的却是少之又少,程心瞻是观想昴宿神形,入木三分,这才食得。
而离火与阳火恰恰相反,《易》说:「离为火,柔丽乎中正,外阳而内阴」,《悟真篇》说:「离居日位反为女」。在卦象上,离也是【】之形,为阳爻夹阴。
这些说的都是离火为有根之火,阳中有阴,阴阳相依。
离火与阳火无上下高低之分。离火虽然不像阳火那般霸烈,但也多了一分变化和灵动在,对于天下火法修士来讲,这有根之火,也更易入门一些。
程心瞻从《疾急剑经》里初识离火,后面修行内丹和外丹之后,更知离火的玄妙。
无论内丹还是外丹,更要讲究阴阳变化一些,所谓「坎离相索」、「水火相济」就是这个意思。
一般而言,道家修士,尤其是内丹道的,又把离火称作「离宫真火」,这离宫就是代指心府。
而程心瞻是先修阳火,再修离火,阳火占了心府,所以他是把离火法力放在了绛宫里。这样也很好,绛宫总摄五府,以火为君,以阴阳而御五行,也是他程心瞻独有的内丹之道。
程心瞻现在施展的离火剑遁之法,便是化形骸为精气,附于「幽都」之上,以「幽都」为内阴,以精气为外阳,契合离火真意,在飞剑极速之上再添一份离火变化。
遁光如绛霞,似有若无,急速而无声,过天而无痕,瞬息百里,很快便回到了西川剑阁,落在了剑阁的台座广场上。
遁光散去,复现身形。
此时,程心瞻发现剑阁台座广场上规规矩矩坐着许多人,列成一个方阵,方阵前头,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此人身高七尺,肩宽背厚,衣着打扮上颇为张扬。一袭火红道袍迎风猎猎,头上未戴道冠,只将乱发挽作一个朝天髻,用一根双龙盘绞形制的火钗别住。
往脸上看,其人面如重枣,两道赤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精光四射,颔下留有短须,根根如戟。
其人也未曾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但程心瞻也看不穿他的深浅,只觉得此人气息如山火澎拜,又有剑意冲霄,看着像是和宗里投剑山应山主一个层级的人物,程心瞻推测至少也有五六洗的修为。
那个人拿手指向自己,引得所有人都看来。
程心瞻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便听那个人说,
“你们看,这位道友的遁法就很高明,虚实相合,阳中有阴,合乎离火真意,化身为炁、极动至静,都在一念之间。”
方阵的前边,讲道汉子的近处,坐着严人英,他看到程心瞻回来,忙起身相迎。他心道云来这次才去便归,应当只是探听哭风僧的虚实去了,便关切问一句,
“云来可有受伤?”
程心瞻摇摇头。
严人英便笑道,
“我只知云来剑术绝妙,却没想到遁术也是如此高明,那魔头定是伤不了你的。
“来,云来,我来给你介绍师门长辈,你前脚走,长辈后脚便来了,正在给我们讲解遁术。你也来听一听罢,方才你回来,长辈见了,便直夸你的遁术好。”
严人英领着程心瞻来到那汉子跟前,汉子也站了起来。
严人英便介绍道,
“云来,这位是我峨眉长辈,姓佟,讳元奇,人称「万里飞虹」的便是,精于遁术。”
程心瞻听这名字,当即便想到了号称「奔雷飞髯」的李元化,心想这应当是和李元化同辈的人物。
他朝佟元奇作了一揖,
“佟道友,有礼了。”
严人英又对佟元奇说,
“佟长老,这位是我的友人,东方庆州的高修,号做云来散人,现在暂住我剑阁诛魔,前几天,才斩杀了寒味寺的寒识和尚,一身修为很是了得。”
于是佟元奇也笑着对程心瞻回了一礼,
“云来道友有礼。”
随即,这佟元奇又说,
“我与同门论道,道友若得闲,不妨一听,匡吾不逮。”
程心瞻应下,
“道友开示真诠,我自欣喜,洗耳恭听。”
于是,三人落座,程心瞻就在严人英边上坐下。
佟元奇便继续说着遁法精要。
“……,所以说,宇宙在乎神,万化生乎身。夫遁者,非止于速,实合天机之变。五行遁术不过皮相,以神驭炁,以炁合虚,神与炁并,这才是上乘遁术,尔等谨记。”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心道不愧敢号称「万里飞虹」,此人在遁术上的见解确实很高。
这场临时起意的讲道会便到此结束了,散场前,佟元奇还专门问了一句程心瞻,
“不知云来道友可有指教?”
程心瞻摇了摇头,说道,
“佟道友字字珠玑,云来获益匪浅。”
佟元奇笑了笑,便说,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于是众人起身便要散开,准备各自忙碌去了,有些听得云里雾里的,还要拉上左右同门,再仔细讨论讨论。
而程心瞻也记挂着修行「衰风」之事,就要回房,不过他想起来还有东西没给严人英,便从洞石里拿出了哭风僧的头颅递给了他,轻描淡写道,
“朽寿禅院已经没了。”
说罢,他便往剑阁里走去。
而严人英下意识接过头颅,看到程心瞻转身了才反应过来,惊道,
“云来你杀了哭风僧?!”
听道的众人还未走远,听见严人英这么一嗓子便都看了过来。
程心瞻摆了摆手,头也没回,便进了剑阁。
佟元奇走到严人英身边,他深知这位年轻一代的大师兄性子稳重,也是当代七修里他最喜欢的一个,所以他才选择来西川剑阁,他不明白人英为何如此惊讶,便问,
“哭风僧三洗境界,一手风煞很是了得,在此地确有凶名。而这个云来散人虽然看着只有一二洗的修为,但观其动则遁天无痕,观其静则神华内敛,一看就知道道法高深,即便是越阶杀了哭风僧,又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佟元奇的评价,严人英点点头,不过他苦笑道,
“可是,长老,他出门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您就来了。”
佟元奇闻言眉头一挑,算了算时间,也很惊讶,
“那他岂不是来回拢共没两刻钟就把哭风僧给杀了?”
严人英点点头,
“上次守玫就说他一剑斩杀寒识和尚毫不费力,他却谦辞说是有守玫牵制,但今日他又须臾诛魔而归,其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佟元奇若有所思,而那些还未散去的众玄门弟子听了,更是哗然一片。
(本章完)
第247章 地风阴煞,天风秋露
第247章 地风阴煞,天风秋露
“老爷!”
炤璃叫了一声,
“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程心瞻回到精舍,便看到两个童儿还在收拾东西。
程心瞻笑道,
“今天遇见个呆的,不过你们出门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知道啦!”
炤璃脆生生应着。
程心瞻摸了摸童儿的头,回到了自己的静室。他坐到榻上,开始清点哭风僧的洞石以及从朽寿禅院带回来的东西。
玉石、金精、矿物、草药、符纸这种修行常用的东西,程心瞻分门别类按品阶放入洞石收好。
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档次低的也可以赏赐给童儿、弟子、晚辈,都用的上。他特意从中挑了一些金、火、风、土四性的灵物,喊来炤璃和白龙,交予他们。
魔宝、邪典、劣丹这一类东西打包好带回宗门,是去芜存菁废物利用,还是焚烧摧毁当作炉柴全凭宗门做主就是。
而程心瞻真正上心的则是罡煞与经书,这也是魔头身上唯一能入他眼的。
意料之中的,和寒识和尚一样,未曾在哭风僧的宝物里找到任何已知天罡的痕迹,这等灵物还是太过难寻。
不过在其诸多魔宝里都有过真煞祭炼的痕迹,而且都是来自于同一道风煞。
但他没有去管那些魔宝,而是拿起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这东西形状如倒垂的莲萼,上面的纹理似草木叶脉,但呈现出灰白色,像是死去的贝,上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孔洞,而且拿在手上很轻,像是被虫给蛀空了。
这是从哭风僧体内掉出来的东西。
程心瞻一看便知,这分明是哭风僧的肝。
不过常人的肝,自然不会有孔洞,其色质更不会像是一块空心的枯石。修炼有成的人,譬如程心瞻自己,其肝饱满如悬瓠,色青而柔韧,如缟映绀,如青莲叶。
而程心瞻手上的这块肝,上面篆刻着符纹,发着惨白的光,像是坟头的鬼火,而且有一缕一缕的白毛风在这孔洞里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看着倒有些像一个埙。
这魔僧是把自己的肝炼成了一件法宝?
不过程心瞻对魔宝不感兴趣,对人器更是厌恶,他从心府里祭出「火炼赤霄」,剑器化作炉形,并变为香炉大小,当空悬立。
程心瞻将肝器扔了进去,任由剑炉炼化。
这肝器应当是属于魔僧命宝一类的东西,品阶不低,此刻自行散发着法光护佑自身,白风呼啸而出,还想要把剑炉掀翻。
“喵—”
这时,不等程心瞻有所动作,炤璃听见了炉子摇晃的声音,当即就化作了原形,凌空跳跃几下便落到了炉盖上。
“吼—”
炤璃端坐于炉盖上,发出了似龙又似狮子的吼叫声,通体散发金光,随即,脚下的剑炉立马就安静下来,任凭里面的肝器如何折腾,也动不得剑炉分毫。
炤璃又往剑炉吐了一道金烟,炉火顿时大炽,那肝器发出鬼哭似的嚎叫。
程心瞻见状笑了笑,便不再去管剑炉,而是翻阅起了那些佛典、法册以及哭风僧的随笔。
到了第二天早晨,该是摄紫的时候了,程心瞻才从书籍里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时他一看,剑炉里已经没有肝器的影子了,只留下了一团精粹的白风。
而剑炉上的猫也不见了,他的桌案上留下了一张符纸,上面画着一猫一狗在搏斗一个骷髅头。
程心瞻笑了笑,心想这两个闲不住的应当已经手痒许久了。
至于两童的安危程心瞻倒也不担心,猫儿狗儿跟随自己修行许久,根基扎实,在山里又颇得师尊和师妹喜欢,一身法宝齐全,等闲人伤不了他们。
他收起了符纸,随后又雷打不动摄食了紫气,再回过头来看那团丹炉里的风。
这自然就是那道真煞了。
此时,他读了哭风僧留下的东西,自然已经知道了这风煞的名字与来历。
和寒味湖一样,这是一道朽寿禅院祖传的煞,唤作「白眚无常煞」,能白人发肤,败人血肉,松人筋骨,散人魂魄,是一道灭绝生机的阴煞。
相传,这是一道从地府里吹出来的煞。
其作用和程心瞻想的也一样,朽寿禅院修行衰风,借肉身衰老与光阴流逝来体悟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大机缘,这在八苦之中也算得上乘法门。
只不过真正的衰风修行很是艰难的,朽寿禅院的历代魔僧少有人能炼成,眼见传承都要断了。
所以自朽寿禅院的某一代主持找到了这道「白眚无常煞」后,发现此风亦能吹人衰老,虽然不是急景凋年,而是侵夺生机的法子。
但无论怎么说,这也勉强算的上是衰风了,朽寿禅院的魔僧不必等到修行出真正的衰风,而绝大多数衰风一脉的法术和法宝又能直接依托于这道风煞炼出来。
这也是为何西康绝大多数的「衰风苦」的传承都灭绝了,而朽寿禅院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不过世间早有定论,所谓「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朽寿禅院只修阴煞,风毒入体,连肝脏也被炼成了魔宝,这明显是走上了歧路了。
这样一来,那人死道消、传承断绝也是早晚之事,传承到这一代整座禅院只有哭风僧一人便是明证。所以即便没有除魔卫道的人找上门,其自然消亡也过不了多久了。
程心瞻招招手,收起了剑炉,再张嘴一吸,那团阴冷的白风便被他吸入口中,直接从十二重楼进入体内。
炼化阴风煞最好是以阳木煞相制,使其徐徐入身,缓缓炼之。程心瞻现在没有阳木煞在身,不过他却有一道堪称顶级的阳土煞在,「黄极正戊煞」。
这道阳土正煞乃是地肺之气凝结,能安镇乾坤,压制阴风自然不在话下。而且「白眚无常煞」出自地下阴冥,「黄极正戊煞」却为七十二煞首,地煞之极,所以先天便厌胜「白眚无常煞」。
程心瞻以煞制煞,「白眚无常煞」入体后并未掀起什么风浪来。他缓缓炼化这道风煞,体悟着里面的太阴法意。
【灭绝】、【死亡】、【幽冥】、【衰老】、【腐朽】……
虽然说有「黄极正戊煞」压制着,这道阴风未能吹蚀到程心瞻的血肉。但是当程心瞻刻意去体悟风煞法意的时候,那股死亡将近的冷意还是把程心瞻的意识拉入到了九幽风渊中。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在快速的消散,白骨化为飞灰,连魂魄也在风中如残烛飘摇。
而程心瞻也不做抵抗,细细体悟着形骸消解的感觉。
古西方佛教认为生死之间有神妙境界,谓之「中阴」,所谓「死有至生有之间,名“中阴”,具五蕴微细形,破之可即身成佛」,这就是「衰风苦」的法理来源之一。
而在道门中,同样有「生死玄关」的说法,证得「生死玄关」,始知我命不由天。
另外,程心瞻还听温素空说过这样一句话,“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所以在证尸解仙之道上,体悟形骸散去之感,可以说是必经之路了。
现在,明治山的传承中,也仅剩尸解仙法程心瞻未习得,因为温素空肯定是想程心瞻成就天仙果位的,尸解仙法只能作为后手与传承用,她不想程心瞻过早修行。
所以说,无论是要证「生死玄关」体悟无上奥义,还是为修行尸解仙法做准备,这道风煞对程心瞻可谓是来的恰到好处。
所以此时,他也是完全沉浸在这阴风死渊中,细细领会着,只以纯阳意土之法维持元神不散、不迷失。
他这一体悟,连昴宿也没叫他,错过了几日的紫气,三天后才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愈发深邃了。
这时候,他拿出赤瘿葫芦,放出了哭风僧的元神。
历经葫中火域三天的熬炼,尤其是在程心瞻有意的阳火锁烧之下,哭风僧的元神已经在溃散的边缘,便似风中残烛。
在葫芦中,哭风僧一度认为这个道士要直接炼杀自己,致使神形俱灭,所以此时他一从葫芦里出来,便道,
“上仙所问无所不答,只求速死投胎,转生极乐。”
“我只要衰风的修行法门,”
程心瞻说。
而哭风僧已经得了寒识和尚的劝告,当下以及从来也都没有过什么以身殉法的念头,闻言立即就以元神之念把「衰风苦」的法门传给了程心瞻。
随即,在哭风僧的惨叫求饶声中,程心瞻又把他的元神收入了葫中。
他一心二用,一边看哭风僧传来的秘法,一边去看朽寿禅院的典籍佛经以及历代注解,两相对照,以免被诓骗了。
而朽寿禅院传承悠久,典籍也多,有些晦涩不明的地方还要拿起寒味寺与尸陀洞的典籍对照着看。只是好在他之前就跟随醰白散人学了藤文,大致能看懂,真遇上晦涩难懂的,他还要去隔壁求醰白指点。
如此又过了五天五夜,他才把衰风法门看的差不多了。
对照哭风僧随身的心得秘簿以及朽寿禅院历代相传的注解原本,他也基本能断定哭风僧所传的法门没有做什么手脚。
朽寿禅院所传衰风法门称作《证空经》,这里的诸多操风法、炼身法、冥想法以及风宝的炼制之术,程心瞻都不是太感兴趣,这些东西比不上《鸟占》和明治山的两本传承风经。
他想要知道的是在何处能采到衰风以及如何采衰风。
在《证空经》里,把衰风的起源说得神神叨叨,说是西方苦陀佛帝证悟时,以智慧勘破了【宇】,超脱了生死和劫数,在顿悟的瞬间,周身迸发出一阵无形之风,把身边的顽石吹成了粉末,把自己和侍奉在他身边的弟子也都从青年吹成了老者。
佛经里解释,这是说苦陀佛帝已经掌控了【宇】,顿悟了生死,也不再拘泥于皮相。
那股从苦陀佛帝身上迸发出来的风就是衰风。
程心瞻只当看个乐子。
他认为这种推阴拨阳、急景凋年之风只会来自天地造化,和道门所说的灾风、劫风、灾厉五衰之风肯定是一种东西,只不过两边的称呼不一样而已。
这风是天地权柄,想要修行便已经是窃天地造化,背负因果,难上加难,怎么可能还出自修行人,即便他是仙位佛陀。
所以程心瞻想,顶多也就是那位苦陀佛帝修行了衰风,在他门下弟子前露了一手而已,随后便被他的徒子徒孙夸大其词,以讹传讹了。
这经书里面提到,要想采衰风,有天、人二法。
天风,指的是秋风金华。
佛典里说:「观身如秋叶,随风散坏,知无常苦」,又说:「观四时变迁,唯秋风扫叶有大恐怖,知诸行无常,是名“衰相观”。」
程心瞻闻之不觉得意外,因为道经里同样有类似记述,曰:「金气肃杀,万物凋零,西风过盛,则成劫煞。」。
道家还认为秋风处于阴阳之界变上,一旦秋风失衡,便会演化灾变,《鸿烈》里说:「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不实。」
然而仙道贵生,诸多典籍只说了如何避灾调节,却是未曾记载这秋风中的灾气如何修行,亦或是有记载,只是在数次神仙避世以及魔潮中丢失了。
不过好在朽寿禅院偏居西康,地广人稀,倒是把苦陀一脉里对此风的采撷法传承了下来。
佛经里说,要采秋风中的衰气,要在地支子年,霜降前后的十五日内,在夜间子时,当秋风落在草木上即将形成白霜时,那此刻的风里会含有衰风。
光是一听这个天时,就知道采撷衰风的不易了,因为仅一个地支子年,就要十二年才轮到一次,一年里又只有十五个时辰。就这还得遇上霜降,要是遇上地热旱年,那这十二年就白等了。
而这,也只是说此时的风里有衰风而已,想要把这衰风从秋风采出来,那是另一回事。
佛经里就记载了一件采风之器和一件收风之器。
采风之器须得以辛金之料炼成捕风网,网眼要三寸三分三厘,网绳粗细不得超过一毫,而捕风网张开,要足够囊括一里之地!
辛金性软,这对炼器手法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而且这样细的网,要采肃杀金风,怕是稍有不慎就得被吹破。
要是一切走运,网未破,在一夜子时里能捞到衰风,风会在辛网上挂起风露,佛经里又称为辛露、死露。
风露成形后,要立即拨下来,以收风之器,也即是以铅锡用秘法铸成宝瓶,给收好了,不然的话马上又要散掉了。
这一晚上能把辛网上的风露都收集起来,能有个一株就不错了。
要想炼成衰风,则是要吞服风露,风露入体,那又是另一番凶险,稍有不慎就是催折生机,更有甚者,风邪入体,当场就化作一堆枯骨。
程心瞻看着有些感叹,这也就无怪修行灾风之法道门已然失传、佛教也即将要断了传承了。
而且他看着看着,又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衰风,或是说灾风,似乎是一种天罡呢?
对天时如此讲究,能凝结为露,还要以铅器盛藏,服之则有大凶险。
这不也是天罡的特点吗?
不过在程心瞻观读的道藏里,却又没有一种天罡能与之对应的上的。
莫非是因为现世太过稀少,炼化之人更是屈指可数,所以未曾记录在册?
这并非不可能,因为三十六道天罡虽然是定数,可是天罡也有寿数,有老死的,也有新生的,这时间一长,当世的天罡自然也就记录不全了。
如果真是一道天罡,那这样能改换天时的天罡,要是放在当世里论排名,也是极高的了。
天罡难得,程心瞻觉得能捕到的希望不大,便再去看人法。
他只扫了一眼,便又觉得还是天法要靠谱一点。
(本章完)
第248章 天机无常,我自洞明
第248章 天机无常,我自洞明
金丹有九劫,元婴有三灾。
这便是合道之前所要经历的「三灾九劫」。
元婴三灾是为:雷、火、风。
这朽寿禅院所传《证空经》里,所说的人法采风居然是说四境大修士在度风灾时,那凭空刮来的风里就有衰风。
看到这说法,饶是以程心瞻的定力,也不禁感到无语至极。
在四境度灾时去旁边采风?
他立即就觉得天法采风也没那么难了。
而天法采风说的清楚,需在地支子年深秋寒露的子时采风。
地支子年,是天地阴阳交替、灵炁轮回起始之年。程心瞻掐指算了一下,当下是明四百五十六年,是丙子年,刚好就是地支子年啊!
再算一下日子,今天九月初五,今年的霜降是在九月十五,前后十五天那就是九月初八到九月二十二,时间上还来得及!
还剩四天,那辛金网和铅锡瓶得抓紧炼制了。
时不我待,又是这般凑巧,程心瞻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就起身离开精舍,出了剑阁,要炼制覆里之网,那动静肯定小不了,在剑阁里施展不开手脚。
他化离火而去,耳边还传来剑阁中人的声音,
“就是他!”
“云来散人!”
“不知这次又是哪个魔头要伏诛了。”
“……”
————
程心瞻一路东行,因为西边大雪覆地,鹅毛纷飞,秋风成霜在此地难以表现。
他离开金沙江,飞过了雅砻江,很快又回到了大渡河附近,在大河东岸,便见一山,高有一千六百丈,摩天碍日。
此山在白龙旗山之北,大渡河的上游。
远望此山,峰顶皑皑积雪自是不必多说,山腰东麓却有热气蒸腾,汇成了一片五彩云霞,笼罩了半山。
那里好似有温泉,程心瞻听见了泉水汩汩声,隐约闻见了硫磺气,只不过好像不光是硫磺,那里飘出来的气味很是刺鼻。
程心瞻稍微再走近些,那气味愈发浓烈,闻之让人作呕,还熏得人眼生疼。
这是一片毒气汇成的毒云,难怪发出这样艳丽的色彩。
不过程心瞻又舍不得这里的地热,于是放缓了遁光,先是围着此山飞旋了一圈,确定是一座无主之山,这才显出身形。
为以防万一,他取出一颗「天黄解毒丸」含于舌下,这才落进东麓彩云中。
入山后他便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温泉,不过这温泉之水却不明澈,而是呈现出浊黄色,发出刺鼻的味道。
这里不光有硫磺堆积,而且还有很多毒石,蒸腾而起的烟都是彩色的。
程心瞻左右看了看,心里有了数,这里有地热,地热融化了雪水,雪水再流进毒石坑里形成毒泉,再被地热蒸腾,就形成了特殊的五彩毒瘴。
这毒瘴对金丹境都有威胁,不能久待,对金丹之下更是致命之物,难怪此山无人。
不过程心瞻炼化有「紫火烂桃煞」在身,此煞可视为世间数一数二的地热瘴气,自是不惧此地毒云,而且含服解毒丸后,吐纳如故,倒也没什么影响。
此地冰火交加,正应坎离相索,又无人打扰,适合开炉。
程心瞻便决定就在此处炼宝了。
他祭出「紫火烂桃煞」汇入五彩烟云瘴,以煞为眼,以云为基,布了一个护山法阵,以防打扰。
随即,他再祭出「火炼赤霄」,找了一地热丰沛的开阔处置炉,以地气暖炉的同时,从随身洞石里找起原料来。
阴阳里,辛属阴金,正合霜刃秋锋。五行中,金生丽水,风遇金则结为寒露,所以以辛金制网捕捉秋风寒露,不无道理。
而辛金之料程心瞻是不缺的,因为他当初便是观想麒麟尸,以辛金之气辟的肺府。另外,「秋水」剑有金水二性,为肃杀刑器,平常他也会有意积攒辛金石料以喂养宝剑。
所以此刻,他一下子便拿出许多辛金料来。
他挑挑拣拣,拿出了一袋「白露沉砂」和一盒「蝉衣金片」。前者是白露渗入山阴处的碎金而形成的辛金,性软而易造型。后者是蝉蜕与地下的金石交融而形成的辛金,性韧而不易断。
两者交融用来做网应当是比较合适的。
而这,就是程心瞻修行万法同参的好处了。
因为丹器均有涉猎,所以可以自己炼宝,因为精修五行三剑,所以身上常备金料,因为通晓阴阳,所以更能分清庚辛之别。
待炉热,程心瞻便把金料投入炉中,再祭出葫芦,葫芦吐出一条火龙,盘旋在剑炉之下。
要炼辛金之器,自然起的是丁火,以文火慢煅。
因为时间很赶,更不能出错回炉,所以程心瞻炼得很小心,整整练了三天三夜,直到初八的早上,才把辛网炼好。
因为错过就要再等十二年,所以程心瞻也做足了准备,一次便炼了三张,好在天随人愿,一切都还顺利。
而承露瓶,也就是铅锡瓶,炼制起来就更简单了,以铅锡之料投入火炉中快速塑形,而佛经里说的最难的在铅锡瓶上刻画秘符,在程心瞻这反而是最简单的。
他以刻刀雕符,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把三件承露瓶炼出来了。
随即,他便起身收炉,出了山,但是护山大阵他却没有散掉,因为随时有可能回来重新炼网。
出山后他继续往东走,因为高山雪多,风中带雪,不好判断成霜时机。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让他找到一片合适的旷野,东西向无大山遮挡,适合采风。
这里是一片溪泽,水草丰茂,不过天气转寒,草已经有些干萎,大多泛黄了,想来再被秋风刮过几次,就会彻底凋零了。
不过枯荣是阴阳轮转,无需哀愁,等到来年,这里又是郁郁青葱了。
程心瞻找了一处石头坐下,地处西方,又是深秋时节,这里金气浓郁,程心瞻便摄食金气。
不多时,天完全黑下来,群星一一点亮,程心瞻便发现这里的星河格外璀璨,他猜测或许是这里地高人稀的缘故。
等临近子时,他发现从西边刮来的秋风愈发冷了,即便是他也感觉遍体生寒。
子年深秋、寒露子时,阴气至极,阳气初生,这是天数使然,无关修为。无论是裹着秋衣的凡人,还是披着法袍的高真,都会感觉寒意侵体。
程心瞻也停下了食气,《黄帝内经》有言:「子时一阳生,潜龙勿用。」,这个时候寒气太重,不宜食气入体了。
他全神贯注看着地上的伏草,只待落霜的那一刻。
可明明子时已到,寒风瑟瑟,却不见白霜成形,眼看玉兔飞走,时间急逝,直到丑初,程心瞻也未见一点寒霜。
一夜无用功。
好在程心瞻心态比较好,心知如果真有这般简单那也不至于让朽寿禅院断了传承。
他端坐着,一动不动,继续修行风法以及感悟风煞,想要与风更亲近一些。
这转眼又来到了第二晚的子时,他元神出窍,神念广覆这片旷野,以期第一时间能察觉到白霜的痕迹。
一个时辰转眼就过,今夜又未见寒霜。
此后,玉兔又现身了六次,他也足足在这旷野里摄了七天的紫,即便是在九月十五寒露这一天,仍久未见白霜的痕迹。
这夜子时已过,已经是九月十六了,按理来说今夜寒气最盛,应当是最有可能采到衰风的,后几天的希望就愈发渺茫了。
而虽未结霜,可秋风也未曾歇过,在旷野里呼呼的吹着。吹的溪水荡碎月影,吹的草木折腰低伏,不过吹到程心瞻的脸上,却只换来他展颜一笑,随即便听寒风将他的吟唱散遍整个旷野,
“天机如絮乱沾襟,半点不由世人擒。”
如果此时他把哭风僧放出来,后者定然能感同身受,衰风采撷何其难也!实在非是人力所能干预,十二年苦候,往往到头来一场空。
而此风对程心瞻还是锦上添,对于专修此风的,如果不是师长手里有盈余,能将此风代代相传,那只要断了一代,传承就危险了。
毕竟谁会在修行的初期,十二年去等风呢?而一旦错过,那又得等十二年。
然而此风的稀缺,又决定了无论谁的手里都不可能有太多的盈余。
这也无怪东西两地的此风修行路都不约而同走向断绝。
不过要是秋风认为程心瞻这是在有感天机无常,抱憾愁叹的话,那它就错了,便听道士下一刻就说,
“我自观风见神鸟,休要贫道候玄音!”
等待无妨,修行常有之事,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学了占验术,那自然要避免无谓地等待。今年若无缘,十二年后再采也就是了,却是不好继续等在这里磋磨时光。
他的眼中涌现出法光,便见那迎面而来的瑟瑟秋风中出现了一只玄燕,此时深秋,风中还带着松子,其中一粒松子正好出现在玄燕的喙中。
鸟相一闪而逝。
程心瞻点了点头,玄燕是吉鸟,松子为秋实,此相解曰:「燕衔未堕之实,兆当得未发之机」。
看来自己还算走运,应该不会白等。
他心中有了数,心思也跟着安定下来,随即抱元守一,不动如山,静观其变。
时间一晃,就来到九月二十二这天晚上,也就是霜降后七天的最后一天,子时已至三刻。
闭目打坐的程心瞻眉头一动,随即抬手摸了一下眉毛,再放到眼下一看,他不由会心一笑。
竟是白霜。
这白霜未先见于地,未先见于草,竟然先见于眉。
这是天地对自己达到「人和自然,内外混一」境界的认同吗?
此刻,他的心境也已经达到极佳,即便是久候后得见寒霜,也不曾乱了手脚,只把大袖一挥,三张巨网便当空高挂,迎风鼓荡。
三张巨网一字形排开,每张巨网一边都足有一里长,三网横跨三里路,从旷野的北边抵到了南边。
网绳不过一毫,发丝粗细,在夜色中本该是难以察觉的,不过今夜月朗星繁,万里无云,金色的丝线映照着星光月光,风吹网动,便在空中涌起了光浪,竟是异常的美丽。
而且辛网上马上开始凝结露珠,映照着星月光辉,很是醒目。
他站了起来,飞向空中,分神化身,一个人忽地化作了四个,三神驾驭三道化身,一人手持一铅锡瓶,哪里有露珠闪烁,化身便凑近上前,伸出手指轻轻在网上一点,寒露便掉下来,落入瓶中。
同时元神再以「提丝人偶法」控制肉身,打落风中的碎石残枝,以免冲破了柔软的辛网。
这个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一刻钟,子时过半,也就是四刻之后,便不再有新的露珠凝结。
但好在风轻,好在提防,这网倒是未破。好在网多,好在人多,这寒露也收集了不少。
他收了网,四身归一,回到石上坐下,三瓶汇到一起,他掂量了一下,寒露足有五铢重。
程心瞻面上显露出笑意,这样一来,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也就能试上一试了。
而此刻,他再看旷野,已经是一地霜白。
他不禁再度感叹天机无常,造化弄人,竟然是等到最后一天才有所收获。若想再收寒露,那就得等到十二年后的戊子年了。
而就在他观地霜而有感天机之时,忽见北方血光大盛,此刻子时夜深,北方却如残阳落日,映透了半天红。
如此异象,他不必施展鸟占也知道这是北方有魔头作乱,大开杀戒。
程心瞻看了一下方位,忽然醒悟,此地的北方,那不就是白河剑阁么!
他顿时化作一道火光,驾剑而去。
离火剑光沿着大渡河北上,走了四百里后,大渡河便向西北折去。而就在此处,程心瞻遥望东北方,在百里外便见有一条白色匹练,逶迤向北。
想必那就是白河了。
程心瞻离开大渡河,飞向白河。
白河名副其实,其水乳白,仿佛羊脂,在血光照耀下依旧保持着本色。他催动剑器,遁速再快几分,风驰电掣,沿着白河继续北去,这一去,又是四百余里。
这时,程心瞻知道,白河就要到头了,白河口就在前方。
因为此刻,在目光的尽头,只见一条大河分界了天地,那水仿佛是在云中奔泻,浩浩荡荡,浊浪排空。
那是黄河。
那也只能是黄河。
(本章完)
第249章 唐家三姹,五雷化煞
第249章 唐家三姹,五雷化煞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
有人说大河的水从天上来,也有人说大河的水要往银河里去。
当然,谁的说法也都没错。
任谁来到黄河的边上,见到这样一条不见来头、不见去处的大河,总是会认为这是天河的。
而在西海、陇右、西康、巴蜀四地交界处,更是有一奇景,称作九曲黄河第一湾。
黄河自西海高原发源,一路穿山过岭,从西北往东南而流,流到四地交界处时,眼看就要进入巴蜀了,又忽地掉头折返,复往西北而去,回到西海境内。
这河曲如钩处,便是第一湾的所在。
大河奔涌,斗折逆注,只一想便知此处那是何等的惊涛拍岸,浪涌堆雪。
然而,这第一湾的壮阔还不止于此看,就在大河弯折之处,更有一条浩荡白河自南往北而来,注入到黄河之中。
黄河西来,挟泥裹沙,浊浪滔滔,而白河如脂,处子静婉,自南注入。两水相交,激荡盘旋,竟在相合后犹自黄白分明,直至远去半里,这才渐渐交融。
这里是白河入黄处,四境相交地,各处对此地的称呼不同,有人称其为第一湾,有人称为河曲,有人称为河钩,还有人称作白河口。
因为白河源头在蜀地,所以蜀人好称此地为白河口。
此处四地接壤,玄魔分界,兵家要冲,所以蜀中玄门在此立了一座剑阁远哨,就叫白河剑阁。
白河剑阁制式和西川剑阁一般无二,矗立在白河入黄口的东岸,巍峨矗立,在剑阁上能清晰的看见黄白分明的奇景。
真正的气象万千。
这要是在寻常,喜山乐水的程心瞻来到此地,他非得久久徘徊,登楼远望,大书特书才好。
而此刻,他无心观摩胜景。
正值夜半丑初,天地杀气最盛。只见在大河以北,血云弥漫,绵延数百里,威逼剑阁。
而在大河以南,则是有一片白云,同样横亘百里,发着瑞彩千条,抵御着血光,护佑着剑阁。
大战早已开始。
血云白云正在角力,寸土不让,云层的边沿在大河之上相触,相触的地方迸发出明灭不定的法光,伴随着雷霆炸响。
程心瞻望过去,白云之上端坐一个坤道,白发白袍,周身散发着明亮白炽的法光,叫人无法久视。
对面血云之上也是一个女子,相比于白云坤道,此女御使血云似乎要更为轻松写意一些,不曾掐诀念咒,也不曾发出护体神光,仅是负手傲立云头,顾盼生姿。
此女形象看的分明,端的是冰肌玉骨,莹白如雪,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似含春水,朱唇如染血,不点而艳。
女子身着一袭锦缎黑裙,外面再罩一件血红色的纱罗长衣,轻薄如烟,双臂上缠绕着一条姹紫披帛。发间斜插一支红,脚踏一双绣金莲鞋,真是妖艳动人。
两个女子把控着战局走向,以云斗法,而在两云之下,大河怒涛之上,则是一团混战。
许多正道与邪修乱战一团,遁光交织,法光四射,但由于是以大河为战场,所以显得这些人又像蝼蚁一样渺小。
程心瞻遍览全局,心下已知,魔攻玄守,这应当是一次以西海魔教为主、多个北派魔教集结到一起的拔哨,想去掉白河剑阁这么一个扎在四地交界处的钉子。
他只粗略一扫,就看见了血神教和五鬼门的装束,另外还有西康僧侣在。
那片血云上的女子修为很高,程心瞻猜测应当有五洗之上的修为,甚至有可能迈入了上三劫。
其人血气冲霄,控制着这样一大片血云强压剑阁,定是血神教的人,也应当是这些群魔攻阁的领头人。
而白河剑阁这边的定海神针自然是那个以白云抗衡血云的白袍坤道,观其境界,应当是和血云女子相仿,但又要略逊一筹,程心瞻猜测,这应该和西川剑阁的佟元奇一样,也是峨眉长辈来助周轻云镇守剑阁的。
此时,白云与白河剑阁上迸发的法光连成一片,防备着从任何方向靠过来的魔头。
程心瞻身化剑光从剑阁南边飞来,速度极快,临到近前时便听白云之上传来一道叱问,
“谁人来此!”
程心瞻闻言打出一道令牌,令牌迎风见长,是碧甸材质,上书「西川剑阁」四字。
这是程心瞻除掉寒识和尚后严人英亲自送来的,可以自由出入西川剑阁大阵,也可以凭此记功换宝。
他扬声道,
“贫道一介散人,挂名在西川剑阁除魔卫道,见血光而来,诛魔尽力。”
“多谢道友,一切小心。”
那云上坤道闻言后回了一句。
程心瞻便直冲到白云之下,那白云散发出的法光也未曾阻拦他。
他往大河上飞去,往前头看,那战局中最为耀眼的是一道青霞剑光。
霞光为一女子所舞,那女子一身鹅黄长裙,秀发被一根红绳束在脑后,剑起剑落间,神采飞扬,所向披靡,但凡被剑光所触,非死即伤,掉落河中。
但也正应如此,此女也被一群魔头围攻着,那些魔头虽然不敢正面与之交锋,但都各自驾驭着法术法宝击长放远,让剑主有些疲于应对,宝剑的威力也难以全部发挥出来。
此刻,程心瞻便见在此女身后,有一女魔头,扬手洒出一片白骨飞针,那些飞针细如牛毛,难以察觉,往女剑侠后心射去。
程心瞻眼角一跳,他怎会认不出,这分明是血神教的白骨飞剑。
“周轻云,身后!”
程心瞻出言提醒,同时全身离火光芒大盛,这离火剑遁自然不只是赶路的道术,此刻他带着百丈曳尾,浩浩荡荡而来,仿佛一条火龙,往那出手的女魔头方向冲过去。
而周轻云何等人也,青索剑主,白河阁主,又岂会这般轻易被伤到,只见她早有防备,飞针出手之后,她御使的那把青剑照样迎面杀敌,同时又反手祭出一把白柄蓝刃的飞剑,状如冰晶,弥漫着一股寒意。
冰剑祭出后,在周轻云身后画了一个圈,当空显化出一轮圆月,圆月发出寒光,照在那片白骨飞针上,飞针上顿时被蒙上一层白霜,显现出行迹,速度也慢下不少。
周轻云从容躲过,随即回头去看是谁在出言提醒,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于是,她便见到一团离火遁光仿佛天外飞星一样,疾驰而来,冲着唐采蓁那个女魔头打过去。
这时,又听她那两个妹妹说,
“大姐,我来助你!”
唐采蓁阻拦道,
“不必,我自能挡,你们守好,莫要走脱了周轻云!”
那道离火迅捷,剑气锋锐,可那唐采蓁也并非无名之辈,只见她从高挽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白骨钗,甩手一射,正面迎向飞坠而来的离火遁光。
那骨钗迎风便长,转眼便到丈许,钗尖泛着玉光,钗尾是个骷髅头,风灌进去,发出鬼哭一样的声响,又混着钗尖破空声,形成刺耳的魔音。
“轰——”
针尖对麦芒,骨钗与遁光撞到一起,一边是魔道法宝,一边是肉身形骸所化的离火精气。两者相交,发出一声巨响,虚空被剧烈的冲撞溅起涟漪,虚空涟漪打到大河上,又激起几十丈高的浪。
两者相抵,谁也不让,相触处法光四溅,离火漫散。
唐采蓁脸色微变,来人遁光之迅猛锋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而程心瞻以神御剑,以身化炁,再剑炁合一,成就离火,是以身化剑、虚实相合之道,若论锋芒,或许比不得仙兵灵宝,但是若论后劲,自然是占据优势的。
所以当魔女的法宝没有第一时间击破程心瞻的护体遁光,把他从人剑合一的状态逼出来,那随着程心瞻的全身法力合于一剑,那便不是一个魔宝能挡得住的了。
骨钗发出哀鸣,钗尖出现裂纹,被离火遁光推着往后走。
法宝受创,再加上力道反噬,唐采蓁顿时血逆气散,闷哼一声,强行咽下一口血,收起了法宝,同时人也往他处躲让,避开了来势汹汹的离火遁光。
她这一让,合围周轻云的圈子便破开了一个缺口。
遁光从缺口涌入,落到周轻云身边,等到火光散去,便显现出一个青袍道人来。
周轻云看着程心瞻,虽然方才那声音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可这人她却是没见过的,面生的很。
虽然方才即便没有此人提醒,自己也能躲开,但是到底是援兵好心,周轻云便冲他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道友。”
程心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反应过来方才自己一时心急,倒是忘了掩饰一下声音了。
“呵呵,果真有些本事,难怪敢来英雄救美。”
这时,那个女魔头又堵住了缺口,皮笑肉不笑的看过来,那钗则是重新化成两尺长,被她扎进发髻里,
这个女魔脸上分明有些挂不住,方才她不要人帮,但最后却没能拦住程心瞻,打了自己的脸。
周轻云对着程心瞻低声道,
“这是血神教三姹女中的大姐唐采蓁,擅飞针。”
随后,她环视一周,又觉得此人贸贸然闯阵进来,着实有些莽撞,便说,
“多谢道友解围,不过此地凶险,围攻我的都不是泛泛之辈,等会我寻机打开缺口送道友出去,道友可去他处帮忙。”
程心瞻闻言眉头一挑,瞥了一眼周轻云,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周轻云见此人一直不回话,只当是个独来独往的怪人,但大敌当前,也来不及多问什么,她只再强调一句,
“若是有突围之机,我会掩护你出去!”
程心瞻破阵而入,惊摄众魔,众魔和周轻云也趁机调息平复气机,但也仅仅是维持了三五息的功夫,那群魔头便再度来攻。
周轻云同时御使青索剑与月魄剑,一剑化为青霞漫扫,一剑化作寒月护身。
程心瞻则是手往虚空里一抓,再次祭出了木剑「东华青枢」。
周轻云面北,程心瞻面南,他拔剑一挥,青虹偃月,单论耀眼光彩,竟是丝毫不逊色于背后的青霞。
周轻云见了也很诧异,此人化剑而来,本以为是修行离火一道的飞剑高手,却不想还是个善使法剑的。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那唐采蓁被程心瞻败了颜面,再度来攻,与她一同上前的,还有两个女魔,三人长得相差仿佛,似乎是胞姊妹。
唐采蓁一身赤红长裙,发髻高挽,凌厉冷艳。她左边那位着桃红色纱衣,一身的风尘气。右边那位穿翠绿色短襦,是个少女模样。
这边周轻云见了,给程心瞻传音,
“桃衣的是唐家二姐,唐采薇,善烟瘴,翠裙的是唐家小妹,唐采荇,善飞镖。三姊妹合称三姹女,均善毒术、幻术、媚术,你自己小心。”
程心瞻点点头。
三女躲开程心瞻的剑气后,由唐采薇率先出手,她拿一柄团扇,把手一挥,便有紫红桃瘴飞出,往程心瞻这边涌来,唐采蓁和唐采荇同时出手,一个甩出一片白色的牛毛飞针,一人打出九支碧翠的雀翎飞镖,隐入桃瘴中,配合的很是熟练。
而程心瞻看见迎面而来的紫红桃瘴很是诧异,那分明是紫火烂桃煞!
说实话,程心瞻此刻有些莫名的感慨,他因桃煞冲穴而辟了心府,又因肉身僵直学了分神化身之术,随后又因要解煞学了雷法,还因此走上了法剑之路,甚至为了解煞他还在胆窍这座雷霆总司外专门开了印堂和鼻窍,来存放解煞和修复肉身的地雷和水雷。
可以说他本该是像明治山的历代前辈一样稳当修行的,着实是因为此煞入体而大大加快了修行进程。
他也可以说是世上第一个引此煞入体的人,他常以此煞炼丹、炼器、淬剑、控火、辟毒,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紫火烂桃煞对敌。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施展出应对之法。
雷法。
五雷中的地雷,主镇杀百虫毒害,斩落地精石怪,清扫山岚瘴虐。
而木为雷令,雷火发于木炁,所以程心瞻都不必专门更换「高真」,以「青枢」直指迎面而来的瘴气,他掐印、念咒,
“坤罡过处,瘴天澄明,开!”
地雷雷炁应咒而动,从印堂中咆哮发出,通过手经进入法剑中,再从剑尖迸发出来,化作耀眼的雷光,打在瘴气上。
于是,唐采薇便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桃煞在那人的雷光中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四散逃开,把自己暴露在雷光之下。
程心瞻自然也看到了魔女。
唐采薇神色大变,连忙祭起团扇,手上快速掐一个诀,那团扇便瞬间变大,化作一个屏风挡在她的身前。
那屏风上绘着艳女春宫,仿佛活物,朝着程心瞻搔首弄姿。
程心瞻不为所动,他剑指屏风,再念,
“九垒开光,瘴疠沉渊,裂!”
法剑上雷霆窜动,电蛇摆尾,瞬发而至,打在屏风上,瞬间就把屏风击穿,那屏风燃起雷火,掉入河中,雷霆打在想要逃跑的魔女身上,让她痹定当场。
地雷雷炁在魔女经脉窍穴中游走,但凡有瘴气留痕的地方,雷炁都将其扫除的干干净净,最后,雷炁找上了魔女的金丹。
她是以桃煞结的丹。
魔女发出痛苦的哀嚎,同时再次掐印,她身上血光涌动,似乎要施什么秘法。
不过程心瞻不会给她机会的,他剑指魔女,念出第三道咒语,
“彻地摄邪,瘴母殄形,诛!”
雷霆如银河泄地,化作一方雷池,将魔女锁在其中。雷霆摧毁了她的金丹,碎裂了她的百窍经脉,连元神也被洗炼了个干净。
“啊——”
魔女痛叫一声,当场断绝生机,落入河中。
而周轻云听着三声雷咒,面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愣愣的看过来,须臾之间连飞剑都停住了。
程心瞻一看她这样,便立马反应过来,心中不由懊悔,自己出手太快,却是忘了施咒是无法用假声的,而且上次与她在伏霞湖见面时才用过雷咒,她定是认出来了。
而围攻两人的其余魔头,见血神教的三姹、唐家的二姐、西海鼎鼎有名的采补魔女,就这般一个照面便被诛杀了,也是震惊非常,同样忘了动手。
云层之下,大河之上,本是战局中最激烈的一处,却是随着三声雷咒陷入片刻的安静。
(本章完)
第250章 列缺神光,北斗敕水
第250章 列缺神光,北斗敕水
周轻云的嘴角微微扬起,虽然很快被她按下去,但这股笑意转而又出现在她的眼中,再也强压不下。
仿佛春风解冻,吹去了梨枝上的雪,又生发出白色的,远看的话,梨树还是那一株梨树,仿佛未曾变过,但实际上早已不同。
程心瞻见状,便能猜出来此女应当不会叫破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至于别的什么,只当作看不出来。
雷炁解煞,把魔女的金丹都给击碎,魔女掉落大河中,瞬间被冲出数里外,难以再找寻,而那些被雷炁逼出来的煞气却还在空中飘荡。
程心瞻招了招手,弥散在空中的那些煞气便听从他的号令凝聚到一起,仿佛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他一动念,那些煞气便化作地煞紫火,扑向飞来的飞针和飞镖。
唐采薇身死,唐采蓁和唐采荇才是最震惊的那两个,随即又是悲痛涌上心头,更是不遗余力的催动法宝。
可是她们却没想到,就在下一刻,唐采薇的瘴气就变成了程心瞻手中的煞火,紫火在飞针和飞镖一燎,阴腐之气已经攀缠上去。
唐采蓁和唐采荇脸色一变,理智终于压过了仇恨和悲痛,急忙又把法宝撤回。
“好厉害的道士。”
血云上忽然传来了一道笑声,随即,便有一束血光从天而降,像一根红色的钓线从云上垂落,往程心瞻头上点去。
“尔敢!”
云上两人都是高阶金丹,以云斗法,以小见大,须得全神贯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白袍坤道没想到魔女居然敢分心,而且一出手就是极耗精血和法力的「列缺血神光」。
白袍坤道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催动法力,白云像山一样往血云那边碾过去,同时她祭起一把明光亮亮的飞剑,刺向魔女。
同时,白袍坤道的提醒声也从云上传下来,
“道友小心,莫要硬接,这是血神教的「列缺血神光」,沾身灼血,触宝污灵!”
但白袍坤道也无法做到更多了,魔女的法力要强她三分,她必须要抓住这个契机一鼓作气压过魔女,如果分心去救人,那两个人就都陷入被动了,整个白河剑阁也要陷入被动。
于是,一直引而不发的两位高修也正式开始交手,并以白袍坤道先发制人的微弱优势开局。
而就在血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程心瞻体内就已经警铃大作,伏矢在急啼,风鸟在鸣叫。
程心瞻身上忽地冒出火光,随即形骸化为精气,再次施展离火剑遁,消失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选择像对付唐采蓁的骨钗那样针尖对麦芒,而是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
而那道凝实的血光就如同一条赤练长蛇,在空中飞旋腾挪,紧跟着离火遁光,速度还要更快几分。
程心瞻本就谨慎,再听到白袍坤道提醒,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硬接,也不直接以法宝相抗,而是在飞纵的同时以咒术调遣法力相击。
见那血束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伴随着浓重的血煞气,一看就是极为污秽的东西,程心瞻第一反应还是雷法。
五雷中天雷主诛魔扫秽,于是,伴随着咒语:
“雷枢通明,血煞分形,天威所摄,万秽崩倾——敕!”
飞驰的离火遁光中迸发出万钧雷霆,似天龙飞瀑,打到紧随其后的血光上。
“嗞——”
情理之中的,被天雷击中后,血束就像是炸毛的猫,又像是张鳞的蛇,在雷光中颤抖着,速度也慢下很多。
但又在预料之外的,那道血束也就仅仅是受惊了而已,等到雷霆消散,那血束便似无事一样重新提速追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见距离又被拉近,程心瞻脑中快速思索着,血煞之气,雷火克之,既然雷霆见效甚微,那便再试一试阳火之威。
但此刻太多人看着,太阳丙火不方便施展,不过无妨,自己身上还有一种阳火,使用起来却不会引人怀疑。
这种阳火虽然没有丙火霸烈,但是那种涤荡污秽的太阳真意却是同样存在。
于是众人只听那团离火遁光里传来咒语声,
“东阳生辉,渺渺紫炁,云开天净,万秽无遮——敕!”
随即,战局中人便看见一缕缕大家都很熟悉的东阳紫气从离火遁光中迸发出来,他们看着那些溢出离火遁光的紫气,又都不禁疑惑,
他哪来的这么多紫气?
而紧接着,众人就看见那些紫气盘结,凌空结成了一个符,符成后便燃起紫色的火焰,往追来的血光上盖去。
这一次,血光就像是毒蛇被断了尾,开始在空中猛烈的挣扎,程心瞻看着很是讶异,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只是一道血光,还是一件品质极高的绳索法宝。
约只过了两息的功夫,那血光竟然挣脱了紫火阳符,沐浴着紫火继续向程心瞻追来。
这是什么血光?连天雷阳火也无法灭形?
看来血神教在当初正道首次围攻西昆仑时留了不少的力,但当时只一个血珠和一口白骨飞剑就已经震惊到了所有人。
血光穷追不舍,同时自身开始燃起火焰,竟然以火燃火,逐渐将身上的阳火灭掉了!
而血光也从最初的一根红线变成一道燃着血焰的赤虹,朝着离火遁光疾驰而来,飞掠间,在空中流下一道火痕,似乎把天空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难道这便是「列缺」之名的来由吗?
那血神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向来镇定自若的程心瞻在此刻也感到一丝紧迫。沾身灼血,触宝污灵,不惧雷火,迅疾如虹,还能如何应对?
而远处的周轻云看的更心急,这「列缺血神光」是血神子将《血神经》和《太清灵犀无形剑气》融会贯通后创出来的一道法门,既有魔道凶厉,又不惧雷火,面对同境和下境几乎无解。
这时,她手掐一个剑诀,护佑在她周围的青索剑忽然发出一声鸣啸,离开了周轻云,化作一条青索,去追击血光。
而在天云之上,魔女见青索剑离开了周轻云,脸上大喜,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杀了这个让青索剑认主的人,但是她却被白袍坤道压得腾不开手脚,便高声喝道,
“速杀周轻云!”
白袍坤道手下力道再重三分,已经是出了死力,嘴上急道,
“保护轻云!”
而程心瞻见被团团包围的周轻云这时还把青索剑派了过来,心中不快,大声道,
“让你的剑回去!”
程心瞻觉得这个女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认为自己太过重要。
比如在白玉京时,峨眉那么多人在,偏偏她也要出手对付自己;比如在伏霞湖时,自己正道盟友那般多,她非要千里迢迢过来救场;还比如方才,自己入了阵中,她又大言不惭让自己先走。
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招架不住血光,把她的保命仙兵派过来。
程心瞻心中觉得她有些不知所谓,又对她有些无可奈何。
他当即打出一道雷霆,却不是飞向紧跟其后的血光,而是打向更后边来援的青索仙剑。
而青索是何等仙兵,灵性非常,见那道轻飘飘的雷霆打来,当即便明白了程心瞻的意思,再加上心中也确实记挂主人,所以直接违逆了剑主的令,调转方向,又往周轻云身边飞去。
此刻,一直因惧怕青索锋芒而不敢太过靠近的群魔在云上魔女的喝令下,已经围杀到周轻云跟前,周轻云正以月魄剑勉力抵挡。
这时,青索突然杀回,剑光如虹,曳尾如绳,围着群魔扫了一圈,随后曳尾猛地收紧,便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只一剑便腰斩魔头数十人。
“你等使诈!”
血云上的魔女见此,破口大骂。
而白袍坤道则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口嘲讽道,
“玉娇娘,分明是你偷袭在先,现在反而说我们使诈,你可真是一点面皮也不要了。”
那个被称作玉娇娘的,千娇百媚,倒也是名副其实,她驾驭一口白骨飞剑,与白袍坤道的白光飞剑斗得不相上下,嘴上驳道,
“叶元敬,要说面皮,你们峨眉哪有资格说我,瞧瞧这个小道士,火急火燎赶来支援,你们却见死不救,还要趁机用上声东击西的手段,又是何等冷血呀!”
这个白袍坤道被魔女玉娇娘称作叶元敬,想来又是峨眉派里佟元奇、李元化那辈的人物。她被玉娇娘这话堵住了口,那个道士侠义,瞧着面生,远来助阵,又不要仙剑的支援,只求他有些真本事才好,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和白河剑阁上下真是有愧于心了。
而此刻,眼见血光已经临近跟前,程心瞻心中百转千回,又想到一个应对之法,「北斗敕水」。
「北斗敕水」是净明派的道术,说是能涤荡一切水属污秽,这剑光血煞自然也包含在内。而且此刻夜深,星光璀璨,正合天时!
不过此术注重仪轨祈神,是道家秘法,倒是不好在此地直白显露,不然定要让玄修们瞧出跟脚来。
于是,他收起「幽都」飞剑,从剑遁之态脱离,离火中渐渐显露出他的身形,这速度一下子就慢下来许多,但是他维持离火不散,发着耀眼的光,掩人耳目。
而且这血光着实古怪,不惧雷火,出手之人的法力又远高于自身,所以程心瞻不敢再掉以轻心,务求一击而灭。
最近一段时日,他重点参悟太阴法和太乙法,对斩煞破厄也有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决定将此二神的神咒融入到「北斗敕水」中,在祈神时助长此术的威力。
他仍旧持有「东华青枢」法剑,裹着火光踏空而行,同时又祭出了水剑「天一生水」在侧。
他施展宙光天禹步,左手掐太乙诀,右手太阴诀,脚踏北斗,水木法剑围绕着他盘旋,只听他口诵,
“上奏太乙救苦天尊,次谒太阴月府皇君,降旨北斗,着七君临坛——令,天罡流炁,斗灌天河,璇玑运水,涤荡腥膻——落!”
这一连串的神名太过骇人,所以程心瞻用的是古咒隐语,再加上风火声掩盖,莫说玄修了,就是把三清山的真传叫来,怕是也听不明白。
事实上,众人确实也没听清什么咒语,只看见那道离火遁光不再抓紧点提速逃命,反而是慢了下来,眼见就要被血光追上,这时,忽有似水星光从天而降,照在了那血光上。
那水光看着似有若无,众人还以为那个道士是无计可施,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就像是春雨化雪,润物无声,那星水没有雷霆、紫火那般声势,可落在那道血焰赤虹上后,却是悄无声息的浇灭了血焰、化掉了虹光!
然而事实上还不止如此,那星水在浇灭血光后,犹有存余,便自行沿着气机牵引,复飞云上,往那玉娇娘头上落去!
玉娇娘脸色骤变,双臂一摆,缠在臂上的披帛便自行飞出,浑身冒起血焰,兜向那星水。
还是寂静无声,星水落在披帛上,被血焰灼干,也没引发什么大动静,可是当血焰收敛,重新化作披帛时便能看到上面的那几个大洞。
“云锁千峰!”
叶元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在玉娇娘祭出披帛后,她的那把飞剑骤然散作万千云丝,狂风暴雨一样卷向魔女。
玉娇娘冷哼一声,又祭出一把幡旗,把手一摇,幡面里便涌出一片血雾,血雾结成一个屏障,把玉娇娘护在其中。白云剑丝扎进血雾里后,发出呲呲的声响,两相消磨,难以寸进。
只不过她一再被叶元敬抢夺先机,这次又是仓促接手,便有十余条剑丝未能拦下,在血雾未完全护住全身的时候就扎了进去,再穿体而出。
玉娇娘吐出一口血来,又被她以手掌接住,仰头饮了下去。
万千云丝回聚,重新化作了一把飞剑继续攻杀。
而另一边,程心瞻脱离危机,见那玉娇娘再无暇朝自己动手,心下也是一松。
他暗自回味,方才化解那道血光,天雷和阳火不能说没用,那血光从一开始的一束细丝红绳到最后的血焰赤虹,看似是声势更大了,其实威力却还没有一开始厉害,星水一触碰到血焰他就分辨出来了。
其实天雷阳火是磨灭了血光不少威力的,只是未能彻底灭形,而最后的「北斗敕水」之法自己又太谨慎,使上了十成力,除了七星之外,又把太乙、太阴两位尊神也拉上来,其实大可不必,有些用力过猛了。
而且程心瞻发现,这「北斗敕水」之法对付血煞,比阳火的克制效果还要强一些,这一点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判断,最后这一下,请上北斗四位星君就足以化开血煞了。
方才一次呼唤神名太多,导致自己现在元神有些萎靡,水府、木府里的法力几乎耗空,葫芦里的阳火在风蚀岭也几乎耗空,还未恢复过来,能用的手段一下子少了许多。
不过这一次过招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是认识到了与高阶金丹之间的法力差异,这种差异不仅在多少上,也在品质上。
另外,血神教的神通也着实厉害,不能等闲视为一般的魔教,对雷火这类阳炁有很强的抵御能力。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太多的时间给程心瞻反思复盘,唐家姊妹又追上来了。
(本章完)
第251章 剑诛姹女,名震恶僧
第251章 剑诛姹女,名震恶僧
唐家姊妹联袂上前,分别拦在程心瞻的前后,但又离得远远的。
程心瞻不知道她们要搞什么名堂。
随后便见两人各自祭出一个梅瓶,大姐唐采蓁的梅瓶里插着一把石榴枝,小妹唐采荇的梅瓶里插着一把杏枝。
两人把梅瓶一抛,那些枝掉落出来,扎根在虚空中,围成了一个圈,将程心瞻困在中间。
程心瞻一看这阵仗,知道这是要布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阵成,于是再次化作遁光往上去,要飞离此地。
不过这个阵法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自打那些枝被祭出后,就自行锁定了程心瞻的气机,无论程心瞻往哪飞,那些枝便跟着飞,无论程心瞻飞的有多快,枝也始终把程心瞻锁在中间。
倒是有些名堂。
程心瞻停下了无用功,仔细看着身边的枝,寻找着其中的破绽。
唐采蓁见状便冷笑一声,
“兀那贼人,我这大阵能窥侦泥丸,縻系于元神之上,你又能往何处去?且等我将你的元神拘拿出来,祭奠我妹妹!”
说话间,这些枝扎根虚空后,又在飞速抽枝长大,而且一化十,十化百,眨眼功夫就长成了一片绚烂的林。顶上是枝叶连成网,脚下是盘根结成木栅,像牢笼一样把程心瞻锁死了。
程心瞻见状,又放火来烧,洒出一片紫火。
咦?
下一刻,他有些惊讶,煞火竟然透过林飞出去了,仿佛这些木只是假象。可当他要往外跑的时候,那些木又真真切切把他拦住了。
唐采蓁见状再笑,
“莫要白费力气,我这大阵能避一切五行之害,你如何能伤的了?”
唐采蓁嘴上不饶人,布阵的动作也很快,林长成后,两姊妹又脱了自身身上的披帛与外罩纱衣,往阵中一丢。
这些披帛与外罩纱衣又迎风见长,再一分化百,垂落在林中木的枝头,层层迭迭挡着程心瞻的视线,让他一眼望不到边,也始终无法窥见林的全貌。
与此同时,林里的石榴、杏完全盛放,散发着浓郁的芬芳香味。
程心瞻才闻到香,便听见林子中响起一连串的女子笑声。
随即,他便看见有一群女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这些女子光溜溜的身子上只披着薄纱,头上的发饰倒是团锦簇,和树上的交织在一起。
他眨眨眼,那些向他走来的女子忽然又变成了树扎根在原地,而那些原本不动的树又变成了女子向自己走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静静动动,似乎整片林都在朝着正中心的程心瞻拥来,要把他吃掉。
阵成,二女也稍稍松一口气,但随即眼中又露出恨恨之色。
小妹唐采荇说,
“要是二姐还在,再合她的桃,我们这「姹鬼噬人大阵」威力还要再翻一番!”
唐采蓁闻言大恸,点了点头,接话道,
“不过合我两人之力,也足以取他性命,祭奠二妹了。”
两姊妹这边胸有成竹,看向阵中,她们要仔细看着这个凶手是如何一步步被林吃掉的,他的血肉会化做肥,骸骨会化做枝,元神将被炼成姹男魅!
而此刻阵中,程心瞻也意识到香有毒,立即祭出体内的「紫火烂桃煞」,化作一件紫纱法衣披在身上,于是他便能看到林中无色无形的香一触碰到纱衣便被点成了紫火,无声的燃烧着。
他又拿出一颗「天黄解毒丸」服下,药力化作一股清凉之气,让他的元神重新恢复清明,同时七魄中的「非毒」、「臭肺」离开紫阙,来到经脉中,将体内残余的毒通过吐纳排出体外。
他运转法眼,眼瞳里焕发法光,左丹右碧,扫视林,此刻,他的眼中既没有艳女,也没有树,只有一具具骷髅在向自己逼近!
程心瞻脑中清明,却是回想起方才唐采蓁那个魔女说的两句话,
“大阵能避一切五行之害。”
“大阵縻系元神。”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破阵之道不是已经被她自己说出来吗?
程心瞻想试一试,他祭出了飞剑「幽都」。
五行之外的东西,他身上还真不算少,风雷阴阳他都有修行。不过雷亲于木而风止于林,血神教的法术法宝又耐雷火,所以想要破开这林阵,用「幽都」应该最为合适。
这把飞剑他以自身骨血中的阴滓为基炼成,是一把阴仪飞剑,位在五行之外。
同时也好在「幽都」已经被他炼成了无形剑气,再加上以道家正法天罡地煞煅炼,虽然内里还有一部分血神教白骨飞剑的神异在,但是从表象上已经是完全看不出来了,也不怕被血神教的人识破。
这把飞剑最初是白剑红光,为骨血之色,后来被他炼入「紫火烂桃煞」后,煞光和血光交融,便把飞剑浸染为夺目的紫朱之色,曾在海外惊艳一时。
所谓朱为正色,又有恶紫夺朱的说法,这两种颜色都是极为霸道深沉的,所以即便是后来有了更多的罡煞和太阴法力炼入其中,但这抹紫朱剑光却是再也没变过。
这和「桃都」是一样的,桃都一开始为火剑,表现为赤红之色,后来被他炼入太阳法力和罡煞后,逐渐演变为更夺目的赤金色,再往后也没变过了。
这时候,他心念一动,阴剑便化为一抹紫朱剑光,往一步步逼近的白骨傀儡刺去。
站在阵外的唐家姐妹把程心瞻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刚要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便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那林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剑光飞掠而出,照着唐家姊妹就打过来。
两人大惊,大叫一声后吓得各自飞逃。
“唐家娘子莫要惊慌!”
这时,又听一个男子声音插入,程心瞻从洞里往外看,便看见一个光头和尚从周轻云那边飞来。
那是个年轻和尚,披着一件大红袈裟,瘦的皮包骨头,肤色发青,但这样一个和尚,还抹粉涂唇,看着就很是妖异。
只见他祭出一串佛珠,口中叫嚣着,
“和尚锁不住峨眉的青索剑,还锁不住你这凡物么?”
那是一串白骨佛珠,一百零八颗珠子就是一百零八个骷髅头,佛珠来的极快,像绳索一样套到剑光上,又紧紧缠了好几圈。
这似乎是一件专门克制飞剑的宝贝,佛珠套在剑光上后,闪烁光芒,「幽都」的速度马上就慢下来,剧烈的挣扎着。
飞逃的唐家姐妹见状,也止住了身形,笑着看向出手相助的和尚,说道,
“多谢空色大师。”
和尚摆摆手,目光在两姊妹身上流过,笑得很是猥琐淫邪,
“你我之间,又何须说什么谢字。”
两姐妹都是修行采补之道的人,对和尚的目光自然不以为意,反而是回了一个媚笑,随后,各自掐诀,又对准了林法阵,法阵进一步收缩,那个洞也在逐渐变小。
望向林,唐采蓁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她隔着那个逐渐缩小的洞,看着程心瞻,便道,
“纵使你飞剑古怪,非五行之兵,可那又如何,须知,你人是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那贼道冲着自己笑了笑,回应了一句,
“是吗?”
唐采蓁不知那贼道还有何后手,不过她知道自家阵法的气机縻系在阵中人的元神上,人在哪阵就在哪,绝不可能逃脱的,除非就是把整个阵法都给彻底毁掉。
唐采蓁虽然认为那个贼道应该没这个本事,但还是想着小心为上,全力催动着体内法力。
不过就在那个洞即将被枝重新填补时,她忽然看见那个贼道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是自己眼了吗?
她有些分不清。
不过下一瞬,在剑洞彻底闭合前,一道青光从那个洞里飞了出来,出阵后,青光便化作了一个人影。
正是程心瞻。
唐家姊妹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可当她们再看阵中,那阵中分明还有一个人在,此刻正在施展着雷法,抵御着林的侵噬。
两个贼道?!
她们震惊失神,那分神驾驭竹身出阵的程心瞻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手里握着「秋水」,脚下踩着风,瞬息而至。
一剑光寒照大江。
唐采蓁的头颅飞天而起,两眼圆睁,脸上犹自挂着震惊。
“啊——”
唐采荇尖叫一声,马上施法遁走。
而程心瞻剑斩一人后,脚下腾挪,转身后右手结印指向飞逃的唐采荇,口念咒语,
“太阴下弦,锁!”
这正是他领悟的三个太阴法咒之一。
今夜廿二,月相下弦,正合【锁】咒。
此时,唐采荇亡命飞逃,听见后方有咒语声传来,下意识回头一望。
便见,月挂西天,其相下弦,形如弯弓,色如霜雪。在弦月之前,有一道人,持剑追来,其剑如水,映照着霜月,看着也是那样的寒。
那人右手指向自己,像是一种号令,号令着身后的弦月,不过,此时的弦月真的好像一把银锁。
这时,她忽感遍体冰凉,竟无法再动,连扭头都做不到了。
于是,唐采荇便眼睁睁看着程心瞻踏月而来,手起剑落,再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子,无头的身子。
明明已经没有了身子,但她还是感觉自己打了一个寒颤,她猛地惊醒,想要元神出窍而走。
可是下一刻,她便惊惧的发现,那声咒语不光锁住了自己的肉身无法动弹,即便是元神,也被锁在泥丸中动弹不得。
他究竟是谁?
程心瞻不知道这魔女在想些什么,抬手两道煞风,吹散了两姊妹元神,送两人投胎去了。
现在杀的魔头越来越多,程心瞻手下也开始分轻重,不会动不动就要火烧元神焚净真灵了。
至于方才的唐采薇,那完全是因为五雷霸道,她的体内又全是瘴煞和邪气,程心瞻没有刻意留手,一不小心便把元神真灵也给劈散了。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留一线生机,灭绝之事还是少做。这些魔头也不是仙人,投胎之后记忆全无,若是要觉醒前世记忆,修到仙境也难。
而且历来修到仙境的人,也没有一个会想法子去找前世记忆,世事无常,要是这一世是道门出身,前世是个魔头,还是个和当世亲友有血仇的魔头,那叫人如何自处?
不过程心瞻认为自己下手仁慈,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就比如不远处的空色和尚,见程心瞻连借尸还魂的机会都不留,直接就送人投胎,一世修为烟消云散,已经是极为骇然。
此刻,见程心瞻看过来,他便是心头一震。
“轰隆——”
这时,又有一阵巨响,没有阵主操控,程心瞻本尊轻而易举就以雷法强行破开了林之阵。
林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把骸骨枯枝,掉落大河之中,本尊则是浑身浴着雷光飞出林,与竹身一前一后,夹击空色和尚。
这个站位似曾相识,可形势却是大变。
第二元神?身外化身?
这到底是什么人?
空色和尚前看后看,亡魂皆冒。
本尊手指「幽都」,口念,
“疾!”
于是,飞剑大放白芒,把白骨骷髅佛珠也笼罩其中,这是白眚无常煞光,照骨骨枯。
另外,白骨飞剑有夺人骨髓血精滋养剑体的本事,程心瞻虽然一直未曾用过,但却不代表没有这个能力。随着他此时下令,白骨飞剑便开始反过来侵夺白骨佛珠的真髓。
空色和尚大骇,他感觉得到法宝里的真髓在迅速流逝,可是这种侵夺骨宝真髓的法门他只在自家白骨禅院和西海血神上教里见过,这个道士又是从何学来的?
他念头一动,就要收回法宝,但是捆剑容易,这时候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幽都」本是无形剑气,此刻反过来把佛珠包裹其中,不让其走脱。
空色和尚便要掐印念咒,运转法力,召回宝物。但这时,程心瞻的竹身已经持剑来攻。
空色和尚才合十的双掌只得分开,来当斩来的剑。
“叮叮当当——”
程心瞻惊诧的发现,这个和尚的肉身竟然如此硬实,仅凭双掌便能硬接秋水。
“你是白骨禅院的人?”
程心瞻问道。
空色和尚便回道,
“正是,你又是何人?”
程心瞻笑答,
“一介散人而已!”
空色和尚听闻散人二字,又猛地想起程心瞻方才施展的青木剑光和离火遁术,还有那朽人骨宝的煞光,便惊道,
“近来,听说西川剑阁有一散人,名号云来,连灭寒味、朽寿两间禅寺,夺人传承,莫非就是你!”
程心瞻一剑劈来,
“正是贫道!”
空色和尚再无战意,转身便要逃,自家本事自家清楚,比寒味和尚要强一些,比哭风僧还要弱一些,如何能打得过这个凶猛散人?
“和尚,你的宝物也不要了吗?”
这时,程心瞻本尊又喊一句,只听见一连串的裂响,「幽都」将佛珠全部碾碎,飞剑自身的光华则更甚,朝着空色和尚追刺而去。
空色和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可是他听着程心瞻的话以及宝物碎裂的动静,连头也不回一下,亡命的奔逃。
或许是怕程心瞻再施锁拿法咒,亦或是怕被飞剑追上,程心瞻这还没什么动作呢,和尚就自断了一臂,口中大叫着,
“你莫要再追啦!和尚要放「白骨煞雷」!”
程心瞻还未曾听过「白骨煞雷」的名号,觉得这和尚是在虚张声势,但是见那魔僧自断一臂的决绝,还是有些警惕,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随即,只听轰隆一声,就见前面那断臂骤然炸开,那是程心瞻从未见过的灰白雷光,把虚空荡起水波一样的涟漪。灰白雷光像水蛇一样沿着涟漪往四面蔓延,速度极快,触及河水时,把河面压下去一个大洞,激起百丈浪,直掀云上。
好厉害的威力!
程心瞻立即停下,放弃了追杀。
这时,他肉身本尊和竹身汇合到一起,一瞬间华光闪过,两身合二为一。
等到煞雷余威散过,程心瞻便见那空色和尚已经走远,这就一会都跑到大河对岸去了。
他暗道一声可惜,便去支援周轻云,可当他一飞近,围拢周轻云的那一圈人里,靠近他这边的几个便迅速躲开,让出了一道缺口。
正是:
雷火斗水血虹飞,
恶僧闻号遁丢盔。
分神化身诛姹女,
谁人上前把命催?
(本章完)
第252章 夜尽天明,和光同尘(明天就是双倍
第252章 夜尽天明,和光同尘(明天就是双倍月票了,求票~)
“我曾听碧筠庵的吴玫吴飞熊说过,最近西康来了一位擅长离火剑术的东方散人,原来是道友?”
程心瞻再度破阵回援,站到周轻云身侧。
而这一次,周轻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送程心瞻先行突围离开这种话了,反而是在群魔环伺之下,莲步轻挪,主动又往程心瞻身边走近两步,问起话来。
程心瞻没想到在自己来西康后,吴玫还和周轻云碰过面,并且提及过自己,他御使着飞剑逼退一个从水下施法偷袭的魔道,想着吴玫手上的赤霞和周轻云手上的青霞,嘴上回着,
“我也听守玫道友说,蜀中还有一人,在剑霞之道上犹胜她三分,那想来就是青索剑了?”
周轻云笑了笑,手中霞光青湛,又击碎一件魔宝,她说,
“守玫天赋异禀,一手剑霞自学成才,我是自小受老师指点,方才有所成就,不敢说胜她。”
程心瞻看着周轻云手中的青索剑,时而化作霞光漫散彷佛遮天布匹,时而凝成一束如长虹贯日,收发自如,大小由心。显然此剑在她手中已经指挥如臂,比起上次在伏霞湖所见,那是完全依仗飞剑自身神威,已经大有精进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他诚心道,
“道友谦虚了。”
而周轻云见他初见时称自己全名,后面又数次不愿意和自己开口交谈,方才自己再度主动搭话唤来他一句“青索剑”,而直至现在,他终于肯重新再叫自己一声“道友”了。
她心中一喜,胆子也大了一些,开起了程心瞻的玩笑,
“我的剑霞出自庆州黄山,我听守玫说,道友也是庆州人?”
程心瞻脸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便道,
“是,宜城人。”
“噢。”
周轻云点了点头,便说,
“宜城宜人宜居,人杰山灵宝地,多有仙迹,既有道家天柱洞天,又有禅宗三祖宝刹,道友生于宜城,难怪一身修为如此精湛。”
程心瞻是谎话说惯了的,此刻他点点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周轻云见他这样,嘴角又有笑意,这次她胆子更大——她也不知今日为何自己胆子这般大,竟是直接以「他心通」神通,把自己的心声落在了他的心府里,
“道兄,你化名的来历可站得住跟脚,我这白河剑阁里有许多庆州来的人,其中也有宜城人。你若不是马上要离开西康,怕是日后免不了一见,说起出身师承。”
程心瞻闻言则是回了她一句,
“我有分寸。”
随即,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
半晌后,周轻云才说,
“我没想到道兄还会用离火剑经。”
事实上,自那次白玉京斗剑后,周轻云再也没在外人面前用过坎水剑经,她是有愧,她认为程心瞻会是嫌弃。
而程心瞻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周轻云问这话的意思,这是仙经啊,为什么会不用?
不过他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周轻云说这话的意思,有些感叹,都说女修阴神多感,浮想太甚,此话一点不假,他直截了当道,
“器者,人之执也。”
周轻云听言,心下一乱,她以为程心瞻继续修行离火剑经,是已经放下了白玉京那场芥蒂,却没想到程心瞻只是把仙经当作器物,这句话分明是在说「器无善恶,用者存心」的意思。
她虽慌乱,却没有急于辩驳,而是想了想,这才说,
“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徒之事师,义也,无适而非师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程心瞻听闻这话,很是惊讶,先是扭头看了一眼周轻云,这才道,
“你也读《南华经》?”
周轻云微微点头,想着早在黄山初见时,就发现他说话好拽文引经,不过当初自己只知修行练剑,什么也不懂,接不上话,如今却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而且听说他现在可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引用经典于他诉说内情苦衷,他应该更能听得进去吧。
而接下来也确如女子所料,程心瞻语气果然好了很多,说话间还带上了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他缓缓说,
“经典微言大义,读经一定要读全,更要辩证,尊师不假,但更要重道。你看的是《人间世篇》,《南华经—天地篇》里还说:
“孝子不谀其亲,良徒不谄其师,子、徒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师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徒。”
周轻云从善如流,
“道兄说的极是,当时我年少,重修行而轻道理,做了错事,事后心有不安,读了诸多经典,这才有所悔悟。”
这也是过了这么多年,周轻云终于有机会袒露心声,认了错。
程心瞻闻言心中一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女虽有错,可当时到底是立场不由人,圣贤道理说的明白,但要做起来,也是很难的。而且此女伏霞湖千里来援,也是在弥补当日之过,并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所以他也来了这一趟。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程心瞻说。
周轻云展颜一笑,灿若朝霞。
是时,夜尽天明,东方拂晓,其道大光。
“和光同尘!”
此刻,忽听云上叶元敬大喝一声,程心瞻抬头一望,只见叶元敬所祭飞剑忽然又解为万千剑丝。
然而此时剑招与之前那一招「云锁千峰」大有不同,「云锁千峰」之剑丝如风如雾,有席卷八荒、无孔不入之势。但此时的万千剑丝则散着无穷光亮,与日出明光融为一体,叫人无法辨析,防无可防。
程心瞻只看了一眼,便感觉有剑丝往眼中刺来,连忙又收回了目光。
“啊——”
紧接着,又听云上传来一声痛叫。
随即,便见血云翻涌,往大河北岸退去,且听那玉娇娘道,
“老道姑,今日被你占了先手,再看来日你可还有这样好的运气!撤!”
随着血云北去,大河上围攻剑阁的一众魔头也纷纷飞入血云中,就此离开。
魔头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之间血气消散,玉宇澄清。大河里,方才因为大战余波被混搅在一起的黄白之水也重新分开,似泾渭般分明。
白河剑阁众人见魔头远去,也是发出一阵欢呼声。
叶元敬此时把袖一挥,漫天白云尽皆入袖,天地为之一空。
程心瞻心道一声果然。
果然是「阳明云堂罡」。
叶元敬收了白云和飞剑,飞身来到周轻云和程心瞻身侧,两人此刻也都收起了法宝。
此刻,叶元敬散去了明明云光,程心瞻这才得见这位坤道的真面目。
看那年岁,约莫四十上下,却生得一头霜雪也似的白发,纤尘不染。身上一袭云纹法袍,通体素白如雪,宽袍大袖,飞动之间如流云回风。
其人面莹似玉,眉如新月,疏朗舒展,双眸澄澈,似秋潭映日,温煦照人。
“道友,有礼了。”
叶元敬率先向程心瞻行了一礼。
程心瞻连回礼,
“道长有礼。”
此时,因为叶元敬和周轻云都在,所有作战的剑阁玄修以及挂名在剑阁下的散修客卿也都围拢过来了,这里面,也不乏路过支援的正道人士。
叶元敬看了周轻云一眼,周轻云现在是剑阁之主,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环视一周后,礼拜四方,说道,
“魔教来袭突然,仰赖诸位同门与驰援的义士,这才击退了魔潮,保全了剑阁,轻云在此拜谢。阁中亦备有法宝经卷,请各位入阁暂歇,稍后便送上薄礼。”
众多修士欢呼一片,尽管大家都明白,大战的定鼎之人从来都是云上高修,但此刻周阁主这番话还是让众人很是受用,更别提还有酬劳,人尽皆知,峨眉的酬劳从不小气。
同时,众人的眼光在程心瞻身上多有停留,如果说定鼎大战的,除了「流光飞云」和「青索剑」外还要再提一个人,那定然就是这个面生的散人了。
这人不但从玉娇娘手下逃得命来,竟然一人杀了唐家三姐妹,还吓退了空色和尚,逼得他自断一臂,这几个可都是有名的魔头,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程心瞻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好端着,便拱手道,
“诸位道友有礼,贫道云来散人,日后还请诸同道多指教。”
众人纷纷说不敢,这里面也有西川剑阁来援的人,此刻认出了程心瞻。还向周围人说着他的诛魔战绩,以及万里飞虹佟元奇、醉君子严人英、女飞熊吴玫对他的赞许和推崇。
于是众人看向程心瞻的目光愈发不同。
一番场面话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回剑阁,有些人聚众饮酒,复盘着方才的大战;有些人静坐疗伤,抚平体内激荡的法力。
还有些人,面带悲戚,连剑阁也没回,去河下捞好友的尸首。更有专职打扫战场的人,去补刀捡尸,不提。
程心瞻则是应叶元敬之邀,和周轻云一同来到这位高修的精舍。
“战事火急,还未曾与道友通名款曲。贫道叶元敬,滇文楚雄人,师出峨眉山,有礼了。”
几人落座后,叶元敬率先自报家门。
“峨眉山周轻云,庆州黄山人士,道友有礼了。”
周轻云跟着说。
程心瞻拱拱手,便道,
“两位道友有礼了,贫道云来散人,庆州宜城人,家师是游方道士,无门无派。贫道也好游山玩水,居无定所,来西康也不久。”
叶元敬有些惊讶,便道,
“我看道友雷法了得,还以为是东方大教出身,却没想到是隐逸之士,那尊师定是有过了不得的仙缘。不知可方便透露尊师名讳?贫道在庆州也待过一段时日,也许听过尊师大名。”
程心瞻笑着说,
“尊师好隐,自称无名道人,听过的人应该不多。”
叶元敬知道这是不方便透露的意思,便也知趣不再问,话头一转,又说,
“道友来时,曾呼唤轻云姓名,莫否有旧?”
程心瞻摇摇头,解释道,
“大名鼎鼎的青索剑,谁人不知,即便是不认识人,也认识剑,我看有魔人偷袭,出声提醒而已。”
周轻云这时也道,
“我和云来道友素未谋面,但之前却曾听守玫说过云来道友的离火剑术厉害非常。”
“哦?”
叶元敬看过来。
程心瞻便说,
“贫道云游来到西康,倒是先与碧筠庵的几个酒友结识,后面也跟着他们来了西康腹地,现在在西川剑阁做个客卿。”
叶元敬点点头,大致通名相识后,她再次正襟道谢,
“今日之战,多亏道友及时援手。”
程心瞻摆摆手,说道,
“今日退敌,根源是道长神通压过那魔女,贫道所作所为,不过锦上添。”
叶元敬笑着摇摇头,解释道,
“道友可能有所不知,你口中的那个魔女,乃是血神教的一位长老,名叫郁温娇,外号玉娇娘,修为已至七洗,是要高过我一头的。”
七洗,难怪,难怪只一招便逼得自己有些难以招架。如果只是高过一头的话,那这位坤道应当是六洗。
程心瞻想着。
叶元敬继续道,
“被你率先用雷法所杀的那个魔女,叫唐采薇,是玉娇娘的徒弟,此人被你神形俱灭,玉娇娘自然大怒,与我对峙之际朝你下手,破了法势,这才被我抢占先机。
“她是下死手去的,那道「列缺血神光」是血神教的神通秘术,非金丹长老不能施展,施展起来也很耗法力和精气,所以贫道又有占优。”
程心瞻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后来,道友神通了得,解了她的血光,更是对她有所反噬,让我抓住机会伤了她一剑。再后面,道友更是把她剩下的两个徒儿都杀了,彻底乱了她的心,出手也没了章法,这才让贫道趁着天时,一剑重伤她。”
叶元敬看着程心瞻,笑说,
“其实,应该是说道友与我合力对付玉娇娘,这才赶走了她。”
程心瞻笑了笑,眼前此人也是峨眉元字辈高修,没想到言辞举止这般谦和近人,倒是正应了她最后那一手奠定胜局的剑招之名,
和光同尘。
程心瞻回道,
“贫道之功,微不足道,反倒是道长之剑,静如孤云盖岳,静水流深;动似云涌长天,浩荡沛然,贫道见着,倒是所获颇丰。”
程心瞻这话不是恭维,反而是切中要害,展现出他极高的眼界,叶元敬听了两眼一亮,便对周轻云说,
“轻云,你可听见了么,云来道友高屋建瓴,两句话几乎说尽了剑云之道的真髓,你是修剑霞的,触类旁通,应当有所感悟才是。”
周轻云看了一眼程心瞻,便道,
“云来道友字字珠玑,轻云记下,日后还想多多叨扰请教,还望云来道友不吝赐教。”
(本章完)
第253章 水无常形,川不辞盈(求月票)
第253章 水无常形,川不辞盈(求月票~)
“道友是正道义士,来西康云游还不忘投身于除魔之事。在西川剑阁挂了名,又救我白河剑阁于倾覆,道友于我峨眉有大恩呐。何时若得闲暇,务必请去峨眉山坐坐。”
叶元敬情真意切道。
程心瞻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接到来自峨眉的邀请。他心知,如果有一天自己真上了峨眉,那场面一定不会太好看。
不过面上他还是点点头,
“得空定要去拜访仙山。”
这时,叶元敬又说,
“天下除魔何处不能尽力,不如道友来我白河剑阁如何,我们按西川剑阁的双倍供奉出给道友,元奇和人英那边,我自去分说。”
周轻云闻言,眼中大放神采,也看了过来。
程心瞻自然是摇头,婉拒道,
“贫道好酒,却是离不开碧筠庵那帮酒友,等喝了道长这杯茶,我便要回去了。”
两人对程心瞻这话有所预料,倒也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要是此人真被一句双奉就喊过来了,那他们还要自觉看错了人。
叶元敬笑着接道,
“道友倒也不必如此赶着回去,可暂歇一晚,容我剑阁的人搜检魔人尸首,整理得失,按功记酬,明日便有礼金奉上。”
程心瞻闻言刚想说什么,但叶元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股脑紧接着说,
“道友既然在西川剑阁挂职,便应当知晓我们玄门这次定下的争功规矩,事关开边拓地和大统传承,道友诛杀了三位金丹魔头,这功记在我们白河剑阁头上可不小。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虽然道友不为身外物,是行侠仗义而来,但我们剑阁也须得献上酬金,不然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义士的心?”
程心瞻看叶元敬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了下来。
见程心瞻点头,叶元敬又道,
“依我看还不如这样,道友在我们白河剑阁也挂一个客卿之职,我等给道友留一个推窗望河的精舍,道友想来便来,想住便住,想走便走。
“我们白河剑阁位于四地交界、两河交汇处,南北要冲,虽然危险,但也方便。若是日后道友还想去西海或是陇右逛逛,在我们这落脚也很方便。
“再者说了,相比西川剑阁只毗邻一个金沙江,我们这边的景致还是要更好一些的。”
程心瞻又有些意动。
是,大河钩曲,两河交汇,泾渭分明,在此观河,怕是水法也会更有精进吧?
叶元敬看了一眼周轻云,使了一个眼色,心下有些疑惑,暗道轻云今日是怎么了,事事反应都要慢上一拍。
眼前这人不管他师承来历,就当他是个散修,毕竟修为本事摆在这,自然要全力拉拢。至于人品这关,西川剑阁都帮着筛选过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本该是阁主做的事,但这孩子偏偏不张嘴,什么都要自己来说,往日里做这些事也是很有分寸的,今个倒是奇怪了。
而周轻云此时看到叶元敬的眼色,终于反应过来,递出了一个令牌,且道,
“道友,这是我白河剑阁的出入令牌,你请收下。”
程心瞻想了想,伸手接过了,看了一眼,这令牌是白石炼成,背面和西川剑阁的一样,篆刻「玄光普照」四字,正面则是「白河剑阁」四字。
他翻手把令牌收入洞石中一个专门放置令牌的架子上,同时心道现在自个身上的令牌可真不少。
家里的,盟里的,各仙山大教的,还有天上白玉京的,都有些数不过来了。
闲话叙过,程心瞻和周轻云拜别了叶元敬,后者把前者领到了一间雅致精舍,但也没进去,门口站着说上两句话也就离开了,大战方歇,她作为阁主还有的忙。
程心瞻则是上塌打坐,调息食气,恢复法力,连续几战,对他的消耗也很大。
————
第二天。
程心瞻晨起摄紫后,远眺大江。
斩妖魔,见旧友,赏美景,程心瞻只觉心旷神怡,忽然间来了兴致,便铺纸作画,对景写生,画了一副《九曲黄河第一湾》,泼墨大写意。
画完之后,他也不另取纸,直接就在画上空白处提笔:
「晨起天凉,秋高气爽!
余夜宿白河剑阁,摄紫后放眼,便见黄河自西原高来,钩曲复回,白河由南而北,斗折蛇形。
两河相交,浊流沉浑,清波浮漾,二水相衔未融,界痕分明,五百步外,混为一同。
嗟呼,黄涛携西海之沙乃成势,白浪汇岷山之雪乃成流,各循地势奔竞,遇弯则曲,逢崖必激。然二水再合,黄涛纳白水而不嫌其清,白浪入黄河而不惧其浊,于是乃成大渎,东归入海。
余观此景,心有所悟,然究其根本,不过八字,前人之述备矣,曰:
水无常形,川不辞盈。」
两百余字,文不加点,程心瞻心中大畅,搁笔一边,满意的点点头。此间四地之交,不过他最近一直在写「西康篇」,便也准备将此画此记一并放入西康篇中。
“笃笃。”
这时,有人敲门。
程心瞻回头一望,是周轻云来了。
“请进。”
周轻云一进来就看见了程心瞻的泼墨大写意,走上近前,叹为观止。
女子又读了画上的记,只觉文采斐然,再想起他昨日破魔入阵,仿佛天人之姿,心下更多一分爱慕。
而此情也正应程心瞻记中所言,化冰融雪,乃成涓流。
“道兄智周万象,神解超悟。”
周轻云说。
程心瞻轻轻摇摇头,
“还差得远呢。”
他拿出印来,钤在画上,所见四字,正是:
「谦慎斋主」。
随即,他便收起了画作,看向了周轻云。
周轻云便递上一张符,说道,
“这是剑阁报道兄诛魔之功以及援手之情的酬谢,万望收下。”
程心瞻看了一眼,这是一张太虚符宝,也是储物之物,精通虚空之道和符箓之道的金丹修士可制得,不易制,也很少见。
而且此物是拘虚空而制成,不能久用,时间一长里面的虚空法界便会破符而出,重归大天地,里面的物件也会掉落出来,所以还是不如洞石珍贵。
谢礼是昨天就谈好的,所以程心瞻也不推辞,也没看一眼,就收下了符宝。
“多谢了,那我这便告辞了,烦请你替我向叶道长辞别。”
周轻云点头说好,修行匆匆,事务劳形,都是忙人,偶能相逢,便胜无数,哪能指望日日形影不离,那是凡间夫妇,不是山上道侣。
程心瞻便要离去,临走前,想了想,又留下了一句话,
“我虽不懂剑霞,可常观天象,参悟阴阳,有一句话赠你,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
“霞者,云气假日光而成也,日为阳,云为阴,日为真,霞为假,这里面有「负阴抱阳」和「借假求真」的道理在,你不能落于其中的术,更要领会上层的道。”
说罢,也不等周轻云回应,他便化作一团离火飞远了。
周轻云站在原地,看着遁光远去,若有所思。
————
程心瞻过了白河,接上金沙江,一路南下,重返西川剑阁,入阁后就径直回了自己的精舍。
两个童儿还未回来。
他盘坐于榻上,先是拿出了白河剑阁的给的符宝,看看有些什么。
他把念头探进去,符宝里面的虚界不大,三尺见方,里面东西自然也就不多,整整齐齐被码放的很规矩。
于是程心瞻索性就把东西全拿出来了,放置于榻上,一一去看。
这打包的人很有心,和程心瞻的习惯一样,修行常备的矿物、植株、骨角、皮羽、丹药、纸墨全部分门别类放好了,他扫了一眼,都是适用于金丹境的,没有太差的东西,很多还是西蜀这边的特产,他之前都没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物件很是显眼,散发着宝光,整整齐齐放在一起,上面都贴着条子。
条子上面有娟秀的字迹,看着是施用之法,程心瞻不知道玄门送礼都是这样,还是周轻云专门写给自己的。
一方木盒,一个竹筒,一本金册。
他先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三颗银白色的珠子,鸭蛋大小。
他去看那条子,上面说这是「太乙神雷」,用法简单,以法力化开,打出去就炸做一团雷光。
程心瞻觉得奇怪,这东西不用踏斗,不用掐印,不用符箓,甚至不必念咒,扔出去就行,这与他以往施展的雷法有很大不同。
他又想起那个空色和尚的「白骨煞雷」,虽然是断臂施展,但与这「太乙神雷」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不成西边的雷法都是这样的?
那如此瞬发之器,自己日后遇见了可得小心了。
条子上说「太乙神雷」炼制不易,威力和炼制者的修为有关,现在程心瞻手里拿的这盒,说是每一颗都能把一座三十丈高的山丘炸成细沙一般的碎末!
那这威力就很是了得了,三洗下的金丹要是正面挨着了,也得重伤,程心瞻估摸着和空色和尚断臂施展的「白骨煞雷」应当差不多。
他再打开竹筒,发现里面是十九支竹箭,条子上说这叫「太乙青灵箭」,有诛邪破魔之威,尤克血污阴秽之宝。虽然威力只有「太乙神雷」的一半,但胜在速度要更快一筹。
程心瞻心道这刚好,等回了宗,「太乙青灵箭」就给明旭,「太乙神雷」就给明玥。
他再去看金书,一看见书名他就乐了,叫「太乙分光剑法」。
笑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名字。
怎么全是以太乙冠名的。
这倒不涉及什么法脉传承的事,因为在道家里,【太乙】即为【道】,所以在内丹道里有「太乙含真」,阳神道里有「太乙金华」,观星道里有「太乙北垣」,占验道里有「太乙神数」等等。
所以在各家各派里,也常有以太乙冠名的法术法宝,但无论怎么说,【太乙】尊崇,各法脉里,敢以太乙为名的,那无论是法术还是法宝,肯定是一门里顶尖的,平日里也是不多见的。
他自己修道三十多年了,身怀多少法门,但冠以太乙之名的也不过四道而已。
明治山自身传承有两道,一个是阳神术《太乙金华宗旨》,一个是活死人术《太乙救苦护身妙经》。还有一个是摩崖山的太乙救苦天尊观想图《太乙天尊破地狱图》,最后一个是枢机山的淬丹秘术,《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
每一道法门都是各山压箱底的秘术。
今个倒好,托峨眉的福,一下子得了三件。
他笑着翻开书,不过这翻着翻着,脸上的神色就变了,愈发凝重起来。
翻上两页后,他又去看贴在书上的那张条子,等他看完条子上的内容,面上挂起沉思之色。
这事,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金书上的「太乙分光剑法」六个字上。
真要说的话,这本剑经才是这三份宝物里最符合太乙之名的,也是最为高妙珍贵的。
这「太乙分光剑法」,就是不久前叶元敬施展的化剑为丝的法门!
若单是酬谢,那这份酬金可就太高了。
不过这条子上又有解释,而从这第三张条子上,程心瞻也可以断定,这三张条子就是周轻云所写。
知道程心瞻是东方来的,所以周轻云把事情解释的很清楚。
这次峨眉为了除魔大计以及为了能在西康开边占地一事中得利,可谓是下了血本。
为了激发门下弟子以及拉拢蜀中其他门派和各地的散修,峨眉给七大剑阁下了一道便宜行事的旨意。
旨意的内容就是可以给斩魔有功的人传一道峨眉的独家秘术!
当然,这些秘术都是峨眉精挑细选过的,就比如说这道「太乙分光剑法」。
这道法门很是厉害,但允许外传的根本原因在于这是【术】,或者说是剑招,而非【道】,不涉及法统和根本。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道剑法门槛高,首先要想施展此剑法,还得先学会养炼飞剑的「有无形炼法」,飞剑出于无形剑光之态,才能化剑为丝。
另外,此法极难入门,这无关境界,只关悟性,有天资的人一境就能学会,没这个天分的境界再高也施展不出来。
而且还有规矩在,得到秘法的人不能外传,如果外传,任何峨眉弟子都有责任追回,至于追回的方法,那自然是人死道消,一笔勾销。
那如何判断是否外传了呢,这也简单,有剑阁颁布的令牌就成,令牌上会写明得法的人和时间。
日后要是峨眉弟子撞见了门外之人会此剑法,问上一句,要是有怀疑的话讨要令牌看上一眼,如果人、牌、法,有一个对不上,那就是私传出来的,此人就该杀。
允许白河剑阁外传的秘术就是「太乙分光剑法」,其他六大剑阁也有,另外六门秘术和这道剑术也一样,只是【术】的范畴,而且一定门槛极高,极难学。
可即便如此,这也足以让天下的修士趋之若鹜了。这可是峨眉的独家秘术,而且每一道都是威名在外。
这道便宜行事的旨意是随着「飞真七仙」入驻七大剑阁一起传来的。这便宜行事也是让这七位金丹高修便宜行事,由他们来判断何等功劳可以破例传出峨眉的独家秘术。
而万里飞虹佟元奇来到西川剑阁的那一天,恰好就是程心瞻诛杀哭风僧归来,随后就是闭关,再就是火急火燎去采风露,所以此事他不是先从西川剑阁知道的,反而是从白河剑阁先知道。
另外,耐人寻味的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挂名剑阁和参与诛魔,这七道秘术的名字已经公布了,每个剑阁允许外传的秘术,恰好就是坐镇此阁的飞真七仙擅长的秘术。
这对飞真七仙就是一个考验了,如果他们掐着怀里的秘术不放,那败坏的就是他们自己以及坐镇剑阁的名声,可是如果滥传,那他们自己那关就过不去。
峨眉这招妙呀。
程心瞻甚至可以断定这就是峨眉掌门的手笔,这对当代的蜀山七修是考验,对成名已久的飞真七仙也是考验。
更是把这十四人身后的人情牵扯,以及天下众多求法若渴的散修和小门小派全都算进去了。
他就是很擅长阳谋。
而周轻云则是在条子里说,以自己诛杀三姹女、牵制玉娇娘、保全白河剑阁的功劳,这是叶元敬坐镇剑阁后给出的第一道秘术。
(本章完)
第254章 十七年蝉,吹云见金(求月票)
第254章 十七年蝉,吹云见金(求月票~)
程心瞻沉浸在《太乙分光剑法》的玄妙中,一转眼又是七天过去。
等到他合上最后一页,手中金书便自行燃起火焰,火焰不烧手,却把金书烧了个干干净净。
程心瞻不意外,这就是不得外传的意思。
“真是玄奇!”
他赞叹于这道法术,心想着峨眉在飞剑造诣上真是当世无出其右。
此术如何修行,他已通晓七七八八,往后就是深入参悟和勤加练习,明悟聚合之道,把握分剑化丝的感觉。
要是能达到叶元敬那化生万千剑丝的境界,就可谓是大成了。
修行事,有些慢不得,有些急不得,这门讲究细微分毫的法术,那练习起来就属于后者。
程心瞻调整心态,把这事暂放,随即,又集中精力,把前夜收集来的风露拿了出来。
巴掌大的承露瓶,程心瞻晃荡了一下,有哗哗的水声,听起来就很少。
这真是得来不易了。
要炼化风露了,他在门外挂起了「闭关勿扰」的牌子,为了保险起见,即便是在西川剑阁中,他还是拿出一些令旗和符箓,在静室里专门布了一个阵法,免于打扰和窥探。
另外,他还把两把飞剑也都放了出来,置于身边左右,这也是他目前最有灵性的两件法宝,警险护主是没什么问题的。
最后,他祭出了龙虎玉如意放置怀里,随时可化作龙虎护体神光,要是连这个也碎了,那还有「绛紫替命镜」,要是「绛紫替命镜」也保不住,那掌教也就知道了。
之所以要这么谨慎,是因为《证空经》里说,炼化风露很是凶险,躯体可能都会不受控制,会对时间的流逝产生错乱,这对于修行人来讲就是天大的危险了。
而按《证空经》里的说法,这炼化风露的讲究是很多的,程心瞻看了之后,是觉得有些可以遵守,有些就不用了。
比如说天时,经书上说要在酉时炼化,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照做就是,这道风露的采集本来就和天时息息相关。而且酉时日沉月升,阴阳交割,听着也很有道理。
还有地利,说最好在青松下炼化,取青松经风霜冻雪而不衰的意象。
程心瞻觉得这个应该就是图个仪式和安慰了,不过聊胜于无嘛,程心瞻也愿意做做样子。恰好,这静室里就有一株大的青松盆景,程心瞻将其挪了过来。
佛经里还说了的各种品相的青松,以及怎么挑选青松,程心瞻就懒得专门出去找了。
至于人和,经书里说服者需提前断食以净脏腑。程心瞻觉得这个是有道理的,道家服丹和食气也有这个讲究,不过他辟谷多年,距离上次饮酒也过去好久了,这倒是不用专门准备。
程心瞻调息养气,静静等到了酉时。
随即,他打开了承露瓶,摄了一滴风露出来,只有黍米大。
这也是按经书上说的循序渐进之量来的。
经书上还说要有送服之物,因为风露是阴性,所以要用热铅送服,或是以其他阳性土木灵物送服也可以。
程心瞻看到这,就愈发认定这衰风就是一种罕见天罡。
这送服之物,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参考经书了,因为他太熟悉,也有最好的送服之物。
前些日子服食「白眚无常煞」的经验还在,一个地阴煞风,一个天阴罡风,在阴阳君佐上是不会差太多的,自己就用「黄极正戊煞」佐服就好。
经书上说服食要分三步。
第一步是「化蝉」,需要闭口舌含风露。
书上说这是最体现机缘的一步,一人一生服食风露,只有这第一次舌含有奇缘,后面再服食,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经书说,舌含此露后,躯体麻痹,念头会被抽离,寄身到蝉上,体悟生死。而人人机缘又不一样,区别就在于寄身的时间。
机缘差一些的,会来到秋蝉身上,等到秋风一刮,很快就会体悟到死亡真意。而机缘稍好一些的,来到夏蝉身上,在体验死亡之前,还会经历一遍盛极而衰。
若运道再好一点,则是会寄身到地蝉上,此时,蝉还在地底蛰伏,服露者可以充分享受风露带来的时光增益,或许现实中只过去了一夜,在地下蝉躯中则是过去数年。
不过这还要取决于服露者的意识何时觉醒,有的人寄身蝉躯后,真以为自己是蝉了,浑浑噩噩,那可能地底几年的时光就白白浪费了。
更有甚者,在秋风起时,还未觉醒过来,那就会随着蝉死而灵灭,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就是经书上常说的,生死之间,有大机缘,也有大恐怖。
程心瞻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倒要看看,自己是几年生蝉。
他以「黄极正戊煞」守住十二重楼,不让风露逸散,随后张口,舌尖抵上颚,再把这一滴黍米大的风露送入口,含于舌下。
苦也!
露水一触碰到舌头,竟是这样猛烈的苦味。
程心瞻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苦。
躯体被一股麻意席卷,比金丹劫浴雷时还麻,很快就没了知觉,完全不受控制了。很快,眼泪就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眼睛,随即便有幻象滋生。
好在提前看了经书,程心瞻对此有所预料,也没有太过惊慌。
意识来到一处幽暗之地,程心瞻仍旧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连意识也很模糊,很乏困的样子,脑中像是塞满了浆糊,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但是好在该吃过的亏程心瞻已经吃过了,现在他对待这种虚无之境已经有了经验。
内景世界、紫阙宫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啼犬吠,提醒着他这里这是虚无幻境,而非现实。他运转纯阳法,紧守着神火意土,本心不失,于是意识也就慢慢清明起来。
他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看客。
渐渐的,嘴里传来一阵甘苦参半的味道,像是一种树汁。慢慢的,躯体也有了冷暖的感觉。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漫长,很漫长。
他只知道,如果按自己熟悉的吐纳来算,应该是有六千五百五十万次,从躯体传来的冷暖来看,则是寒热交替了十七次。
那应该就是有十七年了。
于是,他也就知道了,原来自己的机缘是「十七年蝉」。
但是心府里的星君只打鸣了四次,他就知道,真正的时间才过去四天而已。
可是时间流逝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他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把自己过去三十二年的修道得失全部整理了一遍。
他知道,服食风露最大的机缘自己已经得到了,至于自己寻觅衰风的最初目的,要是能如愿,那是最好,即便不能如愿,自己也没有太大遗憾了。
忽一日,他觉得这次从躯体上传来的暖意特别强烈,全身有种酥麻感,像是蜷缩了许久的身体和四肢都展开了,五感也变得通明。
紧接着,他不由自主的往高处爬去,没过多久,忽然有亮光传来。等到白光消失,乾坤入眼,满目碧翠,他才惊觉自己来到了一方森野。
“吱——”
忽然,他听见一声巨响,把他吓了一跳。
“知了——知了——”
巨响一声大过一声,愈发高亢,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盖过了这片森野的所有鸟鸣。
程心瞻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虽然仅是初试新声,但已经震动山林,惹得群鸟惊飞。
此后三十日,饮风餐露,振翅高飞。烈日下金甲灿然,鸣声如剑,划破层云。
程心瞻已经完全熟悉了这具躯体,仿佛他生来就是蝉。
他保持灵台清明,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幻梦,随时会醒来。可心中虽是有这个念头在,但在这月余时间里,他并没有把思绪再放到别的地方,而只是把自己当作蝉,肆意的高鸣,自由的飞翔,体悟着另一种生命。
历生知命,观微得道。借假求真,不外如是。
不过化生成蝉,也有让他难言之处,或许是自己的羽翼太过灿烂,亦或是鸣声太过高亢,常有雌蝉上前交颈,让他不厌其扰,所以总是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不敢停下来。
而随着天气转凉,秋气渐盛,他便能感觉到那轻盈的薄翅在逐渐发僵,亮丽的清音逐渐变得干哑,就是那鲜甜的叶汁再入口,也便是苦不堪言。
他抬头望去,但见长空雁唳,浮云蔽日,霜气隐隐,便心知大限将至。
直到一日,地上一片银白,晨霜染背,秋风乍起如刀,便见同类纷纷坠地,他知道,命数到了,很快,他六足一松,也掉下树梢,坠落尘土。
自出土羽化生翅,到翅枯落地,十七年地下蛰伏,不过唤来三十六日高鸣。
躯体僵直,一动不动,程心瞻体悟着死亡一步一步走近的感觉。很快,铺天盖地的寒霜像雪一样覆压下来,冻杀了这只蝉。
随即,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要把意识泯灭……
程心瞻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外面,残月如钩,夜凉如水。
十七年一月,恍如一梦。
他笑了笑,自语道,
“周与蝴蝶,我与秋蝉,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他稍微放空了一会,等到为蝉的感觉稍稍散去了些,为人的熟悉感渐渐回复,他才继续服露。
服露的第二步,称为「落齿」。
佛经里说,风露为金煞,入体朽骸骨,要是贸然吞服,全身的骨头都要酥掉,成为一滩烂肉,如果想要避免这种情况,那就以齿代骨。
齿为骨之余,风露未入体前,先抹于齿上,让牙齿承受这股衰意。配合上第一步,那就是「舌尝衰之意,齿替衰之实」,这样在真正吞服风露入体后,才有机会抵御衰风的吹拂。
他还是等到第二天的酉时,以「黄极正戊煞」守住十二重楼,不让衰风吹进内景世界。这次摄取了黄豆大的一滴风露,再次送入口中,以舌将风露抹于齿上,紧咬牙关。
酸!
这第二口竟是这样的酸。
程心瞻感觉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不,不是感觉,好像真的掉了。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了,这股酸意由牙开始,很快弥散至全身。
全身的骨头都酸,怎么会这样酸,像是骨头老朽的都要化掉了,仿佛骨头里有蚂蚁在爬,有针在扎。
程心瞻想咬牙坚持,可都感觉不到牙的存在,身子不自主的微微颤抖,这次的痛苦,比得上多年前的真煞冲穴了。
时间来到亥末,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酸才缓缓的褪去。直到子时,他才感觉到躯体慢慢能掌控。
好厉害的风露呀!
他已然是出了满头的汗,拿出一张帕来擦着,这才反应过来嘴里有异物,他伸手接着,张嘴一吐,是一颗牙。
还好。
他松了一口气,倒是没有落太多。
佛经里讲,落齿的数目和服露人的骨龄和剩余寿元有关,骨龄越小,剩余寿元越多,那落得自然就少。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牙齿的形状,怎么有些像门齿啊!
他大感不妙,祭出法镜一看。
“啊!”
他失控叫了一声,随后紧紧闭上嘴,立即收起了镜子,并决定在新牙长出前绝不开口!绝不!
不过好在尝过了苦、酸后,终于来到最后一步了,真正的炼化风露。
剩下的风露也不多了,再等到时辰来到酉时,他一口饮尽,并控制着「黄极正戊煞」渐渐放开十二重楼,让风露缓缓流入。
“呼——”
内景小天地里刮起大风。
寒风,冷风,凋零之风,肃杀之风,催金裂石之风,灾疠五衰之风,这是一股远比「白眚无常煞」厉害得多的风。
不过程心瞻也早有准备,五府内景神齐动,掐印念咒,五府大放光明,抵御着衰风吹拂,同时各自分出一股力,化作五彩神华,庇护着绛宫。紫阙里有绛紫替命镜,黄庭里有龙虎金丹。
要害部位衰风一个都吹不进来。
筋骨由口齿代受过了,此时衰风也无意纠缠,只得去吹血肉,不过前有「黄极正戊煞」止风阻拦,后有「雨泽沛霖罡」一路滋润,这衰风虽然厉害,但程心瞻一步一步做足了准备,除了损失了一颗板正的门齿之外,倒也没有在他体内掀起什么风浪来。
在「黄极正戊煞」和各内景神的一路镇压下,这风渐渐老实下来,最后,随着风鸟神形显现,这风终于彻底臣服。
程心瞻给它取名为「素风凉天罡」,素为白,为秋,为金,为哀,但听起来要雅致委婉些,不然体内总是说吹着衰风,或是说灾疠五衰之风,总归不太好听,兆头也不好。
在风鸟的驱使下,安静下来的素风缓缓吹入了黄庭宫。
黄庭宫似一个炉鼎,里面一颗龙虎金丹熠熠生辉,在龙虎金丹的周边,围绕着一圈灰色的云朵。
这是劫云,昭示着程心瞻下一次金丹劫来临的时间。
此时,劫云和金丹之间尚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然在内景小天地里看着很短,但劫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则更为缓慢,缓慢到需要外界再春秋轮转五十二次,这劫云才能碰到金丹。
有些人想让劫云走的慢一些,有些人想让劫云走的快一些,而程心瞻,无疑是后者。
而随着素风涌入黄庭宫,吹在了劫云上,显而易见的,这劫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便快上了许多。
果真!
天时之风能吹天时之劫!
“哈哈!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始到金!哈哈哈哈——”
西川剑阁这间精舍里,响起程心瞻畅快的大笑声,经久不息。
(本章完)
第255章 白玉丛林,白蚁蛀地(月末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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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看着风吹劫云,认真估算了一下,劫云向金丹移动的速度快了足有五倍,这也就是说,他的第二次金丹劫就在十年之后。
程心瞻对这个速度很满意。
他又抽出一缕风来,送到右眼阴殿中,感悟其中蕴含的太阴法则。
这果然是一道了不得的天罡,此罡一来,尽管只有一缕,但「雨泽沛霖罡」、「重云遮天罡」、「紫火烂桃煞」、「北极寒光煞」、「白眚无常煞」全部被挤到了一边,端的霸道无比。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因为这次采风一共就得了五铢的罡露,所以在黄庭里显化出的素风也不多。尽管他只是抽出了一缕出来,但还是影响了劫云吹向金丹的速度,虽然影响很小,应当只是推后了十天半个月。
不过也由此可见,罡露的多少,对劫云的影响也很大。
程心瞻想起来,寒识和尚说过,西康修行「衰风苦」的很少,他晓得的就两个。
一个朽寿禅院已经被自己拿下,还有一个石梅古刹,在北方,现在投靠了白骨禅院。不知道这石梅古刹传承的又是什么风,是真衰风,还是取巧之风。
得去看看才是,而且从素风吹劫云这立竿见影的效果来看,还是宜早不宜迟。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收束心神,专心去体悟素风里的太阴法意。
【肃杀】、【灾疠】、【衰老】、【磨灭】、【死亡】,还有,【时令】、【流年】、【光阴】……
这道天罡里有天时的法意在,便异常的高深,但程心瞻结合自己化身为蝉的经历去感悟,也略有所得。
他缓缓睁开眼,再度望向窗外,太阴星几乎遁去不见,只剩下一条极细的银边,似乎随时会消失不见。
时间过得太快,自己是在廿二那夜采的风,月相下弦如锁,一个恍惚,今夜都到廿九了,月相由弦变晦。
是了,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连太阴星都尚有圆缺,更何况世人呢?那真是如朝露般短暂了,究竟要修到什么境界,才能说一声永寿呢?
他看着月亮感叹着,这时,他又忽然想起三十二年前,自己拜入三清山的那个晚上,在月光下和济虎道兄的问答,不禁洒然一笑。
三十二年前的自己凡夫俗子一个,尚有万丈豪情,如今都是余寿几百年的金丹羽客了,难不成还要有什么消沉之意吗?
想到这里,方才因体悟「素风凉天罡」而悄然生发的些许消沉哀愁之意,被他一扫而空。
他看着晦月,笑道,
“晦朔循环,终则有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这一刻,他忽地豁然开朗,解开了太阴法咒的第四个咒字。
【转】。
至此,得自师叔的太阴法咒八个字,自己已解一半。
第一个咒字,【显】,于满月时自己在摩崖山凿壁抄经,观壁如镜,显照自身时所悟。
第二个咒字,【锁】,于下弦月时自己夜观天象,见天地杀劫渐盛,掩星遮月,劫云如锁,羁绊着芸芸众生,感悟而解。
第三个咒字,【寂】,于朔月时自己炼化「北极寒光煞」,见漆夜无月,天地昏暗无光,万籁俱寂,有感而悟。
第四个咒字,【转】,于今夜观晦月,炼「素风凉天罡」,感晦朔循环,终则有始,得悟。
————
第二日,程心瞻出关。
他一出门,便发现许多人都看着自己,他眉头一皱,自己明明已经很注意了,出门后就没张过嘴,他们不应能看见呀。
直到他走出剑阁,来到广场上,正好遇见了同样要出门的吴玫,便被她叫住了,且听她道,
“云来,你可算出关了,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来找我打听你吗?”
程心瞻不解其意,以天枢穴发声腹语,
“怎么了?”
以他对肉身的精妙操控,这天枢穴发声倒是和他的口声差不多。
不过这可把吴玫吓了一跳,她指着程心瞻的肚子,连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心瞻便扯谎道,
“自己炼新丹,出了差错,试丹的时候麻了嘴,动不了了,最近便以腹语发声。”
吴玫没想到还能这样,便说,
“那你嘴巴严不严重,可要看医?”
程心瞻微微一笑,
“我就是医,不碍事。”
“哦。”
吴玫点点头,可这一下子被打了太大的岔,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说许多人找你打听我。”
程心瞻见状提示道。
“哦,对了!”
吴玫想起来,继续说,
“你怎么忽然跑白河口去了,还撞上了魔教偷袭,出了好大的风头,现在几个剑阁都传开了!”
程心瞻这才明白为什么到处都有人看自己。
“刚好在那边采气,听到动静后就过去了。”
吴玫于是道,
“那你是见到周轻云了,她的剑霞如何?”
“堪称收放自如,已达术之极。”
程心瞻道。
“嗯。”
吴玫点点头,在她看来,这就是很高的评价了,而她自己的问题她也知道,“放”字没什么问题,“收”字自己还得再深耕。
“对了,听说,叶道长把《太乙分光剑法》传授给你了?”
吴玫两眼亮晶晶看着程心瞻,许多人找自己就是想求证这件事,她自己也有些好奇。
如果峨眉真能把独家秘术传给一个东方来的散人,那就没理由不传给蜀中的门派,那峨眉这次属实就是大手笔,也没诓骗大家,大家也好卖力杀魔不是?
程心瞻没想到消息走的这么快,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点了点头。
吴玫心里有了数,便转头聊起别的话题,
“云来本事高强,你那两个童儿也都不简单呀。”
“是吗?”
程心瞻有些好奇,那两个小东西搞出什么动静来了?
不过,只见吴玫眼珠一转,却是又起了另一个话题,
“云来这是要到哪里去?”
程心瞻便答,
“不知道,准备出去瞎晃晃,见山观山,见魔杀魔。”
不过实际上,他是准备去北边雀儿山看看的,看看石梅古刹,以及打探打探白骨禅院的实力。
“云来倒是洒脱。”
吴玫称赞一声,但心里想着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若让他闲下来,那岂不是西川剑阁的失职?所以她便道,
“我正要去你那两个童儿所在的地方,若是云来有闲暇,同去如何?路上我再与你说说你那两个童儿的本事。”
“好!”
程心瞻欣然应允,去北边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去看看两个童儿也好。
于是两个人便飞身而起,并在吴玫的带领下往北方飞去。
程心瞻有些意外,便道,
“是在北边?什么位置?”
吴玫答说,
“不远,就在金沙江上游东岸,在白骨禅院以南,两者相离不过两百里。”
程心瞻点点头,那离石梅古刹也不远。
“前些日子,就是你上次离开剑阁的时候吧,人英给他们在阁里挂了名,安排他们去「白玉丛林」。
“毕竟两个童儿年纪还小,又未结丹,不像云来你这般哪里都能去。所以人英没让他们独行,安排和剑阁弟子一起结伴出去的,是江师叔,哦,就是醐清师叔带的队。”
吴玫解释说。
“嗯。”
程心瞻点点头,严人英做事确实稳妥,他且问道,
“「白玉丛林」又是个什么地方?”
吴玫便解释说,
“那可是个大魔窟,那里有很多魔寺聚集,不过他们的寺庙都是用巨大的石头垒起来的,他们把那一片叫做「白玉丛林」,我们是习惯称「石垒山」。”
程心瞻听着神色一动,便问,
“垒石?那些魔僧自己垒的?”
吴玫点点头,说,
“不错,那里的石头极大,小的几千斤,多的数万斤,都是他们自己垒上去的,不光如此,他们没事身上就背个石头,管这叫修行。”
程心瞻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修八苦中的「负石苦」的。
吴玫继续说,
“石垒山很大,石庙也多,人在里面就像蝼蚁,石上都刻着符纹,组成了阵法,进去了那片地方就像进了迷宫。
“那里面藏着的魔头很多,算是除了悬心寺和白骨禅院之外的一股大势力了,所以他们才敢称丛林。”
程心瞻心里有数,他听寒味和尚说过,西康八苦法脉,最好修行的就是「负石苦」了,因为西康别的不多,就山多、石头多,于是自然修行的人就多。
“我们西川剑阁老早就盯上石垒山了,打了许久了,直到现在也未曾彻底诛灭,但同时又因为摸得熟悉,所以也把此地当作了轮战之地,从蜀中过来的、没有除魔经验的弟子基本都会让先来这里,这里人多,也好照看。
“你那两个童儿在这里表现就很亮眼,在二境里是数一数二的,让醐清师叔都赞不绝口。现在,两人都有了名号。”
“哦?”
程心瞻微微一笑,腹道,“什么名号?”
“白龙童子人称「掷山君」,其力能拔山远掷,炤璃童子人称「流金君」,其火能流金铄石。”
“哈哈哈——”
程心瞻险些大笑张口,咬紧了牙这才忍住,好呀,一手养大的小猫小狗都闯出名号来了。
“守玫再快些,我要早些看看二君的本事!”
“哈哈,敢不从命?”
两人散去身形,施展剑遁,一个化霞,一个化火,倏忽远逝。
————
两道遁光沿着金沙江一路北上,纵飞五百里后,要到地方了,两人又从遁光返还身形。
程心瞻也意识到吴玫口中说的石垒山很大,到底是指多大了。
那分明是把百多座白龙旗山丢一起了!
那些巨山极高,直插云霄,摩天碍日,万仞穿空。
而且不像西康一般的高山,山顶上是皑皑一片,山腰山脚是绿意盎然。此处不同,顶上冰雪覆盖,山腰山脚却也不见植被,是通体的白,仿佛一根根擎天白玉柱。要说那些魔僧自称是「白玉丛林」,还真不是自夸,可谓是贴切的很。
这样一片白玉丛林,矗立在鎏金流火一样的金沙江畔,金玉交辉,真是壮观的很!
他又想咏诗了,不过这次被他生生忍住,毕竟咏诗总归是雅事,用肚子咏出来感觉不太好。
等到两道遁光再飞近些,程心瞻便发现了更为壮观之处,那些山并非天生造物,竟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巨石垒起来的!
“这些山全是垒起来的?”
程心瞻惊道。
他本以为吴玫说的垒石成寺是在山上或者山下开山凿石,再垒石成寺,但没想到她说的是垒石成山,再以山为寺!他也没想到,吴玫口中的巨石是这般的巨石!
吴玫点点头,答道,
“不错,那里原本是一块平地,是那些魔僧垒了几千年,才垒成了这样的山林,而且他们几千年了,从未停过,直到我们这次开始围攻绞杀。”
程心瞻此刻有些佩服这些魔僧了,不过他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有些不理解,便问,
“要垒这样的山,那这些魔僧还要虏夺圈养凡人吗?凡人能为他们做什么?不说负石了,怕是在石上都寸步难行吧?”
吴玫这时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虏夺圈养凡人。”
程心瞻脸色变了,沉声道,
“那算什么魔人?”
如果人家只是老老实实垒自己的山,那玄门喊着除魔卫道的口号来杀人就不对了。
吴玫看着程心瞻,解释道,
“他们不杀凡人,但却比一般的魔头还要恶。他们垒了几千年的石头,云来以为这些石头怎么来的?
“他们挖地脉、切水脉、断山脉,再把山上的植被林草、飞禽走兽、虫蛇鱼虾全部烧干净,只留一座光秃秃的山,再把大山分成巨石方砖,扛到这里垒起来,搭建他们的白玉丛林,他们管这叫,‘修行’。”
吴玫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我们则是管这些魔僧叫「白蚁僧」,他们是彻头彻尾的蛀虫,只顾自己的修行,目无余物。我见过数千年前西康的图册,那时,比现在要美丽的多。”
程心瞻听闻后稍作沉默,最后点点头,
“是魔僧,是该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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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书友们好,运营说我每次月票活动整的太官方,太生硬,这不好,让我跟大家说说话。
这难倒我了。
我是一个懒而怕麻烦的人,第一次搞活动的时候,因为是新人新书第一次搞活动嘛,所以就写的比较正式,然后每个月就复制过来照抄,只改奖品别的不动……
自打写小说后是更懒而怕麻烦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工作外,那不是在构思小说就是在写小说,基本上是无缘节假日和娱乐活动了。
每天保证更新真的很艰难,我不是打字慢,我纯属是想的慢,想情节,想逻辑,想地图,我感觉一天写出完整的一章真的难,不知道那些天赋怪是咋做到写那么多字的……
再说说最近的情节吧,来了西康,也就是现在的川西和xz东部,其实是加速了的,原本计划在东边还要再待一段时间,身份境界再高一些再过来。
不过大家都在说挂着蜀山的名不写蜀山很奇怪,我就提了一下速。
西康其实是适合写神话仙侠的,因为这里对中原来讲很神秘,很偏远,没有太多凡人居住的痕迹,所以飞天遁地的神迹可以放开了写。
但是也很难写,每天要查的资料很多,大家看到现在,应该能发现我写的东西都是有现实原型的,我觉得这样更真实,也能向大家展现祖国的地大物博和数不胜数的志怪故事。
所以我会适当写景,有人会说我水字数,但是仔细看会发现,我写的景是没有重复的,都是根据真实的景加工来的。
这本书也是我的游记,我的地书。
这很有趣,程心瞻每到一个地方之前,我就查当地的地理地形和神话传说,相当于我也去了,那各位读者也去了。
目前来讲,西康出现的所有势力都是有原型的,白龙旗山是贡嘎雪山,寒味湖是措普湖(古冰川),风蚀岭是铁匠山(常年大风),白骨禅院是在雀儿山,悬心寺在怒江业拉山,白河口就是白河口,就是九曲黄河第一湾。
找这些地方就很麻烦,因为位置得合适,意象也得合适,但是找到合适的之后又很开心,并再次感叹祖国的地大物博。
川西是很美丽的,也希望大家可以来看看。
也有人说地图小,我感觉真不小,值得写的地方根本写不完,反正这本书肯定写不完,也不知道要写多少本才能写完祖国的大好河山。
行了,感觉写的不少了,这次闲唠就这样,下面说一下月票活动,具体内容老规矩了,我就不复制了,奖品是蜀山镇世地仙纪念版茶具礼盒60份+秋水剑5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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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6章 垒石求佛,雪山狮驮(56K字求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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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抵近白玉丛林跟前,便更能体会到丛林之大,人之渺小。
也就在这一片白玉丛林的边上,金沙江里,停着一座巨艟。巨艟桅杆上的旗帜高高挂起,迎风招展,上面绣着峨眉金顶的图案,在阳光下分外显眼。
这就是西川剑阁攻打白玉丛林的临时据点了。
因为是旷日持久的大战,剑阁玄修要轮番上阵,换下的玄修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回气、砺剑、休息,要是每次都回剑阁,时间就浪费了。
这巨艟周围偶有遁光起落,往返于巨山丛林与此处。
“这里有多少人?那山里又有多少魔僧?”
程心瞻问。
吴玫回答说,
“现在人不多了,艟上常驻五十人上下,搜山的也是五十人上下,刚开始的时候,这里最多有四五百人同时攻山呢。
“至于魔头,一开始的时候有千余人,现在还有两百多,不过这两百余人藏得很深,在石山里躲着不出来。
“现在问题就在这,他们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们也只得进去一座山一座山的搜,所以耗费了许久的时间,而一旦遇见了,就是短兵相接,也得小心。”
程心瞻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云来,你不好奇我们为何不轰山把魔僧赶出来吗?”
吴玫主动发问。
程心瞻笑了笑,指着金沙江说,
“如何敢轰山,这任一座山塌了,金沙江都得断流或是改道,我想即便是峨眉派和碧筠庵,处理起来也很麻烦吧。”
吴玫笑着点头,心道云来就是云来,往常许多蜀中来的新人都要问上这么一句蠢话。
她接着为程心瞻介绍这白玉丛林,
“虽然这些石头一开始都是普通的顽石,这些和尚更是跟脚浅薄,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仙阵护山。但云来你仔细看,这山上的每一块石砖上都密密麻麻刻着经文符咒,这都是数千年来,无数的魔僧手刻上去的。
“历经数千年的加持,这些经文符咒侵染着山石,也让这些山石变得极为坚固,每一座石垒山也是浑然一体,这也是每座高山都历经千年风吹雨打不倒的缘由。
“不过呢,这些山能扛得住天象和二境的折腾,却挡不住三境的法力,所以等会要是云来一时手痒,可得收着点力。
“魔僧更是如此,他们视这些石垒山为圣山,说是只要垒的足够高就能通到佛国里去,所以他们既不敢用全力打这些山,也不想离开这些山。
“实话说,这给我们除魔提供了不少便利,如果他们一开始就逃,其实我们不好拦,可他们不舍得放弃这片白玉丛林,只是稍作犹豫之后,便被我们全部包围了。”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那这里面的三境魔僧还多不多?”
吴玫摇摇头,
“不多了,因为本来也不多,现在应该就三四个了,不然也不会让大量的二境弟子过来试手。
“而从之前打探来的消息看,这里面三洗之上的魔头一共只有两个,一个五洗主持,叫做含山大师,一个四洗讲经,叫做净石大师。
“这里的主持在一开始攻山的时候露了面,就被人英用「仙槎」杀了,倒是四洗的那个一直没找到,应当是还躲在里面。”
“「仙槎」?那是什么?”
程心瞻听到了一个之前没听过的词。
吴玫解释道,
“仙兵,和紫青一样的仙兵飞剑。”
程心瞻点点头,暗自记下了。
“你在这等我吧,不必来,我先下去问一下你那两个童儿在不在。”
吴玫说着,便从空中落到巨艟里。
只一会,她就又飞出来了。
“不在里面,昨天他们才轮休完,今一早又进去了,那我们也进去看看?”
程心瞻自然说好。
吴玫便又说,
“云来既然来了,可不能白来,里面还有一个四洗魔头,不知……”
程心瞻笑着点头,
“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
吴玫要的就是这句话,笑着领程心瞻往白玉丛林里飞去,嘴上还道,
“其实我们西川剑阁的秘术也很不错的,正是万里飞虹拿手的「天光化虹术」,不知云来可有兴趣。”
“若是有这个机缘,自然乐意之至。”
两人往白玉丛林里去,程心瞻感觉像是走进了巨人之国,远看看不出来,还觉得都是山,但真正走进来后,便能清晰看到巨石堆砌的痕迹,那些巨石上的每一个经文的刻痕,都比人大,给人的感觉极为震撼。
而且这石头堆积并非全是紧密对合的,错开留着有很多孔洞,孔洞远看看不见,近看却是有数丈高。
“这里头都是空心的。”
吴玫说,
“云来可以把这些石头看作墙,每座山就是一个屋子,那些洞就是窗户和门,里面另有乾坤。”
程心瞻赞叹,
“这真是一个奇迹!”
“是。”
吴玫应着,
“这些和尚法力不太行,但这下苦工的功夫却是少有人能比得上。所以我们斗法都收着力,除了怕影响金沙江,这样一片石垒山,我们也不想毁了,等此地收复后,这里就可以直接住人,开宗立派了,以后也算是西康一大奇景。”
程心瞻点点头。
现在这片石垒山外围已经被肃清干净了,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且这些山上都被贴上了巨幅符咒,这些符咒交织成阵,发出粼粼的波光把山笼罩着。
“这是做什么?”
程心瞻指着那些符阵问。
吴玫便解释说,
“方才说了,这里日后肯定不会闲置,不过我们玄门如果要住进来,那这满山的佛经就碍眼了,这是专门用来消磨石上佛经的,同时也是在以玄门法术重新加固这些石垒山,另外,也是在做提醒和标记,这样的山都是搜干净了的。”
“这里到底有多少座石垒山?”
程心瞻问。
“九十一座,但是这么久以来,我们已经清完了外围的七十二座,还有里面一十九座尚在搜查。
“这些蚁僧垒山的本事是在一直进步的,越往外、越新的石山,越高,所以我们从外往里搜,是越来越快的。”
两人继续往里,像是两只蚊子在最壮丽的佛寺中飞着。不久后,程心瞻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和法光。
他看见了吴玫所说的剩下的那十九座石垒山,上面没有标记和水光法阵,反而是石上刻着的佛经很是耀眼。
现在,其中两座石山里面都传来打斗的声音,有五彩的法光从那些洞口照出来。
“现在人少了,他们应该是分成了两队,一队探一座山,另一队还是醰白师叔带队。”
吴玫解释着,
“就是不知道你那两个童儿在哪座里面。”
程心瞻看了看,然后指着左手边的那座,说,
“这里。”
“哦,为何?”
他笑了笑,说,
“一看便知。”
于是,两人便往那座山飞过去,落到一个洞口里。
程心瞻往里看才发现,这些石山里面也刻着很多经文,这些经文发着柔和的白光,把石山内部也照的很明亮。
石山里面中空,有很多石柱,像是山里面长着一片笋林,而在石柱之间,他便看见一群道士在追着一群和尚打。
这其中,他看见追的最凶的就是三妹,她骑着一条由赤火金星凝成的烟龙飞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一扇就是一道金烟。
方才他就是在外面看到了烟光才笃定两个童儿在这的,狻猊的烟火神通,可不多见。
白龙则是要稳重许多,手里握着一根镔铁棍,踩着风守在三妹身边,警惕的看着四方,以防哪个石柱后面会突然钻出人来偷袭。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被追的四散逃的魔僧,都是二境之下,只有一个结了丹的,但身上还没雷劫的味道,未曾洗丹,也没什么威胁。
他还看到醐清,没有参与追杀和围剿,在一个石柱顶端站着,照看着那些小的,而醐清也察觉到了他。
两人相视一笑。
程心瞻静静看了一会,看着炤璃和白龙合力围杀那个金丹,打得很有章法,心想着是该给两个孩子留意留意罡煞了。
“走吧,这里就交给他们。”
程心瞻对吴玫说。
于是两人便飞离了此处。
“云来,那我们分头去探那些还没搜过的石山,给晚辈们探探路?”
吴玫说,这也是这次剑阁派她过来的目的。
程心瞻自然说好。
于是两人分道,一人挑了一个石山进去。
程心瞻进了石山后,便先飞到顶上最高,再慢慢降下来,一边运转瞳术,碧睛照彻之下,隔石见人,魔头根本无所遁形。
随后一直到了山底下,一共就看见了几十个躲在石缝里的魔头,都是一二境的,他也没管,看完之后就走开了。
如果有比他高出几个小境界的,比如说六洗以及之上的水平,屏息匿迹之下,是有可能逃过他法眼的,但是峨眉的消息又说这里没有高境的魔头,那也就不必格外小心了。
随后又一连看了三座石山,只有一个里面有一个一洗的,程心瞻还是放任没管,魔修根基浅薄,金丹驳杂,一个玄门金丹带队看管,加上一群二境,也足够应付了。
直到他进到第五座山,紫阙里伏矢突然叫了一声。但也是仅仅叫了一声,便没再有所反应了。
莫非那个四洗就在这里?
程心瞻警惕起来。
他念头一动,「幽都」从他泛着碧光的右眼里飞了出来,化作剑光绕着他盘旋。
他还是从山顶一路往下搜寻,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别说金丹气息了,就是一个一境、二境的人影都没看到。
似乎是一座空山。
可伏矢不会平白示警。
他落到山底,这里也是用巨石铺成的地砖,不过他发现了一个特殊之处,其他石山底部,虽然也铺着砖石,但是底部砖石上是没有经文的,只有山的内外壁和石柱上有,但在这座山里,底部也刻满了经文。
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看这里的经文也是用藤文写的,便想认认看,可是这些经文刻字太大,他站在砖石上发现刻字的沟壕自己都可以躺进去了,实在无法得见全貌,于是他又只好上飞。
大概离地有三四十丈后,才看的清楚。
他读着读着,脸色就变了。
这不是经文,而是一篇记述,记述了白玉丛林选址在此处的原因!
修行「负石苦」的僧人,认为在石头上刻画经文是最能让经文长久保存的手段,把这些刻有经文的石头垒起来,垒的足够高,那么就会到达佛国。
但是,要想到达佛国,还需要一样东西。
一位神使。
在古西方佛教中,认为可以指引僧侣达到佛国的神使有三位,绿鬃雪狮,六牙白象,五色孔雀。
只有在这三位神使愿意驻足的地方垒石,才能抵达佛国。
所以在几千年前,这些僧人在一边挖山刻石准备着,又一边到处寻找神使。
而在这三种神使中,五色孔雀是最不用想的,世间有蓝孔雀、白孔雀,但谁也没见过五色孔雀,那是远古神灵,据说在第一次神仙杀劫时现过身,此后就再也没人见到。
至于绿鬃雪狮和六牙白象,虽然也都是传说中的灵兽,但是借假求真这种的东西也不是只有道门会,古西方佛教也会。
口生多牙的白色大象和杂生绿毛的白色狮子,找起来应该没有五色孔雀那么难。
最初的僧人是这么想的,但是,世间诸般神形,都有存在的法理,他们找到过四牙白象,八牙白象,六牙青象,但就是没找到六牙白象。狮子也一样,找到过金鬃白狮,黑鬃白狮,还有纯绿的狮子,但就是没找到过绿鬃雪狮。
他们最后等不及,经石都准备许多了,于是想过用类似神形的狮象抓来替代,比如说把八牙白象敲下两颗牙齿,再驱赶它,看它愿意在哪里歇脚。
当时都准备这么干了。
不过,就在这时,另一批挖山取石的人在金沙江畔开凿一座雪山时,发现这座雪山已经诞生了山君。
所谓山君,就是山石得道的怪。
妖、精、鬼、怪,人将这四种异类是分的很清楚的。
【妖】是蠃、鳞、毛、羽、昆一切飞禽走兽得道,三猫程炤璃就是妖。
【精】是草、树、、藤等木属得道,人参白庸良就是精。
【鬼】是魂、骨、尸等死物得道,行尸龙伯炎就是鬼。
【怪】是金、石、火、水等无命之物得道。
妖、精、鬼、怪这四类之中,怪是最难得道的。最常见的怪,是金石器物经过人之炼化,调解阴阳,诞生出器灵,那么器灵也可以称为怪。
但是怪的灵智是很难健全的,比如「桃都」,离仙兵也只差一线了,但是器灵的灵性也就是小孩子水平,而这都属于是很罕见的了。
而自然天地中的怪,则更为罕见,这种怪因为太难诞生,是天地稀缺之生灵,所以在上古时,自然诞生的怪会直接被封神。
金石之怪则被封为山神,水之怪则被封为水神,火之怪则被封为火神。
到后来,不再封神了,那么这些怪就有了别的称呼,山君,水君,火君。
而且天地间不再封神后,这种怪出现就更为难得了,人们要是发现了,那定是要好好供养的。
因为怪的寿命极长,尤其是山君,有金石之性在,就算未经修行,也有仙之寿数,所以只要一心引导向善,加以教化,那即便是在世宗大派里,也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程心瞻知道,自家就有一位山君——夔山君。
他老人家不知是在闭关,还是在打盹,反正一个甲子已经过去了,也没见其动弹一下,全宗都是他老人家的晚辈。
在这样的寿数面前,蛟龙都要逊色三分。
而在几千年前,一群魔僧在挖山开石时竟然发现了一位山君。
兴许是山君都喜欢打盹,这位山君当时也在打盹,忽然之间被挖断了地脉,这才惊醒,那自然是勃然大怒,从山中飞了出来——
一尊绿鬃雪狮。
不错,夔山君是单爪单角紫鳞夔蟒神形,而这座西康雪山山君恰巧就是魔僧们苦求许久的绿鬃白毛金睛雪狮神形!
不过这头狮山君却没有夔山君的运道。
夔山君生在三清山中,得灵气滋养,由一座形似巨蟒的孤峰得道,一启灵就被三清山的高道们悉心教化栽培,境界飞速提升,还做过枢机山的山主和一段时间的副教主,境界高深,威风八面。
而这位狮山君是西康高原一处地脉灵眼上孤零零的雪山得道,启灵后一路懵懂修行,也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成一个金丹,还被一帮魔僧找上了门,猝不及防被挖断了地脉,伤了山体。
狮山君运道不好,可那帮魔僧却自认得了天命,忽然之间见了雪狮,大喜过望,还以为是佛陀垂怜指引,派来了神使。
不过魔僧们想要顶礼朝拜,可他们却实实在在断了人家的根基,伤了人家的元气。狮山君大怒,哪里管你在顶礼朝拜,自然是乱杀一通。
而这群修「负石苦」把脑袋都修成石头的魔僧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这雪狮怎么都不肯罢休,那股子拗性上来了,认为适合垒石的圣地已经找到,就在此处,随即一不做二不休,把整座雪山都给挖平了!
雪狮虽然是山君得道,皮糙肉厚,但是终究只是金丹修为,又无法统传承,只是一身蛮力,连出生道场都被人断脉平山,元气大伤之下最后自然是被那群魔僧给镇压了。
所以此刻,程心瞻所在的地方,就是狮山君出生雪山被荡平的地方,而在这座石垒山的地下,就镇压着那位狮山君!
这座石垒山,被魔僧们称作「狮驮寺」,意味着此地会被雪狮所驮,飞往佛国,是整片白玉丛林的核心,也是严禁踏足的禁地,数千年来,只有历代的白玉丛林的主持在此修行,看守着雪狮。
而这一代的白玉丛林的主持唤作含山大师,刚露面就被手持仙兵的严人英一剑杀了。
而真正让程心瞻色变的是,这篇记述里还说,为了镇压雪狮,几千年前的魔僧们特意创了一种禁锢法咒,并以经书的形式传授给徒子徒孙,让其刻在石垒山的石壁上,以群山石寺镇压山君雪狮。
如此几千年下来,石山垒了一座又一座,越垒越高,禁锢法咒也被刻写的越来越多,所以这么多年来,被镇压的狮山君也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动静。
但程心瞻却想起来,方才走近白玉丛林的时候,有看见西川剑阁正在张贴符咒磨灭山上的经文!而且一共九十多座山,西川剑阁已经化掉七十多座了!
这时,他终于知道伏矢为何而鸣叫了。
“吼——”
也就在他明悟的时候,一声怒吼咆哮从地底传来,顿时地动山摇。
(本章完)
第257章 狮子无畏,元灵显威(月初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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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声狮吼,响彻白玉丛林。
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群山石塔都在摇晃,但这时,石山上的经文又自行大放光芒,把所有的石砖都连成一个整体,山虽然在摇晃却没有塌下来。
不过眼见动静越来越大,石山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敌袭!”
“敌袭!”
外面传来玄门弟子的大叫声。
“在哪?”
“敌人在哪?”
有人响应着。
“哪里有人?”
“是不是地龙翻身?”
有人猜测着。
“呔!魔头往哪里逃!”
“呀!魔头都出来了!他们要跑!”
“啊,金丹!”
“是净石老僧!”
有人惊叫着。
“拦住!快拦住!莫要走脱了!”
“小心些!”
“要塌了,山要塌了!”
“完了,这边的山开始在落石!”
“……”
许多人都在叫喊着,听起来乱做了一团,程心瞻也听见了醐清和吴玫的声音。
“轰——”
又是一声更大的巨响。
程心瞻便看见地面上铺的巨石似乎是被地下的东西猛捶了一下,应声就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而此时,石寺内壁上篆刻的经文也愈发耀眼了。
“轰——!”
紧接着又是一下,这一次,山寺地上的砖石彻底崩裂粉碎,四散纷飞。砖石崩飞后,可以直接看到地面,地面已经出现了裂缝,不知道有多深,裂缝里散发着白光。
刻着山君来源的地砖已经粉碎了。
最后一个知道山君来源的丛林主持含山大师已经死了。
这可是一位山君!
程心瞻紧盯着地面,然后他忽地放声大喊,
“醐清!酡颜!我这里塔下镇着金丹大妖,是它在作怪!我来对付大妖,你们不必管,去稳住石山和拦杀魔僧!”
一两息后,外面便传来醐清散人和吴玫的回应,
“好!”
“你自己小心!”
稳住了外边,程心瞻又看了看这座摇晃的石山,心想与其让山君在地下折腾,牵连到他处,不如主动将其放出来,在塔里好好谈一谈。
于是他手掐一个诀,念道,
“荧惑帝君,流火飞星,落!”
塔内忽然就升起了火云,无数石墩大的流火飞星显现,往地上砸去,把刻着山君来历的石砖彻底烧融。流火飞星轰击着地面,但是却不伤山寺石壁分毫。
“吼——”
又是一声更为清晰的狮吼从地底传来,饱含愤怒。
下一刻,尘土飞扬,乱石四射,一个庞然巨物从地底冲出,沐浴着流火飞星,直冲向程心瞻。
而此刻,程心瞻也终于看见了这位狮山君的真面目。
这是一头水牛大的雄狮,浑身毛发只做二色。脖子一圈鬃毛、尾巴上的尾毛以及四蹄上的毛发,都似火焰一般蓬松飞扬,但是颜色却是那样的明亮的深绿,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颜色,明亮的像是水里的碧甸子,深沉的像是雨后碧翠的青松。
而除此三处外,狮子身上是纯色的白,像是千万年的山顶积雪,没有一丝杂色。
很少见到绿白二色的毛发相间,这样浓烈的色彩对比出现在一头雄阔的狮子身上,竟然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是有种别样的神圣祥和。
静看,像是雪后的松林;动看,像是融冰的春河。
狮子四蹄踏空向程心瞻奔来,张牙舞爪,怒目圆睁。
雪狮爪牙如羊脂白玉,洁白润泽,口舌却是血肉之躯。狮眼瞳仁金黄,外圈环着靛青虹膜,精光四射。
程心瞻看着有些意外,因为记述上说,这雪狮现身的时候,小山大,二三十丈高,端的神威无匹,现在却小成这样,几千年囚禁镇压,也不知损耗了多少精元。
“道友!且看现在是何时,面前是何人!当下是何处!”
程心瞻喝道,提醒着山君莫要认错了人。
不过他喊这话却是没什么用处,这狮子灵智本来就没多高,被断脉毁山后,又被关押囚禁地下数千年,此刻一朝得脱,哪里能听进去程心瞻说什么,只想把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部摧毁掉。
不过程心瞻有所预料,也有所准备,只见他手掐一个剑诀,嘴上轻道,
“云锁千峰。”
于是,本是一团朱紫剑气的幽都飞剑骤然散作万千剑丝,华丽璀璨的剑气像是狂风暴雨卷着姹紫嫣红的落,涌向雪狮。
如果要是让叶元敬或者是周轻云见到这一幕,估计是要惊掉下巴了,这一式剑法有多难练她们是最清楚的,在叶元敬的悉心指导下,以周轻云的天资,直到如今还无法熟练施展。
而程心瞻得到《太乙分光剑法》不久,按理来说,无论他的天资如何奇绝,即便他已经入门分光剑法,但也绝不可能现在就能施展「云锁千峰」这样的招式才是。
然而,化身为蝉,十七年幽暗地下,足以让程心瞻把《太乙分光剑法》演化无数遍了,而以他的元神之力以及在观想一道上的卓越悟性,脑子里既然会了,那上手就差不了太多了。
此刻,他剑诀一指,万千流光溢彩的剑丝便涌向雪狮。
雪狮虽怒,却不傻,见漫天的剑光袭来,连停下急冲,再次蓄力张嘴,发出一声怒吼。
“吼——”
这声狮子吼,带上了法力神通,比之前任何一道声音都要大,虚空荡起波纹,同时有风雪从狮子嘴里涌出,迎面吹向剑丝。
而雪狮不愧是天地间少有的得道山君,被毁山重创、被千年镇压,此刻仅一道神通竟然正面化解了程心瞻的分光剑法。
不过雪狮此刻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是当它看见了山壁里的佛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再度变得狂躁,它不去扑程心瞻,一扭头,想去推山。
而程心瞻岂能让他这般泄愤,此山位于白玉丛林正中间,要是山塌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丛林都要塌,那金沙江将彻底断流。
“曌!”
他运转阳明云堂罡气,施展了「大日光明咒」。
下一瞬,山内光明大作,仿佛日在山中。
雪狮被骤来的强光刺伤了眼,吃痛大叫,被激发凶性,凌虚踏空,调转方向,再次朝着程心瞻扑来。
“镇!”
程心瞻喝念咒语,浩瀚绵延的白龙旗山虚影在石寺中显现,雪顶、山松、大江,甚至杜鹃、雪莲,都分毫毕现。
他的元神历经雷劫淬炼后,再施展这些咒语,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这道白龙旗山虚影虽不像真雪山那般高大,但是那股雄峙巍峨、横断东西的【势】是在的。
只不过山君是雪山里诞生的狮怪,又被山石压了数千年,此刻见雪山落下,丝毫不见惧怕,不退反进,迎着山就顶了上去。
“咚!”
似是天雷震响,好像地陷山塌,山影和山君正面对冲,一个要盖压大地,一个要掀开束缚,甫一接触,霎时间烈光迸射,法力余波四散飞溅,化作万千金蛇,当空乱舞。
程心瞻自然不能让乱舞的金蛇打到石壁上去,又变换手诀紧接着再念了一个咒语,
“陷!”
这一道咒语最初他理解是用来困人的,是「陷土咒」,曾经以此咒陷过李英琼、抓过木精。
然后随着境界的加深和对【宇】的理解,便发现这道咒语最大的威力是作用在虚空上,也即是「陷空咒」,他又以此咒陷过海外魔头和曹烬。
现在,程心瞻的眼界和境界有了更高的攀升,所以对此咒的用法便不再拘泥于人了。
此时,他一声喝令,周遭的法光开始扭曲,虚空涌现黑光,像是出现了裂缝,把山影与山君对撞的法力余波都陷了进去。
但与此同时,狮山君却没有被【镇】字咒压下去,反而是顶着群山虚影往上走,山影也在激荡的法光中逐渐变得暗淡。
程心瞻也靠这一下也摸清了山君的修为,自己是高品金丹,法力胜过同境许多,却在角力硬拼中被此怪逼退,那便可以猜测,在被镇压千年之后,单纯以法力来讲,此怪还是有三洗或是四洗的修为,只是好在这狮子手段不多,只会用神通和蛮力。
而【陷】字咒虽然每一次使用都出其不意,效果显著,但对元神和法力的损耗也颇大,【镇】字咒也是一样,此时程心瞻便能感觉到,体内的法力在飞速的损耗。
他知道拖不得了,一来山君来历不宜走漏,二来狮山君横冲直撞,自己却还要收手兼顾石山,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于是,等到狮子终于掀翻大山,再度扑过来时,他居高临下,左眼中金光一现,「桃都」飞出,并化作一团金闪闪的无形剑气。
程心瞻手中变咒诀为剑诀,直指飞来的狮子,
“金丝曜缕!”
随即,「桃都」便也散作万千剑丝,但与「幽都」的姹紫风雨不同,「桃都」化成的剑丝,每一根都金光闪闪,耀眼夺目,每一根都笔直如尺,细微如发,真像是一道道炽烈的午阳明光。
这是他仿照叶元敬「和光同尘」创出来的剑法,剑与光合,但却要更霸烈一些。
此时,「桃都」化为万千缕太阳金光,带着阳火神威,又隐匿在阳明云堂罡的明亮罡气,照向狮山君。
这一招让整座塔内只做明晃晃浑然一色,狮山君想避其锋芒,可是太阳之光照落,万物无所遁形,这狮子又能躲到哪里去?
山君想故技重施,以狮子吼震落剑丝,可是「桃都」剑丝与漫空的光、火融为一体,又哪里会受影响,扎扎实实照刺在山君身上。
“吼——”
山君再次大叫一声,这一次却是哀嚎声。
一剑之后,被关押千年的狮子彻底清醒了。
“山君,可能听进去话了?”
程心瞻以元神之念道。
雪狮明显是听懂了,立足虚空,仰望着程心瞻,眼中是又恨又怕,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了。
程心瞻继续道,
“山君,距离你被镇压在此,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之久,当初囚禁你的那群魔僧,都已经死透了。现在,我道门已经把那些魔僧的徒子徒孙都杀了,这片镇压你的石山也被我们抹去了经文,所以你才能脱身。”
山君听这话,将信将疑,不过它却能分辨,眼前人的手段与当初镇压自己的那群人,确实大不相同。
“那你让开,放我离开此地!”
山君终于回应了程心瞻,同样以元神之念回道。
不过程心瞻听见这话却是摇摇头,
“山君,与你说明白,你的来历现在只有我知道,但外面还有很多人,都是蜀中玄门的人,贫道不知你被镇压前可曾听过蜀中玄门的威风,但贫道敢保证,你要是现在出去,必定要被人拿下。
“如果你山君的身份没有被暴露,那他们只会当你是个祸乱的妖兽,必要当场杀你。若得知了你山君的身份,必要抓你去做个灵兽坐骑,看护山门,要是遇上个心狠些的,恐怕还要被抓去炼进器里,只能做个器灵。”
狮子在听到“玄门”二字时眼神就是一变。
程心瞻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既然知道,那就能少费口舌了。
“贫道是游历来此,与玄门结识,实际上却是来自东方大教,家里亦有在世山君。你要是想治好这一身被断脉毁山落下的伤,以及想在山君一族上的修行有前辈指引,且跟随贫道一段时日,等回了山门,我便求家里的山君长辈,治了你的伤,教导你修行。”
程心瞻诚恳道。
“哼,跟随你,那不还是做个坐骑,你和玄门一样,就是说的好听些!”
雪狮显然是不信,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程心瞻的元神传音,大吼一声后再度扑杀上前。
程心瞻见此怪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便只好再上些手段,他手上掐「救苦破狱往生印」,步罡踏斗,口念,
“凄凄黄泉,茫茫冥渊;
魂灵归来,莫涉忘川!
地狱阴魄听真言!
太乙慈光引魂还,
天尊乘狮破幽界,
九头吼开生死关!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醒来!”
这是太乙救苦法统中呼魂醒灵的咒语,当时他在天鞘山里唤醒龙伯炎用的就是这一道咒语,然而,此时,他却对魂灵健全的狮山君用了。
这当然不是他用错了,是因为他在施展此咒时,身前会显化太乙救苦天尊坐骑九头青狮子的虚影,咒语最后的“醒来”二字更是伴随着青狮的九头齐吼。
这绿鬃雪狮山君固然是天地间了不得的狮子神形,跟脚很高,更是被古西方佛教视为祥瑞灵兽,可是他跟脚再高,又岂能高的过东极青华天的九圣元灵去?
元灵显圣,九头齐吼,这雪狮见着了真正的狮灵,天下狮子神形的圆满臻境,顿时被神威所摄,气势全无,法力滞停,当空跌落下去,砸得尘土飞扬。
雪狮狠狠砸在地上后,犹自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看见了什么,他强忍着内心战栗,勉力抬起头来,想要再看一眼,便见圣影已经散去,那个道士缓缓飞下来,停在了面前。
此刻,飞剑「桃都」依旧维持着剑丝之态,回到程心瞻身后,呈辐散状环绕,仿佛万千神光拱卫着他,衬得他好似一位临凡的神灵,他垂目望着狮子,口道,
“大道殊途,玄门小修的坐骑是坐骑,救苦天尊的坐骑也是坐骑,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本章完)
第258章 坎离福地,观玄之观(月初求票)
第258章 坎离福地,观玄之观(月初求票~)
白玉丛林的讲经大师净石和尚有四洗修为,修「负石苦」,一身气力堪比龙象,不好对付。
尤其是自知已到绝境,这和尚一招一式都是用尽全力,状如疯魔。
不过好在西川剑阁对这位四洗魔僧也一直有所防备,此地时刻最少都有两位金丹值守,时常还有支援。
今日便巧了,看顾二境的两位值守金丹就是出身碧筠庵的醰白、醐清两位长老,而今日来扫荡支援的又恰好是碧筠庵的当代大师姐,人称「女飞熊」的吴玫。
三人同出一宗,配合得当,当即结成一个剑阵,牢牢把净石和尚困在其中,最后也是有惊无险将其诛杀,神形俱灭。
吴玫受了轻伤,无大碍,醐清飞剑被击中,得回去好好养一养。醰白因为本身有伤未愈,吴玫和醐清刻意关照掩护,倒是没受什么伤。
另外也有年轻天骄,即便是二境,但几人合力,也能拦得住金丹魔僧,就比如白龙和炤璃两人就拦住了一个金丹。
而等到碧筠庵三位金丹腾出手来,回头再收拾这些魔僧就简单了。
至于其余的玄门弟子,则是以接石护山为主,那些一二境的小魔头,跑了也就跑了。
等到外面终于尘埃落定,众人也就想起来,这大地也就开头一段时间晃得凶,后面虽然依旧能听得狮吼阵阵,但是却未再见有什么大动静传出来。
而那座石山里,狮子声也歇了,安静了许久,是云来散人已经降伏那头狮妖了?
众人处理好手中事,渐渐围到这座石山周围。
“云来?”
吴玫高声叫了一句。
“吼——”
回应她的是一声狮吼。
吴玫脸色大变,当即就祭出了法剑,要冲杀进去,而得知程心瞻过来的两位童子也是脸上一慌,忙要进去一看。
“酡颜勿急,贫道无碍。”
紧接着,里面又传出来程心瞻的声音。
随即,众人便见一道白光跃出,当空停立后光芒收敛,化作一个绿鬃白毛的雄狮,狮子水牛大小,雄峻威严,狮背上却是盘腿坐着一个道士,正是程心瞻。
吴玫见状,笑着收起了剑,并打趣道,
“好你个云来,我们在外面忙碌辛苦,你倒是收坐骑去了。”
醰白飞近,他见识极广,围着狮子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嘴上道,
“云来,你倒是好运道,这狮子可不简单,绿鬃白毛,金睛靛眼,这是吐蕃摩诃教最为中意的灵兽,你要是拿去吐蕃卖,我敢说,那里的上师什么价都会出的。”
吴玫和醰白,你一言,我一语,就已经替西川剑阁认下来这头从石山下跑出来的狮妖就归于程心瞻了。
程心瞻心里有些赧然,自己遮掩算计,但这两个朋友却是一片赤忱。
不过枉做小人就枉做小人吧,山君事关重大,实在不能不小心为上,若真公之于众,即便是这几位友人不动心思,恐怕也是无权决定归属了。
程心瞻回道,
“确实见此妖神骏,便动了心思,收做了坐骑,还望见谅。”
吴玫连连摆手,说道,
“云来太客气了,今日你若不来,刚好这狮妖要脱困,我们一时之间还不好应对,是我们要谢你才是。”
这时候,两个童儿见着程心瞻,一左一右来到程心瞻身边站定,口称,
“老爷。”
狮山君低头看了一眼炤璃,有些意外。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你们不错。”
随后,他又看向吴玫,说道,
“你们这里估计还得收拾一会,那我和童儿们就不打扰了。”
程心瞻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他得了狮怪坐骑,已经心满意足,别的都不要了。
这次是赶上了狮怪脱困,魔头趁乱出逃,全跑出来了,整个白玉丛林也干净了。按理讲,他牵制狮怪,也是大功一件,这些被斩杀的魔头身上的好处以及石山里的好处,他是要分润的,更别提两个童儿还在作战了。
吴玫觉得不妥,但程心瞻却不再多说,把麈尾一摇,坐下狮子四蹄便起了青云,连着把两个童儿也托住,驮着程心瞻便飞走了,一瞬即逝。
————
而等到了西川剑阁附近,程心瞻这才意识到,如今再住剑阁,却是有些不方便了。
这狮子太大,活动不便,另外,剑阁毕竟是玄门领地,要是哪天来了四境五境的高人,那狮子的来历怕是要被看穿。
他想了想,觉着还是要在西康单独开辟一个洞府才是,而且还不能像是白龙旗山燕徊山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即便是不为了狮子,自己有些时候炼法闭关也要方便些。
况且方才只牛刀小试,便试出了这狮子的极速,与自己的阳火剑遁仿佛,比离火剑遁还要再快三分,只要是在西康之地,具体在哪个山头倒也无所谓。
他稍加思索,便想起来一个地,大渡河边,自己当初炼制捕风网的地方,那里冰火交加,阴阳齐全,倒是适合开府。
而且当初自己以为要多次炼网,还以紫火烂桃煞布了护山法阵在那。后来采集风露一次功成,紧接着又去了白河剑阁,倒是忘了收取,如今看来,也是有缘法,算是提前占地了。
是了,那个地方距离白河、西川两处剑阁路程也都差不多,哪边有什么危险或是有什么诛魔大事,自己赶过去也都方便。
“白龙,你去剑阁里,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另开府别住。如果人英在,也告诉他一声,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最近要演法,动静大,去阁外住着方便些,开府新址我会告诉他。”
打定了主意,程心瞻便吩咐白龙,狗儿心细,他去做这些事比猫儿要在行些。
白龙领命,驾着风就下去了。
这时,四下无人,狮子便张口道,
“你这童儿叫白龙,身子里却没有龙血,倒是这女娃,身上有龙血,狻猊的血。”
狮子忽然发声,把炤璃吓了一大跳,惊讶的看向狮子。
猫儿惊讶,殊不知狮子更惊讶,心中猜测着背上的道士到底是什么人,施展的法术能招来那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狮圣,身边的童子竟然也有狻猊的血。
而狻猊又是何等神兽,在传说中是东方五爪金龙和西方狮子宫狮母的后代,体内流淌着的也是极为罕见尊贵的狮血。
此刻,这头雪狮山君的心气倒是自行收敛了三分。
程心瞻听狮子这话,笑了笑,他愿意对这个有些紧张的狮子释放善意,便解释道,
“他是苗疆的白犬,身段好,翻山越岭矫健如龙,所以那边人这么叫他,我也就这么叫了。
“至于龙血。”
程心瞻看向炤璃,又说,
“贫道认为这倒不是很重要,当今的蛟蛇,哪个身上没有龙血,堪称一声泛滥了,但是这里面能成气候的却是少。
“而放眼天下生灵,能从太古之初繁衍嗣续到现在的,数到祖宗辈上去,都是大能,你像犬类里不也天狗、盘瓠、祸斗这样的妖圣吗?”
狮子听了这话,又不再作声了。
而炤璃又是何等聪慧,知道这话不光是说给狮子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便看向程心瞻,行了一礼,说道,
“童儿听明白了。”
程心瞻点点头,便在狮背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白龙便回来了,对程心瞻说,
“老爷,东西已经收拾齐全,另外严阁主托我带话,说硎谷精舍会一直空着留给老爷,老爷何时想回来住了,随时都能回来,另外,他改日挑个吉时,再去老爷新府贺喜乔迁。”
程心瞻点了点头,把塵尾往狮子背上一按,狮子会意,便驾云而飞。
不一会,青云就飘到了那座被五彩云霞笼罩着的山,他一看便知,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反而是紫火烂桃煞与此地的五彩毒云纠缠,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变化,使得法阵威力更强了些。
他决定就在这里开府了。
他指着狮子往东麓落去,来到了当初架炉炼器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泉眼又多,有活水之地,便适合安家。
他从狮背上下来。
狮子不知是不适应新的环境,还是不适应新的身份,显得有些焦躁,倒腾着四蹄,把岩石刨出火星来,闷闷的说,
“山顶凉快些,我要去山顶。”
程心瞻听后就点点头,
“你自去,莫要走远了便是。”
狮子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痛快,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动,随后见程心瞻好奇的看过来,这才确信这道士没开玩笑,便四蹄踏空,飞去了山顶。
狮子飞到最顶上,落进积雪里,感受着风雪扑面,久违数千年的感觉回来了,不禁张嘴长啸一声。
“吼——”
狮吼声在山巅炸响,于是自然便引发了雪崩,积雪如天瀑飞流掉落。
“你小声些,莫要埋了山。”
程心瞻的话从山腰处传上来。
狮子听闻,便似鱼刺卡了嗓子眼,当即就收了声。
不过此君一朝脱困,被囚禁千年的怨气也在破封的时候撒泄出来了,虽然自己也是没落得好,但那股郁气是散掉了,所以此刻心里颇为舒畅,便静静爬伏在雪上,看向远方。
而程心瞻在等雪崩过去后,便开始捯饬新居。
首先这些冒着烟气的毒泉肯定是要清理的,他把这桩差事交给了白龙和炤璃。白龙可以调理地脉,炤璃可以清理毒烟,他们是擅长做这个的。
至于程心瞻自己,则是开始打造洞府。
他挑的这块地方是东麓山腰的一处平台缓坡,丛生的温泉也靠着外沿,没有合适的陡壁悬崖,像无忧洞和阳台居那样偷懒往山壁里凿洞就不太合适了。
要兴个观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程心瞻,他的元神修行是从观想宫观起步的,宫观的营造他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搭建一个供三人一狮修行的道观,只能说是轻而易举。
他马上动手,开始削石伐木。
他没有很赶,在理地脉、去烟毒、建宫观的同时,也是在因地制宜,改善阵法,把这三件事同步考虑进去,毕竟自己是打算在西康久居,这是要建一个道场,也不能太马虎。
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眼见道场雏形已现,程心瞻这才停手。
现在,此山经过他和两个童儿的一番辛劳,样貌可谓大变。
首先,是温泉清澈了,程心瞻数过了,光是在这片平坦的缓坡上,便有温泉十六口,温泉池子都不大,小的六七尺,大的两三丈。
这些泉水清澈见底,泉心汩汩冒着水,无烟无毒,只有袅袅的水汽蒸腾,看着便很喜人。
这些泉眼拱卫着一间不大的道观,道观只有两层,后面带着一个小院,院里有一棵原本就在的青松,另外被围进去的还有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和一口冒着火光的地坑火塘。
道观虽小,看着却很是古朴大气。
而护山大阵更是了程心瞻不少心思,地底的火毒、土毒、金毒都被他抽了出来,形成了毒云烟瘴笼罩山头,在这里面,他又炼了桃瘴和寒光瘴进去,这就集齐了五行。
另外,他又把山巅清凉的雪山灵气送到这里来,于是地热上升,寒气沉降,这就形成了抽坎填离、阳升阴降的格局。
这个底子就非常好了,日后再加以调理,寻常小宗的护山大阵也不过如此了。
此刻在道观外,程心瞻见道观落成,看着大阵的阴阳五行流转,满意的点点头。
“老爷,该是取个名字了。”
炤璃指着道观上的空白牌匾说道。
程心瞻点点头,炤璃提醒的是,而且不光是观名,道场已成,那此山便是有主之地了,还得给这山要做个记号才是,提醒往来的修者莫要随意落脚,闯了阵,害了性命。
他想了想,祭出飞剑来,先是看了看山头,便在护山彩云之上的位置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壁,往来的人都能看到,以飞剑在石壁上刻下了五个云隶大字:
「坎离山福地」。
随即,他就收回目光和飞剑,又看向道观牌匾,至于道观之名么,嗯,倒也简单,他又扬起飞剑,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草字,
「观玄观」。
(本章完)
第259章 叩妙参玄,东方来客(求票假期陪家
第259章 叩妙参玄,东方来客(求票~假期陪家人,更新较晚,抱歉)
明四百五十六年,十月十六,小雪。
观玄观中,供奉着三清画像,摆着一个人高的香案,上面置着金炉,炉中燃着香。
香案前放着蒲团,程心瞻端坐上面。
今日小雪时节,若是在豫章,应当是小雪如絮,飘飘洒洒。但是在西康,却已经是大雪如席,纷纷扬扬。
他望向观外,视野极为开阔,只见长岭绵延,群山白头,起起伏伏,仿佛白龙游波,一览无余。
观门近处点缀着青松,傲立于雪中,凌寒留青。
程心瞻笑了笑,道观才建成,便有一场吉雪,倒是个好兆头。
他想起一事,掐指算算,也到日子了。
八月廿八杀的寒识和尚,到今日刚好七七四十九天。
他祭出了葫芦,放出了寒识和尚的元神。
这道元神如今被火域炼得只剩一点真灵在,已经看不出人形模样了。
寒识和尚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一点微弱残念传给程心瞻,
“上仙慈悲,和尚不求转世了,只求速死!”
程心瞻闻之则答,
“你放心,贫道答应你的自会做到,只是你这一生害人无数,若是未曾历经一些痛楚就想转世,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你现在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火刑,勉强算你赎罪,现在放你出来,就是要送你投胎去,你的舍利我自会放入沙中。”
“上仙慈悲!”
寒识和尚似乎没想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此刻竟有些大喜过望之感。
程心瞻一拂袖,一股风往寒识和尚真灵上一吹,把真灵吹的四散,化作一团光埃,回归到了天地之中。
至于哭风僧,还有四天的苦受,现在还不是放出来的时候。
————
两年后。
明四百五十八年,二月十一,惊蛰。
两道闪着雷霆的青色遁光自东向西,由蜀中飞往西康,一路雷声阵阵。最后在临近大渡河时,渐渐降下速度,在空中飞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两道青光看见了一座山顶冰雪覆盖、山头环绕着五色云霞的山,随即青光便朝着那山落去,并散去了遁光,显露出了身形。
这是一男一女。
男子看着年岁要稍大一些,看着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身着蓝袍,一头齐肩的短发,不冠不束,看样子颇为放肆洒脱。其人气息悠长,渊渟岳峙,看着便是境界高深之辈。
他旁边是个女子,看着年岁要小上许多,二八芳华,一身红衣,飒飒英姿,但是眉心处还又画了一点朱砂,配着红衣便显得有些凌厉过盛了。
男子指着山头「坎离山福地」那几个大字,说道,
“就是这里了。”
少女脸上有些不服之色,说道,
“西康是我们玄门的领地,他一个东方来的游方道士,如何能在这里占山建观?”
男子闻言大笑,对少女的话并不以为意,只当是童言无忌,他半开玩笑道,
“那肯定不是我们玄门收拾好了仙山,再请他来的。”
男子的话也很明显,自然是人家本事高,占了这处地方玄门也无异议。当然,像少女这种有异议的尚且入不了人家的耳,也代表不了玄门。
男子打量着雪山,忽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抬头望去,便看见一双金瞳在审视着自己,在风雪中像是两堆熊熊燃烧的火炬。
少女顺着男子的目光往上看,对上了那样一对眸子,骇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男子看着那金瞳,心想这应该就是那只鼎鼎有名的狮子了。
他朝山顶抱了抱拳,朗声道,
“青城山呼延钧携弟子虞南麟,请见观玄观主。”
那对金瞳闪烁了两下,随即消失在风雪中。
“那是什么人?”
少女脸有些红,似是有些羞于自己方才在对视中后退了。
“那应当是他的坐骑,金睛玉狮子。”
少女闻言脸更红了,没想到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只是来自于一个坐骑。
“此人好生无礼,如何敢让畜生守门,难不成东方的道士都是这样的德行?”
男子闻言脸色微变,声音严肃了些,
“不得无礼!什么畜生,这话也敢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伯祖虞白鹭都不一定敢说就能胜这头坐骑呢!等下进了山,你要是还敢口放狂言,你就回虞家去!我呼延钧教不了你!”
少女见男子发怒,面现慌张之色,连道,
“弟子知错,请师尊息怒。”
男子对这个天资卓越的徒弟也比较喜爱,也没有重说,严喝一句后又放缓了语气,道,
“千万莫小觑了天下人,此人来西康还不到三年,死在他手下的魔头不计其数,如今是峨眉西川剑阁和白河剑阁的座上宾,蜀山七修里的严人英和周轻云与他相交莫逆,飞真七仙里的叶元敬和佟元奇与他平辈论交,是极为神通广大的人物。
“此人来历神秘,对外宣称自己是游方道士,无门无派,但峨眉都知道要与其交善结友,拉拢关系,我青城又岂能落于人后?今日带你来相见,就是要结交高人,也是带你见见世面,莫要以为高人只在一地一山之内。”
男子说的语重心长,少女点头称是,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
不一会,五彩云霞便让开了一条道,里面走出了两个童子,一男一女,男童浓眉大眼,女童明眸皓齿,看着就灵气可人,是好生教养出来的。
两童朝着呼延钧行了一礼,口道,
“见过呼延道长,我家老爷请您入观一叙。”
呼延钧笑呵呵朝着两童拱拱手,说道,
“多谢仙童,烦请引路。”
两童展臂,口道,
“请。”
于是,呼延钧和虞南麟便跟着两童走入五彩云霞中。
虞南麟倒罢了,但是以呼延钧的眼力却是能看出这五彩云霞的神妙,五行俱全,生生不息,看着无根无凭,但实际上却与这山脉地势紧密关联,想要破开真不是易事。
一行四人在空中漫步,几个转折后在不知不觉间便脚踏实地,等云霞散去后,呼延钧和虞南麟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园林之中,身前就是一间古朴的道观。
好神异的阵法!
这下连虞南麟都能察觉到此处的不凡了。
师徒二人都在打量着。
呼延钧的目光率先落到园林树种上。
这里一共就三种树,松、竹、梅。
正是岁寒三友。
这松树倒是没什么,就是西康当地雪山上的青松,最是耐寒,越冷,越是苍翠。
但竹子就不普通了,呼延钧一看就知道,这是酒竹,他也是好酒之人,岂能不知道酒竹,竹节里含有甘冽的酒水,最适合暑燥时痛饮。
但是这种竹子是碧筠庵特有的灵物,外面是见不到的,说是千金难求也不为过。难怪都传这观玄观主与碧筠庵交情匪浅,看来此言非虚。
再看那梅,更是奇绝,枝干曲折分明,瘦骨虬筋,但是却呈现出灰白色,仿佛是由顽石精雕而成!
石塑一样的梅枝上开着细碎的黄色小,是那样的鲜活,芬芳扑鼻。
石头上也能开出来,真是怪了。
呼延钧看着梅树,眉头紧锁,随后想起来了一件事,恍然大悟。
是了,这是石梅古刹的梅树,应当是他灭了石梅禅院后移植过来的。
也不知这位观主到底灭了多少魔寺。
真是让峨眉撞到了大运。
呼延钧这般想着。
与此同时,虞南麟却是在看面前的道观,并把道观门前的楹联缓缓念了出来:
“玄之又玄,云上坎离参玄境。”
“妙而愈妙,炉中龙虎叩妙门。”
虞南麟面上刚刚显露出不屑之色,但她马上又想起师尊方才的警告,生生又按了下去,不过此女也学会了他心通,便暗自对自家师尊传音,
“师尊,这非怪徒儿无礼,可是你看这楹联,实在是口气太大了些,这观主是什么境界,都敢说参玄叩妙了,我看咱们青城山建福宫门前也不曾见有此话说。”
呼延钧用心音回,
“这你莫管,等会我们进去了,就知道这观主是何人物了。”
“请。”
两个童儿示意二人请进。
师徒二人拾阶而上,进到观内。
道观不大,一迈门,便见三张古朴神圣的圣人画像。另外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观中不止一人,有两个道士。
一个青袍,一个麻衣。
这时,两个道士也都起身相迎,且见那个青袍道士上前一步,作了一揖,说道,
“呼延道友有礼了。”
于是呼延钧便知道这位就是正主了,他回了一礼,说道,
“观主有礼了,冒昧登门打扰,还望见谅。”
程心瞻笑着摇头,
“有客来访,乃人生喜事,何谈打扰,来,请坐,童儿看茶。”
观中摆着好些案几和蒲团,程心瞻邀两人落座,不一会,童儿也端上了清茶。
“观主,不知这位道友是?”
呼延钧看起来是个豪爽之人,落座后一点不见拘谨,反而是主动问向程心瞻另一人是谁。
程心瞻便笑道,
“那便由我代为介绍,呼延道友,这位是我在东方的旧友金兰,也是喜好云游四方。我来西康后便一直劝他过来看看这里的横断山河,最近终于抵不住我的唠叨,被我喊过来了,也是才到。他自号怀朴散人,你喊他怀朴就是。”
呼延钧看着麻衣道士,心中也是啧啧称奇,这道士看着年岁不大,三十上下,境界看着也不算太高,应当是才结丹,身上都还没有劫雷的味。
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又很是气定神闲,呼吸绵长,体态松弛,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仿佛是深山里独居多年的高修老道一样,不似年轻人。
这位观玄观主究竟是什么来历,随便拉出个友人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人物。
他朝着麻衣道士拱手,
“怀朴道友,有礼了。”
麻衣道士笑着回礼。
这人笑容谦和,霁月光风,好似个归隐田园的文士,不是才结丹就被程心瞻催来的冯济虎又是谁?
简单介绍了冯济虎,程心瞻又看向呼延钧,问道,
“不知道友和令徒?”
呼延钧会意,马上接过话来,自报家门,
“打搅两位道长叙旧了,贫道来自青城山,姓呼延,单名一个钧字,家师正是涵虚真人。”
程心瞻和冯济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讶异。
程心瞻便道,
“原来道友是朱掌教的真传,失敬。”
呼延钧笑着摆手,说道,
“不过是师尊座下最不争气的那个,在外行走,唯恐堕了他老人家的威名。”
程心瞻便回,
“道友实在谦虚了。”
程心瞻这话倒不是场面话,此人一身气机藏敛仿佛渊海,双目炯然有神,这一看就是法力境界和元神境界都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了,程心瞻估摸着,应当是介于蜀山七修和飞真七仙这两代人中间的人物,而且还要略偏小辈一点,推测是三洗左右的修为。
呼延钧说道,
“青城山与贵山东西对望,实在相隔不远,最近一些时日,我常听说,在西康有一座坎离山,山里有个观玄观,观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便想,如此近邻,如此高真,若不常走动走动,岂不失礼?所以一时心血来潮,便带着徒儿上门了,属实冒昧。”
程心瞻闻言笑着说,
“乘兴而来,兴尽则返,这本就是我们修道人的客访之道,何谈冒昧。而能与青城山的高道结友,亦是我辈向往呀!”
而呼延钧见程心瞻如此好客乐宾,谈吐平易近人,顿生好感,心中也暗道难怪此人能在西康风生水起。
随后,他又介绍身边的红衣少女,
“这是我的徒弟,姓虞,名南麟,是蜀中仁寿虞家的子弟。”
红衣少女此刻不敢任性,老老实实朝两人行晚辈礼。
程心瞻点点头,他对仁寿虞家倒是有所耳闻,这是蜀中的大族,世出剑侠,青城、峨眉皆有其人。
不过这好好的后生侠女,怎么妆容打扮和峨眉那个煞星如此相像?
“呼延道友,恕我冒昧,我看你这徒儿十指甲床隐现血色,眼底也有血丝,这是癸水渐竭之相。我想是食气和行气的时候督脉金气过亢,伤了身,这修行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过于心急了。”
这时,冯济虎忽然张口说。
呼延钧闻言一愣,看向自家徒弟。
虞南麟听这话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抬手看了看,确实是,指甲红的厉害,但自己有染丹蔻的习惯,之前还真没注意。
呼延钧也是金丹大修,平日里未曾特别注意,经冯济虎这么一提醒,也就马上看出来。他心知是这孩子怕堕了虞家的威名,修行上又事事向那峨眉的李英琼看齐,不免急躁了,等回去了必须好好跟这孩子说说,仔细调养一段时日才行。
他朝冯济虎拱拱手,连声道谢,
“怀朴道友慧眼仁心,贫道谢过了。”
这时候,不需师尊再耳提面命,虞南麟也连跟着行了一礼,
“多谢道长提醒。”
冯济虎笑着摆手,示意无妨。
而呼延钧则是再次深感这两位道士的厉害,也越发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实在不亏,想起自己的来意,他又对程心瞻说,
“道友,其实我这次贸然来访,还有一事……”
“道兄!你今日在家吗?”
这时,观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入耳,随即,众人就看见了一个笑颜明朗的黄衣女子走进来了。
“呼延钧?”
“周轻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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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剑阁和白河剑阁的一些好友因为常会来,所以护山大阵对他们是不设禁的,这里面就包括周轻云。
周轻云一路脚步轻快,喜笑颜开进了门,却发现除了程心瞻,还有两个人在。
她马上收敛起笑容,一瞬间就变成了那个声名赫赫、威震北方的青索剑主。
“不知道友在待客,倒是我冒昧了,那我改日再来拜会。”
周轻云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轻云留步,无碍,都是新来的朋友,刚好介绍于你认识。”
程心瞻招手说,又不是在商谈什么要事,闲聊而已,哪能让人进门了还退走,这也太失礼了。
周轻云也不是真想走,剑阁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繁忙,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自然是想在观玄观待一会的。
“那就打扰了。”
她从善如流,走进观里,在离程心瞻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轻云,来,于你介绍,这位是我方结识的道友,唤作……”
“观主,倒是不劳烦您介绍了,我和周道友认识的。”
呼延钧笑着说。
周轻云也点点头,
“呼延道友,有礼了。”
程心瞻闻言也不意外,两人是玄门两大派同辈的人物,俱是掌教之徒,相识也不奇怪。
“见过周前辈!”
此时,虞南麟忽然挺直了腰背,恭恭敬敬朝着周轻云行了一礼,整个脸都涨红了,很激动的样子。
呼延钧见自家徒儿看到这周轻云比见着自己、见着她亲伯祖都要激动三分,面上浮现一丝无奈。
不过这也没办法,峨眉目前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居然是以女子居多,光是三英二云里就有四个女子,这其中,紫郢青索又是名声最盛的,早已成为蜀中年轻女修心中的旗帜人物了。
而周轻云看着虞南麟笑着点点头,又见她一身红衣,眉点朱砂,便笑说,
“瞧你这身装束,我还当是见了年少时的英琼。”
虞南麟一听这话,心里不知有多美。
而呼延钧闻言,便苦笑道,
“周道友不知,我三师弟杨太真也收了个女徒弟,名叫吕灵姑,她则是与你一身丝毫不差的打扮,与我这徒儿情同姐妹,日日都在传颂你与李道友的事迹,如今在山里混了个名号,人叫「小李周」。”
周轻云哑然失笑,便道
“那日后定要见见。”
虞南麟听闻后壮着胆子说,
“敢乞前辈,可否赐我一个题字署款,待回去后,晚辈转交灵姑,她定大喜。”
周轻云向来没什么架子,当即就说好,从洞石里取出纸笔来,想了想,便在一张空白符纸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灵台长明光映月,慧剑无锋亦斩魔。——周轻云」
随即,她便把纸条递给了虞南麟。
虞南麟小心翼翼接过纸条,见了纸上的字,默读一遍后两眼直放光,心中又是为姐妹欣喜,另外又可惜自己没拿到紫郢剑的署款。
“等日后我见了英琼,便让她给你也写一个。”
周轻云笑说。
虞南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等峨眉青城两家叙完了旧,程心瞻便紧接着介绍,
“这位是我的旧友,也是四处云游,才被我喊来,号做怀朴散人。”
“怀朴,这位便是峨眉派的青索剑,三英二云里的大师姐,周轻云。”
两人见礼。
等童儿新添了茶,程心瞻看向呼延钧,
“道友,方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呼延钧方才想说的话现在却是不能说了,但此人有急智,面不改色,口道,
“噢,是想问,听说观主善调坎离,出丹售器,便也想着问上一问。”
程心瞻也是一听就明白,这位青城山的道友在找幌子了,毕竟丹器这种东西,散人或许是缺,但青城山不可能缺。
不光是他听出来了,周轻云也是嘴角含笑,看来呼延钧来找心瞻道兄谈的东西,却是不方便峨眉知晓的。
不过猜出来了也只能装作不知,程心瞻便道,
“那不知道友所需何种丹器呢?”
呼延钧刚想随意编造一个,把这个话头给略过去,但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的飞剑在前些时日斗魔时受了污秽,自己几番淬炼后仍有残留,颇为头疼,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此人看看,试试他的本事,除不去无妨,可若真除掉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于是他摊开手,掌心华光一闪,便出现一柄长仅尺许的无柄短刃,赤底银雷纹,泛着火光神彩。
“观主请看,此乃「金火神雷锋」,由火山口喷出来的地底异铁合雷泽神砂所炼,是我傍身的飞剑。但是前些日子,我在与白骨禅院的毒骨尊者斗法时,被他磷火污了,此魔的磷火里也不知是添了什么东西进去,沾上飞剑后如蛆附骨,怎么也去不掉,不知观主可有办法?”
呼延钧把飞剑翻过来,众人果然就看到这把飞剑刃上有一个指甲盖大的绿幽幽的斑点。
周轻云闻言便道,
“难怪,我听说毒骨尊者前些日子重伤而归,连看家的幡旗的都断成两截了,原来是呼延道友的手笔。”
程心瞻也听说过这个毒骨尊者,是白骨菩萨的徒弟,有五洗的修为,没想到这个呼延钧能把他打的重伤而逃。
至于这磷火,看着倒是有些眼熟,他对呼延钧道,
“道友,可否过手一观?”
呼延钧点点头,把飞剑递了过来。
程心瞻并不以肉掌贴剑,而是以法力隔空托住,然后放到眼下细看。
这一看就看出名堂来了,这看着是一道绿斑,实际上却是一滩绿色的火焰,紧紧附着在剑上,此刻依旧在缓缓的燃烧着,只是火苗太低,看着倒像是一抹绿漆污渍。
“呼延道友,这不是一般的磷火,依我看,这是一道煞火。”
程心瞻说。
“煞火?”
呼延钧目光一凝,便道,
“我只知晓白骨禅院有从血神教讨来的「化骨凝血煞」,倒是未曾听闻还有这样一道绿磷火煞。”
程心瞻点点头,解释说,
“是,这绿磷火煞我也是近些时日与白骨禅院的魔僧交手发现的,此火很不一般,不热反冷,如蛆附骨,遇水不灭,遇风不灭,除非附着之物被燃尽,不然很难去除。”
“是极!是极!”
呼延钧连连点头,这些日子他也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就是无法去除,在这样下去,他都害怕要伤到飞剑本源,准备是再过几天,若还不能炼去,就得去打搅长辈了。
但现在看来,这个观玄观主,似乎对此火跟脚有些了解。
“不知观主可知晓此火来历,如有法子去除,呼延定有重金酬谢!”
程心瞻看着飞剑上的绿斑,便说,
“方才我所说,这磷火的特殊之处,就很符合我在一本典籍上看到的一种煞。”
“什么煞?”
“北邙山的「阴墟鬼灯煞」。”
呼延钧闻言脸色一变,
“北邙山远在河洛,徐氏鬼国和白骨禅院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那边的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心瞻神色凝重,点点头,
“是啊,不过呼延道友没发现吗?可不止是北邙山的「阴墟鬼灯煞」,你看,血神教的「化骨凝血煞」不也在白骨禅院的魔头手上变得愈发常见了吗?还有,绿袍老祖的「紫火烂桃煞」,血神教弟子用的也很频繁呀!
“你看看,这南边的,东边的,北边的,这几个天各一方的煞,我们却是在西康都见到了,这说明什么?”
闻言,这下不光是程心瞻,另外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了。
“魔教勾连往来愈发密切了。”
周轻云说。
程心瞻点点头,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一时沉默了。
这时,程心瞻又对呼延钧说,
“呼延道友,此煞火虽然难解,但我却有信心一试,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飞剑留在这里,十天后再来取吧。
“当然,道友出身大宗,若是请高人以法力强行化之,应当也是可以的,而且估计还要快些。”
呼延钧眼中神华一闪,自己才想试试这位的本事,这位马上就要来试试自己的气度了,不过他呼延钧最不缺的就是气度,洒然答道,
“我等做晚辈徒弟的,要服师长之劳,岂能事事还去劳烦师长,既然观主有把握,那就拜托观主了,等十日后我再来叨扰。”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把手一扬,飞剑便被放到了香案边上的兰锜上。这里,等待入炉的飞剑不止一把,出了炉等着剑主来取的飞剑也有很多。
而呼延钧一进道观后,心思就都放在人的身上,甚至未曾注意到那贴墙放置的兰锜。此刻他见着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观主早已声名远播,方才留剑的话也并非是试探自己的气度,人家对谁都一样!
呼延钧这下却是对程心瞻更有信心了,拱拱手,
“劳烦观主了。”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无非是说最近白骨禅院被逼迫愈紧,高手尽出,盘点了几位出名魔头的神通法宝,需要小心云云。
而程心瞻不拘一地,放眼天南地北的旷阔眼界给呼延钧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出去多游历游历,自己出身名门,却只在巴蜀周边行走,以至于眼界还不如一个散人。
等到茶添三回,呼延钧自觉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算是初步结识了这位鼎鼎大名的观主,确实盛名无虚。
而且这趟还有意外之喜,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飞剑难题,还得知了徒弟修行的隐患,并定下了再见之期,实在是不虚此行了。
于是,他便起身告辞。
程心瞻起身相送。
等出了观门,呼延钧便道,
“贵观尚有客在,不劳观主远送,烦请仙童引我师徒出去就是。”
程心瞻不是在乎繁文缛节的人,点点头,便道,
“童儿,送客出门。”
两个童儿应下,正要上前领路,便见头顶彩云自行让出一条通道,一个人影落到观前。
呼延钧看见来人,又是一个熟悉的,也是一个有名的,不需程心瞻介绍,他便主动朝来人拱拱手,
“人英,巧了。”
严人英看到了呼延钧,明显有些意外,拱拱手,
“呼延道兄,真是巧了,你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呼延钧便回道,
“已经叨扰观玄道长许久了,正要离开。”
严人英笑笑,
“那道兄一路顺风,等改日,我再上青城拜会,问涵虚真人安好。”
呼延钧笑着点头。
于是,两个童儿在前引路,带着呼延钧师徒离开。
程心瞻和严人英目送,等人影消失不见,严人英便笑着问程心瞻,
“怎么青城的人忽然到访,还是涵虚真人之徒。”
程心瞻摇摇头,
“我也不知,突然过来了,说是让我炼剑,但我觉得,应该是撞见了轻云登门,还有些别的事没说出来。”
“轻云也来了?”
程心瞻点头,请严人英进观,边走边说,
“是,进观叙话吧,我还要介绍一位友人给你。”
严人英跟着程心瞻入观,笑道,
“那倒是赶巧,不过就怕我们接二连三,扰了云来的清净。”
“你是大忙人,盼你登门也来不及。”
程心瞻笑着。
等两人进了门,观内二人见程心瞻送走一个又迎来一个,也是有些意外。
“师兄也来了。”
周轻云打了一声招呼。
严人英坐下,
“我从成都回来,刚好路过,便想着来找云来说说话,师妹怎么也得空来了?”
周轻云则回,
“我是专程抽空来的,太乙分光剑上有些关窍没想通,叶长老又在闭关,便特意找云来道友请教。”
严人英点点头,然后看向冯济虎,
“这位道友面生得紧,但一身神华内敛,云遮雾绕,又有药香扑鼻,定是得道高修,不知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
于此同时,呼延钧师徒刚出了山,别过两童,正要启程回青城山,便见东南方向有一道火光飞速掠来,看着火光一点点放大,似乎落点就是坎离山。
呼延钧有些好奇,这坎离山一天天的,都是如此门庭若市吗?
已经见了医道高手和峨眉的大师兄、大师姐,他倒是想看看这次来的又是谁,便刻意驻足等候。
火光倏忽而至,果然落到了坎离山前。
等火光散去,呼延钧眉头一挑,嗬!好一个魁健昂藏的巨汉!
(本章完)
非正文章 答书友问
非正文章 答书友问
这位书友你好,感谢你的留言和分析,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针对你提出的问题,我可以稍作解释,并且是根据目前截至到最新章节已经出现的内容进行解释,不会涉及剧透。
另外,我认为这位书友提的问题比较典型,可能也有别的书友有此疑问,所以发单章回答,让更多有疑惑的书友看到。
1.正魔对立问题。
这也是你书评中提到最多的点。需要澄清的是,在本书中,正魔不是你死我活、有你没我的关系,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有魔,正道照样可以成仙,有正道,魔头也可以成仙,这两者不是大道之敌,这需要说清楚。
那正魔的划分与冲突是什么呢?书中将魔道定义为:为了自己的修行可以滥杀人,这里的人包括凡人与修行人,可以拿人来炼法和炼器,比如说血影神光和白骨锁心锤。
如果是平白无故滥杀妖、精、鬼、怪来炼器炼法,都可以说不是魔门,最多是旁门而已。
那什么是正道呢?自身的修行不会伤害他人性命,并且在修行之余,愿意出手帮助凡人、调理天时地理,这就是正道了。比如说勘雷的三清山、赐符水的龙虎山、抓鬼的句曲山、治水的散原山,包括魔道杀凡人时,愿意出手维护,治下的凡人生活还不错,这就正道了。
所以决不是说看见魔道就要杀的才是正道、看见正道就要杀的就是魔道。
所以说,正魔的冲突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出现。
第一种是越界,比如说魔道杀人炼法杀到正道头上来了,比如说血神教灭西昆仑,比如说血神子杀了句曲山的仙人。
这种情况下正道要回应,但回应的程度也不一样,比如第一种情况,大家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因为西昆仑已经没了。第二种情况句曲山就不死不休了,积极调查血神子来历,积极建立浩然盟,推动正道联合抵御魔道,这是因为句曲山还在,而且实力依旧很强。
第二种是抢地盘,血神教灭西昆仑是抢地盘,三尸岛占海也是抢地盘,绿袍老祖占据南荒后又想四周扩张,包括现在峨眉想占据西康,这都是在抢地盘,这种情况下就会打起来。
而除了以上两种情况,大家是不会真打起来的,因为修士的时间太宝贵了,一境食气开窍,二境寻罡煞,三境渡劫,四境避灾,大家都太忙了,没空天天打来打去,而越是境界高的,越是如此。
反过来说,一个正道门派天天不想着静修成仙,天天到到处斩妖除魔,拓展地盘,那这是不正常的,比如蜀中玄门,被东方视为异类。
2.大修士为什么不扫荡对方。
这个问题其实在第1点中已经有所解释了,你只要不惹我,杀我的弟子和治下的凡人,我才懒得管你呢,我要是天天除魔卫道,哪有时间修行?怎么破境?怎么为渡劫避灾做准备?怎么成仙?
当然,时间上紧张也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说,杀魔也是有风险的,也会被杀,也会受伤,所以没有充足的理由,我不会冒这个闲,也不会出这个力。
还是要强调,大修士很忙的,除了修行还要指导徒弟晚辈,还有管理宗门,偶有闲暇访个友,喝个茶,你实在不能再要求他去顺路斩妖除魔了。
那有没有大修士,天赋和运道都太强了,在保证自己快速修行并获得强大实力后,还有余力斩妖除魔的呢?
也有,比如张祖天师,比如许天师,比如萨天师,比如张三丰,比如长眉真人,比如妙一真人。也无一例外,这些高人所在的宗门就是在这些高人积极活跃的时间段内完成扩张立下万世基业的,因为这些高人在求仙之余杀魔,获得了名和利。
如果你没有这个实力还要到处斩妖除魔,那大概率是既成不了仙,也斩不了多少魔,所以后世就没人记得了。
3.魔教是杀不完的。
第1、2、3点要结合起来看,因为不是说哪一次正道高人联合起来把魔杀完了这个世界就清净太平了,就像坏人始终存在一样,魔道也是。
修行路上有太多的困难和诱惑,很多正道修士、旁门修士修着修着也成魔了,因为书中也强调过,人是万物灵长,以人炼法、炼器的威力是很强的。
邓隐入魔成血神子,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绝不是个例。
这是人性上的,还有天时地利上的。
因为这是一个超凡世界,人死了还有尸、魂、骨,这些死物,遇见了阴气、煞气,在没有人教化的情况下,自然就成了魔。人死就有可能诞生小魔,修士死就有可能诞生大魔。
所以说,魔道是杀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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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以上三点综合看之后,应该能回答这位书友的大部分疑惑了,另外,针对书友提出的具体细节问题,我也可以稍作解释,如下:
(1)邪魔外道除了血神教和三尸基本就没有主动算计名门正派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就一个偷偷杀小辈的四五境乃至仙境的大魔都没有吗?
答:因为我写了血神教和三尸,你就说除了这两者之外的没有,话不能这么说吧,因为我只提到了这两个,不代表就没有别的呀。
(2)魔门靠杀人练功,杀凡人和杀修行者有的比吗?应该有无数魔人偷袭各处游历的名门弟子啊。
答:书中有魔人偷袭各处游历的名门弟子的情节呀,我不是还拿主角身边的朋友举例,有些人就是被魔头杀了吗?还是被大魔头偷袭杀的,(像句曲山的陆一肇,死在了三尸岛,是那艳尸崔莹,舍了面皮,以大欺小袭杀掉的。万寿宫的郑照观,死在了庾阳,被百蛮山八大金刚中的两位设伏围杀。——第204章),这在书中都是已经说过的,只是没有大书特书而已。另外,杀凡人和杀修行者的风险和难度也不一样,这个也是要区分的。
(3)血神子连上清派降世仙人都偷偷杀了,三尸偷了地煞出来怎么不顺手杀个上清派几千弟子?
答:这个问题有些不合理了哈,血神子在句曲山都要偷偷摸摸,你让谷辰在句曲山里顺手杀上清派几千弟子,这为难人了。
(4)按书中描写,血神子出世前,正派应该是对魔门邪教有绝对优势的,这样都不直接消灭他们吗?除了邪魔的主动抱团防御的地区,根本不可能有魔宗教派生存下来。像湘西三魔派,苗疆魔派关中魔派和西康魔派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这些魔派根本就没有五境,随便几个大派的四境中层联手,几天功夫就能清一个省。
答:这个问题第1、2、3点应该能解释了。
(5)还有就是最新的西康剧情真就有点太过家家了,西康正在正魔相争,剑阁像打npc怪一家一家灭门,魔派就没有串联反应?也没有一家躲起来的。
答:主角进西康的时候已经介绍过,大部分魔头躲到悬心寺和白骨禅院,小部分离开西康,极小部分抱有侥幸心理,这个是说过了的。至于魔派的串联反应,在你提问前的最新一章就有说,并在此之前,也有屡次强调。而且你下一个问题就自己说了血神教来西康支援,怎么又说没有串联了?
(6)血神教来西康支援,宁愿去挑硬骨头啃打剑阁也不去支援小邪派。
答:这个问题我有点没搞懂逻辑,血神教打峨眉不支援小邪派有啥问题?他和峨眉有仇,而且也不是圣人,支援小邪派干啥,他肯定只搞大的呀,比如帮助绿袍化龙、解封谷辰、扶持白骨禅院这些。
(7)魔教全员npc怪化,邪教全员过家家。
答:以后再加强人物刻画,努力进步。
(8)主角出名了竟敢出去独自开山门,以作者的写法,估计也不会有任何魔头来偷袭了。
答:西康现在大势是玄门攻,魔道退守。
(9)各派的种子的保护方法也挺可笑的,什么高人看护,主角和朋友易容匿名去湘西杀魔的时候不就是那么容易就深陷险境了吗?那个小魔派掌门也就烂大街几洗的水平,就没有一个正派高人路过时顺手灭了。主角这种初洗水平就能给人灭门,那随便一个四境每年来一趟湘西一周就能把除了僵尸那个派以外的邪派扫的一干二净。就是那个僵尸派,来个5境一天就收拾了。
答:这个问题第1、2、3点应该能解释了,另外针对你专门提出的天鞘山问题,我也专门解释一下,书中了一定的篇幅解释天鞘山护山大阵的来由和特点,五境也感到束手束脚,你可以重新看一下那段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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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感谢这位书友的留言,也希望大家看书能多多留言和评论,我都会看的,谢谢。
(本章完)
第261章 尸友远来,挚朋夜话(求月票)
第261章 尸友远来,挚朋夜话(求月票~)
昂藏九尺的巨汉,红脸赤膊,刀削也似的面庞,斧砍凿出来的筋肉,端的魁梧壮硕。尤其是从腹到胸这一大面上,还纹着一株盛放的血莲,气势真不是一般的骇人。
呼延钧仰头看着来人,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尤其是巨汉一身靛染的苗衣,竟让他有所恍惚,仿佛是多年前见苗疆红发老祖的那惊鸿一瞥!
“这位道友有礼了,也是来这找观玄观主的吗?”
呼延钧道。
这巨汉低头看了呼延钧师徒一眼,然后也抱拳回应,
“正是,道友也是要入山吗?”
呼延钧摇摇头,
“贫道方从山中出来,已经与观玄道长聊完了。”
巨汉眼中神华一闪,便问,
“我是初来此地,不知这位观玄道长是个怎样的人物,道友可否告知呢?”
呼延钧想了想,便说,
“是一个神通广大、学贯东西的人物,道友定会不虚此行的。”
巨汉闻言笑了笑,不过或许是他太健硕,面上的筋肉有些僵硬,即便是笑起来看着也凶厉的很,他回道,
“那谢道友吉言了。”
“相逢便是有缘,不知道友名号?在下青城山呼延钧,说不得日后还会相见。”
“呼延道友,我姓武,名青伯。”
“原来是武道友,那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两人拱手分别。
————
呼延钧带着虞南麟远去,飞纵不久后,等离远了坎离山,虞南麟便说,
“师尊,方才那个人好厉害,只是站对面,我就感觉体内的血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呼延钧点点头,
“确实不简单,肯定也是金丹中三劫的境界了,不过我看他修的不是玄清正法,连吐纳气息也未见着,但是他身上也没有血煞魔气,应该是旁门里的人物。”
然后他顿了顿,又说,
“说到底,还是那位观玄道长厉害,真是谈笑皆真修,往来无俗尘。”
虞南麟此刻也老实下来了,点点头,
“只盼他真有本事,把师尊飞剑上的煞火去了才好。”
呼延钧笑了笑,
“且等十天后再看吧,倒是你,莽撞修行,这下出岔子了吧,多亏了人家指点,回了山要好好调养一番才是。对了,等十天后,我要带酬金来,你也要备上谢礼,答谢那位怀朴道长。”
“弟子遵命。”
————
看着呼延钧离去,武青伯收回目光。
于是,他便看到两个不及腿长的童儿在围着自己打转,抬头打量着。
那个女童看着看着,更是踏空飞起来,与武青伯的视线齐平,炤璃道,
“原来你就是武青伯呀。”
巨汉笑了,拱拱道,
“见过仙童,我就是武青伯。”
炤璃便指着自己和白龙,又指向山顶的狮子,说,
“老爷说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自己人,我们俩是老爷的童子,狮子是老爷的坐骑,那你是老爷的什么人?”
武青伯笑了笑,说,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恩主的什么人,不过如果恩主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个护院。”
————
道观中,程心瞻将冯济虎和严人英介绍认识,才聊了两句,便听观外传来童儿的通传声,
“老爷,您的故人来了。”
程心瞻自然是知道谁来了,便回,
“请进来。”
于是,武青伯便走了进来,他走过观门时,魁拔的身躯几乎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都给遮挡住了。
武青伯还未行礼,尚未张口,便被程心瞻抬手制止,
“旧话回头再叙,先来坐下。”
于是武青伯便免了礼,来到程心瞻身后坐下。
巨汉坐下,整个观里好似都热了起来。
程心瞻把麈尾摇了摇,这才把热意驱散,而他的动作也提醒到了武青伯,后者便刻意收敛了些气息。
严人英心中意外,这又是云来从哪里请来的高人,他笑道,
“今个是怎么了,大家都冲着今天上门。”
程心瞻则是笑着回说,
“惊蛰草木精神别,自是寒暄气候催。这到了惊蛰时节,万物复苏,春雷频发,除了惊虫催草,也是在催人出来多走动呀。”
严人英笑道,
“云来你总是出口成章,什么事到你嘴里都很有理了。”
周轻云闻言轻轻一笑,是了,是这样的,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总是有趣又有理。
冯济虎把周轻云的神色看在眼里,眼神又在程心瞻身上扫了扫,眼里浮现出玩味之色,低头一笑。
程心瞻没注意这两人的神色变化,而是再度做起了介绍的事,
“这位是武青伯,我多年前历练时结交的朋友,是一位尸仙,这次来了,会在我这观里住上一段时间。”
程心瞻大大方方的把武青伯的身份介绍了出来,当然,他口中的尸仙不是说真的仙境。
因为天下间的死物得道,像尸、鬼、骨这几类,基本都是吸食地底阴气和天地间的煞气启灵,踏上修行路,生性就是阴残好杀,大多走上了魔路。
但是也有得了机缘的,消去了那股根子里的暴虐杀性,启灵后走上了正路。于是,为了区别于绝大多数的前者,便把后者加上一个「仙」字,既是示意灵性,也是寄托愿景,希望这类得道艰难的异类能修成正果。
所以便有了尸仙的叫法,另外像鬼仙,骨仙,柳仙,仙,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点点头,纷纷拱手行礼,在场的都是眼界高明之辈,这武青伯没有呼吸吐纳,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但是大家离得如此之近,却也闻不到这位身上的死气尸臭,看来这位的境界也已经是极高了。
“这两位是峨眉派的严人英、周轻云,这位是我的旧友,怀朴散人。”
众人见礼之后,童儿又给换了新茶。
“哎。”
严人英一声长叹。
“人英何事叹气?”
程心瞻知道这是要说事了,便应和上一句。
“如今西康魔事逐渐明朗,无跟脚的小寺灭的灭,逃的逃,康中一带基本不见魔宗了,康东连着蜀西,本来就没什么魔头,如今的魔宗无非康北、康西、康南各一处。”
程心瞻点点头,且道,
“人英不妨说细点,有些事我和轻云知道,但我这两位刚来的朋友还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他们都是要久居的,不妨让他们也听听。”
严人英冲冯济虎和武青伯笑着点点头,
“这也是近些天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随后他接着说,
“康北的白骨禅院靠着血神教,康西的悬心寺靠着摩诃教,康南倒是无大魔,但是南派几乎已经占据了滇文,这几个月过境频繁。
“但是这都好说,无论如何,我们是拿下了西康绝大多数的土地,灭魔成效也是有目共睹。但是成效见到了,新的问题也出来了,如今剿魔,最大的难题已经不是魔头的抵抗,而是同道的阻拦了!”
严人英端起茶杯,但是碰唇后感觉太烫,又放下了,继续道,
“我们白河剑阁去打白骨禅院,幸得还有周师妹策应协力,但是青城山的虞白鹭却要屡屡阻拦,要与我等争功,我不知道方才呼延钧过来是不是说了什么,他的徒弟虞南麟就是虞白鹭的侄孙女。”
程心瞻摇了摇头,
“他可能是想说什么,但那时刚好轻云来了,他又没说了。”
严人英点点头,倒是没有就呼延钧之事多说什么,转而又道,
“北方是这么个情况,南方就更让人头疼了,现在只要我剑阁的人过去,余师妹的赤水剑阁就会像防贼一样驱逐我们离开,生怕我们抢了功劳。”
程心瞻这次倒是没接话,因为按峨眉内部的规矩,你严人英去南边本来就是去抢人家余英男的人头,除非你敢说你诛了魔头,再把魔人首级送到赤水剑阁去,那人家余英男肯定不拦你。
这种事,就怕严人英答应,佟元奇也不答应,碧筠庵不答应,峨眉里站在严人英这一派的众多弟子长老都不答应。
不过他也明白了,严人英今日过来,就是说说这些烦心事的。而且这才短短两年,程心瞻明显能感觉到这位峨眉的大师兄比初见时憔悴许多,眉间的郁气也多了许多。
于是他便笑道,
“难怪你喝茶烫嘴,原来是想喝酒呀,来,喝这个吧,去年的最后一批竹酒,今年的还没出来。”
他递过一个竹筒。
严人英笑了笑,接了过来,痛饮一口,随后说,
“我就知道,来云来这里,总是不会错的。”
这时,周轻云也点了点头,
“我扼守北方,西拦西海,东阻陇右,与严师兄和李师妹互为犄角之势,引以为援。与严师兄倒还好,抵御西康与西海之魔,共诛魔道,未曾有过什么龃龉。
“但是,近半年来,与李师妹的岷山剑阁则是冲突颇多,两个月前,陇右玄阴教的止言老魔攻打岷山,我要去支援,但李师妹都不让我靠近。”
周轻云心中幽幽一叹,心想自己方才对虞南麟的承诺,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实现。同时,她心里又不禁生起一个疑问:
掌教,你这般安排,到底是对是错呢?
严人英应和着周轻云的话,继续大倒苦水,但可能是事务繁忙,亦或是今日人多耳杂,严人英并没有说太久,一筒竹酒喝尽,他便起身离开了。
等严人英走后,周轻云多留了两个时辰,和程心瞻说了不少话,但讨论的都是《南华》、《鸿烈》等道藏里记载的一些诸如「梦蝶」、「梦骷髅」、「浑沌之死」这样的寓言奇思,既没有像严人英那样大吐苦水,谈及自身面临的困境,也没有像她自己方才说的那样,问起太乙分光剑法。
在欢声笑语中,天色就暗了下来,纵使周轻云心里有万般不舍,也得起身告辞了。
程心瞻送到观外。
等他回来后,便见冯济虎和武青伯都是满脸笑意的在看自己。
程心瞻无奈摇头,
“有什么可笑的。”
冯济虎便道,
“我说你两三年了不肯回山,原来是有佳人牵挂呀。”
程心瞻坐下来,摇头道,
“胡说些什么。”
“谁胡说了,这谁看不出来,我看就那个严人英看不出来,青伯兄,你说是不是?”
武青伯还不敢开程心瞻的玩笑,所以只是自顾自笑着,并不接话。
但炤璃和白龙却在那点头如啄米。
程心瞻叹了一口气,
“她倒是个奇女子,不过,哎,算了,先不说了。现在只有自己人在,我重新给你两介绍一下,我们彻夜长谈。
“青伯,这位是我的同门道兄,我修行道上的引路人,我最信任的挚友,姓冯,道名济虎,现在在西康化名怀朴。”
“道兄,这是武青伯,是我谋算天鞘山时救下的行僵,受了我的点化,现在与我是心意相通的尸友。”
于是两人重新见礼认识。
都是自己人了,说话也就更敞亮了,程心瞻心里也有一肚子话想说,他先是问冯济虎,
“道兄,你结的什么丹?之前你跟我说要乙木之气,我留给你的桃煞可用上了?”
冯济虎摇摇头,
“没有,你的煞阴气太重了,还有地火在,不适合我,你知道,我一直中意的是「病树生煞」,乙木之煞,又有阴阳枯荣之意,是最适合我的。”
程心瞻闻言一喜,便问,
“那道兄是找到此煞了?”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
“我不是一直在盟里做着事嘛,去年的时候,接了一桩去滇文的差事。滇文我还挺熟的,早年一境辟水府的时候,就是在滇文得了机缘。这次又是在滇文,在哀牢山外围的一处山谷里让我找到了此煞。”
“那真是好机缘!”
程心瞻抚掌为道兄贺喜。
冯济虎笑着点头,
“是啊,我手里也有好几道地煞了,但是一直在等这个,终于让我得偿所愿。这道煞能配的阳罡也多,只要含壬水的我都可以,刚好盟里有一小瓶的「日御光雨罡」,所以倒也没费太多功夫,我用光了这些年在盟里赚的功数,还倒贴了点,把这道罡给换了,也顺利结丹了。”
程心瞻频频点头,
“道兄结的好丹,「病树生煞」是枯木逢春,虽然是道阴煞,但本身也有阴尽阳生的法意在。「日御光雨罡」是传说中太阳车夫净天洒扫时下的雨,阳中有阴。两者再壬水合乙木,阳中有阴,阴中有阳,这是一颗长生金丹呀!”
冯济虎摆摆手,笑道,
“你可别吹捧我了,论金丹,谁有你的龙虎金丹品高。”
程心瞻笑,
“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
“对了。”
他又想起一事,
“济源道兄呢,他的雷罡找到了吗,走之前我把「龙吟水雷罡」放在道兄你这,可交给济源道兄用了?”
冯济虎点点头,
“给他了,他还是轴,面子上放不下,不过虽然他不要,但已经过了这么年,他实在等不起了,所以我出门前还是替你硬塞给他了,毕竟雷罡太难得,既然你有,那没道理让他去找别的雷炁替代,那样道途就短了。”
程心瞻点点头,是这个理。
冯济虎说完,又递过来一个小铅瓶。
程心瞻有些好奇,
“道兄不是说雷罡已经给济源道兄了吗,这又是什么?”
冯济虎便道,
“「病树生煞」,我结丹后还剩了一点,拿去。”
程心瞻连摆手,
“这东西合道兄道途,以后用到的地方还多呢,我不要。”
冯济虎把瓶子一抛直接扔了过来,
“此煞难得,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就赶紧收着吧,我自己也还留了点。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雷罡都舍得送出去,还有你给我的桃煞,我有说还你吗?
“再者,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嘛,明治山就是修阴阳和生死的,这煞对你道途也有大用。煞不多了,要是说结丹和炼器肯定不够,但用来领悟法意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心瞻捏着铅瓶,道兄说的没错,此煞确实对自己用处太大了,自己也不需要结丹和炼器,仅仅是用来领悟法意就已经极好了。
他收起了铅瓶,笑着对冯济虎说,
“道兄就是我的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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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魔潮汹涌,烽烟四起(双倍月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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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盟里面情况怎么样?”
程心瞻收起了煞,问起东边的局势。
冯济虎摇摇头,
“不怎么样,三湘地界衡山以南都是战区,庾阳地界罗浮山以西,也都是战区。”
程心瞻有些惊诧,如果是这样,那相当于三湘沦陷了一半,庾阳则是沦陷一大半了。
“那魔教是一直在往东南推进啊,我记得我离开庾阳的时候,情况还没这么糟。那绿袍老祖升五境后,影响有这般大?”
冯济虎点点头,
“不错,绿袍老祖现在可谓是极为了不得,不过他了不得的根源不在于他升了五境,而在于他化作了真龙。至于庾阳局势,在近两年,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请道兄教我。”
程心瞻问。
冯济虎便继续道,
“绿袍老祖现在有两重身份,一重是南派魔教总教主,还有一重是南海妖圣。他能坐稳前者,靠的却是后者。
“龙为天下虫、鳞、甲类之长,对待此类妖族,实在是先天厌胜,加上他本身魔功高强,所以如今南荒沿海内外的鳞虫,莫不听从他的差遣。”
冯济虎叹了一口气,来问程心瞻,
“心瞻,南海的血珊瑚魔宫你知道吗?”
程心瞻摇摇头,
“不知,东海我去过,但南海还真不熟悉。”
冯济虎便说,
“南海血珊瑚魔宫里有两个妖魔,海里的长虫得道,说是龙裔,称作南海双凶,一个叫胡海焘,一个叫胡海泷。这两个都是四境妖王,平日里在南海近海是土霸王。
“而绿袍老祖化龙后出海,打服了双凶,然后把双凶调到了陆上,攻占了庾阳珠江入海口的红炉山,现在已经更名做九龙岛了。日日夜夜领着南海的虾兵蟹将攻打庾阳。”
程心瞻面色凝重,要是南海妖魔从海上攻庾阳,那确实就不好防备了。
冯济虎接着说,
“在庾阳肇庆府,西江的上游,有一个鼎湖山,山上有大湖,称作鼎湖,湖边有一禅宗古刹,称作庆云寺。这,心瞻你可知道?”
程心瞻点头,这个地方他知道。
这鼎湖山江山对望、山湖并存,是一处有名的胜地,但是又由于在西江边上,靠近南荒,也是南派的一处主攻之地,当时他在庾阳时还守过庆云寺,击退了来犯的魔蛟。
“庆云寺沦陷了?”
他问。
冯济虎点头,
“是,而且不光如此,庆云寺的和尚嘴巴太严,直到弃寺而逃,都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说出来。”
“什么秘密?”
“鼎湖之下镇着一条蛟龙。”
“什么?!”
程心瞻有些惊诧,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就反应过来了,难怪那段时间魔蛟攻杀庆云寺那般卖力,而附近的六祖寺、宝莲寺、还有七星观,攻打的魔头就要少许多,原来还有这份渊源在。
“那是条什么蛟龙,又是什么境界?”
程心瞻连问。
冯济虎言语苦涩,
“一条骊蛟,与绿袍老祖同类,和绿袍老祖的具体渊源不知道,庆云寺的僧人只知道是庆云寺的开山主持所镇。但是南派在攻占湖鼎山后,是绿袍老祖亲自去鼎湖为此蛟解封的,并当场认作了干儿子,四境!
“此蛟跟绿袍老祖姓黎,名作东淼,如今就在鼎湖山安家立旗,为南派群蛟之主,包括曹烬也在他手底下听命。”
程心瞻闻言也沉默了,四境蛟龙在水中等同五境,那不用说,这个黎东淼占了西江上游,胡海焘和胡海泷占了大江入海口,有这三位四境龙裔镇守,那珠江庾阳段包括庾阳在珠江以西的半数土地,也全是南派的了。而西江中段本来就在南荒,上游有一小段在滇文,想必此时也已经被拿下了。
如此一来,绿袍老祖的化龙大江,从西江到珠江入海,这一整条水脉就彻底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了。
一个没有弱点的五境真龙。
“还有吗?”
程心瞻问。
“有。”
冯济虎点点头,继续道,
“在苗疆象郡,十万大山里,有一个叫神象井的地方,那里全是小山一样大的象兽。这里地底下有一头千年道行的象妖,体内有龙血,称作象龙。
“象龙本是隐修的妖王,在神象井的地下洞穴年千百年都没出来过了,但还是被绿袍老祖找到,并请出了山。可以说,绿袍老祖化龙后,在他的化龙地附近,没有得道的鳞虫和龙裔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象龙出山后,被绿袍老祖安排镇守在红发老祖原先的道场,也就是红木岭,负责侵占苗疆全境。”
“还有。”
冯济虎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
“蚕仙你可知道?”
程心瞻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听这名字也知道,这就和武青伯的尸仙一样,又是异类蚕虫得道。
他早先在南疆游历时听说过,此妖是苗疆的旁门高手,与苗人的关系也不错,又被尊为天蚕仙娘,也是四境,但是没有像红发老祖那样开山立派,而是偏于半隐修。
“她也被绿袍老祖招纳,从旁门转投南派魔教,如今在湘南的九嶷山开山立教,称作天蚕教。现在,苗疆、湘西包括滇文等地的许多有名的蛊道高手都在她座下听命,主攻三湘。
“而且绿袍老祖已经对他手下人放出话来,南荒周边的庾阳、三湘、苗疆、滇文四境的土地,谁打下来就是谁的,论功行赏,裂土封王!”
程心瞻听着默默点头,那再加上辛辰子,南派中光是绿袍老祖手底下的亲信就有六位四境,其中四位龙裔,还得到了绿袍老祖这样的许诺,难怪了,这就难怪了,难怪南派扩张的这样厉害。
随即他又猛地想起一事,脸色再变,
“万载寒蚿?!”
冯济虎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便道,
“暂时还没有万载寒蚿的消息,我们猜测,寒蚿是洪荒异种,法力高强,当初长眉真人与其对敌都受了重伤。
“兴许是镇压法阵是仙阵,绿袍寻不得或是解不开,亦或是绿袍已经寻得了,但是自忖还无法降伏,暂时不敢解封。”
程心瞻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道,
“这早晚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
冯济虎也叹了一口气。
相顾无言,沉默了片刻,程心瞻又看向一直默默听着的武青伯,便问,
“青伯,你的前身事都已经了结了么?”
程心瞻问。
武青伯点点头,
“恩主,都了结了,此后世间再无龙伯炎,只有武青伯。”
程心瞻笑着点头,又提醒道,
“以后就不要叫恩主了,就叫观主吧。”
武青伯有些犹豫。
程心瞻却不容他推辞,
“就这样。”
武青伯只好点头应下,
“是,观主。”
程心瞻上下打量着他,又问,
“那你的巨人身躯和多手多眼身相,是被你炼除了,还是以变化之术隐去了?”
当下,武青伯就是一个极高的巨汉,但是相比于早先的数丈身躯和六手十二眼异象,就正常许多了。而在如此近的距离,程心瞻运转法眼,竟然也看不到武青伯原来的样子。
“在的。”
武青伯解释说,“尸陀传承里有一道变化之术,对于尸躯的外相展现可以随心所欲,是真正的神通变化,不是障眼法。”
“那很好。”
程心瞻听闻连点头,看来当初把尸陀洞里的尸陀修行法门都给武青伯是对的。
“你出身湘苗一带,又从那边才过来,对象龙和蚕仙可有了解?”
武青伯点点头,便道,
“苗南象郡的神象井我知道,那里是象族的领地,很神秘的一处地方,但之前我只知道那里有三境的大妖,四境的象龙我未曾听闻,也是直到前年象龙突然占据了红木岭才知道。
“至于蚕仙我是清楚的,她老人家成名就早了,之前一直隐居在苗滇交界处的百灵谷,我们许多苗人部落都曾去求过蛊母,承过她的恩情。”
说到这,武青伯看了一眼程心瞻,小心解释道,
“不知道观主可了解,其实在我们武陵、苗疆乃至滇文等地,蛊师虽然被划到旁门,但也有很多投入魔门的。而且在更多的时候,旁门魔门是不分家的。
“正道昌隆时,蛊师们不敢随意谋害人性命,便是以旁门自居。但是当魔道猖獗时,那蛊师们自然就成了魔门,毕竟,以人血养蛊,比什么灵物都来的见效快……”
程心瞻听明白了,便说,
“那现在南派势大,蚕仙又带头投了魔教,那苗疆境内的旁门,怕是都要改换门庭了?甚至包括三王庙?”
武青伯缓缓点头,又看了一眼冯济虎,说道,
“我这里有一个最新的消息,怕是冯道长也不知道。”
“什么消息?”
两人同时问。
“如今已经是惊蛰时节,但苗疆的春雷却迟迟不响,春雷不响,那蛰虫就不醒,苗人就无新虫可用。”
“绿袍老祖的手笔?”
程心瞻马上问,能干扰一地春雷的,也只能是这位五境真龙了。
武青伯点点头,
“也只能是他了,另外,今年各处的苗寨像往常一样去百灵谷求蛊母配种,但百灵谷只给魔教苗人,对旁门苗人却闭门不见。”
两人听得心不断下沉。
“所以,就在今日惊蛰,天刚亮的时候,三王庙已经放出话来,只要绿袍能放下和红发老祖的世仇,管束南荒的僮人不滥杀苗疆的苗人,允许苗人继续像往常一样生活,那苗人愿意向绿袍称臣,也不再支援青龙洞、仙人洞以及伏霞湖,甚至愿意放南派过境,侵略蜀南。”
武青伯说。
“那绿袍老祖可有回应?”
程心瞻问,但是此刻他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猜测。
武青伯点头,
“绿袍老祖当即现身,指西江为誓,赌咒只要苗人归顺,必善待苗人。他话一出口,天地立即有感应,天发春雷,光耀南疆,西江水涌,两岸皆见。”
闻言,程心瞻与冯济虎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程心瞻更是想到,洪长豹此刻应该还在闭关以秘法破境,可是现在,他还能等到出关的那一刻吗?
武青伯说完之后,几人枯坐许久都没再张口,直到天光放晓。
晨光熹微,却将沉思中的程心瞻猛然惊醒,他似乎将听见的魔情全然忘了,脸上也不见愁色,而是一拍脑袋,对童儿道,
“童儿,快去给道兄和青伯安排房间,远道而来,该是好好休息才是,怪我话多,竟拉着坐了一夜。”
两个童儿早已在静寂无声的观中如坐针毡,听道这话后连忙一人请一个。
于是冯济虎和武青伯也起身,随两个童儿去休息,路过程心瞻的时候,冯济虎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程心瞻笑着回应。
等两人去消息后,程心瞻也起了身,顺道拿起了兰锜上的「金火神雷锋」,来到了后院。
他走到火塘边坐下,把飞剑丢入其中,跃动的地火自行就把飞剑托住了。
他倒是有些感慨,几十年前自己第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就是在苗疆和南荒交界处的七里河坊市里,给正道和旁门的苗人去除兵器上的污秽。
那污浊是南派魔教的人用一堆脏东西捣鼓出来的,正名叫什么,程心瞻已经忘了,他只记得当时苗人叫其「黑泥巴」。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自己又干起了这个活计,只不过,去的污秽从「黑泥巴」变成了「阴墟鬼灯煞」。
不过嘛,去秽的手段还是太阳丙火,当然,相隔几十年,七里河坊市的那个才食气的小子,也已经变成了名传天下的万法经师了,他手中的阳火比起那时候,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是不知道,当年来找自己去秽的苗人,现在又都怎么样了。
他屈指一弹,弹出一点阳火,正正落在那道绿斑上,煞火阴毒,如蛆附骨,可阳火霸道,无物不烧,煞火在阳火面前,也只是燃料罢了。
难度只在于煞火薄薄一层,烧煞火的同时,得控制好霸烈的阳火莫要刺激或是伤到了飞剑。
程心瞻专注望着飞剑,小心操控着阳火,金色的焰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跃动着,闪烁着,似乎是在反映着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宁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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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假道伐蜀,抽西镇南(第一更,恭喜
第263章 假道伐蜀,抽西镇南(第一更,恭喜地仙破百万字~)
十五天后。
呼延钧携徒虞南麟迟约而来。
“观玄道长,失礼了。”
呼延钧一进门就连连致歉。
程心瞻笑着让坐下,
“无妨无妨,我是闲人一个,呼延道友坐下说话。”
呼延钧坐下,看见除了冯济虎,武青伯也在,便道,
“上次初见武道友,言说后会有期,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
“你们认识?”
呼延钧便解释道,
“就是上次来观主这里,离山时碰上的。”
“那倒是巧了,青伯是我的好友,要常住的,呼延道友怕是次次来都能见到。”
程心瞻笑道。
而呼延钧听得程心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道友何故发笑?”
呼延灼抚胸顺气,说,
“上次山外初见,武道友还问我观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是要试我有没有偷偷背后说观主的坏话呢!”
武青伯闻言只是拱拱手,一笑而过。
一场插曲后,呼延钧又对程心瞻道,
“实在是对不住观主,约好了时日我还来晚了。哎,实在是没想到就在那天出了那样大的变故。”
“是南方的事?”
程心瞻问。
呼延钧点点头,
“是,想必观主也听说了吧,现在苗疆失守,南派兵锋便直指我蜀境了,现在蜀中全境震动,盟里连日集议,也是直到今天我才脱开身。”
“哦?”
闻言,程心瞻便道,
“不知现在玄门有何打算,可方便透露呢,不过若是机密之事,那就算了。”
呼延钧想了想,便道,
“太细的事不好说,不过大方向与道长说说倒无所谓的,而且想必过不了多久,动静一大起来,道长也自然会知道。”
“贫道洗耳恭听。”
程心瞻说。
“接下来大方向肯定是要变了,之前是西进南守,而且是进为主,守为次。而现在,南派势头如此凶猛,那接下来虽然西进南守的方针不会变,但肯定是守为主,进为次了。
“也就是说,很大一部分人手要抽离西康,去蜀南了。”
呼延钧如实道。
程心瞻闻言便说,
“可现在西康逐魔已经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悬心寺在西康与吐蕃的交界,算不得数,遍览西康境内,也就只有一个白骨禅院了。
“若是此刻抽调人手离开,依西康五江之境,那是何等的地广人稀呀。我怕各位玄门高修这一走,那些暂时蛰伏在悬心寺和白骨禅院的诸魔修,以及先前那些望风而逃的魔头,恐怕就会像这惊蛰时节的雨后春笋一样,又一股脑重新冒头了。”
呼延钧连连点头,叹道,
“道长说的一点不假,西康这边确实是到了紧要关头了,眼见耕耘数年,就要见收成了,可是蜀南边境更是十万火急!
“盟里集议这么多天,天天都在吵,也是很难下决心,但是以我们蜀中一地之力,确实是难以拒南而西进,顾此而失彼才是摆在眼前的事。
“哎!今年的惊蛰,真是狠狠惊到了我们,这绿袍老魔的时机竟算的如此之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心瞻忽然想到,绿袍老祖突下狠手,除了借助天时,又有没有围魏救赵的意思呢?
“不过时局不会等我们慢慢酌定,就在惊蛰当天,辛辰子就亲自点了数万魔兵北上,兵出娄山关,直指长江,差点打掉了峨眉布置在江津四面山的凌云剑阁。
“这消息一传回来,妙一夫人力排众议,言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定下了抽西助南的基调方略。”
呼延钧说。
程心瞻一听就明白了,那蜀南的凌云剑阁是她宝贝儿子齐金蝉的所在,那可不得着急了。
所以他闻言一笑。
呼延钧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是跟着笑了笑。
“那呼延道友也要过去吗?”
呼延钧点点头,
“要的,现在蜀地的局势,东西各有武陵、西康为缓冲,唯有南北直面魔教,不过北方的陇右和关中两地尚有正道宗门,北派还无力大举南下,只有南方几乎被绿袍老祖一统,更是南连大海,魔兵源源不绝,是心腹大患。
“盟里说要在长江以北、蜀苗交界一线筑城九座,抵御南派,我也要去筑城。”
这时,呼延钧又叹道,
“说句真心话,这次南派忽然假道于苗以伐蜀,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苗人和僮人打了那么多年,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居然会放南派过境。”
程心瞻能理解苗人,便说,
“因为往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这次,绿袍从天时人和上已经彻底断了苗人的后路,他们也没办法了。”
呼延钧点点头,
“理是这么个理,而且这次还多亏了峨眉之前先玄门一步四处设立剑阁,说实话当初我们都觉得峨眉步子有些迈的太大了,现在看来,还是妙一真人高瞻远瞩,要是没有翠屏剑阁、凌云剑阁以及鹤梁剑阁镇守蜀南,控扼长江,那这一次南派魔兵恐怕就要直接冲到巴蜀境内了。”
“那呼延道友,你说,妙一真人几年前把他的一对儿女放到蜀南,是觉得那里安全呢,还是预料到了眼下的魔患,要让他们做中流砥柱呢?”
程心瞻似笑非笑道。
呼延钧目光闪动,随即大笑,打了个哈哈,
“真人心思,又岂是我等可以揣摩的?对了观主,我那柄飞剑可修好了,眼下大战在即,我这飞剑可是要饱饮魔血的。”
程心瞻笑着点头,把手一招,兰锜上的飞剑便飞了过来,停在了呼延钧身前。
呼延钧接过飞剑,低头一看,果然不见了煞火绿斑,再渡入法力与寄托神念一试,也无丝毫阻滞之感,他大喜过望,
“观主真乃神技也!”
程心瞻微微一笑。
呼延钧收好飞剑,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盒子,递给程心瞻,嘴上说,
“多谢观主施手,呼延也有薄礼献上。”
程心瞻见状摆了摆手,
“相逢便是有缘,说起来道友也是我结识的第一个青城高道,举手之劳而已,算了,算了。”
呼延钧却不依,
“观主此言差矣,因为我的飞剑,耽误了观主几日的修行,岂能无所表示,而且要是观主结识的第一个青城道士就是个不知礼义的人,叫我的师门知道了,还得责罚我呢,若不嫌礼轻,请务必收下。”
程心瞻见呼延灼坚持,便也不再推辞,摄来金盒,也没打开看,就收入了洞石中。
“如此,贫道便厚颜收下了。”
“合该如此才是。”
呼延钧笑着回,随后又看向虞南麟,打了个眼色。
虞南麟会意,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捧着走到冯济虎身边,双手奉上,口道,
“多谢道长指点之恩,晚辈回山后已经调理妥当,特来回谢。”
冯济虎见状也是推辞,
“我这真是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而已,实在无需礼谢。”
这虞南麟能从虞家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送到青城山大名鼎鼎的「雷火金剑」门下,虽然眼界高、性子傲,但当然也是有灵思巧慧的,当即便答,
“道长一句话是举手之劳,于晚辈而言却是事关身家修行的大事。晚辈酬谢,自然不能按道长的辛劳算,该是按晚辈的得益算才是。”
观内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两眼一亮,程心瞻更是对坐在身边的呼延钧道,
“道友,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呼延钧听着也很开心,这话可不是他教的。
冯济虎听着也是笑了笑,便道,
“小友见解独到,让贫道耳目一新,那贫道就收下了。”
等到少女归位,观中气氛又融洽不少,等童子添了茶,几人继续闲聊。
“道友,不知你方才说的抽西助南,要抽到什么境地呢?西康也不能一下子放手吧?”
程心瞻问。
“那是自然。”
呼延钧说,
“还是那八个字,「西进南守,主守次进」,西进只是为次,不是放弃。方才观主说的中肯,要是西边撤的太快,那魔头定然是要卷土重来,我们数年辛苦就成了白用功。
“西进是我玄门的千年大计,之前是准备肃清全境后再梳理山河,然后移蜀填康,一步一步营造福地。
“所以说驱逐魔头这才是第一步,后面的梳理山河才是耗费大精力的事。西康五江并流,群山横断,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不过千万年来被魔头糟蹋了,对山脉水脉好好梳理一番后,定是一个不逊色于「都广之野」的福地。
“但现在,我玄门肯定是没有这个精力一步一步按计划来了,西康再好,但我们的根基在蜀中,巴蜀绝不能有失。
“所以,对于西康,首先我们要放缓步伐,所求不要全境,暂停外扩,先把我们已经肃清的土地守好。
“西康北界原定是要到雅砻江源、黄河一带,但现在由于白骨禅院尚未拔除,加上北派一直在增援白骨禅院,所以目前我们计划在雀儿山冰川南边,以东西向的赠曲河为界,建立小北界。现在围攻白骨禅院的人会逐步后撤,一部分人去蜀南,一部分人就据守小北界,以防魔头南下。
“西康西界原定是要到怒江,但悬心寺一直据江而守,养精蓄锐,我们短时也无力应对,所以西边准备退到金沙江,和北边一样,一部分去蜀南,一部分据江而守。”
听到这,程心瞻便问,
“小西界直接定到金沙江吗,澜沧江也不要了?”
呼延钧摇摇头,
“康西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江并流,而且离得太近,怒江之后就是摩诃教了,小西界放在澜沧江太冒险。”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
“也是。”
“西康南界原定是要到金沙江南段,也就是从由南流向转折到东流向那一段,是要侵占滇文一些土地的。不过康南地形极为复杂,本来就有很多小魔寺还没清干净,加上滇文境内魔患也厉害,所以小南界会直接退到白马雪山-泸沽湖-邛海一线。
“东界就没得说了,还是到大渡河,直接与我蜀地接壤。”
程心瞻点点头,盘算了一下,便道,
“那这样一来,‘小西康’只占到了玄门预想中西康之境的四成。”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小西康能守住、经营好,就不错了。”
呼延钧说。
(本章完)
第264章 环环相扣,风云变幻(第二更)
第264章 环环相扣,风云变幻(第二更)
“嘿。”
呼延钧忽然笑了一声。
“道友怎地又无故发笑?”
程心瞻好奇。
呼延钧便道,
“其实上次我来找观主,除了请观主出手炼剑,还有一事来着。”
程心瞻当天就猜到呼延钧有话没说尽,但只当作不知,此时见呼延钧自己又把事请说出来,便配合问了一句,
“哦,还有何事?”
呼延钧有些赧然,
“害,也不怕观主笑话,说到底,还是些蝇营狗苟之事,那天,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的。”
他指向虞南麟,
“我们玄门在西康诛魔记功,这观主定是知道的,而数年剿魔下来,最大的功劳也就是最后的白骨禅院了,我们青城和峨眉都想在这最后一战中多捞些功劳。
“我青城山里,负责康北那边的,是我的三师弟,也就是我这徒儿的伯祖,虞白鹭。
“他知道观主你神通广大,金丹下三劫无一合之敌,中三劫也是胜多输少,而最重要的是和峨眉的严人英以及周轻云相交莫逆。
“这几年来,观主你诛魔无数,给峨眉派挣下了不少功劳,我那师弟看在眼里,便托我来当个说客。
“既不要观主你助青城杀魔,也不要观主你疏远峨眉,只要观主肯在这坎离山中闭关半年,亦或是去南方走走,我那师弟都有厚礼奉上。
“说实话,这番话我是难以启齿的,观主你有心杀魔,却要你故意避战,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所以当天我也纠结了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道,
“人之常情而已,道友不必介怀,不过道友今日能坦然说出来,是因为玄门不必再着急攻打白骨禅院了吗?”
“是。”
呼延钧也笑着点头,且道,
“也不仅仅如此,我是另有事相求。”
“哦?何事?”
“盟里已经定了,现在既然多数人手要用于防备南方,那在西康诛魔记账、各自争功的事就暂时停一停,先通力合作,把小西康稳稳拿在手里才是紧要。
“所以盟里决定,对于西康的西、北两方,我青城和峨眉各守一边,严人英的西川剑阁不动,继续守金沙江,监视悬心寺,白骨禅院就不劳他操心了,北边的赠曲河防线将由我青城全权接管,防备白骨禅院。”
程心瞻听着,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
“那白河剑阁呢?”
白河剑阁地处要冲,往东则是联合岷山剑阁抵御陇右,往西则是联合西川剑阁遏制西康于西海,现在要是西康北线收缩,由青城驻守,那远在黄河边上的白河剑阁就孤悬在外了。
呼延钧闻言便道,
“我想不久之后,白河恐怕要变白马喽。”
“白马?”
程心瞻闻言一愣。
呼延钧点头,
“峨眉七大剑阁布子都很长远,是好事也是坏事,现在南边几座剑阁排上了用上,北边的就得收缩了。
“虽然具体消息还没下来,但是我看会上的意思,是岷山剑阁不动,白河剑阁从大西康的东北调到小西康的南线,应该就是在白马雪山、泸沽湖、邛海三处选一个地方。
“因为现在苗疆归顺,南派魔教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侵略滇文、三湘以及庾阳上,三湘和庾阳我们管不着,那是东道的事,但滇文我们不得不防。
“所以我们不光要守蜀南,还要守康南,所以白河剑阁会调到西康南线去,之前伸到滇文境内去的赤水剑阁也会后撤。
“赤水剑阁后面就是邛海了,离得近,所以我估摸着赤水剑阁会去邛海。邛海在东,主拒滇文,侧御苗疆。白马雪山在西,也是一个要地,主拒滇文,侧御吐蕃,所以我判断会把周轻云调去那边。
“当然,我们青城山也要去人,在南线筑城。”
程心瞻点点头,他听明白了,这确实也是恰当的布置。
“所以说,我这有事相求,求得是在白河剑阁调离后,希望观主能像往常协助西川、白河两剑阁一样,时不时也能看顾看顾我们青城山的赠曲河防线,观主放心,我青城的酬劳绝不比峨眉的少,我青城的友谊,在蜀中和西康,论份量也绝不比峨眉轻。”
程心瞻听闻此话,爽利的点头,如果要看蜀中玄门,那就绝不能只站在峨眉一系的位子上看,他当即道,
“呼延道友言重了,我本是东来的散人,在西康闲居,于我而言,朋友自然是交的越多越好,魔头自然是杀的尽兴为好,在我这里,不分什么青城的道观、峨眉的剑阁。”
呼延钧闻言大笑,
“观主果然是洒脱之人!”
剑已到手,事已谈妥,再闲聊了一会后,呼延钧便起身告辞离开。
程心瞻几人送到山外。
“此次回山后,我便要去蜀南了,日后观主若得空,也可去蜀南逛逛,康北雄阔,蜀南险峻,各是一番美景。”
呼延钧抱拳。
程心瞻回了一礼,点头称是,
“会去的,那道友一路顺风,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冯济虎和武青伯也都告别。
等目送呼延钧师徒离开,冯济虎便对程心瞻道,
“天下大势环环相扣,绿袍老祖慑镇四方,降伏苗疆后,连带着西康也是局势陡变,风起云涌。”
程心瞻点点头,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绿袍便是杀劫中第一个乘风而起的真龙,不知道下一个又是谁。”
冯济虎道,
“你跟我说西蜀玄门与我们东道印象中的大不相同,草木习性也大不相同,邀我过来看看,现在我来了,而且在你观中待了半月,心中对西康和玄门也大致有了数,现在外界风云变幻,我也得四处看看才是,这就不回观里了,我要出去走走。”
程心瞻自然没什么说的,只是把西川剑阁的令牌递给了冯济虎,
“那道兄一切小心,如果有什么危险,可以去这里避一避。”
冯济虎没有推辞,拿上令牌,就驾云离去了。
见此,武青伯也看向程心瞻,
“观主。”
程心瞻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道,
“去吧。”
对武青伯,程心瞻没什么特别好交代的,他的境界比程心瞻要高多了。
于是,武青伯也化火离去了。
程心瞻看着两人消失在视野中后,把麈尾一摇,又回山了,他知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自己了。
————
次日。
“道兄。”
周轻云来了,脚步声还是那么轻快。
观中,程心瞻正在泡茶,
“坐。”
两人相向而坐。
程心瞻把茶推过去。
周轻云低头一看,是毛峰,每次自己过来,他泡的都是毛峰,虽然还没喝,但是她已经闻到了茶中的甘甜。
“道兄知道我要来?”
周轻云知道,程心瞻独处的时候,最喜欢喝的是八闽的乌龙,待客会用宜城的翠兰,只有自己来的时候,会泡毛峰。
“听说你要去南边了?”
程心瞻答非所问。
周轻云拿茶杯的手一愣,随即轻轻点头,
“是,盟里的令箭已经下来了,去康滇边界的邛海。”
“邛海?”
程心瞻有些意外。
“是。”
周轻云不知道程心瞻为何是这样的语气。
“呼延钧来过这里,说应该是赤水剑阁去邛海,你可能会去白马雪山。”
程心瞻说,他也认为呼延钧说的比较合理。
“难怪道兄问我是不是去南边,原来是呼延钧来过。”周轻云心里这般想着,随后她点点头,解释道,
“原本是安排我去白马雪山的,而且那里的情况相较于邛海也更乱、更复杂,是三江并流的最紧密处,常年云遮雾绕,多生妖魔,我是大师姐,自然是我去。
“不过余师妹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主动请调白马雪山,要跟我换一下。”
“哦?那这是为何?”
程心瞻问。
周轻云解释道,
“应该是因为余师妹入峨眉之前的师门吧,她出身于龙象庵,龙象庵在滇西北,与西康的交界处,离白马雪山不是很远,师妹应该是想离原师门近些。”
程心瞻听闻后点点头,笑道,
“那还是挺好的,邛海虽然离苗疆近些,但是离蜀中也近些,进可攻,退可守,说到底还是要安全些。”
周轻云笑着点头。
“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走。”
程心瞻点点头,沉默一会后,忽然道,
“那不知是你白河剑阁之前着实太远,还是我这坎离山位置找的合适,我看去白河或者是邛海,路程好像差不多。”
听得这话,周轻云也是展颜一笑,就像是早春时节绽放的迎春,
“那定是道兄眼光好,道场找的合适。”
“嗯,邛海,那离乌蒙山也很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程心瞻话题忽然又转到邛海去了。
周轻云嫣然一笑,心道,往日里都是我来觅题攀话,今日道兄难得主动张口,不过三两句,却是再难以为继了。于是她便面不改色,自然换过了话题,
“道兄,《齐物论》里说,世间有人籁、地籁、天籁,我虽通读犹不明,不知可否教我?”
程心瞻一听闻这话,眼中立即就变得有神采起来,当即便兴致勃勃道,
“籁者,风也,在天为罡,在地为巽,……”
(本章完)
第26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更,求月
第265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更,求月票)
白河口在大渡河南北一线之北,邛海在大渡河南北一线之南,于是这一天,在大渡河中上游附近的人,都看到了一座巍峨剑阁拔地而起,破空声仿佛惊雷,沿大渡河一路南下,仿佛飞岳。
剑阁煌煌,霹雳震响,程心瞻自然也是看到了。
他就站在山顶上。
看着剑阁远去,他忽对身侧童子道,
“小西康境内暂时不会有大动静了,西北都收缩了防线,如果你们还想历练并寻找罡煞,那可以去南方看看。”
两个童儿对视一眼,炤璃便说,
“老爷,那您过去吗?”
程心瞻摇摇头,
“不去,我就在山里。”
炤璃听言又问,
“那我们去南方需要住在白河剑阁,给老爷看着周道长吗?”
程心瞻闻言脸色大变,
“什么话,什么看着周道长,你们住哪我哪管得着,去休,去休!”
炤璃把头一缩,连忙拉着白龙走了。
程心瞻看着两个童儿跑开,不禁摇头,
“真是长不大。”
随后,他又看向一边趴着睡觉的雪狮,便问,
“你的本源道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狮子在假寐,闻言睁开了眼,口吐人言,答,
“老爷神法,恢复有六成了。”
狮子这声老爷,叫的是心服口服,本以为出生地脉被掘,真身山头被毁,这辈子的修行路已经是一条断头路了,没想到还能被老爷以补天之术续上。
这是续命再造之恩。
而在白玉石林脱困那天,从石塔里出来后,它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玄门修士,也知道,如果没有程心瞻,那它多半就是当妖怪被打杀了,若是山君身份暴露,那肯定也没有现在过的自在舒服。
这是脱困解厄之恩。
更别提,程心瞻为了这狮子更具神势,还通过自己的对九圣元灵的观想,专门给画了一本《九头狮子行卧图》,给雪狮观摩领会。
除此之外,狮子是天生地养,食气厉害的很,但是行气却完全不会,进入体内的灵气大都用来滋养肉身,转化为法力的少之又少,不会施法,只会那吼、扑、挠三板斧神通。
于是他又教了狮子一些咒术和行气法门。
这是传道授业之恩。
而自狮子从地底解封出来后,程心瞻也只有刚出石山,在众玄修面前骑了一次狮子,亮了一次相。来到坎离山后,他对狮子是完全放养,任其在雪山上睡大觉,无论去哪,再也没骑过一次。
听着狮子的回答,他点点头,
“那还挺快的。”
两年前救出狮子后,他便派遣分身,回了一趟师门,三清山千年大宗,万法祖庭,什么妖精鬼怪没教过,他找上神女峰,没过两天就找到了像狮山君这种根基被毁的调养之法。
《金瓯无缺补天术》,一道专门调养弥补精怪先天不足的法门。
三清山开山以来,一共就出了两位山君,夔山君是一个,另一个是第一任神女峰副教主,早在隋时就飞升了,这本秘籍就是她老人家所创。
这道法门讲了山君如何客居他山,在不影响他山寿数的前提下,用他山的山灵地气来调养自己的道伤。另外,这道法门里还讲了如何种出一座可以替代已毁本体的本命山,既可以彻底解决后患,还能养成一件本命法宝。
而狮子山君在这两年里,练着这道山君养身的不二法门,听着程心瞻的修行指点,如何不心悦诚服?
等到时候跟随老爷回了三清仙山,把本命山种在仙山里头,那日后还有何好担心的?
狮子现在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老爷不要在西康这破地方待了,早些回仙山修行才是正理。
“来,今日我再教你一咒,【散】,如果把此咒练至大成,甭管什么术法神通,什么肉身元神,只要把此咒念出来,那一切就都是烟消云散。”
他在狮子边上坐下,开始讲法,狮子趴伏在地,认真听着,它只一个头颅,都比坐着的程心瞻还要高,山风吹过,绿鬃扬起,仿佛新柳。
————
数日后。
自坎离山巅远眺,西边依旧是白雪皑皑,寒天冻地,但向东看,都广之野里已经是春意盎然,大渡河边,野盛开,芭蕉新叶,嫩柳出芽,一派鲜活。
已经到春分了。
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而与此同时,大渡河作为都广之野与西康高原的分界,西寒而东暖,亦是阴阳相半。
天时地理在此刻完成阴阳分界上的统一,实乃有趣。
他这兴致一来,《蕉叶集》便再添一页:
「余于坎离绝顶与狮说法数昼夜,时值春分气至,显感昼夜同长,寒气渐消,暖意见涨。
低首观夫山阳处,桃柳初坼,地脉先暖;山阴侧,冰锥尚挂,寒风犹冽。深感神异。遂放眼远眺,西望雪域,千峰皓首;东瞰蜀野,万壑青回。
一山脊骨,判作阴阳,诚造化之奇也。
阴阳二炁,于此日平分天时,亦于此山交割地气。后世之人,若春时入康,不可不来此山。
於乎,坎离相济之理,非独丹鼎中物,天地之间,无处不可见,无物不在其中!」
他收起了书笔,准备回观中,这狮子悟性很高,尤其是在咒术上,不过三五日功夫,【散】字咒已经入门了。
便在这时,南方却传来一阵巨响。
“轰隆!”
整个西康高原都在摇晃。
程心瞻豁然起身,遥望南方,便见在那目光尽处,烟尘四起,一团又一团的黑云在空中凝结。
那里的动静能传到坎离山来,这可比狮子破封时的动静大的多得多。
程心瞻心头一震,因为眼前的场景,竟是与多年前自己在四明山,看到谷辰破封句曲山的那一幕极为相似,虽然还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心头已经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立即身化遁光,朝着黑云的方向飞掠而去。
山河在他身后化作流光溢彩,飞速后退,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有一道气息飞快的追上了自己,他用神念一扫。
原来是狮子跟上来了。
休养了两年,这狮子第一次离开坎离山,没想到跑动起来的速度居然如此快了。
“老爷,且上我身。”
狮子道。
程心瞻没有犹豫,从遁光化回身形,盘坐于狮背之上。
山君咆哮一声,似乎连虚空都要被他撞开缺口,化作一道青光,朝着黑云方向迅速飞去。
一路沿大渡河南下,马上就到了白龙旗山,这里也有很多人被惊动,纷纷往南去。飞离大渡河不久,他便看见了前方有一眼湛蓝的巨湖。
那是邛海。
此处的地动更为明显,邛海无风起浪,巨涛拍天,水溢四岸。
在邛海的北岸,有一座高楼,正是程心瞻熟悉的白河剑阁,但是稍作细看,便能发现剑阁上的牌匾都已经换了,正是「邛海剑阁」四个大字。
此时,邛海上也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遁光,呼喊声连成一片。此时再看天上,黑云就在正前方,而且还在蔓延,马上就要铺延到邛海了。
黑云像墨汁一样稠,黑云之下,天光黯淡,像是来到了晚上。
同时,程心瞻也看到,在绵延的黑云之下,还有一朵白云,在放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方。
「阳明云堂罡」,那是叶元敬的云。
程心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里正在斗法,喊杀声与兵戈声不绝于耳。
于是他继续向前,朝着白云那飞去。
大地还在摇,还在轰隆作响,马上,他就看到了这巨大动静的根源。
就在邛海以南四百里,康南边境,马上就要到滇文了。在那群山峻岭之中,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火山喷发似的往外冒着黑烟,导致大地跟着震颤,黑烟升腾到天上之后也不散去,凝成了黑云。
而在黑云边界外面,围着许多人,而且在随着黑云的扩张而不断往后退。
程心瞻只大致一扫,便认得都是玄门子弟,尤其以峨眉青城两家为多,还有不少白河剑阁的熟人。
是了,这段时日玄门正紧锣密鼓在小西康南界构筑防线,难怪有这么多人。
此刻,康蜀两地的人应该都听见了动静,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而程心瞻骑狮而来,动静也是大得很,许多人都看到了,也认出来了。
“是观玄道长!”
“道长,云下有大毒!”
有人提醒着。
“老爷!”
程心瞻循声看去,就看见白龙和炤璃也在这,并朝着自己飞了过来,于是他拍拍狮子,示意停下。
“老爷!”
两童来到近前,炤璃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快速朝程心瞻说着情况,
“那里忽然地陷,出现了一座深渊,往外涌着黑气,金丹之下的触之即死,而且死相凄惨,浑身溃烂流脓。”
白龙跟着补充,
“是魔教搞的鬼,这边一出事,邛海剑阁就来人了,但是被魔教拦住,我们虽不认得,但听玄门弟子说那是哀牢山和无量山的人。”
“叶道长和周道长都已经进去了。”
炤璃又补充说。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我进去看看,你两小心,不要乱跑,不要进去。我看这阵仗不像是三境能弄出来的,你们要是看情况不对,马上往北走,回坎离山去。”
两人抱拳称是。
(本章完)
第266章 金丹法相,坎离相济(第二更,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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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轻云再次扫出一道霞光,逼退了一个绿底蟒袍的男子,这是哀牢山魔教的装束。
不过她刚想往前走,离那黑烟源头近一些,马上就有漫天的毒虫飞过来阻拦,这是无量山的魔头。
但是这黑云的毒如此厉害,能在云下的都是金丹境,可看这魔头数量,两派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人,哀牢山和无量山的人可谓是倾巢而出了,那黑云下面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阻拦?
“轻云后颈!”
周轻云听出来了这是叶长老在提醒。
“冰魄神光!”
她立即反应过来,反手掐一个剑诀,往身后打出一道寒光,此时,便见虚空中悄无声息游出一条筷子粗细的金环银蛇,一看就是大毒之物。
好在叶元敬提醒及时,森寒的冰魄神光裹到小蛇身上,小蛇当即就没了生气,掉落下去。
还好,这无量山的毒虫虽然隐蔽又有剧毒,但是本体很脆弱。
“举霞烧天!”
周轻云轻喝一声,施展太乙分光剑法,青索仙剑顿时化作千道霞光,穿透了虚空,看似什么人也没伤到,但下一刻,无数隐藏在虚空中伺机而动的毒虫就像雨一样落下来。
“老夫的虫子!”
此刻,阻拦周轻云的足有三个金丹,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是无量山的独眼虫魔万高鸣,此时,这漫天掉落的毒虫都是他养出来的,见状,脸上那只独眼已经是血红一片。
他挥动宽袍,打出一道腥臭烟瘴,往周轻云这边吹来。
这烟瘴也不简单,称作「万虫腐灵瘴」,是这老魔每年秋后专去那些深山老林里,去寻沼泽,采收那些恶臭的沼气和阴寒的水毒炼成。
除此之外,他还要挑拣浮在沼泽泥面上,历经霜冻而不死的毒虫,最后还得加入一缕「秽土腐水煞」,把这些阴寒大毒之物统统合炼到一起,威力很是惊人。
那些虫子在烟瘴里似死非死,似活非活,既能灵巧闪避,寻人弱点,又像傀儡一样指挥从心,非常古怪诡异,炼制很是不易,也是用一回少一回的魔宝。
另外两个哀牢山的魔头见这独眼老魔是真发了狠,舍得祭出这等宝物,也是立即跟上。他们手里都有一个藤杖,这就和峨眉山的飞剑、龙虎山的法印一样,是哀牢山的看家法宝。
这种藤杖用的都是哀牢山深处一种特有的妖藤制成,称作毒龙藤,这种藤攀在树上,无论是什么树,不出十年就会被毒龙藤给吃的干干净净。
等吃够了百棵大树,这藤就要化精,藤上会生出蟒纹,但到了这个时候,又会被哀牢山的魔头砍去做杖,这就是他们手上的毒龙杖。
此时,两个哀牢山金丹手上的毒龙杖自然是上等的好货色,一离了两人的手,各自在空中一扭,再迎风见长,就化成了两条绿皮巨蟒,一个三四十丈,一个有五六十丈,一左一右封住周轻云的退路。
周轻云自是沉着应对,她率先祭出一个黄皮葫芦,这葫芦当空悬挂,葫嘴自开,里面便射出一道耀目的红光,随即,便见在那一片红光中飞出了一条蜈蚣!
这蜈蚣迎风便长,变化到三丈四尺长,遍体红鳞闪闪发光,两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碧光四射,炯炯有神。这蜈蚣浑身冒着红光,浑然不怕那迎面来的虫瘴,摇头摆尾就冲了上去。
这蜈蚣不知是什么异虫,闯进了那样的毒瘴里也浑然无事,还追着那些毒虫咬,口里喷着红火,烧的烟瘴滋滋作响。
“你这是哪里来的虫王!”
老魔万高鸣又是心疼自己的毒瘴,又是眼馋那蜈蚣。
周轻云自然懒得理他,这虫儿是师尊——黄山的师尊听说自己来了康滇边界,知道这里毒虫多,专门送来给自己防身的,是师尊自幼养在身边的灵虫,岂是这个魔头可以觊觎的。
见灵虫能抵挡住毒瘴,周轻云再回过身来对付那两条毒蟒。
她祭出月魄剑,飞剑便化作一只蓝睛玉兔,这兔儿看着小小一只,还没巨蟒的嘴巴大,似乎一口就能吞下去,还主动去找那条稍小一些的杖蟒的麻烦。
杖蟒张嘴来吞,可是玉兔虽小,却是极为灵动,把那条巨蟒耍的团团转,连玉兔的边也碰不见,而玉兔只要在巨蟒身上随便那么一挠,就能留下一道口子。
两件法宝差距很大,法宝主人的御宝手段和元神念力,也有差距。
周轻云此刻便专心来对付另一条巨蟒,此蟒太大,好似一条青龙。
不过周轻云有青索在手,浑然不惧,仙剑化作亘天长虹,剑气冲霄,反倒是那巨蟒要避其锋芒。
“想必这就是青索剑了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大本事!”
有两个魔头在合攻叶元敬,其中一个手持蛟杖的,见周轻云恃剑行凶,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冷笑一声后张嘴一吐,吐出了一粒黑漆漆的元珠。
元珠上大冒黑烟,随即,黑烟将元珠包裹,并凝结成型,最后竟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法相。
这法相高有五六十丈,蛟首人身,头戴一顶九旒冕冠,身穿森海青蛟袍,面上覆着青鳞,金睛碧瞳,开阖间精芒四射。
这法相甫一现世,就直奔周轻云而来,大手盖下,排山倒海而来。
金丹法相!
周轻云心里一凛,她手掐剑诀,正要御使青索抵挡。
不过这时她便发现,在法相出手后,周边的天地灵气似乎不听使唤了,仿佛自己一下子从地上来到了水中,连元神念头也一下子慢上好多,相应的,青索也变慢了。
她马上调整剑招,变攻为守,青索由直来直往的剑虹化作了漫散的剑霞护在身前。
“云锁千峰!”
这时,周轻云听见了那熟悉的四个字。
是师尊出手了吗?
不,好像是个男声。
下一刻,她便看到,姹紫嫣红的狂风暴雨从身后吹来,那华丽的万千剑丝似乎不受灵气禁锢的影响,如风如雨又如浪,打向那飞来的法相巨手。
“早与你说过,不光要注重元神和剑器上的修行,也要注重法力的修行。”
一道声音随着雨幕传来,由远及近,随即,她便看见一个青衣道人落在了自己身边。
周轻云任由他拉着自己后退,眉眼里浮现出盈盈笑意,心里却不禁想,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喜欢说教。
等法相巨手拨开万千朱紫剑丝,却是拍了个空。
“你是何人,境界不高,但法力却很是浑厚。”
那个法相开口,略感惊讶。
“一介无名散人而已。”
程心瞻答着话。
他此时也是体会到坐骑的好处了,一路急掠而来,却是未曾消耗自身半点法力,更能让自己借势出手。
难怪,难怪许多高真大修都要收个坐骑。
而此时,他护着周轻云,雪狮也自行寻那巨蟒去了。
同时趁着答话的空隙,程心瞻在飞速打量着战局。
这里邛海剑阁里除了叶元敬,周轻云,还有两个长居剑阁的熟面孔,一个是峨眉长老,一个是黄山散修,都是三洗金丹。
正道中人除了剑阁的以外,还有五个明显是禅宗的人,三个和尚,两个尼姑。这些人在黑烟的南方,看方向,应该是从滇文那边过来的。
而在场魔头则是有二十六位之多,他们围成一个圈,把那个冒着黑烟的地洞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人靠近。
而眼前这个金丹,身处魔道,还能缔结法相,那多半是五洗乃至六洗了。
“狂妄!”
法相听得程心瞻这般敷衍,再次踏步来攻。
程心瞻召回幽都,由万千剑丝返回一团朱紫剑光,他施展出离火疾急剑法,飞剑便似离火跃动,没入虚空倏忽不见,等再见时,便似一根火箭,直刺法相面门。
他嘴上道,
“你这赖皮蛇,以多欺少也就罢了,还以大欺小,莫非是久不蜕皮,皮比地厚?”
周轻云这边也是同时出手对敌,听得程心瞻对魔头的讽刺,频频顾盼,她想不到他还会说这些话。
“还记得你在白玉京上用来锁拿我飞剑的剑法吗?观其路数,我猜那是餐霞大师所传的另一本剑经吧,坎水之道?这时候你的剑霞之道没有那个好用,对方以势压人,你法力不足,不要以剑霞硬抗,应以绵柔剑意化解,蓄势待攻为好。”
这时,她忽然又听见了他的传声在自己心中响起。
她深信不疑,于是手上剑诀一变,青索剑顿时从漫散的霞光化作了绵绵的细雨,法相来拍,剑雨便趁风而退,法相若收,剑雨又瞬间化作巨浪来扑。
而就在这漫天的雨浪之中,又有一道闪烁的离火明灭不定,捉摸不透,像是一条嬉戏浪头的红鲤。要是剑雨后掠,红鲤便一往无前为其遮掩,要是大浪汹涌,红鲤就隐于浪中,再借势飞跃。
两人第一次合击,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程心瞻眼里含笑,越打越畅快,心中不由想起方才所书之句,正是:
「坎离相济之理,非独丹鼎中物,天地之间,无处不可见,无物不在其中。」
剑道自然!
而周轻云瞥见了程心瞻眼中的笑,心中更是如饮蜜甜,不免想到:
原来,他与我一样,也是常想着坎离合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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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刚想往前走,离那黑烟源头近一些,马上就有漫天的毒虫飞过来阻拦,这是无量山的魔头。
但是这黑云的毒如此厉害,能在云下的都是金丹境,可看这魔头数量,两派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人,哀牢山和无量山的人可谓是倾巢而出了,那黑云下面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阻拦?
“轻云后颈!”
周轻云听出来了这是叶长老在提醒。
“冰魄神光!”
她立即反应过来,反手掐一个剑诀,往身后打出一道寒光,此时,便见虚空中悄无声息游出一条筷子粗细的金环银蛇,一看就是大毒之物。
好在叶元敬提醒及时,森寒的冰魄神光裹到小蛇身上,小蛇当即就没了生气,掉落下去。
还好,这无量山的毒虫虽然隐蔽又有剧毒,但是本体很脆弱。
“举霞烧天!”
周轻云轻喝一声,施展太乙分光剑法,青索仙剑顿时化作千道霞光,穿透了虚空,看似什么人也没伤到,但下一刻,无数隐藏在虚空中伺机而动的毒虫就像雨一样落下来。
“老夫的虫子!”
此刻,阻拦周轻云的足有三个金丹,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是无量山的独眼虫魔万高鸣,此时,这漫天掉落的毒虫都是他养出来的,见状,脸上那只独眼已经是血红一片。
他挥动宽袍,打出一道腥臭烟瘴,往周轻云这边吹来。
这烟瘴也不简单,称作「万虫腐灵瘴」,是这老魔每年秋后专去那些深山老林里,去寻沼泽,采收那些恶臭的沼气和阴寒的水毒炼成。
除此之外,他还要挑拣浮在沼泽泥面上,历经霜冻而不死的毒虫,最后还得加入一缕「秽土腐水煞」,把这些阴寒大毒之物统统合炼到一起,威力很是惊人。
那些虫子在烟瘴里似死非死,似活非活,既能灵巧闪避,寻人弱点,又像傀儡一样指挥从心,非常古怪诡异,炼制很是不易,也是用一回少一回的魔宝。
另外两个哀牢山的魔头见这独眼老魔是真发了狠,舍得祭出这等宝物,也是立即跟上。他们手里都有一个藤杖,这就和峨眉山的飞剑、龙虎山的法印一样,是哀牢山的看家法宝。
这种藤杖用的都是哀牢山深处一种特有的妖藤制成,称作毒龙藤,这种藤攀在树上,无论是什么树,不出十年就会被毒龙藤给吃的干干净净。
等吃够了百棵大树,这藤就要化精,藤上会生出蟒纹,但到了这个时候,又会被哀牢山的魔头砍去做杖,这就是他们手上的毒龙杖。
此时,两个哀牢山金丹手上的毒龙杖自然是上等的好货色,一离了两人的手,各自在空中一扭,再迎风见长,就化成了两条绿皮巨蟒,一个三四十丈,一个有五六十丈,一左一右封住周轻云的退路。
周轻云自是沉着应对,她率先祭出一个黄皮葫芦,这葫芦当空悬挂,葫嘴自开,里面便射出一道耀目的红光,随即,便见在那一片红光中飞出了一条蜈蚣!
这蜈蚣迎风便长,变化到三丈四尺长,遍体红鳞闪闪发光,两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碧光四射,炯炯有神。这蜈蚣浑身冒着红光,浑然不怕那迎面来的虫瘴,摇头摆尾就冲了上去。
这蜈蚣不知是什么异虫,闯进了那样的毒瘴里也浑然无事,还追着那些毒虫咬,口里喷着红火,烧的烟瘴滋滋作响。
“你这是哪里来的虫王!”
老魔万高鸣又是心疼自己的毒瘴,又是眼馋那蜈蚣。
周轻云自然懒得理他,这虫儿是师尊——黄山的师尊听说自己来了康滇边界,知道这里毒虫多,专门送来给自己防身的,是师尊自幼养在身边的灵虫,岂是这个魔头可以觊觎的。
见灵虫能抵挡住毒瘴,周轻云再回过身来对付那两条毒蟒。
她祭出月魄剑,飞剑便化作一只蓝睛玉兔,这兔儿看着小小一只,还没巨蟒的嘴巴大,似乎一口就能吞下去,还主动去找那条稍小一些的杖蟒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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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法宝差距很大,法宝主人的御宝手段和元神念力,也有差距。
周轻云此刻便专心来对付另一条巨蟒,此蟒太大,好似一条青龙。
不过周轻云有青索在手,浑然不惧,仙剑化作亘天长虹,剑气冲霄,反倒是那巨蟒要避其锋芒。
“想必这就是青索剑了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大本事!”
有两个魔头在合攻叶元敬,其中一个手持蛟杖的,见周轻云恃剑行凶,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冷笑一声后张嘴一吐,吐出了一粒黑漆漆的元珠。
元珠上大冒黑烟,随即,黑烟将元珠包裹,并凝结成型,最后竟化作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法相。
这法相高有五六十丈,蛟首人身,头戴一顶九旒冕冠,身穿森海青蛟袍,面上覆着青鳞,金睛碧瞳,开阖间精芒四射。
这法相甫一现世,就直奔周轻云而来,大手盖下,排山倒海而来。
金丹法相!
周轻云心里一凛,她手掐剑诀,正要御使青索抵挡。
不过这时她便发现,在法相出手后,周边的天地灵气似乎不听使唤了,仿佛自己一下子从地上来到了水中,连元神念头也一下子慢上好多,相应的,青索也变慢了。
她马上调整剑招,变攻为守,青索由直来直往的剑虹化作了漫散的剑霞护在身前。
“云锁千峰!”
这时,周轻云听见了那熟悉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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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她便看到,姹紫嫣红的狂风暴雨从身后吹来,那华丽的万千剑丝似乎不受灵气禁锢的影响,如风如雨又如浪,打向那飞来的法相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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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法相巨手拨开万千朱紫剑丝,却是拍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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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法相开口,略感惊讶。
“一介无名散人而已。”
程心瞻答着话。
他此时也是体会到坐骑的好处了,一路急掠而来,却是未曾消耗自身半点法力,更能让自己借势出手。
难怪,难怪许多高真大修都要收个坐骑。
而此时,他护着周轻云,雪狮也自行寻那巨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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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邛海剑阁里除了叶元敬,周轻云,还有两个长居剑阁的熟面孔,一个是峨眉长老,一个是黄山散修,都是三洗金丹。
正道中人除了剑阁的以外,还有五个明显是禅宗的人,三个和尚,两个尼姑。这些人在黑烟的南方,看方向,应该是从滇文那边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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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这个金丹,身处魔道,还能缔结法相,那多半是五洗乃至六洗了。
“狂妄!”
法相听得程心瞻这般敷衍,再次踏步来攻。
程心瞻召回幽都,由万千剑丝返回一团朱紫剑光,他施展出离火疾急剑法,飞剑便似离火跃动,没入虚空倏忽不见,等再见时,便似一根火箭,直刺法相面门。
他嘴上道,
“你这赖皮蛇,以多欺少也就罢了,还以大欺小,莫非是久不蜕皮,皮比地厚?”
周轻云这边也是同时出手对敌,听得程心瞻对魔头的讽刺,频频顾盼,她想不到他还会说这些话。
“还记得你在白玉京上用来锁拿我飞剑的剑法吗?观其路数,我猜那是餐霞大师所传的另一本剑经吧,坎水之道?这时候你的剑霞之道没有那个好用,对方以势压人,你法力不足,不要以剑霞硬抗,应以绵柔剑意化解,蓄势待攻为好。”
这时,她忽然又听见了他的传声在自己心中响起。
她深信不疑,于是手上剑诀一变,青索剑顿时从漫散的霞光化作了绵绵的细雨,法相来拍,剑雨便趁风而退,法相若收,剑雨又瞬间化作巨浪来扑。
而就在这漫天的雨浪之中,又有一道闪烁的离火明灭不定,捉摸不透,像是一条嬉戏浪头的红鲤。要是剑雨后掠,红鲤便一往无前为其遮掩,要是大浪汹涌,红鲤就隐于浪中,再借势飞跃。
两人第一次合击,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程心瞻眼里含笑,越打越畅快,心中不由想起方才所书之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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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文章 请假一天与更新说明
非正文章 请假一天与更新说明
各位书友们,今日有聚会,请假一天。
另外说一下以后的更新计划,每天两章,第一章三千打底,第二章保二争三。
如有自己私人事情尽量会安排到周六,周六办事加休息调整,如果周六无事也会更新。
(本章完)
第267章 哀牢魔教,毒龙尊者(书友藏经老祖
第267章 哀牢魔教,毒龙尊者(书友「藏经老祖」指定角色登场)
青剑如水,紫剑如火。
看着这一幕,正在剑斗双魔的叶元敬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紫青双剑。
他到底是谁?
而作为叶元敬的对手之一,分出元珠法相去锁拿周轻云的,正是哀牢山里号称「林海蛟王」的杨应山,他的心里,才是惊涛怒号。
这是什么剑法?!
一个青索剑厉害也就罢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子又是谁?
“杨老魔,与我斗法也敢分心么!”
叶元敬叱咤一声,趁着杨应山法相被击退而本尊下意识回头去看的功夫,手上剑招一变,云光飞剑剑芒大涨,剑罡化作一条流云飞龙,卷向杨应山。
杨应山一时不备,仓促拿手中木杖来挡,被剑龙扫到,一下子被击飞几十丈。
魔头本尊被打伤,另一边法相也受到影响,程心瞻和周轻云立马抓住机会,青索剑光瞬时大涨,化作滔天巨浪,涌向蛟王法相。
程心瞻看的两眼一亮,这个时机抓得很好,而且这一剑似水如霞,将坎水剑意与剑霞之道有所结合,既有坎水之绵延无尽,又有剑霞之铺天盖地,有实有势,孺子可教。
他自然不会拖了后腿,心念动,手诀变,幽都飞剑瞬间散作万千剑毫。每一丝剑毫都是一根细微的白骨飞针,每一根白骨飞针上都燃着幽幽紫光,每一朵幽幽紫光都似离火般跃动变换。
这是太乙分光剑法与离火剑道的结合。
万千离火又融入坎水巨浪之中,把巨浪青霞又沁染出一层朱紫之光,如梦似幻。
说不清是水是火,说不清是云是霞,但就是这么一片光,仿佛神人挥袖,打在了蛟王法相上。
“砰!”
一声清脆的裂响,便见这蛟王法相好似才出窑的琉璃器,被寒风一吹,冷热相激,便出现了遍体的蛛网裂纹。
又像是银瓶乍破水浆迸,法相碎裂,里面的法力真元便如水一般流出,逸散到天地之间,仿佛下了一场琉璃金雨。
法相碎裂,真元溢出,就这一下,这位号称「林海蛟王」的杨应山起码就损失了五到十年的法力。
不过眼下还不是心疼法力的时候,杨老魔强压伤势,忍着剧痛,趁着琉璃金雨的华光遮掩,赶紧把自己的元珠收回。
这时候,雪狮子也将那头巨蟒按在爪下,巨蟒犹自翻腾不休,扭头张嘴一吐,对着狮子的脸就喷出一道浓绿的毒烟。
狮子大怒,低头怒吼,
“吼——”
狮子吼声把虚空都掀起波澜,顿时震散了浓雾,而且这听起来是狮吼叫声,实际上却是一声【散】字咒,咒意落到了巨蟒上,后者发出一声哀嚎,却是退回了原型,化作了一根木杖。
木杖主人大急,赶紧施法想要召回木杖,不过这时,狮子却陡然张大嘴,嘴一瞬间大过了两丈长,竟然一口就把木杖给吞下去了!
而另一边,月魄剑也趁机发力,此剑在周轻云得了青索后便名声不显,可此剑虽然比不上上古奇珍紫青仙兵,可到底位列七修之一,出自长眉真人之手,也是世间少有的利器,如何能叫一个魔道蟒杖给欺负了?
玉兔卖了一个破绽,便引得木蟒急急来咬,可是这蟒口才咬住玉兔,玉兔便散发出清亮的冰魄神光,顿时将整个蟒头都给冻住,随即,玉兔又化作一把冰剑,穿过蟒喉,刺入蟒腹。
一根蟒杖被吞入狮腹,一根蟒杖吞兔入腹。前者便似石沉大海,翻不起半点浪,再无动静。而后者肚中却是翻江倒海,肝肠寸断,无数清寒剑光透体而出,不一会,巨蟒就化作了一根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木杖了。
两个木杖一个被收,一个被毁,这都是性命交修的法宝,于是那两个哀牢山的魔头双双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从空中掉落。
此刻,还有一个无量山的「独眼虫魔」万高鸣,见势不妙,哪里还敢死命阻拦,更何况那火蜈蚣跟小鸡啄米似的吃毒虫,早就把他心疼的直滴血。此时,他却是把那颗独眼珠子一转,装作被那火蜈蚣喷出的火焰燎到,哎呀一声,就自己掉下空中了。
于是,一个中劫金丹被击飞,折了法相,三个下劫金丹损了法宝,跌落空中,围着黑烟的魔道防御圈子便破开了一道缺口。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叶元敬、周轻云、程心瞻都想动身进去一观,可这时,便见一红一青两道流光自西北而来,顺着几人刚打开的缺口便冲了进去。
“是许长老和余师妹。”
周轻云马上就认出来了。
程心瞻闻言暗道:
白马剑阁的人,斗魔迟迟不来,摘桃子的时机倒是选的刚刚好。
这时,见两道突如其来的遁光往黑烟处冲,其余魔头赶紧追截。
“拦住他们!”
周轻云高喊一声。
事已至此,既然白马剑阁的人已经冲入包围圈一探究竟,那此刻邛海剑阁的人也只能掩护了。
周轻云大局观不错,立马做出判断,随着她一声令下,邛海剑阁的几位包括叶元敬和程心瞻都去阻拦那些要去拦截白马剑阁二人的魔头,以作接应。
不过邛海剑阁的才上前,便见已达黑烟地洞近前的白马剑阁两人又陡然倒飞而回,还听见一声厉嚎,
“快退!”
随后,便见那道红色遁光又祭出一件法宝,是一面赤光闪闪的宝镜,宝镜迎风便长,眨眼间便大过了邛海边的剑阁高楼,像是弥天巨盾一样护在两人身前。
这时,众人便听得一道声音,声音并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清晰的响起,
“嘿,这么急来,又何必要走呢?”
随即,便见那黑烟腾起处凭空幻化出一只巨爪,是个覆生黑鳞的五趾龙爪,竟是比几十丈高的宝镜还要大,一下子就把宝镜拍飞,然后朝着白马剑阁的两人抓来。
“英男!”
这时候,南边那几个禅宗的人里也是有人认出了白马剑阁的两个,便听其中一个尼姑大叫一声,扯下身上袈裟抛了过来。
这袈裟顿时化作一张罗天巨网,上面绘着九条金鳞天龙,罩在了那只黑色巨爪上。
如薄纱包炭,袈裟上顿时被黑爪灼出一个大洞,冒着漆黑的烟。九条天龙从袈裟里飞了出来,要去缠咬巨爪,可是巨爪在空中一搅,竟然把九条天龙全部攥住,再用力一捏,九条金鳞天龙顿时就化作了泡影消失,袈裟也变成了一张破布被巨手甩到了一边。
“浮云蔽日!”
叶元敬把手一扬,还是分光剑法,这时飞剑又化作了白云往上飞冲。
巨爪落下,还想故技重施,要以绝对法力捏碎白云,不过分光剑法玄妙,能合能分,在巨爪紧握之前又化作丝丝云气从指缝里逸散流出。
有了袈裟和流云稍作阻拦,白马剑阁的两人这才险险逃离巨掌之下,让巨手拍了一个空。
两人飞速遁逃,比来时还要再快三分,并与前来接应的邛海剑阁诸修汇合上,一同后退。
这时,程心瞻也看清了白马剑阁的这两人,一男一女。
女子年纪轻轻,看着比周轻云还要小些,也是一脸英气长相,但是此刻眼中尽是后怕之色,倒是把这份英气破坏不少。
男子看着四十来岁,和佟元奇是一般年纪,也是一身的红袍,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此人不似佟元奇那般狂放粗犷,衣着打扮要规矩的多,高冠博带,腰玉挂囊,颔下一排短须也是梳得根根分明,整整齐齐。
不过此时他手里捏着一面爬满裂纹的铜镜,大口喘着气,又显得有些狼狈。
想必这就是七修中的余英男以及七飞中号称「流火飞荧」的许元通了。
程心瞻打量着。
“是毒龙尊者沐龙杖!”
许元通喘着气说。
这时,正道中人全部汇合到一起,包括南边来的禅宗,均面色凝重看着那只高悬空中的巨爪。
此地除了程心瞻之外都是西南的高修,见到那只黑色龙爪之后,不消他许元通说,也猜出是谁了。
程心瞻闻言眉头一挑,来西康许久,他也是听过这魔头的凶名。
此人是滇文俗世中的沐王府出身,自幼就是一个嗜血好杀、无法无天的凶人,屡教不改后,他的宗族也不能忍他,于是将其放逐到哀牢山,任其被妖精魔头吃掉。
不过此人是天生的凶魔,尘世容不了他,入山之后却大有魔缘,屡屡在蛇妖藤精口中逃脱,又屡屡在山林间拾得魔宝秘籍,在山中流浪许久后最后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哀牢山魔门秘境,拜入了哀牢魔教。
正式踏入魔门修行后,此人更是迅猛精进,仿佛天生的魔种,犹善采补掠夺之法,把自己的本命蟒杖一路精炼,最后不知从哪寻来了真龙精元,添入其中,炼成了哀牢魔教未有人炼成的木龙杖。
其人天资聪颖,魔运了得,他还以此龙杖炼成了身外化身,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终也是坐上了哀牢教主之位,如今已经是四境魔王。
由于其一身魔功修为多在那条毒龙木杖上,于是被人尊为毒龙尊者,其人也跟着手中的木龙杖而改名自称沐龙杖,这叫的时间一久,以至于其人本名叫什么,也无人知晓了。
此人是滇文的一代魔王,声名赫赫,谁也不服,在南派魔教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但奈何绿袍化做了真龙,对此人的身外化身影响颇大,一顿威逼利诱之后,此魔也就归顺了,遵奉绿袍为南派之主。
此时,沐龙杖收了巨爪神通,现身人前,却是一个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穿着绿底的黑龙袍,头上戴着金冠,嘴角挂着笑,端的是邪气凛然。
“众位,此地非是玄门治下,亦非禅宗净土,不知来此是有何贵干呐?”
(本章完)
第268章 木龙神威,五岳成印
第268章 木龙神威,五岳成印
“轰!”
魔头话音刚落,只见大地再次震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众人便见沐龙杖身后的大地忽然隆起一个三四十丈高、方圆数里的小山。这山还像是个要喷发的火山,顶上有洞口,正大股大股往外冒着黑烟。
这山还在摇晃、震颤着,像是有个地底的怪物要冲出来。
程心瞻脸色一变,看向周轻云,
“这里有没有被你们峨眉封印的魔头?”
周轻云也变了脸色,但她实在不知,又去看叶元敬。
叶元敬自然也是听见了程心瞻的话,可是这种辛秘向来只有掌教和几位副掌教知道,她也是不知。
不过看眼前这样子,加上先前众多魔头阻拦,还有毒龙尊者之前一直在那地穴里未曾现身,看起来确实是很像魔教在解封魔头。
穿心和尚就是这么被北派放出来的。
叶元敬、许元通还有禅宗几个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但都很快达成一致意见。那没有办法,即便是四境在也得硬着头皮上了,不然要是再放出一个四境或是五境魔头,西南的正道局势就更加难堪了。
“三境中劫以下的退走!其余人掩护我!”
叶元敬喊了一声,随即率先出手,只见她祭出了一方锦帕,这帕子色呈五彩,为:紫、金、白、红、橘,缤纷耀眼。
“势成五岳,显!”
叶元敬手指锦帕,口吐勒令。
于是,锦帕迎风便长,当空化作百丈巨匹,而在锦帕之上,还出现了五座云遮雾绕的山影,放着无穷宝光。
在场的都不是寻常之辈,所以一看便知这是五岳山形。
五岳当然是幻非真,可环绕五岳的云雾却也做不得假。这每一丝,每一缕,都是叶元敬亲手从五岳上采回来的。
正是有这云在,所以显得五岳山形也是格外的高大无边。
这,也是借假求真。
魔道也不傻,一看就知道这是重宝,纷纷主动来攻,不让叶元敬施法。而其余正道人士谁还不知飞真七仙之首「流光飞云」的名号,见叶元敬这宝贝神威非常,也自发去阻拦围过来的魔头。
“华山如立,鎏金云瀑!”
随着叶元敬掐一个诀,天上的华山便飞下锦帕,然后再度飞涨,足有两百丈高,直往那个冒着黑烟的山包上落去。
华山陡峭如削,云光清澈透亮,隐现金色,从山脊倾泻而下,仿佛金色天河。见此景便知,叶元敬在华山采的是朝霞云光。
华山落下,发出呼啸风声。
不过沐龙杖见此,却是不屑一笑,
“雕虫小技。”
也没见他再使用什么特殊的手段,身子都未动,空中便再度浮现出一只黑龙巨爪,到了他这个境界,不管是正道魔道,对自己法力和天地灵气的调控都是三境以下无法比拟的了。
而且此刻,又比方才抓许、余两人的那一下更大,与山影仿佛,似乎想直接把山影捏碎。
不过沐龙杖这次可小瞧了人,叶元敬这件法宝倾注了她太多的心血,观想五岳之形、采五岳之云,合以天罡地煞,历经雷劫淬炼,不知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和时日心血。
而更为紧要也是少有人知的是,叶元敬在初炼此宝时,曾引起峨眉驻世天仙追云仙的注意。这位追云仙向来只在三重天上修行,尽量少沾染地气,以便延长驻世时间。所以即便是在峨眉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位飞升了的仙人居然还在尘世。
追云仙那次恰好回峨眉,瞥见叶元敬在祭炼此宝,觉得有趣,便顺手帮了一把。但仅是这顺手一炼,就给此宝打下了极高的基底。
以至于在此刻,四境法力凝成的龙爪,竟然奈何爪不碎这山影。
沐龙杖有些惊诧。
不过龙爪虽然捏不碎山影,但是托着不让其落下来还是轻而易举。
“嵩山如卧,岚峰云嶂!”
叶元敬再次勒令。
于是锦帕上的嵩山飞下。
嵩山绵延,山上的云有些泛橘,这定是她在日落时采来的云。嵩山的云没有华山那般踊跃飞腾,反而是静谧不动,山上的岚与云,好像堆成了另一座山。
沐龙杖面不改色,当空又出现一只龙爪,把嵩山抓在爪里。
“衡山如飞,水墨云纱!恒山如行,风起云涌!”
叶元敬急念,于是两山齐落。
衡山飞下,山影只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云雾轻薄朦胧,如轻纱披在南岳上,想来,这是她在烟雨季节采的云。
不比南岳烟雨朦胧,北岳的山势和云势都要更为粗犷,风大,石燥,其云如江,一泻千里,有似万马奔腾,浩浩荡荡,不必说,这定是秋风猎猎时的云。
两山齐落,发出巨大的呼啸声,真是山崩地也裂,一众魔教听着骇然变色,正道中人也是频频侧目。
“哼!”
沐龙杖只是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当空又显现出两只巨爪,同时抓住了两座山影。
“来吧,让本王再看看泰山的风采。”
此刻,魔头似乎根本没出什么力,不禁让在场的正道诸修心生绝望,更是让魔道士气大振。
不过程心瞻看的仔细,便发现这毒龙不比初时轻松,后两只巨爪不再是托举状,而是提抓状,并在抓住山影的瞬间还往下坠了一段极小的距离。
叶元敬面色凝重,果然隔境如天堑,但她不是轻易放弃认输的人,再指锦帕,口念,
“泰山如坐,玉盘云海!”
于是,锦帕上最后一座,也是最为雄伟的一座,泰山落下。
环绕在泰山上的云海呈现出凝实的紫色,厚而圆,更有一层朦胧的紫色霞光,远看像是一枚巨大的紫玉平安扣,便可想而知,叶元敬在采泰山之云时应该是紫气初生的时候。
泰山之势,势比天塌,比前面的任何一座都要来的摄人心魄。
“昂——”
忽地响起一声龙吟,虚空中探出一颗比山还要大的龙头!
龙嘴一张,直接将泰山咬在口中。
紧接着,龙颈、龙背、龙身、龙尾,一一浮现,加上先前出现的四只巨爪,于是当空显现出一条巨龙来!
一条遮天蔽日、爪握五岳的巨龙。
“还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让本王瞧瞧!”
沐龙杖负手而立,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一下身子,哪怕是挪一次步,动一根手指头。
叶元敬此刻也有些力竭了,施展这样的法术法宝,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让她更不解的是,在场的人都尽了力,也拖延了一段时间了,为何师门还无人赶过来?
掌教去了海外炼剑,可是夫人还在,还有几位副教主,总有一个在吧!
不过事到临头,也没办法,只得继续强撑了。
叶元敬再次指向空无一山的锦帕,念道,
“五岳高标,连天接云!”
锦帕立即大放五色毫光,分作五股云气,投入五座山影中。紧接着,五座山影上萦绕的云也大放光彩,同时开始迅速弥散开来,裹住了巨龙的四爪与头颅。
这还不算,五处云彩继续弥漫,最后连成一片,化作一朵五彩云海,把整条巨龙都罩了进去!
南方的云柔美朦胧,西北的云凌厉鲜明,中原的云波澜壮阔,但此刻,统统混成一团,成了一片变化万千的云。
“落!”
叶元敬厉喝一声。
五彩云山发出耀眼的法光,锁住了巨龙,并拉着巨龙往下坠,想要填入底下的山口。
沐龙杖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没想到这法宝竟有这样的威能,这绝对是超出了金丹境界的法宝!
而且这种超出还是在叶元敬掌控之内的,而非像是青索剑那样超出剑主修为太多而无法发挥全部神效的。
“飞龙在天!”
老魔手指云中巨龙,第一次施展出咒诀来应和自己的法术。
效果显著,巨龙立即在云中翻滚着,搅弄着,想要拉着云海往天上飞。
一旦不再讲法术玄妙,没了行属相克,到了角力的时候,那境界的悬殊、法力的深浅,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沐龙杖不再留手,于是连五岳云海也拦不住那巨龙。
叶元敬脸上也浮现出绝望之色。
但也就在这时,她忽然脸色一动,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她再次指向五色云海,口念,
“分!”
于是,五色云海忽然不再纠缠巨龙,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的云气离开了巨龙,并在巨龙之上重新化作了五岳真形。
“怎么,峨眉的剑侠也会认输吗?”
沐龙杖嘲弄道。
叶元敬不语,看向程心瞻,沐龙杖疑惑,循着叶元敬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一个小道士在踏罡、掐印、念咒,便听得:
“五岳同威,厚土显神,
聚云成印,万魔沉沦。
天罡地煞,永锢妖氛,
急急如东岳大帝律令,敕!”
其声如黄钟大吕,在叶元敬的有意配合下,那天上的五岳云山各自发出耀眼的光辉,随后又彼此交融,最后竟化作了一个百丈高的山岳大印。
程心瞻手指巨印,再念一声咒语,这一声几乎抽干了他的法力。
“镇!”
于是大印落下,落在了龙背上。
沐龙杖原本见云海散去,还以为叶元敬已经放弃了,正是收力之时,却不察被程心瞻钻了空子,一印下来,巨龙被打落在地,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昂——”
地上的巨龙仰天长吟,可这次,却不是掌握五岳的轻松写意,任谁都听得出来,这声龙吟里是饱含羞恼。
硬挨了叶元敬的法宝仙力和程心瞻的咒术神威,但那巨龙好似无事一般,摇头摆尾,又飞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是动了真怒,龙眼含煞,第一个就盯上了将他打落尘埃的程心瞻。
“多谢贤弟,为兄脱困也!”
便在这时,又听一道极为快意桀骜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在场正道莫不骇然变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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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五毒天王,灭尘子现(第一更)
第269章 五毒天王,灭尘子现(第一更)
那处火山也似的土包里,此时往外喷发的不仅仅只是黑烟,里面还掺杂着许多虫子,蜈、蛇、蝎、蜂、蛛,五毒俱全。
“哈哈哈哈——”
“长眉!你困了我这般久,没想到我还能出来吧!”
虫嘶声伴随着大笑,仿佛索命来的厉鬼一般。
在大笑声中,漫天的毒虫黑烟又迅速回缩聚拢,最后竟凝成一个人影,随后华光一闪,那虫堆人影便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一个精瘦似骷髅、浑身满面长满毒疮的怪人。
此人瘦小,一脸老相,头顶零散飘着几根枯发,比起身边的沐龙杖可差得远了。怪人头上也戴着一个和沐龙杖形质类似的金冠,不过后者金冠上嵌着一条腾飞的龙,而前者金冠上则是五只毒虫。
此人一身黑袍,袍上纹着密密麻麻的蜈、蛇、蝎、蜂、蛛五虫,足有千百只,这些毒虫好似活物,在袍中游走、争斗、吞食、嘶鸣,端的凶恶无比。
“五毒天王!”
叶元敬趁着沐龙杖去看魔头出世的功夫,赶紧收回了自己的「五岳锦云帕」,同时也出声叫破了出世魔头的名号。
五毒天王?
程心瞻闻言看过去,原来他就是五毒天王,被长眉亲手封印的大魔,在被封之前,也是和绿袍老祖齐名的人物。
程心瞻曾专门打听过已知的被峨眉镇压囚禁起来的魔头,这五毒天王就是其中一个,这也是继穿心和尚破封之后的第二个破封的魔头。
如果再把被师叔找到并斩灭的上任北阴殿主和被禅宗封印且已破封的鼎湖山妖龙算上,那这就是程心瞻已知的第四个解封的四境魔头了。
五毒天王原名列霸多,是滇文境内,与南荒交界处,文山州的彝族列氏人,此族擅养五毒之虫,霸多之名在当地就是毒山的意思。
不过此人在修炼有成之后,就觉得原名有些粗鄙,他向来觉得绿袍老祖黎觅真和红发老祖蓝采霄的名字风雅好听,便也给自己改了一个名,称作列星野。
这五毒天王列星野在被峨眉镇封前就已经是滇文无量山五毒教的教主了,离五境只差一线,威震西南,还曾指点过沐龙杖的修行,是名头极盛的人物。
这等人解封,那滇文要变天了。
“恭喜兄长脱困!”
见列星野脱困,沐龙杖很是喜悦,连程心瞻的印镇之辱都暂且放下了,飞身来到列星野身边。
“还是要多谢贤弟忙前忙后为我操劳。”
列星野个头比沐龙杖要矮上许多,但那股魔道巨擘的气度却是有过之而不及。
他环视一圈,见哀牢山和无量山来了不少头目,而且无量山金丹还不少,这让他有些意外,看来自己被封印的这段时间里无量山确实承蒙哀牢山的照顾,也不枉自己多年前对这条毒龙的指点。
他心中还想着:绿袍那老东西成了大气候,心胸也大了许多,竟然没有趁自己不在而兼并吸血,没有逼迫南荒周边的魔徒改换门庭,最重要的是,竟然策划许久,把自己救了出来!我不如他!
“恭贺教主出山!”
无量山的魔徒们齐声叫喊着,仿佛他们的教主并非是被正道镇压了,只是在地底闭关了一段时间一样。
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虽然这位教主名声不好,有些暴戾,有些喜怒无常,但终归是自家教主。有了这样的定海神针在,就不用担心哪一天正道打上山给无量山灭门了。
“恭贺列天王出山!”
在沐龙杖的示意下,哀牢山的魔头们也齐声叫喊着,端的是气势恢宏。
列星野笑着点点头,对出关的排场还算满意。
他看着众魔徒,又似想起了什么,一拍后脑,便张口大叫,
“虫儿!虫儿!虫儿在哪!”
好强的法力!这五毒老魔境界也太高深了些,被压了这么久,不见堕境,气势还这么足。此刻怪叫出声,魔音贯耳,仿佛像虫子一样要往人脑仁里钻。
魔头吼叫着,众人便见在西南方向,滇文蛮荒密林中,忽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随后化成一根红线,朝着众人所在方向迅速飞来。
只是眨眼之间,红光由远及近,来到列星野身前,等红光散去,众人这才看的分明,原来是个二三十丈长的红头蜈蚣!
此妖浑身漆黑,唯有头顶是艳红红的鳞甲,最奇的是蜈蚣嘴边长着两根金灿灿的龙须,竟也是个有龙血的异种!
观其形貌,可恶狰狞,观其气息,血煞冲天,却是个足有金丹中劫修为的大妖!
不过这条足能够占山为王的大妖,头顶红甲上却被放了一把精金打造的交椅。鳞甲上被挖了四个小洞,正正好把交椅的四根椅脚塞进去,看样子,这椅子是在这妖蜈的血肉里扎根的。
魔王哈哈大笑,飞身来到交椅上,
“好虫儿,这么些年,本王还担心你被哪个路见不平的剑侠一剑给戳死了呢!”
随后,列星野偏头看向正道众人,面上浮现出笑容,
“还是贤弟了解我,知道我在地底这么些年一直饿着肚子,这一出来还备好了点心牙祭。唔,佛道都在,和尚的血肉鲜嫩,道士的骨头耐嚼,我还是更喜欢吃道士一些。”
“走!”
正道众人在听见列星野叫喊坐骑时,法力还是那么深厚,立马就息了等援再战的心思,纷纷向北遁逃。
“挨,别走哇!”
列星野怪叫一声,脚在妖蜈头上一跺,蜈蚣便化作一道红光,飞速来追,沐龙杖见着,也是笑了笑,同来追杀,后面跟着一堆魔兵,方才装死掉下去的独眼虫魔万高鸣此时也生龙活虎跟上来了。
邛海离着魔头破封的地方只有四五百里,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此时周轻云以青索剑施展剑霞遁法,遁速是最快的那个,也是跑在最前面。待离邛海距离稍近一些后,可以远程操控剑阁了,她马上施法,于是剑阁大放法光,撑起了一个碗状的结界护罩。
她高喊着,并以法力加持,虽然不能像列星野那样形成贯耳魔音,但是把声音送到邛海还是不成问题,
“所有人进法阵!”
她的声音在邛海上回荡。
逃肯定是逃不过四境的,只能寄希望于这座师尊传下来的剑阁能挡住四境的法力。
而此时,邛海一带,在周轻云把剑阁搬来后,便有许多玄修以及散修也跟着来此,因为能剿魔领赏。所以快速的、自发的形成了众多的客栈、坊市,聚集了不少人。
有些人见势不妙,早在黑烟喷发的时候就跑远了,但有些人也围拢在剑阁周边观望,想着跑开或许更危险,在剑阁边上总有峨眉保着。
此刻他们见南方魔气冲天,如黑潮一般席卷而来,早已吓的亡魂四冒,此刻见剑阁大放光芒,又听到了周轻云的传音,连忙往法阵里跑。
邛海边上的人快速进了法阵,但周轻云一行人还在疾驰飞遁,可是四境老魔的遁速是何等快,马上就要追上了,那沐龙杖又显化出他的黑龙巨爪来抓人。
便在这时,便见一道白玉神光从东边飞来,如太阴巡天,清寒明亮,瞬息而至,一下子就打到了黑龙巨爪,立时就把叶元敬和程心瞻合力也奈何不了的黑龙巨爪给击散了。
“什么人!”
追在前头的列星野和沐龙杖立即停下身形,往东边看去。
只见一道白玉也似的遁光由远及近,稳当当停在两个大魔身前。等到玉光散去,显化身形,却是个宽袖白袍的中年美男子,浑身上下纤尘不染,肤白如雪,面如冠玉。
“灭尘子!”
“大长老!”
众人纷纷叫喊起来。
灭尘子是从魔头口中叫出来的,大长老则是一众峨眉人口中喊出来的。
方才斩灭黑龙巨爪的白玉神光也收敛了光芒,化作一把二尺长的玉质飞剑,停在了灭尘子身边。
两个魔头见状有些忌惮,这灭尘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长眉的二徒弟,玄真子的师弟,齐漱溟的师兄,成名多年,离五境只是差一线合道机缘而已。
此人还是长眉几个徒弟里杀心最盛的那个,玄真子和齐漱溟修行太快,很早就入了真人境,此后也就少有出手,多是在山中闭关、炼剑、治教,偶有出手,也是镇而不杀。
只有这个灭尘子,杀心极大,一旦出手,鲜有活口留下,他那口「断玉钩」飞剑也是世间少有的利器,催金断玉,不在话下,昔年不知斩杀了多少魔头。
此时,灭尘子把一众正道护在身后,斜睨群魔,
“见吾在此,还不速避,欲为剑下亡魂耶?”
此话可谓狂到没边了,但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两魔对视一眼,心里都生了怯,尤其是列星野才破封,一身法力未在巅峰,沐龙杖是晋四境不久,还比不得灭尘子这样的积年老牌四境。
不过要是这就灰溜溜走了,也太失了面,列星野坐在交椅上,便冷嘲热讽道,
“你灭尘子的剑确实厉害,老魔我是心服口服的,不过你也别太狂妄了。你厉害了这么多年,杀了我魔道这么多人,到如今在峨眉不也只是个长老么?嘿嘿,要不你来我南派,我兄弟俩举荐你为副教主,如何?”
沐龙杖立即跟上,笑道,
“兄长言之有理,剑仙不妨考虑考虑。”
灭尘子脸色一变,身侧「断玉钩」当即剑罡大炽,化作一团白玉剑光直往列星野刺去。
“说得对,剑仙不妨好好考虑考虑,哈哈哈——”
列星野见状,把袖袍一挥,放出大片黑色毒烟以作遮挡,扭身带着群魔南逃,只留下饱含嘲弄之意的大笑声在邛海南畔回荡。
(本章完)
第270章 颛顼龙洞,滇北魔窟(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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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变化太快,魔头们才从南往北追,马上又掉头南逃了,不过逃出一段路,见那个杀星没有再追上来,于是魔头们的速度也就慢下来了,晃晃悠悠往南走。
列星野故意走得慢,他就是要让滇文的人都看到,他五毒天王出来了。
“贤弟,我这被困的时日也有些太久了,你来与我说上一说滇文当前的形势。”
列星野道。
沐龙杖也化出一条黑龙,与列星野的龙蜈并行,自己则是盘坐在龙头上,他闻言后想了想,便道,
“在兄长闭关之前,滇文的魔道势力,主要集中在三处,无非就是兄长的无量山、小弟的哀牢山占着滇南,外加一个滇西的野人山七十二洞散修群魔。
“正道势力,滇西北有玉龙山龙象庵和点苍山感通寺两个禅宗,滇中巍宝山斗姆阁、碧鸡山峨眉别府,滇西大雪山寺,滇东南金钟山麒麟殿,还有滇东北乌蒙山上的几个小道观。”
列星野点点头,不错,滇文地处偏僻,在神州的西南角,过了野人山再往西南去,就是一片蛮荒古林,那里的灵气比吐蕃雪原上还要稀薄。凡人或可前往,修行者是绝不会去的,野人山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此山再往西南去的都称之为野人。
也正是因为地处偏僻,灵气不如东方,所以滇文地方不小,但古往今来却没有什么五境愿意在此合道成仙的,是故此地也就没有什么修行大宗。
正魔两道在此一半一半,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打来打去也就是这个样,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但凡是有个什么大仗,那肯定是拉着苗疆和南荒一起的。
“你刚才说碧鸡山什么峨眉别府?碧鸡山上不是碧鸡观吗?”
列星野只有一处听着不太对劲。
“对,”
沐龙杖反应过来,
“是碧鸡观,不过碧鸡观被峨眉吞并了,虽然道观牌匾没撤,但我们习惯上已经叫峨眉别府了。”
列星野听着顿时来了兴致,
“哦?峨眉吞并了碧鸡观?这倒是听着新奇了,吞并这种事不是我们魔门做的吗,怎么峨眉也做起来,我早说峨眉的行事风格和我们魔门像的很,但没想到已经像到这个份上了。”
沐龙杖也笑了,
“峨眉霸道又虚伪,他们不叫吞并,他们专门给起了个名字,叫「并府」。被并府的道观原来的牌子不摘,就是新加一个峨眉的牌子。但是呢,峨眉会派人过来当传功长老,教授峨眉法,然后这观里出了好道种还得送到峨眉山去。
“我们一听就知道,这不还是吞并嘛,几百年一过,那谁还记得原来的道观叫什么了。对了兄长,不光是滇文的碧鸡观,峨眉吃相难看,成都边上的碧筠庵都被他们并去了,真是脸都不要了。”
“哈哈哈——”
列星野拍腿大笑,笑得前仰后翻。
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这才问,
“贤弟刚说了为兄闭关前的正魔两道势力,那现在都怎么样了?”
列星野改嘴倒是快得很,现在也把自己被镇压一事说成是闭关了。
于是沐龙杖继续说,
“自打蚀真大圣成龙后,一统南派,滇文魔道的势头是大涨了不少。东北边的乌蒙山已经完全是我魔教道场了,所有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都被灭了个干净。
“东南边的金钟山麒麟殿也被百蛮山灭掉了,还有滇西的大雪山寺,是小弟我亲手带人除掉的。
“所以现在整个滇文境内,正道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滇北二寺和滇中二观,一共四家而已。就这四家,也被我们魔教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全围住了,翻不起什么浪来。
“而且,蚀真大圣一直对峨眉别府有想法,因为碧鸡山离南盘江有些近了,那是蚀真大圣化龙的江。
“大圣让我哀牢山打了好几次碧鸡山了,不过碧鸡山有峨眉的人在,嘿,我也就一直没出全力。听说他老人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小弟我这段时间还在为此事发愁呢,兄长,还劳您教教我。”
列星野笑着点点头,
“好,好,此事我们稍后详议。”
他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滇文现在的局势这么好,那真是大有可为了。
说话间,一行人回到了列星野被封印的地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这里面似乎很大,很曲折,当风灌进去后,洞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鬼哭一样。
列星野忽然眼珠一转,把脚一踏,龙蜈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兄长,可是有东西遗漏在此?”
沐龙杖问。
列星野摇摇头,看着那个黑洞,说道,
“贤弟,你说,我在此处建一个五毒教分舵如何?”
沐龙杖闻言很讶异,
“在此?”
“不错,在此。”
“可是兄长,这和你无量山,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是不是相隔有些远了?再说,此地位于康滇的交界地带,离峨眉的剑阁也很近,而且完全是被两寺两观为断了后路呀!”
沐龙杖劝道。
不过列星野闻言只是一笑,
“我的好贤弟,富贵向来险中求,你说的这些都是坏事,可也得想想好事。你说我要是能在此地立足,那滇文一南一北不就都有我五毒教的法统了吗?
“而且你莫光看这里被两寺两观围起来了,把眼界再放宽些,这里和野人山、无量山、哀牢山、乌蒙山连起来,是不是就把两寺两观给围起来了呢?
“至于离峨眉近,嘿,离峨眉近怎么了,他可以打我,我也可以打他,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要是愿意当这个前头兵,那绿袍,哦,不是,该叫蚀真大圣了,他还能不给我点好处和人马?”
沐龙杖听着,不禁沉思,随后缓缓点头,
“兄长说的确实在理,但是事关自身安危,小弟是觉得再小心也不为过,北方或许是偏了些,但胜在稳妥安全。”
列星野看着沐龙杖,眼底有些满意,微微颔首,继续道,
“贤弟想的周到,不过为兄也不是莽夫,再与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千万把严了嘴。”
沐龙杖听着连点头,
“兄长您放一百个心。”
列星野点点头,然后指着那个脱身的大黑洞说,
“你以为长眉是随便找个地方把我锁起来的吗?不是,这地方可大有来头,是上古时颛顼帝放龙的地方,里面有石刻,称作「颛顼龙洞」。”
“龙洞?”
沐龙杖惊道,他现在最是听不得和龙相关的字眼,这是他的道果所在。
“不错,这里面地方可大着呢,蜿蜒曲折,四通八达,不过长眉把龙洞的几个出入口都给我锁上了,那这就不是龙洞了,是龙牢。
“本王在里面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一寸一寸的摸遍了洞壁,这才让我摸到了薄弱之处,然后与你们里应外合把龙洞轰开了一个缺口。
“你说我要是把里面好好经营一番,把洞再拓一拓,也不说再拓多大了,只需要通到长江里,那我管他谁来,如何能抓到我?”
沐龙杖听着,连连叹服,
“如此一来,可谓万无一失。”
列星野哈哈大笑,又说,
“龙洞极大,仿佛地下迷宫,洞壁有固若金汤,要是想经营好,还得需要贤弟搭把手,你有木龙化身,正好在此能施展拳脚。
“贤弟放心,为兄不要你白帮,为兄摸遍了龙洞,也摸到了几斤龙煞,可与贤弟分享。”
一听此话,沐龙杖便激动地两眼直放光,
“任凭兄长驱使!”
(本章完)
第273章 四境频出,欲炼地书(书友见谅,今
第273章 四境频出,欲炼地书(书友见谅,今天有点忙,4k单章)
“十天前,灭尘子师伯在蜀南一人迎战辛辰子和象龙两大四境魔头,不慎被辛辰子偷袭得手,受了伤,所以七天前从蜀南赶过来的时候,伤势还未痊愈,这才任由五毒天王离开。”
周轻云解释说。
程心瞻点点头,那灭尘子看着就是一个孤傲清高之人,那日被两个魔头讽刺居然能忍下去手,定是有隐情的。
“不过灭尘子师伯那日救下我们回蜀南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孤身一人深入苗疆内部,在苗滇交界一代连灭了玄蚺、天蜇、千足、天毒、织金五家修行五毒蛊虫的魔教,这些魔教都是奉无量山为祖庭的。”
周轻云又说。
程心瞻有些惊讶,这些宗门可都是有金丹在的。他记得玄蚺教就在乌江边上,教主都金丹五洗了。还有那个织金洞,教主石织金正是辛辰子手下的八大金刚之一啊!
“都杀了?”
程心瞻问。
周轻云点点头,
“师伯含怒出手,一个不留,五座山门都被师伯用「都天流己煞」给烧的干干净净,估计一个甲子内都是寸草不生了。”
程心瞻听得眉头一跳,如果说「黄极正戊煞」是七十二地煞善首,那这「都天流己煞」就是七十二地煞恶首了,极端暴虐的煞,即便是在魔教里都很少有人收服,没想到这灭尘子手上居然有,而且还用作灭门毁地,灭魔都好说,但毁地是要背杀孽因果的。
“师伯动作快,等辛辰子追上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离开苗疆退回巴中了。不过夫人认为他造的杀孽过重,而且师伯位在四境巅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合道了,他这般毁地,必定会被苗疆的地气所恶,如果离苗疆太近,不利于合道,便把他调到康南来了。”
原来如此。
程心瞻点点头,是这样的,每个境界有每个境界的局限,境界越高,法力越深,杀伐越强,但是与天地的气机牵扯也越深。
三境渡劫,四境受灾,五境合道,这都是牵扯,这也是境界越高之人出手斗法次数越少的原因。因为境界越高,对天地的破坏影响越大,要是今日毁一座山,明日断一条河,后日再打散了云霞、灼干了雨露,那等到了五境,哪还会有合道之机?
所以一般而言,境界越高,出手越是小心,真是怕伤了草草,这便是在修行界广为流传的那一句:
欲识乾坤大,需怜草木青。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境斗法,打出真火来了,那一般陆上的会去海上打,海里的会去天上打,总归是要避开自己未来可能的合道之机的。
所以有时候高境斗法,也是在拼谁能豁得出去,要是有一方什么也不管,不管因果,不管阴德,不管以后的合道和成仙,那这个人往往在斗法里会占优,这也是正道在与魔道斗法的一个先天弱势,就是因为正道想的长远,魔道豁得出去。
而程心瞻在这方面向来是不需担心的,一二境暂且不去说,以其低微的法力就是想对天地造成什么损害也做不成。
入了金丹境后,程心瞻第一仗是在乌江帮着红木岭残兵打南派的魔头,虽然以当时在场之人的境界,斗法余波对乌江的影响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了,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那条黑蛇发了乌江的洪水,但那里两边都是高山,其实也没多大影响。
但尽管如此,事后程心瞻和宋纪枢还是趁着布置伏霞湖大阵的机会,拉着红木岭残兵重新梳理了水脉,修整了山林,消了因果。
随后就是湘西的失魂涧和天鞘山了,这更不必说,程心瞻度化了恶鬼和行僵,把死地变成了活地,这是赚了功德的。
等到了西康,灭寒味寺对当地水土秋毫无犯,灭朽寿禅院时以甲木破阴风,满壁皆春,又是把一处死地变成了活地。在白玉石林收服狮子时,更是时时刻刻护着石山,生怕倒了下去断了金沙江。
要说是刻意为之,这就有些看低程心瞻了,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欲识乾坤大,需怜草木青」。他的心境,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话说回来,程心瞻问,
“那灭尘子道长离开蜀南,蜀南由谁接任镇守?”
周轻云便答,
“是我水镜子师叔,他老人家常年在岷山闭关,我自入峨眉修行后,直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师叔。这次夫人调他出来了,因为北边还有冰如师叔在,不必两位四境大修士都在北方。”
水镜子。
程心瞻记下了这个名字,到目前为止,长眉真人的弟子,妙一真人的同辈,就自己所知的便有大弟子玄真子,二弟子灭尘子。妙一真人往下,有一个简冰如,今日又新听闻一个水镜子。
五个弟子,两个五境,三个四境,这长眉真人教弟子的本事和他镇魔的本事一样厉害。
“既然有灭尘子道长镇守康南,那你这里的安危便有了保障,贫道可回坎离山继续潜修了。”
程心瞻起身道。
周轻云虽然猜着程心瞻在这里多留了几天是在担心自己,但此刻听着他如实说了出来,还是心下一喜,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她道,
“那道兄一路小心,谨祝道兄早日金丹圆满,窥得道胎玄机。”
程心瞻点头,坐上狮子,飞离了此地。
回到坎离山,程心瞻继续闭关数日,直到把斗法所得全部融会贯通。
这一日,他睁开眼,拿出了自己所谓的《蕉叶集》。
这确实是“集”了,一大箱的东西,有蕉叶,有符纸,有云锦,有玉板,有金页,一张一张,一卷一卷,上面有图,有诗,有文,有赋。
这些东西一拿出来,观玄观里便满室生辉,各类山河云霞虚影显现,照的程心瞻眼中斑驳一片。
不过他看着这一观的山河美色,却是有些发愁。
这样的一堆东西,怎么炼成法宝呢?虽然这些材料上都有自己留下的法意在,但是这些材料本身的灵气却是有些低了,也有些杂了。
如果说经年蕴养,那倒是还有望脱胎换骨,成就法宝,可如果想要赶上第二次劫雷,早日经历天雷淬炼,那肯定是来不及了,这些东西,天雷一劈就烂了。
程心瞻看着这一堆“集”,这一地的湖光山色,冥思苦想了半个月,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法子来。
确定仅凭自己想不出好办法后,他拿出了师门的玉铃铛。
他把神念探入其中,找到了其中一粒符箓,将其点亮,嘴上喊着,
“学师,您现在有空吗?”
不一会,铃铛里面就传来了姜为山那粗犷的声音,
“是心瞻啊,得空,你说。”
于是程心瞻便把自己当前面临的困境如实说了,末了道,
“弟子愚钝,不知该如何下手,请学师教我。”
铃铛随即传来姜为山的声音,
“嘿,你还愚钝,你愚钝那我们三清山不全成大傻子了。光是你这个想法说出去,就不知得多惊世骇俗,集寰宇神州之景,网罗天下地理人文,祖师在上,这会是一件怎样的法宝?”
程心瞻听了便问,
“学师,您觉得可行吗?”
姜为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是我想,如果这东西能成,也肯定只会从你这位首倡者手里炼出来,只会从你这位万法经师手里炼出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但随即又愁,
“学师,但弟子现在就是愁怎么把这些四散的东西炼成一个整体,一件能拿来渡劫挡灾的法宝。”
铃铛的另一边,姜为山也是想了很久,才听他说,
“你现在的那些纸,太驳杂了,肯定是不行的,即便是以法力灵气蕴养出了灵性,还是不行,你到时候无论是过火还是趟雷,那些纸叶都化成灰了,玉板金页都还没动静呢,这炼不到一块去。”
程心瞻闻言也是无奈点头,这都怪自己最早起意写这地书更多的是为了观摩天地胜景,以便触类旁通精进五行阴阳,说到底是一种【阳静】之法,没想到要炼成法宝,所以用来记述的载体也是什么顺手就用什么,没考虑到统一,到现在却是麻烦了,这以后做事,目光还是要放的更长远些才是。
“其实「书」这种法宝并不罕见,最多的就是符书了,摩崖山的就很喜欢炼制符书。”
程心瞻点点头,萧妙语手上就有一本符书。
姜为山那边继续说,
“另外还有「兵器谱」、「百虫鉴」、「护法神册」这些书,每一页里都藏着兵器、异虫、神灵的法意虚影,可以召出来对敌。魔道那边还有「百鬼图」、「美人书」、「鸳鸯谱」这些法宝。
“其炼制法门和对敌手段也是大同小异,只能说你的地书比这些常见的书立意要高上许多,内容上丰富许多,在五行阴阳上也要复杂许多。
“但是我想,万变不离其宗,既然是书,那法意和书页肯定是要匹配的。比如说「兵器谱」,那肯定要用金书,「虫鉴」,用树皮最好,「百鬼图」和「美人书」,魔教他们都是用人皮来做。
“所以你这地书,如果想要承载山河美景和古闻志怪,我想,应该还是要用土行宝材最好,五行之中,土行最能容纳,主中正平和,既能把你的山河法意发挥出来,另外也不会冲突了其他行属与阴阳。”
程心瞻称是,
“学师说的在理。”
姜为山那头继续道,
“让我想想,土行宝材,适合充当书页,又能包罗万象。嗯,泥不行,太软不成形,也禁不住火。砂也不行,太散不好落笔。岩,对了,岩是可行的。
“岩须得是片岩,常见的有四种。青简岩坚若铁石,能久存,但是与五行的亲和差了些;密鳞岩倒是亲五行,但是有闪鳞光泽,你用来作诗画有些喧宾夺主了;云母岩如云似玉,色与纸近,但性脆易碎,也不好。
“依我看,只有冻水岩适合你的地书,冻水岩又被称作琥珀岩、积土岩、迭页岩,在地里一页一页迭起来,本就好似地书的模样。
“之所以有冻水岩的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岩石是厚土积压而成,岩里还有很多草木虫鱼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被冻在了水里,也正因为沉积万物,所以亲近五行,有包罗万象之良性。
“这种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是一种臣材,心瞻你也是炼丹器的人,君臣佐使你是知道的。臣材容易和其他灵材交融,也不会喧宾夺主,可以更好的承载你落笔的神意。
“而且如果你想用白纸,就炼些贝粉进去;如果想用黄纸,就炼些硫磺进去,很容易就能改色了。如果你想画写意、题大草,那就加些云雾,这样易晕染;如果你想画工笔、书小篆,那就加些金玉,这样不吸墨。反正其中的君臣佐使变化,你自己领会去。”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这听着确实适合,还是学师眼界宽广。
自己在丹器的炼制技巧上可以凭着天资极快上手,但是这些天材地宝的积累和君臣佐使的特性,还是只能靠时间慢慢去学、去记了。
“学师,那哪里可以采到冻水岩呢?”
程心瞻问。
姜为山想了想,便答,
“苗疆的梵净山一带,楚湘交界的武陵山一带,关中的龙洲丹霞一带,这几处地方的冻水岩都不错。”
程心瞻一听,苗疆现在被南派所占,龙洲丹霞是北派赤身教的道场,那自己只能去武陵山了呀,这也刚好,还是一处熟悉的地方。
程心瞻此时还是有些不死心,便问,
“学师,那弟子只能去采新岩炼制地书,重新作画写文了吗,如今我已经积攒的这些稿纸,完全用不上了?”
程心瞻倒不是怕麻烦,而是有些神意,真就是第一眼初见所得最是让人满意,灵气也最是充沛,即便是故地重游,重新写赋作画,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更落了刻意下乘。
姜为山闻言大笑,
“谁告诉你的,万法经师也有不学无术的时候,岂不闻拓印之法?莫说你的诗画,便是神意也可以拓走。”
程心瞻闻言大喜,是了,怎么把这个忘了,自己最早观想的白虎七宿不就是拓印本吗?几位星君的姿容身段、衣着服饰包括各自散发出来的神意,都很清楚,完全看不出是拓印本。
况且自己既是落笔之人,又是拓印之人,完全可以保证神意不失,从而把自己的画作游记从稿纸上拓到地书岩页上!
“还请学师教我!”
程心瞻张口就要,一点也不见外。
“好,好,我这便传你一份「水月天心拓」技法,应该能助你成事。”
姜为山一口答应下,反正掌教开了金口,三清山各峰没有心瞻不能学的法术。更何况,这孩子每次在外除魔回来都要送来一大批魔宝灵材,白虎山还承着情呢!
(本章完)
第274章 道魔相持,故地重游(第一更)
第274章 道魔相持,故地重游(第一更)
青城派掌门的师弟,久不露面的天一子出山了,来到了西康,防备着滇文的魔教。峨眉派常年在岷山闭关潜修的水镜子也被妙一夫人催下了山,镇守蜀南。
从周轻云的话里不难判断,受到魔情的影响,原本从不轻易抛头露面的四境大修士已经无法安心潜修了。
而且方才与姜学师通信,他得知东方现在也是一样的境况。
随着绿袍老祖把天蚕仙娘、妖龙、和南海双凶摆在了三湘和庾阳,东方道门也紧接着把各自宗门里几乎从不离山的四境玄在请了出来,与魔门在三湘和庾阳境内对峙。
衡山剑派当代没有五境,四境巅峰的衡山掌门单人仗剑出了衡山,在零陵阳明山结庐,距离九嶷山不过两百里,堪称两山对望。
三清山副教主董守仁领着一百弟子出山,离开了豫章,来到庾阳飞霞山驻守,抵御魔头,为罗浮山解围。
罗浮山曾是葛洪仙翁炼丹著书的地方,山中冲虚观里同样有三清宝殿和葛仙殿。罗浮山与三清山同出一源,是兄弟之宗,此时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三清山必须得来。
除此之外,东方道门的各个世宗大派,都请出了四境,坐镇东南沿海,从庾阳东部一直到金陵北部,都有布防。
所以程心瞻梳理了一下,自他修行以来,正魔之争已经历经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小范围的日常摩擦,比如百蛮山和红木岭的纠缠,比如正道弟子在各地的降妖除魔,比如那时候小魔头瘦道人还能深入豫章鄱阳湖一带小打小闹。
第二个阶段是异军突起,魔患频发。这个也是峨眉镇封魔头的破封阶段,同时还是正魔之争愈演愈烈的开端。这个阶段由血神子灭西昆仑拉开序幕,紧接着就是谷辰破封立三尸岛、海外兴浪逼近神州、绿袍化龙一统南派,这几个连着的事把这个阶段推向巅峰。
第三个阶段是正魔对抗,在这个对抗中,呈现出了东西两地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势。
在东方,南派魔教在绿袍老祖的统一调度下堪称势如破竹,把清享安宁的东方道门打的有点懵。
苗疆道门几乎无守土之力,只能封山自保。三湘道门节节败退,魔教兵锋直指衡阳。庾阳道门勉力支撑,浴血奋战,犹失半境之土。
而这,还是有句曲山积极筹备浩然盟,不断增派支援之后的结果。
而在西方,在玄门几代人的积极筹备之下,蜀中玄门把西康魔门打得也有点懵,两年功夫,迅速肃清了大半的西康,把才破封出来的穿心和尚唬得不敢过江。如果北边不是有血神教居中调度,指使北派力保白骨禅院,那西康早已被纳入玄门版图了。
现在,程心瞻判断已经到了第四个阶段,相持阶段。
现在两边都反应过来了,南北魔派同时要保西康,或者说是要争西康,北边白骨禅院岿然不动,南边又新增一个颛顼龙洞,所以一下子把峨眉的动作逼停了。
东方道门也反应过来了,大教底蕴毕竟在这摆着,外面在敲锣打鼓,把看家的四境都吵出来了,于是他们走到了敲锣的面前盯着,所以南派包括一些海外的动作也停了。
现在各个战线上都是四境面对面,这就是程心瞻所说的相持。
到了这个境界,轻易就打不起来了。因为大家攻伐的手段都多,保命的手段更多,很难分胜负。如果非要往死里打,轻则背负因果,难以合道,重则身死道消,转世轮回。
修道几百年,一路过关斩将历经艰难险阻来到了四境,都是一方大教的掌事人,大家都实在不想一朝成空,所以说轻易打不起来。
也正因如此,所以大家口头上常说的大派就是指的有四境坐镇,有四境坐镇,才不会轻易被灭门,才算在这神州寰宇上站住了脚。
这就是为什么伏霞湖的洪长豹要闭死关破四境,这也是为什么苗疆仙人洞、青龙洞、梵净山把山一封后,魔教就选择围而不攻。
像玄蚺、天蜇、千足、天毒、织金这五家,在苗疆滇文一代也是鼎鼎有名的山头了,有些也传承了数百上千年,但是没有四境的话,说灭也就灭了。伏霞湖能苟延残喘至今,凭的是红发老祖传下来的化血神刀和红木大阵以及东方道门的站脚,不然也早没了。
至于大派之上的世宗,那就是指像龙虎山、三清山这样,四境乃至五境历代不曾断绝的宗门了,历经杀劫而傲然于世,这便是世宗。
话说回来,程心瞻判断的是,这个阶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在这个阶段中,三境及以下的小规模试探和斗法还是免不了的,这时候就是等一个衅端出现,让四境也无法坐视,那时候就是真正的杀劫开端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一直这么相持下去,正魔两道各自在已经侵夺的土地中经营,然后边线上的四境各自回山,杀劫就此消弭,而所谓的衅端,或许要到几百年后的下一次杀劫才会出现了。
不过程心瞻认为第二种的可能应该不大,其根源就在于血神子。
从目前了解到的消息来看,如果血神子想,他在破封之后便能飞升,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在凡尘中搅弄风云,这是自损寿元和仙途之举。
他灭西昆仑,解封谷辰,勾连南北,联合海外,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会让这杀劫消弭呢?
不过是密云不雨罢了。
而这个密云堆迭的过程,对程心瞻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窗口。
他要准备挡劫之宝,要找寻渡劫之地,要二洗金丹。只有尽快提升实力境界,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山雨中拨云见日。
在他做出正魔两道会进入相持阶段的判断后,他就把狮子就留在了坎离山,跟武青伯和冯济虎都说了一声,随即便孤身一人去了湘西。
————
湘西现在可是一处热闹地。
原先武陵三地,夔州、施州、湘西,要数施州最热闹。因为夔州天雷多,吵得人胆颤心惊,而且还是巴蜀的东门户,时常能撞见玄门的杀才。湘西魔教多,勾魂夺尸的太吓人,又紧邻着南派,乱得很。
就数施州夹在中间,日子还过得去,又因为在三地中心,所以也是武陵商队常常歇脚开市的地方,有名的水路通衢大会就常在施南举办。
不过现在大不一样了,湘西成了武陵最热闹的一处地方。
而这样的变化则是要归功于盘踞在湘西多年的天鞘山和失魂涧被东方来的高道给铲除了,流传千年的「尸不出湘西,魂不出水涧」这句话,没了。
天鞘山改名为天桥山,成了浩然盟的一处分舵,失魂涧改名金水涧,现在是武陵商帮的总会。
这一天,一个年轻道士来到了金水涧前。
往年里阴惨惨、寒凄凄的猛洞河如今被挖宽、挖深了许多,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一改之前阴森的面貌。
这河底的金黄色卵石是武陵商帮特意寻来给铺上的,这有个名目,叫「黄金宝」。是武陵商帮从金陵采来的一种雨石,价格不菲,如今就这般给一条河做底石,端的彰显财大气粗。
这条河现在叫金水河,取生财之意,因为河泛金光,蜿蜒曲折,所以也被叫做金龙河,如今,「金龙卧波」已经是湘西的八景之一了。
道士沿着金水河溯源而上,很快就见到了那道千仞峭壁。
不过在见到的第一眼,他却是以为自己见到了海市蜃楼,连忙揉揉眼,但无论怎么看,那是那个景致,这不是幻象,只见:
洞窟、悬阁、云楼、栈道,密密麻麻铺满了直崖峭壁,人来人往,像是把一处无比繁华热闹的坊市给立了起来。
整座山壁仿佛像是一个巨大的货架,人站在地上,放眼望去,各家商铺的招牌望子一览无余,几乎看不到原本山壁的样子了。
“这样方便倒是方便。”
程心瞻哑然失笑。
从这里往壁上看,客栈、茶楼、酒坊、丹阁、器铺、医堂,家家户户的招牌,一看便知,任君挑选,这比飞天后找地上平铺的铺子要省事多了。
满壁上,只有一处无商铺,那里裸露出原本的石壁,上面刻着字,原先是血红的「失魂」两个字,而现在,是金灿灿的四个鎏金云隶大字:
「金水总会」。
程心瞻眼皮一跳,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心想着下次再有人来找自己题字,一定要问清楚是准备放到哪里的。
他的目光再放到那处字边的巨大裂缝上,此时,缝里哪里又还有什么青雾和恶魂弥漫,缝隙里发着明亮的光,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还有一艘艘满载的商船从缝隙里流出来,沿着金水河汇入酉水,再送到武陵各处去。当然,也还有一艘艘吃水极深的商船逆流而上,把满载的宝物送进这缝隙里面去。
看来,他们把金水河拓的这般宽、这般深,也不光是为了好看。
还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白鹭似乎一点也不怕人,飞累了,就在商船上、檐角上歇脚,也无人去驱赶,都是习以为常,还有些人会递些吃食喂到白鹭嘴边。
他沿着金水河继续走近,很快就到了缝隙前面。
这时候,一个在河岸边上驻守的人上前拦住了程心瞻,这人高高瘦瘦的,看着四五十岁,很是老成的样子,很是客客气气地说,
“这位道爷,不知是不是咱们外面的铺子没有合您意的,我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您要是说出来我定催着让人改去。只不过如果您要是想进去看看里面的铺子,实在对不住,得要我们商会发出去的牌子才行。”
“好说,好说。”
程心瞻连应着,神念探入洞石,在那方专门放令牌的架子上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金灿灿的牌子,拿出来后递给了这个人。
此人看到程心瞻拿出了金色牌子,已然是眉头一跳,小心接过令牌,翻看了一下,牌子正反面各四个字,
「金波涌玉,水府迎仙」。
此人拿着牌子的手便是一抖。
(本章完)
第275章 时过境迁,故人依旧(第二更,求月
第275章 时过境迁,故人依旧(第二更,求月票~)
杜羽兮是湘西本地人,一名散修,之前一直在湘西混迹,但是前些年迫于湘西魔道猖獗,散修朝不保夕,所以在上一届土龙山的水陆通衢大会上经人介绍,去了施州的鹿树坡避避风头。
不过他才去施州不久,便听说有着赫赫凶名的失魂涧被人灭门了,当时在武陵山区传的沸沸扬扬,引起很大的轰动。
后面也被证实,出手的是三清山的程道长和散原山的沈道长,也正是当时在施州大开杀戒的南北魁星,都是世宗道种。
他当即就心中一动,毕竟故土难离,要是湘西没了这么个大祸害,他倒是有些想回去了。
不过当时身边的人都劝他,失魂涧是没了,但是更凶恶的天鞘山可还在。杜羽兮想想也是,而且一动不如一静,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当时他还跟友人这样说,
“要是高人再出一次手,把天鞘山也灭掉就好了。”
大家当时都说不可能,因为失魂涧不是没被人灭过,只不过斩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罢了。但是那天鞘山,真是传承数千年没动摇过,毕竟祖上是出过四境的,很大程度上,湘西出尸就是因为天鞘山而闻名,这失魂涧如何能比得?
金丹道种能灭失魂涧,可若是想除掉天鞘山,得四境乃至五境出手,还得背上山水因果,只要天鞘山不出湘西作乱,根本不会有大修士出手的。
杜羽兮其实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不过大家都没料到,杜羽兮这么一想,事情真还成了!
这次还是三清山程道长牵的头,不,现在应该称一声程经师了,连着阁皂山的宋道长、散原山的沈道长、句曲山的王道长,并着三清、上清、灵宝、净明四大世宗弟子与赣南风水四大家族人把天鞘山里里外外度化了个干净。
这是造了大福!
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么大动静,却没伤到山水!一处死山变成了活地,沅水、武水也从阴河变成了阳江,这就是功德无量了。
在那之后,湘西的白鹭和青萤就特别多,白日里四处可见白鹭在青天下翱翔,在江河边驻足。而一到了晚上,江河两岸的草木丛林里,便会飞出无数发着微光的青萤。
现在,「白鹭青萤」,也是湘西八景之一。
在那之后,湘西一下子成了武陵风水最好、最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湘西多的不止是白鹭和青萤,大波大波的修士也涌入了湘西。
四宗四家基本上是把天鞘山推倒重建了,重新梳理地脉和水脉,把一处绝阴之地改成了一处阴阳相济之地,现在是浩然盟的分舵。
而顺带着,四宗四家也把失魂涧给重新改造了。
改造完了之后,四宗四家把武陵水帮陆帮的人邀去面谈,说是想搞一个大商会。这个商会走商的范围要广一点,不止是武陵,起码会包括湘、庾、豫、闽、稽、金六地,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给浩然盟当跑腿,专职运货做物资调度,如果还能打通到别的地方,那自然是最好。
现在浩然盟想做这个事,但没什么人手和经验,听说武陵的水帮和陆帮很擅长,便问他们有没有想法一起干。
杜羽兮当然没资格参加那次面谈商讨,但他能猜出来,那群水帮和陆帮的人肯定是把嘴也笑歪了,头也点破了。
而这,就是金水商会的来历了。
金水商会永远缺人手,年年都在招人,杜羽兮孤家寡人一个,想找个故土的大树靠一靠,赚点金银,自然前来投靠。
但这金水商会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毕竟挂着浩然盟的名字。魔教不收,散修和旁门里,身上血煞气太重的也不要。
杜羽兮散修出身,身上命案自然不少,有杀魔的,有自保的,也有因争宝害人的。但是总的来讲,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身上血煞气不深,也不怕人查,最后也是顺利加入了金水商会。
说起来杜羽兮都觉得好笑,水帮和陆帮里能有几个好货色,往日里杀人越货都不背着人。现在倒好,被浩然盟招揽后,看见河边的白鹭都要去喂一把,简直正的发邪。
他加入商会后,跟商队做护卫干过,守商铺当掌柜干过,甚至明着走商,暗地里为浩然盟打探魔头动静和玄门内幕也干过。
他各行干的都很不错,受到了赏识,去年被赏了一两多的煞,调来了总会做事。
杜羽兮实在没想到,都已经年过古稀了,本以为这一辈子只能在寿尽之前赌一把,用煞炁结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一道真煞,有了这道煞,他对未来的念想就截然不同了。
得了一道真煞,加上调到总会,杜羽兮这心里对金水商会也有了些许归属感。
他现在在总会当水门守卫,这并非是折辱了他,因为这个职位没那么简单,要看着进出的人和船,不能有多的东西平白流出去,也不能有外面的东西偷摸着混进来,还得记性好,有些贵客和得罪不起的要好生招待,碰上不讲理的无赖,也不能堕了总会的威名和面子。
这是个难差事,但是俸禄也高,还可以趁机执掌高阶的水门照鉴法器,而且能在头面人物跟前频繁露脸,杜羽兮是甘之如饴。
他心里盼望着,想着好好在总会里干着,要是会里再给自己赏下一道煞就好了,自己现在拿到的是阴煞,下一次最好赏个阳煞,这样自己也对金丹有个念想了。
双煞结丹,要是放在之前杜羽兮想都不敢想,这在大派里也不多见,至于以罡煞结丹,那是世宗子弟才敢想的事情。
所以杜羽兮来总会后对什么事情都很上心,该记的事更是不含糊。他知道,有牌子才能进自己身后的这道裂缝,也就是真正的金水涧。
铜牌就能进,自由出入,银牌的是贵客,得小心陪着。至于金牌,那该是执事来陪,给出去的不多,基本都是浩然盟和四大世宗里的人。
但是杜羽兮记得,金牌上正反面刻着的,该是「金流永汇,水润长丰」八个字。而自己手里的牌子,刻着的却是「金波涌玉,水府迎仙」。
他刚来总会学做事的时候,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过,这种牌子只送出去了五张,当天在天鞘山主持斋醮和围猎魔头的四大世宗道种各一个,赣南四大家共一个,若是有人持此牌上门,只要会首在家,就让会首来迎,会首要是不在,就让会监来迎。
那眼前这位是哪一个?
杜羽兮强按下心中的惊骇,恭恭敬敬把牌子还了回去,小声问道,
“道长是想自己一人进去走走,还是需要会监陪同?”
程心瞻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和时间来玩微服私访的游戏,便道,
“就劳烦领我去见一个能管事的就成,我有事相托。”
杜羽兮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怕是世宗来人要微服私访,这才让人头大,有事直接吩咐就好办多了,他便道,
“那我来为道长引路,请。”
“有劳。”
两人进了里面,程心瞻往两边峭壁看,自是比外面还要富丽堂皇,更多了一份仙侠雅致。尤其是顶上,漂浮着朵朵莲琉璃盏,柔和的灯光把射不进阳光的金水涧里照的和外界一般无二。
程心瞻感叹于巨大的变化,便道,
“我上次来,顶上吊着的还是白无常的阴鬼船。”
杜羽兮听得心头一震,这就好猜了,这就好猜了,那不是程经师,就是沈道长。听说沈道长手里从来不离一柄拂尘,那眼前这位手里拿着麈尾的,岂非就是万法经师当面了?
“道长神威仙法,活了这处山涧。”
杜羽兮接话很小心,即便是恭维也说的很短,生怕讨了厌。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感觉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卖弄的嫌疑了,随即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跟着眼前人往高处、深处飞去。
这时,杜羽兮又问,
“道长,今日会首不在,只有两位会监在,萧会监和石会监,不知您想找哪一位,还是两位都通知到?”
程心瞻听到这两个姓有些惊讶,便问,
“这倒是巧了,十一娘和石不语都在吗?”
(本章完)
第276章 再见佳人,赠宝托事(第一更)
第276章 再见佳人,赠宝托事(第一更)
在金水涧深处,缝隙渐窄,顶上有许多长达几十丈、长条方正的玉梁横插到缝隙两边,玉梁上铺着木板,便好似平地,木板上建着楼阁,这就是金水商会总会的会馆。
这是一处空中阁楼,但占地却不小,杜羽兮带着程心瞻在会馆里走着,而且这里有阵法,隔绝着下面热闹的集市声音,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道长,前面就是萧会监的书房了。”
杜羽兮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走廊停步,在走廊尽头,二十步远,有一间精舍,门前匾上提着「见鹿斋」三个字,门扉虚掩着,上面挂着木牌,写着「办公」两个字。
此处与别处不同,那精舍门扉虚掩,便有一股淡淡香气飘出来,很是淡雅隽永。程心瞻认得,这是「鹅梨帐中香」,十一娘居处喜挂此香,当初他在海青城斗惰阁里便闻过。
“有劳了。”
程心瞻欠身说。
杜羽兮连道不敢,就要告退。
这时,程心瞻忽然喊住了他,问道,
“道友,上一届土龙山的水路通衢大会你是不是在场?”
杜羽兮不知道这位高人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他也不敢问,只是如实点头称是。
程心瞻便说,
“当时在一间酒楼上,道友和一位来自施州的散修一见如故,说起了南北魁星的事,道友是否还记得,当时就在同一间酒楼,在道友酒桌不远的地方,有两个拿剑的道士,你说,看着就像是南北魁星?”
杜羽兮听着程心瞻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程心瞻笑了,说,
“道友慧眼。”
杜羽兮震惊非常,他记得是有这么一桩事,可是现在再让他回想当初那两个道士的面貌他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毕竟,那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他缓过神来,也是不自禁笑了,说道,
“没想到,我杜羽兮早已得见仙颜。”
程心瞻笑着问了一句,
“当时我记得道友说是要去施州的。”
杜羽兮恭谨答道,
“当初世道乱,便出走避祸,如今承蒙道长神通,湘西有了这般好年景,自然是要回来的。”
程心瞻闻言笑着拱拱手,
“回归故土,好事呀,那有缘再见了。”
杜羽兮连回礼,
“期遇仙容,再沐清辉。”
杜羽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后退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程心瞻感叹了一句,往见鹿斋走去。
他才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这虚掩的门就自己开了,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是:
金殿香楼立娉婷,
云锦霞衣曳玉庭。
凤目含情威自隐,
蛾眉凝黛岫犹青。
步摇金钿鸣环佩,
袖拂珠光映画楹。
非是瑶池王母降,
人间谁得此仪形?
————
“好久不见了,十一娘。”
程心瞻笑道,她愈发雍容贵气了。
十一娘美目顾盼,却是堵着门嗔道,
“心瞻这又是从哪里来,改换的什么面貌,把自己变得这般老气。我不稀得看杏眼远山,我更喜凤眸剑眉,心瞻变回去,我要看庐山真面目。”
程心瞻笑着点头,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摊手道,
“这般,十一娘可能让我进去了?”
十一娘这才展颜一笑,把程心瞻请了进来。
“是那杜羽兮告知你我过来了?”
程心瞻问。
十一娘点点头,
“他做事还不错,既然还是心瞻旧识,我会留心的。”
即便不是心瞻,要是世宗道种这样的贵客都到跟前了,自己身为会监都还不知道,那杜羽兮这个水门守卫自然就不必做了。方才听闻此人还和心瞻有旧,那日后再关照一些也就是了。
两人坐下,十一娘斟茶。
这时,桌案上,一盆梅盆景无风自动,随后,光华闪过,一头小猫大的梅鹿从盆上走了下来,跳到十一娘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程心瞻。
“她认出你来了。”
十一娘怀抱着小鹿笑着说。
“这是那头木精?”
程心瞻也认出来了,且道,
“它倒是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十一娘笑着摸摸小鹿,说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的小心肝。”
程心瞻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十一娘,便说,
“几年不见,十一娘的气色也是更好了,倘若要是被案牍所累,憔悴了珠光,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十一娘把茶杯放到程心瞻面前,白了他一眼,
“你贯会说好听的,自打你把我叫下来,也没见你来看过我几回,便是写信也比早先少了许多。”
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
一开始筹建商会的时候,虽然对武陵的陆帮水帮主打的是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但是陆帮水帮毕竟之前只在武陵山区一地做过事,经略多地的物资采收和调度不一定能快速上手,而这,又恰恰是白玉京擅长的事,所以程心瞻便去孔雀城求请了十一娘,来商会里做指导。
十一娘是奇才,她海市的生意在孔雀城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孔雀城海市一行的行首,其麾下商队也已经迈过了齐鲁半岛,往黄海、东海一带深入。
程心瞻上门来请,十一娘自然答应,不过十一娘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马上提出要求,她不要做指导先生,她要带商队入股作会监。不求有四世四家那样的地位,但不能比武陵的陆帮水帮差了,当然,她带过来的商队和商线,价值也肯定不会比陆帮水帮低。
程心瞻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这样自家的买卖十一娘也能更上心一些,而且现在沿海战事多,有走海经验的商队那自然更好。
不过他强调了一点,金水商队属于浩然盟,孔雀城的生意他管不了,但并入金水商队的那些人还是要听从浩然盟的调度,他问及这样会不会有碍白玉京行事的传统。
十一娘马上答应下来,说不碍事,到时候会分开,天上的作天上生意,地上的作地上生意,两套身份,两边再扩充招人。白玉京的人都这么干的,商队就是这样一步步大起来的,不然光靠天上的生意,无根无凭的,哪能让白玉京在天上飘那么久。
平日里十一娘也是天上、地下、海外三处跑,不比程心瞻闲,现在她率先发难,言说程心瞻信写的少了,实则她自己主动提笔亦是比二境时少了许多。
今日程心瞻来金水商会恰好碰见十一娘坐镇当值,确实是巧,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这不是来赔罪了。”
程心瞻说。
“你要怎么赔罪。”
十一娘闻言笑道。
他从洞石里取出了一根木杖,放到了桌案上,嘴上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十一娘以为程心瞻就是嘴上说说,口头赔罪,没想到还真带了东西过来,她还未仔细看,但心下已经是喜极,目光流连在程心瞻的脸上,直把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她这才低头去看那木杖。
这是一根碧绿的藤杖,有五尺长,由七根小藤绞编而成,拢共一寸粗,握在手里倒是正合适。藤杖泛着青光,那上面的藤叶像是活的一样。
“这是什么法宝?”
十一娘能感觉到浓郁的木气,感觉很适合自己,但是又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程心瞻手在藤杖上一点,那杖骤然散开,化作了七根小藤,小藤再变,就成了七条碧绿的蟒,看向了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不会怕蟒蛇,她只是惊奇的看着,但她怀中的小鹿却是吓的紧紧闭上眼,大气都不敢喘。
随后,七条蟒聚到一起,又变成了一条头角峥嵘的青蛟,在空中游弋着,围着十一娘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桌上,重新化作了藤杖。
“这是滇文哀牢山的藤,他们当地叫毒龙藤,也叫山王藤,喜欢吃灵树古木,树吃多了就容易成精,会被哀牢山的魔教砍去作法宝。
“我这件就是得自哀牢山一个三洗魔头的本命法宝,那魔头了心思的,用了七条两百年道行的藤精炼成的,能分能和,攻守兼备。
“我得来后,想着十一娘是修行嫁木法的,用这个应该合适,便用道家法门重新祭炼了一番,去除了其中的血煞气和杂芜,添了甲木阳气和乙木煞气在里面,又引来东方七宿星辰之力,刻画了角木符箓,可用于十一娘防身。
“这东西好就好在成了精,用起来顺手,而且是个贪吃的,你喂足了天材地宝,品阶也会见长。”
程心瞻笑着说,回到坎离山后,狮子便把这藤杖给吐了出来,山君之威把这藤精慑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变作巨蟒作乱。程心瞻看着此物确实与十一娘比较契合,便回炉重炼了一番,想着日后见到了,便送出去,只是没想到这才炼成,马上就遇见了。
听着程心瞻的介绍,十一娘看这藤杖也是越看越喜欢。
“对了,十一娘把藤杖拿在手里试试。”
程心瞻指着藤杖说。
十一娘照做,只觉这藤杖摸上去有些凉意,让人都清明了许多,而且很轻,仿佛不是一根藤杖,只是一根稻草,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时,程心瞻又朝着藤杖上一点。那藤杖随即闪过一道绿色华光,等到光华闪过,却不见了藤杖,取而代之的,十一娘掌心出现了一根碧油油的发簪。
“我给这杖里多炼了一道变化,平日里可以化作簪子,给十一娘更添一抹亮色。”
程心瞻笑道。
看着掌心的碧簪,十一娘美目里更是大放异彩,但嘴上却是道,
“如此厚礼,叫我怎好收下?”
程心瞻闻言一笑,
“定不叫十一娘为难,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相托。”
“经师还有何事托到我这来了。”
十一娘笑着问,同时已是极为自然的把头上的一根宝光盈盈的珠钗拿了下来,换上了藤木碧簪。
“托十一娘给我找件东西。”
(本章完)
第277章 人死成空,命胚新结(第二更,求月
第277章 人死成空,命胚新结(第二更,求月票~)
第二日。
程心瞻离开金水涧,出涧时还和依旧在此值守的杜羽兮打了一声招呼。
以金水商会现在在湘西的地位以及庞大的商队力量,找湘西本地的特产应该是轻松而快捷的,肯定比程心瞻自己潜入地下漫无目的的去找、去采来的更快。
在程心瞻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后,十一娘便信誓旦旦的表示,不出一个月,定给程心瞻找来百张千年份的冻水岩页。而日后,金水商队也将会一直留意冻水岩页,把能采到、买到的高品质、高年份的冻水岩页都会收到总会里放好,程心瞻时刻可来取。
这就是组织帮派的好处了。
程心瞻也放了心,交由商会去做这件事。
他出了金水涧后沿着金水河一路往南走,不久后便汇入酉水,他又沿着酉水往东南方向去,来到了沅江。
溯沅江不到百里,便来到了武水和沅江交汇的位置,天桥山也就到了。
这里也是山脉水脉交汇的地方,虽然没有金水涧那里有种铺天盖地的纷繁热闹,但这里的修行气息和紧张氛围却要更足一些,山高水急,往来飞驰的遁光也足以表明进出此地的修行者境界都不低。
此刻,他站在沅江掉头的内角里,往西边看着掉头前的上游,看到了这一段沅江被拓宽了许多。而且四大家的人在阴鱼洲的旁边又堆起了一座阳鱼洲,两座江州上都住着人,如今只见阴阳轮转,生机勃勃,哪里还能见到当初的那股死气?
「双鱼戏水」,湘西八景之一。
在「双鱼戏水」的西岸,当初灵宝派起的山坛还在那里,如今是控制这一方地域云升雨降、地气流转的中枢,有重兵把守,大阵看护,等闲靠近不得。
而隔着武水,山坛的对面,便是天桥山了。
天桥山是被推倒重造的,原先是峰林样貌,而且是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现在则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包,山上高楼飞檐,随处可见。
程心瞻就站在沅江边上静静看了一会,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也没有进山,也没有打扰任何人。
随后,他一路向北去,来到了湘西北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谷。
他站在一处沟壑前,发出三声鸡鸣,随后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他面前的山壁上腾起了一片飞蛾,露出了一个洞口。
一个红衣大汉和一个苗装女子走了出来。
“老爷。”
红衣大汉拜倒行礼,显得很是惊喜。
程心瞻连忙扶起他。
“见过云道长。”
苗装女子正是当初土龙山摆摊的蓝木槿,把程心瞻带来此地的苗女。
此女看向程心瞻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当年这个人在寨里问完失魂涧的情况后,不出两天,失魂涧就没了,当时消息传过来,举寨震惊,此后,栗溪老寨的人在这个寨子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程心瞻点头回礼,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苗女已经结了丹,但结的却是杂丹,这辈子也就望到头了。
两人领程心瞻进去,程心瞻边走边问,
“老寨主身子可还好吗?”
红衣大汉脚步一停。
程心瞻感觉到不对,也停下了脚步,看向纪开明。
大汉沉默了一两息,才道,
“老寨主寿尽,三年前已经去了,高寿八十有四。”
程心瞻也沉默了好久,随后又问,
“老寨主走的可痛苦吗,走前可有什么遗愿?还想回栗溪故寨吗?”
纪开明便答,
“没有,老寨主坐在躺椅上,含笑睡去,发现时身子还没凉。老寨主没有什么遗愿,只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让老寨的人家家给老爷立了生祠,让后人代代供奉,不得断绝。
“后面老寨主也不想回故寨了,他老人家的四世孙都在这里长大成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危险,老寨的人纷纷开枝散叶,慢慢的,老寨主也就没了这个心思。”
程心瞻听着点了点头,递给纪开明一个银色的牌子,对他说,
“以后你要是想找事做或者是缺了什么东西,可以拿着这个牌子去找金水商会。如果寨子遇上了什么危险,或者有什么难办之处,你就找总会的杜羽兮,你告诉他你认得一个拿青色麈尾的道士,他会找人帮你的。”
纪开明听得心一颤,老寨主走了,这情缘就断了,老爷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果然,等纪开明接过令牌后,便听程心瞻说,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保重。”
纪开明闻言连道,
“老爷,老寨主这么些年一直在让寨子里的人酿酒,说要是您来了不能空手走,您把那些酒带走吧!”
程心瞻听闻后又沉默了一会,才道,
“走吧。”
三人沉默着进了寨子,程心瞻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要跟老寨主说,可现在也无人可说了。
进了寨子才知道,原先的那位寨主,也就是蓝木槿母亲,一洗丹劫没过,已经死了。蓝木槿的妹妹,在外与人结了仇,也死了。所以蓝木槿等不到真煞机缘,只能以杂气仓促结丹了,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
程心瞻拿葫芦收了酒,准备直接离去,想了想,叹息一声,又从洞石里拿出纸笔,画了一些人物线条和口诀,然后交给了纪开明,说道,
“这是一门道家导引术,寨子里的小孩子能蹦跳了,就教他们练,日日都要练,如果有坚持不下来的,不要强求,如果有孩子十六岁前能炼出气感来,你就把他送到豫章广信府的雨霖观去。”
纪开明小心接过纸张,叩头拜谢,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
湘西密林深处,一方带着院墙的小观。
程心瞻才走到院前,门就自行打开了。他迈步走进去,院中的银杏洒下一片绿荫,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
只有一个木制的院门,院子里面的道观是没有门的,所以程心瞻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观中的天真童子,不过此时在他身边,却是还有一人。
这人一身黑色道袍,上面纹着龟蛇盘结的图案,其人是国字脸,粗眉长须,面呈紫黑色,配着黑色的道袍,看着很是威严。
这人一见程心瞻进来了,就直直看过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机就像山一样往程心瞻这边压来,压得程心瞻无法呼吸。
这是四境的威势!
程心瞻心中一凛。
“心瞻来了。”
天真童子笑着说,他这一张口,笼罩在程心瞻身上的势就被破掉了。
“闻师。”
程心瞻行礼。
这时,便听那个黑袍男子说,
“天真,我就说要你回山里破境,你非一意孤行,你看现在,马上到关键时刻了,便恶客上门打扰,这如何能行,你还是跟我回山吧!”
天真童子瞥了他一眼,
“你才是恶客。”
黑袍男子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道,
“我不当这个恶客如何知道你竟然敢在这种地方破境!”
天真童子有些不耐,便说,
“我就要在这里破境,你愿意护法就护,不愿意就回你的武当山去。还有,来我这里的客人是善是恶我自有分寸,不要你多嘴。”
不待那男子再说话,天真童子又看向程心瞻,
“你不必理会这个无礼的家伙,来,上前来坐。”
程心瞻道了一声是,便走进观中,在天真童子旁边、黑袍男子的另一边找了个蒲团坐下。
天真童子笑着指指程心瞻,说道,
“你倒是来的巧,我中宫赤床上的命胚已经成型,正要开天阙,接引元神注照,四十九日后就要成胎,你可要留下一观?”
(本章完)
请假与道观示意图
请假与道观示意图
书友们,请假一天,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本以为能赶完一章,所以早上没请假,但现在写着写着发现赶不上了。抱歉。
另外解释一下,今天赶不上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写一首诗,一首关于元婴修行的一首诗,原型来自吕祖的《敲爻歌》,想了很久,改了很久,明天大家就能见到了。
再另外,之前我经常在文中这样描述道观里的布置:
大殿最后是塑像或者画像,往前是香案,再往前摆着蒲团,今天看到一个特别合适的图,来自上美的动画《人参果》,而且刚好就是五庄观大殿的陈设,可以供大家参考。
放在这里评论区。
(本章完)
第280章 调虎离山,遂见真武(今日4K单章)
第280章 调虎离山,遂见真武(今日4k单章)
辛辰子把元珠一吐,也是唤出了法相,居然是个背生四翅的飞天蜈蚣。这蜈蚣好生的大,足有七八十丈长,后半个身子拖在地上,飞沙走石,前半个身子立起来,比真武大帝法相还高。
蜈蚣把翅膀一振,速度极快,往真武大帝身上扑。
而缠在真武大帝臂膀上的蛇将岂容这妖魔放肆,飞身来迎,真武大帝紧随其后,掂着法印当板砖用,抬手就往蜈蚣头上砸。
两尊法相打得热火朝天,而刚走远的水镜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便在这时,打东南方又飞来了一道五彩遁光,到近前时化作了一个靓丽的女子,此女身穿彩裙,五光十色,脖上、腕上、足上都戴着银圈,但头上戴着一个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观其气息,显然也是一个四境。
“蚕娘来的正好,我来拖住此人,你速去杀了那个要成胎的!”
辛辰子叫道。
水镜子闻言脸色一变,终于不再纠结,要上前帮忙。
但这时,天光骤然一暗,头顶白日现斗,垂落了星光。星光飘摇闪烁,又凝成了一个人形,拦在了蚕娘跟前。
此人一身鸦青色的布道袍,一根黄杨木簪横贯发髻,脚踩麻鞋,腰间束一条素白芒绳,腰绳上吊着一把修长的古剑,整个人的装束简朴至极。
这人看着中年模样,五官相貌也甚是平平,唯一可说道的是此人的眉有些粗,有些长,还带着白,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显得面相有些愁苦。
这更像是一个浪迹俗世的凡间剑客。
“邓青阳!”
蚕娘叫破了此人的名字,有了名字,此人的身份也就为人所知了,正是衡山剑派的当代掌门。
邓青阳回头看了一眼刘古泉,微微点头,随即二话不说,拔剑出鞘,如月出云,寒光四射,他踏着罡步,脚下隐现星斗,迅速逼近蚕娘,挥剑去斩。
蚕娘当空一转,化作了无数的蝴蝶,往天上飞去,
“邓青阳,你要真有本事随我去天上打!”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此要求的居然是天蚕仙娘。
邓青阳抬头看了一眼蝴蝶,一声不吭就追了上去。
紧接着,天上便传来了雷声阵阵,晴空霹雳,而且声音逐渐远去,不知两人是打到第几重天去了。
“刘古泉,你可敢跟我去天外?”
辛辰子也叫嚣着。
而刘古泉自然不可能答应,他是来护法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孬种!”
辛辰子叫骂着,出手力道也逐渐大了起来,反正他又不准备在此合道,或者说,被绿袍老祖伤了肉身本源在前、强行拔到四境在后,他今生已基本无望合道了,如果湘西拿不到手中,那打烂了也不给别人。
他这边无所顾忌,但刘古泉却很有顾忌,因为方才天真已经明确说了未来要在此合道。
所以,刘古泉一边要招架辛辰子,一边要小心真武观,一边还要看护着湘西的山水,力不从心,很快就落入下风。
“刘掌教,闻师让你去天外跟这个吠犬打,他看着心里窝囊,没法成胎!”
这时,刘古泉身下山中传来一声叫喊。
刘古泉闻言犹豫,还是不敢离开。
“刘掌教,闻师又说,你要是再不把那条吠犬骨头打断,他的胎就要气炸了!”
程心瞻又在传话。
听到这话,刘古泉终于把心一横,嘴里当即大骂,
“臭虫,去天外!”
辛辰子哈哈大笑,率先踩在法相蜈蚣头上往天外飞去。于是,刘古泉连同真武大帝法相,也往天上追去。
于是天上雷声轰隆,地上胎音震震,整个武陵山像是被人塞进了锣鼓里,各个人耳朵都不得清净。
而武陵的当地人,在听到刘古泉吼出的那句武当山之后,也就自然知道了是谁在闭关破境——只能是真武观的天真童子了。
同时,那巨大胎音响起的地方,众人也感觉熟悉,那不就是近十年前三清山万法经师渡丹劫的地方么!当时的真武观主还在给人护法,没想到转眼十年,又到了观主自己破境了。
于是,武陵的残余魔教想着要不要逃离武陵,亦或是改头换面,而正道修士则是喜闻乐见,期盼着真武观主能渡劫成功。
这可是武陵本地人!
此刻,大家伙都去了天外打架,只有一个水镜子在边上看着。程心瞻也不知道此人是好意还是坏意。不过此刻刘古泉已走,自己就是闻师的护道人了,他面色很凝重,心里不得不说有些紧张,毕竟这可是在破四境,而自己不过三境出头而已。
他做好了准备,所有飞剑法器整装待发,此刻,他再顾不上沉浸于天真童子破境的异象和玄妙的胎音中,而是警惕的看着四方。
“放轻松些,你俩不来我天真一人还破不了境了?”
此刻,天真童子居然还有心思给程心瞻传心音,语气里带着笑意。
程心瞻知道天真童子肯定有准备,但是紧张还是归紧张。
“垂帘不闭目,注照不定神。光从本性生,胎儿方为真。
“心瞻,在元神注照的过程中,切记死板,闭心锢神是大忌。育胎是育灵胎,育天地生胎,不是泥胎、木胎,所以不能隔绝与外界大天地的联系。
“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就是这个道理。胎儿即我,即一,即万物,即天地。
“心火不疾不徐,元神不飘不定,如古井映月,神光自然澄澈。若强以心发、强以意引,反会使胎儿真性蒙尘。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靖节先生的诗,你要仔细的去读,去想,去领会外界喧嚣而我心悠然的境界,领会此中的真意。”
“还有,胎儿受神照时,亦要气养,……”
到了这育胎的最后关头,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天上尚有四位四境在打斗,而身为破境人的天真童子,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给程心瞻讲起了道!
这字字珠玑,程心瞻不能不听,只得再次施展分神化念之法,一边听着这弥足珍贵的讲法,一边警惕着周边的动静。
天真的胎音突破刘古泉的法印遮掩时,已经是傍晚了,这眨眼之间天就暗了下来,到了晚上。
天上的斗法声依旧,不知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新的人过来,水镜子在呆了一会后也离开,返回蜀南了。
地上的胎音依旧,而且愈发强劲,向四面八方传去,湘西不大,又是苗、蜀、楚、湘四境交界之地,所以这声音之大,楚西、蜀南、苗东、湘北四地可闻。
今夜乌云遮月,一片漆黑,程心瞻感觉兆头不好,于是愈发谨慎,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恰有夜风刮过,似水如霜,程心瞻心血来潮,便施以鸟占观风。虽然以低境卜高境有折寿之危,但是天真童子待他恩重至深,程心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便见他眼中瞳光闪烁,便从风中看出一个鸟形,因为是以低卜高,所以那只鸟形转瞬即逝,而且极为模糊。
程心瞻眼中刺痛,赶紧闭上眼,此时,两眼内角流出血来,他体内更是气血翻涌,心府动荡。
“你这是怎么了!”
天真童子的声音在他心府里响起,但因心府震荡,所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无事。”
程心瞻回道。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已然看的分明,风中有一只乌鸢低飞,掠过山头,风吹过山头的石缝,发出尖锐的风声,听着像是鸢啼。
「黑鸢低飞而夜啼,主奸邪近、小人作祟!」
果然有变。
如此这次占卜就起码涉及到了两位四境,也难怪他受到如此大的反噬。
程心瞻擦去血泪,再度睁开眼,此时眼底已经是一片血红,他仰头四望,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但是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来越重。
于是程心瞻站起,步罡踏斗,手掐法诀,指向被乌云遮蔽的太阴星。随即,一股精纯的太阴法力从他的体内迸发而出,凝成了一抹剑气,打向天上。
乌云被法力击散,显露出明月,那处极高,听不见什么声响,但是程心瞻能从法力与乌云接触时的力道判断出,这并非天地自生的云,而是有人以法力凝成的云!
“显!”
程心瞻念出太阴法咒。
高空处的太阴法力在明月的照拂下化作了一个明晃晃的银镜,银镜放出寒华光柱。银镜随着程心瞻的心念而转动,那道寒华光柱便在真武观上空扫照着。
“找到了!”
程心瞻瞳孔一缩,在寒华光柱的照耀下,便看见空中有一颗碧幽幽的珠子在从天上落下来,正是朝着真武观的方向。
那翡翠似的宝珠被华光一照,意识到行迹败露,当即发出一道幽光,速度极快,顺着光柱就打到了银镜上,瞬间就击散了程心瞻的咒术法意。
“曌!”
既然知道了珠子在哪,那就好办了,在看见珠子的一瞬间,程心瞻再念一咒,一道金光从他手印中迸发而出,把才融入夜色的碧珠再次显照。
“找死!”
那珠子居然口吐人言,听着竟然是辛辰子的声音。
那珠子再度发出一道幽光,直奔程心瞻而来。
“疾!”
程心瞻左手单掐光明诀,放大日之光,照在碧珠上,右手掐剑诀,眼瞳里射出一粒金光,并迅速放大,飞剑「桃都」化作一道金虹从真武观中飞出,迎向那道幽光。
幽光看着不起眼,金虹声势极大,可是当两者接触后,金虹面对的却仿佛是浩瀚的碧海和无极的青天,竟然登时就被打得掉落下来!
“飞剑不错,人是差了。”
碧珠再次口吐人言,这时,只见碧珠化作了一团幽光,登时就破掉了程心瞻的光明咒,法力反噬到程心瞻身上,加上方才飞剑被打落传回来的力道,让程心瞻气血反涌,吐出一口血来。
并且,那团幽光没有散去,反而是化作了一个人形,赫然便是辛辰子。
“第二元神?!”
程心瞻看着那珠子化作了人,加上真正的辛辰子还在天上与刘古泉斗法,他马上就意识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是什么。
“呵,眼光倒是不错。”
辛辰子回了一句,随即飞身向下,往观中而来。
境界之差,仿佛鸿沟,往日里无往不利的咒术、兵器、法力俱无法伤到此人,程心瞻心中百转千回,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西康斩魔时赚了不少「太乙神雷」,却是少有用过,此时已然积攒了不少。
于是,他把手一撒,丢出去六颗「太乙神雷」。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炸响,空中紫蟒攒动,银蛇张鳞,雷火四射,烟尘弥漫。
然而,下一刻,只见辛辰子身处一个碧圈之内,飞出雷云,毫发无损。
“太乙神雷是好东西,可惜你手上的这几颗,品阶有些低了。”
辛辰子嘲弄道。
程心瞻又祭出了葫芦,里面有他积攒两年多的太阳丙火,加上葫芦自行摄食的各种各样的法火,他准备一股脑算放出去。
不过他正要放火时,心里却响起了天真童子的声音,
“心瞻,你退远些,放他近身,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程心瞻不解,有些怀疑闻师是不是托大了,这一看就知道辛辰子的第二元神和承载其第二元神的珠子极为了不得,同样有四境的法力,闻师尚未成胎,正在育胎关头,如何能挡?
不过虽有不解,但是这种境界的交锋,程心瞻还是选择不添乱,收起法宝,飞速远去。
辛辰子脸色浮现出笑意,他的第二元神已经探明那破境之人就在观内,所以他也不管逃走的程心瞻,直往观中落去。
他的灵珠法身上开始燃起火焰,是碧紫交加的火焰,把这一片天空都照的像是幽冥地域。
远遁的程心瞻马上感应到那火里有「紫火烂桃煞」和「阴墟鬼灯煞」的煞火在,除此之外还有没有融合别的阴火或是煞火程心瞻不得而知,但是仅这两种火焰,其蕴含的威能,便远超程心瞻以往所见。
说来他出了几次手,但是距离他第一次发现珠子到现在辛辰子马上要落到真武观里,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程心瞻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闻师,你到底有什么后招呢?
便在这时,似乎是听见了程心瞻的心声,真武观里骤放光明,剑意惊霄,气冲斗牛。随即,真武观的观顶被掀开一个窟窿,瓦片四射,紧接着,一把古朴的长剑从观顶的窟窿中飞出。
这是一把修长清丽的宋剑,剑身霜白,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剑柄和剑格更是平平,像是一块普通木头一体雕成,只不过是剑格上有龟蛇盘结的图案,形成了一个太极图,剑柄末端还吊着一根剑穗。
不过,近在咫尺的辛辰子法身在看到这把剑后,五官都要分家了。
程心瞻有些惊诧于辛辰子的动作,不知是他这具寄托第二元神的灵珠玄妙,还是四境对肉身和法力的控制就是这样玄奇,辛辰子明明是飞速往观里落,但在此刻,却能不经减速和停下,像是一个皮毬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马上就倒飞而回,甚至退的速度比来时更快。
“真武剑!”
面容扭曲的辛辰子哭嚎着叫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本章完)
第281章 东日西雨,双双破境
第281章 东日西雨,双双破境
那是真武剑?
三丰真人的佩剑,不应该是供奉在武当山真武殿吗?
闻师竟然把这把剑带出来了,难怪不用自己和刘掌教护法呢。
程心瞻一颗心终于放下,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这边笑着,真武观上的辛辰子可笑不出来,他仗着灵珠法身硬实,不顾气血倒冲,立即倒卷飞回,此刻,他的想法和程心瞻的一样,
这杀器不应该放在武当山真武殿吗?!
他倒飞退走,并迅速施展火遁之术,化作一团无形的碧紫之火,直接往南方飞去。
“既然来了,还想走?”
真武观中传来天真童子的声音。
天真童子是在破境,同时也是在做局,他可以毫不谦虚的说,自打老爷和蛇将军飞升后,现在整个武当山也只有两个半人能驱使得动这真武仙剑。
一个是龟将军,一个是他自己,还有半个是邱玄清以掌教权柄可以请得动。
除了真人和龟蛇二将,没人知道天真在做三丰真人奉剑童子时,奉着奉着,就和仙剑拜了把子,他喊上一声大哥,仙剑就悄摸出山来到了真武观。
所以他才敢一人在湘西破境,才敢放出胎音,所以他也不要刘古泉守在这里,他就是要看看,是谁见不得自己破境,是谁要来触这个霉头。
而让他稍有失望的是,等来等去,就等到一个辛辰子的第二元神。
钓了这么半天才钓出来一个小鱼,天真岂能让他再跑了?
只见真武剑吞吐着剑芒,冲进了那团碧紫之火中,宝剑化作阴阳二气,在火里那么一绞,火焰便似被凉水浇了个透灭。
火焰熄灭,只听得惨叫一声,飞出一个碧幽幽的珠子,继续南逃。
珠子颇具神通,打出一道幽光,那前面的虚空便裂开一道口子,珠子钻了进去,就这般凭空消失了。不过宝剑同样怀有神威,在虚空上一划,也把虚空割开一道口子,宝剑飞入其中,也消失不见。
只是转瞬的功夫,在老远之外,珠子又显现出身影,掉落下来,并一分为二,一个是碧幽幽的珠子,一个是金灿灿的元神,分两路遁逃。
不过此时,真武剑也是一分为二,化作一黑一白阴阳二气,阴气化作一头玄龟,阳气化作一条白蛇,再分头去追。
白蛇如电,在空中疾纵,只光华一闪,便追上了那颗碧幽幽的珠子,一口将其吞下。玄龟在虚空中划拨四爪,仿佛游水一般惬意,但是速度却是极快,像是穿透了虚空,这边才一动爪,马上就横移百丈,咬住了那道元神,在口中慢慢的嚼。
“啊——”
可以看到,在玄龟的口中,辛辰子的第二元神面目十分清晰,纤毫毕现。
这元神越清晰,说明元神的境界越高,其实在魔教中,很少能见到这样色泽金灿、细微若真的元神,大多是模糊不清、血煞环绕的元神。
这应当是那颗珠子的缘故,估计辛辰子本尊元神也没这样高的品质。
此时,正因为元神面目清晰,所以辛辰子脸上的痛苦哭嚎也是被所有关注这里的人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直叫人不寒而栗,心中对这把因荡遍群魔而闻名天下的宝剑也是愈发敬畏了。
不消几息的功夫,辛辰子的第二元神便被吃了个干净,白蛇玄龟化作阴阳二气,又回到了真武观。
二气并没有化回宝剑没入观中,而是就在观顶停留,相互缠绕盘旋,化作一张太极图,罩在真武观之上,并随着天真童子的胎音而缓缓大小变化,似乎是在给天真童子壮胆掠阵。
地上恢复平静,唯闻胎音,天上似乎也有了变化,雷声愈发急促,伴随着电光阵阵,更有呼喝谩骂声,只不过实在太远,叫人听不真切。
天上的动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才缓缓小下来,不久后,刘古泉就下来了,落入观中,坐到程心瞻身边。
程心瞻有些憔悴,还在调息平复翻涌的气血,受了伤都好说,慢慢疗养就好了,但是昨夜鸟占涉及到两位四境,却是让他折损了三年的寿元。
刘古泉看着没受伤,应该是打痛快了,生龙活虎下来的,他一回来自然就看见了那张太极图,便笑道,
“我说他哪来的底气,原来是把仙剑带出来了。”
他大声笑着,忽瞥到了程心瞻的脸色,吓了一跳,连问,
“昨夜发生了何事?”
程心瞻看了他一眼,便道,
“刘掌教,昨夜你们是打到哪里去了,地上的动静都没听见吗?”
“先是在二重天打,后面那辛辰子打不过我,往三重天上跑,我又追到了三重天。”
“亥时的时候?”
刘古泉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程心瞻苦笑,那就是辛辰子第二元神下来的时候,这刘掌教还真是好骗啊。
“那后面辛辰子是不是突然分了神,行法不畅,漏洞百出,想要逃走?”
刘古泉闻言很是诧异,惊愕的看着程心瞻,这三重天之外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
刘古泉反应再慢也应该能猜出来天上的变化和昨晚地上发生的事有关联了。
程心瞻便把辛辰子暗遣第二元神下来的事给说了。
刘古泉当即是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俱冒烟,
“天杀的臭虫,我这就去追他!”
程心瞻赶紧拽住他,
“刘掌教,现在没什么比闻师成胎更重要,您还是守在这里吧!”
刘古泉闻言,身子一顿,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闷气,又坐了下来。
“辛辰子现在怎么样?”
程心瞻问,如果让辛辰子本尊安然无恙的回了南荒,那他对武当山副掌教的水准就要有所怀疑了。
“法相打散,金丹有裂,道域破损,元婴失位,短则二十年,长则一甲子,此魔不会再露面了,除非他想胎死腹中,堕到三境去。”
刘古泉还是气闷,本来这话他该是一脸傲然说出来的,因为在四境的斗法中,各自手段都多,又有道域护身,懂得乾坤虚空之理,往往打个几天几夜都不分胜负,要想打伤或是留下对方那就更难了,自己有如此战绩,理应自傲。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他之所以能有如此战绩,完全是因为辛辰子还有一个第二元神的底牌用在了别的地方,而且第二元神被灭,还影响到了本尊,这才让自己取下如此战果。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已经是比较满意了,辛辰子本身虽然在四境中算不上能打的那一批,但到底是绿袍爱徒,手段颇多,比如今日才显露出的第二元神,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人物。而且此魔主掌百蛮山,四处调兵遣将,对南派里的魔将魔兵很是熟悉,如今在这个正邪交锋的关键档口,他要是几十年疗伤出不来,那对正道而言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那邓掌教和蚕娘呢?”
程心瞻问了一句。
“他们以试探居多,未曾动了真火,邓青阳的剑法不消多说,舞的星斗闪耀,但那蚕娘也真是厉害,浑身都是虫子,有万千变化。辛辰子败逃后,蚕娘接应他离开了,邓青阳也回了三湘。”
程心瞻点点头。
虽然程心瞻没有细说,但是刘古泉也能猜出来,这只过了一夜,这位经师脸色就差成这样子,定是阻拦那辛辰子的第二元神才落下的毛病。所以自这后,刘古泉也就没再骚扰程心瞻继续观摩天真童子成胎,反而会偶尔指点两句。
而自打真武观上有了那张显眼的太极图后,也再没有人上门来找茬了,天地之间,唯有天真童子“咚咚”如雷的胎音。
到了第四十七天,胎音终于平稳,到第四十八天,胎音渐小,此刻,天真童子的绛宫处,那婴儿的五官五指都已经十分清晰了。
来到第四十九天,天真童子身上的所有异象神光全部收敛,其人气息也是仰之弥高,愈发飘渺不可捉摸。
辰时许,几乎让程心瞻以为要遁化到虚无境界的天真童子忽然睁开了眼,久违的活人气息回到了他的身上。
观顶的太极图骤然缩成一点灵光,重新化作宝剑真身,缓缓落入观中。
天真童子起身,捧剑在怀,一如多年间跟随三丰真人云游天下时一样。他抬起头来,因为观顶被掀翻的缘故,所以他一望便能看到天。
程心瞻顺着天真的目光往天上看。
正值夏至节气,辰时的太阳已经很耀眼了,而且在这个节气前后,太阳离人间有些远,看着像是一个金闪闪的灯笼挂在东边的天上。
“嗯?”
程心瞻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润。
他抬手摸了一下,是雨。
可这样大的太阳,怎么会有雨?
但下一刻,湘西的第一场夏雨就这么淅淅沥沥的下下来了,天上依旧艳阳高照。
东边日出西边雨。
程心瞻看向观内的天真童子,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闻师的破四境异象!
忽然有耀眼的光华照下来,程心瞻眯着眼抬头去看,便见空中飘着一道七彩的光虹,但并非拱桥状,也并非直贯状,而是像一条轻盈剔透的披帛,在空中舞动着,飘摇着。
程心瞻睁大了眼,这样的法光,这样的气息,他在济虎道兄手上见过的,这分明是三十六天罡之一,「日御光雨罡」!
闻师在武陵破境,引发日雨天象,天地以灵罡贺之!
天真童子纵身而起,跃至空中,左手怀捧真武剑,右手攥住了罡纱,扬声道,
“今日,武当闻天真成胎入四境,以湘西八面山为道场,建真武观。如有志司北、玄水、敕镇、荡魔之道者,可入我山门。”
声传四方。
随即四方皆有响应,
荆楚有声,
“武当山为八面山贺!”
刘古泉听出来了,那是掌教师兄的声音,这同时也是在为八面山传播真武之道正名。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九宫山为八面山贺!”
程心瞻知道,九宫山是荆楚有名的灵山,除去武当山还没传过三代不算,九宫山是荆楚唯一的世宗。但是这个世宗也有些危险,其祖上出过仙人,独创九宫雷法,但后世不怎么争气,四境少,五境更少,说不得哪天就断代了。
而如果武当山往后历代没有仙人和五境接续,那就是下一个九宫山。
三湘有声,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衡山剑派为八面山贺!”
这是衡山剑派邓青阳的声音。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苏仙岭为八面山贺!”
苏仙岭是三湘唯二的世宗,也是只有开山祖师成仙,后世再无仙人,这是大多世宗的通病。
湘西紧邻楚、湘、苗、蜀四地,但此时,道喜庆贺声只有东方传来,西方寂静无声。
西北是巴蜀玄门之地,无论是东道还是北道,玄门平日里都不做理会,如今未道喜也是意料之中。
西南是苗疆之土,如今已被魔门所控,青龙洞、仙人洞闭山锁派,加上在南派里举足轻重的辛辰子被天真所伤,此刻不愿露头道喜,亦是人之常情。
天真童子礼拜四方答谢。
他先拜东北,乃是武当山所在,他虽然看不惯武当现在的轻浮自矜之风,所以外立真武,但那毕竟是真武祖庭,老爷道场,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再拜东南,答谢东方道门的庆贺。
他再拜西北,他拜的不是玄门,是天地。
他最后拜西南,同样,拜的不是魔教,是那一片大好河山。
不过,就在他面向西南,正要俯身下拜时,西南方向一道浩荡气机腾空而起,席卷八荒,那里赤光闪耀,骤生漫天红霞,仿佛一片天上红林,又像是赤龙游天,且听,
“恭庆天真道长参玄,伏霞湖为八面山贺!”
天真童子闻言远眺红霞漫生处,脸上浮现出笑意。好个洪长豹!好一手暗度陈仓!这是借了自己的胎音给他做了遮掩。
那红霞漫生处继续道,
“今日,红木岭洪长豹成胎入四境,以苗疆伏霞湖为道场,秉承恩师红发老祖蓝采霄之遗命,再建红木岭教。散落天下的红木岭教门徒可重归山门,再续法统!
“天下旁门散修,如有志化龙、火木、修罗之道者,皆可入我山门!”
(本章完)
第283章 处置诸事,绸缪渡劫(第一更)
第283章 处置诸事,绸缪渡劫(第一更)
金水涧。
这一次,杜羽兮远远见到程心瞻就上前将其迎了进去。他心里实在是美,上次只不过是把这位道长送到萧会监跟前,马上自己的俸禄就涨了一成。
程心瞻再次走进见鹿斋。
“不是说一个月后来取吗?”
十一娘问,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她海外还有事处理,程心瞻要是再不来,她也只能是把东西留这,自己先走了。
“凑巧遇上一些事,耽搁了。”
程心瞻说。
十一娘美眸一转,便问,
“是真武观主成胎的事?”
程心瞻点点头,沉吟片刻,便说,
“你等应该也听到了,观主要开山收徒,但是现在在八面山上只有一间真武观,这是观主的居所,但往后招收的弟子也得有住所和讲道之地才是。
“现在八面山上人少,要是仅靠他们自己来搭建,怕是有些费时费力,如果你们商会有这方面的材料与巧匠,不如主动去问一问,献一献力,我想依观主率性任真的性格,应该会欣然应允的。”
十一娘两眼一亮,这就是商贾与仙宗道种的差距了,这位真武观主横空出世,要是没人提点,谁能摸得清这位是什么性格?
而如果要是能跟一位四境大修士以及新生的大派,而且是在地域上紧邻的大派,搭上关系,那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莫问商会有没有材料与巧匠,即便是没有,就地去买,就地招人组建又有何妨,反正商会最不缺的就是钱。
“多谢心瞻指点。”
十一娘盈盈一拜。
程心瞻摆摆手,
“不过是随口一说,道什么谢。”
“心瞻随口一句,价抵万金。”
十一娘笑着说,随后引着程心瞻往里走,将其带到三个大玉石箱子跟前。
箱子上落了锁,十一娘给解开其中一个,随后打开箱子,
“心瞻请看。”
掀开箱盖后,箱中顿时放出杏黄色的法光,像是一个大灯笼,把房间里照的一片暖黄。
程心瞻上前几步,望箱中看。
只见箱中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堆岩叶,得有三十多张,这些岩叶都被裁剪整齐,厚有一寸,长有六尺,宽约四尺三寸,比一般的桌案还要大一些。
程心瞻本以为这冻水岩是那种乌黑色,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杏黄色,而且上面也没有什么斑驳的纹路和坑洼,像是上等的玉皮一样,要是远远看着,又像是自己常用的符纸,只是放大了许多。
这样一来,虽然未经炼制,但是厚厚一迭摞在箱子里,已经有了几分地书的样子。
“没想到这石岩还这般好看。”
程心瞻说。
十一娘便道,
“这都是五千年份以上的,要是五百年以下的,那就跟硬土没什么区别,千年份的会呈现出石板状,三千年才会玉化,到了五千年才会呈现出这样的杏黄玉皮质地。”
她又把另外两箱打开,指着箱子说,
“一开始心瞻要的急,我们先以最短的时间找齐了千年份的,又一边搜集更高年份的,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找来了这三箱,心瞻是要全部带走吗?”
程心瞻朝十一娘拱拱手,
“实在辛苦十一娘了,我只要五千年的就行,这三十来张应该够我用一段时间了,还烦你替我继续搜集这种五千年以上的,等我这些用完了,我再遣人来拿。”
十一娘笑着点头。
程心瞻把手一招,收起了那一箱子岩叶,闲唠一会后便起身告辞。
“心瞻,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十一娘问,她从程心瞻说“遣人来拿”,便猜出他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而且要用到这样稀缺的法宝炼器,应该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吧。
程心瞻点点头,
“我要闭长关,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
十一娘脸色微变,她没想到会这么久,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笑颜,
“那就预祝心瞻闭关修行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程心瞻点点头,笑说,
“云树之思,尽付尺素,还望十一娘勿吝翰墨。”
十一娘闻言一下子红了脸,这道士总是一副正经模样,但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一两句话,才是最撩人心弦。
————
会稽,紫微山,奎木岛,天狼殿。
当值的是投剑山的应山主。
三清山在浩然盟的当值长老,就是由枢机山赵山主、白虎山龚山主和投剑山应山主轮换。
应静松看到程心瞻来了,很是意外,不过他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只道了一声坐,便等着程心瞻开口。
程心瞻走这一趟是为了把这几年在西康的见闻还有西南一带当前的局势给宗里说一说,如今是应山主当值,这就更好了,应山主早年游历过巴蜀,对那里的情况是了解的。
基本是程心瞻在说,应静松一直在听,等到说完了时局,应静松只是颔首,示意自己了解了,随后主动开口说话,问的却是程心瞻在剑道上的修行。
又聊了一会,话说的差不多了,程心瞻又问及自己两个徒儿在盟里的表现。
宗里在盟里当差历练的弟子众多,应静松肯定不是每个都记得,但是程心瞻的弟子,他肯定是专门留意过的,听程心瞻问起来,惜字如金的他也是赞不绝口,只是不巧,两个孩子现在在外执行公务,不在盟中,不然定要叫进殿里,当面让程心瞻看一看。
一番夸奖后,他却是说,
“但是有一个事,虽说你梨雪山特殊,是两宗合授,但是在盟里的时候,明旭和明玥基本是由句曲山的李成宴和王成夷带在身边教导。
“这两位还没收徒,我看完全是把明旭和明玥当作自己徒弟来教了,你全当个甩手掌柜可不好,到时候两个天资聪颖的孩儿莫要被拐了去。”
程心瞻则道,
“先让句曲山的给孩子打好根基,我再带在身边教养。”
应静松闻言一笑。
程心瞻从怀里掏出两物,正是太乙神雷和太乙青灵箭,他委托应静松转交给两个徒弟。
应静松答应下来,随后,他便告辞离开了。
————
离开紫微山后,他一路往西,过三清山而不入,反而是飞过赣江时停了下来,落在了江心白龙沙洲上。
这座白龙沙洲被散原山和三清山不知布下了多少禁制和障眼法,等闲人看不到、入不得,散原山为了掩人耳目,把这座沙洲藏了起来,又在下游不远处重新建了个一模一样的沙洲。
虽然说八百地仙的谶语在被地仙之师的师尊强烈抨击后,使得两派在动作上有所暂缓,但是在大多人的心底,看着程心瞻的修为和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后,却是对这个谶语愈发坚信不疑,对这座应谶的沙洲更是严加看护,任何一人上洲,都得征得两派同意后方能准许。
只有程心瞻本人例外。
他从洞石里掏出了一个木盒,木盒材质普通,难掩盒中之物盛放的金光,木料都被映成了金色,更有耀眼的金光透过木盒缝隙射出来。
等他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摆着二十多颗舍利金丹!
这些,都是他在西康两年多时间里的斩获。
当然,这些都是愿意配合的,比如说寒识和尚与哭风僧。也有不愿意配合的,那些魔僧的舍利金丹都被程心瞻返炼成了精气,归入天地间了。
手上这些舍利,他都是立誓要埋入沙中安置好的。
沙洲白沙也是沙。
要是这些作恶多端的魔僧的金丹被埋入每一粒沙砾都被道家法力所浸透的沙洲中,还能保佑他们的魂魄转世到净土佛国中去,那程心瞻也无话可说了。
他在沙洲上挖了一个坑,把这些金丹都埋了进去,再把沙砾掩盖好,便飞身离开,继续往西,一路飞掠,回到了坎离山。
————
坎离山。
山中只有狮子和武青伯在,狮子万年不动趴在峰顶,不过此时夏日炎炎,积雪化得厉害,留给狮子活动的地方不多了。而武青伯则是端端正正坐在观玄观的门口,像是个石塑一样一动不动。
“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心瞻问。
武青伯回道,
“观主不是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么,我自是要为观主看守山门。”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随后他又说,
“我这里有个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要劳你出去走一遭。”
“观主请吩咐。”
武青伯马上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终于有了用处。
程心瞻便道,
“我离第二次洗丹劫只有不到六年的时间了,你去帮我找一处偏僻无人的渡劫之地,地方要五行俱全,要是齐备阴阳就更好了,别的没有限制。最好要在四年内找到合适的,我还要留出两年的时间在渡劫地布置阵法禁制。”
武青伯闻言后,重重一点头,寻找渡劫之地,这几乎可以说是交付性命和大道前程的紧要事了。
他马上就拜别了程心瞻,匆匆化火离开。
程心瞻来到观中后院,在火塘边坐下,置炉暖灶,取出了冻水岩页和许多辅料,准备开始炼制地书所需的书页。
这五千年份的冻水岩页虽然质地如玉皮,已经极好,但终究还是石板,程心瞻要将其炼制成保有坤土之法意,但其形质,却要炼的像纸张一样柔软。
一张好纸,要柔似春绵,韧比秋茧,肌理玉润,叩之璆然,还要下不少功夫呢。
————
第二更还得一会。
(本章完)
第284章 天南海北,三地择一(第二更,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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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明四百六十二年,春,惊雷阵阵。
外面下着雨,阴沉沉,寒凄凄,观玄观的后院虽然没有顶棚,但是这里炉火旺盛,雨还没落下来,就被蒸成了白烟,飘在观顶。
一只金瞳尖耳的三猫趴在烧得赤红的火炉上,似乎是一点也不怕烫,还在陶醉的吸食着灼热的烟气。
炉边,一个白衣童儿在摇扇扇火,一边感悟着风火之变,一边领略着炉中的土行法意。
在白衣童儿的旁边,程心瞻正襟危坐,又是在分神化念,一心二用。一边手上频繁掐诀,往炉中打入符咒,时不时加入些辅材,炉火闪耀中,一件书册状的法宝隐隐成型。另一边,他神入阴阳殿,继续参悟阳罡—「日御光雨」和阴煞—「玄幽牝母」中所蕴涵的阴阳法意。
这时,程心瞻忽有所感,往山外望去。便见一道火光自东北急来,在重重雨幕中留下一道火线,随后落入了观中。
程心瞻见状一笑,足足三年过去了,可算是有消息了。
火光落地,化作一个昂藏壮汉,汉子走到程心瞻身边,跪坐后躬身抱拳,口道,
“幸不辱命!”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程心瞻道。
武青伯咧嘴一笑,
“不辛苦。”
“地方找在哪里?”
程心瞻问。
武青伯便答,
“天南海北走遍,发现如今东南、西南、西北、中原等地,随着正魔之争,四门九流走动频频,难说什么隐蔽无人之地,一旦起了雷劫,保不齐招人探看。唯有齐鲁、庆州和辽东这三处还算安分,各找了一处地方。至于塞北、北疆这些灵气贫瘠且以魔教居多的地方,我就没去找了。”
程心瞻点点头,一旦起了杀劫,影响是多方面的,风雨如晦,板荡之秋,少有人能独善其身,便是渡劫这样的事,也不比太平时光那样轻松了。
现在两方对垒,只要能损害对方,那肯定是不择手段的,并非是程心瞻杞人忧天,像他这样的人物,雷劫必定动静大,要是让魔教发现了,派个死士过来闯进劫雷里,并非不可能。
上次临时在湘西渡劫,惊来了家里两位四境,但程心瞻不可能每次渡劫都叫家里人来护法,四境大修士不是这么给他用的,他也未曾听过山里三四境的长辈谁是靠着一路护送送上去的,都是独自出山渡劫,独自归来。
再者说,谁也不可能希望自己每次渡劫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具体境界广为人知。
所以说,找一个僻静无人之地,是要让自己能施展开手脚,做足准备。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有意或无意的路过打扰,使得劫云生变。再者,还是为了隐藏实力,不让外人摸清真实修为。
一个好的渡劫地,往往会用上许多次,更有甚者,会师徒相传,成为一支或一宗的底蕴。
程心瞻所学驳杂,金丹品质极高,又常雷击风吹,与旁人不同,渡劫之地更是得找一个合乎心意的。
庆州和齐鲁,一个在中原腹地,一个紧着渤海,两者境内也是道昌魔伏,确实是当今比较安定的地方,而且世宗大派也不多,修行人比不得东南的密。至于辽东,更是偏远,虽说那里魔教并不少,但是地广人稀,也是适于渡劫。
武青伯是了心思的。
“那青伯休息一下,半个月后我们出发。”
“是。”
————
半个月转瞬即逝,历经三年的炼纸、拓印、合书,程心瞻的地书看起来也终于像了样。
他从炉中取出,先是准备把地书收入土府之中,却没想到炳灵太子的反应很大,地书一进去,他就要出来,土剑也在嗡嗡作响,希望主人把自己取出来。
没有恶客驱主的道理,程心瞻便把地书拿了出来,又想放到黄庭中。
没想到金丹的反应也很大,想要把地书赶出去,但是又不敢动手,于是兀自在那打转试探,一刻也不肯安生。
程心瞻只好再把地书拿了出来,放进了暂时无主的绛宫之中,地书浮在云床之上,终于安分下来。
“童儿和狮子留下看家,我外出渡劫,三年即归。”
“遵老爷法旨。”
童儿和狮子齐声道。
“青伯领路,先去路近的庆州看看吧。”
“是。”
————
庆州西北,与河洛交界处,边境之地,人烟稀少。由于地处淮涡之间,更是湖泽密布,常年水烟袅袅,厉瘴不散,多生蛟蛇犀鼍,鲜有人至,概称,
「八百里河」。
两人站立云头,见下方云遮雾绕数百里,浩渺无极,更有鼓声频发,闷雷阵阵。仔细去听,原来是急流汹涌之声混着犀鼍吼叫。
“青伯倒是找的好地方。”
程心瞻说。
武青伯道,
“此地好处就是地处边界,往来的人不多,而且庆州修士与金陵、会稽、豫章三地往来密切,与河洛交流不多,此处又是一处水泽险地,一旦进入其中,便极易迷失方向,所以都是绕行。
“关键是此处蛟蛇犀鼍颇多,叫声如雷,更是常有水蛇化蛟,引得天雷来劈,雷光长聚不散,可以作为遮掩。”
程心瞻点点头,他以望气术观之,也是一处五行齐备之地,陆上泽国,亦有阴阳之理,他道,
“是处好地方,且去看看另外两处,再做抉择。”
“是。”
————
两人一路往东北而行,这就来到了齐鲁半岛。
半岛深入大洋,在半岛最东端的南边,黄海之滨,有一险山,九顶连绵,摩天接云,危峰兀立,巍峨峻拔,山海相映,雄伟壮观。
此地近海多雾,漫上岸来,涌入山中,袅袅浮动,与海面之雾连成一体,把群山淹没。此时,仅有九座峰顶漂浮在雾海之上,宛如九叶扁舟。
而在重重云雾之下,更有怒涛拍山,其声仿佛惊雷。
“观主,你看这处,由于在半岛最边沿,所以鲜有人来往。潮起潮落,加上浪涌击岸,时常水漫半山,雷音贯耳,更是无人愿意在此建立道场。
“而且此山九峰连绵,犹如屏障一般刚好挡住了来自西边的探视,东部更是常年海雾不散,海雾下的浪声如雷,也可以作为遮掩。”
武青伯介绍说。
“此地亦是妙极!再去看看最后一处。”
程心瞻看着山海相依,九舟浮海的景象,连连点头。
此地山中藏金,峰头上更是有金石裸漏,应当是常常引来天雷劈打,以至于呈现出亮铁色,周边的山石则是被雷火灼成了焦黑色,山腰出环生绿树,山脚连海,这也是全了五行。
山海相依,更是符合阴阳之理。
————
随后,两人继续往东北走,直接横跨渤海,来到了辽东。
这里尚是一片白雪皑皑,武青伯带着程心瞻一直往东北走,在快要临近长白山的位置才停下。
这里是一处被急流冲开的峡谷,这水还是一道灵泉,水面灵气氤氲,弥漫峡谷。急流在峡谷中冲刷,发出巨大的雷声。
最为精巧的是,这山是一座浑圆之山,山中的峡谷则是被灵泉急流冲成了一条弯曲连折的线,对分此山。
程心瞻从上往下看,看的清楚,这分明是一张太极图!
在白山黑水之地,荒山野岭之所,能找到这样的一眼灵泉、这样的天生太极之地,实在不容易。
“真是辛苦青伯。”
程心瞻再次感叹道谢,这三处地方各有特点,确实也都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愿能为观主解忧。”
程心瞻大笑,
“多谢青伯,我忧已解。”
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本章完)
第285章 铁槎渡海,牛刀小试(今日单章46K)
第285章 铁槎渡海,牛刀小试(今日单章4.6k)
庆州八百里湖烟波浩渺,藏影匿形,但是其地一马平川,少了一分变化。辽东天生太极之地,颇具道意,灵气浓郁,但是山峡深沟,方寸之间,少了一丝大气。
齐鲁半岛,黄海之滨,山水相依,惊涛拍岸,既大气磅礴,又富于变化,陆上余脉与海上灵气在此交融,正合阴阳法意,也是个合程心瞻心意的地方。
于是,程心瞻与武青伯便转身折返,回到了黄海之滨。
两人落在山峰九顶的其中一顶上。
此山饱含矿铁,尤其是山顶,因为太过高耸兀立,像是九把铁戟直插云霄,便不免引来天雷来劈。天雷劈开峰顶的山石,裸露出里面的矿铁,于是又更易引来雷霆。
这时间一长,山顶反复沐浴雷火,整个山头的矿铁都被裸露出来,然后被雷火灼成铁水,再凝结成一块,随后被雷霆反复洗炼,于是九顶便成了程心瞻当下所见到的亮晶晶的乌铁色。
“轰!”
正值春雨缠绵之时,方才两人停留的时候还是阴沉的天,转眼雨就落下来了,伴随着阵阵惊雷。两人才站定,便有一道春雷打在了两人就近的一座山头上,只见雷火滚走,峰顶放光,极为震撼。
春雨或是被雷霆撕碎,或是打在山石上溅射,又化作无数露珠,萦绕山头。把本就云遮雾绕、海雾弥漫的群山显得愈发模糊,看不清真面目。
急雨打在海上,更是像把海水煮沸了一般,腾升起薄纱一般的水汽烟波。
程心瞻站在山头,纵目远眺,不见山,不见海,唯见烟波如云。在这茫茫水云之上,仅有九座高峰铁顶可见,仿佛九艘乌篷船。
云海翻腾,雷霆不休,仅这九艘乌篷船任凭风吹雨打,浪拍雷炼,毫不动摇。
程心瞻站立船头,见这怒雷惊涛,便联想到了当世的魔潮汹涌以及修行路上的三灾九劫,不禁心有所感,开口吟哦,
“万顷烟波日月笼,一山铁骨立高空。
浪打雷凿浑不怕,水洗火炼气更雄。
顺帆不渡修仙客,多生横雾拦道踪。
修得顽身心作桨,槎头依旧指苍穹!”
长诗吟罢,他看向武青伯,说道,
“青伯,就选在这里吧,姑且称之为铁槎山。”
武青伯躬身称是。
————
转眼年末,时值隆冬。
铁槎山一带的雪并不大,细盐一样随风飘洒,沿岸并没有结冰,潮水千万年不休的拍打着铁槎山,震耳欲聋。
在大浪能打到的最高位置,和天雷沿山体下窜能抵达的最低位置,这两者之间,程心瞻在山壁上开凿了一个洞府。
此地常年大雾,春夏连月不散,浓稠如雨,秋日雾气变薄,偶会放晴,到了冬日,风干力大,呼啸如刀,能见半月晴空。
今日虽然飘着小雪,但没有生起海雾,视野尚可。他放眼望去,能看到近处的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也能看见远方海天一色,混为一同。
来到这里准备渡劫,他那一套桌案家当是带齐全了的,他收回目光,重新放到身前的这一大张随着自己走南闯北四处安家的沉香案几上。
桌子上的书堆码的似小山,但正中间的一本却是最为引人注目。
此书非简非卷,非折非旋,乃是时下盛行的翻页款式,不过书脊合装处非胶非线,好似这些书页自然长成到了一起。此外,此书书脊是在不常见的短边,这其实是因为程心瞻善画横卷大山水,才用了这样的形制。
书册尺寸极大,铺开后有八九尺长,占据了书案近半的地方,书纸白中泛黄,是那种淡淡的澄透的黄,泛着柔光,肌理如润玉,绵厚如楮皮。
坎离山三年,铁槎山一年,整整四年的时间,历经炼纸、合页、制皮、分篇、拓印、新作,程心瞻终于把地书炼成,并把历年来的手稿全部拓了进去,还新增了铁槎山的风景,提上了初来此地作的那首诗。
全书分作陆上二十六地、四海诸岛,刚好三十篇章。
陆上二十六地,程心瞻按自己实地游历的先后排序,是为:豫章、三湘、苗疆、南荒、庆州、西海、北疆、塞北、晋原、关中、河洛、齐鲁、辽东、会稽、金陵、武陵、庾阳、西康。
而寰宇神州,广袤无极,直到现在,尚有八闽、荆楚、燕赵、巴蜀、滇文、陇右、吐蕃、朔方等地他还未踏足过。
至于四海诸岛,更是比陆上还要广阔,程心瞻对西海不过是惊鸿一瞥,对北海(渤海)只是曾陪十一娘走过一次,东海虽然待过一段时间,但所游之地甚少,南海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到如今,程心瞻的这本地书也就是「豫章篇」和「西康篇」稍微丰厚些,余者不过寥寥几页,更有空白之篇,想要囊括寰宇山海,不知还得多少年岁呢。
不过无妨,修行之路,登一境一阶,看一地一景,添一页一画,不必着急想着完结的那一天,只要这本书是在不断的增厚增色,那便足矣了。
程心瞻把袖子往书上一拂,这书便缩小至尺许,这时,便可轻松把书合上。
外面的书衣封面,他保留了冻水岩原本的黄色玉皮状,题签处尚是空白,这书的名字他一直没想好。
不过此时,书的框架已成,该纳入的内容也都收录其中,再不提名却是不像话了。书名是点睛之笔,没有题上名,这书也就称不上法宝,难通灵性。
程心瞻一直以来心中有多个腹案,此时终于下了决心,提笔往题签空白处去写。
「一」。
他才题了一横,风忽生。
「亅」。
他再写一个竖钩,浪突急,拍岸如雷。
「」。
第三笔,乌云成缕,天骤阴。
……
「括」。
等到第一个字写完,宝书大放光芒,天上乌云汇聚。
程心瞻有些意外,难道这成书还要历经雷劫吗?自己之前炼宝炼丹的时候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动静。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这样也好,可以当作给洗丹做个演练。
“恩主,丹劫提前了吗?”
心里传来武青伯的传音,在私下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习惯称呼程心瞻为恩主。这一年里,他在铁槎山以北五十里以外的地方守着,只要程心瞻不主动呼唤,他是不会过来的。
“不是,是炼的法宝,好像要过一次雷劫,刚好,我这边起阵遮掩,你在外边看着动静大不大。”
“是。”
程心瞻继续落笔。
「地」。
第二个字写出来后,天上乌云密布。
程心瞻右手执笔,左手同时掐印,于是,铁槎山山脚,没于海水之下的山根石壁上,一个个银紫色的咒字开始浮现,惊得贴在山壁上的石九公慌乱逃窜,倏忽不见。
若是这些鱼儿认得龙章,便能识得这些咒字,写的都是「敕水」、「兴雾」、「起波」、「雷池」、「重地」、「禁行」这些字样。
在写这些咒字时,程心瞻用上了「龙吟水雷罡」的法意。
马上,一股高远而神圣的威压在这些咒字上往海里扩散,往深海弥漫。不管是蒙昧的游鱼海蛇,还是生了灵智的虾兵蟹将,在感受到这股法意之后,都心生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这种感觉它们说不上来,却不敢冒犯,于是纷纷往深海里去。
紧接着,铁槎山一带的海水开始荡漾,迅速弥漫起海雾,洪波涌起,大浪拥着海雾,往岸上送。
此地本就多雾,在咒阵的控制下,更是何时起雾、起多少的雾,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与此同时,铁槎山的九顶绝峰上,一个个银白色的咒字也开始闪烁,这是他用「阳明云堂罡」的法意为墨,写出来的咒字。
咒字闪烁,山顶凭空就生起了丝丝缕缕的云气,袅袅升腾,这些云气既不被风吹走,也不聚集成团,而是没入了虚空中,像是散掉了一样。
「广」。
等到第三个字写完,铁槎山已经笼罩在一片海雾之下,海浪拍打着山崖,已经有了雷声。
山顶处的雷云已然呈现,但是在这雷云之外,却是又围着一圈隐在虚空中的蜃云,这些蜃云把雷云围在中间,同时开始构建海市蜃楼,这海市蜃楼不是别的,就是空空如也的虚空。
「记」。
“轰!”
最后一个字写完,程心瞻收笔,头顶雷声炸响。
墨迹未干,但是这本名为「括地广记」的地书法宝已经自行从桌案上飞起,缓缓往山顶飞去,要去应那劫雷。
无论丹器,天地生发的劫雷就是助长其灵性的最好补药,经历的劫雷越多,催生出器灵——也就是「怪」的可能性就越高,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三境在渡金丹劫时都会把身上能扛雷的法宝拿出来历劫。
而如果这些丹器本身成型时,自己就能引来劫雷,那自然是最好的,只要能平安度过而不损坏,那马上就能诞生出灵智,虽然一开始空白如婴孩,但是其灵性的增长比一般的法宝却是会快上许多。
地书飞到海雾之上,直面雷云,而与此同时,云中的劫意开始酝酿。
程心瞻闻到了劫意,于是他再掐一个法印。
“嗖—嗖——”
随着他捏上印诀,铁槎山上响起数道破空声,像是射出了许多支箭,又像是有许多鸟在腾飞,扑扇着翅膀。
原来,是一支支旗面卷起来的令旗从铁槎山的各处石缝中飞出,一共八支,这些令旗腾空而起,往八方射去,扎入被蜃云所包围的虚空中。
这些令旗迅速占了北方坎—南方离—西方兑—东方震—东南巽—西北乾—东北艮—西南坤这八个方位,呈八卦九宫排布。
八卦在位,中宫空缺,但若从上往下看,中宫则正是程心瞻安坐的位置。
八支令旗扎根虚空后,飘展旗面,这些令旗的形制和旗面上的纹路全都一样,是燕尾形幡旗,旗杆是九节白竹,旗面上绣着一种鸟,其形似鹤,雀尾而鸡冠,背呈五彩,碧睛灰腹。
这是翳鸟。
《鸟占》里说翳鸟「振翅则昼晦,蔽天机,乱无常。」,这是一种能遮掩天机的鸟。
而这些翳鸟旗只是阵基,阵眼在位于九宫之中宫位上的程心瞻身上,正是掌教纪和合所赐的「玄机无漏符」。
《鸟占》里只说了翳鸟是一种能遮掩天机的鸟,如果观风时见到此鸟则不宜再占卜,否则会遭反噬,并给出了翳鸟在风中的样子。
但是程心瞻通过「存神观想法」,把翳鸟之神形熟记于心,再通过「水月天心拓」法把翳鸟神形拓到旗面上,这旗子便有了遮掩天机的法意。
纪和合赐给程心瞻「玄机无漏符」时,只是说这符能遮掩程心瞻的气息,只要不在五境跟前晃都没关系,但是这样的宝物,如果只是当着这般用,那就太浪费了。
所以他选择用九宫阵法,以品阶极高的「玄机无漏符」为阵眼,以翳鸟图为阵基,这就组成了「翳鸟遮天旗阵」。
这就是融会贯通,万法互参。
程心瞻如此年轻就能成为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靠的可不仅仅是一众长辈的宠爱。
他手诀再变,那些翳鸟旗便迅速在虚空中隐去行迹。
“青伯,能看出什么来吗?”
“看出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守着就是。”
“是。”
程心瞻抬头往天上看,乌云翻涌变换着,已经转成了劫云,非是金丹劫紫、黄、青、白、铅五品云中的任何一种颜色,而是呈现出赤红色,看着像是一道火云。
程心瞻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天下法宝和丹丸,都离不开金石,都是从炉火中去芜塑形炼出来。五行火克金,所以对于丹器,要挨一次火云雷劫,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轰!”
火云之中,游窜着赤金色的雷霆,劫雷响了有一十八次——二九雷劫。
那仿着金丹劫的叫法,这应当是一道「赤明二九天火雷劫」。
此时地书已经高飞到近前,劫云马上降下一道水桶粗的火雷。
而程心瞻也只是动用了遮掩禁制,没有再动用阻雷禁制,他也想看看这件承载着他别样寄托的法宝到底威能如何。
地书虽是方成,但已经懂得如何自保了,不用程心瞻的操控,自行翻书,摊开至一页,只见书页里焕发出耀眼的法光,法光照在虚空上,水墨交辉,映出了一道弯曲的河流。
程心瞻见状一笑,那正是西康篇——九曲黄河第一湾,白河入黄的图景。
天火惊雷落入大河之中,天火在河中汹涌的燃烧着,磨灭着法光,等到这大河虚影被消磨干净后,这第一道雷霆便散作了点点星火,落在了法书上。
法书响起哗啦啦的翻页声,似乎很是愉悦。
“轰!”
又是一道火雷落下。
法书再翻一页,这次显照出来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也是红光一片,看着像是在倒映着天火。
那是在夔州,长江过夔门的图景。
……
天雷落了整整一十八次,还好程心瞻也游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了不少水脉,这二九之数尚能包的住,所以这些雷火均被地书以河图拦之。
最后一道火瀑似的天雷落下,地书翻开的那一页,正是程心瞻一境时,在齐鲁大地上,见黄河东入渤海,而望洋兴叹时所见到的场景。
地书里涌出的法光汇成了广袤的大洋,无边无垠,连黄河在图中也不过是一条细线,更何况是一道火瀑呢?
就这般,初成的地书无惊无险的度过了它的第一次雷劫,比程心瞻金丹初洗时,表现得要轻松许多。
而这一道预料之外的雷劫,不仅验证了耗费多年心血炼制而成的地书确实神妙莫测,也验证了程心瞻这一年来在铁槎山上费的精力没有白费。
当他收回地书后,隔了好一会,武青伯还在问,
“恩主,您那件法宝,还渡不渡雷劫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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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们,尝试了一段时间的双更,又心悸了,好几天了,昨天晚上难受的睡不着觉,主要是从睁眼写到睡觉,有点顶不住,看来是能力有限。
所以还是先恢复每日单更4k+,写作状态好的时候再不定时加更吧。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一天从早写到晚,没时间摄取新知识了,很久没有看书了,所以也必须抽一段时间来看书,获取灵感和知识积累。
所以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286章 法书象地,法伞象天
第286章 法书象地,法伞象天
次年秋。
又是阴雨缠绵的天气,山海茫茫都不见。
他在炼一把伞。
炼书是机缘巧合,福随心至,妙手偶得,炼伞则是早有谋划,是在第一次仓促渡劫后回了山,他就在想自己的渡劫护身之宝该是什么样子的。
雷霆是天地灵枢,既有催发生机的无上造化,也有殄灭消解的杀伐之意。洗丹劫雷更是如此,劫雷生机澎拜,杀机也是尤为深重。
劫雷,劫字当先,降世之后是奔着裂解金丹去的,这是天地灵气循环往复的一环,是和生老病死一样的天地伦常。修行人要改命延寿,这就是逆水行舟,窃夺造化,便要历经天地的考验。
所以金丹得先抗住了雷霆中的殄灭杀伐之意,然后才能说去享有雷霆中的无上造化,使得金丹进一步圆满无暇。
人向来是聪明的,金丹是大道根基,何等珍贵,自然要小心呵护,万般保全,能不冒险,就不冒险,所以便想了个法子——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
劫雷落下,先让渡劫之宝扛一扛那骇人的威势,那要殄灭一切的杀伐之意。不必完全截拦,或是分流,让金丹与渡劫之宝一同浴雷;或是分个先后,渡劫之宝扛着前面,金丹来渡后面。
至于渡劫之宝要分流多少,或者说要先扛多久,那自然是要根据金丹的品质来。只要金丹能扛得过,那在不裂解的前提下,那自然是受雷越多越好。
宝剑锋从磨砺出,这话对金丹也是一样。
金丹是大道根基,是法力源泉,也是可以祭出来对敌的宝物,或是掷击,或是化作法相,如果自身不够坚实,那何谈对敌?
雷霆洗丹便好似锤击煅兵,是去芜强身之法,但是过犹不及,需要渡劫人把握这个度。
程心瞻第一次渡雷劫时,因为来的突然,金丹才缔结不久,所以当时他挨了两道劫雷后,意识到不对,为了保险起见,不是看金丹能受多少雷,而是把身上的法宝统统祭出去分流雷霆,法宝实在扛不住了,那剩下的雷霆才浇到金丹上。
最后,也是手段尽出,飞剑、法剑、符箓、化身,甚至肉身,统统去分雷,这才勉强度过。而饱饮雷霆,这也让他的这些法宝化身数年动弹不得。
程心瞻自然要吸取这个经验教训,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
此外,渡劫之宝也不仅仅只是指法宝,灵物和阵法都算。但是天地不可欺,用来为金丹分雷的渡劫之宝必须与金丹自身气息同源。
这也就是说,渡劫之宝身上必须只有渡劫人一人的气息,把别人的渡劫之宝直接借来用肯定是不成的,即便不是自己亲手炼制,也得在体内温养足够长的时间,散去旧主气息,侵染自身气息。
总览程心瞻手上现有的法宝,不过这么几类。
兵器:阴阳飞剑,五行法剑,雷属法剑,金水体剑。
礼器:法袍、如意、笏板、醒铃、明镜。
符宝:太上天都箓、玄机无漏符。
灵珠:玄牝珠。
宝镜:绛紫替命镜。
收容:赤瘿葫芦,洞石。
法书:括地广记。
化身:七节竹身、业火莲身、无尘莲身。
其余一些随身配饰、符箓以及一些在布阵、起坛时才会用到的小法器就不必再提。
这里面,可以并适合做渡劫之宝的,也不过只有雷剑、法袍、葫芦、地书这四样。其余的,因为材质、行属、炼法、功能等原因,过一过劫雷增长增长灵性还可以,专门去引雷却是不合适的。
程心瞻的第一次丹劫就是三九雷劫,这一次兴许更多,往后更是如此,所以他又专门再为渡劫炼制了一件法宝。
一把伞。
道家里,法伞有两种,一种是华盖,一种是混元伞。
《灵宝科仪法器》中说:「夫华盖者,悬珠垂旒,承天象宇,覆护群真。其制圆以法天,其色玄黄以应中和。天常在,故华盖不敛,以示法界常明,神威永驻。」
华盖是一种特殊的法伞,本身是一种礼器,是圣人祖师像出行时,或是高功大德起斋醮、登坛做法时需要的法宝,主护法遮秽、群魔辟易。
也正因为是礼器,所以华盖看着很是华丽,炼制起来也很复杂,很考究,每一处细节都要讲规矩,否则便不能称之为华盖。而且华盖象征着天与法,是常展不收的,一旦祭起来,是很扎目惹眼的。
一开始,程心瞻与姜为山讨论炼制法伞的时候,姜为山是一力推荐程心瞻炼华盖的,这正符合他万法经师的身份嘛!
程心瞻一开始有些心动,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扎目惹眼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华盖太讲究,条条框框太多,这样反而限制了程心瞻在炼器时的一些想法,要是炼华盖还完全按自己的心意来,那拿出来是要遭笑话的。
而且华盖常开这一点也不符合程心瞻的心意,他更喜欢的是引而不发,发则天崩地裂,就像平日藏剑于鞘,出鞘则事平。
所以最终他选择的还是混元伞。
混元伞的形制就多种多样了,也没什么拘束,可以说,法伞里除了华盖之外的伞都可以叫混元伞。当然,混元二字,也只是道家的叫法,最早来自于《道门法器定制》里的一段话,所谓:
「法伞者,开之则混洞如天,包罗万有;合之则敛气归元,藏锋守拙。道士持之,外辟百秽,内养真灵,乃动静相宜,出入青冥之器也。」
其实最常见的混元伞,就是俗世雨具的样子,分作伞面、伞骨、伞柄、伞顶四个部件。
程心瞻所炼的混元伞,全名叫做「罗天混元伞」,是混元伞的一种,和雨具伞形相像,但是要大上许多,即便是不施展变化之术,其伞柄也要高过人头,有的人,在法伞收拢的情况下,会当作枪棒来用。
一样的制式,程心瞻炼了两把,都是在天鞘山灭魔那会开始着手构思,这么些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在炼着,直到今年才加快进度,马上就要炼成了。
这第一把伞,就是程心瞻要拿来渡劫的伞,他取名为「太乙青华伞」。
说到太乙,他身上冠以太乙之名的秘法不少,但是以太乙为名的法宝却是没有,从玄门得来的太乙神雷和太乙青灵箭也都给了徒弟,所以说,这还是他第一件自名太乙的法器。
当然,他以太乙为名,并非是自认为这件法器的品阶足够高,足以冠名太乙了,而是他在一开始的炼制过程中,使用了很多太乙救苦道统的法术和仪轨。
太乙救苦护身,其法术本就是很适合炼做护身挡劫之宝。
此伞此时就悬在洞府中,伞面撑开,大放宝光。程心瞻盘坐于虚空中,位于伞面之上,还在俯身执笔为宝伞书写符纹。
此伞高有六尺九寸,伞开径长九尺两寸,通体泛着青光。
一开始,伞柄和伞骨用的都是竹——明治山最不缺的就是竹属灵根了。
伞柄又叫法柱,程心瞻用的是青玉一般的琅虚竹,儿臂粗,共二十四节,伞柄底下嵌着一颗从西康得来的上等松绿石。
伞骨又叫法架,有三十六根,他用的是紫筋竹,泛着金石光泽,齐齐的排布在一起,又像是炸开的闪电。
伞面又叫法幔,所用布料是从收阴山那换来的,程心瞻游走天下,遇上了难得的漂亮云霞也会采上一些,积少成多了也有点份量。这次为了炼制两把法伞,都拿去收阴山换了,用云彩换来了两匹织好的云布。
收阴山的云布品质自然是没得说,上上乘的灵物,而用来做太乙青华伞伞面的当然是青云。据收阴山的弟子介绍说,换给经师的这匹布,用的是惊蛰天,雷暴云最顶上那薄薄一层泛着青光的云边,要采摘多年才能织上这么一匹布。
程心瞻也十分满意。
伞顶的形制就多样了,角形、剑形、珠形、葫形、形、山形、镜形、兽形、鸟形等等,对于这把伞,程心瞻用青铜炼了一个小巧的九层宝塔当作伞顶。
把这些东西炼成一把伞并不容易,并非像是凡人制伞那样按工序把这几样装接到一起就行,这里面的行属调配和灵气衔接才是难点。
水属的琅虚竹和雷属的紫筋竹不能打架,轻不着物的云布得托住铜塔。劫雷劈落的时候,伞顶先收着,收不住了再分散到伞面上,多少的雷要散掉,多少的雷要顺着伞骨进到伞柄里,再传给金丹。
这还只是渡劫用,这伞自然不能只做渡劫用,要是用来做护身之宝,那伞面如何接下敌人打来的法术和法宝,是吸进来还是弹回去,力道又要怎么通过伞骨卸掉。
这里面的讲究可多着,也正是因为炼制起来如此麻烦,所以法伞其实很少看到有人用,远不及盾甲、帛帕、纱帐来的多见。
而程心瞻要炼制一件法宝,考虑的还要多一些。
法伞只能以外伞面对敌吗?如果高祭于空,内伞面朝下,能否以伞面为云,降下雷霆雨雾呢?
如果视伞下为另一方天地,撑开后能否把人收进去,再把法伞一收,做个羁押镇封的囚牢呢?
如果撑伞自成天地,能否以此施展幻术和构织幻境呢?
能否撑伞遮蔽天机、遮蔽高境探查呢?
能不能以伞柄为杆、伞面为旗,当作令旗阵眼用呢?
伞面收起,能否做个棍棒枪矛使呢?
程心瞻炼着炼着,想法越来越多,添加进去的五行之金和天才地宝也越来越多,伞面上绘制的符纹禁制也越来越密,云布铺了一层又一层,他原以为换的云布太多,后来发现差点不够用。
这件法宝也从一开始的太乙救苦护身之宝变成了一件融通万法诸道的宝物,一开始伞面上绘制的太乙护身符箓已经被遮了一层又一层。
不过「太乙青华伞」的名字他是懒得再改了,但此时的「太乙」,已经不光是指「太乙救苦天尊」了,而是指「道」,「青华」二字,现在也只是指外相的青华法光而已。
随着他的最后一笔落下,九层迭布的伞面再无处可着墨,被密密麻麻的图样与符箓占满了。
程心瞻收笔之后,特意看了一眼洞外,刮了风、生了云、下了雨、降了雷,但是并无劫意,程心瞻都有些搞不明白是巧合还是器成的异象。
他自嘲一笑,难不成还想着每个出手的法宝都能到达地书那样的品阶?
此时再看法伞,伞面虽然布满了样,但是程心瞻下笔错落有致、深浅有数、粗细有理,所以看着并不杂乱,反而是有着别样的美感。
法伞通体看着还是青色。
伞面仿佛青冥穹顶,外侧绘着周天星斗,内侧绘着风雨云雷,但只要仔细看,便能发现,伞外的每一颗星斗,伞内的每一道云纹,都是由无数细微的符箓所构成。
这些符箓环环相扣,层层迭迭,生出万千变化来,如果看久了,便会发现这些符箓在动,紧着着,那周天星斗、风雨云雷也都在动,好似要把人的目光、把人的魂灵都要吸进去。
符箓从伞面上衔接到伞柄伞骨上,法光像水一样在上面流淌,伞柄伞骨看着还是竹样,但是叩之有金玉声,表明这早已不是初始时的材质了。
至于伞顶,更像是青冥星河中的一座仙塔,安然不动,周天星斗都围着它环绕,风雨云雷都在它身下,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造化。
程心瞻看着宝伞,满意的点点头,连出两件宝物,法书象地,法伞象天,虽然这伞没有像地书那样召来劫雷,但是程心瞻也认为是自己当前炼法的巅峰了,满意的把伞收起,放入了紫府之中。
随即,他又拿出了另一把伞,这是一件在尺寸制式上和「太乙青华伞」一模一样的伞,但是整个伞呈现出幽暗的黑红色,把整个洞府都照的发热。
伞柄伞骨虽然也是竹,但用的却是赤底黑斑的旱枯竹,这种竹只有杆,没有枝叶,长在旱地,肚子里全是火气,成年后会把自己烧死,是一种很古怪的竹。
伞面也是收阴山制的云布,但却是采自夏日雨后,日落之时的火烧云,同时,带着一点阴暗的暮色。
伞顶程心瞻用了一个尖锥似的火蛟角,是他在庾阳斩蛟时得来的。
伞面外侧,细小的游动的符纹交织成了一片黑色的汹涌的火海,内侧的图案则是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有坠星如火雨落。
这把伞要早于「太乙青华伞」炼成,是他为自己炼伞时顺手一道炼制的,是一件礼物。
“青伯,你来我这里一下。”
(本章完)
第287章 天时地利,金丹二洗(月底了,求一
第287章 天时地利,金丹二洗(月底了,求一下票~)
“恩主,这是?”
武青伯来到洞府里,看着那把撑开的黑红巨伞,有些意外。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十分契合自己的法宝。
程心瞻笑着说,
“就是给你炼的,拿去吧。”
如果说天底下有什么生灵天生就适合法伞,那肯定是尸鬼之属了,这些丧物,即便是得道修行,但依旧惧怕烈日雷火,更是易被人针对,所以有一把法伞是极为合适的。
武青伯有些动容,
“可是恩主,我无甚功劳,不敢受赏。”
程心瞻便道,
“你我一体,赠宝还需什么由头,再者说,你满天下给我找渡劫地,怎么就不算功劳了,莫说多话,拿走吧。”
他不由分说的道。
武青伯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不过一个“是”字,他上前几步,握住了法伞,渡入了法力。
法伞骤然放光,并自行根据武青伯魁梧如山的身躯进一步变大,伞面上火海翻涌,伞内的坠星发出鸣啸,仿佛要飞出伞面了。
武青伯再把手一抖,法伞便自行收拢,翻涌的火海和坠星的鸣啸声都消失了,伞面黑的像是深沉的夜幕。
“看来倒是合适,去吧。”
程心瞻说。
武青伯持伞行礼,躬身后退,离开了洞府。
程心瞻重新闭目调息,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五件渡劫之器,即便是五九雷劫也能抗上一抗了。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等待,时时检查在铁槎山上刻下的符咒和布置的阵法有没有问题。每逢雷雨,再把金丹高祭,炼上一炼。
第二件事是思考金丹法相,这才第二次雷劫,程心瞻不想着「蟠桃熟、金液萦」,但是法相该炼出来了,也好多些手段和助力。
人的心或许会骗自己,但交感天地而缔结出来的法相不会,程心瞻也想看看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
明四百六十五年仲春,正月廿九,初晨。
时值惊蛰,雷频雨急。
天地间到处都是轰隆声一片,整个天幕像是一张巨大的铁皮,上面在不眠不休跑着马车。天地间也是朦胧一片,春雨潇潇,像是雨师在晾挂她的雨幕。
齐鲁半岛尤其如此,此时刮东南风,海雾漫上岸来,沿岸百里都是一片朦胧,海雾与雨幕交连,能见不过周身五步。
位于黄海之滨的铁槎山则是完全笼罩在雨雾中,仿佛四面皆海,仅有九顶如槎漂浮。
程心瞻来铁槎山已经满三年了。
这三年里,他小心控制着「素风凉天罡」风吹拂劫云,小心控制着以「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淬炼金丹,为的就是把渡劫的时日控制到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两道秘法,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缩短了洗丹间隔,加快修行速度,同时,也能让他籍此来小范围的控制精确的渡劫时间,足以让他挑一个良辰吉日。
而他第二次洗丹劫的良辰吉日就在今天,惊蛰日。
原因有三。
其一,惊蛰多雷雨,仲春多海雾,此时,天地间朦胧一片,在天时上是最好的遮掩。
其二,他算过了惊蛰时节前后几天的行属,只有惊蛰当天是「金箔金、建执位」,最适合自己渡劫。
结合自己的金丹、第一次癸水雷劫,再结合洗丹劫的本质,程心瞻已经对自己的第二次劫雷行属有所猜测。
他是以雨罡和土煞结的丹,而且是罡弱煞强,所以第一次金丹劫为癸水劫,补足了雨水,使得金丹罡煞对等,阴阳平衡。
洗丹劫是要让金丹进一步圆融和成熟,而自己的金丹现在水土交融,阴阳平衡,已经没有明显的缺漏了,所以第二次洗丹劫大概率是直接在金性上入手。
程心瞻猜测,要么降下的是金雷,加强金性,要么降下的是火雷,以火炼金。虽然土也能生金,但这是一颗水土金丹,如果降下土雷,又会导致水土失衡,罡煞失调了,所以大概率不会。
而针对火、金之劫,「金箔金、建执位」的日子便是绝佳。
「金箔金」已经是金气盛极之日,呈现华美虚浮之相,但如果遇上了雷劫天金与雷劫天火,那便是以金补金或是以火煅金,恰好与雷劫洗丹之意相吻合。
「建执位」意在万物初生,宜开创、奠基之事,这不就是在说适宜洗丹破境么?
其三,在于惊蛰本身,所谓惊蛰始雷,万物复苏,这天的雷也是生机勃发之雷,生机盛,杀机少,适宜洗丹。
此时,程心瞻内视自观,黄庭宫中,劫云已经将金丹完全笼罩,劫云与金丹之间也是毫无缝隙。
应该就要来了。
他与武青伯打好招呼,最后便掐印起阵。
地上与海下的山壁同时开始闪烁咒字,于是雨愈大、雾愈浓,朦胧的水汽开始进一步上升,把九顶铁槎也缓缓淹没了,最后与天上的雨云连到了一起。
此时,不光是山海不可见,水天也连成了一体。
丝丝缕缕的蜃云逸散出来,渗入了烟雨之中。三十六支翳鸟旗飞出,以天罡阵法与程心瞻体内的玄机无漏符勾连,组成了比地书渡劫时更为庞大的「翳鸟遮天旗阵」。
随即,身处半山腰洞府里的程心瞻又召出了九孔无尘莲化身,把这一个空躯壳放在了九顶中的一个山头上。
等做好了这些遮掩,程心瞻便耐心等候着吉时的到来。
————
午时。
一天里阳气最浓郁的时候,不过在这样的阴雨天,自然也是看不见骄阳,天地间一片昏沉,倒像是寅卯时分。
但在洞中的程心瞻却是忽然间睁开了眼,他感觉得到,劫意已经开始生发。
他抬头往天上看,便见虚空生紫,就在这铁槎山顶上,丝丝缕缕的紫色劫气凭空生出,缓缓聚拢,凝结成云,在阴沉青灰的雨幕中看起来是那样的明显。
紫霄劫?
程心瞻略有意外,毕竟还是第二次洗丹,他本以为还会是黄天劫的。
紫云还在不断的生发着,翻涌着,扩大着,最后将程心瞻所在的山头全部笼罩。
劫云成型后,便开始孕育雷霆,雷声炸响,电光窜动,经久不歇。
程心瞻紧盯着劫云,在某一个瞬间,便让他瞧见了一道激荡的电光窜出了云边,显露出了颜色。
赤红的颜色。
而且在雷霆窜出的瞬间,周边的雨雾都被灼干成了白烟。
果真是火劫!
没有超出程心瞻的预料,只是天上地下法火众多,只凭一个火色,在挨劈之前还猜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火。
雷霆响了两刻钟,一共是四十五下,还真是五九雷劫,跳过四九。
程心瞻这边也外祭金丹,一颗明晃晃的炽白丹丸从他天灵处飞出,大放金光,像是升起了一轮太阳,被他放到了比九顶稍矮一点的高度。
随后,雷声暂歇,做着最后的酝酿。
“青伯,你那能看见什么吗?”
程心瞻以心声问,他在阵中,顶上的紫霄劫云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不知道阵外怎么样。
“看不见什么,就是您那方才的雷声有些大,现在又停了,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听武青伯的语气,他似乎比程心瞻要紧张多了。
“我要开始渡劫了,不要让人靠近。”
“遵命!”
武青伯斩钉截铁的说。
程心瞻随即专注于天上。
到了午时正刻。
“轰!”
第一道雷霆降下,发着赤色的光,带着银色的电,雷霆击穿了虚空,燃起了熊熊的天火,伴随着雷霆一起落下来。
金丹先前度过了一次劫雷,加上这么些年来一直被程心瞻以「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淬炼,现在见着雷霆终于不是第一时间逃跑了,而是静静等着劫雷劈落。
金丹无惧,但是程心瞻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小心。
劫雷在离金丹不过咫尺时,铁槎山九顶忽然发出光芒,这九个千万年来被雷火炼的银闪闪的铁顶上,不知何时被程心瞻立起了九把铁戟。
这是程心瞻用首山赤铜所熔铸的方天画戟。戟的形制方正,既可以作为兵器,又可以作为礼器,后来又演变成脊刹,程心瞻在山顶上插的这九把巨大的铁戟在形制上便更倾向于脊刹,而且戟上密密麻麻刻着咒字。
而要是从劫云之上往下看,还会发现,九山铁顶上还篆刻着九个数十丈大的巨字,那是九个「靐」字。
程心瞻把「太乙混元丹胎雷火煅形秘法」中的引雷咒字刻在了铁顶上!
而九把铁戟脊刹上同样密密麻麻刻着「靐」,而且就插在铁顶三个「雷」字的正中间。
咒字和铁戟平日里并不显现,此刻随着程心瞻掐印喝令,这才浮现出来。
咒字闪烁着紫光,铁戟如箭飞出,杆尾拖着锁链,与铁顶相连,就在天上的火雷即将打到金丹上时,铁戟抢先一步拦在了金丹跟前。
嗞!
雷火打到铁戟上,但铁戟却没有第一时间被烧成铁水,戟上的雷篆咒字闪着光,把落在身上的和火雷导入锁链中,雷火便顺着锁链迅速烧到铁顶,再灌入山中。
程心瞻抬头,便能看到在金丹之上,拦起了一道闪着火焰的雷网。
这是他把铁槎山定为渡劫地后,专门根据铁槎山的地貌为金丹布置的避雷阵法,这样好的地貌,不用起来才是浪费了。
“轰隆——”
铁槎山微微震荡,滚落了一些碎石,掉入海中,激起浪一排。
但是就仅此而已了,铁槎山本身未裂、未崩、未塌。程心瞻自然是查过山脉、地脉、海脉之后,才敢布下这样的避雷阵法。
数丈宽的一道雷霆,九山分流,最后便只剩一缕水桶粗的火雷打到了金丹上。
一股灼热而麻痹的感觉马上就顺着金丹传到了程心瞻的身上。
烧!
上一次癸水劫雷是彻骨似的寒,这一次的火雷则是化骨似的烧。
浑身骨头“劈里啪啦”的响,像是天上的雷声,又像是爆竹声,仿佛骨节已经被劫火烧的裂开了。
五脏六腑都似被烙铁熨过,心府闹腾的厉害,突突跳着,好似要炸开一样。劫火果然是劫火,连太阳丙火都压不住,丙火像是被激怒的龙,在心府里翻江倒海,张牙舞爪,不让劫火烧进来。
肺府仿佛被填进了炭,麒麟在嘶叫着,程心瞻一时间也喘不上气,但只能咬牙忍着,十二重楼仿佛已经被烧干,泛着焦味。
像是有千万根烧的发亮的钢针扎进皮肉里,叫人浑身一麻,明明这样的灼热,却有种打寒颤的感觉。汗像是血一样往外涌,但是还未把衣袍浸湿,就化作白气蒸腾干了。
程心瞻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这火好像是在从里往外烧!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好像停了,天上的雷声停了,体内裂骨似的雷声也停了,身体里其他地方的动静也慢慢小下来。
但此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才慢慢从骨子里往外渗。
疼得连程心瞻都在龇牙咧嘴。
这还只是第一道劫雷。
他挣扎着抬起眼皮,去看空中的金丹,金丹倒是没什么问题,经过雷霆洗炼后愈发光辉璀璨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金丹好像变小了一圈。
这到底是什么火?这般的厉害?
“轰!”
没有给程心瞻太多喘息和思考的机会,第二道劫雷又来了。而程心瞻看金丹在第一道劫雷中表现不错,便变换咒诀,铁戟引去的劫雷便少了一些。
只要金丹能扛得住,那他自然也能扛得住烧身的痛。
于是紧接着,那种从骨子里燃起、往外焚烧的感觉再一次袭来,而且比第一次还要汹涌。
不过他既然对火劫有所预料,自然不会不做准备。
此时,内景世界中一片火红,像是火劫灭世一般,哪哪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心念一动,忽然,在阴殿位置,幽光大放,碧幽幽的法光瞬间照彻整个内景世界,洒下一片幽凉,顿时就将那化骨般的热意消减了许多。
正是玄牝珠在大放神光。
(本章完)
第288章 我只为我,法相唯心(月底求一下月
第288章 我只为我,法相唯心(月底求一下月票~)
不愧是举世罕见的宝物,玄牝珠放出玄光,当即便洒下一片幽凉,让程心瞻一下子好受许多。
这珠子还真来的及时。
程心瞻感叹着。
有了珠子护佑,程心瞻渡劫轻松了不少,这都第二波第三道雷劫了,还游刃有余,所以他也能分出心神来去观摩这诡异的劫火。
从里往外烧的火,这可真是怪了。
从里往外。
从里往外!
程心瞻脸色一变,九山铁顶的引雷法阵固然是借了地利之便,但雷霆亦是苍天之力,又是「紫霄五九天火雷劫」这样的劫数,凶猛霸道,按照他原先的测算,能抗过第一波六道劫雷就已经是极好了,到时候一旦铁顶有融化崩裂的迹象,自己就收回铁戟。
可怎么现在都到第二波第三道了,这九山铁顶看起来还是安然无恙?
难不成天火在大山内里烧?
他马上以神念探查诸山。
果然!
他的神念赫然便见在铁槎山的内部,赤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已经烧出了一个百丈见方的空洞!
程心瞻心中一叹,真是防不胜防,但凡有一个不慎疏忽就会被抓住。如果不是自己警醒的早,等到第二波劫雷结束,这山就要被烧塌了。欠下因果不说,到时候金丹骤然迎接满道的劫雷,也得出问题。
“去!”
程心瞻手指天上,祭起了葫芦,葫芦迎风便长,似个小山一样顶在金丹和铁戟上面。
程心瞻也是要借这个机会,让葫芦沾染这古怪劫火的法意,再生出一番变化出来,对劫雷自然是能收多少收多少。
有了葫芦顶在上边,程心瞻赶紧掐印收回铁戟,同时分神去看山里的火。
很怪,这火能在致密的石头里面烧起来,把山烧得中空,那些石头也被烧成了虚无,不见了去向。
石中火!
看着在山中空洞里燃烧的火焰,程心瞻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石中火吗?
石中火是天外的奇火,与空中火并列,这种奇火最早是在天外陨石的石心里发现的,因而得名,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心天烛」,此火能烧万物,而且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动静,沾染上后从内里开始烧起,直到把附着之物全部烧成虚无。
程心瞻没想到自己的火劫竟然是这种奇火。
而知道了是什么火,那应对起来就有据可循了,此火虽然极为罕见,但是他却听任师提过一嘴,这种火,只有用万载寒冰把烧着之物冻起来,这火才会熄。
他身上虽然没有现成的万载寒冰,但却有从万载寒冰里生出的「北极寒光煞」。
于是,他心念一动,森寒的煞气便顺着石缝往大山中空处蔓延,留下沿途的寒霜。等到煞气渗入了中空处,他捏印施法,念出了一个咒语,
“寂!”
正是太阴法咒。
于是,在被石中火烧出来的空洞里,白森森的煞气当空凝结,化作剔透的寒冰,迅速占满了这一处空洞,并把空洞边沿的石壁全部冻上。
果然见效,随着程心瞻不断注入寒煞与太阴法力,那在劫雷停止注入山中后、依旧在石上静静燃烧的火焰终于停了下来,消散在这片空洞中。
当前也就只能这样了,空洞来日再补,先把眼前的洗丹劫度过再说。
金丹目前在葫芦的遮挡下还没出什么差错,金丹是受劫的,雷火毫无差别的里里外外的灼烧着金丹,整个金丹没有一丝遗漏,自然不存在里面被烧空而外面无事的情况。
不过这个从里而外灼烧的痛感却是实实在在应在了程心瞻的身上,等到第二波劫雷结束的时候,葫芦已经在空中微微摇晃了,像是喝醉了一样,程心瞻身上的痛感连玄牝珠也有些压不住了。
第三波劫雷到来,他收回了葫芦,同时祭出了「高真」与「火炼赤霄」两把法剑,既然是火雷之劫,那便让这两把剑都去炼炼,也攒一攒天雷天火。
劫雷自然是一道强过一道,程心瞻身躯上的火烧之感也是愈发叫人难熬,便是有玄牝珠在,也有些磨人。
“寂!”
他把用来灭山火的手段也用到了自己身上,「北极寒光煞」从阴殿往下灌,除此之外,他又运转起「雨泽沛霖罡」。
月神飞出水府,雨罡化作了青虎,寒煞化作白龙,由太阴皇君带着游走周身,消解燥热。
脊柱里,太乙救苦天尊内景神拨弄杨柳枝,也洒下一片清辉,缓解着化骨之痛。
两把法剑抗下了八道劫雷,开始哀鸣,程心瞻没有冒险,收起法剑,祭出了一件法衣。
这是他作为万法经师时宗门加授的法衣。
紫罗法帔。
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法衣,对襟处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纹饰,胸前是三清山之景,后背是阴阳八卦图。
他加万法经师位后,这件法衣就穿了一次,还是去万寿宫的时候穿的,这次也是第一次把这件法衣当作法宝用。
他祭出之后,只见这法衣迎风便长,转眼之间,覆压数十里,连整个铁槎山都盖住了。
法衣仿佛一片紫霞笼罩山头,上面的日月星辰仿佛活了过来,在紫霞中沉浮,太极图在山头上缓缓旋转,闪烁着法光。
“轰!”
第三波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像是一道火瀑,冲入紫霞之中。
然而,紫霞看着轻薄,但却稳稳托住了火瀑,太极图的旋转变快了几分,像是一个阴阳磨盘,把紫霞上的劫雷吸进来,又消磨干净。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法衣竟有这般大的威力。
一直等到第四波天劫结束,法衣上的太极图才缓缓停下来,程心瞻明白,法衣也到极限了。
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趁着法衣神威,他还把身上除了书、伞之外的法宝,都放到法衣底下过了一遍天劫。
这其中,两把飞剑经过平日里日夜不休的法力温养和罡煞磨练,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此时被劫火一煅,各自的品质都上升了一个台阶。
「桃都」从有形再返无形,完成了两次有无形之变。「幽都」从无形复返有形,开始了第二轮有无形之变。
而且如此一来,就只剩最后一波雷劫了,新炼成的地书和天伞也能轻松一些,不必甫一上手就压迫到极限。
此时再看金丹,也已经从一开始的鸡子大,浓缩到了鸽卵大。
金丹上面的图纹亦在变化,之前是腾龙跃虎之纹,象征着缔结这枚金丹的阴阳之气和法理神形。
现在则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好像是劫雷抹去了原来的纹路,重新在上面刻画着什么,还未完稿。
金丹作为天人交感而出的大道根基,上面的纹路自然是有讲究,程心瞻一开始就能凝成龙虎神形,就已经超过了太多人。
大多数人金丹缔结时上面都是有斑点瑕疵的,这就是阴阳二气驳杂不纯以及引阴阳二气入体时走穴出了差错导致的。所以大多数人洗丹在前三劫洗的都是金丹上的驳杂残缺,在中三劫才是把金丹进一步推向圆融,乃至洗出丹纹。
这丹纹又叫神纹、法纹、象纹,一般丹上出现象纹的时候,便是明定法相的时候。
所以其实如果程心瞻愿意,他在缔结金丹的时候,就可以以龙虎为法相。实际上,他在湘西杀白无常的时候,以自己金丹上龙虎神形破掉了白无常的恶鬼法相,其实这就已经是法相的初步运用了。
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在洗丹的过程中,交感天地,明定自己心中真正的法相,而不是来自于顶级罡煞的馈赠。
另外他自己也能判断的出来,第一次洗丹劫,增强了金丹上稍逊于龙纹的虎纹,让金丹已然无缺,自己在这些年的修行时光中,也认清了内心、树立了志向。那么无论从金丹品质上还是自身心境上来说,这第二次洗丹劫应当就会洗出新的丹纹出来了。
也就是自己明定法相的时候。
“轰!”
第五波劫雷开始落下,程心瞻祭出了「太乙青华伞」。
法伞被祭出后,同样是迎风见长,伞面撑开,化作周天星斗,笼罩数个山头。
雷霆劈落,仿佛跌进了无垠的星河里,不见了踪迹,但与此同时,伞面之下,风雨云雷的图案中,又多了一道赤色的雷霆。
法伞是程心瞻专门因渡劫而炼的宝物,也无愧于他的厚望,漫天星斗吞噬着雷霆,直到第五道劫雷时还犹有余力。
趁此机会,程心瞻也是飞身到伞下,同时神游出窍,让三道元神与肉身也一同沐浴劫雷。
程心瞻没有贪恋与硬撑,只是稍作洗炼,沾染了劫雷中的磅礴生机后便返还了洞府之中,此刻,他的心神更多的是在金丹上。
这时,金丹周围笼罩起重重的五彩云帐,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这并非是天地间普通的烟雨云雾,而是天地灵机自行聚集而形成的宝帐。
这种宝帐,也是天地异象的一种,极少见,如果出现,一般伴随着高修破境、灵宝出世或是一种新的神形诞生。
五彩云帐包裹着金丹,连天接地,翻涌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东西。
第六道劫雷落下,程心瞻收回了法伞,换成了地书。
地书高飞至那一团云帐之上,火劫雷浆一半被地书所拦下,一半没入云帐中,打到金丹上。
地书此刻也不似自己渡劫时那般云淡风轻,面对程心瞻的二洗雷劫,又是最后一波的最后几道。地书先是硬接了一道,随后就是翻书如风吹,哗啦啦的响,各地的名山大川在虚空中显现,把这一片天地挤得满满当当。
雷火洗炼山川,其美仿佛画卷。
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第九道。
雷火如赤霞,在足足闪耀了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程心瞻则是饱含期待,去看那包裹金丹的、翻涌着的云。
此时,五九四十五道雷劫已经尽数劈落,程心瞻的第二次洗丹劫也已经完全结束,天上的那朵紫霄劫云正欲散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生异象,一把巨手从五彩云帐中探了出来,抓住了即将散去的紫霄劫云。
只见那巨手一抖,紫霄劫云便散做了紫色的霞光,挂在巨掌手中,像是一件紫色的法衣,与程心瞻方才祭起的万法经师紫罗法帔如出一辙。
巨掌扯着霞光,没入了云帐,随即,云帐缓缓散开。
程心瞻安坐在山腰洞府,云帐散去后,他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件紫氅道袍,与自己的经师法衣一样,一样的宽袍大袖,大袖垂落,就落在自己的眼前。
袖口上绣着黑色的条纹,组成了「坤」的卦象。
右手靠在腰后,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上拿着一个玉麈。
这是一个道士。
自己的法相是一个道士。
紫为贵,坤为地,麈为闲。
天地诚不将我欺,法相果真不瞒人。
程心瞻的视线继续上移。
这个道士腰间系了一个杏黄色的玉带,玉带上雕着千里江山图,一山连着一山,一川接着一川。
这时候,法相又动了,空着的右手高高举起,摘下了悬在天上的地书,随后合书收于腹前。
程心瞻会心一笑,难不成自己的法相真的是那位大仙吗?
他继续把视线上移,他想看一看法相的脸,是那位大仙的脸,还会是自己的脸呢?
他高高仰起头,忽然一愣,瞪大了眼。
怎么会是一只鸟首!
这法相,竟然是人身鸟首神形!
此时,程心瞻也已经看见了法相的全貌,这是一尊高逾百丈的法相,比他见过的以往任何一尊法相都要来的高大。包括他在三尸岛时见到的句曲山一应真人、玄在的法相,也包括在湘西替他护法时所见的董、傅两位长辈的法相,自然也包括那些魔头的法相。
这尊法相几乎与铁槎山齐高,以至于他不得不高高仰起头来看。
法相身披八卦九宫紫霞仙衣,头戴紫金莲冠,腰束山川玉带,一手持麈尾靠在腰后,一手握地书放在身前,云雾萦绕在法相身边,地书放出的群山百川虚影仍显照在空中,漂浮在他的身后。
程心瞻几乎就要认定自己的法相是远古真仙、传说中的地仙之祖,镇元大仙了。
但这个时候,天地又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法相的头颅是一个鸟首,而这个鸟首青羽白喙,程心瞻自然是一看便知,这是精卫。
鸟首眼如点漆,望向东南,那里是一片汪洋大海。
自己心心念念的精卫之志,竟然反映到法相身上来了吗?
程心瞻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如果结成了镇元子法相,那无疑是世间最顶级的法相之一了,只不过转念再一想,法相即道途,自己真的要循着一条已有的道再走上一遍吗?
程心瞻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那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精卫,这是一种立志要投山填海的鸟。
这样也好,即便是做地仙,自己的目光也绝不仅仅止于陆上,要做,也是做一个威震海陆内外的地仙,一个世镇寰宇天下的地仙。
“也好。人身载道,鸟首表志,我只为我,法相唯心。天地诚不我欺。”
程心瞻笑着自语。
也就是在程心瞻说出这句话后,忽然间风雨大作,地动山摇,黄海掀起滔天巨浪。
(本章完)
第289章 龙君邀约,黄海繁华(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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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槎山前,耸立一尊巨人法相,高一百二十八丈,披紫腰玉,人身鸟首,俯望大洋,其神决绝。
大洋如生感应,黄海掀起滔天巨浪,摩天接云,像山一样往铁槎山涌来,正是:
千层雪浪排空起,万丈潮头撞山行。
程心瞻见那浪越堆越高,似乎还有声乐传来,便知晓这并非海作,而是人为。于是他心念一动,百丈法相散去,只留一粒金丹悬立空中,那上面的丹纹分明就是法相的模样。
他飞出洞府,张嘴一吸,吞下了金丹,随后凭空悬立,看向大浪。
此时,一道红光从铁槎山的北面跃到了南面,站在了程心瞻之前,光华散去,正是武青伯,同时程心瞻也收到了传音,
“恩主,黄海有异。”
程心瞻则道,
“我已渡劫功成,你且过来。”
武青伯闻言一喜,转身后飞,没入了围绕在铁槎山周围的重重云海中,不一会,便来到了程心瞻身边。
他道,
“恩主,黄海滔滔,来势汹汹,既然劫事已了,我等何不速速离开,等到了内陆,黄海水族自然不敢再追。”
武青伯不知道自家恩主只是渡个劫为何会引来黄海水族,不过他也没问,只是速劝离开,因为他能感受得到,那浪里的妖气很重,应该不止一个三境,甚至,不止三境。
程心瞻没有动,面色平静的看着山一样倒过来的大浪,只道,
“先等等,看他们要做什么。”
武青伯虽不解,但也没有再多说话,默默站到了程心瞻的身后,同时祭出了法伞,紧紧握在手里。
很快,大浪就到了近前,几乎与铁槎山齐平,那浪头上端的是极为热闹,虾兵蟹将列阵,鲸鳌力士擂鼓,鲛女蛇男执幡,最关键的就是这幡,幡上绣着一条黄龙。
这俨然是龙宫仪仗。
海族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讲什么规矩,唯独在龙旗上最讲规矩,执龙旗的一定是龙宫下属,这是海里的铁律。
而在这一众仪仗的前头,尚有七八个三境妖将掠阵,各个气焰冲天。
程心瞻心中一凛,真是来者不善?
这时,又见这些三境妖将往两边站,像是两排护卫一样,让出中间位置,一个高大的束发男子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生一对金瞳,穿一身玄色袍服,戴着一顶玉冠,看着有三四十岁,身材虽高大魁梧,但打扮上却有些文人之风。
程心瞻目光一凝,这是一位四境妖王!
海浪打来,带着呼啸风声,把这一带的云雾尽数吹散,唯有铁槎山的周边,依旧浓雾厚云,把这山尽数笼罩。
浪头上,众星拱月的倪文钰运转法眼,可是以他的神通,却也看不穿这云。
果真是位高人。
他心道。
他想起临行前主子的叮嘱,便朝着这片云雾拱了拱手,朗声道,
“不知是哪位高人炼就神通,引得黄海动荡,都是山海近邻,可否现身一见?”
倪文钰话音落下,身后的龙宫仪仗便变了曲乐,语调悠扬绵绵,似是在期待着云中人的回话。
不多时,笼罩群山的云雾果然缓缓散开了,倪文钰定睛一看,云中只有两个人,当先的是一个年轻得紧的紫衣道士,还有一个手里握着伞的雄魁火尸。
虽然观其气息都不寻常,然而却都只是三境而已。
于是他便笑道,
“有劳两位道友传话,请此间主人出面一见。”
随即,倪文钰便瞧见那个火尸脸上浮现些许羞恼之色,并高声道,
“我家主人就在当面!”
倪文钰闻言讶然,看向那个年轻的紫衣道士,他?就他能搅动黄海翻腾,就他能让主人侧目?
倪文钰自身不相信这个年轻道人能有多大的本领,但他对自家主人的话却是深信不疑,于是他朝着紫衣道士拱拱手,便道,
“黄海龙宫,殿前都指挥使倪文钰见过道长,有礼了,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又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程心瞻听得他这话,心道果然是黄海龙宫的人,听说黄海龙君在北宋年间得道,走淮入海,看来此话不假,龙宫里用的也是北宋时的官制,他打了一个揖手,回道,
“原来是倪殿帅,有礼了,贫道程心瞻,当下总领三清山讲经事,如今游居此山,不知殿帅有何见教?”
倪文钰张眸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不曾想还真是仙山中人,而且是立世那般久远的仙山。更何况无论佛道玄禅,无论大宗小教,讲经之职从来都是位高权重,眼前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境界不高,竟然敢言总领一山讲经?
不过他迅速收敛了表情,又道,
“原来是经师当面,经师在黄海之滨炼成广大神通,以致黄海动荡,惊醒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掐指一算,言说在半岛山岬处有云锁之地,其间有大神通者,不可不交,特遣我来邀您入龙宫赴宴。”
程心瞻闻言稍作沉思,这位殿帅的主人自然就是黄海龙君了,不成想,渡劫遮掩的很好,没泄露半点风声,到最后明定法相的时候却是闹出了大动静,竟然还惊扰到了龙君。
不过久闻黄海龙君与东海、南海的几位大圣不同,乃正统出身,走江过海,福泽沿岸,是个仙种灵龙,这样的人物相邀,不去见上一见的话有些可惜,也显得自己境低而胆怯了。
于是他只稍加思索,便答道,
“龙君有约,岂敢不见,劳烦殿帅领个路。”
倪文钰闻言大笑,心中对这位年轻经师更是高看了几分,海陆有别,一旦入了黄海,那就别管是哪家仙山的经师了,就是仙人下来了也不好说话,没想到这道士不过三境,就有这样的胆量了。
“经师,请!”
程心瞻点点头,又转身对面色有些紧张的武青伯说,
“青伯,你是火里行家,海中就不要去了,在此等我回来,如果龙君的酒醇,我贪杯不醒,你再回山喊人来背我。”
武青伯面上一动,随即拱手称是。
交代一句后,程心瞻便凌空踏步向前,来到浪头。
“请。”
倪文钰笑着展臂迎客,于是,山一样高的浪像帘子一样分到两边,露出中间一条道来,倪文钰领着程心瞻当先,几个妖将紧跟其后,仪仗最后,此时,曲调又变成了欢快的迎宾调。
而武青伯看见水浪合上后,立即就转身离开,迅速往三清山方向飞去。恩主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这件事上自己起不到作用,赶紧把仙山里的高人喊来才是!
————
龙宫仪仗拥着程心瞻入了海。
程心瞻才渡完劫,正是云散雨收之时,倪文钰又驾着巨浪把近海的云雨全部拍落,所以此时竟显出日头来。
一行人初入水,又是近海,日光尚能透入,照得水中一片澄澈,但见浅海处尽是青褐礁石,形如卧牛伏虎,上面生着许多颜色各异、姿态万千的海菊。
“殿帅。”
程心瞻忽然想起一事,叫了一声。
“经师请讲。”
倪文钰应着。
“我有一位同门好友,好医药,我听他跟我提过一嘴,说海菊是以毒攻毒、治水毒的妙药,就是苦于找不到上了年份的,我看贵海的海菊开的这般鲜艳,不知龙宫里可有珍藏,容我买上一些,带给我那好友。”
倪文钰闻言一笑,
“经师言重了,许些海药何谈买字,等到了龙宫我做主送些给经师就是了。”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就谢过殿帅了。”
这时,便听倪文钰道,
“不需谢字,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还望经师予我解惑。”
“殿帅请讲。”
倪文钰便奇道,
“经师非我族类,但是我看经师未曾施展辟水法术,也未曾佩戴辟水法宝,如何就能像我水族这般在海底自如吐纳交谈呢?”
程心瞻闻言一笑,遂解释道,
“此事说来颇有缘分,我有一蛟友,早年间曾赠我一片鳞护身,我一直贴身放着,有一次受了伤,这鳞与我的血肉粘连在一起,生了根,此后,我在水下便如水族一般。”
倪文钰听着连连称奇,
“原来是这样,不曾想经师与我蛟族还有这样的缘分。”
“是极,是极。”
程心瞻笑着回应。
说上几句话,两人稍微熟络了些,便开始攀谈起来。
一行仪仗在海下行走,让程心瞻大饱眼福:
闪闪发光的小黄鱼,抓着一座小山到处跑的蛸鱼,见首不见尾的斑蛇,还有长成红树林一样的珊瑚,程心瞻觉得洪长豹一定喜欢这东西,等会也要上一点,到时候送到伏霞湖去,就当是给洪长豹破四境的贺礼了。
行了好几十里地,水深渐暗,仪仗队纷纷托起了夜明珠,照得方圆百丈亮如白昼。此时,海底已经逐渐平坦,看着像是朗月夜间一望无际的河洛平原。
不过这里也很有意思,海底种庄稼似的长着昆布,这里的昆布养的极好,飘摇数里,有着锦缎一样亮丽光泽,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像是在海底系着一道道彩虹。
“我家主母喜欢华丽多彩的东西,主人便把龙宫周围都种上了这些虹草昆布。”
倪文钰笑着解释说。
正看着,忽觉水流激荡,一队巡逻的人靠近,各个着金甲,骑着金黄色的大海鳅。
领头的凑近,一看到是倪文钰,马上翻身下来,
“见过都指使。”
倪文钰摆摆手。
于是那妖将赶紧起来,回到巡逻队伍中,带着手下迅速离开了。
再往大洋深处走,反而是愈发明亮热闹了,到处种着会发光的大树、嵌着会发光的珍珠、游着会发光的鱼。
程心瞻看见了坊市,看见了讲堂,看见了器铺,看见了酒肆,看见了医馆,地上有的这里都有,地上没有的这里也有。
这里的气泡浮帐就很有意思,程心瞻看到了一大片,里面好多都坐着人。程心瞻问了,功能都不一样,有些可以容人短暂休息,有些可以帮着恢复法力,有些可以奏乐,还有的,可以制造梦境。
“海里,就该是这样的。”
程心瞻感叹说。
“哦,难不成经师还去过别的大洋?”
倪文钰闻言便问。
程心瞻点点头,
“去过一次碧海,甚是污糟。”
倪文钰闻言不屑一笑,
“化外蛮夷之地,那真是脏了经师的眼。”
再没行多久,前方红光隐现,倪文钰指着那处海水被染红的地方,便道,
“经师,到了。”
仪仗加快了步伐,离那红光处越来越近,马上,程心瞻也就看见了黄海龙宫的真容。
那是一处海底火山,是个绵延的笔架山,笔架只有中间那个口还在喷着岩浆,岩浆喷上数百丈后往四周散开,随后被海水凝成一颗颗小小的红珠再掉落海底,随后又溅弹起来,往更远处滚走。
从远处看,像是一颗火树生在了笔架山上。
而在笔架山南麓,则是沿缓坡建着一座龙宫。
龙宫巍峨,依山而筑,富丽堂皇,只不过笔架山火口里喷出来的烟气结成了红云,就飘在龙宫顶上,把大半个龙宫都遮挡起来了。
不过程心瞻在瞧见龙宫正南门上写着「南薰门」三个字,加上一些没有被红云遮挡的地方,就判断出来,这位黄海龙君,不光是把北宋的官制拿来用了,就连皇宫也一并借鉴了过来。
倒也是个趣人。
而且这叫龙宫也不合适,这是一个大城呀!外城、内城、大内三重宫禁,龙君应该住在大内才是。
不过倪文钰说龙宫上头禁飞,便带着程心瞻落到了南薰门跟前,请程心瞻坐上了由七条五色虬龙拉的车架,一路疾驰,走过外城,穿过外城,最后才来到了大内。
程心瞻一路走马观,看着这座大城里的场景,这海底的繁华让他目不暇接。
龙车一直拉着程心瞻到了大内一处宫殿前,这一路有倪文钰这位殿前都指挥使当车夫,也无人敢拦驾。
“经师,我家主人在里头等你。”
倪文钰道。
程心瞻下了车架,道了声谢,随即抬头一看,只见这殿前以白玉为阶,重檐五脊,碧瓦琉璃,牌匾高悬,是为:
「紫宸殿」。
程心瞻拾阶而上,殿门大开着,他迈步走进,便见殿中有一人在等自己。
这人长身玉立,背对殿门,头戴一个玄色的展脚幞头,身穿一袭淡黄色的圆领袍,腰束排方玉带銙,脚踩六合靴,两手靠在腰后,手指似乎还在弹着拍子,贵气和随性这两种气质居然如此融洽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似乎是听见了程心瞻的脚步声,这人转过身来,笑道,
“道长,见了我这黄海之景,可还非要填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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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上清无欲,下正民朴(月底求一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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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龙君身形颀长,还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看着像是三十才出头,肤如新雪初霁,在黄袍的映衬下更显清透。
其眉如远山修长,瞳如松烟点墨,鼻梁高而直,却在鼻尖处收得圆润,嘴唇偏薄,唇角天然上扬,即便不笑也自带几分温和意味。
看着像是一位文皇帝。
不过程心瞻当然不会被这样一副好皮囊迷了眼,认为一个走江化龙、把黄海治理成一个海底繁国的龙君会是一个文皇帝。
就比如他含笑问出来的这句话便让程心瞻心中一凛。
程心瞻笑了笑,便道,
“龙君何来此问?”
龙君听了,嘴角犹带笑意,
“道长何必瞒我,我虽不知道长炼成了什么样的神通,但方才那股誓镇汪洋的法韵是做不得假的,那法韵是如此的充沛而坚决,我要是连这都能认错,还当什么海上皇帝?”
程心瞻稍有沉默,随后直视龙君,坦然道,
“欲镇者非海,魔也。”
龙君闻言无声一笑,随后指了指殿后侧边,说道,
“道长,上塌坐叙,本君备了些薄酒。”
说罢,龙君当先往偏殿走。
程心瞻也跟了上去。
大殿和偏殿里都没见侍从,龙君领着程心瞻来到偏殿里的一床木榻上,木塌中间放着一张矮几,上面已经摆上了酒菜。
“道长请坐。”
“谢过龙君。”
两人上塌落座。
“道长艺高人胆大,在海边炼镇海神通,还是在我黄海之滨,这是要给我等敲一个警钟吗?”
龙君给程心瞻倒了一杯酒。
程心瞻拿起酒盏敬了龙君一杯,
“龙君误会了,不过是机缘巧合,偶有所得而已,况且黄海是世外桃源,繁华富庶之地,何须警钟。”
龙君与程心瞻碰杯共饮,
“原来不是意在黄海,那我倒是帮了倒忙,把这股法韵截断了,没让传到碧海去,该是让那几位听一听才是。”
程心瞻闻言把杯中琼浆一饮而尽,随后起身下榻行了一礼,
“多谢龙君出手相助。”
龙君连将程心瞻扶起,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看此人脸上的笑意,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程心瞻觉得这位龙君很是有趣,又实实在在帮了自己,于是心中的防备略有降低,感叹道,
“如果天下真龙都如龙君这般,天下大洋都如黄海这般,那天地之间何来当今这般大乱。”
龙君继续倒酒,
“高修道不足,低修法有余。高修欲难盈,低修性自足。诸龙圣法比真仙,享有大洋,自然更是欲壑难填。道长之所想,怕是比登天还难呀。”
程心瞻摇摇头,再饮,
“位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若有位高而德薄者,鲜不及矣。如果到了高境,却不懂得约束自己的内心,那就是魔。”
龙君闻言发笑,
“道长想当然了。”
程心瞻却道,
“境低则独善其身,境高则兼济天下。如果高境者无法兼济,那独善就是了,天下人天下治,无为亦是上道,为何还要率魔作乱呢?”
龙君再斟酒,又道,
“人之性,生而好利,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人性尚且如此,何谈无拘束的蛟龙水族?道长的要求过了。”
程心瞻正色道,
“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如果只知争夺而不知节制,必会自取灭亡。或天收,或人收!”
这一次,轮到龙君略有沉默,随后主动举杯敬程心瞻,
“不愧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道长言语果然犀利。”
程心瞻与龙君碰杯,说道,
“龙君说水族无拘束,不堪管教,但依我看,只是没有更高位者出手而已。高境之德为风,低境之德为草。草上之风,必偃。所以只要更高位者愿意克己奉道,治下臣民自然奉公守德。”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上清而无欲,下正而民朴。
“龙君把黄海治理的如此井然有序,繁华蔚然,我这一路走来,看那些水民亦是乐在其中。高位者或许是要克制忍耐些,但低境小民却能因此而安居乐业,这是龙君的功德。”
他诚恳说。
他见过碧海,此时再见黄海,只能说是天差地别,而究其根本,源头就在各海做主的真龙身上。
“哈哈哈——”
龙君闻言放声大笑,
“经师谬赞了,本君不是什么高功大德,噫!不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个中火候把握,亦是修行证道,本君乐在其中矣!”
程心瞻点点头,举杯赞道,
“龙君已得真境。”
龙君举杯与其相碰,
“借经师吉言了。”
两人再度一饮而尽,这龙宫的酒醇厚,入口绵柔,可后劲很大,程心瞻三杯下肚后,肚中仿佛火烧,已有三分醉意。
“道长,我这心里实在好奇的紧,您方才炼就的,到底是什么广大的神通?挟山投海?还是鳌足定波?沧海桑田?还是壶公缩渊?”
龙君一脸好奇的问。
交浅言深,在修行界里是大忌,才见面,就这样问人神通,有些无礼,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这样问话,而这样的话,也不该从睿智的龙君嘴里说出来。
除非,他是故意的,他想试探程心瞻的胸襟,想主动交这个朋友。
程心瞻闻言一笑,
“龙君说的这几项神通是如雷贯耳,贫道还无缘修行。贫道的神通才炼成,还没个名字,不过既然龙君问起,我便现取一个,就叫「精卫衔石」,当不得什么广大之赞,但求一个矢志不渝吧。”
“哦,原来是精卫!”
龙君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的灵觉对那股法韵的感应是这般的强烈,是精卫那就不奇怪了。
“原来道友秉承的是那位古神的法意,那位古神可真是一身的铁骨,远古时候在东海投岳,不知镇杀了多少真龙。”
此时,龙君的称呼已经从道长改为道友了,道长认的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道友则是认的程心瞻这个人。
程心瞻闻言一愣,他只知精卫填海的典故,并时时借精卫警醒自己,这典故都流传不知多少万年了,他还真不知这尊神鸟还曾投岳杀龙。
这在人家真龙当面自比精卫之志,倒是有些尴尬了。
他拱拱手,
“冲撞龙君了。”
龙君摆摆手,
“三皇五帝时的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谈什么冲撞,那时候你们人族才来此洲呢,渔猎东海,和龙族起了冲突,以致帝女丧命,化作精卫神鸟。
“反正在我们龙族的血脉记忆里,需要忌惮的人不多,精卫神鸟就是一个。道友,五境之前,陆上还好说,在海上还是不要轻易施展此神通,东海和南海的那几位,也都是得了真龙命藏的,精卫的事他们肯定也知道。”
程心瞻道了声谢,随后也朝龙君问了一个私密的问题,
“不知龙君口中的真龙命藏是什么?”
龙君不以为意,随口解释道,
“命藏么,你们人族不也有,大族都有,神通广大的祖辈们把神通炼进血脉里,后人炼血而得神通,你们叫「开窍」对吧,也叫「修命」。
“天下应该就你们人族和我们龙族的命藏出名些,你们人族确实聪明些,窍多,传承神通多。我们龙族就活得久,神通没多少,但是稀奇古怪的事倒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不少。”
程心瞻恍然,人族开窍得命藏神通是祖宗遗泽这件事他自然知道,不过他没料到龙族也有,而且还能传承所谓的血脉记忆。
难怪,那就难怪蛟龙和真龙的悬殊如此之大,绿袍老祖从四境迈入五境后更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程心瞻还有些好奇,血脉传承的是记忆,不是品性与教养,黄海龙君与其余真龙的差异如此之大就是明证,于是他又问
“龙君行江则泽披两岸,坐海则治国有道,处事有度,谈吐不凡,看着不像是天生地养的龙灵,敢问可是也有道统在身?”
龙君笑着点点程心瞻,自己就是开了一个头,道士倒是打蛇上棍,一个接一个问起来了,不过龙君本就是心怀宽广的人,他既然认了道士做朋友,这些事说说也就无妨,他回道,
“道友猜得不错,五代十国那会,我在庆州境内淮河流域行雨,救济一些灾民,恰逢希夷先生在亳州隐居,先生见我颇有功德,便召我至膝下听讲,直到赵宋建国后,先生乘云飞升,我才走淮河入海。”
程心瞻闻言很是惊讶,拱拱手,
“失礼,原来龙君是希夷先生的高徒。”
龙君口中的希夷先生可了不得,是一位道德高修,本名唤作陈抟,号作扶摇子,后世尊称扶摇上仙。其人著书无数,《指玄篇》《易龙图序》《贯空篇》《阴真君还丹歌注》等等,都被纳入了道藏。
所以这位仙人虽然一直结庐隐修,没有开山立教,但按他老人家的修为与学识,依旧算得上开派真祖那一级的人物。
龙君摇摇头,虽然还带着笑,可眼中却是浮现出遗憾之色,
“我虽视先生为师,可先生却没有收我为徒,先生只说缘分未到。”
程心瞻闻此言略作一想,便不由一笑。
龙君见着,稍有不悦,便问,
“道友何故发笑?难不成先生未收我入门还是一件好事?”
程心瞻饮了一口酒,笑道,
“龙君莫急,你听我道来,这希夷先生是易算大师,出口即谶,他老人家说的是缘分未到,而非无师徒之缘,所以我想,只等到哪天,这缘分到了,上仙自然就引你入门。”
龙君闻言一愣,随后又是大笑,
“那就再借道友吉言,来,喝酒!”
又是几杯玉液下肚,程心瞻还有想问的,他看着这殿内制式,便问,
“龙君,历朝历代那么多宫阁官制,您为何独钟于宋耶?”
龙君便答,
“这倒是没什么讲究,只因赵宋建国不久后,我便走淮入海,成了黄海之主,那时候的黄海也是污糟,百废待兴,我欲建宫立制,便图便宜,直接去了开封皇城,找上了宋皇,向他讨要了全套的礼制。”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想必当时龙君定给那宋皇吓了一跳吧。”
龙君闻言也笑了笑,却是把头一摇,
“你可别小瞧了天下英雄,当时宋皇才开国,了结天下乱世,正是英气勃发的时候,见了我并不慌乱,听说我是海里君王,要治理黄海,还为我出谋划策呢。只是可惜,后来我才听说,那样的英雄人物,竟死的那般早。”
程心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一连问了许多,龙君也答了许多,龙君也有很多好奇之处,而且他在龙宫称孤道寡,平日里少有与人这样放松闲聊的时候,此时饮了酒,也是谈性大起,便问,
“你跟文钰说,你是因为一片龙鳞才能在水下呼吸自如,可能让我瞧瞧?”
程心瞻也是喝多了,直接把领子一拽,露出雪白的胸膛来,也露出了那片碧绿的螭鳞。
龙君眨眨眼,然后凑近一看,随即拍股大笑,
“道友,你怎么生了一片雌鳞呀!”
程心瞻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把领子拉好,怎么龙君连这个也能看出来。
龙君笑了好大一会,他似乎很久没这样笑了,所以笑得很放肆,很开怀,许久后才平复下来,笑道,
“道友,你别急着盖起来呀,你让我再看一眼。”
但这次,程心瞻却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龙君也不勉强,只道,
“道友倒是好机缘,龙鳞在异族身上生根可不容易。”
程心瞻点点头,当时自己可是九死一生,皮肉重塑,经络再生,这才无意把龙鳞接了上去。
“咦。”
龙君忽然轻咦一声,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龙君,可是生鳞有何不妥?”
程心瞻连问。
龙君摇摇头,而是道,
“我是在想,道友生了龙鳞,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窍,并能以此来修行我龙族的命藏神通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这样也可以吗?
龙君似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脸兴致勃发的样子,又道,
“你再掀开我看看,方才没看仔细,只看到了是母鳞,我再看看是什么龙种和生根的位置。”
程心瞻有些无奈,但看着龙君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好奇,便再度把领子拉了下来。
龙君再度凑近来看,这次,他又是一脸惊容,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绿螭?!”
(本章完)
第291章 绿螭族事,龙君认亲(月底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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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看着龙君这般惊乍的样子,衣领都顾不上拉,连问,
“是绿螭,绿螭怎么了?”
龙君摆摆手,神色古怪,像是又惊又喜,
“你先稍待,我唤内人前来一见。”
程心瞻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现在也只能听龙君的安排,他赶紧把衣领整理好。
只一会后,便有一人走进了偏殿,仿佛一道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顿时让整个殿阁都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女子,三十岁的面貌,娉婷袅娜,风姿绰约,青丝高挽成一个翻荷髻,清丽而明媚。其面若皎月,眉如黛柳,额间点着一抹浪状的晶钿,双眸未着艳色,仅以珠粉轻扫,衬得眸光如明湖。
女子身着天水碧色的广袖绡袍,外罩一层透白纱帔,银线绣龙。腕上戴一对玉镯,蓝中透绿,宝光涌动。
龙君起身,牵起女子,介绍道,
“道友,这便是我内人。”
程心瞻也已起身,行了一礼,
“见过龙妃。”
随后,龙君又对女子道,
“逦儿,这位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
女子也行了一礼,其声婉约如黄鹂,
“见过经师。”
两人见了礼,龙君扶着龙妃往塌里坐,自己坐在外边。
龙妃看着龙君,便问,
“夫君在会客,喊我过来作甚?”
龙君拍了拍龙妃的手,示意稍待,然后看向程心瞻,见他又把领子拉上了,连道,
“道友,你怎么又急着把领子拉上了,快扯下来,让内人一观。”
程心瞻闻言瞪大了眼。
龙妃也眨着眼看向自己的夫君。
“哎呀,照做就是!”
龙君很着急的样子。
程心瞻很是不解,但看龙君的脸色以及他的为人,不像是乱开玩笑的人,所以想了想,也是把心一横,再度扯下衣领,露出了那枚鳞片。
“呀!”
龙妃马上抬手捂起了眼。
龙君听闻有些无奈,自己的夫人什么性格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还要来这一出,他偏头一看,果然就瞧见龙妃的明眸从指缝里露出来。
“呀!”
如果方才那一声是假装的娇憨,那这一声就是发自内心的惊诧了,龙妃明眸一瞪,失声一叫,随后马上放下手,起身前探两手一把扯开程心瞻的衣领,一张俏脸几乎抵到了那张鳞片上。
程心瞻被龙妃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像泥塑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龙妃抵着鳞片看了好久,还是龙君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其扶着重新坐了下来。
龙妃愣愣看着程心瞻,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
“你这是哪里来的螭鳞?”
此刻,见龙君夫妇这么大的动静,程心瞻却是不敢再贸然张口了,毕竟师妹是绿螭一族仅存的骨血,被救回三清山之事也是无人知晓,其身份不宜随便透露,他先问道,
“不知龙君夫妇,与绿螭一族又是何关系?”
龙君夫妇对视一眼,随即,龙妃便道,
“我姓顾。”
不光是说,龙妃伸出手背放到矮几上,随后程心瞻便见龙妃霜玉也似的手背上显露出一片绿鳞,上面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和他胸前的一模一样。
他当下心便是猛地一跳,试探道,
“不知龙妃与蜀中逸仙?”
“呜——”
龙妃才听闻逸仙二字,当即失了态,扭头趴到龙君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哽咽道,
“正是我那苦命的哥哥!”
程心瞻闻言瞠目结舌。
龙君轻轻拍着龙妃的背,然后看向程心瞻,
“道友,现在可以说一说这鳞片的来历了吧。”
程心瞻自是点了点头,
“我这鳞片,来自我家嫡亲师妹所赠,我这嫡亲师妹姓顾,道名心舒,当下乃是我三清山明治山一脉第二十二代传人,师承当代明治山主,素空羽师。
“师妹入谱牒前,俗家单名一个沁字,正是蜀中乐仙顾逸之女。”
程心瞻说完,龙妃便破涕为笑,惊喜溢于言表,她脸上挂着泪珠,紧紧抓着龙君,连道,
“夫君,你听见没有!原来是沁儿!沁儿还活着!”
龙君小心为龙妃抚着背,替她顺气,嘴上柔声道,
“为夫听见了,为夫听见了,你缓一缓,莫急,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儿,莫要动了胎气。”
龙君看向程心瞻,眼中流露出更为亲近的笑意,
“缘之一字,实乃妙不可言,没想到我那多年来音信全无的外甥女,竟然拜入了仙山,还成了你的嫡亲师妹。”
程心瞻心中的震惊不比面前这两位少,他亦是感叹,
“龙君,我也是没想到……”
“都这个时候了,话都说的这样开了,还叫龙君?”
龙君佯嗔道。
程心瞻眨眨眼,那该怎么叫,还要叫皇上吗?
龙君佯不住嗔,变脸极快,此时哈哈大笑,
“你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我本想与你同辈论交,不过却没想到你与我家外甥女竟是亲师兄妹,那你与我家外甥女同辈,自然是随着她的辈分和叫法,喊我一声姑父才是!”
程心瞻眨巴眨巴眼,还能这样随着叫?
龙君见状又板起了脸,
“怎么,我夫人是顾逸的亲妹,我身为希夷先生的弟子,五境的真龙,黄海国主,还担不得你叫一声姑父吗?”
程心瞻闻言无奈一笑,这龙君摆明着就是要占便宜,他也没得法了,人在龙宫里,难不成还真要敬酒不吃,去吃罚酒?他便张嘴,重新施礼,
“见过姑父,姑母。”
龙君和龙妃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龙君笑着笑着,猛一拍额,说道,
“先前与你聊得尽兴,你的名字我已知晓,本君却还未与你报名,真是失礼了。刚好趁重新认了亲,我夫妇俩一起与你做个通名表脉,别到时候做了亲戚,姓名还不得知。
“你姑姑姓顾,你已知晓,单名一个逦字。我复姓青阳,名照川,青虬种,如今已证青龙。
“我和逦儿一样,祖上都是禹王的战将,因功被封于蜀州。不过蜀中无大渎,而我自幼有仙志,便来了淮河,平日里多在庆州境内修行。
“我与你姑姑是青梅竹马,早在唐时就结了亲,所以也很早随我来了淮河。”
程心瞻静静听着,他心里其实明白,龙君并非先前是无意忘记了通名,而是因为即便自己有三清山万法经师之位,但本身境界太低,还不够资格让龙君报名。而方才引见龙妃时,龙君依旧没有想法让双方通名,这既是因为龙妃是内眷的缘故,也是因为龙君心底的自傲。
当然,龙君是有底气在的,莫说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了,即便是世间所有的仙宗掌教加起来,也还没真龙罕见不是。五境真龙在海里、自家道场内以及走江大渎中,战力等同仙境,这是修行界公认的。尤其还是他这样的正统出身,下有跟脚传承,上有仙人授法,修为不知得有多高。
程心瞻方才又得知一事,黄海龙君证的竟然是青龙位,而黄海居东,与青龙命理相合,所以在黄海里,这位龙君的战力可以说是顶天了。
如今是有了师妹的关系,加上方才谈话自己不卑不亢,以平辈与龙君论道交友,应当也让是龙君另眼相看了,这才凑上了这么一桩亲,龙君也这才通名表脉。
他朝着龙妃拱拱手,现在人家先通了名,自己也当回报,龙君不必说,早已知晓自己的名字,自己与倪文钰的每个字估计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姑母,晚辈姓程,名心瞻,豫章人士,如今在三清山明治山修行,忝为山中讲师。”
龙妃看着程心瞻直点头,连说是好孩子,随即又问,
“你快与我说说沁儿的事,这娃儿当初怎么逃出来的?现在过得好不好?”
于是,程心瞻便把应山主游历蜀中,无意救下绿螭并带回宗门放养一事给说了,也把自己与绿螭的相识、相知,直到带回明治山并被师尊收入门下的事也都说了,当然也包括了赠鳞与生鳞的始末缘由。
这一说便说了许久,程心瞻也有些感叹,自己修行了多久,便与师妹认识了多久,眼见她化形,眼见她说话,眼见她修道,一晃眼,这都快四十年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龙妃哭的泪眼婆娑,随后竟挺身朝着程心瞻一拜。
程心瞻连让开,嘴上道,
“姑母这是何故?”
龙妃道,
“我要谢心瞻,也要谢三清山,沁儿现在拜入仙山,有名师教导,安危无虞,我这做姑姑的,心底自是开心。”
说罢,她又看向龙君,急道,
“夫君,我要去一趟三清山!我要去亲谢恩人,我要去见沁儿!”
龙君见她情绪激动,连连安抚,
“都依逦儿,都依逦儿。”
他马上偏头喊了一声,
“文钰。”
马上,倪文钰便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官家,有何吩咐。”
龙君便道,
“方才与经师认了亲,原来是一家人,经师的嫡亲师妹是龙妃的外甥女。龙妃要去三清山探亲,你速去知会宰相、太常、礼部,还有你的殿前司、皇城司,即刻制定拜会三清山的一应事宜,尤其是对待仙山的规格要高,登陆与沿途的水脉勘定要稳,事无巨细,我要看折子,这件事你亲自牵头,出了差错提头来见!”
倪文钰听到前两句很是意外,还侧目望了程心瞻一眼,后面听到龙妃要出行,还是要上岸,一下子严肃起来,听到最后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他单膝一跪,大声道,
“遵旨!”
他正要退去,却被龙君喊住了,
“你先等一下。”
随即,龙君伸出一根手指往虚空上一点,施展出镜水月之术,当空便变出个圆镜。那镜子里的场景正是黄海之滨的铁槎山。此时山脚礁石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武青伯,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老的道士。
“心瞻,这是仙山来接你的人吧?”
龙君问道。
程心瞻点点头,心想又是劳烦傅师走了一趟,只不过傅师怀里抱着的那杆青色幡旗之前却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你交件信物给文钰,再带一段口信,让文钰先跟这位道长回三清山与众仙师通个气,协定一下两边具体交涉的日子,也省得我们这边贸然登门,别引起了误会,你看可好?”
程心瞻听闻后点了点头,既然没有什么危险了,自然不能让长辈久候。只是没想到龙君此人还是个急性子,龙妃才一开口,他就样样开始打点了。
于是,他拿出了一个龙虎玉如意和一张留声符,正要说话,这时,又听龙君道,
“对了,你再多说一句,让这位道长赶紧把仙幡收起来,这样明晃晃放在手上,我这心里头有些紧,就怕道长等得闲闷,打盹失了手,晃动了幡旗。”
龙君虽是笑着说,可是话语中的忌惮却是做不得假。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把留声符放在嘴边无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往如意上一贴,递给了倪文钰。
这位殿帅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随即便告退了。
龙妃此刻也收了眼泪,挽着龙君的手,甚是满足。
关于师妹,程心瞻也还有些话想问,他道,
“为何从未听师妹说起过姑父姑母呢?”
闻言,龙妃幽幽一叹,解释道,
“我们绿螭一族族人不多,传到我这代的时候别家都绝嗣了,只有我们蜀中一支,所以爹爹把子嗣繁衍看得比什么都重。
“龙种与龙种结亲,才易生育,当时我已经许了夫君,夫君境界高过我许多,生下来的定是一条小虬。所以传宗接代的事就落到了哥哥头上,但当年哥哥执意要与凡女结亲,被爹爹赶出了家门,断绝了来往。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我那凡人嫂子还真生下了龙种。爹爹就想让哥哥一家三口回来,但哥哥却不再认爹爹了。
“我本是和哥哥一直有联系的,还抱过沁儿,但那时爹爹非逼我去劝哥哥回家,我是个没主意的,竟还真去劝了,也因此惹恼了哥哥,所以后来与我联系也少了。那时沁儿还太小,往后我就没再见过,所以应当是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姑姑在世。”
说到这,龙妃又开始哭起来。
龙君安抚着龙妃,接过话来,
“当时妻兄和岳父闹得很僵,说实话,我们两当初也不看好妻兄找了一个凡人女子,事后又去当和事佬,恶了妻兄也属实应该。
“后来我们两家来往也就少了,岳父仙去的时候都没见妻兄奔丧。
“再后来,便是蜀中伐蛟,蜀中有驻世的地仙和留世的天仙,我不敢去。而且当时逦儿已经怀了身孕,我也万不可能让她去。
“我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调了两个四境去了蜀中,但是没想到妻兄在蜀中的名头太盛,玄门第一个就盯上了他,我属下过去的时候就听说妻兄已经被抓走了,只打探到出手的是峨眉的玄真子,却没打听到沁儿的消息。
“后面我又打听到玄真子时常在南沙炼剑,又专门去堵过一次,与他交了手,他虽被我伤到,但跑的很快,我没能留下他,也没能问出什么话来。我后面又去过几次南沙,但再也没见过他。”
程心瞻点了点头,现在知晓了前因后果,得知师妹尚有亲人在世,他也为师妹感到开心。
(本章完)
第292章 胸藏须弥,醉论四海(月底求一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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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逦儿,你先回房休息,莫要着急,探亲之事我让文钰一日一报,等他们和三清仙山协定好,我们就出发。”
龙妃方才大悲大喜,情绪波动的厉害,龙君有些担心,便唤来侍从扶着龙妃先去休息。
龙妃自怀胎后,也确实易乏,此刻听龙君这般说,便应了下来。临走前,龙妃忽然驻足,把手一翻,变出了一件宝物,交给了程心瞻,且道,
“好孩子,拜访仙山兹事体大,我想真要过去还得过些时日才行,这件法宝你先替我交给沁儿,给她护身用。”
程心瞻闻言接了过来,这是一把弩,一把很漂亮的弩,红黑二色,大漆彩绘,观其形制,颇有古楚风韵,弩机上刻着一条驾云的螭龙。
此弩宝光内敛,唯有弦上萦绕着煞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件攻伐至宝。
程心瞻替师妹收下了。
随即,龙妃又掏出一物,是个三寸见方的玉石,递给了程心瞻,
“好孩子,今个仓促见面,姑母没有特意准备,不知道送什么合适,便把这块玉送你做个见面礼。这玉还未经雕琢,称不上器物,只是一块宝材,想要怎么用,全由你自己。”
程心瞻有些迟疑,他见那玉白如羊脂,宝光润泽,看起来比宗里传下的玉如意材质还要好上三分,一时有些不敢收。
不过龙妃见状还以为程心瞻嫌弃这玉没名堂呢,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好孩子,这是大溪福地流出来的玉,上古时就少见了,你拿去,炼印,炼符,乃至炼作身外法池,都是不成问题的。”
程心瞻连连苦笑摆手,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不速速收下!”
龙妃上前几步,一把抓住程心瞻的手腕,将宝玉塞进了他的手里。
宝玉入手后,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虽然还未经雕琢祭炼,但是体内的法力与玉中的灵气转换就已经十分顺畅了,难怪龙妃说可以炼做身外法池呢。
见龙妃热情,他也只好收下,拱手拜谢,
“多谢姑母厚赐。”
龙妃点头,笑意盈盈,就要离开。
“姑母稍待。”
程心瞻喊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锦盒,
“姑母,侄儿略通丹道,自己也炼丹服食,这里有侄儿自炼的两盒丹丸,一盒是「八宝生肌丹」,一盒是「乌鸡白凤丸」。前者能驻颜美容,后者能补气生血,都适合姑母服食。
“不过侄儿方听说姑母已经怀胎,所以「八宝生肌丹」不可多服,此丹金性稍足,一年一粒即可。「乌鸡白凤丸」是补物,正适合姑母现在用,但也不能多补,一月一粒即可。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姑母结喜,侄儿日后便专炼一些安胎补身的温补丹药,再给姑母送来。我还有一位同门的至交好友,他善草木食补,到时候我也让他给开个方子。”
龙妃看着递来的锦盒,眼中一喜,也不多说,马上就伸手收下了,还问了一句,
“「八宝生肌丹」一年一粒会不会有损药效?我肚子里的小虬可壮实呢!”
龙君听了赶紧从榻上跳下来,一把拿过了装着「八宝生肌丹」的锦盒,连道,
“这丹药我替夫人保管,一年只许一粒!”
龙妃见状,立即把嘴撅得老高。
程心瞻看着感叹,这龙君夫妇的感情还真是好,唐时结亲,这都上千年了,龙妃还是被惯的这般小女儿态。
龙君是千哄万哄,终于又把龙妃哄开心了,笑着离去。随后,龙君和程心瞻重新回到榻上。
这次是程心瞻斟酒。
方才龙君是主,程心瞻是客,所以龙君虽然境界高深,但一直主动给程心瞻斟酒。但现在形势变了,程心瞻从客人一下子变成晚辈了,那自然就是该他斟酒了。
龙君拿起酒杯,笑道,
“你是仙山出身,底蕴深厚,葛仙翁更是炼丹大师,你们家学渊源,所以我也就直接厚着脸皮说了,你姑母怀胎,有什么灵丹补方,要烦你多上心。
“至于灵材什么的你不必担心,我黄海应有尽有,没有的我也一定能给你找来,重点就是药效要好,要稳。
“还有你那个好友,也跟他说,开方的时候只顾药效,不要顾及成本,我这里必有重谢。”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无论哪个丹师药师,但凡听见只顾药效不顾成本的话,想必都是很开心的。
龙君饮了酒,手指在矮几上轻轻敲着,嘴上道,
“方才我仔细看了,外甥女拔下来的鳞片是胎鳞,生机最足,与你身上的经络接生的极好,如今已经化作你的一个窍穴了。”
程心瞻点点头,鳞片化作自己窍穴他是早就知道了,内视的时候在内景世界里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长久以来不知如何开辟和运用。可方才龙君说的胎鳞又是怎么回事?
他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龙君听了便解释道,
“外甥女没跟你说吗?蟠骊虬锦螭,这五类龙裔血脉最纯正,出生时身上的鳞片就是胎鳞,是龙鳞,也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后面长大,每次蜕皮,都会生出更多的鳞片,但后生的鳞片都是杂鳞,也叫虫鳞,胎鳞的数目是不会再变的。
“除非是渡劫或是走江,那就有可能把杂鳞洗成龙鳞。当一个成年龙种,把一身的鳞片都洗成龙鳞了,那也就到达真龙之境了。
“但是龙种身上的先天胎鳞和后天杂鳞,只有自己,或者是我这样的真龙,才能分辨出来,别人是不晓得的。而且蜕落胎鳞,只有龙种自愿,要是强取,断了根,那到手的也就化成了杂鳞。
“所以我看到是胎鳞后,就知道你和绿螭一族关系匪浅了,肯定不会是捡来的,或是夺来的。
“还有一个,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对于胎鳞,龙种一般而言是不会赠人的。首先,蜕落胎鳞是极痛,就似凡人拔甲一般。其次,胎鳞是不会再生的,这也就意味了我那外甥女身上多了一处弱点。”
龙君饶有深意的看着程心瞻,
“她把胎鳞脱给了你,日后你可得照看好了。”
程心瞻沉默着点点头,难怪,难怪这鳞能挡下桃都一击,后面又能挡下曹烬的贴身一击,难怪这鳞能长到自己的血肉上来。也难怪师妹赠鳞的时候躲在湖底不肯出来,想必她那时候已经疼的忍不住了吧,她本就是一个怕疼的人。
“所以既然这龙鳞成了你的一窍,那我方才说的以此来炼出一种龙族神通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龙君道。
“而且这鳞长在你的胸腹位置,放在我们龙族身上,就叫胸肚鳞,有一道神通最是适用,也最为实用。”
“什么神通?”
程心瞻问。
“唤作「胸藏须弥」。”
龙君回答说,并稍作解释,
“就是在你这鳞片里再开一方虚界。之所以推荐你这道神通,方才也说了,除了适用你这片鳞,也是极为实用,好处有三,你且听我道来。
“第一,洞石这类法宝便不需用了,身家宝物放在自身窍穴里总比放在外物里面更让人放心。
“第二,胸腹位置,有一片虚界遮挡,便能拦下许多力道和法术了。胸腹紧要,心、肺、中宫都在那,有了这道神通便抵得过一件顶好的护心镜了。
“第三,身怀虚界,便能更好的领悟乾坤太虚,太虚法是四境的必修之学,你凭此神通,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或是瞧不上的话,我这里也能助你炼成其他神通,比如「海纳百川」、「天心雷池」、……”
“不必了姑父,就「胸藏须弥」!”
程心瞻打断了龙君,斩钉截铁的说。
这倒没什么好犹豫抉择的,一来是龙君的推荐,这都认了亲还能害自己不成,毕竟龙君不说自己都不知道这鳞还有这么多讲究,还能炼成神通。其次,龙君把种种好处都说明白了,自己对太虚法也是很感兴趣,那自然就是这个最好了。
龙君闻言也是笑着点点头,
“那好,我就替你开了这处窍,炼成这道神通。龙窍要用龙血来开。我看出来了,你体内有龙血,一滴锦龙的血,但是太少太稀薄,开龙窍肯定是不够的,我再渡些给你。
“来,你把领口往下再拉一点,然后内视自观,看清楚了开窍的过程和虚界的演化,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于是,龙君艺高人胆大,也不择日沐浴,也不闭关锁门,就在这木塌矮几之间、饮酒闲聊之时,便开始施法,来为程心瞻开窍。
霎时间,这处偏殿里龙血之光如汪洋晃动,虚空如布匹般在龙君手中裁切揉搓,都打入了程心瞻胸口的那片鳞里。
虚室生白。
还是那句话,龙君是艺高人胆大,在人的胸腹要窍里开辟乾坤,这种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前后不过费了两刻钟的时间。
“行了,你自己运神进去看看吧,这虚界的大小,我的手段是一方面,也还要看你自己躯体的底子和这片鳞的底子,你看看够不够用。
“鳞中虚界收取东西,方法和洞石是一样的,念头配合法力。禁忌也是一样,不能纳入洞石法宝和活物。
“至于当作护心镜用,如何抵御法术和消除力道以及承受的限度,就得你自己去慢慢摸索了。领悟其中的虚空法意,也是如此。”
龙君收手停法,就像是抬手拿筷子夹了一口菜那般轻松。
程心瞻当即内视自观,运转念头去鳞里看。
在内景世界里,如今便可见到在中宫以外的位置,明显多了一道青绿色的云团,之所以显现青绿色,程心瞻心想应该是绿螭鳞加青龙血的原因。
而且先不谈虚界,单凭龙君替自己开了龙窍以及赠了龙血,他便感觉到自己身怀的龙威更重了,想必现在再施展龙雷,其威力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他念头探入青绿云团中,便来到一处白茫茫虚界,这里发着明亮的光,看着和洞石里的样子差不多,只是这里还飘着青色的云丝,看起来更灵动飘渺些。
神念弥漫开,马上就探到了虚界边界,足足有三十丈见方!这和洞石比起来,就好比那泥丸宫变成了紫阙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真不愧是龙族。
仅凭这一道神通,再想想五境真龙的本领,那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他收回心神,整理了衣襟,然后挺身朝龙君拱手一拜,
“多谢姑父赐法。”
龙君摆摆手,笑道,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对了,现在龙鳞已经成为一处活窍,你应该能收鳞隐于皮下了。这般胸前顶着鳞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化形没到位的小妖呢。”
程心瞻听了,心念一动,果然,那鳞现在是指挥如臂,呼扇两下就隐去了。
亲身见识到了龙族神通,程心瞻对海外妖圣和绿袍老祖就更加忌惮了,现在与龙君认了亲,他开口也就更随意,他给龙君斟酒,同时开口问道,
“姑父,您可否与我说一说这世间的其余真龙呢?”
龙君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便道,
“无水不成龙,真龙所在,必有大水。早年神道昌隆的时候,内陆里也封了不少真龙,像是五湖四渎里都有真龙。等后来神道衰败加上几次神仙遁世,在内陆里就证不了真龙了,必须要入海。
“陆上蛟龙想要化成真龙就必须走江入海,海上蛟龙要化真龙就必须穿云渡劫。
“而大水养真龙也是有定额的,这里面东海龙气最盛,所以养的龙最多。现在黄海、碧海和沙海虽然是分的一清二楚,但实际上都属于古东海。
“我是陆上蛟龙走渎入海,证了青龙。碧海的覆海大圣,原是海蛇出身,穿云渡劫,先化黑蛟,最后证的睚眦龙。沙海的托天大圣,是海中大蛤出身,也是一路穿云渡劫,先化的蜃虫,再证的蜃龙。
“在东海的深海,还有一位真龙,自号沉陆大圣,不过他离陆确实太远了,也从未到近海来过,所以我不熟悉。但是听他这个号,我猜是霸下龙,当然,个人猜测,做不得数的。
“南海真龙就是绿袍老祖了,他走珠江入海,而且不是一般的小江,是盘渎古道,不知道他怎么找到古盘渎的入海口的。他本是骊龙杂裔出身,而真龙里本就有骊龙位份,所以他杂鳞尽蜕后,证的是真骊龙。
“当世至今为止,真龙也就这几位了,目前西海和北海空缺。依我看,东海真龙现在应当是满了,新来者插不下空了。如果再有欲证真龙者,应当是在其他三海找机会。”
程心瞻点了点头,不禁苦笑,
“若再有真龙出世,希望是像姑父这样的持正者,莫要再生魔龙了。”
龙君闻言摇摇头,
“北海还好说,西海和南海现在魔氛正盛,正统出身的怕是难以有这个机会。”
程心瞻又满饮一杯,酒化豪情,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有四海澄清的时候。对了姑父。”
“嗯?”
龙君放下酒杯,朝程心瞻看过来。
“您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一锅是烹,两锅也是烹,三锅四锅都是烹。到时候四海澄清之时,魔龙伏诛,若灵龙不足,兴许还要您代管四海呢!”
龙君闻言一愣,随即手指道士,哈哈大笑,
“心瞻醉矣!”
(本章完)
第293章 金龟驮醉,金丹显瑞(书友们端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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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齐鲁大地,尤其是黄海之滨,颇为热闹。
黄海的巨浪排空,临近到岸边,还有那惹眼的龙宫仪仗,沿岸的修行者都看到了。同样被看的一清二楚的,还有那个被龙宫仪仗请进黄海的紫衣道士。
大家都纷纷猜测那是谁。
等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去紫衣道士现身的那座山里拜访,却发现只有一个持伞的守山人。
问及紫衣道士的来历,那守山人却不肯说,只说了自家老爷去了黄海龙宫赴宴,暂时无暇待客。
众人骇然,一个看着起码是中三洗的金丹大修,却叫那紫衣道士老爷,那紫衣道士的修为得有多高?
这种人物,难怪会被请去黄海龙宫赴宴了。
于是齐鲁大地上的众多修者,也就知道了,如今半岛岬角南边的那片山已经有主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名字,叫铁槎山。此山的法禁也是非常厉害,云雾一起,便隔断了所有的视线与气息,于是紫衣道人的身影在这些修士的心中也愈发高大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黄海之滨的众多修士,都有留意铁槎山,想看着紫衣道士何时回来,也好叩山拜访一番。
这里面,又数散修的心思最为热切,他们听说偌大的铁槎山现在只有一个守山人,要是那神通广大的山主回来了,是否可以登山拜师求学呢?
在道士赴海后的第三天,海面上又有动静了。
正是朝霞浮海之时,海上一片金红。
“咕咕——”
几声悠扬清越的鸣叫从深海传来,荡漾在黄海之滨,也引起了众多海滨修者的注意,纷纷放眼往海里看。
“哗——”
忽地,八只巨大的白色鲸鱼跃出海面,激起浪纷飞,白鲸飞出海面后并不下落,就在海面三丈高的位置御风飞翔。
“噗——”
八条巨鲸同时喷出水柱,高有三十丈,在朝阳的照耀下,映显出一片虹桥霓光。
白鲸之后,二十四名鲛人仕女飘出海面,手提琉璃金灯,脚踏异香金莲。灯光与粼粼的霞光连成一片,映得海面上一片璀璨。
提灯仕女之后,又有三十六个螺女,捧螺奏乐。正值清晨,正是涨潮之时,海上起着微浪,螺声与潮声相和,盛大而又悠扬。
乐队之后,有四只金龟,驮着一个青漆描金的云龙纹砗磲肩舆。舆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似是醉了,仰躺在舆上,一手握着麈尾,搁在胸前,一手垂落在舆外,挑着酒壶,狂态尽显。
舆上之人正是穿一身紫衣道袍。
在舆驾后,七十二名护卫殿后随行,个个骑着高头的七彩鳞马。这坐骑马身蛟尾,遍体披鳞,四蹄踏波,在海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马上的骑士身着绯锦袍,外披金漆甲,头戴凤翅盔,脚踩乌皮靴,腰缠青绿绶带,别龙雀大环刀。
这些骑士手里提的仪仗兵器不尽相同,有缨枪,有金钺,有龙旗,最重要的是龙旗上的字,
「肃静」、「回避」。
「奉敕巡行」、「黄海节制」。
这样的仪仗,微末散修或许不知,但久居黄海之滨的世宗大派子弟一看就知道,这是黄海龙宫的殿前诸班直在护送,等同龙君出行!
这正是:
龙宫盛礼别仙客,
金龟驮醉踏霞归。
若非壶中藏日月,
怎得波涛让驾飞?
那紫衣道士好大的排面!
海上的仪仗让岸上诸修侧目,目光一直跟随着仪仗抵达铁槎山,便见一个红衣巨汉从云遮雾绕的山中飞出,来到肩舆边上,背下了酩酊大醉的紫衣道士,飞回了山中。
随即,便是再度云锁九顶,不见仙踪。
此后月余,时有人叩山请见,不过不知是龙君的酒太醉人以至于山主久久不醒,还是此间主人性僻好静,无论来者是野修散人还是大派子弟,山云从来不散,主人也一直不曾回应,只留下一道饮醉龙宫的仙踪传说与海滨的九顶铁槎山之名。
————
而铁槎山中,程心瞻也确实醉了十天才悠悠转醒。
他与龙君谈天说地,足足大饮了三日,两人都是好酒之人,也都是海量,酒也不知换了多少种,最后终究是龙君技高一筹,把程心瞻给喝的醉倒。
至于被人扶上肩舆仪仗,一路大摇大摆回铁槎山,再到被武青伯接到安置好,程心瞻是一概不知的。
醒来后,听武青伯说起,他才苦笑连连。至于山外求见的人,他自然是不去见,风头已经出的足够,没必要再显摆招摇了。而更重要的是,自打渡完劫就被请到海里,自己都还没有认真参看金丹和法相,包括对石中火的收采与炼化,还有许多事没做呢。
他吩咐武青伯一声,封山锁云,谁也不见,随即就在洞中开始闭关。
第一件事,他神入黄庭,查看金丹。
经过丹劫洗炼后,鸡子大的金丹现在只有鸽卵大,愈发炽白,上面显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鸟首人身像。
金丹周围依旧缠绕铅云,程心瞻估了一下,距离下一次洗丹居然有九十八年!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间隔了。
他再次运转罡风,去吹拂铅云,让他刚提起的心又稍微有所回落的是,罡风对第三次丹劫铅云的效果依旧,铅云靠向金丹的速度还是快了五倍左右。
这样一来,时间就能缩短到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再用《太乙秘法》引雷洗练,还能再快个两三年。
而且程心瞻期待的是距离下一个地支子年,也就是明四百六十八年戊子年,也只有三年的时间了,到时候如能再采一些风露,那就能再度缩短这个间隔了。
而且这一次洗丹的收获也不小,金丹愈发钢坚密实,这除了洗丹劫的功劳,与程心瞻每逢雷雨天都会祭丹入云以《太乙秘法》洗炼也是分不开的。
而《太乙秘法》带给程心瞻的并非只是缩短渡劫间隔,其实更为关键的是提升了金丹的品质与对雷霆的抵抗能力,再加上他的金丹是由上上等的罡煞结成,这才是他敢于缩短劫雷间隔的底气所在。
世间有很多人,在满天下地找寻能延迟劫雷到来的秘法,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金丹根本就撑不过下一次的劫雷。
至于身上的宝物以及肉身和元神都历经了劫雷的洗炼,更上一层楼,这就不多说了。本次洗丹另一个巨大好处是明定了法相和新增了一项神通。
开窍得神通这件事,还是要讲缘法,与道法、秘术、肉身、运道都有关系。程心瞻现在开了近两百窍,但神通也就二十来样,这里面还包括了「心意通明焰」和「玉液炼形」这样的大窍神通。
其实除非是精修某一祖传的小道秘术,否则开小窍得神通的几率是极低的,像程心瞻的这个神通数目在同境里已经是顶天了,这也要归功于他精修五行和涉猎万法。
话说回来,金丹神通在诸多命藏神通里又是一个特殊,因为其本身不属于肉身命藏的范畴,是开辟了黄庭、缔结了金丹后,才有可能炼成的,而且与自己的大道紧密相关。
换句话说,金丹神通是自己独有的神通,而非「他心通」、「顺风耳」这种流淌在血脉里的祖辈传下来的神通。再换句话说,如果你最终的修为足够高,神通足够广大,那么你也可以把独属于自己的这项金丹神通刻进血脉里,成为流传后世的一项命藏神通,但凡后世晚辈开辟窍穴修成了这项神通,那都可以说是你的法统继承人。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人活一世自然也要留下些什么,这对程心瞻而言可以说是他的毕生追求之一了。
他的这项金丹神通与明定法相是同时来的,也因此惊动了黄海龙君,至于神通的名字,他也在龙君当面现取了一个,也即是「精卫衔石」。
这项神通天然厌胜水脉与水族,究其本质,是一项「土克水」的神通,能够以自身的土行法力或者是天地间的土行灵气凝成山岳,填水镇妖,至于凝成多大的山岳,那自然是要看自己境界与对神通的理解了。
如果修者本就精修五行之土,或是对世间的灵山大岳有观想感悟,亦或是再配以土属灵物或是法宝,那神通的威力自然更上一层楼。
还有关键的一点,神通随心施展,无需念咒踏罡,这一点在斗法上就极为便利了。
所以总的来讲,程心瞻对这道神通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当下魔龙肆虐这个局面,这道神通更是来的关键及时。
想到这里,程心瞻又拿出了龙妃姑母赠予的那块方玉。
这样好的一块玉,程心瞻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拿来炼一枚法印,一枚镇压法印。
他观摩过天师印,贯使【镇】字咒,身怀天下第一地煞,又有除魔镇世之志,炼制一枚「主地」、「主土」、「主镇」的法印,是他心中早有的想法。
如今又炼成了一件主土主镇的金丹神通,那身怀一枚法印更是应有之义了。
只不过是一直以来苦于没有合适宝材,所以炼制法印一事也就一直耽搁了。并非是程心瞻没有遇见过好东西,只是他对于这样一枚法印有要求,土行、通灵、高品,这三样只是起码的,还有就是得天生印形之物,少经人为雕琢和打磨淬炼。
也正是这些要求,所以程心瞻一直难找到合适的。
但如今龙妃赠予的这枚方玉,却是很好的满足了他的要求,只需少动几刀,刻出印钮和底款,这印便成形了,后面就是放到窍中时时以法意蕴养就可以了。
意动手动,立说立行,想到这里,程心瞻便动起手来,拿出了自己的刻刀——他只有一把刻刀,一直用着都很顺手,就是投剑山静思长老所赠的刀笔,「开山」。
他左手握印,右手持刀,就在印上开始雕琢起来。这印是极好极坚实的印,但好在他的刀也是极好的刀,加上他在刀上再附以金行法力,只见玉屑纷飞,印钮便快速成型。
他没有雕刻精巧的兽钮、鸟钮或是亭钮,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粗犷的坛纽。小小的坛纽分作三阶,逐渐收拢,寥寥几刀,却透出山岳法坛的形意来,看起来无比的高大。
至于底款,程心瞻也早有腹稿,此刻便题了上去,只四个字,
「山河无恙」。
清扫干净玉屑,这法印便成形了,不需炼以水火,不需篆刻禁制,不需以灵气与法力浸染,这件品质极高的玉印直接就被程心瞻收入黄庭宫中。
于是,他的心神也再次随着玉印回到黄庭宫。
玉印自行飘到了金丹之下的位置,在黄庭宫中与金丹相处的颇为和谐。而金丹在玉印之上,就好像是印钮山坛上供奉的灵珠,仿佛这枚印就该是在这里。
金丹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来的邻居,毫不吝啬,主动涌发出罡煞之气,像瀑布一样垂落,浇灌到玉印上。
程心瞻见到此景,也是会心一笑。
他再仔细看向金丹,便能发现,金丹虽然更加凝实,法光虽然更加纯粹,但是在亮光上,却是比渡劫之前要黯淡不少。
到底是历经了一次天火煅烧的五九雷劫,金丹还是有些萎靡,第一次丹劫之后也是这样,而且那一次因为应对仓促,比这次还要严重些。
这是每个渡完洗丹劫的修士都会有的虚弱期,但是因为并不伤及本源,所以等过些时日金丹就会自行恢复了。
不过这时,看着金丹萎靡的样子,程心瞻忽然想起一事,他记得闻师交给自己玄牝珠的时候说过,说此珠在「玄幽牝母煞」孕生,有「地中金母、煞中木公」之称,能包容万象、催生发物,尤其是对金木之物有奇效,可以用作第二元神、身外化身,也可以放入黄庭之中,修复破碎的金丹。
现在自己的金丹虽然未曾破损,但如此萎靡之态,若是以玄珠蕴养一番,是不是也可以早日恢复呢?毕竟少一个弱点在斗法之中便多一份底气。
于是,他心念一动,玄牝珠便从右眼阴殿中一路下沉,来到了黄庭宫中。
玄牝珠灵性十足,来到黄庭后便自行变化到与金丹等大,飞至金丹旁边,围绕着金丹飞旋,而金丹被玄珠带动,也开始旋转。
于是,两颗珠子,一颗炽白,一颗幽绿,互相盘旋绕圈,就好似太极图中的两个阴阳鱼眼,竟散发出一种玄妙非常的道韵来。
这是程心瞻没能预料到的。
与此同时,程心瞻也能真切的感觉到,金丹散发出的法光神芒正在明显的增长,金丹在迅速的恢复。
果然有效!
程心瞻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下一刻,让他更未曾预料到的事出现了:
本就以寻常五倍速度向金丹靠拢的劫云,忽然又进一步加快了!
(本章完)
月票活动
月票活动
每个月月初的月票活动和舵主群活动都是有的哈,规矩和之前应该一样,明天发个单章再仔细说一下。
所以求一下大家的月初月票啦~~
另外这个月的奖品准备换一把剑,大家有什么想法?
(本章完)
第294章 宝相庄严,大相法道(第一更,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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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牝珠能使洗丹劫提前到来?!
程心瞻大为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玄牝珠被称作「地中金母、煞中木公」,能润泽金性,在传言中还能修复金丹,那如果程心瞻的金丹本身就几近完美无缺,那宝珠对金性的催发可不就得体现在让金丹进一步圆满?
而金丹进一步圆满的结果,就是召来洗丹劫。
这样倒也说得通。
不过为何之前未曾听闻过玄牝珠还有这样的神效呢?如果闻师知道,那在借珠的时候肯定会告知自己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了,此珠出世一共就两颗,夺珠到手的人都是四境乃至五境的大修士,他们的洗丹劫早已渡完了。
所以这些人即便是拿珠子去蕴养金丹,那要么是去除金丹中的杂芜,要么是疗养金丹中的暗伤,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进一步提高了金丹品质,让金丹更结实钢坚些,却是不知道这珠子对洗丹劫还有影响。
就拿程心瞻手上的这颗珠子来说,绿袍老祖是四境,等他到了五境再传给辛辰子的时候,辛辰子也四境了。
至于青城山的那颗,程心瞻听闻师说那颗珠子是用在了青城山的护山大阵上,造就了「青城天下幽」的美名,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拿出来给弟子用。
而且即便是拿来用,这样的重宝,估计也是在四境或是五境大修士手里用吧。另外,即便是给了门中的年轻俊彦,但是依玄门重元神而非金丹的路数,即便是得了珠子,那也定是拿去养第二元神了,而非蕴养金丹。
或者说,青城山知道,但不曾对外透露?
程心瞻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转瞬又都将其抛诸脑后。不管别人如何,反正自己是真切得了好处,日后还给闻师的时候,也说上一声就是了。
他看着金丹与玄珠似太极般盘旋绕圈,只觉得分外和谐,此时再看铅云,向金丹靠拢的速度又快了一倍。
十年,十年之内便要渡第三次洗丹劫。
程心瞻对这个速度很是满意了。
而且看着玄牝珠与金丹如此相宜,程心瞻心中又蹦出一个想法:施展金丹法相的时候,是不是可以以玄牝珠为法相灵体呢?
法相这个东西,是大道神形,其根本是用来明定道志和参悟法意的,当然,也是可以用来体悟神通和斗法就是了。
使用法相斗法,最大和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大】了。莫要小看了这个【大】,世间斗法,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大】、【快】、【坚】这几个字。
至于四两拨千斤这种事,就像是越境杀敌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千斤必然碾压四两。当然,如果在小的情况,却占了【快】和【坚】,那又是两说了。
而且法相之【大】,不是虚浮幻术,是真真切切的【大】,这法相神形一【大】,力道就大,对天地灵气的调用就更多,能施展的法术威力就越大,如果再配上一个能大小变化的法宝,那法宝能造成的杀伤也就更大。
所以在三境乃至四境的战斗中,法相是一个极为关键的手段。
法相自然是越大越好,但是这种【大】,又不是平白得来的,是根据修者的道志、神形、金丹、法统、法力,等等一系列因素决定的,这种【大】,是在明定法相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好了的,日后任凭境界再高、法力再深厚,法相之【大】也是不会再变化的。
法相之【大】,有四个坎,三十六丈、六十四丈、八十一丈和百丈。
三十六丈以下的不入流,也被称作「小法相」,多是侥幸的散修一朝开悟,程心瞻跟这些人基本没打过交道,所以也未曾见过。
三十六丈到六十四丈之间的算是登堂入室,也是世间的大多数,称作「人法相」,一般的大派子弟和有名的魔教头目就是这个成就。比如他见过的杨玄腊的青面水夜叉法相、白无常的翻牙猛鬼法相、杨应山的林海蛟王法相,都在这个范围内。
六十四丈到八十一丈就堪称少见了,称作「地法相」,一般是大派道种、世宗嫡传才有可能缔结。比如宗里傅师的雷部陶天君法相,高有七十九丈,神威如岳。武当山刘古泉的真武法相刚过了六十四丈坎,也能称上一句难得。
至于辛辰子的飞天蜈蚣法相长有八十多丈,这个肯定是不算数的。法相里有一句话,叫「虫不算长,鸟不算翼」,虫长和翼展通常而言是要打个七成的折扣,所以这样算下来,辛辰子的法相威力算到人形上,也只是在三十六丈到六十四丈这个区间里。
至于八十一丈到百丈这个范围里,称作「天法相」,那光是世宗道种出身也是很难明定的,非得是身怀一点运道才能达上。程心瞻知道的也就是董副教主的南方丹灵真老法相,便是刚好八十一丈,踏足这个领域。
百丈之上的,称作「道法相」,那就真是凤毛麟角了。程心瞻亲眼见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句曲山掌教,承初真人的碧霞元君法相,高有一百零八丈,当时在围攻三尸岛的一众法相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而程心瞻的鸟首人身镇世法相,是一百二十八丈。
说上一句举世罕见,不为过。
法相自然是越高越好,但是这里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法相灵体的维持。
法相灵体有两种,一种叫气体,也叫气相,另一种叫宝体,也叫宝相。
前者是绝大多数,就是以金丹为神,以法力为骨,以天地灵气为皮肉,结成的法相。这种法相的维持就是要看自身法力的深浅了,前面说,境界高低影响不了法相之【大】,但是却能影响法相外显的存世时间。
对于这种,以程心瞻当前的三境法力,显化一百二十八丈高的巨型法相,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第二种就难见了,仍旧是以金丹为神,但却是以先天灵宝为骨肉载体。
先天灵宝四个字,足以让天底下的绝大多数修者望而却步了。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先天灵宝不一定最强,但最强的一定是先天灵宝。从这句话里也就能听出先天灵宝之间的差异之大了。
先天灵宝,顾名思义,就是未经后天炼制,天地自行孕育成形的宝贝。
不过龙生九子尚且子子不同,这先天孕育的宝贝之间的差别也很大。就说先天灵宝里最常见的珠子,有的珠子能定海,能演化诸天,成为黑虎玄坛元帅随身的宝贝。而有的珠子只能定住肉身不腐,是凡间帝王热衷搜寻的宝物,以便下葬时含在嘴里,图个长生之梦。
当今天下,视后天法宝中的仙器为最高等,像定海神珠这种先天灵宝,只会存在于传说与画像中,没几个人见过。像后者,譬如定尸身的雮尘珠,其实也不多,在修行界里也颇为稀罕,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用来当作炼器的一抹灵材辅料,其实也是不错的。
而能充当金丹法相载体的,定然不能是太差的先天灵宝,至于到底需要多好的,也确实没个界限,只得试过才知道。
玄牝珠是天地自行孕育成形的珠子,自然也是要归于先天灵宝的,不敢和定海神珠相提并论,但是比雮尘珠肯定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程心瞻想试一试,但是转念一想这还是在海边,水族大神通者对自己的法相气息太敏感,铁槎山阵法也不一定能锁得住,于是他决定还是等远离了海边再试。
金丹看过了,程心瞻再取出葫芦。
究其本源,这葫芦也是个先天灵宝,但是这种皮厚肚空的法宝,肯定是不适合做宝相的,而且行属上与程心瞻的法相也不搭。
但是每个先天灵宝都是有先天法韵在的,就比如没什么大用的雮尘珠,如果持有人的悟性足够高,灵感通明,说不定也能领悟出一丝【宙】的法意出来。
玄牝珠属土,能催金发木,赤瘿葫芦属木,先天法韵便是「生火」、「容火」、「引雷」,是一个克火且生火的宝贝。
石中火是何等凶猛的火,但进了赤瘿的肚子也没能翻起什么浪来。
他把念头探进葫芦里,便发现葫芦里的火焰结界又多了一道,正是石中火的气息,有了这道结界禁制,往后即便是葫芦肚子里的石中火消耗一空了,但只要渡入寻常火属法力,这葫芦也能将其转为石中火。
先天灵宝总是有些不讲理的先天禁制,后天禁制就是修者观摩先天禁制所模仿创造出来的,但是总有很多先天禁制,是从来没见过的,也是模仿不来的。
随嘴感叹了一句,他便摄取出了一丝石中火,慢慢观摩着,炼化着,体悟着。
丙火霸烈,丁火温吞,离火好动,紫火阴燥,这道石火又有着怎样的特殊之处呢?
炼化石火的同时,他不免又在想,自己以空中火入道,现在又得了石中火,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得到木中火呢?三火合一,那就是三昧真火了,是可以媲美太阳真火的顶级法火。
(本章完)
第295章 心瞻不瞻,心舒不舒(第二更,月初
第295章 心瞻不瞻,心舒不舒(第二更,月初求月票)
明治山上,无忧洞前。
小潭边上,三棵松树呈品字形矗立,在树下摆着两张竹制摇椅。
其中一个摇椅上躺着一个扎着丸子道髻的少女,她抬头望着天,那对好看的碧眸此刻显得有些茫然,玉琢似的双手,此时纤指如缠枝兰草,无意识地绞弄着道袍。
心舒心乱如麻。
师兄给自己找来了一个姑姑?
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姑姑在世?
自己的姑父竟然是什么黄海龙君?
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动过脑筋的心舒只觉得脑中现在是一片浆糊。
自己几乎要忘记身世了。
心舒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其实就是忘记身世。
她不愿意回忆起父亲的满身伤痕,不愿意回忆起父亲将自己托付给静松道长,然后绝决回头的样子,她甚至不愿意回忆起在记忆中连面容都早已模糊的母亲。
她知道自己很懦弱,但是每次一想起来,她就会揪心的疼,这远比蜕皮还要疼。心舒怕疼,所以她不愿意再想。
她宁愿把自己想作是三清山的一个道童,自己不叫顾沁,自己叫心舒,偶遇见了师兄,然后来到明治山,再遇见了师尊,在竹林松海中安安静静、无忧无虑的修行,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最喜欢、最梦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几十年不出三清山,几十年不出明治山,她也从来不觉得烦闷,她甚至觉得三清山是一个梦,只要自己走出去了,这个梦境就会破裂,回到现实。
她很害怕,害怕一旦回到现实,见到的可能就是父亲的尸体。
可是现在,有一个消息传入了平静的明治山,就像是一块石子,砸进了心舒平静的心湖。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姑姑在世。
所以,心舒听见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心慌。
原来,三清山还是一个梦,自己是一条绿螭,有姑姑在世,那自己的父亲确实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自己的母亲,也是因为生下了自己而伤了气血,折了寿数,早早亡故。
“你要是不想认亲,我让外事院回绝了就是了。”
温素空看着徒弟一脸愁容的样子,心中一疼,便出言劝道。
另一个摇椅上躺着的正是温素空,因为要盯着小徒弟修炼,所以她搬了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温素空是叫心舒去藏竹碑那点卯修行的,但或许是藏竹碑那太清寒幽静,这小徒弟待着容易紧张,又或许是那座碑让她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以至于总是神情恍惚,听不进去讲。
温素空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搬来了湖边,反正只是讲道指点,于温素空而言在哪都一样,只是多一把椅子的事。
搬到此处后,果然就好了很多。
在温素空的严厉敦促下,心舒的修行可比程心瞻在时不知快了多少倍。加上龙族修行是得天独厚,不需寻罡煞结丹,只需把本身的螭珠炼去铅华杂芜,便是金丹境。
到如今,不算龙种的肉身战力,光是在内丹道上的修行,心舒也到三境了。
而让温素空很不满的是,正是心舒修行突飞猛进的时候,也是自己带徒弟很有参与感的时候,却是传来了一个自己也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打破了山中的岁月静好。
不过要说一开始温素空还不知道这消息是好是坏,但已经七天过去了,她看着小徒弟现在的样子,她已经有所判断,这就是一个坏消息。
心瞻是怎么想的?自己为他取一个瞻字,他哪里做到了?心舒原本是做到了舒字,可被他这么一搅弄,也没了!
温素空有时候想把大徒弟叫回来骂一顿,如果不能解开心舒的心结,那就不要再给她添新结,如今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认个龙君姑父就能把顾逸救出来了?顾逸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谁允许他让黄海龙妃上门认亲的?
心舒当真会因此开心吗?
但是温素空心里这股无名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因为谁也不是心舒,谁也不知道心舒在得知世上有亲人后到底是喜是悲,谁也无权替她瞒着,谁也无权替她做决定。
包括温素空自己,当消息传到明治山的时候,自己思虑了半天,不也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吗?
温素空又暗自叹了一口气,劝慰并非是她的长处,但是她可以保证,谁也不能勉强到自己的徒弟,只要心舒不愿意见,黄海龙君也进不了明治山!
此刻,对于温素空的询问,心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真的不想见一见这个可能是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与族裔吗?
看着徒儿脸上浮现出的痛苦与纠结,温素空再度一叹,语调再度放轻了不少,
“没关系,我们慢慢想。”
不过这时,温素空便看到小徒弟呆呆望着天空的碧眸里一下子有了神采,像是来了一阵风,一下子吹走了她心中的烦心事。
温素空没有回头,这是她的明治山,方才是心思都放在小徒弟身上了,现在念头一动,自然就知道来的是谁。
这个没头脑的孩子,是烦心事的始作俑者到了,还那么开心。
她心道。
不过她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着,但不妨碍她自己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露出笑容来。
“师尊,您也在这。”
整理完劫后所得,便立即回山的程心瞻落到无忧洞前,却看见温素空也在,忙上前行了一礼。
看着大徒弟来到面前,温素空脸上的笑意想止都止不住,问道,
“你在黄海做什么了,把龙君都惊动了。”
对师尊和师妹自然没什么好瞒的,程心瞻直接就说,
“渡过了二次丹劫,明定了法相,因此惊动了龙君。”
闻言,温素空嘴上的笑意更加止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为师上一次洗丹后,让外门开山收徒,这才招了你进来,如今我下一次洗丹劫还未到,你却是已经二洗了,照你这个速度,岂不是要和我一同七洗了?”
程心瞻憨笑,
“那应该没有师尊快。”
温素空闻言强忍着笑,随即看了一眼一下子鲜活起来的心舒,立即又把脸给板上了,
“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做这个大师兄做得倒是很有自觉,心舒的家事你也敢插手做主了!”
程心瞻闻言一愣。
温素空继续道,
“谁准许你让龙宫的人跟着傅长老回山认亲的?谁准许你在未把事情向宗门说清之前就让龙宫的人上门的?你如何知道心舒想不想认这个亲?”
程心瞻闻言再惊,失措看向心舒。
“你若是被龙君所迫,为师不怪你,但你要是未经仔细思虑就应了下来,那为师就要罚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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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个儿童不想要一把剑。
尤其是一把很漂亮的剑。
是的,本月月初的月票抽奖活动奖品就是三把非常漂亮的剑,我选择的是木行法剑,唐剑制式,「东华青枢」。
因为这把剑太漂亮,价格也很是昂贵,所以本次月票抽奖奖品也只有这三把剑了,祝大家好运。
而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把昂贵的剑,是因为我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这和我心中的「东华青枢」几乎一样,实在是太巧了。
法剑的细节描述可以参见【第二百四十二章灾疠衰风,东华青枢】,大家可以回头翻看,吻合度非常高。
实拍图见此句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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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96章 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月初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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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师尊责罚。”
“不要责罚师兄!”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程心瞻看向心舒,一回来就被师尊劈头一顿训,他是有点懵的,但随即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是了!
自己做错了!
自己确实是以长兄为父的大家长心态替师妹认了这桩亲。
这几十年来,好似自己说什么,师妹就做什么,虽然一涉及到修行,师妹就总会偷懒,但是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或许,师妹已经习惯由自己做决定了,自己也已经习惯替师妹做决定了。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师妹需要这样一个亲戚,他就替师妹应下了龙君的探亲。
但这样的大事,自己确实应该先问问师妹的。
现在龙宫的人已经来了,师妹会不会骑虎难下呢?认了,或许心里难过,想起旧事,不认,会不会传出不好的名声?会不会使得龙宫与师门交恶?
她心里一定很纠结吧。
顾心舒则是着急地看着师尊,心想着好几年了,师兄这才刚回来,要是又被罚去凿壁抄经几个月,然后师兄领完罚又要出门了,自己岂不是见不到师兄两面?
再说了,自己也不是不想认亲,就是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面对,现在师兄回来,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怯了。
温素空看着这两个徒弟互相爱护的样子,心里本就不多的气也是尽数消弭,她看着程心瞻,又叮嘱了一句,
“在修行上,为师已经没有太多可教你的了,要说处事上,为师或许还不如你。但是有一句话,为师近些年来时常品读,总有所得,可以与你共勉。”
“师尊言重了,师尊请讲,徒儿恭听。”
温素空这话说的程心瞻都有些惶恐。
温素空便道,
“慎重者,始若终,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
程心瞻一听就知道,这是东坡居士的原话。
温素空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弟子,甚至未来有可能是明治山成就最高的弟子,认真道,
“其实要说慎重,为师远不如你,为师也知道你以「谦慎」为斋号以作自警,但是好话多说几遍,总不会是坏事。
“勇猛精进从来不难,徐行守拙方见真功夫,你师尊我早年就吃了很多勇猛精进的亏,到近些年才收心养性。
“而之所以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见你上一次在一众长辈高修的推拥下,稀里糊涂的要做什么地仙之师。这一次又是在心舒长辈的劝说下未与当事人商量就私自答应了认亲。为师认为,这两件事是有失偏颇的,失了你长久以来所坚守的「谦慎」。
“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为师修行路上犯的错比你可多得多了,想要抓住你的一点过错也不容易,跟你说这些话,也是希望你无则加勉,有则改之。至于罚,那就算了吧。”
说到最后,温素空的脸上已经是再度浮现出笑意。
而程心瞻听着则是大有感触,躬身而拜,
“承蒙师尊点拨,弟子豁然开朗矣。”
温素空点点头,便道,
“坐吧,说说这事怎么处理,你也给你师妹讲讲她那姑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是这里只有两把椅子。
这时,白庸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变了一把椅子出来,朝程心瞻施了一礼,随后往地里一钻,又悄然消失了。
程心瞻笑了笑,坐了上去。
随即,他便把自己入龙宫之后的事给师尊和师妹都说了,主要是给心舒讲清楚了为何她不知道有这么个姑姑,以及当初蜀中伐蛟时她的姑姑为何没能及时救援。
说完这些,她又把龙妃托付的漆弩拿了出来,递给了心舒,
“这是龙妃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防身用。”
这把楚弩螺钿涂漆,明明是杀伐利器,却偏偏做得大气而精美,十分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心舒看着这弩,自然也很是喜爱,接过来细细的看,她看到了弩机上的螭纹,用手摩挲着。
程心瞻见状便道,
“龙妃上岸不是小事,没个一年半载动不了身,前几天过来的人只是打个前站,咱们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见了,再知会黄海一声了,不急。”
心舒抱着弩,轻轻点头。
“我这还有一个好消息。”
程心瞻说。
“什么事?”
温素空问,方才经过程心瞻的一番解释,她对那位龙妃也有所了解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从龙族大着肚子还愿意折腾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顾伯父应该还在世。”
他话音刚落,旁边心舒身子便是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程心瞻。
温素空也一脸肃容看过来。
程心瞻点点头,继续说,
“这些年,我在西康待的多,也略有薄名,和玄门弟子打交道比较深,有旁敲侧击问过这方面的事情。
“当年顾伯父被玄真子抓走时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并无性命之忧。而且峨眉的人发现「天风松雪」不在顾伯父的身上后,还盘问了许久,无果。随后又想让顾伯父在荀兰因的庆典上奏乐,也是未能得偿所愿。
“而蜀中玄门历来有一个传统,对于活捉的妖魔,当然,只是他们自己认定的妖魔,若是四境的,则会在西蜀以外的地方,找一个秘密所在镇封,留于后人试剑扬名。若是三境的,则会被关押进蜀西天台山上的锁妖塔里,作为门人弟子的试炼之地。
“而峨眉派是这个传统的创建者和坚守者,我打听到,那一次蜀中伐蛟,被活捉的三境蛟龙,都被关进了锁妖塔,也包括顾伯父。”
有一句话程心瞻没说,没活捉的以及二境以下的,自然是都已经被取角扒皮,制剑做鞘了。
而顾心舒之父顾逸,虽然在蜀中有逸仙、乐仙之名,但这和雷威大师被称作雷仙、琴仙一样,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在声乐上的非凡造诣为人称颂。
或许也是因为太过沉迷于声乐与发妻早亡的悲痛中,顾逸应该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在修行上,以至于在被抓之时,只有三境金丹的修为。
只不过是顾家的龙血格外纯正,所以即便是顾逸境界并不算太高,但寿元也是格外的悠久,很早就扬名了。
但是当时为女儿拼死断后的顾逸,作为一条成年绿螭,爆发的战力几乎与四境媲美,这才引来玄真子注目,被生擒了去。
“你是说,顾逸现在在锁妖塔里?”
温素空问。
心舒也是愣愣看着程心瞻。
程心瞻重重一点头,这是周轻云亲口告诉他的,他也在与许多进出过锁妖塔的玄门子弟闲聊时,旁敲侧击验证过。
“有最近才进出过锁妖塔的人告诉我,自那次伐蛟后,塔内常闻击墙悲歌之声。”
听闻此话,心舒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在西康有些名望和人脉,一直在策划着能否找机会亲自进一趟锁妖塔,看上一看,想的是亲眼见到伯父了再回来告诉你。
“但如今忽有龙妃认亲之事,加上我也要回宗把龙妃托付之物转交给你,索性就此时先把此事告知于你,让你安个心,等过些日子,我会再回西康。”
程心瞻道,他伸手替心舒抹去泪水。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在魔道两方进入对抗态势后依旧选择留在西康的原因。
顾心舒愣愣看着她的师兄,随即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把抱住了程心瞻,在他的胸口大声哭了起来。
顾心舒这一哭,似乎是要把这几十年来深藏于心中的恐惧、害怕、思念、仇恨,一股脑都要宣泄出来。这似水做的玉人,两行泪水成股的流,在下巴尖上汇聚,然后滴落在程心瞻的胸襟上,很快就把程心瞻的胸膛给染湿了一大片。
倒也不愧是蛟女,她这惊天动地的一哭,明治山上马上就起了阴云,小雨淅淅而落。
程心瞻没有动弹,只是伸手轻轻拍着心舒的背。
而心舒这一哭,足足哭了有两刻钟,哭到最后,声音逐渐小了,但脸上却是慢慢晕染出红霞来。
等抽泣声彻底消失,心舒脸红的像火烧,随即像受惊的兔儿一样从程心瞻身上弹开。
天上云收雨霁,阳光明媚。
温素空见状,神情也放松下来,面带笑意,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有办法,一切就都好说。
不过这时,她又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还在埋怨大徒弟若是不能给小徒弟解开旧结,那就莫要再添新结,却是没想到,这大徒弟已经是不声不响的就已经在解旧结了!
温素空心里有些尴尬,但是到了她这个境界,早已修成不显山不漏水,哪会像小徒弟那样,抱一下师兄就脸红成杜鹃谷的似的。
“咳咳。”
想到杜鹃谷,温素空轻咳了一声,
“我听静远说,济虎被你喊去西康了?”
温素空口中的静远正是杜鹃谷谷主常静远,也是一位坤道,是温素空的好友。而冯济虎在杜鹃谷自然是木秀于林的存在,他的医药境界比他的内丹境界高多了,被常静远关注着也很正常。而且师门里谁人不知,冯药师和程经师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了。
程心瞻点点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温素空闻言则道,
“如果你要救顾道友,需不需要宗里派遣更多的人过去?”
程心瞻摇摇头,
“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一人足矣。”
温素空闻言点点头,又上下看看程心瞻,忽然道,
“既然明定了法相,你该是要养仙芽了吧?”
程心瞻闻言连点头,他回山一趟,除了给师妹把弩送回来,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求一下养仙芽的法门了。
温素空“嗯”了一声,撂下一句话,
“等着。”
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程心瞻知道师尊是去藏竹碑地底密洞里取法门去了,便耐心等着,此时,他再去看心舒,却见她依旧死死低着头,脸上的红一点没褪,还是冒着热气。
“多,多谢,师兄。”
心舒虽然是在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师兄在看着自己,她头也不抬,只是低声道着谢。
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除了在相识不久后猜到了自己姓顾,师兄从未再问过自己一句身世上的事,但时至今日,师兄竟然都已经打听到了父亲的下落。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熟悉感,怎么像是回到了刚治好阴虚喉痹的时候,说话还结巴起来了。
他摇摇头,
“你连鳞都拔给了我,还说什么谢字。”
心舒闻言,脸更红了。
不一会,温素空便回来了,不过她在看见心舒还是一副杜鹃的样子后,便朝程心瞻道,
“心瞻,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她便往山南的悬崖边走去。
程心瞻不知道师尊有什么话还是不方便在师妹跟前说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应了一声就跟上去了。
师徒俩在悬崖边站定,温素空便说,
“按山里的规矩,你既然决定要养仙芽了,那我在授法之前有几句照例的话要同你说。”
“师尊您说。”
程心瞻答着。
“你可还是童子身?”
温素空问。
程心瞻恍然,原来师尊要问的是这个,难怪要避开师妹呢。这在修道人之间是很正常的交流,就像是再问你今早摄紫了没有,只是师妹现在道心尚幼,听到这样的话那不知要脸红多久呢。
他自是坦荡的答,
“是。”
温素空又道,
“养仙芽的话,自此到婴成,都不能行房,仙途艰难,若是这期间有什么意外,那你所在的这一支血脉便是无后,你可想好了?”
程心瞻闻言更是干脆利落的点头,
“弟子已经想好了。”
温素空点点头,对程心瞻的回答也不意外,手一抬,掌心光华一闪,变出一卷竹简,递给了程心瞻,
“这是《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的真本拓印本,也是我们明治山乾道世传的养仙芽法门,看完烧干净就是。”
程心瞻称是,两手接了过来,这种不涉及咒、符、图、意的法门,用这种竹制或纸质的拓印本是最为简单方便的,阅完即焚。如果是咒术的话,载体就要麻烦很多了,效果也不如母本,而且也不是看过就算了,还要时时拿出来温习,程心瞻随身携带的《广成敕虚随心咒》母本,他到现在还时常拿出来反复的揣摩。
把法门交给程心瞻后,温素空又道,
“既然回来了,就多待几天,带你师妹玩玩,这些年她的修行堪称刻苦,现在出了这桩子事,她心神大起大落,不适宜修行,刚好放松放松,还有认亲的事,你再探探她的想法。
“至于你,在西康那边也要小心,欲速则不达,凡事三思而后行,最重要的,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程心瞻躬身称是。
温素空笑着点点头,便消失在原地。看来在心瞻走之前,她是不会再过来此地敦促心舒的修行了。
程心瞻拿着竹简,不禁感叹,
“师尊循循然善育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遇此良师,是我的造化。”
(本章完)
第297章 寻医求治,望闻问切(5K字,月初求
第297章 寻医求治,望闻问切(5k字,月初求票~)
西康。
两道流光出了蜀,一路往西康而去。
“南麟,你说的那个怀朴大师有没有那么神,我身上这火煞之毒,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师尊给我想了不少办法也没去掉,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人,能行吗?”
说话的,看面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些瘦,生一对大眼,眸子乌黑有神,五官也算俊俏,可是偏偏天生一张黑脸,像是被草木灰抹过似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足有两尺高的紫皮大葫芦。
“哼!”
对于他的质疑,他的同伴冷哼以对。
这是一个女子,二八芳华,一身红衣,飒飒英姿,眉心处还别出心裁的画了一点朱砂。此时听闻黑脸青年的话,她脸上浮现出些许恼意,
“什么名不见经传,那是你见识少,坎离山观玄观的名头你也没听过?怀朴大师医家圣手,尤其是善调养补虚,这几年治了多少人的暗伤旧疾,名传西康。
“咱们蜀中的医师我还不知道吗,擅长的都是医元神、稳魂魄这些,再者就是接胳膊接腿,哪里懂什么调养。
“之前大师游历西康采药,神踪无定,近三年才归山坐观,现在每月只初一、十五两天放号,我是和大师熟识,这才插号带你过来的!”
说到这里,女子脸上的神情又变得骄傲起来,随即又把眼一瞪,
“你要是信不过,咱这就停步,你回你的岷山剑阁,我去康南找师尊去,你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黑脸青年闻言连陪笑,急说,
“我错了,是我说错了,多谢南麟费心,过会一定请大师好好给我看看。”
女子也未曾真生气,听这青年服了软,便转嗔为笑,说道,
“亏你从岷山剑阁回来,还知道给我带一张李前辈的题字署款,也不枉我为了你给怀朴大师送去急信,求他破例出关。”
黑脸青年挠头憨笑,
“我自是知道南麟喜欢什么的,更何况那是我自家师姐,莫说什么题字署款,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定都给你讨回来。”
“不要,张口多了就令人生厌了,我得了李前辈的题字署款,已经是心满意足。”
女子听了黑脸青年连摇头。
不过,女子知道,自己其实是说了一点的假话的,自己得了题字署款,确实是极为欣喜,但是也觉得稍微有一些美中不足,那就是题字的内容。
那张由尉迟从岷山剑阁带回来的条子上,分明只这样写着几个字:
「光大玄门。——李英琼」
怎么说呢,字确实不是很好看,这可能和李前辈独善剑道有关,一剑在手,群魔辟易,自然不需要符箓。既然未曾涉猎符道,那控笔有所生疏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个自己并不是很介意。
再者说了,这字迹即便是歪七扭八的,但是上面气冲凌霄的剑意依旧扎目,不负紫郢剑的响亮威名。
就是这个题字内容本身,「光大玄门」,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前辈对后辈的期许嘛,要是没有对比,自己肯定也乐滋滋的反复诵读。
可凡事就怕对比。
女子此时不由想到周前辈给师妹兼闺中蜜友吕灵姑的题字:
「灵台长明光映月,慧剑无锋亦斩魔。——周轻云」
字迹仿佛云泥,内容本身也差距太大,怎么人家的看起来、读起来就让人耳目一新呢?而且人家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一看就很走心啊!这是寄托于个人的、教人内外兼修的,也很有深意和韵味。
女子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亲手把字条交给灵姑的时候,好友是何等的喜悦,差点都要幸福到晕了过去。
灵姑说,这行短句里有自己的名字「灵」在,而且「慧剑」正是出自同姓吕祖的典故,周前辈怎么会如此用心!
而且女子还知道,这行短句自此成了灵姑的座右铭,她还在自己的剑鞘和衣带上都绣上了这行短句,连字迹都分毫不差。
当时可是羡煞了自己。
现在自己虽然也是有了,可怎么就是「光大玄门」这四个字呢?
这一看就是不假思索的套话嘛!
要是自己把这四个字绣到剑鞘和衣带上,那别人看到了恐怕还以为是盟里新发的制式衣具吧,当然,还不能用原字迹……
女子不知道那位李前辈当时写这个条子的时候是不是随手就落笔了,但是周前辈给灵姑题字的时候,自己是在场的,亲眼见到周前辈是认真想过的。
而一旦起了这个心思,女子就会反复的对比,越对比,心里的落差就越大,越发的不得劲,以至于她不由这样想:
要是没收到这个条子就好了。
女孩子的心思变得快,才换上笑意的女子一下子又沉下了脸,白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便恨恨一跺脚,化作剑光迅速远去了。
尉迟真焱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无辜的抓抓脑袋,随即也化作剑光跟上,
“南麟,你等等我!”
————
两人一提速,很快就到了坎离山前。
此时已到惊蛰三候,豫章一带生机萌发,春雨如丝,但西康这边还是大雪纷飞。这正是:
十万里河入汪洋,九千仞岳上摩天。
西风北雪寒冬里,东望江南已春年。
神州辽阔,可见一斑。
虽然是大雪如席,可坎离山有风雪吹不散的五彩云霞环绕着雪顶,还是非常好认。
“咦,南麟你瞧,那雪山顶上还长了一片松林,好翠的松。”
尉迟真焱指着山顶上的几片绿色道。
虞南麟听着白了他一眼,不想接话,随即转头对着那片绿松,朗声道,
“狮君,我与怀朴大师有约。”
于是,尉迟真焱便见那雪顶上亮起两点金芒,像是两个大灯笼照过来。不过金光只是一闪而逝,马上就看不见了。
“那山是活的!”
尉迟真焱激动的告诉虞南麟。
虞南麟还是不想说话,拉着尉迟真焱飞入了云雾中。既然大家都叫他黑孩儿,黑有原因,孩儿那肯定也是有原因。
两人安然穿过大阵,落到观玄观前。
“玄之又玄,云上坎离参玄境。妙而愈妙,炉中龙虎叩妙门。嘿,口气不小。”
尉迟真焱读了一遍门柱上的楹联。
虞南麟还是不理他,高声通报,
“怀朴大师,青城山虞南麟求见。”
马上,观里便有回应,
“请进。”
于是两人进了观,只见一个麻衣道士手捧暖炉,端坐在观中。
“怀朴大师。”
虞南麟打了个招呼。
“虞道友,还有这位道友,请坐。”
冯济虎笑着说。
两人落座,并由虞南麟代为介绍,
“怀朴大师,这位是峨眉山飞雷岭「紫髯飞雷」李元化之徒,尉迟真焱。”
尉迟真焱拱拱手,
“见过怀朴大师。”
冯济虎也还了一礼,
“尉迟道友,有礼了。”
虞南麟马上进入正题,
“大师,此番打扰您清修,就是为了尉迟。”
冯济虎点点头,
“我已收到道友的传信,你在信中所说,这位尉迟道友是母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火煞之毒?”
虞南麟与尉迟真焱都连连点头,前者道,
“尉迟,你自己与大师说吧,可千万说清楚,说仔细了。”
尉迟真焱点点头,看向冯济虎,可是他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见状,冯济虎便道,
“那尉迟道友,你便先说说你这火煞之毒的来源吧。”
尉迟真焱点点头,反正自己的身世在蜀中都人尽皆知了,也无碍再说一遍,
“我生在滇文野人山,母亲怀我时恰逢赤星坠地,落地后砸进地脉火穴里,形成了一道「地火天星煞」。煞气弥漫,我母亲当时离坠星地近,吸了一口煞气,染到了我身上。
“师尊说我是因祸得福,成就玄煞火脉,不过我修行起来是挺快的,炼化地煞也很快,但是也落下了毛病,体内攒着先天火毒,时不时就要发作,发作起来是疼死个人。”
冯济虎面色有些凝重,又问,
“令堂当时是几个月的身孕?”
尉迟真焱闻言稍有沉默,之前倒是没有人问起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太想回答。但是想到南麟专门为自己跑这一趟,他还是如实说了。
“七个月,我是早产,被村里人剖出来的。”
尉迟真焱答着,心里不禁一抽,因为听师尊说,自己的母亲当场就死了,而他,也快死了,更是因为全身漆黑而被当作怪胎,要拿去烧死。
冯济虎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又问,
“平日里发作时候的症状是什么,咳吗?”
“咳!”
虞南麟抢了一句,
“他都快咳死了,刚才在锁妖塔里,我们去提审一个魔头,他忽然就发作了,那个魔头趁机动手,我们险险逃出来。”
尉迟真焱脸一黑——但幸好他的脸本就很黑,所以也看不出来,他似乎觉得因为自己导致虞南麟差点落入险境有些丢脸,便解释了一句,
“那魔头是赤心教的,能操弄心火,他暗自对我施法,勾动了我体内的火毒,这才发作了。”
而冯济虎在听说锁妖塔三个字后,心中一动,不过他暂时按下,还是仔细观察着尉迟真焱,并继续问起病情。
“咳的时候,肺疼?”
尉迟真焱听着连点头,
“很疼!”
冯济虎继续问,
“有没有呛感,喉窍和鼻窍有没有灼烫感?会失声吗?”
“有!都有!您真是神医!”
尉迟真焱激动起来,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道士和以往见到的那些医师真有些不一样。
冯济虎点点头,见这人对自己的医术已经比较信服了,便也懒得去猜了,毕竟费心神,而且万一猜错了还很坠名声。
对待病人冯济虎还是很有经验的,像这种久病无治的,见到医家,会有倦怠感,压根不相信有人能治好,所以如果一开始就细问起来,病人常常是敷衍回应,这也不利于对病情的判断。
尉迟真焱一进观里,他的神态步伐都落在冯济虎的眼里,冯济虎自然也能判断出来,尉迟真焱无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只简单问两句,加之自己的观察判断,便开始下结论,从而震慑这个病人。
冯济虎的手段起效了,所以此刻他便从容张口,开始询问,
“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不舒服?”
尉迟真焱此刻已经是心悦诚服,自然是积极配合,有什么答什么,
“发作的时候手脚发寒,耳朵有些麻……”
冯济虎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尉迟真焱快速倾诉着病症,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说完之后,就眼巴巴看着冯济虎。
“看一下舌苔。”
“啊——”
“再号一下脉。”
尉迟真焱拉着蒲团挪到冯济虎身边,伸出了手。
冯济虎号了一会,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尉迟真焱眨眨眼,
“大师,还有救吗?”
尉迟真焱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说这病根死不了人,但是真疼呀,小时候就疼,现在都到三境了,还是疼,而且就怕斗法的时候发作,那就真要了命了。
从小到大也见了不少名医,但是就这个给尉迟真焱感觉是最靠谱的,好些人一听说是先天火毒,就啥也不问不看,亦或是随便问问,就拿出一葫芦丹丸就让回去吃,好像他那葫芦里的药能包治百病似的,当然,吃了也是一点用没有。
冯济虎点点头,
“不难治。你这是火煞入体,伤了肺和肾,所以才会咳嗽和耳麻,要调养一下,补金润水,压制火性。另外,有些煞气淤塞了脏腑联通到四肢的经络,所以你才会手脚凉,这地方的火气要化开。只有一个小问题,就是这些煞气和你的脏腑经络纠缠的太紧,不能速拔,要徐徐地化,起码要三五年功夫才成。”
冯济虎心里有了谱,这其实跟心瞻的真煞冲穴有些像,不过这个尉迟要幸运的得多,或者也是不幸,他的母亲为他阻隔掉了绝大多数的煞气,而七个月,也是刚刚够他活命的月份。
而尉迟真焱闻言大喜,连道,
“不慢了,不慢了!”
冯济虎点点头,
“我给你开一道方子。”
说着,他便拿出纸笔,便笺浮在空中,冯济虎一笔一划写起来,而尉迟真焱就在旁边看着。
「清火镇煞汤」。
好普通的名字。
尉迟真焱不禁这样想。
“方子分主药、辅药、佐使药,作用分别是清肺泻火、凉血化淤和通络护脉,三者之间又会互相促进药效。第一个疗程的,也就是前两个月的药我会配给你,后面你就按方抓、按方吃就可以。”
尉迟真焱听着连连点头,眼珠子紧盯着笺上所写:
主药:黄芩三钱,白华五钱,……
辅药:黄连两钱,紫杏仁两钱,……
佐使药:草参三钱,甘草两钱,……
炮制:先煎白华,大火,两刻钟后转文火,下黄芩……
剂量:……
药引:梨汁。
禁忌:食燥物,……
……
写的细致入微。
尉迟真焱虽然看不懂,但依旧连连点头,因为这样一副药,看起来就比有些医师包治百病的葫芦丹丸强。
写完了丹方,冯济虎就把便笺递给尉迟真焱,交代道,
“服药第一个月,咳嗽会加剧,咳出黑红色的血痰,这时在排火毒。等第二个月,喉窍灼痛就会减轻,但胸口会出现红斑,也是在排毒,这个过程会很久,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等红斑消失了,你的火煞之疾也就好了。”
尉迟真焱颤抖着接过便笺,连连说好,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大师,不知何等的报酬才能换来您这份丹方?”
冯济虎笑了笑,但他还没说话,虞南麟就替他答了,
“大师不要什么金银宝贝,只要草药和水木罡煞,如果你身上有现成的,就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你是我作保的,也不必垫付什么,日后寻到了,送来这里就是了。”
尉迟真焱挠挠头,他身上还真没有草药,火煞金煞倒是有,但也没有水木罡煞,于是只好道,
“大师您宽限我几日,我定给您送来。”
冯济虎摇摇头,笑了笑,
“不急。”
随即,他便开始当着两人的面为尉迟真焱打包第一个疗程所需要的药。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在跟两人闲聊着。
“我这有个疑问,不知可否冒昧请两位解惑。”
他问。
“大师请讲。”
尉迟真焱连道。
“尉迟道友是峨眉髯仙的徒弟,髯仙是妙一真人的师弟,妙一真人与青城的涵虚真人同辈,而呼延道友是涵虚真人的徒弟,所以按理来讲,尉迟道友和呼延道友是同辈,高过虞道友一辈才是,但是我看两位道友又是年岁相仿,这里面,是哪位收徒晚了吗?怎么悬殊如此之大?”
冯济虎问。
虞南麟听了便答,
“此事我可以为大师解惑。妙一真人和我家掌教同辈,年纪也相仿。不过我家掌教老早就收了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的大师伯纪登高,隔了上百年又连收了我师傅呼延钧、三师叔杨太真,还有四师叔,也就是我的伯祖讳白鹭。然后中间又隔了很久,才收的小师叔袁永真。这个时候,妙一真人才开始收七修剑为自己的真传弟子,所以这里面岁数就差的大了。
“而飞真七仙,则是长眉真人飞升之后,由妙一真人陆续代师收徒收下来的,他们几位的年岁,刚好和我师尊相仿。
“而妙一真人收下七修剑后,飞真七仙这才开始收徒,这个时候,我师尊也收了我。所以现在两家掌教这一系,青城三代和峨眉二代的年岁差不多。”
冯济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随后,他又继续抓药,似乎是怕观中静下来有些尴尬,于是他又随嘴道,
“方才虞道友说,两位是去锁妖塔提审,尉迟道友被赤心教的魔头勾起了心火这才旧疾复发,怎么,这些魔头被关进锁妖塔里还有法力在身吗?”
(本章完)
第298章 锁妖伏魔,春蒐扫塔(月初求票)
第298章 锁妖伏魔,春蒐扫塔(月初求票~)
“那当然!”
虞南麟说道,这个少女一直谈性很足的样子。
“锁妖塔虽然是魔头的圈禁地,但也是我们玄门弟子的试炼之地,魔头要是没有法力我们还试炼什么,我们说是去提审,其实上也是要去斗上一场的。”
说着,她瞧了一眼尉迟真焱,
“尉迟跟随髯仙驻守在岷山剑阁,常年和赤心教打交道,这次就是去塔里问些东西,他估计是感觉自己打不过,就拉上我一起了。”
尉迟真焱闻言脸又是一黑,什么叫感觉打不过了,自己只是想和你结个伴而已!
不过这种事他又不好解释出来,只好闷着气盯着冯济虎配药。
冯济虎似乎有点兴致,又问,
“久闻蜀中锁妖塔的大名,那里面得关押了多少魔头啊?”
虞南麟听闻此话有些犹豫,
“这,具体数额不清楚了,锁妖塔是唐初所建,好几千年了,拢共收进去的魔头不下万数。但是在里面超过五百年的,应该都已经老死了,还有些是重伤进去的,有些是被抓来时就寿元无多了,还有些魔头,功法境界全靠血食维持,塔里面可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大部分还活不了那么久。
“我估计这会,里面活着的应该也就七八百的样子吧,这也挺多的了,是因为这几年魔潮又起,西康诛魔和前些年蜀中伐蛟两波送进去不少。”
冯济虎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那也不少呀,这么多暴戾嗜血的魔头,又都有法力在身,那不得打起来?”
虞南麟闻言一笑,
“打不起来,锁妖塔从外面看着虽然只是一座石塔,但里面嵌藏着上万的小虚界,每一个小虚界就是一个牢笼,每个魔头都是单独被关押的,不然,我们也不敢进去。”
冯济虎点点头,连说有理,随即,他又好奇的问,
“我听闻这塔里关押的都是三境,那他们在塔中渡劫召来天雷可如何是好?”
虞南麟摆摆手,
“不会,每个进塔的魔头都被秘法锁了金丹和元神,断了和天地的联系,这辈子修为不得寸进,只能在塔中等死,自然不会还有渡劫的说法。
“对了,方才大师不是还问魔头是否身怀法力吗?他们有法力,但因为金丹与元神被锁死的缘故,他们从进塔的那一刻起,只要施法,法力就会损耗,并且无法通过摄食到新的天地灵气来补充法力。”
冯济虎听着,暗道一声玄门好手段,这样一来,那些老魔头的斗法意识还在,但法力却在一直下跌,法术的威力就跟着下降。到最后,五六洗的老魔,也只能给未洗或者是初洗的玄门弟子当练手傀儡了。
这里的魔头又是天南海北的都有,相当于玄门弟子在出蜀历练之前,就可以先在塔里跟各教魔头先练手了。还有一个作用就正如虞南麟和尉迟真焱所说的,可以时刻提审,从这些魔头嘴里挖出些什么东西,最好是门派地形或是功法弱点什么的。
真是一石多鸟。
不过,建造和维持这样一座宝塔,肯定也很不容易就是了。
冯济虎依旧不紧不慢打包着,两个月的药,配起来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即便是受伤和锁禁,那也是几百三境啊,应该还是需要一位高修坐镇看守吧?”
玄门很喜欢镇封魔头给后辈当作垫脚石与磨刀石,这里面,对待三境和四境自然也有区别。
镇封四境,或是更高的大魔,都是放到巴蜀之外的位置,而且是寻找特殊的地形单个镇封。并且是境界越高,镇封地离蜀中就越远,这样即便是破封了,也不会对玄门造成什么大的损害。
比方说近处滇北颛顼龙洞的五毒天王,远一些康西雪山下的穿心和尚,更远一些莽苍山地底火穴的谷辰,以及远在西海之底的血神子。
而相较于四境,三境的破坏力就低了一个大台阶,所以玄门索性将这些魔头收押于一塔,做成活靶子,就安置在蜀西的天台山。
此处在蜀西边缘,不算远,真要出了什么意外,这些魔头也只敢往西逃入康,因为东边自北向南就是青城—鹤鸣—峨眉连成一条线,这些魔头除非是活腻歪了才敢入蜀作乱。
玄门的安排确实是巧妙,但是冯济虎还是想知道这样一座塔,还有没有单独的高人镇守,比如四境,比如五境?
而虞南麟闻言笑了笑,便说,
“那倒不必,我听长辈说,建锁妖塔的时候是按镇压四境来修的,宝塔与天台山地脉相连,当年建成之后,四境剑修在里面试手也没能破塔出来,这些在塔中苟延残喘的三境,更没这个能力了。
“只不过在塔门处有登记出入的门守,塔里有掌控禁制的牢监,都是玄门三境弟子轮值,我还做过一段时间的门守呢。”
说了这会话,即便是冯济虎抓药的速度再慢,这时候也都弄好了,他递给尉迟真焱,感叹道,
“不愧是玄门,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天台山,离这好像也不是很远,有机会真想见见。”
尉迟真焱接过了药,和虞南麟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
“有机会!”
“哦?”
冯济虎有些意外,
“什么机会?”
还是虞南麟作答,
“近些年魔头嚣张,对我西蜀大有南北夹击之势,但是真打又一时半会打不起来。眼见魔头气焰凶凶,盟里便想着要办一个「春蒐扫塔」,提一提玄门士气,打压一下魔道气焰。”
“春蒐扫塔?”
冯济虎重复了一遍,这倒是个新词。
虞南麟点点头,解释道,
“「春蒐扫塔」也是我玄门的一项惯例,但是举办的次数不多,一般就是塔里关押的魔头太多了,比如超过五百了,可能会有危险。或者是需要震慑魔头,比如当下这个情形,就会举办。
“春蒐就是指惊蛰到谷雨这段时间的大型诛魔斩鬼之事,这段时间天地杀机盛,犹胜寒冬,正是俗话里说的「倒春寒」。扫塔,扫的就是锁妖塔,诛杀魔头,肃清宝塔,震慑妖魔。”
冯济虎点点头,他听明白了,「春蒐扫塔」是好听些,本质上就是杀鸡儆猴再加一个春种秋收了。
“原来如此,那你方才说的机会是什么,我并非玄门弟子。”
虞南麟又解释说,
“这一次不一样,因为连着送进去两波妖魔,塔里的魔头本来就多,又遇上了这样险恶的魔情,所以长辈们想着要把动静搞大一些,非铁血手段不能立威,已然是喊出了「彻清宝塔,一个不留」的口号了。
“但即便是玄门弟子以好击疲,以有心算无心,但一个人能杀上两三个魔头也该力竭了,这些魔头虽然法力无以为继,但手段都颇多,而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也不会关进锁妖塔,杂毛小鱼早被就地杀了,所以真要拼起命来,也不好对付。
“这些魔头是这数百年来,从天南海北抓来的,汇集到一起,光我们玄门,自然没有这么多的金丹,而且我玄门如今还要镇守边线,是不可能抽调大量的当打金丹进塔的。
“所以这一次「春蒐扫塔」,不单单是玄门弟子,每一个有资格进塔的玄门弟子还可以保举两个外人一同进塔。”
说到这,虞南麟看着冯济虎,眼里忽然泛起光彩,开始细细的说,
“如今惊蛰快要过去,马上到春分了,我想在清明之前,这一次「春蒐扫塔」的具体章程肯定要下来了。
“我提前得到一些消息,外客进塔如有斩获都归外客自身——大师,这些魔头被关押入塔前,虽然都被搜身锁丹,但尽数的法宝和一些灵材都是物归原主了的——因为只有这样,魔头才有战力,我们玄门弟子试炼才有意义,而且杀了魔头,也有斩获战利。
“这一次,除了慑魔扫塔,也是对我们玄门弟子的一次考验。作为保举者,如果自己保举的外客有斩获,我们也有记功——我们玄天盟内部的功。如果大师想进去看看,我玄门欢迎之至,我可以为大师作保!”
冯济虎稍作沉默。
峨眉诛魔的本事众所周知,但交朋友的本事也是一绝。比如七大剑阁阁主的人选,比如剑阁七大绝技的笼络,比如庆州修士的自觉流入,还比如碧筠庵、碧鸡观等地忽然就成了别府。
光是冯济虎自己所知,有很多散修在西康剑阁挂名,都是抱着诛魔领赏的心思来的,但最终这里面的表现惊艳者,都被吸纳做了峨眉的外门弟子,这里面庆州人和武陵人尤其多。
峨眉的作风向来是这样,不怕敌人多不多,但朋友要搞得多多的。
这次外客入塔,斩获自收,也是峨眉惯用的手段了,和西康剑阁诛魔领赏没什么分别,诛魔扬威和让门下弟子交朋友,两件事一起做了。
当然,想要这么做,或者说能这么做,得有足够的资源与心胸。
比如这次扫塔,被关押起来的魔头,就好似笼中的鸡,本是给自家儿郎准备的,现在请外人动手来宰,宰了后肉就可以自己带走,这不可谓不大方,即便是这笼子里的鸡有些凶。
而虞南麟则是满怀期待看着冯济虎,因为她还未曾出蜀游历,也就是最近两年跟着师尊在蜀南、康南一线御敌,但结伴的永远都是「峨青鹤」三家,对了,还有一个虞家本家,不太认识什么玄门以外的人。
在她看来,冯济虎并没有护卫,却能游历天下采药而安然无事,本身修为肯定也不会比他的医术低到哪里去,要是能拉这样的人入伙进塔,自己的功劳一定不会太低。
冯济虎只是稍作沉默,便笑着点点头,
“那感情好。”
虞南麟立即喜上眉梢。
“不过。”
冯济虎脸上又浮现出一股难言之隐的样子。
“不过什么,大师您说。”
冯济虎稍作扭捏,说道,
“其实云来之前跟我闲聊时谈过,他对锁妖塔也很感兴趣,不知虞道友的保举名额还有没有?”
“有!”
虞南麟大喜过望,如果说怀朴大师的战力还要揣测一番,那观玄观主的战力就是有目共睹的了,这位在西康诛魔的战功,在白河剑阁和西川剑阁各换三次秘术都够了。
“有的!有的!”
她连点头,然后又试探问道,
“可是观主闭关许久了,短期能出关吗?”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
“快了,应该能赶上。”
事实上,程心瞻出了黄海之后,就把自己渡劫成功的事告知了冯济虎。
“啪!”
虞南麟高兴的一拍掌,
“大师,那此事就这么定了!盟里一有新消息,我便传信给您。”
“好。”
冯济虎笑着应下。
抓完了药,也刚好说完了事,两人便起身告辞,冯济虎送至观门。
目送着两人远去,冯济虎拿出一枚玉铃铛,放到嘴边,轻声道,
“心瞻,你要过来了。”
————
第三天,二月十四,时已春分。
一道离火剑光划破天际,落到了坎离山。
雪顶上,整个冬天都没动弹一下的狮子见到了这道光,起身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冯济虎笑着起身,迎向走入观中的青袍道人,他上下打量着,笑道,
“莫非真是神授,亦或是仙胎?我们这辈里,目前只有为敏才洗了一次丹吧,人家是道子,还是专修丹道,虽然有些让人不解,但我们也认了,你这倒好,竟然已经二洗了。”
程心瞻笑道,
“就是运气。”
冯济虎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发笑。
“道兄笑什么?”
程心瞻问道。
于是,冯济虎晃了晃脑袋,拿腔道,
“小居士作何姓名呀?”
程心瞻闻言一愣,随即很快回过神来,笑着配合冯济虎,也是拿腔装嫩,作揖行礼,
“回仙长,晚生姓程,伯符之程,名云气,脚下云气之云气。”
“唔。”
冯济虎微微颔首,派头十足,然后又拿手点点程心瞻,
“小居士气宇不凡,遇事不惊,谦逊有礼,依我看,非是脚下之云气,可为飘然视世之云气呀!”
两人对视,随即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299章 时辰已定,两童道途(5K字,月初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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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数年,程经师和冯药师都有许多话要跟对方说。
程心瞻先说了自己渡劫之事,就像上次梨山道会那样,向冯济虎分享了自己的渡劫感悟,后者还没渡过劫,这些经验对他都是很宝贵的。
冯济虎是程心瞻修道伊始的领路人,但时至今日,程心瞻已经反过来为冯济虎领路了。
当然,冯济虎乐见其成,非常自然的就适应了这种转变,此刻,认真听着程心瞻传授的经验,虚心请教着自己的疑问。
在程心瞻入山后第一批结交的朋友里,冯济虎是唯一一个始终没有被拉下太多的人。而且,这是一个在修道路上,有着自己独特见解的人。
程心瞻的经师之名是师门所授,当然,他也证明了自己对得起这个衔职,而冯济虎的药师之名,则完全是他由自己挣来的。
说完了修行,程心瞻接着说起黄海之事,谈到了请冯济虎开一个安胎方。
冯济虎闻言笑了笑,道,
“心舒的姑姑,那是自家人,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开方子之前,我得给龙妃号一次脉才行,这人胎和龙胎差别太大了,光剂量上就天差万别了。”
程心瞻点点头,
“等这边事了,我们就去一次黄海,他那龙宫里的宝贝药材太多了,随你挑就是。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海菊,我就在黄海给你要到了,千年份的,你看看。”
他递出一个精美的贝盒。
冯济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干海菊色泽依旧鲜艳,而且海菊寿命并不高,也不容易成精,上千年份的海菊,冯济虎之前都没听过,立即就美滋滋收起来了,且道,
“那是要抓紧去。”
程心瞻则道,
“这一次进塔机会不易,如果能趁着这次机会把顾伯父救出来,一道送去黄海,那就尽善尽美了。”
冯济虎闻言面色也严肃了些,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还是要慎重些,虽然我打听到锁妖塔平时无高人值守,但这次春蒐阵仗大,说不得要搞个观礼仪式什么的,就怕有高人围观。即便是没人过来,锁妖塔也还是在西蜀边上,离「峨青鹤」都不远。
“塔里到底是什么样,扫塔具体又是个什么章程,我们都还不知道,还是要见机行事,事不可为不能强为。”
冯济虎在给程心瞻泼冷水。
程心瞻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道兄所言极是,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到时候肯定还是要见机行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他才被师尊教了徐行守拙的道理,自然不会转头就忘。
冯济虎见程心瞻听进去了,也是笑着点头,随后,便给程心瞻讲起他这些年获知的关于锁妖塔的诸多细节……
————
五天后,二月十九。
虞南麟与尉迟真焱再度前来。
虞南麟很是惊喜。
“云观主,您出关了!”
由于程心瞻在西康只以云来散人为号,始终不肯透露姓名,随着他声望愈大,许多人为表尊敬,便开始这样称呼他,程心瞻也是欣然接受了。
他笑着朝虞南麟点点头。
“周前辈,您也在!”
事实上,这一次观中,比两人上次来的时候就热闹许多了,除了程冯,两个童儿和周轻云也都在。
程心瞻回观自然是通知到了两个童儿,而两个童儿这些年一直是挂名在邛海剑阁,抵御和诛杀滇文魔道。现在各边境大动静没有,小动作不断,正是他们这样的小辈磨练自身和大显身手的时候。
而两个童儿回来的时候也定是给周轻云打招呼了,所以这位阁主估计是交代了一下手头上的事,然后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她也笑着点点头,道了一声巧。
而且她敏锐的发现,这位青城嫡传的世族贵女,眉心处的朱砂竖痕不知何时被她抹掉了,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
虞南麟笑着应道,
“早知前辈在此,我也不必再跑一趟了,今天过来,就是专程告知云观主和怀朴大师一声,春蒐扫塔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清明当天。”
程心瞻和冯济虎听着并不意外,一来是周轻云确实说过了此事,二来要说在倒春寒期间,确实是清明时节最合适了,「天地肃清,荡邪开明」,这是应有之义。
不过两人还是道了一声谢。
虞南麟又看向周轻云,问道,
“周前辈,这次您也进塔吗?”
不过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周轻云和她不在一个竞争梯队上,她想的是如果周轻云去,那就跟灵姑说上一声,看两人能不能见上一面,灵姑胆小,平日里也不敢主动去找,要是能碰上自然最好。
不过周轻云闻言却是摇摇头,
“塔里和外界有乾坤法阵隔绝,要是剑阁那边有什么事,我无法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所以就不去了。”
虞南麟有些遗憾的点点头。
这时,尉迟真焱递过一张太虚符宝给了冯济虎,也不知他在这短短七八天的功夫里,找来了多少草药,竟然需要一个符宝来装。
不过他作为峨眉髯仙的弟子,飞雷岭的继承人,峨眉掌教的师侄,只要他想,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着冯济虎,激动的说道,
“大师神技,我已经咳出一次焦炭般的痰毒,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舒服很多了。”
冯济虎笑着点点头,也没推辞,也没点验,拿过符宝就收下了,只是叮嘱一句,
“配药剂量,煎药时长,还有服药的时辰,这些细节不可马虎,谨按药方上写的来。”
尉迟真焱连连点头。
而程心瞻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现在居然会在自己的道观里见到当初在夔州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孩儿,这个人的飞剑和近身体术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然,最深刻的印象还要数从他身上敲诈来的「提丝人偶法」。
不过「提丝人偶法」以后用起来,倒也不用那么谨慎了,因为这道秘术现在也是七大剑阁对外的秘术之一,虽然是岷山剑阁的秘法,程心瞻并未获得,但是现在也有一些玄门外的人学会了,以后程心瞻再施展,也就没那么扎眼了,更不会有人怀疑到尉迟真焱的头上,最多就是怀疑有人不按规矩外传了。
谢完了冯济虎,尉迟真焱也朝程心瞻打了招呼,有礼有仪,与夔州初见时要抢夺雷珠的样子判若两人。程心瞻也不知道这尉迟真焱是变得沉稳了,还是说乃一个礼熟欺生之人。
两人坐了一会很快就走了,约定好了清明那天在天台山相见。
周轻云没有,见两人离开了,她便轻声问了一句,
“道兄要进锁妖塔?”
是的,周轻云并不知此事,程心瞻和冯济虎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过要进锁妖塔。方才几人闲聊,也是周轻云主动提起春蒐,是说到康滇局势时顺嘴提了一句,许多三境都要回蜀参加春蒐,剑阁的压力更大了。
程心瞻点点头,却没有任何解释。
周轻云也识趣不再提,她记得,程心瞻问过她蜀蛟的事,却从来没有问过进塔的事,她知道,这是对她的保护。
于是周轻云果断换了话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一直聊到晚间才离开。
————
到了第二天,程心瞻又单独和两个童儿聊起来。
他在黄海和龙君聊了很久,关于龙裔修行之事也算比较明白了。
师妹的化龙路自然不必自己去操心,顾家本就是家学渊源,还有一个真龙姑父在,而且涉及到顾家血脉的传承和明治山法统的传承,想必认亲之后,师妹后面的修行路怎么走,龙君和师尊也是要一起商量着定的,估计还有的聊了。而师妹往后如果是要走渎,自己只管护法就是。
但是这两个小家伙自己就得上上心。
他先看向女童,
“三妹,你在二境也有多年了,血脉命藏应该也开了不少,往后对于血脉精粹,可有什么想法?”
「命藏」这个东西,于人族而言,需要单开一个境界来强调其重要性,于妖族而言,更是脱胎换骨的最大凭仗。
而对于那些没有法统在身的山野小妖,更是向上修行的唯一依凭。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嚼什么草、吃什么肉、何时拜月、几时蜕皮,通了命藏的,便知道章法,没通命藏的,只能瞎来。
而无论对于人族还是妖族,命藏的修行都是贯穿一生的,但是也都提倡越早开越好,所以都不约而同的把命藏放在了食气后面,作为修行的第二个大境界。而在二境之后,妖族要结妖丹,人族要结金丹,再度达成统一,再往后的元婴与合道,就是不同道统和不同族群的殊途同归了。
“回老爷,命藏是开了不少,但都是狻猊血脉命藏,狸猫血脉一点动静没有。往后,定是要往化龙路上走了。等到了三境,洗丹的时候借劫雷洗身,逐步炼去猫血,要是能到四境,应该就能化为烟猊了。”
三妹乖巧答着,也就是知道自家老爷本领大,她才敢往四境上说,至于升五境证狻猊龙,她尚且还不敢想。
程心瞻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一早就知道三妹有狻猊血后,他也刻意往这方面有过培养,每次开炉,都会把三妹叫上,喂食烟气。而且龙血霸道,压得猫血显露不出来也正常,关键是程心瞻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了不得的猫仙证道,所以自然也传不下什么高明的血脉命藏了。
他想了想,便说,
“等回山后,我给你准备拜师礼,去丹霞山拜师吧。”
现在三妹在山中的名分就是自己的灵宠与童子,没有登入三清山的谱牒,所以三清山的法门程心瞻是不能教的,只能教一些外来的或是自创的法术,但是现在三妹都到结丹门槛了,再不系统的修行道家正法,那对后面的路就有影响了。
而且三妹既然明定了道途,要往狻猊路上走,证流金烟火之道,那长时间在明治山、在自己身边,也是不利于修行成长的。
对于流金烟火之道,其实送去白虎山和丹霞山都可以,但是程心瞻想了想,丹霞山地利的优势更大,而且三妹的性子其实有些急,白虎山的功法杀伐气重,三妹练着怕是容易伤身,丹霞山的功法要更平稳一些,更适合三妹。
而三妹闻言则是愣愣看着程心瞻,一双漂亮的赤金鸳鸯瞳大眼睛马上就噙满了泪水。
“老爷不要我了?”
程心瞻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一笑,伸手摸了摸三妹的脑袋,
“傻孩子,怎么会不要三妹,往后,丹霞山是你的学艺之地,但是明治山依然是你的家呀,就像上学堂一样,早出晚归就是了。”
程心瞻说的情形在山中是很常见的,三清山收徒自然不可能全像他和温素空一样通过外观招人,渠道多的很,像门内举荐,就是其中之一。
比如方为敏在丹霞山修行,但却是紫烟山方山主的儿子,郑妙机在投剑山修行,却是石林郑山主的儿子。这样的情况在山中很常见,自家的后人或是亲朋,并不一定就适合自己的道统,但资质又还不错,便会推举到师门的其他法脉门下。
在相对独立的蜀中,更是如此,关系错综,比如青城山的虞南麟,本身是虞白鹭的侄孙女,却拜入了呼延钧的门下。青城当代大师兄纪登高的侄玄孙纪异人,则是拜入了虞白鹭的门下。
三妹听了程心瞻的解释,马上就喜笑颜开起来,
“那我想拜任山主为师,他老人家炼的丹烟最甜!”
程心瞻笑了笑,
“你倒是聪明,一下子就挑上了任师,也罢,我给你问问就是,就是他老人家很多年没收徒了,虽然没说关门,但是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哦。”
三妹脸上泪痕还挂着呢,但眼睛已经眯成了月牙,连连点头。
随即,程心瞻再看向男童,
“白龙,你呢,往后对于血脉精粹,可有什么想法?”
因为三妹叫着亲切,所以私下程心瞻还是会叫,但是等等这个小名就太随意了,所以自打狗儿化形后,程心瞻都是叫的白龙。
白龙便答,
“回老爷,在我的血脉里,有两种命藏,一个是盘瓠先祖,一个是一位白犬山君,都有神通传下。”
程心瞻听着不意外,盘瓠妖神名气很大,是古天庭的神将,后代里不止一个成仙的,也是西南一带的犬族共主,还有的苗族部落以盘瓠为图腾的,白龙有盘瓠血脉不足为奇。至于那位白犬山君,倒是未曾听闻,应当是许久前苗疆当地的一位山君。
“那你可有选择呢?”
他问。
只听白龙答,
“在这两道血脉里,我最先领悟的神通是得自山君,也就是土遁,但是后面随着法力境界渐长,觉醒的又都是盘瓠先祖的神通,后面也再没见过山君神通,而且我觉得,盘瓠先祖的神通好像还要更玄妙一些,所以我想走盘瓠先祖这条路。
“如果能顺利结丹的话,经过雷劫洗炼,到了四境,应该能化为撵山犬。”
白龙和炤璃一样,也只说到了四境,没说五境证盘瓠的事。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对的,相传盘瓠通晓变化,力大无穷,速度极快,能担山赶太阳,在犬族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血脉了,比之没名没姓的山君,肯定更稳妥点,这样你将来的上限也更高些。”
程心瞻和白龙都没提同时保有两种血脉命藏并加以融会贯通的事,因为这太难了。
举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除了寻常真龙外,还有九种龙子也是真龙位份。这并非是说远古龙族只和除真龙外的九种妖类有过交媾,而是只有那九个龙子做到了同时保有两种血脉命藏并加以融会贯通这件事,最后以非纯龙血而证真龙。这种事,一般妖类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程心瞻想了想,白龙目前是精修【土】和【风】,如果证盘瓠的话,行属也很相配,不需再改。其实最适合的就是明治山法统,但按明治山的规矩,自己和师妹现在都还不能收徒,他思索了片刻,便说,
“那你就先留在明治山,等回山了,我和师尊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设个护法的职位,不入谱牒,先按记名弟子授法,等后面能收徒了,我在收你。”
白龙听了,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连叩首,惹来一旁的三妹羡慕不已。
程心瞻心里有了数,又想着过些时日进了锁妖塔,如果真出了什么变故,导致身份败露,说不得就要临时逃了,到时候留下两个童儿在西康肯定不行,便说,
“这几天,你两把观中之物清扫清扫,跟你们在西康交的朋友也说一声,就说要闭关,然后便回山去,我过些时日也会回山。”
程心瞻和冯济虎谋划进锁妖塔的事,并没有瞒着两个童儿,所以两个伶俐的童儿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对视一眼,清楚自己留下只会添乱,便都点头称是。
炤璃这时想起自家还有两个人,便问,
“那狮君和武伯伯呢?”
程心瞻回答说,
“青伯自己的洗丹劫也快到了,而且是成尸后第一次洗丹劫,威力肯定不小,他需要好好准备准备,就不让他来了。狮子留这,这些年养精蓄锐,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我要带他进塔。”
见老爷都有安排了,两个童儿也都感觉有些紧张,便开始忙碌的收拾起来。
————
又过了十天,清明便到了。
(本章完)
第300章 高台立塔,塔接青云(地仙祝高考学
第300章 高台立塔,塔接青云(地仙祝高考学子登台折桂,平步青云)
明四百六十五年暮春,二月廿九,清明。
天朗气清。
卯时,天还是微微亮,也微微凉。
程心瞻做好了一遁千里的准备,两个童儿已经回了山。不过他也没有说要把坎离山完全舍弃掉,在坎离山修行都八九年了,以他在五行、地脉、阵法这三方面上的造诣,足以构建出一个了不得的大阵了。
事实上,他早在来坎离山建观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这点了,现在,护卫坎离山的五毒云烟瘴确实是已经达到了五行轮转、阴阳相生的境界了。如要想要强行破开,那就得把整个坎离山给掀翻了,但是,坎离山又在大渡河的边上,如果想要把坎离山掀翻而不影响到大渡河,那五境做起来也得小心着来。
这就是阵法的好处了,只要因地制宜,只要手段足够高明,就可以以时间换威力。天鞘山就是一个好例子,当然了,天鞘山的阵法勾连山水数千年,自然是比他这个还要了不起。
临走前,他改了几道禁制,这样一来,之前发出去的给康蜀友人的那些通行令牌就全不能用了。
封观闭山,做完这些,程心瞻来到雪顶,狮子已然是准备好了,睡了好些年,如今终于是站起来了。
冯济虎则是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一片铜钱大小的圆叶,他屈指一旋,圆叶飞出,迎风便长,变作一个澡盆大。叶子纹路看着很像荷叶,但又没有荷叶的茎,颜色白的像云。
“这是什么?”
程心瞻问,他之前还没见过。
“天芙蓉。”
程心瞻眨眨眼,他听过水芙蓉、木芙蓉,但是还未曾听说过天芙蓉。
“是一种生长在云海雪原中的罕见灵株,我也是在一本古药经上见到的,但一直没找到活株,前几年在西康寻到了。”
冯济虎笑着解释。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
“我就说喊你来西康看看没错吧。”
“没错没错,你哪有错的时候,行了,赶紧走吧。”
————
蜀西,也就是岷江与大渡河之间的一片广袤土地,这里是都广之野与西康高原的过渡地带,高度落差极大,千峰争奇,万壑藏秀。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西蜀灵山半出蜀西。
岷江西侧,自北向南,青城山、鹤鸣山、峨眉山连成一线,这不必多说。再往西,还有二郎山、四姑娘山、西岭雪山、瓦屋山、牛背山、龙苍山等等名山,这其中,便包含天台山。
在东方的会稽,也有一座天台山,名字一样,也都是依山势形貌而取的名。但这两者也有一些差异。
程心瞻曾游历会稽,那边的天台山他是见过的,也很有印象,当时在谷辰出世的那一天,天台山曾出手阻拦过的,虽然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记得,那是一处秀丽的群山,并不高,但是丘陵连绵起伏,绿树如涛,天台之名源自于最高峰是一座平顶山,也是天台山派的祖师殿所在。
此时,他与冯济虎从坎离山一路往东南而来,已经行了有六百余里,抬眼就能远远看见蜀西的天台山了。
在那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天台山也十分好认,程心瞻也就知道这里的天台山因何为名了。那山自东北向西南分作极为明显的三阶台地,一台高过一台,最高的那一台已经在云层之上了。
看惯了险峰、秀岭、石林,才从鲁东见过别开生面的九顶铁槎,如今又在蜀西见到层层递进的三阶天台,所谓自然鬼斧神工,不外如是。
然而,真正让蜀西天台山扬名的,还不仅仅是此山的峻峭风光,而是那座位于最高天台上的锁妖塔。
相传,在五千年前,南朝时期,那时蜀中还没有玄门的说法,佛道共居,蜀中佛门还要昌盛一些,力压道门。时逢梁武帝信佛,下旨各地大兴佛塔,当时的蜀中佛门也顺应俗世的这股兴佛浪潮,找到了天台山,搜集天下金刚白玉石,在最高处天台顶上修建了一座极为华丽的佛塔,用以存放高僧舍利与经书,当时有「蜀中第一舍利塔」之称。
这座佛塔一直矗立到唐初,那时又逢高僧西游,佛门再度大兴,这座佛塔也被再度重修翻新,布下无数禁制,以防舍利与经书蒙尘,那时已经是名冠西南的宝塔,称作「西南第一功德塔」。
不过那时的佛门东西正统之争愈演愈烈,佛门已经是烈火烹油,在第二次神仙杀劫中,虽然古西方佛教被驱除出神州,但神州佛门亦是元气大伤,等到第二次神仙避世浪潮结束后,蜀中已无高僧。
紧接着,便是唐中祖道君武皇帝在蜀中起兵,中兴大唐,崇道贬佛,那时又逢赵真君传下的峨眉、青城两道法统异军突起,光庭、公远、天都、明河四大剑仙并出,山下之势与山上之势汇成洪流,蜀中陡然变天,成了玄门之地。
蜀中换了主人,那这座「西南第一功德塔」便扎眼了,尤其是佛门兴盛时,把道门压得可不轻,蜀中自成一片天地,信徒有限,土地有限,两家不说辩经互斥,就是伐山破庙之事,那也做了不少,此刻一朝变天,在峨眉剑仙光庭真人的主张与带领下,玄门高真齐上天台山,掘去了佛塔,重新立了一座道塔。
不光如此,那时蜀中道门刚刚喊起玄门的口号,自然是要立威铸信,大规模的搜山检河,捉来的水妖、邪魔、野鬼、山怪,排着队的送进这座新立的塔中镇压,铸就了玄门的赫赫威名,也铸就了天台山上这座道塔的赫赫威名。
这,就是锁妖塔的来历了。
离得愈近,那塔的样子看的也愈发清楚了。
那塔位于天台山最高顶之上,塔下山雾缭绕,塔顶直接青云。塔开八面,八角悬铃,共有十一层,高三百丈,通体青玄色,发着朦胧的宝光,像是一柄巨大的铜锏倒插在山顶上,气势巍峨。
说好的是辰时进塔,此时尚是卯初,天才刚亮,但是在天台山最高顶,锁妖塔的四周,已经是人影幢幢,人声鼎沸,尚且还有许多流光从四面八方赶来。
但是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不光有人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竟也有少数人在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猜不出是何原因,只好先把疑惑放下,往那山头落去。
两人的坐骑在西康也很闻名,此时落到天台山上,便有人喊是观玄观的人来了,引来许多人瞩目。
虞南麟等候多时了,此时立即迎上。
众人见着,顿时议论起来:
“哎呦!虞小姐怎么把这两位给请来了!”
“总不会云观主和怀朴大师都是虞小姐请到的外客吧!”
“那可就真糟糕了!这起码是两个中三劫的高人。”
“……”
一般而言,如果不是被人知晓了渡劫次数或是被目睹了洗丹的劫云品阶与雷数,亦或是在斗法中外祭了金丹与法相,那除非是境界高出人家太多或者是开了极高品阶的法眼,否则是猜不到这个人具体洗了几次丹的。
而玄门这边,重元神更甚金丹,所以洗丹劫反而重点是洗元神,这样一来,除非是施展紫阙神通或者是元神出窍,否则更难看出具体的三境小境界了。
当然,这一套对熟人不管用,因为二境和三境的区别很明显,一出手就能看出来,而晋了三境后,甲子洗丹的规律对于大多数人还是适用的,所以只要知道一个人的年岁,便能大致有所猜测。
而对于一个结识不久的人,那就只能凭战力去猜。
这些人猜测程心瞻是中三劫,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在西康杀下三劫的魔头太多了,中三劫的也有几个,那玄门众人自然就猜测他是中三劫的。至于这位怀朴大师,既然和观玄观主出双入对,医药的水平又那么高,境界总归低不了。
两人落了地,冯济虎座下的芙蓉叶化作一个铜钱大小,被他夹在指尖,再一翻转,便不见了。而程心瞻在跃下狮子后,白象大的狮子变化为人腰高,跟在程心瞻身后。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虞南麟脸上的笑容更加盎然,这次自己可是要大出一次风头了。
“云观主,怀朴大师。”
她笑着施礼。
“虞道友。”
“虞道友。”
两人回礼。
程心瞻落地之后便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说到底这是玄门的地盘,又汇集了如此多的金丹,他也只能小心谨慎,尽量让自己多掌握一些信息。
他听着周边人说话很是嘈杂,似乎还有些争吵,不像是静静等着宝塔开门的样子,而像是发生了什么突然的变故。很多玄门弟子面上带着愧疚之色,而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外客则是很惊讶的样子,有些人则是惊怒,直接离开了。
他眉头微皱,问虞南麟,
“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虞南麟却是听懂了,而且她自己脸上也很快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临时发生了一些变故,这次春蒐,包括外客在内,有五百多人报了名,分摊下来,落到每个人身上还不到两个魔头,所以要想出成绩,怕是要抢才行了。”
“抢?”
程心瞻重复了一句。
虞南麟点点头,给程心瞻和冯济虎一人递过来一个玉钥,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了,这是盟里为本次春蒐扫塔特制的玉钥,可以自由进入塔里的任何一个虚界囚牢。”
“任何一个?”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伸手接过玉钥,声音有些大,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虞南麟的声音却变得小起来,
“云观主,这是自由进入的玉钥,不是自由出入的玉钥。”
程心瞻眉头一挑,
“什么意思?”
虞南麟小声解释着,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了,这也是今天早上才定下来的方案,这玉钥也是盟里才发下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算是知道为何这么吵了,感情玄门还来了一个临时通知。
虞南麟接着说,
“往常我们玄门弟子进入锁妖塔试炼,领的玉钥就是能自由出入的玉钥,真有危险可以随时跑出来。但是这样唯一一个坏处就是塔里面的禁制是只认玉钥不认人,如果遇见了厉害的魔头,在玄门弟子没跑出来之前就把玉钥夺去了,或者是紧跟着一同出来,那就会出乱子。
“不过我们玄门弟子进锁妖塔也是要提前报备预约的,每天进去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出现这种事的几率很少。
“即便是出现了,那也不怕,塔里有照妖镜,记得先前跟怀朴大师说过,塔里魔头的金丹和元神都是被施了法的,只要这些魔头从虚界囚牢里走出来,照妖镜马上就能照出来,牢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怕擅长变化的魔头装成玄门弟子的样子逃出来。
“所以只要有魔头出牢,塔里面掌握禁制的牢监就会发现并阻拦,塔门处的门守也会关门落锁,直到牢监或是进塔的援兵再把逃出来的魔头重新关进去,这样一来,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听到这里,程心瞻和冯济虎两再度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了起来。之前是听说了金丹被封印的事,但没听说塔里还有照妖镜!这样一来,两人谋划的许多手段都用不上了!
而虞南麟还在继续说着,
“之前的春蒐也是这样的,按组按队轮流进去,诛魔达到极限了就自行退出来,这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次人太多了,如果还是小批小批的进,耽误时间倒还能勉强接受,最大的问题是,排到后面的人可能都没有魔头可剿了,或者是只剩下最难对付的魔头了,那肯定没人愿意。
“但如果放开了进,万一要是同时有多人被抢了钥匙,逃出来一批魔头,那牢监也阻拦不及,这些魔头再拿着玉钥去释放其他魔头,恐怕就要出大乱子了,这时候塔里还有许多人在呢……
“所以盟里临时想了这个法子,大家一窝蜂都进去,自己找虚界囚牢进去杀魔。除了玉钥外,盟里还给每个人配发了一个铃铛,如果斩杀了魔头,摇一摇铃铛,牢监看过没问题,就会放人出来,再自行去找下一个虚界囚牢。
“如果打不过魔头,也可以摇铃铛求援,牢监也会进去帮忙助人脱困,但是这个就不难保证那么及时了,牢中人可能会受伤,甚至是……,而且,因求援而摇铃的人,即便是被救了出来,也不能再扫塔了,就得出塔了。
“所以,云观主,还有怀朴大师,你们看……”
而虞南麟也解释完了,拿出两个铃铛出来,小心看着程心瞻和冯济虎的脸色,她自己也明白,这样一来,玄门的风险小了很多,但是扫塔人的风险就大得多了,尤其是对于那些从来没进过锁妖塔的外客。
所以,有一些人不满意这种临时安排,已经拂袖离开了。
不过虞南麟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程心瞻和冯济虎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担心的根本不是魔头,而是如何瞒过照妖镜和牢监,把顾逸带出来。而即便是当下的方案,也容不得两人拒绝,总不可能还没进塔看看就先说放弃了。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铃铛,口道,
“不碍事。”
(本章完)
第301章 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地仙祝高考学
第301章 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地仙祝高考学子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天台山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走的人并不多。
说到底,杀了魔东西是能自己带走的,具体杀哪个魔,也是自己来定的,只这两点,就已经能吸引绝大多数的人了。
想要得好处,又不肯冒风险,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而虞南麟无疑还是有心的,私下里做了许多准备,在给了盟里下发的玉钥和铃铛后,自己又掏出了两支玉简递给了程心瞻和冯济虎,她道,
“这是我们玄门弟子私下做的锁妖塔图鉴,因为总会有新的魔头关进来,谁打听到了就会互相传开,更新这图鉴,方便进塔的人。
“而我拿给两位的,又是我在跟尉迟核对过后,集齐了青城峨眉两家嫡脉内部消息的最新图册,塔里面有头有脸的妖魔基本都在这上面了,要是这上面没有的,那应当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还请两位莫要外传。”
两人接过了。
程心瞻把神念探入其中,就发现这图册确实做得详细,有画像,姓名,门派,兵器,更详细的,还有既往的战史,确实能派上大用场,更能为两人省下许多功夫。
两人谢过。
虞南麟连道不用,又继续为两人说起在塔里需要注意的事,
“锁妖塔有十一层,第一层和第七层无妖,只有值守牢监,禁制也是最多的,这是为了如果有意外发生,就在第七层或第一层拦截逃出来的魔头。另外,第一层和第七层也是我等休憩的地方,有静室,有丹房,有灵庐,可以疗伤或是恢复法力。
“有一个好消息,之前对我们玄门弟子,静室是无偿开放的,丹房和灵庐就要收钱。但盟里决定,今天对于外客,丹房和灵庐都无偿开放。
“剩下来的九层都关押着魔头,每层也都有巡视牢监,只是人数上没有第一层和第七层的值守牢监多。
“在这九层里,越往上,魔头的境界就越高,第一层就是刚入三境的水平,是给二境弟子试炼用的,第十一层的妖魔就是堪比四境,关押的都是大名鼎鼎的魔首与妖王。”
第十层!
程心瞻的元神境界是何等的高,就这一会的功夫,念头已经将锁妖图鉴全部扫完了,作为蜀中乐仙,顾逸的名头大得很,自然也在这图鉴中,上面这样写着:
「第十层第三号牢房,所囚者顾逸,金丹境大妖,绿螭龙种,螭珠七洗,善音律,晓变化,精通水木之术。因兴洪而犯禁,飞雷、飞荧二修合捉不得,由玄真上人擒拿入塔。
明四百一十四年入塔,明四百二十八年、明四百五十一年,峨眉飞雷两度入牢,均未能斩杀魔螭。」
在这段话上面,还附着顾逸的画像,是一个一脸凶相的青衣男子。不过程心瞻自然一看就明白,这不过是绘像者的手段罢了,因为他见过顾逸的真实画像,就在自家潭底的水晶宫中。
既然画能造假,那「因兴洪而犯禁」这几个字能有几分可信,便不得而知了。
虞南麟还在说着,
“但是塔里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必须最少诛灭了一个前一层的妖魔,待牢监查验后,才能进入下一层。这个规矩是为了防止有些玄门弟子眼高手低,一进塔就往高层走,白白送了性命。这次春蒐,外客也得按这个规矩来,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程心瞻点点头,这个规矩是很合理的。
冯济虎则是问,
“那虞道友,像你们这种时常进塔的,难道每次还要重新从下往上杀魔吗?”
虞南麟摇摇头,
“那不必,我们玄门弟子每次进塔的斩获在牢监那都是有记录的,直接就能去相应的塔层。”
“哦,是这样。”
冯济虎显然是明知故问了,听闻虞南麟的解释后,便道,
“那如果要抢魔争功的话,虞道友进塔就不必等我们了,分开杀魔,自行其事,应该还要快些。”
虞南麟闻言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自己前面先等着也没用,因为自己现在最多也就能去第四层试试手,而这两位,说不得都能上第五层第六层了,也犯不着一起。
虞南麟自觉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了,而程心瞻和冯济虎这边还有一些问题。
程心瞻先是做了一个环视四周的动作,然后问道,
“虞道友,这次来的只有参与春蒐的人吗?倒是没见到什么玄门的前辈,本来还想着拜见结识一下。”
虞南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
“本来盟里是想着让一位四境玄在来主持一下的,不过算来算去,四方边界都不好再抽调人手出来。而且许多三境都从边境回来参加春蒐了,四境玄在就更不好擅离。所以稳妥起见,为了不让魔头趁虚而入,盟里再三考虑,还是决定不派四境过来了。
“同时盟里为表歉意,就把一七层的静室、丹房、灵庐都给外客开放了。另外,外客们斩杀的魔头,我们盟里会排名制榜,传送四边,替各位外客扬名。”
程心瞻和冯济虎对视一眼,心中都想着玄门做起这些事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冯济虎也问了一个问题,他说,
“早年的时候,我有幸在白玉京看过还珠楼主的斗剑会,当时还珠楼主别出心裁,用法镜显照斗剑之景,使我等看起来甚是方便,不知这次我等在塔中春蒐,与魔头相斗,是否也会被他人看去呢?”
虞南麟闻言一笑,
“那自是不会,还珠剑仙喜好提拔晚辈,他老人家办的斗剑会都是低境上场,以剑会友,点到为止,故以法镜显照为后辈扬名。我们锁妖塔里是要真刀真枪与魔头拼杀的,又都是三境凶魔,进塔的人难免要亮底牌的,若是被他人随意看了去,谁还愿意进塔呀,我玄门也担不起这个骂名。”
冯济虎闻言拍拍额头,
“是极,是极,贵盟考虑的很周到,是我想多了。”
随后,两人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虞南麟也都答了,女子有什么临时想起来的注意事项,也都给两人说了,时间很快就来到了辰时。
锁妖塔虽然有八面,但是进出的大门只有一个,是对西开的。这时候,大门的门守启动了禁制,三丈宽的大门缓缓打开。
来的都是三境,不是什么毛毛躁躁的少年人,此时门开了,也都有序慢行,好在门够大,五百人进去也很快。
等进了塔内,五百人又都不算什么了,塔里的空间辽阔的让人咋舌。整个一层的支柱只有一十二根七星盘龙剑柱撑着,每根剑柱十人不能合抱。塔内空间长宽足有百丈,五百人入内站的稀稀朗朗。
让程心瞻有些惊奇的是,这里的地面与层顶都是像湖面一样的水镜,所以人站在里面,无论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层层迭迭的镜像,仿佛身处在迷天幻境之中。
在这上下水镜之间,悬浮着许许多多像轿子一样的小木屋,程心瞻只粗略一扫,就判断不下五六百个,看着进去两个人都费劲。
程心瞻也看见了所谓的牢监,有好几十个,穿着玄门的白色剑袍,盘坐在蒲团上,在空中悬浮着。
“那些就都是静室、灵庐和丹房了,别看着它小,其实每个小木屋里就是一个小虚界。其他塔层也是这样的,不过就是一七层的空旷些,其他塔层的就要拥挤一些,那里的每个木屋就是一个囚牢,里面就关着魔头。”
虞南麟指着那些木屋解释了一句。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他又看向了正中间,那里高悬着一枚镜子,像是赤铜磨出来的,正在缓缓旋转着,镜面发出的赤红的光柱木屋上扫过。
“那个就是照妖镜吗?”
虞南麟点点头,
“对,每一层都有一把,镜子能照彻塔里的任何角落,只要妖魔从木屋里出来,就会被镜子照到,继而示警。”
程心瞻闻言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只有妖魔出了木屋,进到塔里面来,才会被照到?”
虞南麟没理解云观主问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云观主是想借照妖镜看到囚牢里面的情况?看看妖魔的状态才决定进不进去?想到这,她便进一步解释道,
“是啊,木屋里的虚界虽然靠禁制接驳在塔内乾坤上,但彼此还是有乾坤壁垒的,照妖镜只能照彻塔内,是看不到虚界里面的情况的。如果想要透过壁垒,通照两片乾坤,那对法镜的要求就太高了。”
说到这,她又看了一眼冯济虎,继续道,
“这也是方才怀朴大师所问的,会不会把虚界里的斗法情况显照到外面,首先是我们不愿意泄露扫塔者的对敌手段,其次,如果我们想像还珠楼主那般操办,代价也太大了,剑仙的映月仙镜是能做到,但我们总不能还为了这事炼一面仙镜出来。”
程心瞻和冯济虎笑着称是。
————
“诸位!”
忽然,那些牢监中,一个看着年纪大的,扬声呼喊了一句,把众人纷杂的声音压了下去。
“诸位来客,欢迎来到锁妖塔,参加玄天盟的春蒐。”
那个老牢监笑着说。
“春蒐这就要开始了,具体的规矩想必我们玄门弟子已经给诸位说过了,老夫在这里也不赘述,只稍微提醒两句。
“第一个,进牢之前,一定要量力而行,说到底,这只是一次狩猎,千万不要赔了性命。第二个,杀魔后若是力有不逮,不要逞强,来此处休息一会。此次春蒐,时间富裕,足有七天的时间,大家不必急于一时。”
众人纷纷应了。
“好,不耽误大家春蒐,这就开始吧!”
那牢监把袖一挥,打出一道令箭,令箭射入众人头顶上的水镜中,像是一粒石子丢入了湖中,泛起了一圈涟漪。
“观主,大师,我们走吧。”
虞南麟提醒一声,于是众人便呼啦飞起,投入了头顶的水镜中,如一群鸬鹚插入湖,激起了更多的涟漪,显得分外玄奇。
程心瞻的感觉和穿过云层差不多,眼前一晃,就来到了第二层,方才头顶的水镜被踩在了脚下,头顶是一片新的水镜。在这两者之间,则是密密麻麻的木轿,比第一层要多的多,而且有的门是开着的,有的紧锁。
不难知道,开着的门里一定没有妖魔,但是锁着的门里,只有人进去才见分晓了,或许是一堆枯骨,或许是一个迎面扑上来的魔头。
三人之前已经沟通了,此刻也就不多废话,虞南麟继续往上高飞,去寻第二层的牢监,验过了身份和往年的战绩后,便被放至了第三层。
在场的玄门弟子谁也不傻,不约而同的往更高处飞去,留下一群第一次进锁妖塔的外客。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外客们纷纷找起就近的有妖魔的囚牢,而程心瞻与冯济虎一时还未动,后者以心声相问。
程心瞻回答,
“我倒是想到一个送顾伯父走的方法,我有一个乾坤挪移阵盘,可以试一试能不能从木屋虚界里直接把顾伯父送到万里之外去。”
“多大把握?这是玄门的锁妖塔,如果能这么简单就被传送走,想必玄门也不会放心的把这么多妖魔都关押在这里。”
“我这阵盘,是仙器。”
冯济虎闻言眉头一挑,又说,
“那确实是可以试一试,要是未能成功,触发了锁妖塔的禁制,那也无妨,就说自己打不过,又困于虚界牢笼逃不出去,无奈一试就是了。到时候让顾伯父陪你演一场戏,假意让牢监救你出来,我到时候再进去一次,再看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
冯济虎首先想的是退路。
程心瞻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
“先想办法尽快上十层与顾伯父会面吧,就怕这次春蒐卧虎藏龙,有人赶在咱们之前进了顾伯父所在的囚牢,顾伯父被关押了这么些年,又跟李元化斗了两次法,状态应该不太好。”
说到这,程心瞻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十层,顾伯父居然被关在第十层,道兄,量力而行,要上锁妖塔十层,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冯济虎缓缓点头,两眼看着程心瞻,补充了一句,
“虞南麟给的图册,要仔细着看,这到底是玄门人编的图册,里面对魔头的评判,几分真,几分假,我们也不得而知。虽然此时我们进入塔中已经身不由己了,但进入牢中虚界还是要慎重,要诛就诛真魔,勿妄增杀孽,切莫因一时之执念,使得灵台蒙尘。”
程心瞻听懂了冯济虎的意思,点头应下了。
于是,两人快速的沟通完,便各自寻魔头去了。
(本章完)
第302章 势如破竹,更上层楼(地仙祝高考学
第302章 势如破竹,更上层楼(地仙祝高考学子势如破竹,更上层楼)
「第二层第六百一十七号牢房,所囚者田仲水,金丹境魔头,元珠一洗。南派,南荒南盘江阴河鬼教二长老,善养鬼、腐水之术。因炼魔功而水淹民寨无数,阴河鬼教覆灭后流窜入滇文,于明四百四十九年捉拿入塔。」
程心瞻的神念在玉简图册里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位于第二层的魔头。
也算是半个熟人了,阴河鬼教的覆灭自己也算出了一份力了。当时阴河鬼教的教主杨玄腊奉辛辰子之命领半数教众攻打伏霞湖,还有一小半留守山门,想来这个田仲水就是留守的人了。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魔头还是被抓来了。
阴河鬼教程心瞻打过交道,立身的魔功都在养水鬼这件事上,要说含冤进塔,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程心瞻飞身来到第六百一十七号牢房前,着看着是一个小小的木轿,进两个人都嫌挤。
他把法力渡入玉钥中,贴在门把的符纸上,那符纸立时就发出一道青光,照在程心瞻和狮子身上。一个移形换影,程心瞻只感觉眼前一晃,就来到了囚牢里面。
按这次春蒐的规矩,两人不能同时进一个囚牢,但像狮子这样的坐骑肯定是不能算的,因为有些人的战力全体现在外物上,妖兽、伥鬼、尸奴、傀儡什么的,坐骑自然也算,玄门总不能还专门强调不让这些人参加。
而程心瞻进了囚牢虚界后,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的样子,数十个青面獠牙的鬼影就扑了上来。
程心瞻并不意外,虞南麟反复提醒了好多次,进囚牢虚界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刚进门的时候,里面的魔头会猛扑上来,打来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面色不改,抬手直指鬼物,口念,
“焚!”
烈火骤然攀附到水鬼的身上,开始猛烈的燃烧。
“啊——”
随即,牢里就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叫。
水鬼迅速退去,程心瞻这才看到所谓的虚界囚牢是个什么样子。
这里的空间比程心瞻想象的要大,也是一片纯纯蒙蒙的颜色,但不像是洞石和龙鳞虚界里那种冬阳白墙一样的亮色,而是像天将明未明时的那种鱼肚灰白,越远,就越往灰黑色加深,漆黑色的地方,就是这片虚界的边界了。
程心瞻用神念一扫,便判断出来这里大概就是方圆一里的样子。
逼仄而昏暗。
而在离牢门最远处那片灰黑地带,程心瞻瞧见在黑暗里隐一个人,一个肤色惨白的老头,身上湿漉漉的,脸色泛着冷腻的蜡光,在鼻头到眉心这块的位置上纹着一头挣扎向上的水鬼刺青,青袍,黑帽。
就是阴河鬼教的装束。
田仲水把召出来的水鬼重新收回鬼坛中,但是他低头一看,几个水鬼身上的火还没有灭,仍旧在水中汹涌的燃烧着。
他惊恐的看向程心瞻,
“你这是什么火?!”
程心瞻没有回答,他张嘴吐出一道云气。
十二重楼为云窍,平日里他搜集来的云雾霞岚都是放在这里,此刻他心念一动,来自阳明云堂罡的蜃云、重云遮天罡的掩云一同混在坎离山的五色毒瘴中,被他吐了出来,随即很快就弥散到这片虚界的各个角落。
云雾填充虚界后,他又祭出了风鸟旗阵,隐在云雾中。
虽然虞南麟说不会有人监视虚界里的情况,但是该做的准备程心瞻还是要做。
而那个田仲水只是吸了一口云雾,便感觉到有毒气入体,眼前也开始出现幻觉,那个青衣道士一化百,百化千,密密麻麻站满了这座囚牢。
他大为惊恐,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个道士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上,他想不通,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找到自己,之前来的不都是没结丹或是才结丹的玄门弟子吗?
他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求饶是没用的,拼一把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他连忙屏气以免再吸入毒云,同时不再吝啬法力和小鬼,将鬼坛中的小鬼全部放了出来。
“焚!”
做好了布置,程心瞻再次念了一遍咒语,没有理会冲来的小鬼,而是直接指向了魔头本身。
田仲水心头一跳,立即高祭鬼坛,将里面的养鬼阴水全部倾倒下来,浇在了自己身上。
随即,田仲水看见自己的身上果然没有烧起火焰,不由心中一喜,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是个架子?
他再去看那个道士,只见道士拿出了一个葫芦,只是把手一摇,自己辛苦养出来的水鬼便全部被收入了葫芦中,他大急,刚要叫喊,只觉心中一痛,话到嘴边,却已无力说出口。
魔头痛的倒地打滚,只觉五内俱焚,骨头都在融化,不一会,他就感觉到,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烟。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个道士并非是架子,那火并没有被自己的养鬼阴水浇灭,而是从自己的体内烧起来了,紧接着,他的意识便陷入了虚无。
也就是十来息的功夫,田仲水便被烧的空空如也。
让程心瞻略感遗憾的是,田仲水的金丹是杂丹,什么罡煞也没有,经不起火烧,同样化成虚无了。而且才过一次劫雷的魔头,连紫阙都未开辟,自然也没什么紫阙之宝。这是一个囚人魂养水鬼的魔头,自然没资格说什么投胎转世的话,魂魄也被程心瞻烧了个干净。
至于那一地从窍穴里掉落出的各种魔宝以及随身的东西,程心瞻并没有去清点,但还是上前将其都收了起来,他不想收到龙鳞内窍里,用洞石,到时候还是按惯例,等攒的多了就抽时间送去白虎山。
程心瞻张嘴一吸,收回了云雾,然后拿出了铃铛,摇了一摇,同时往门边走。
马上,一个牢监便进来了,这个人祭出了一个白玉玲珑球似的法宝,足有九层法禁,把自己牢牢护在其中。
那人快速的扫一眼虚界里的情况,发现这虚界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人在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缓缓走过来,虽然看的不是太清楚,但也认得是道袍,显然不像魔头。
这是魔头隐匿起来了?外客认输了?不过不过春蒐这才刚开始呢,这外客这么不禁打吗?而且这人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呀,天生的胆小?
牢监心里胡乱猜测着,这里面的田仲水他有印象,也算是个凶魔了,把这位看着有些斯文的外客吓到了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请了这么个外客,好端端一个名额就这样没了。
不过牢监也不害怕,他的护身法器是特制的,这一层的妖魔都休想破开,因此他也不惧暗中的魔头,按规矩朝着程心瞻拱拱手,
“道友,这就要放弃了吗,一旦放弃,就要出塔了。”
程心瞻闻言一皱眉,
“什么放弃?”
那人闻言也皱了眉,
“您摇铃不是要出去吗?”
程心瞻有些明白他意思了,哭笑不得,
“我是要出去,是因为我已经杀了魔头。”
那牢监听了,眉头一挑,开始仔细打量起这片虚界,想着这人莫不是诓自己,嘴上同时道,
“那魔头尸首呢?”
程心瞻便回,
“烧干净了。”
“烧干净了?!”
那人提高了声调,春蒐这才刚开始呢!田仲水也不是稻草扎的。
“是,烧干净了。”
程心瞻只好再答一句。
“道友,那魔头金丹可否给我验一验?”
那人又问,警惕的看着程心瞻,他有些怀疑,这不是哪个愣头青在进来的一个照面,没有注意到就直接被田仲水杀了吧?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魔头易容?
“金丹也烧了。”
程心瞻回答。
“金丹也烧了?!”
那人的语调再度拔高不少,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了,谁杀魔会烧金丹?这可是最重要的战果!
程心瞻看着这牢监的反应有些无奈,解释了一句,
“我的法火特殊,烧掉魔尸和金丹能直接汲取灵气而助长法火威力。这位道友,莫要耽搁时间了,赶紧带我出去吧,到时候照妖镜一照便知,或是您请个开了法眼的来看看我也成。”
那牢监看着程心瞻回话始终镇定自若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些震惊,但心中也已然信了五六分,于是掏出了笏板与毛笔,问程心瞻,
“道友言重了,哪里是不信。敢问道友姓名,为玄门哪位弟子所保举?我好为道友记功。”
此次春蒐报名的人都有记录的,而且想要参加的外客最低要求都是三境,要说这牢里的魔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人还搜夺了他人的记忆,牢监是有些不信的。这田仲水肯定是有些手段,不然不会送进锁妖塔,但也不可能有这么厉害,不然也不会只关在第二层。
“坎离山云来散人,由青城山虞南麟所保。”
程心瞻回答。
这时,他也已经走到了牢监的面前。
那牢监正要动笔,闻言手一停,又抬头看向了程心瞻,这时,也看见了跟在程心瞻身后的狮子,失口道,
“原来您就是观玄观主。”
这个人他没见过,但这个名字他可是听了不少遍了,于是,剩下的那几分不信也悄然消散了。
“观玄观主,您稍等,按例我要照一遍虚界,不是不相信您的手段,只是有些魔头法门确实奇诡,滴血再生、留影重修、沾衣附履,这些手段在塔里我都见得多了。”
程心瞻自然不介意,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
于是这牢监就燃起了一张符,也不知是个什么符,火光把整个虚界都照得亮堂堂的,但除了两人一狮,其他的什么也没照出来。
这观玄观主下手可真干净。
牢监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打出一个符令,虚界便开了一个口子,对程心瞻做了一个手势,且道,
“观玄观主,已经勘察无误,您请。”
“有劳了。”
程心瞻拱拱手,迈步走了出去。
牢监紧随其后。
等出了虚界,回到塔内,见那面照妖镜确实没有任何反应,牢监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笑道,
“观玄观主,果然名不虚传,不耽误您春蒐,您请。”
牢监说着话,再打出一道符令,没入头顶的水镜中,于是,程心瞻的正上方便泛起一圈涟漪。
程心瞻抬头去看,便发现其他的地方也有几个涟漪在荡漾——其他人的动作也很快。看来,此次被邀入塔的外客里,果然是卧虎藏龙。
“过奖。”
程心瞻笑着朝牢监拱手,便飞身没入那涟漪之中。
而那牢监,在目送程心瞻进入第三层后,便用笔在笏板上写下:
「青城虞南麟所保云来散人,杀阴河鬼教田仲水。」
随即,他便收起笔笏,又拿出了一个筶子——这也是一种传音法器,各地各家的传音法器样子都不同,有的用铃铛,有的用海螺,巴蜀这边,就喜欢用筶子。
锁妖塔中轮值的牢监们,要时常以筶子通报各层各处的情况,而且因为要时刻巡视,又做不了其他事,便会时常以筶子闲聊。
此时,他才解开筶子,便听见里面传来热闹的聊天声。这次春蒐,被抽调进塔当牢监的玄门弟子很多,此刻聊的火热。他听了一会,就发现他们在下注,赌局很多:最高能上第几层,登顶的时间,谁杀的魔头最多,等等。
他笑了笑,然后对着筶子说,
“各位,观玄观主上第三层了,他刚才杀了阴河鬼教的二长老田仲水,用时没到三十息,我进去的时候魔头尸骨无存,连金丹都被烧了个干净。”
筶子嘈杂的声音顿时一停,继而引发了更为激烈的讨论,
“就是西康那个观玄观主吗?”
“那还能有哪个观玄观?”
“只用了三十息?!”
“哦!我看到他了,还把狮君也带上了。”
听起来,这个就是第三层的牢监了。
“老李,你可盯紧了,看他这次选的是哪个,数着时间!”
有其他塔层的人提醒着。
紧接着,便听那个老李说,
“知道知道,正看着呢,他还在选,定了,他定了,我跟过去看看,嗬!他选的是白骨禅院的空色和尚!”
“空色和尚,那是三洗了!”
有熟悉的人说。
“哈!云观主盯上了这位,我记得在八九年前,那时候我们邛海剑阁还叫白河剑阁,那时云观主在白河口就把空色和尚吓得断臂而逃,没想到这空色和尚后面被抓来了锁妖塔,却又再次撞上了来春蒐的云观主,真是命里该有这一劫!”
说这话的,肯定是常年挂名在邛海剑阁的人了。
“空色和尚进塔修为肯定下跌了,而云观主修行一日千里,空色就更不是对手了,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有人说。
“我赌百息之内!”
听声音,说这话的就是方才邛海剑阁的那个人。
“有那么神吗?这是三洗的魔头,白骨禅院的!我赌最少两刻钟!”
有人不太服气。
“我赌最少一个时辰!这空色和尚是我抓回来的!”
有人压着怒气说。
筶子里嘈杂的声音又停了一下,没想到还有正主刚好今天被抓来当牢监了,这下就有好戏看了。
“我也赌百息之内!”
方才送走程心瞻的那个第二层牢监说,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可不怕得罪人。
“一刻钟!”
“半刻钟!”
大家都在叫喊着。
“他,他摇铃叫我了!”
那个三层的老李忽然大叫了一声,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什么?!”
“这才过去多久?!有五十息吗?!”
“哪有!最多三十息吧?”
“老李!快进去看看!”
“快进去!”
大家催促着。
“好好好,这就去!”
老李应着,随即就没声了,应该是收了筶子进虚界了。
各人手中筶子里一片安静,都在等着消息传回来。
约过了四五十息的时间,大家都有些等不住了,又开始催第三层的其他牢监去看,这时,筶子里终于传来了老李的声音,
“验了,嘿嘿,我找云观主聊了会天,耽误了时间,空色和尚已死,尸骨无存!云观主已去了第四层!”
(本章完)
第303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5K字,求月票
第303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5k字,求月票~想冲一下仙侠前五~)
锁妖塔,第四层。
方才在第三层一边诛杀空色和尚的时候,程心瞻就一边在选定第四层的人选。要想不造冤孽,那自然就是要找臭名昭著的杀,或者是自己熟知其品性的杀。
好在玄门斗魔也真是不遗余力,抓来的魔头是如此的多,有多少是像顾伯父这样被安罪抓进塔的,程心瞻不知道,但是那些臭名昭著的和自己所熟知的恶人,也是不少,所以在挑选魔头时,他并未太费心。
第二层和第三层所杀的,都是属于臭名昭著这一类的,这第四层,也不例外。
————
“他选了净石老僧!”
筶子依旧很热闹,第四层的牢监亲眼看见程心瞻进了净石老僧的牢房,并迫不及待的通过筶子与塔中的众牢监们分享。
“哈,云观主这是又选了一个熟人呀,净石和尚是西康白玉丛林的讲经大师,被我碧筠庵的醰白、醐清两位隐居长老还有吴玫师姐合围活捉。当时云观主也在场,他那护山的狮君就是一头被镇压在白玉丛林底下的大妖。”
有碧筠庵的人笑着介绍。
“碧筠庵的隐居长老吧,那得有三洗了?吴玫,是那人称「女飞熊」的吴玫吗?听说在年轻一辈中,她的剑霞仅次于青索剑,要他们三个联手,那这个净石老僧是什么修为?”
也有人不太了解西康,在询问着。
于是那个碧筠庵的人便说,
“白玉丛林是西康的大教,净石和尚作为讲经大师,足有四洗修为,而且这位修的是西康八苦中的「负石苦」,一身气力堪比龙象,当然不好对付。不过呢,当时是在白玉丛林,我家三位前辈也是怕推倒了丛林,毁坏了山河,没有出全力,不过这净石和尚肯定也很不好对付就是了。”
这人解释着。
“那当时你家三位活捉这魔僧,用了多久?”
有人问。
那位碧筠庵的弟子回答的有些迟疑,
“有好些年了,记不太清,但是两刻钟应该还是有的。”
于是众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就压两刻钟!”
马上有人开始吆喝起来。
“半个时辰!”
“三刻钟!”
“……”
筶子里又喊起来了。
————
第四层第一百五十二号牢房中。
狮子变得像山一样雄伟,足有八九十丈高,把整个虚界都显得逼仄起来,要不是越往上,这牢笼虚界就越大,恐怕这一仗还不够狮子施展开手脚。
净石和尚此时被狮子按在脚下,大口涌着血。
狮子自脱困后,被人掘山断脉的仇就无处可报,程心瞻在第四层里选了净石和尚,也算是给狮子解心结了,所以这一仗他从头到尾都没出手,任由狮子撒气。
这时候,狮子已经顺了气,净石和尚也快不行了,程心瞻这才上前,他也不啰嗦,掌心的火焰已经腾起。
净石和尚的脸色一变,急道,
“我要圣狮亲手普渡我,这样我才会投胎去净土佛国,你不要动手。”
说这话的时候,净石和尚的胸膛都被狮子踩瘪了,他这一急,嘴里往外涌的血就更多了。
不过净石和尚丝毫不在意,他本就是在锁妖塔中等死的人,可以说万念俱灰,如今竟然会被一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绿鬃雪狮给杀死,他认为这一定是佛祖的意思,是自己日夜诵经传到了佛祖的耳中。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在最后时候没有与白玉丛林共存亡,而是选择了逃走,结果被人活捉,这才惹怒了佛祖,需要吃点苦头才能去往佛国。这样也能解释,带有佛祖意志的圣狮才会如此恨自己,出手招招都是杀招,甚至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程心瞻听着净石和尚的话,有些不解,
“只有这个要求?”
净石和尚点点头,目光里满是哀求。
程心瞻点了点头,并递过去一支空白的玉简,
“那我也提个要求,写下「负石苦」的修行法门。”
净石和尚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了玉简,贴在额头上,以元神往里刻录法门与经文。法光闪烁着,不一会,和尚就把玉简还了回来,随后自己双手合十,等待死亡。
程心瞻看过玉简,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
狮子脚下一用力,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就把和尚给碾死了。
随即,和尚的元神便逸散了出来。
“吼——”
狮子张口,虚空掀起波澜,和尚的元神就像泡沫一样被吹散。但至死,和尚尸身与元神脸上的笑容都很真挚,似乎很确信自己真的会去佛国。
而狮子可不管和尚怎么想,他又不愿意做什么佛国的圣狮。什么狮子孔雀是佛兽,都是这群疯子臆想出来的。狮子敢肯定,自己就是由大地高山孕育出来的,绝不是什么佛陀创造出来的。
程心瞻也没有干预,任由真灵投胎去了。
随即,他往地上丢了一把火,把尸首烧的干干净净。三境的血肉一经灼伤,就都变成了精纯的灵气回归天地,很快只剩下零零散散一些魔宝和一颗金色的舍利。
他用洞石把魔宝都收了起来,火继续在舍利上烧着,让狮子动手和让真灵投胎,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把金丹埋进沙子这件事,和尚没提,他也不会去做,这次进塔,戏肯定是要做全套的。
很快,金丹也逐渐化作灵气消散掉,同时,还逸散出一股淡淡的灰褐色的煞气。
程心瞻眼前一亮,祭起修行人必不可少的汞网——虽然大多修行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罡煞,但汞网铅瓶这种东西,大家还是愿意些钱常备的,万一要是遇上了呢?
程心瞻对待罡煞更是熟练,汞网一放,便把漂浮的煞气收拢起来,一丝一缕都没漏掉,凝成了一团煞水,再以铅瓶收好。
煞水出奇的重,像是掂着一座小山。
结合煞水的颜色以及散发出的法韵,程心瞻就不难推断出,这是一道阳仪真煞,「嵏峦千钧煞」,能发尘膨沙,积石造山,一缕有千钧之重。
这也是一道与「负石苦」修行相得益彰的真煞,按煞水体量估,有个二两左右。另外,方才在第三层空色和尚那里,也炼出了一两多的「化骨凝血煞」——应当是血神教所赐,已经算得上是收获丰厚了。
他收起真煞放入龙鳞,撤去云雾,便摇响了铃铛,此时,狮子也变回了原来大小。
几乎是才响铃,第四层的牢监便走了进来,似乎是一直在门口守着一样,看牢监一脸兴奋的样子,倒是让程心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
“已验,净石和尚尸骨无存!云观主已去了第五层!”
第四层的牢监看着程心瞻进入了第五层,便迫不及待的给其他人通报。
“这也太快了吧!”
马上有人回应。
“哈哈,我又赌赢了,下注的人我可都记着呢,春蒐结束后你们别跑,我一个个上门要!”
“少废话,第五层的人呢,赶快接上!”
“都在看着呢,现在第五层一共也没几个人,外客里面,他是第一个上来的。”
第五层的人回应着。
“选了!是南派的姚开江!”
“哦——是姚开江啊,也是四洗,不过他一身本事比净石和尚可大了去了,入魔之前是红发老祖的大弟子,原先在旁门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失心疯了要叛教入魔。”
“欺师灭祖,该杀!”
“是该杀,可也不好杀,这个人现在一身的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说是四洗,战力估计有五洗。元觉羽师的剑都没能杀得了他,就是抓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
“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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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论着。
————
第五层第七十九号牢房。
程心瞻一进来,反常的没有被偷袭。
这一层的囚牢虚界更大了,足有三五里宽广,但里面还是昏暗暗的。在不远处,地上盘坐着一个人,雄壮的像是一头熊罴,怕是有丈许高。
壮汉只在腰胯处围了一块黑布,余处都是裸露着的。浑身青灰色,像是青铜浇筑的铁人,虬结鼓胀的暗银色筋管清晰可见,像是里面流着汞砂一样。全身更没一处是好皮,到处都是尺长的伤痕,伤口的皮外翻着,可以看到里面青灰色的肉和灰黑色的骨,既不流血,但也没有愈合。
程心瞻仔细打量着,看来上次在伏霞湖,姚开江虽然最后是逃了,但也被洪长豹和留天房伤的不轻,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愈合,无疑就是化血神刀留下来的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即便是被化血神刀伤成这样了,姚开江却还是活的好好的,尤其是那一身的铜皮,明显是比伏霞湖初见时要更接近洪长豹所说的,传说中夜郎古国秘传的「汞血铜尸」了。
姚开江的脸上还是盖着那张金色的面具,但是上面也留着一条从左眼到右眼横切鼻骨的刀痕。
这时,姚开江睁开了眼,露出一双赤红的血瞳,朝程心瞻看了过来。
“你是谁。”
他似个主人般的问了起来,在这片囚牢里,倒是显得有些宗师气度。
“一介散人。”
程心瞻回答说。
“散人?散人也能进锁妖塔了么?”
他问。
“玄门办春蒐,这一次,也邀请了散人。”
“呵呵。”
姚开江发笑,
“春蒐?塔里的春蒐?好,我姚某竟成了猎物了,呵,还是一只用来儆猴的鸡。不过玄门愿意把猎物分享给你们这些散人,看来,现在玄门的处境也不好。”
程心瞻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我是谁?”
“欺师叛教之徒,姚开江的名头早已传遍佛道旁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程心瞻不紧不慢的说,对待姚开江,他实在看不起。
“你懂什么!”
姚开江果然大怒,倏然起身,竟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程心瞻自然是防着的,他闪身躲开,而狮子却是直接施展出变化神通,向山一样扑了过去——他这次带着狮子是要以最快最稳妥的方法救出顾伯父,可不是来单打独斗的。
而姚开江看到像山塌一样压过来的狮子,瞳仁骤缩,也是当即就吐出了金丹,祭出了法相,一个金冠黑袍帝王。
法相肤青而银筋,头顶金冠纹饰与姚开江面具上的如出一辙,黑袍上的鸦鸟纹和之前在伏霞湖所见的那些铜车、傀儡上的纹路也是一样。
不难猜,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夜郎王了。
只不过,姚开江是昏了头,以红木岭修罗道筑基,却又半路转去修夜郎魔功,不光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就连法相也是这般可笑:
区区三十丈。
名副其实的小法相。
他不禁嗤笑出声,但笑的不是小法相本身,而是笑姚开江的有眼无珠。
而姚开江自然不知道程心瞻在想什么,但是他瞧见了程心瞻的笑,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事实上,这夜郎王法相也确实是他引以为耻的东西,所以在外界他从不施展,只怕招来笑话。
只是如今身陷牢狱,没有什么人看见,从夜郎古国地宫里带出来的傀儡也被挥霍的差不多了——旁门魔道,没有傀儡术的底子,只会用不会修,实属正常。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同样是在中三劫的古怪狮妖,姚开江一时除了祭出法相拖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
“你以多欺少,又算得什么好汉!”
姚开江大吼一句,又祭出一把青铜质地的秦长戈,往程心瞻这边斩来。
程心瞻闻言一笑,
“姚开江,你说这话,是忘了自己还有傀儡的时候了吗?”
不过程心瞻倒是不知道姚开江在被活捉之前,在与正道交手以及魔道内斗的这些年里,就已经把夜郎国地宫里的傀儡全部挥霍完了,他还以为那些傀儡是在姚开江被关进锁妖的时候让玄门给缴了去。
但是无论哪种,程心瞻的话都让姚开江的脸上更挂不住了,于是他前冲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看着姚开江暴怒的样子,程心瞻轻轻一笑,抽出了秋水,以作格挡。
很快,叮叮当当声响成一片,交手十几招后,程心瞻右眼中光华一闪,牛毫大的白骨飞剑飞了出来,这般近的距离,几乎是才出了阴殿,就扎入了姚开江的胸膛心府处——姚开江脸上覆着面具,不然该刺泥丸宫才是。
不过让程心瞻意外的是,飞剑扎中了姚开江,却未能完全刺进去。
姚开江闷哼一声,手上挥戈不停,
“飞针?你以为你的针能破开我的皮肉吗?”
说着,只见姚开江的一身铜皮开始泛光,暗银色的筋像小蛇一样蠕动着,幽都竟然在被一点点挤出来!
程心瞻心念一动,幽都化作无形剑气,并施展起蚀骨化血的神通。
“呲——”
姚开江的胸口开始出现白烟,这里的皮肉被飞剑化开了一个小洞,紧接着,飞针便继续往里扎。
姚开江脸色骤变,手上一个变招,长戈大力挥砍后迅速后退,腾出一只手来,伸出了两根手指,指甲发着冷铁似的光泽,猛地插入了自己胸膛上的伤口中,捻住了飞剑,并快速甩了出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姚开江的胸膛已经被蚀出了一个寸许深、筷子粗的洞,当然,这在他满身的伤痕中并不明显,反而是被他自己的手指活生生搅成两指粗,而他用来捻剑的两个手指,最顶上的那一节已经被剑煞化掉了皮肉,看见了骨头。
“你是血神教的人?!”
姚开江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种邪门法器的来历。他的一身铜皮汞筋,寻常法器自然是伤不了的,毕竟化血神刀也没能要了自己的命,想来也只有血神教的白骨飞剑有这样的威力了。
说话间,他连掐印在自己身上的几个紧要穴位上点了,随即,他青色的铜皮上就爬满了黑色的古怪符纹。
程心瞻自然不答,再度御使飞剑去攻,不过此时,姚开江身上符纹发出的黑光,就像是一件法衣披在他的身上,幽都竟然刺不穿这黑光。
这夜郎国的秘术,确实也没那么简单。
当然,程心瞻也没想着这么简单轻松就能杀了姚开江。
此刻,姚开江见飞剑已无威胁,便再度近身,他这一身的铜皮铁骨,不近身自然是浪费了。而且他这是换血灌汞、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得来的强横肉身,他可不信这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散人也能有这样的身躯。
自己可以被刺很多次,但只要让自己得手一次,对方就得尸首分离。
姚开江抱着这样的想法逼近,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他确实也是凭着这样的招数赢得了胜利,他坚信这一次也一样。
也只有杀了这个人,吃了他的血肉,嚼了他的金丹,才能弥补自己损耗的法力。
姚开江这样想着。
而程心瞻依旧以秋水格挡,步罡踏斗,与姚开江近身交战,自己的真武剑法虽然温习的少,但如果只是用来招架,应该不难。
很快,姚开江也发现了这一点,就那样一把轻飘飘的剑,居然每次都能将自己势大力沉的长戈荡开,时常还会抓住空隙在自己身上刺上一剑。四两拨千斤这种事,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就是因为太难,所以才为人津津乐道,这个散人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
姚开江问,有那样的飞剑,有这样的体剑术,他不信这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人。而且他察觉到,这个人是在拖延时间!他肯定是在等自己的护体神光消散,甚至在等自己的法力耗空!
想到这,姚开江使上了十成的力,挥戈更快,更重了。
程心瞻并不答,持剑的手依旧很稳,他当然没有在拖延,他只是在想办法而已。
程心瞻知道自己的优势——精通万法,以力破敌或是伺机而动都并非自己的强项,亦非自己所喜。以厌胜相克之法速胜,才是自己所擅长的,也是自己一贯的打法。
姚开江的弱点是什么?如何克之?
程心瞻看着姚开江身上的青皮黑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想出来了。
(本章完)
第304章 八卦封尸,太阴灭形
第304章 八卦封尸,太阴灭形
汞血铜尸。
程心瞻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他手上动作不停,招架着长戈,同时调遣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出山。炳灵太子应召,睁凤目,启尊步,出了土府,一路飘摇上行,来到了中宫附近,随即进入了龙鳞虚界中。
在黄海开辟龙鳞虚界后,他就回三清山休整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是好好清理了一下洞石虚界和好好整理了一下龙鳞虚界。
有了洞石虚界的使用经验,他在正式使用龙鳞虚界前就做好了很多准备工作,打造了很多大小不一、形制不同的架、柜、箱、盒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整整齐齐的摆放进虚界里。
一排排三十丈高的木架像高楼一样矗立在虚界中,按八卦图形分块排列着,正中间留有一大片圆形空白。
坤、震、离、兑、乾、巽、坎、艮,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存放的东西都遵循八卦行属,越是常用的东西就越靠内,这是程心瞻根据自己的习惯做的布置。
比如说最常见的符纸,他就放在巽位架最靠内的第一排第一层的木箱里,比如他方才分别从空色和尚和净石和尚那得到的两份地煞,就以铅瓶装好,放在坤位架最靠内的第一排第一层上。
至于魔宝,或者一些污秽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进来,继续以洞石装着。毕竟这处龙鳞虚界不光是一片虚界,还是自己的一处窍穴,是自己内景天地的一部分。
此刻,炳灵太子来到虚界中,念头一动,装着「化骨凝血煞」的铅瓶便自行飞了出来,被太子拿在手里,拨开了瓶塞。
血红的煞气溢出,立即开始扩散,煞气察觉到这并非是在大天地中,而是在后天窍穴中,立即开始猛烈的翻腾,想要横冲直撞掀翻这片天。
这也就是修士口中常说的「真煞冲穴」了。
不过现在的程心瞻,可不再是当初心府都还没开的小修士了,炼化一道这样份量的真煞,根本无需铅汞辅佐。炳灵太子把手一抓,蕴含着包括「黄极正戊煞」在内的多重地煞气息的土行法力涌入,瞬间便将翻腾的「化骨凝血煞」镇压,紧接着就是炼化。
他选择在与姚开江过招的同时炼化真煞,有炳灵太子出手,这个过程持续的非常短,顷刻功成。
紧接着,念头再动,几张符纸便飞了出来。
太子伸出手指来,混着真煞的法力汇聚到指尖,这里面既有才炼化的「化骨凝血煞」煞气,也有「紫火烂桃煞」与「白眚无常煞」,都是太阴灭形的煞。
太子以煞气为墨,开始在纸上画符,行鬼篆之字,以「敕令」为头,紧接「酆都刑司巡判炳灵太子御刑」,以「雨鬼首或」为窍,以「灭形」为脚。
一张「化尸灭形符」一气呵成。
明治山修行活死人之道,对养尸、度尸、降尸均有涉猎,皆有法门传下,程心瞻自然也都是会的。
养尸便如武青伯,启灵重生;度尸便如天鞘山,解尸为萤。这两种都是斋醮法。唯有降尸是斗战法,是用来降伏入魔的尸物。
先前在天鞘山除尸,程心瞻用的都是巧胜,所以降尸法一直未曾用过。现在碰上的姚开江,看他这样,已然是炼成了夜郎古国的汞血铜尸之身,那家传的降尸之法是不是对症可用?
程心瞻要试一试,因为一旦见效,便是事半功倍。
「化尸灭形符」是明治山降尸法门里秘传的符,程心瞻稍加改动,加上了主掌地府刑司的炳灵太子神名,并以太子神形亲手绘符,添以酆都神讳,再将朱砂墨换成了太阴灭形的地煞之墨,如此一来,此符的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笔走龙蛇,八张「炳灵太子御刑化尸灭形符」便画完了,
他念头再动,一翻手,一张刚画好的符箓便被他扣在左手掌心——对于内景世界极为丰富活跃的程心瞻来说,有了这方窍穴虚界,发挥的作用就远不止龙君说的那几点了。
与姚开江相持百回合,程心瞻吐出的云雾也再次将囚牢虚界弥漫,他隐遁在云雾中,出剑更加刁钻。
“装神弄鬼!”
姚开江不屑一笑。他已炼出汞血铜尸之身,百毒不侵,云雾中的瘴毒与幻毒都奈何不了他,而他的那双血眼也似乎是某种神通瞳术,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有云雾遮眼,他也还是能大概看清程心瞻的身形与出剑,所以并不影响他的出招。
“你这招对付玄门那些不敢近身的剑修或许有点用,但对我可没什么用!”
姚开江嘲讽着,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戈。
程心瞻抬剑荡开,虽然是用上了以柔克刚的剑术,但是从剑身上传回来的力道还是让他有些气血翻涌,这个姚开江,肉身的力量已经远超他的境界了。
不过程心瞻并不理会姚开江的嘲讽,他的云雾是为了防备外界的窥探,本就不是为了困住姚开江的,只不过,有云雾的遮掩,也确实是有利于自己做一些隐蔽的动作。
他开始踏罡,八卦锁鬼罡步。
第一步踏入震位。
同时嘴里开始诵念真言:
“吾请酆都炳灵公,火睛照破九幽宫。手执金剑震上立,坛内不得停妖风。”
他左手往剑尖上一抹,灵符便黏在了剑尖上,他俯身躲过一戈,执剑前刺,点在了姚开江的章门穴上。
符纸一触碰到姚开江的护体神光便化作了飞灰,但是符纸上的符纹却是悄然渗透了黑光,印在了他的铜皮上,只一个闪烁就又消失了。
而姚开江只看到了程心瞻的剑未能刺破自己的铜皮,那符纸也被自己的护体神光瓦解,并没有察觉到符纹已经印在了身上,于是大笑两声后继续出手。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程心瞻转入巽位,执剑刺期门穴,直入离位,刺膻中穴。险险躲过一戈后,紧一步跳入了坤位,再刺神阙穴。随后转身步入兑位,并步乾位,连刺肺俞、大椎两穴。
同时口中接着诵念真言:
“直至巽须巡结界,迤离步转走兑坤。步至天罡向乾亥,遥望酆都谒帝君。”
连踏六步,连刺六剑,连封六符,极尽变化。
但也正是因为他跨步太急、太大,被姚开江抓住了破绽,虽然他竭力避开,但还是被戈锋扫到了下腹——这里可是黄庭宫的所在!
“叮!”
关键时刻,程心瞻及时祭出黄庭中的法印,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法印的仪轨用法了,权当作一个石子,撞在了戈锋上。
一声脆响,法印被击飞,但是戈锋也被撞歪,锋芒划开了程心瞻的道袍,在右腹留下了一个两三寸长的血口子。
姚开江精神大振,势头愈猛。
程心瞻左手在口子上一抹,先以法力封上,伤势只能稍后再看了。
不过好在最难的六步变化已经过去了。
他步入坎位,来到姚开江的身后,剑点腰椎命门穴。
姚开江转身一扫,嘴道,
“你刺哪里也没用,我姚开江已成刀枪不入之身,早就没了所谓的命门死穴!”
程心瞻还是不理,踏入艮位,纵身腾空,高高跃起,躲过横扫一戈,挥剑下斩,力劈华山,点在了姚开江右肩的肩井穴上。
口念:
“坎从恒山子上过,往至艮宫到鬼门。敢有不顺吾道者,摘来头下碾作尘!”
他飞身下刺,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却依旧刺不进姚开江的铜皮,秋水剑身压弯成一个弧,程心瞻借势一弹,远离了姚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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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开江大笑,
“口气不小,步子却跟不上,说来摘我的头,怎么又跑开了呢?”
姚开江认为眼前这个散人应该已经认清了自己护体神光的威力,其人也应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人步法和剑招虽然奇诡精妙,可是手中兵器破不开自己的护体神光,那也只是挑雪填井——劳而无功。
只是现在才醒悟,想要脱身离开却是晚了,这牢中无岁月,又无灵酒与血食,好不容易有个细皮嫩肉的进来,岂能让他走脱了?
姚开江脚一蹬地,再度飞身直追。
不过,程心瞻却不需再与之周旋了。
他站立不动,剑指来人,
“八卦封脉锁尸骨,太阴灭形化僵身,急急如酆都炳灵公律令!”
言出法随。
“嘭—嘭—嘭——”
放爆竹似的劈里啪啦一阵响,疾驰中的姚开江身上忽然炸开一团又一团的血雾,青灰色的肉,银灰色的血,散的到处都是。
姚开江自然是停了下来。
等到血雾散去,便见姚开江身上出现了八个拳头大的大窟窿——正是程心瞻方才打入符箓的八个穴位。
姚开江脸色还有些发懵。
而程心瞻能看的出来,姚开江身上包括脸上抖都没抖一下,所以他判断姚开江应该早就没有痛觉了——而这,也正是行尸的特征。
不光如此,那八个血肉窟窿里,八个符箓还在闪烁着光芒,光芒照耀之处,姚开江那一身的铜皮就像白蜡遇上了热油,正在缓缓的化开,那一身的汞血就像干柴见着了火,瞬间就被点燃了,发着呲呲的声响,升起一阵白烟。
这些,姚开江虽然没有痛觉,但是脸色已经转变为极度的惊恐,他看着程心瞻,叫道,
“你做了什么?!”
程心瞻只是暗道一句:
果然有用。
随即,他掐一个剑诀,口道,
“云锁千峰!”
早就蓄势待发的幽都顿时化为万千剑丝,似疾风骤雨般打向姚开江。
而此时,姚开江不复方才铜皮铁骨的威风模样,就如雨中的纸人,顷刻就千疮百孔,糊做了一团。剑雨不过才吹拂了十来息,姚开江的肉身便已经尽数消弭,只留下了一道元神在剑雨中飘摇。
程心瞻收回了飞剑。
狮子也叼着一颗金丹过来了。
姚开江的元神知道在这片不大的囚牢虚界里,施展神游之术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如果这个人想,方才的剑雨只要多下一阵子,自己的元神也撑不了多久的。
没了引以为傲又引以为耻的铜尸肉身,姚开江的元神面容,在极短的时间内闪过了极为复杂的变化,但到最后,却是呈现出淡淡的怅然之色,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姚开江的元神没有动,只是等着程心瞻走近,随即,他再一次问道,
“你到底是谁?”
到这时,程心瞻才开口接他的话,不过他没有回答姚开江的问题,而是自顾问道,
“你是七年前被抓的?”
姚开江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又放弃了,
“不记得了,应该是吧,这塔里看不见日月。”
“六年前,洪长豹入四境了。”
程心瞻看着姚开江。
姚开江神情一僵,元神飘摇似风中烛火,仿佛程心瞻的这句话比方才的幽都剑雨还要来的更加锋利与凄冷。
又是一番难以言说的情绪变化,姚开江的元神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变淡了很多,他也没有再计较程心瞻是谁了,低低地问,
“伏霞湖还在不在?”
程心瞻点了点头,
“在。”
姚开江的元神陡然一松,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消息。
程心瞻不解,自己说这话本是想要姚开江在痛苦抱恨中死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人活着的时候,欺师叛教,亲手领人追杀逃亡的同门,不遗余力。这眼见要死了,听见这样的消息,却又高兴起来。
“你看起来有些高兴?”
姚开江此刻居然还能笑出来,
“高兴。”
程心瞻理解不了这种人,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红发老祖是怎么死的,血神子?”
姚开江神情再变,
“你到底是谁?!”
程心瞻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姚开江。
而姚开江想了想,笑了一声,反正要死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便答,
“既然你能提到血神子,想必你也知道些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还是把血神子想的太简单了,对付师尊,还用不着血神子出手。”
姚开江没有卖关子,紧接着道,
“是赤尸神君。我知道谷辰的名头太大,你们都盯着他看去了。不过赤尸和艳尸,跟脚不比妖尸差,只是修道有先后罢了,你们把其余二尸想简单了。”
“呵。”
姚开江笑了一声,
“师尊一生勇猛,心宽眼高,瞧不起鬼蜮伎俩,但到最后,却是死在了鬼蜮伎俩上。”
“哈哈哈——”
姚开江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
“师尊,我来找你了,我要问问你,你为何不疼你的大弟子!”
大笑声中,姚开江的元神开始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要自爆元神了。
程心瞻皱着眉头,挥袖一扫,抢先一步将其打散了。
赤尸神君。
四境的赤尸神君竟然能杀了同境的锦龙?
(本章完)
第305章 金蝉脱壳,瞒天过海(5K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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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开江身上的好东西应该是已经被玄门搜刮一轮了。反正程心瞻没找见夜郎古国密藏之类的东西,仅有一本《濮僚傀造经》,应该是玄门给进塔试炼的玄门弟子留下的甜头。
程心瞻收了起来,他虽然不感兴趣,但是朱兼墨肯定感兴趣。
炼解姚开江的金丹,才发现这人是以两道地煞结的丹,阳煞「地肺织金煞」,阴煞「蛰龙阴涎煞」。
收起了两道煞,程心瞻不禁摇头叹息,这是两道品阶极高的煞。
「地肺织金煞」是天生形似人肺的地下空穴里自发凝结的金气与地底渗出的阴气纠缠交织而成。凤阳地宫便是一座天生地肺,但是那里面的「地肺织金煞」都被金铭子前辈吸食一空了。外人也有猜测,句曲山地肺里,除了「黄极正戊煞」之外,可能也有伴生的「地肺织金煞」。
「蛰龙阴涎煞」是地下溶洞中,有天生石钟乳成蛰龙真形,蛰龙口中滴下的石乳龙涎与地底阴寒之气相交,催发出来的煞气,有分土穿石之效,亦有真龙威仪。程心瞻听周轻云说,在滇北的颛顼龙洞里,便有此煞,邛海剑阁与颛顼龙洞长年相争,在此煞上也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两道极为难得的煞,程心瞻不认为姚开江在结丹之前有本事寻到,这定是红发老祖为他的开山大弟子辛苦求寻来的煞。而如果姚开江没有背叛师门,而是选择与洪长豹共进退,兴许以他这样浑厚的金丹底子,成胎几率比洪长豹还要高些。
而如果他愿意一心潜修红木岭法统,以这样的金丹,结出来的法相也不可能是夜郎王那般可笑的侏儒法相。
可惜世事无如果。
只不过即便是拥有了这样两道难得的煞,姚开江竟然至死都还认为是红发老祖亏欠了他。
真是人心难足,欲壑难填。
他放火把囚牢清理干净,收回了云雾,摇响了铃铛,一边等牢监查验,一边开始处理肚腹上的伤势。
————
“云观主,要不先您先回第一层处理一下伤势?反正您现在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第五层的牢监说。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拿出自炼的「生肌玉红膏」,一点一点抹在伤口上,
“小伤,无碍事,一鼓作气,等上了七层再歇息吧。”
牢监听了,啧啧叹服,
“你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过奖了。”
“查验无误,您请。”
“有劳了。”
目送程心瞻继续飞往第六层,牢监拿出了筶子,
“姚开江尸骨无存,云观主仅受一道皮外伤,现已去了第六层!”
“真是凶焰滔天!”
“这还是他第一次受伤吧?”
“这位到底是什么修为?!”
“不知道第六层的魔头能不能拦住他。”
“这位到现在连杀四魔,中途未曾休息过!”
“是啊……”
“还真是!”
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时,第五层的牢监呵呵补了一句,
“云观主亲口说,要去第七层休息。”
筶子里闻言一静,随即又爆发出更猛烈的讨论,
“那就是说这位有把握能拿下第六层?!”
“什么话,人家这意思,明显是要去第八层!不然他大可以回第一层休息!”
“也有道理……”
“第八层啊,这位已经到这个修为了吗?”
“……”
“看到云观主了!”
期待已久的第六层牢监声音略大,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他选了哪一个?”
马上就有人问。
这可是第六层了,这里的魔头,往下了看,有战力卓著的三洗,往中间了看,有成名已久的四洗,是往上了看,则是有老而弥坚的五洗,都不好对付。
“正在看,正在看,云观主也还在找。”
第六层的牢监回应说,这句说完,他又紧接着道,
“定了!他进去了,我跟过去看看,第五十七号,哦!是这头老虬呀,白雨璇,五洗的龙种!”
“嘶,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是专挑难的杀呀!田仲水、空色和尚、净石老僧、姚开江,这就没一个是籍籍无名的,都是当层的好手了!”
有人接话道。
“嘿,还真是!”
“确实。”
“也不一定吧。”
也有人不同意这个观点,这人说,
“前四个我都认,说一句都在巅峰期不为过,但是这条老虬我有印象,姓白的话,应该是玉脂小虬,这一族本就不以斗战闻名,而且白雨璇不就是那个号称「笛姑」的老婆娘么。
“这老虬一大把岁数了,被抓来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寿元无多了,法力和精气都在走下坡路,云观主选了这条小虬,肯定是取巧了,想省些力气,还能赚一颗五洗的虬珠。”
不过他说完这话,马上就被人反驳了,
“郭盛羽,我听出来是你,你可拉倒吧,你能有啥印象,你还能有我清楚吗?这老虬再老,那也是五洗的龙种,哪有那么好对付,当年是李小祖带着紫郢剑和紫虬才好险抓来的,李小祖还负了伤,我当时就在场,你搁这装什么?你说老虬这么好对付,又能赚得五洗的虬珠,你之前怎么不去?”
“你,你,我,……”
听声音,这人就是第六层的牢监,说话毫不客气,把那个叫郭盛羽怼的够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塔里的牢监天天闲聊,大多熟识,此刻见两个峨眉的弟子吵起来,也是乐的看热闹。大家一听就知道,郭盛羽说话站不住,也纷纷跟着奚落嘲笑,一时间,筶子里充满了快活热闹的气息。
————
锁妖塔第六层,第五十七号囚牢。
程心瞻走入虚界,这一次也没有被偷袭,只看见一个背影消瘦的白衣老妪坐在地上,低着头吹奏一支玉笛,笛声悠扬。
程心瞻缓缓走近。
而随着他走近,悠扬的笛声变得急促起来,虚空中泛起刀锋剑刃一样的寒光,像是在风中飘舞的银色的柳叶,往程心瞻这边刮来。
狮子喉咙里发出低吼,便要开口还击,他的狮子吼神通正是先天克制这些音攻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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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时,程心瞻抬手制止了狮子的动作,他掐一个剑诀,施展太乙分光剑法,幽都化作几缕剑风,吹散了飞来的银叶,同时,他张嘴吐出云气,往这片虚界的各个角落弥散过去。
这时,笛声二弄,由程心瞻吐出来的云气却仿佛在听从笛声的号令,往回翻涌。
程心瞻见状轻轻一笑,都说云从龙,此言果然非虚。
不过,他也是有龙威在身的。
他有四境锦龙的心血、五境青龙的精血、古蜀绿螭的胎鳞,外加一道龙罡一道龙煞,真要说起来,一般的蛟龙龙威还真比不过他。
他龙威一放,云气自然汹涌弥漫,这也引得了老妪的侧目,终于抬首,转过来看了程心瞻一眼。
程心瞻也看到了老妪的面容。
美人在骨不在皮,此话不假。老妪一头白发,脸上皱纹已生,唇朱已淡,两颊消瘦。但是皮瘦更显骨姿,双眼依旧如秋水般澄澈。所谓:骨清神寒玉伊影,一双瞳人剪秋水,不外如是。
云气弥漫,程心瞻也已走近,他以心声道,
“白居士,贫道有礼了。”
白雨璇神情一变,看向程心瞻,双眸中流露出探究之色。
「第六层第五十七号囚牢,所囚者白雨璇,金丹境大妖,玉脂小虬龙种,虬珠五洗,善音律,晓变化,精通金水之术。因兴洪而犯禁,明四百四十八年,由李英琼擒拿入塔。」
这是虞南麟所赠图册中的话。
程心瞻观之发笑,这段话,与顾伯父的那段,除了改了名字和龙种,其余的基本没什么变化,「因兴洪而犯禁」这几个字一个字都没动,这自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因为在图册上,他选的田仲水、空色、净石、姚开江这几位,所犯的罪孽可都是说的清清楚楚。图册上,他还看见有一些蛟龙,几年几月几日,在哪条江兴洪,淹了几间民居,写的都十分详细,堪称罄竹难书。
怎么到顾伯父和白雨璇这,就是简简单单六个字呢?
而「玉脂小虬」、「明四百四十八年」、「李英琼」这几个字眼,同样引起了他的怀疑。因为就在这一年,他在夔州的长江边上,救下一条幼年的玉脂小虬,一条正在被峨眉尉迟真焱追杀的玉脂小虬。
他从尉迟真焱口中得知,那一年,受荀兰茵的命令,除了尉迟真焱之外,还有李英琼、齐金蝉、诸葛璟瑞三人各带一队捉虬。捉虬的原因,他也从小虬口中得知,因为虬珠能驻容美颜。
那就不难猜了,荀兰茵因贪琴而抓了顾伯父,因贪珠而抓了白雨璇,都是蛟龙,抓来关进锁妖塔里的罪名都懒得换,编造的也很简单。
而白雨璇这个名字,也很熟悉,程心瞻记得他和沈照冥救下来的那条小虬,名叫白雨。
他看着白雨璇,继续以心声说,
“我非玄门,乃东方道士,明四百四十八年,我在长江救了一条玉脂小虬,她叫白雨。”
笛声停了。
“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白雨璇看着程心瞻,同样以心声回应。
程心瞻还是没有透露真名,给自己留着退路,
“贫道自号云来散人,白居士笛声不必停。”
于是笛声又起,白雨璇继续以心声问道,
“云来道长,雨现在在哪里?这孩子还活着吗?”
程心瞻便答,
“当时我和同伴将她从长江中捞起,送去了荆楚神农架深山里的一方小潭,在那之后,我就没再去找过,但那里很隐蔽,应当无虞。”
“道长大德,玉虬一族感激不尽。道长以云雾遮掩,又以心声同我说话,是否担心有人窥伺,如若不然,老身定当叩首拜谢才是。”
程心瞻则道,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程心瞻也有一个问题,他问,
“上次救下雨的时候,我问过,峨眉抓你们是要取虬珠驻容美颜,不过以居士如此高的境界,五洗的虬珠,为何被擒后却没有被取拿虬珠,反而是被送进了锁妖塔呢?”
白雨璇的语气中带着自嘲,也带着苦楚与凄凉,
“那荀兰茵的眼光养的何等之高,她要的虬珠是我族幼虬的虬珠,珠光足,气血盛。我这老婆子的虬珠虽然洗的多,但这副残躯终将寿尽,虬珠也因此宝光黯淡。
“她的徒子徒孙不知内情,费劲心思寻我、抓我,送到她的跟前,可她却是看不上的,所以便将我打入锁妖塔。
“可笑,可笑,我族年幼的晚辈因年幼而死,我这残躯老身,却因年老珠黄而得活。因为这种原因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可笑?”
程心瞻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以对。
片刻后,老虬平复了心绪,问起程心瞻,
“道长不是玄门中人,如何能进得了这锁妖塔?”
程心瞻便把春蒐之事解释了下。
白雨璇静静听完,随后语气带笑,
“道长可是要来借老身残命一用?一命换一命,理当如此,以我老身换我后辈新生,玉虬一族还是要承道长的情。”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这误会大了,他道,
“非也!非也!我这次进来,是要带居士出去,就是不知道居士愿不愿意冒这个险,愿不愿意舍弃一身皮囊。”
白雨璇目光一变,如果能活,如果能再见一眼后辈孩儿,谁还愿意锁在这塔里等死?只是自己的虬珠与元神都被玄门设下了禁制,只要出了这件囚牢就会被发现,这位道长如何能带自己出去?
“本就是羁押等死之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还有什么险是不能冒的,请道长明示。”
程心瞻便道,
“我只有八成把握能将居士的元神带出去,但肉身和金丹都要摧毁。出去之后,居士要么只能以元神存世,要么得再寻一个灵体借尸还魂。”
白雨璇闻言稍作沉默,她没想到代价会是这样大。
程心瞻也不催促,他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虞南麟说的信誓旦旦,只要魔头出了虚界,进入塔内就一定会被照妖镜照出来,他虽然身上还有一个龙鳞虚界与洞石虚界有可能隔绝照妖镜的探视,但这些地方都是不能放活物的。
金丹是不是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肉身还有生机,各处窍穴还在运行,气、血还在流转,金丹就是活的,自然散发神光;当肉身气绝败坏,金丹也就成了一颗死物丹丸,暗淡无光。这个是做不了假的。
程心瞻不可能拿着活着的金丹大摇大摆走出去,也无法把活着的肉身与金丹收入窍穴或是虚界带出去,所以这是必须要真正毁掉的。
他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把元神带出去,但是他觉得可以一试。
按理来讲,他当然不能把别人的元神收入自己的体内,因为这无疑就是把自己的内景世界展示给外人看了,一个人的肉身更不可能随意沾染外人的气息,甚至于,如果外人起了歹毒心肠,想要鸠占鹊巢呢?
只不过,他还有一件秘宝——太上天都箓。
太上天都箓可以容纳内景神,也可以容纳元神,这是他亲身试过的。有一段时间,他分神化身用的厉害,肉身、竹身、符身各行其是,给他节省了很多时间,当然,也折损了一些寿元,挨了不少骂。
他在句曲山修道的时候就问过,一般的上清箓只能容纳内景神,而且是一位内景神,只有最高品的太上天都箓可以容纳多个内景神与元神,假如失了肉身,太上天都箓都直接可以拿来当作借尸还魂的灵体用。
如果把白雨璇的元神收入太上天都箓中,锁了她的神念,把宝箓放进紫阙里,再以「玄机无漏符」辅以「重云遮天罡」以及风鸟内景神遮掩,程心瞻觉得,这样应当能隔绝照妖镜的显照了。
而且如果被发现,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说自己贪图年迈虬龙记忆中的各种秘术,要带出去细细的拷问,想必这个理由也能拿得出手,尤其是在玄门的锁妖塔里。
更关键的是,程心瞻想试一试,试一试自己收取这塔中蛟龙的元神并将其带出去这件事,会不会被玄门窥探到,如果被窥探到,会不会准允自己带出去。
因为程心瞻同样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顾逸全须全尾毫发无伤的通过还珠楼主所赠的乾坤挪移阵盘传送出去,如果不能,那也只得试一试只带元神的下策险招了。
程心瞻也不敢拿乾坤挪移阵盘试手,因为他上次从东海通过阵盘传到还珠楼后,剑仙便把那阵盘收走,重新给了他一块。所以他猜测,这种层次的乾坤挪移,阵盘只能承受一次,兴许还只能传送一人。
而在稍作犹豫之后,白雨璇还是答应了下来,
“还请道长出手相助。”
程心瞻闻言也没有太意外,比起监禁至死或是作为玄门磨刀石被诛杀,冒险逃脱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甚至说,应该是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这位老虬本身就没多少年岁可活了,就像她所说的,残躯老身,确实也没什么可舍不得的。
程心瞻点点头,着手施法。
(本章完)
第306章 千年道行,意外之喜
第306章 千年道行,意外之喜
两人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戏,斗法过招,足有两个时辰,打得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说是演戏,但也有了几分假戏真做的味道。
白雨璇有心指点,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蛟龙斗法的要义,又展示了金、水与音攻之道。而程心瞻也是有心学习,所以虽然说是演戏,但也让他所获颇丰。
与蛟龙斗法自然不容易,还是五洗的虬龙,程心瞻的法力飞速的损耗,在脱力之前,他道,
“白居士,冒犯了。”
程心瞻道,同时掐剑诀,要毁掉虬龙的肉身。
“道长,请出手吧。”
白雨璇说。
“云锁千峰!”
幽都再度化作疾风骤雨,万千剑丝充斥在囚牢虚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白雨璇的有意配合下,其身躯便似雨打纸鸢,迅速消亡,虬血浸染云雨,化作耀眼的红霞。
一片朦朦胧胧中,程心瞻把袖一挥,打到那道金光已经不是太耀眼的年老元神上去,看似是被衣袖打散,但实际上却是被收入了程心瞻掌心暗扣的太上天都箓中去。
他把手一翻,宝箓便进入内景世界,来到紫阙之中,躲在「玄机无漏符」之后,这里程心瞻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片云遮雾绕,有风鸟绕阙盘旋。
程心瞻祭出法火,挥洒出去,整个虚界便化作一片火海。火海中,程心瞻念头一动,那些虬血、虬鳞、虬骨以及从白雨璇窍穴中跌出的各种法宝灵材,都被他拢做一团,收入了龙鳞窍穴中。
只要这些东西还在,白雨璇想要再造灵体就不是什么难事,即便她不想再造灵体,那留给她的子孙晚辈,比如说雨小虬,那也是极契合的宝物。
接下来,便只有虬珠了,程心瞻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将这颗五洗的虬珠完完整整的带出去,而保证不被照妖镜发现。此时,虬身已毁,虬珠上宝光暗淡,但是程心瞻看的清楚,上面的玄门禁制依旧在熠熠生辉,这个,就只有牢监才能解掉了。
元婴、金丹、元神,这三宝是修行者精气神的具体显化,带着独一无二的气息。不管是死的活的,谁也不敢把自己的三宝放入别人体内,同样的,谁也不敢把别人的三宝收入自己的身躯里。
对于白雨璇的元神,程心瞻尚有一个「太上天都箓」以作隔离,再放入窍穴里藏着,但对于这颗虬珠,程心瞻真就没有合适的东西收纳了。
身上的洞石还是鄱阳湖江家给的,虽然说难得,但也不是什么品阶极高的宝贝,那么小的一个虚界,程心瞻可没把握能躲避照妖镜的显照。
单这一次来说当然无碍,都不必放洞石掖着藏着,手拿着走出去,直接让牢监解禁都行,理由也好找,五洗的虬珠比下层那些魔头金丹来的珍贵,不烧掉留在身上自然合理。
但问题在于,如果五洗的虬珠留下了,那等到送走了顾伯父,拿不出七洗的螭珠就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程心瞻不能冒这个险。
这里的关窍程心瞻没有对白雨璇说的太细,救顾逸的事更是一个字没提,但白雨璇应该也是察觉到了程心瞻的难言之隐,在他提出只能带元神后,并没有说起带虬珠出去的话。
此刻,程心瞻便开始准备煅烧虬珠。
不过这时,那白莹莹的虬珠忽然发生了变化,程心瞻才刚放火,虬珠便散作一团精气,像是一团风雪一样,往程心瞻黄庭宫处涌来。
与此同时,一道神念从太上天都箓里传出来:
“道长,我玉脂小虬一族位列「蟠骊虬锦螭」五类之中,虽然比不上青阳、紫阳几家,但说到底也是白龙之后。老身已过五洗,这虬珠内有我千年的道行,若是平白毁掉实在可惜,既承道长大恩,便赠与道长好了。
“道长不用担心,方才我两过手,我看出来了你身上是有龙威在的,又精修五行,收下我的道行是没问题,而且我已经抹掉虬珠上的气息,现在只剩下精纯的龙属金行法力了。”
“这!”
程心瞻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开始也没说这一茬呀。但是眼见蕴含着虬龙千年道行的精气涌来,程心瞻也无法推辞,总不能让开或是打散掉,只是静静受着了。
精气涌入从程心瞻的腹部,渗入到黄庭宫里,在内景世界世界中,就好似黄庭宫中下了一场雪。
都不需程心瞻刻意炼化,黄庭中的金丹见着雪就好似饕餮见了米仓,自己就动了起来。金丹与玄牝珠相互盘旋环绕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快了,太极图就像是一个漩涡,把风雪迅速的席卷吸收。
玄牝珠也不与金丹争抢,白雨璇千年的道行全部进了金丹肚子。随即,变化也发生了:
程心瞻从第二层一路打上第六层,杀四位魔头,还和白雨璇演了一场大戏,法力损失大半,本想着这次出去到第七层要好好修养一番。
不过此刻,吸收了虬龙的千年道行,程心瞻感觉得到自己的法力在一瞬间再度充盈,这还不止,他感觉得到全身经脉都被拓宽了一些,法力运行更加流畅。金丹更是吃撑,整个丹丸缩小了一圈,但法力容量却是变大了不少。
不愧是虬龙千年的道行!
这真是一次慷慨的馈赠了——这也只能是馈赠了,程心瞻炼过不少金丹,但是也只能从金丹中炼出先天罡煞来,法力这种东西,在炼化的过程中就会逸散掉,回归到天地中去。
而就在他感叹之时,又生变化:
环绕在金丹四周的劫云再度向金丹靠拢!
程心瞻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白居士,你这道行融入了金丹,还能让金丹劫提前?”
他直接传了一道神念进太上天都箓。
白雨璇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便以饱含歉意的语气道,
“弄巧成拙了吗?”
“不,不,好事,这于我而言是天大的机缘,我只是好奇,为何我的金丹收了您的道行,还能让金丹劫提前?”
白雨璇想了一会,便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龙珠——你们叫金丹的衰老也不是一天老去的,随着寿元将近,金丹里的法力也在慢慢散去,族里像我这样寿元未到,就直接把道行送出去的恐怕不多,也就没有见于文字记载。”
程心瞻点头,一般传道行这种事,更多是靠运道,俗话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不到最后一刻,等到金丹自然离解,谁也不愿意把道行送出去,万一在最后一刻有人拿来了一颗延寿的丹药呢?
赠送道行这种事,一般只会出现在重伤离世前,恰好嫡传法脉的弟子在跟前,或许会有看淡生死的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之所以说或许与看淡生死,这和寿尽的原因也一样,人们总是会这么想,万一再等一会就有人找来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药?一般人是很难下这个决心的。除此之外,道行也不是想送就送,妖的法力肯定不与人族相同,精修火行的也不可能把法力传给精修水行的,总得不起冲突才是,所以一般只会传给嫡传法脉的弟子。
白雨璇送程心瞻虬龙道行这件事,有些特殊,因为程心瞻既身怀龙血,又精修五行,还真没什么隐患。
这时,便听白雨璇继续说,
“这倒也说得过去,我们玉脂小虬一族,本来就是白龙之后,修金行,养金性。荀兰茵要取我族的虬珠研磨敷粉,驻容养颜,而之所以能驻容养颜,这本来就是金性在起作用。
“你的金丹纳了我的道行,补足了金性,使得金丹劫提前,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这样一解释,倒是和玄牝珠起的作用有些相似了,只不过一个是长时间的持续催发,一个是短时间的显著补益。
“真是谢过居士的慷慨馈赠,贫道受之有愧。”
此时,听了程心瞻的谢,白雨璇这才道,
“道长不必如此,真说起来,老身还有一事相求,不,是两件事。”
程心瞻毫不犹豫道,
“您请说。”
白雨璇便道,
“与道长交手,我便知道士定非寻常的散人,而且道长听说洗丹劫提前,不忧反喜,这更是大派的气度。所以我想求请道长,等出了塔,道长领我去神农架,接上我那雨小孙,带回贵教大宗教养。第二件事,我族道行能滋补金丹一事,还请道长不要外传。老身拜谢!”
程心瞻稍加思索,点头应下了,反正回宗后就要荐三妹去丹霞山,也不差再多一个荐去白虎山,如果不合适,放入万寿园奉养也就是了。至于滋补金丹一事,都不需她提,保密是理所应当的。
白雨璇听闻了,连连道谢。
此间事了,程心瞻收了火焰与云雾,摇响了铃铛。
牢监进来了,首先是看见了程心瞻浑身的伤,连问,
“道友,你没事吧?”
程心瞻摇了摇头,
“无碍,就是此虬挠人确实令人讨厌。”
牢监闻言笑了笑,回想起那次抓捕虬龙的时候,点了点头。又见囚牢虚界里除了程心瞻与其坐骑外,空无一物,暗自叹服了一声,按例要求查验金丹。
而程心瞻继续沿用老说辞,
“都烧光了。”
牢监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惊讶的问,
“这次可是虬珠呀,炼丹做引,炼器做材,都是极实用的宝贝。”
程心瞻还是那番说辞,又解释了一遍,
“我的法火特殊,无论烧什么都能萃取里面的灵力,增长法火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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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监早有耳闻,于是不再纠结,拱拱手,让程心瞻稍待,便自行去燃符照幽,核查无误后,展臂道,
“查验无误,道友,请。”
于是程心瞻走出虚界。
一息,两息,三息……
照妖镜没有照过来,也无人来寻自己的麻烦。
看样子是蒙混过去了,程心瞻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牢监已经完成了战果记录,打开了通往上一层的禁制,
“观主,您请。”
“有劳了。”
程心瞻拱拱手,飞身往上。
————
第七层,一间灵庐内,灵气氤氲。
程心瞻虽然法力充盈,但是他连杀五个魔头,还是一个比一个强,要是不休整一下也实在太令人怀疑了。
趁着这个功夫,他开始炼化起新得的几道煞气,同时,他拿出了一个海螺。
这是黄海龙君送的海螺,可以直接联系到他。
程心瞻将海螺放到嘴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
“云观主出来了!”
第七层的牢监说。
“这才半天功夫他就歇息好了?”
有人问。
“是,他已经去第八层了!”
那人说。
“我看到他了。”
一个第八层的牢监接过话头。
“他去找哪个魔头了?”
马上就有人问。
“他还没定,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那牢监说。
“是,该是要仔细想一想,这都到第八层了,基本都是五洗乃至六洗的魔头了,哪个进塔之前都是叱咤一方的人物,是得小心些。”
有人如是说。
“是。”
“有理。”
大家都应和着。
“咦,他好像在冲我挥手。嘿,他真是在叫我,我过去看看!”
那个第八层的牢监忽然说。
“别关筶子!我们听听,大家别说话就是了。”
“对,别关!”
“……”
————
锁妖塔,第八层。
程心瞻看着近处的那位牢监过来了,便笑着行了一礼,
“道友,有礼了。”
那牢监也笑着回礼,
“云观主,有礼了。”
程心瞻有些意外,没想到此人还认得自己,那说起来话应该要更方便了。进塔之前,虞南麟便说了,塔里的牢监都是年轻一辈的玄门弟子轮值,大部分都是很好说话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了。
于是他便道,
“道友,叨扰一问,这第三十四号牢房里,关的是什么人物?”
在虞南麟所赠的图册中,对三十四号牢房里的魔头介绍十分简短,也没有画像,上面只写着这样几个字,
「无名尸婆,人四洗,尸五洗,渡劫后为恢复元气,于施州与荆楚交界屠村,吸百人精气,明四百四十八年由呼延钧擒拿入塔。」
这锁妖塔里,每层值守的牢监对这一层关押的魔头都是有了解的,这样即便有魔头脱困,也能及时做好防备。
这位牢监听了,略作思索,便说,
“我有印象,这位嘴很紧,一副要杀便是要剐便刮的样子,不肯透露自己是谁,才度过四洗雷劫,但是其尸傀已经有五洗修为,而且邪门的很。
“这尸婆在荆楚边界被抓到的,我想不是天鞘山的余孽就是北邙山的魔头。而且此人本身境界不低,尸傀的境界又那么高,所以进这间牢房的话就相当于一个打两个,而且炼尸的,都是下三滥,尤其是像她炼的那种怪物尸傀,杀了也捞不着什么油水,所以自关押进来后,就没人进去过。”
“那道友可知,她那怪物尸傀,长什么样子呢?”
牢监看来印象确实很深,便说,
“一个女尸,肚子养着九个婴尸,哎,不堪入目。”
程心瞻暗道一声果然,当时在天鞘山开启尸陀洞时,在场的五庙庙主都拿出了一个钮印,作为开门的钥匙。每个庙的信印印钮都是此庙的传承邪尸,当时土庙拿出来的,其印钮正是九婴尸母!
“多谢道友解惑,我就进这间了。”
牢监听闻连道,
“云观主,你没听我方才说吗,这进去了就是一个打两个,也没什么油水,属于吃力不讨好!”
程心瞻笑了笑,
“如此腌臜恶尸,留在世间岂不污秽天地,让人生厌?我的法火一路饱饮魔血,至刚至阳,正是要拿来烧这种丑物的,来一个我烧一个,来两个,我烧一双!”
“好!好气魄!”
一道喝彩声从牢监手中筶子里传来。
程心瞻有些疑惑,循声去看。
牢监赶紧封了筶子,对程心瞻道,
“云观主确实好气魄,您请,您请。”
程心瞻不明所以,好奇的看了一眼筶子,便进入了囚牢虚界。
(本章完)
第307章 孤烟蔽日,玄坛压顶
第307章 孤烟蔽日,玄坛压顶
“吱—吱——”
一进虚界,便是熟悉的偷袭,两个巨大的黑影发着老鼠似的吱吱怪叫声迎面扑来,速度快的连程心瞻都感到惊诧。
不过他也并未慌乱躲闪,原地不动,施展瞳术,左眼里升起九颗丹阳,蕴含着七种阳仪罡煞的丹阳发出炽热的瞳光,照在了近在咫尺的黑影上。
“吱吱!”
两个黑影被瞳光一燎,又急忙退回,发出刺耳的尖鸣。
而瞳光显照之下,程心瞻也看清了那两个黑影的真容。
他当即眉头一皱,如果只看五官面相,那只是两个周岁模样的娃娃,但是观其身形大小,却足有七八尺长,还要大过寻常的成人。
两个巨婴面目狰狞,眼白无珠,长着一嘴的尖牙,指甲比手指还长,全身青黑色,又带着那种娃娃的肥相,却生的这般的大,实在脏人眼睛。婴尸肚脐上还连着脐带,脐带极长,他顺着脐带往后看,便看到了脐带的另一端连在一个女尸的肚子上。
这女尸更大,足有三四丈高,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状若疯魔,肚子上生着九条脐带,连着九个婴尸,在天上张牙舞爪的飘飞着。
程心瞻看着,心中火意沸腾,炼成这样一具邪尸,是造了多少的杀孽?!
他视线继续后移,在女尸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妪婆,其身形佝偻如老猿,不过女尸膝盖高,身披一件赭黄色麻衣,手里拄一根黄黝黝的老竹拐杖,顶端绑着布条,布条下串着九枚铜钱。
稀稀疏疏几缕灰白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小髻,插一根盘磨包浆的铁簪,簪头是一个鸦首,眼珠子上点着朱漆,像是有了神,择人欲噬。
老太婆面庞干瘦,颧骨高耸,鼻尖似勾,脸上皱纹沟壑堆迭,眼皮耷拉下垂着,但那对眼珠子却亮得瘆人,正盯着程心瞻看。
程心瞻也在盯着这位老太婆看,他有火庙庙主的记忆,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多年前出山渡劫,随后便音信全无的土庙庙主,田秀娥。
难怪了,难怪当初土庙覆灭的时候此人都未曾回去一探究竟,自己当初为了防备此人突然杀回来,还做了不少布置,最后直到天鞘山覆灭都未曾见到过此人露面,原来,她是被抓到这里来了。
明四百四十八年被抓,那刚好就是覆灭天鞘山的前一年。
不过这也应了那两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庙已经被自己拆了,和尚也被自己撞见了,合该由自己亲手了结这桩因果。
“你的眼神不对,你认得我?”
这时,田秀娥突然说话了,嗓音又尖又哑,像是两块锈铁在磨。
都说相由心生,人表法象,此话一点不假,都是年老之人,白雨璇便是清神玉骨,这田秀娥便是糟污丑陋。这不是五官相貌上的差异,是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气韵就大不一样。
“天鞘山,土庙庙主。”
程心瞻回答说。
田秀娥果然变了脸色,
“你是谁?!”
这也无怪乎此魔闻言惊诧,因为天鞘山本来就和外界少有打交道,偶有捉尸易尸,也都是低境弟子与各庙长老去办,五庙庙主几乎未曾露面过。天鞘山规矩森严,也从未有外教人进过天鞘山内部,许多湘西当地的都不知道天鞘山里还有五庙之分,眼前这人竟然能直接叫破她的身份,她岂能不惊?
不过程心瞻显然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叫破身份乱一乱她的心神也就是了,他可没那么多口舌一一去解释。
他张嘴一吐,云雾弥漫开,将两人包围。
紧接着,他祭出了葫芦,高悬于顶,塞口一开,汹涌的火焰当即喷薄而出,和白雨璇演了一场戏没有被发觉,程心瞻胆子也大了一些,对虞南麟所说的塔内虚界无人监看信了八分,虽然谨慎起见,还是布下了云雾遮掩,但是斗起法来也就不那么遮遮掩掩了,所以葫芦里率先涌出的正是他最常用的太阳丙火。
对待这种脏污邪尸,不必像对付姚开江的汞血铜尸那样,还要先化皮再灭形,直接以先天厌胜的阳火焚烧就是了。
“阳火?!”
田秀娥立即察觉到火焰中那焚灭一切阴邪的法意,不过她虽惊诧,却不慌乱,反应也很快,身前女尸肚子一鼓一缩,嘴里便吐出一道黄沉沉的沙尘雾霭,朝着阳火吹过来。
“噼啪——”
火焰与黄沙相逢,发出火煅干柴似的声响。
程心瞻见状很是意外,黄霭被阳火煅烧着,虽然正在一点一点被烧成虚无,但速度却是相当之慢。这要是寻常情况,阳火应该是顺着黄霭迅速蔓延,把整个黄霭都裹起来烧才对,愈烧愈烈才是,怎么会像这样呈现势均力敌之势?
而且黄霭虽然是在一点点被烧掉,但是程心瞻的太阳丙火本来就是空中火、无根火,落在可燃之物上即生根蔓延,此时,黄霭却俨然一副烧不动的样子,火焰落不着根,无法蔓延,反倒是烧掉一点黄霭,自身损耗还多一些,此刻全凭葫芦里的积攒在持续火势。
程心瞻甚至能察觉得到此霭对阳火还有一定的反制厌胜!
这绝不是一般的魔气了,脏污阴邪之气是阳火的养分,不该这样的难烧,此霭本身应该就是阳属。而五行里只有土和水能与火相持相抗,看这黄霭里掺杂着黄沙,加上田秀娥土庙的出身,这自然是属土了。
“孤烟蔽日煞?”
程心瞻道,色黄,含沙,阳性,属土,克制阳火,他瞬间就想到了这道煞。
精修土行就是这样,克水藏金,不惧雷火,虽说为木所克,但是压制力也没有土水、水火、火木那般明显。虽然说很少能有人把土行之术在攻伐之道上用的好,但在御守之道上入门却很简单。尤其是像田秀娥这种修土尸的,唯一的弱点就是阴气重,现在有了一道克制阳属的「孤烟蔽日煞」,当真是如虎添翼了。
这让程心瞻不禁想到,要是当初谋算天鞘山的时候这田秀娥在家,恐怕还真没那么顺利。
“倒是有几分眼力。”
田秀娥面无表情地回应道,只不过她的内心并非真的像面上那么平淡,程心瞻苦恼阳火无法建功,田秀娥更是心疼自己的地煞在损耗。
这道地煞堪称是她压箱底的手段,往日不到最后真险急的关头,她是不会用的,既不想损耗,也不想有人知道自己身怀重宝。此刻,阳火烧着地煞,就仿佛烧在她的心窝上一样。
程心瞻不知道这魔头在想什么,不过阳火见效不大,其实要想方便,换一种火焰也就是了,葫芦里的石中火是火中异类,还真就专克土石,任你是地煞烟尘也给你着起来。不过程心瞻不打算这样做,因为局势还没危及到那一步。石中火珍贵,同样,这样一道好煞也很难得,杀了邪尸,这煞便是自己的了,如果现在在斗法中使得石中火与地煞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况且五行生克上不好做文章,那以土克土也就是了,自己,也是精修了土行的!而且二洗了金丹,又得了虬龙的千年道行,五洗他也敢正面斗上一斗。
于是,他便祭出了丹田中的法印。
法印迎风见涨,化作小山大,朝着邪尸便压过去。
田秀娥见状却是不屑一笑,阳火霸道,能煅烧地煞,她尚有几分忌惮,可若是谈及力道,精修土行的她还有何惧,什么印还能压碎大地不成?
于是,黄霭飞腾,仿佛大漠中的一道孤烟升起,观其气象,似乎连大日都能遮蔽,直直迎向从天而降的法印。田秀娥信心满满,自她得煞至今,此煞也不知为她拦下过多少法术法宝,此时,还能怕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印不成?
“镇!”
法印落下,配上了程心瞻的咒语。
于是,田秀娥便眼睁睁看着往日里无往不利、连尸傀的五洗丹劫都能挡下来的「孤烟蔽日煞」,此时就像一道再寻常不过的烟尘,连阻拦法印片刻也未曾做到,法印过处,煞气四散而逃。
“什么?!”
田秀娥惊叫出来,往日里总是耷拉着的重重的眼皮此刻被圆睁的双眼挤到了一边,方才还自信满满的眼中此刻充斥着惊惧。
不过也是由于太过相信这地煞,田秀娥没有在法印落下的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此刻小山一样大的法印破烟而落,她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女尸操纵着九个婴孩,往上飞举。
“嗡——”
一声深沉的闷响,九个婴孩浑身涌着暗黄色的法光,十八个手掌抵在法印底下,与法印自身涌现的法光相抗衡着,法力碰撞,法光交磨,九个婴孩发出痛苦的嘶叫,面目狰狞,但却无法阻拦法印依旧在一点点落下。
尸傀所受的力道自然也传到田秀娥身上,她虽然不必承担,但这股压力她是明白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法印,又看向程心瞻,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程心瞻一脸平静,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只因为,法印收在黄庭宫中,受金丹法意浸染,已经染上了「黄极正戊煞」的气息,任这「孤烟蔽日煞」如何神奇,但还能拦得住天下第一地煞不成?
而除此之外,也是活该这作恶多端的魔头倒霉,程心瞻从第四层净石和尚那里收来的「嵏峦千钧煞」,方才在第七层精修的时候,已经被他尽数炼化,自然而然的也被他炼进了这件主镇压的法印上去。
所以此刻,这法印上迭了两道地煞,再加上程心瞻的【镇】字咒法印,其重何止十万钧,只能说此魔没有第一时间躲开,是该她撞见了天克之宝,也是她自己实在是太轻敌。如今一个五洗的邪尸被限制住,这魔头的战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此刻,田秀娥自然是追悔莫及,可也无济于事,这样的巨印,这样的力道,只要敢撒手,那肯定是还来不及跑出去就要被压成肉泥了。
田秀娥心中亦是大恨,若是在外界,以土遁之术或可逃脱试试,可如今在这锁妖塔虚界里,又如何能逃?
田秀娥拔下头顶发簪,往程心瞻这一甩,掀不开法印,那就只能先杀宝主了!
鸦首铁簪飞出,竟化作了一把飞剑,剑光迸发,形成了一个黑鸦的虚影。
不过程心瞻却浑不在意,与峨眉斗剑他都斗得多了,还能怕一个尸魔不成?
他眼中眸光一闪,「桃都」便化作一道赤金的剑光飞出,迎面撞向了鸦首簪剑。
“叮!”
两把飞剑对撞,「桃都」发出一声鸣啸,而那把鸦首簪剑却发出一声悲鸣,黑鸦虚影当场被击散,簪剑本体虽然还没裂开,但此刻已经被「桃都」当毽子玩了。
不去打扰「桃都」的雅兴,程心瞻又祭出了「幽都」飞剑,刺向田秀娥。与田秀娥直接斗法更合乎程心瞻的心意。天鞘山的炼尸法并非养尸,只是视尸为器,灭绝尸灵,全凭尸主操纵,只要先杀了尸主,邪尸自然就停下了。现在趁着邪尸被法印所制,先杀了田秀娥才好。
眼见又是一口飞剑袭来,田秀娥便把手中竹杖一挥,竹杖上的九颗铜钱飞出,发出呼啸的破空声,一颗去拦飞剑,另外八颗却是分散开从八方打向程心瞻。
而程心瞻见状则是掐一个剑诀,
“云锁千峰!”
「幽都」顿时分化为九道无形剑气,打向九颗铜钱,一一拦截。
“叮叮叮——”
一串铜铃也似的脆响,九颗铜钱全部被打飞,跌落在地,九道无形剑气再度合为一道耀眼的朱紫剑光,打向法印底下的田秀娥。
连丢法宝的田秀娥一下子红了眼,真要说,她的手段并非以御宝见长,一身战力都在尸傀上。此刻,她索性心一狠,把手中仅剩的竹杖也扔了出去,化作了一条黄亮亮的千节马陆,去应对飞来的朱紫剑光。她自己则是张嘴一吐,把金丹吐了出来,这颗黑幽幽的金丹顿时迸发出百丈毫光。
毫光幻化,最终凝成一尊六十丈高的法相。这法相肉身多处腐烂,露出里面的金骨来,面上皮肉齐全,神情悲悯而慈祥,但天灵上又没有皮肉,裸露的颅骨顶上镶嵌着一个金冠。
尸陀法相。
程心瞻在天鞘山尸陀洞的佛殿里见过这个塑像。
“吼——”
就在田秀娥吐出金丹后,程心瞻便猜到了她要结法相,他拍一拍狮子,狮子领会意思,咆哮一声,身上迸发青光,须臾间化作小山大,却没有朝着田秀娥去,而是直接跃到了法印的顶上。
这枚无恙印的印钮被程心瞻特意雕成古朴的玄坛状,此刻狮子坐在坛顶,仰天长啸,仿佛就是法印自带的狮子钮一样。山君与法印极为契合,法力涌入印中,万仞雪山之重迭加到法印上。
“轰!”
西佛尸陀法相甫一出现,还未来得及完全伸展开腰身,便被法印压得当即跪下来,以背负印。
不过法相虽然跪是跪了下来,但到底是四洗的金丹结成的法相,并未当场溃散掉,而是勉力背起了法印,而九婴尸母也是乘机解脱出来,带着田秀娥浓浓的恨意,嘶吼着朝程心瞻扑过来。
(本章完)
第308章 尸魔伏诛,心魔难测
第308章 尸魔伏诛,心魔难测
九婴尸母朝着程心瞻扑来,田秀娥则是飞到法印玄坛上,与狮子交手。狮子加上法印,时间一长,法相都得溃散,而且法相负重,消耗的法力也是惊人的,必须得把这个狮子赶走。
而程心瞻看着尸母扑过来,掐一个剑诀,「桃都」「幽都」两把飞剑已经把田秀娥的法宝打得灵力尽失,此刻听召,便不再玩耍,回身护佑剑主。
两剑落在尸母的后面,但是速度却是比尸母要快上许多,以至于尸母还未逼近程心瞻,就已经被其身后的两把飞剑逼近了。
感受到身后气冲斗牛的剑意,尸母只好舍了程心瞻,回头先去应付飞剑。
尸母以脐带控制着巨大的尸婴去抓咬飞剑,尸母控制尸婴很灵活,脐带也很是古怪,似真似幻,仿佛能无限变化,要多长便多长,要多短便多短,尸婴和脐带舞出漫天的残影来,叫人眼撩乱。
不过程心瞻的注意力却不在尸婴上,而是操控着飞剑躲避尸婴,直接去杀尸母。
尸母见状也明白了程心瞻的意图,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叫,以九个尸婴护佑自身,去拦截飞剑。
尸婴似黑蝠一般飞舞,速度极快,但是「桃都」的剑轨却更难捉摸,如离火般明灭不定,在虚空中时隐时现,好似浪中红鲤,一闪即逝,几个尸婴却是连飞剑的边也摸不到。
另外几个尸婴在拦「幽都」,幽都则是爆发出无穷的朱紫剑光,化作一团姹紫嫣红的疾风骤雨。尸婴飞得再般快,也就像是雨中的黑蝠,只有被雨打湿的份,哪里能拦得下漫天的骤雨呢?
「桃都」为点,「幽都」为面。赤剑为离,紫剑为坎。阳剑不可捉摸,阴剑不可拦阻。
当程心瞻将《铁拐李说坎离剑经》与《太乙分光剑法》融合,爆发出的威力让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九个飞舞的尸婴完全没起到作用,两把飞剑先后打到了尸母身上。
“啊——”
尸母痛叫一声,把田秀娥的目光也引了过来。
只这一眼,田秀娥便是目眦欲裂:
在鬼母腰后,尾骨之末的髓俞穴上,直直插着一把赤金的飞剑,正在散发着耀眼的剑光。
被飞剑击中后,尸母仿佛变成了一滩烂泥,软塌塌跌倒在地。脏污的尸气像是黑烟一样从髓俞穴往外涌,眨眼功夫,巨大的尸母便迅速变小,化成了常人大,狰狞的面相也恢复了平静,此时看上去,却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孕妇尸体。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偏头看向了那些尸婴。
九个尸婴就像是一株根上长出的九个果子,现在根烂了,果子也迅速凋敝。尸婴跌落在地,尸气从九个尸婴的七窍中涌出,尸婴也迅速变小,尖牙利爪都消失了,面目变得平静。此时一看,不过是九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脐带像枯藤一样败坏,若有若无的连着女尸与婴尸。
“作孽。”
程心瞻摇头叹息。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尸母的命门死穴?!”
另一边,看着邪尸死去,田秀娥变得状若疯魔,面目比方才的邪尸还要来的狰狞,她扔下狮子,像疯了一样往程心瞻这边扑来。
狮子抓住了机会,一脚便将田秀娥踩在脚下。
但看着邪尸化作生前模样,不复往日的神通,这仿佛比田秀娥自己自己死了还要痛苦,她被狮子踩踏,嘴里呕出血来也不在意,目光只是死死在程心瞻和女尸身上来回打转,发疯的嚎叫,
“你是谁?!你去过天鞘山!你到底是谁?!”
这边田秀娥得了失心疯,法相自然无法维持,法印轰然落下,四洗的金丹也被压出了裂纹。
程心瞻一抬手,法印和金丹都飞到他的手里。
他走到田秀娥跟前,看着这个灭绝了人性的疯婆子,说道,
“我进了尸陀洞,掌山主信印,遍观五庙法门,自然知道你这九婴尸母的命门死穴在哪里。”
田秀娥听着,圆睁的双眼眦裂涌血,
“你是谁!你怎么能进尸陀洞!李下槐呢?铁破锋呢?还有单行嵬?薛灵珑?他们是死了还是疯了!怎么会让你一个外人进尸陀洞!”
“都死了,天鞘山已经没了。”
程心瞻又轻描淡写抛出一句话,却是让田秀娥更加疯狂,
“你快说,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有何仇怨,天鞘山又和你有何仇怨?!”
田秀娥大叫着,血呕不止,也浑不在意,她现在只想做个明白鬼。
不过程心瞻刚看过死不瞑目的女尸,自然不会去回答田秀娥的问题。他摊开掌心,阳火煅烧起金丹,点燃金丹后,他把手一倾,着火的金丹落到了魔头的身上。
“呼!”
火焰腾起,淹没了田秀娥的惨叫。
他静静看着污浊被阳火焚烧,连元神也没有放过。
程心瞻转身,来到女尸与婴尸旁边,盘腿坐下,手往头顶虚空上一点,运转体内的「雨泽沛霖罡」罡气与水行法力,化作甘霖降下。同时口中诵念起《太乙救苦护身妙经》。
“……
青华妙境,甘露涤尘;
魂渡东极,魄返灵根;
杨枝洒露,往生莲庭;
天尊垂慈,永脱沉沦;
急急如太乙救苦天尊律令!”
《妙经》诵念完成,女尸与婴尸的躯体应声崩解,化作一群闪烁的萤虫。
他捻来一片云雾,化做一个纱兜,把萤虫都装了进去,装入袖中放好,准备出塔后放生。
尸体中的魔气被净化干净,蕴藏着的「孤烟蔽日煞」被程心瞻收了起来。这时,魔头也已经被焚净,魔宝程心瞻以洞石收起,另外,从金丹里也炼出了一份「孤烟蔽日煞」,不过可惜,这也是魔头身上唯一的煞,好在份量不少,人和尸的加起来,有三两多。
收了火焰与云雾,程心瞻摇响了铃铛。
————
“核查无误,云观主斩了五洗魔尸、四洗尸魔,自身毫发无伤,现已去了第九层!”
第八层的牢监第一时间向众牢监分享了这个消息。
“好!”
“云观主真是好样的!”
众人纷纷喝彩。
“对了,云观主既然已经杀了尸魔,收缴了遗物,应该知晓这那尸魔的真实身份了吧?到底是谁?四洗的修为,五洗的尸傀,应当不是无名之辈。”
有人好奇问。
第八层牢监便回道,
“是,搞清楚了,我要记功的嘛,而且以云观主目前的成就来讲,到时候排名制榜、传送四边云观主定是排在前头的,这一路杀来都是有名的妖魔,总不能在我第八层杀了个无名之辈。”
“快说,快说!”
有人催促。
那牢监便笑道,
“是湘西天鞘山的,一脉脉主,称作田秀娥,是天鞘山里一等一的人物。”
“原来如此,这倒是正好了,十来年前,东道灭天鞘山,让他们出了好大风头,却是没想到,这天鞘山的头头早就被咱们玄门给捉来了!”
有人自豪道。
“是极,是极!”
众人应和着。
“我算是服了云观主了,好听的话谁都会说,能做到才是真厉害。”
有人评价说。
众人知道,这是在回应云观主进囚牢前说的那一番话。
“是,其实云观主如此嫉恶如仇,又神通广大,为何还要一直以散人之身行世,理应入我玄门才是。”
有人感叹说。
“说的对!听说云观主一直在西康修行,与峨眉的西川、邛海两座剑阁关系都不错,不知这两个剑阁里的人在做什么,直到现在也未能将云观主引入玄门!”
“是啊!”
“对了,我看这次春蒐的报名登记,云观主是由青城的虞南麟保举的呀,是不是云观主和峨眉的闹翻了,现在和青城的走得近,青城的道友该加把劲了才是!”
有人笑着撺掇。
“胡说,谁说闹翻了,云观主和我们峨眉关系好着呢!”
马上就有人反驳。
“那这次怎么不是峨眉的人保举的云观主?”
“那定是青城的恰逢其会,捡了云观主的空!”
“嘿,那你们峨眉的怎么捡不到空?”
“……”
两派人吵了起来。
“好了,别吵了,我看见云观主了,他已经选好魔头了。”
这一听就是第九层的牢监在说话。
众人暂且搁置谁该来渡云观主入玄门这个话题,异口同声问,
“选了哪个?”
“他刚进去,我过去看看,是第二十二号牢房,咦,没什么印象了呢,我查一下。哦,是赤心教的魔头,名字还很嚣张,叫吴不为,来头不小,是赤心教的右护法,六洗的修为。”
“六洗啊,也是,这都到第九层了,如果云观主还能赢,那真就是上三劫的修为了。”
“云观主这次选的人物也不简单啊,赤心教是北方大教,两位教主都是四境,传承悠久,这位既然是教中右护法,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
“云观主是专挑硬骨头。”
“了不起!”
大家赞叹着。
“是,只不过……”
这时,第九层的牢监说了一句。
“只不过什么?”
大家追问。
第九层的牢监便说,
“我看了卷宗,这位右护法被关进锁妖塔都快两百年了,上一次有人进去也是在一甲子前,应该是真的快要死了。”
“唔,两百年,那是有些老了。”
“咳咳,其实找上这样的魔头才算正常,其他人不都是这么干的么,专找年老体衰的。云观主登高快,有优势,按理来说他每层都可以优先找老弱的,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云观主找上的都是赫赫有名的,现在到了第九层,面对六洗的魔头,谨慎些也很正常。”
有人为之辩解。
“也是,春蒐扫塔本来就是办个热闹,我等眼光虽然被云观主一路养刁了,但也不能太过苛刻。”
“确实。”
众人应着,虽然纷纷表示理解,但语气也确实是没一开始那么昂扬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既然是斗法看热闹,众人肯定也是喜欢看更激烈更有难度的,不然这么多人参加春蒐,为何众牢监大多数时候都在讨论云观主呢?
“嘿!你们是不是没和赤心教的交过手?”
这时,忽然有个人笑着发声。
“敢问道友是何方神圣,又有何高见?”
这些牢监都是玄门弟子轮值,也并非全是相熟的,此刻有人有不同看法,听起来语气还颇为锋利,便有人询问起来。
“峨眉鹿临清,师号灭尘子,近十年一直在广元守剑门,主要应对北派关中魔教,十年期满,才回盟里交差,又被抓来值塔,各位道友,有礼了。”
此人朗朗道。
众人听着一惊,原来是那个杀神的弟子,那语气冲一些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鹿师兄,师兄守剑门,那想必对赤心教多有了解,不知我等方才所说这魔头老迈可欺之词,可是有何不妥?”
有人问。
于是,便听那鹿临清道,
“我不知这位云观主对赤心教是否了解,选了这位右护法是有心还是无心,如果他是知情的,那我得说一声佩服,如果他不知情,我看,他还有些危险。”
“愿闻其详!”
鹿临清继续道,
“赤心教的魔头,遵奉无相大天魔,修行七情六欲火,擅长以欲火构织幻境,勾人心神,挑动心魔,但凡道心不坚者,便极易中招,走火入魔。
“所以这一派,斗法的本事不过「玩弄人心」这四个字,斗力、御器等手段都非人强项,所以说此魔体衰,却不影响他的手段,说人年老,岂不闻越老越妖之说?而且方才有道友说,这六洗的魔头所在的牢房一甲子都没人进去过了,那就不知道这魔头在这么些年里,又费尽心思构织了一个怎样的幻境。”
鹿临清解释完,筶子里安静了许久。
“莫非,这次云观主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我就守在门口,只要云观主摇铃求援,我就进去!”
第九层的牢监说。
————
锁妖塔第九层,第二十二号牢房。
程心瞻一进囚牢,两眼顿时一眯,脸色微变,因为入眼所见的并不是熟悉的昏暗虚界,也无人趁机偷袭,放眼望去,竟是一派亮堂耀眼的云宫仙境!
只见: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生紫雾。
紫金瑞桥的尽头,有一天门,碧沉沉,仿佛琉璃造就;明幌幌,好似宝玉妆成。
门后的天宫一座连着一座,脊兽昂扬;天上悬浮的宝殿一层迭着一层,金碧辉煌。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到处都是千年不谢的名;随处可见万载常青的瑞草。
所谓: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这不是虚界!这也不是任何一个洞天福地能搞出来的排场,这恐怕是仙界才有的气象!
(本章完)
第309章 你来我往,局外之局
第309章 你来我往,局外之局
看着眼前的仙家盛景,程心瞻却是第一时间祭出了混元伞护佑在头顶。法伞洒下一片幽光,将他和狮子笼罩。
自己明明是在锁妖塔里的囚牢春蒐,哪里会突然来到仙界,只有一种可能——幻境!
不过程心瞻其实也有所预料,并没有太过惊慌,都说赤心教擅长构织幻境,撩人心火,今个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场面宏大而又细致入微,不是一般人能幻化出来的。
而程心瞻之所以选择赤心教的右护法,并非是像是外面牢监所说的,故意要试一试赤心教的老妖手段,或是看这魔头老弱可欺,仅仅是因为这第九层的魔头不多,里面他熟知的只有一个赤心教。
最早和赤心教打交道还是在还珠楼主的斗剑会上,有过一场比试,不过那次斗剑会有规矩,是点到为止,而且那时双方境界都太低,并没有看出什么独特的样。
后来在西康,此教曾多次相助白骨禅院还有围攻白河剑阁,这才交手多了起来,此教中人很少在前冲锋,多是以掠阵角色出场,扰人耳目、乱人心神,很是让人头疼。
此教的教义是程心瞻选择此魔头的最重要原因。此教信奉无相天魔,认为人心本恶,贪婪无度,好斗弑杀,赤子之心即为魔道之心,一切仁义礼智都是禁锢赤子之心的枷锁。所以此教中人行事作风只遵从内心欲望,修行根本就是修欲火,是不折不扣的魔教,杀了肯定不会错。
不过此刻,他在原地一步没挪,静观其变,可是等了好一会,却不见这囚牢里的魔头有下一步动作。
他想了想,洞开法眼,施展瞳术,丹瞳碧睛同时运转,一丹一碧两道法光从他眸子里射出,离眼时不过细线大,等放远了射到那座天门上,却将整个天门都照了进去。
身侧狮子见状,也运转法眼,他是天生的金瞳,自带的神通。
不过程心瞻这照了又照,那天门还是那座天门,看不出什么差错来,狮子也摇摇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下界何人,窥伺仙门?”
就在这时,那天门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把程心瞻和狮子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天门门柱底下,一边一个,出现了金甲银甲两位神人,只见两道金光从左侧金甲神人眼中射出,形成两道光柱,照在了程心瞻和狮子身上。
随即,便听那神人道,
“既然是功德圆满的高真,那为何见天门而不入?”
此话一出,狮子明显愣了一下,连瞳光都收起来了。而程心瞻自然还是不信,瞳光从天门上挪开,直接照在了两位神人身上。
不过他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神人被瞳光所照,也不恼,反而是微微发笑,
“下界好疑,疑鬼疑神,现在高真已验,还不上天享无边无穷之乐?”
狮子看向程心瞻,以心声道,
“老爷,六洗的魔头,幻境无论如何应该也做不到这种程度,难不成我们真接引上天了?”
狮子被白玉石林镇压前就是六洗的修为了,后来被劈山断脉,又镇压了千年,修为掉到了二洗,最近几年得了三清山的山君修行法,加上好好调养,如今返回了四洗。不过狮子六洗的眼界还是在的,他的天生金瞳都看不穿,所以他不信这是魔头的手段。
不过程心瞻对赤心教的名气早有耳闻,更不敢小觑天下人,所以还是不信。
“焚!”
他手指天门,直接放出阳火来烧。
“呼——”
阳火如一条金龙,直接就缠在了天门上,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只不过,在汹涌的阳火之中,天门还是毫不动摇,依旧稳当当的矗立着。
“呔!下界的道士,天门威严,仙界自有法度,让你照了瞳光验上一验也就是了,如何敢纵火!”
金甲神人戟指程心瞻,大声叱喝,怒吼如雷,在程心瞻耳边炸响。
程心瞻不理会,继续施法,六丁神火、桃煞地火、燹煞炽火、八卦离火、石中火,全部都试了一遍。
竟然都不管用!
于是便听那神人又喝,
“下界道士,仙官见你杀魔行义,累积善功,从而准允你功德圆满乘狮飞升,这是仙界的恩赐,你却藐视天威,屡屡犯禁,该当何罪!”
随着神人呵斥,天上忽然风云变色,雷霆与天火交织,仿佛要灭世一般。
狮子俨然有些信了,不安的刨着蹄子,以心声道,
“老爷,您向来以除魔平天下为己任,是否真的的感动了上仙,显现天门来迎我们?要不我们走近看看?”
这时,天门下的金甲神人又道,
“下界道士!莫要自误!须知天门过时不候!速速走上前来,随我觐见仙官,登录仙籍!”
神人说罢,凌空的紫金瑞桥延伸铺展到程心瞻脚下,玉一样的仙在瑞桥两边盛开,那天门之后传来袅袅仙音,偶见仙女倩影一闪而过。
没见过的琼葩,没闻过的天香,没听过的仙乐。
显得这般真实。
狮子眼中一个恍惚,迈了一蹄。
随即,狮子脚下便升起五彩的云霞,载着它沿着紫金瑞桥往天门处飞。
程心瞻伸手去抓,却是慢了一拍。
狮子转眼就到了天门,在看清了天门里面的仙宫胜景后,狮子便远远朝着程心瞻呼喊,
“老爷!这里真的是天宫,你快来!”
程心瞻不为所动,狮子在踏出那一脚的时候,就中招了,此刻已经陷入幻境中了,天门那里的狮子应该也不是真的狮子了,真正的狮子估计现在不知道在这片虚界的哪个角落里发着呆呢。
不过狮子暂时应该还没危险,毕竟是得道的山君,赤心教的魔头想要杀他也不容易,而且自己还没中招,一旦这魔头对狮子动手,泄露了杀心,幻境可能崩解,狮子也会醒来。
“下界道士!为何功德已满,却见天门而不入?!可知妄怠天机之罪?!今日不入此门,往后任你术法通天,修为入圣,也决计再无天门迎你!”
金甲神人高声道。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银甲神人紧跟着说。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时辰已到,速入天门!”
催促声连成一片,在程心瞻耳边回荡,这声音有种神奇的力量,在人的心中回响,反复撩动着心弦,催发着欲望,即便是封闭六识也无法隔绝。
程心瞻充耳不闻,他知道这声音是魔头借幻境神人之口呼喊出来的,他听着神人喋喋不休的呼喊着,颇觉吵闹,便信口吟了一首诗,算是念给这幻境后的魔头听的,
“升天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待到魔氛尽,小筑奉三清。
吴不为,真天门我尚且不屑一顾,何遑你这一道海市蜃楼?”
程心瞻此话一出,两位神人的催促声戛然而止,金甲神人大怒,
“狂悖顽徒,不知所云。返还凡间,永不录用!”
银甲神人也摇了摇头,叹息道,
“功德是足了,却有眼不识天家,猜疑太甚。既然念叨着什么海波,便送你去海上吧,做个海上散仙,逍遥自在,也好。”
于是,两个神人带着狮子走进天门。随即,紫金瑞桥迅速回收,整个云宫仙境往更高处飞去,程心瞻则是感觉到自己在往下落,在云雾中穿行,离天门越来越远。
很快,他便听见了水声,他低头下望,便发现脚下是一片无边无涯的碧波。
“东海?”
水天交接,碧波荡漾,程心瞻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东海碧海之上。
他以法眼照彻,目之所及,水清鱼游,并无半点不妥。此刻再抬头,便能看到天门仙宫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即便是道心再坚定的人,到了这一步,心中或许也会怅然若失,不自觉的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真的想多了?
这时,一股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莫大的空虚之感与追悔之意将程心瞻笼罩,似乎是在质问他自己,方才为何不入天门。
而程心瞻在感觉到这样一股强加到自己身上的情绪进入体内后,便立即警醒过来,意土抱元守一,不为所动,心府和紫阙里燃起纯阳神火,迅速将这股负面的情绪烧了个干净。
魔头,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个什么样来。
程心瞻心道。
不一会功夫,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浪涌滔天,巨浪排空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巨大水道。
开道舞女,捧灯侍女,螺鼓笙箫,次第排开,数十里的水族依仗停到程心瞻跟前。有些特殊的是,这数千人的水族依仗,竟然全部由姿容姣好的女子组成,在依仗的正中间,是一群衣着华丽的盛装贵女。
其中被众星拱月的那个,有倾国倾城之姿色,她戴着一顶王冠,躺在软塌中,仰望着程心瞻,柔柔道,
“谪仙临尘,东海鲛国特来恭迎。”
见程心瞻不说话,那女子又道,
“天上规矩繁多,谪仙还不如就留在尘世,恰逢谪仙落脚我鲛国,不如妾辞了王位,由谪仙来做,妾,妾……”
女子眼蕴春水,含羞带臊,
“妾来做妃……”
而程心瞻一直只是静静看着,此刻眸光闪动,心道,此魔的幻境做得如假包换,竟是丝毫破绽也找不出来,正面破局解幻怕是不易,不如将计就计,暗地里较量较量。
想到这,程心瞻忽然展颜一笑,
“哈哈,合该如此!”
程心瞻大笑着,收了混元伞,飞身落入软塌之中,于是鲛国仪仗鼓乐大作,往深海而去……
————
锁妖塔第九层,第二十二号牢房。
空旷的囚牢虚界里,在边界的黑暗位置,坐着一个老人。老人雪白的头发披散着,一身鲜红的血衣,左胸心房位置纹着一个獠牙魔头。
老人的十指像鼓琴一样颤动着,十根手指指尖飞出像丝线一样的五彩斑斓的烟雾。这些烟雾绵延的很长,落到很远的地方,随即像纱帐一样垂落,而在纱帐中,则是站着一动不动的程心瞻和狮子。
“口气大的小子,你是想入局再破局吗?可是你太年轻,岂不闻食髓知味?你哪里知晓鲛女的手段,既然入了局,如何还会想着离开?呵呵呵。”
一股子腐朽味道的声音从老人口中说出来。
约过了有一天的功夫,老人一直在拨动烟丝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这意味着受控之人已经彻底陷入了幻境,无法自拔,不必他再一直监看和变更幻境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耳畔的惊雷也唤不醒受控之人了。
老人起身站了起来,缓缓朝程心瞻走去。
他张嘴吐出一道红光,化作一个绣针大的赤钩,随着他心念一动,赤钩便没入了程心瞻的眉心中,把一道懵懵懂懂的元神给钩了出来。
这道元神诧异的盯着老人看,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呵。”
老人冲着元神笑了笑,赤钩提溜一转,便把元神给搅碎了。
“黄口小儿,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装腔作势的,口气大过天去,还要扫尽魔氛,却连温柔乡都钻不出来。”
老人不屑道,随即,便动手在程心瞻身上摸了起来。
“找到了!”
老人神情一震,他找到了一枚玉钥,正是进出锁妖塔的玉钥。
老人掂量着玉钥,又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的躯体,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面上不觉浮现出笑容,
“这样一具年轻的肉身,刚好借尸还魂,瞒天过海,以此身出塔!”
在锁妖塔里困了近两百年的老魔终于等来了生机,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就运转元神出窍,往程心瞻的眉心处飞去。
成了!
吴不为心中一喜,这次借尸还魂,元神与新肉身竟然没有任何排异,十分顺畅的就融合到一起了。
真是天助我也!
澎拜的气血,充盈的法力,悠长的余寿,吴不为缓慢而又贪婪的感受着这具年轻具体的不同。
他现在想动一动试试。
咦?
自己明明动了念头,为何脚没有迈出去呢?
手,手也动不了。
眼珠都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吴不为大为惶恐。
这时,吴不为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老爷,你是怎么做到的,这蠢材怎么会主动元神出窍,还闷头直往老爷您的葫芦里飞?”
这,这不是那狮妖的声音吗?!那狮妖不是还陷在幻境里吗?
他想偏头去看身边方才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狮子,可是此刻,他发现自己连偏头都做不到。
主动元神出窍,这是在说自己吗?
吴不为一瞬间遍体生寒,无穷的恐惧从心底弥漫出来。
但是,寒意只维持了一瞬间,吴不为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得明晃晃的一片,汹涌的热意袭来,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不过此刻,他左望右望,所见到的,只是无穷的火海!金的,紫的,红的,赤的,什么颜色的火都有!
这是哪里!
他抬头往上看,便看见头顶上有一个圆圆的亮洞,似乎是离开这个火焰世界唯一的出口。
于是吴不为奋力运转元神,往那亮洞飞去。
便在这时,他又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这夯货,不学无术,方才还被人骗去了假天宫,我叫你醒来时你嘴里还在嘟囔着要做星官,现在倒是说起人家蠢了。”
紧接着,离亮洞越来越近的吴不为便绝望的发现,一片黑云迅速飞来,压在了那个亮洞上,看那黑云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葫芦塞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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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收起了葫芦,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魔头的元神就会被火狱炼的魂飞魄散了。在幻境里,此魔搅碎了自己的元神,不给投胎之机,魔头既然种下了这份恶因,自然也要吞下这恶果。
随即,他又往魔头肉身上放了一把火。
“老爷,你怎么就能不受幻境影响呢?”
这时,狮子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这老魔的幻境其实挺唬人的,登仙、权色,只是前两关就能骗过绝大多数人了。就这两样,很多时候,有些人明知是假,也不愿意舍弃。
而且赤心教的幻境不仅仅只是障眼法,还会蛊惑人心,勾动情欲。只要心里起了一丝丝的念头欲望,那幻境就会根据人心所想去变化,显得愈发真实,将受控之人牢牢陷入其中,摆脱不得。
不过自己不一样,一无登仙之志,二无权色之欲,只要灵台清明,这幻境的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这魔头不知了多少功夫构织出来的幻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场面宏大。即便有些人能克己制欲,不为诱惑所动,但是见了天宫仙境、见了海国盛仪,可能心神也会为之所摄,如此,又容易中招。
不过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天门,自己是见过的,仙人,自己家里就有,海国仪仗,不久前,自己见过远胜鲛国的龙国仪仗,所以在幻境里,自己的心神就没有过丝毫的动摇。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
“修心,修心,你天天睡觉,如何能修心?”
狮子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说话了。
这一路春蒐上来,吴不为的境界最高,但是得到的东西反而是最少的,老魔身上的灵物与法宝,全都被他吸干了灵气,化作法力构织幻境去了,仅剩了一个赤钩兵器在。
不过好在此魔金丹品质不错,但想想也应当,品质差的也过不了六次洗丹劫。
丹里炼出一罡一煞。
罡是「霓衣风马罡」,阳罡,霓风之罡,善变化,藏天机,轻身去浊,能采霓做衣,可驱风为马。
煞是「空山烟树煞」,阴煞,土木之煞,其性空,制幽静,清性怀虚,能解灵台迷障,亦可凝烟成瘴,投木为笼,致人五感皆昏。
程心瞻收起了罡煞,不禁摇头感叹,此魔机缘深厚,以罡煞结丹,而且都是有迷惑幻化之能的罡煞,难怪幻境做得那般好。只不过,他用煞只用了在对敌上,谋求「致人五感皆昏」,如果他能体悟到此煞「其性空,制幽静,清性怀虚」的一面,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反过来引入幻境。
这就是空怀宝山而不知用。
料理干净了现场,程心瞻摇响了铃铛。
第九层牢监走了进来。
这一次,这一层的牢监就显得格外谨慎,身上套起了玲珑球,小心翼翼的靠近,
“是云观主?”
程心瞻点了点头,见状也马上反应过来了,这位应该也是在担心吴不为的幻术。
“云观主,你在第八层诛杀的是哪位魔头?”
牢监问。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便答,
“天鞘山的田秀娥。”
于是,肉眼可见的,那牢监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观主,这次还是什么也没留下?”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牢监按例查验,确定魔头已死,便对着程心瞻道,
“行,您请。”
出了囚牢,牢监又问,
“云观主,还往上吗?”
程心瞻点头,
“要的,来都来了,当然要竭尽所能。”
“那可要休整一番?”
这一次,对阵赤心教的魔头,可谓是云观主杀敌最久的一次了。
程心瞻摇了摇头,这都最后一步了,还休息什么,他道,
“不必,方才和老魔头,主要是心力上的交锋,法力上损耗不多,也没受什么伤,直接上去吧,图个一鼓作气。”
牢监一脸佩服,
“那便祝云观主马到功成。”
说罢,这牢监便打开了通往第十层的禁制。
程心瞻道了一声谢,飞身直上。
牢监看着程心瞻的背影,也是拿起来筶子,及时通告,
“查验无误,吴不为伏诛,尸骨无存,神形俱灭,云观主去了第十层!”
筶子里一时寂静。
“当真了不得了。我想,等这次春蒐结束,云观主的战绩传遍四方的时候,那些魔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半晌后,便听鹿临清叹服道。
这时,有人听了鹿临清这话,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还真是,南派的姚开江、田仲水,西边白骨禅院的空色和尚、白玉石林的净石和尚,东边武陵的天鞘山田秀娥,还有北派赤心教的吴不为,云观主这是把咱们的蜀地的东南西北杀了个遍呀!”
“确实是!”
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不知道第十层云观主会选谁。”
有人问。
“我看到云观主了,他还在挑,没定下来。”
第十层的牢监说。
“那肯定,都第十层了,最低也是六洗吧,还有七洗的,而且第十层的魔头也不多了,肯定不好选了。”
有人说。
“第十层,要是云观主在第十层还有斩获,那基本就坐实了云观主上三劫的境界了。”
有人感叹。
“非也,非也,依我看,云观主杀了五洗的虬龙,一人独斩四洗尸魔和五洗魔尸,再加上杀了六洗的魔头,凭这几桩战绩,已经可以断定云观主上三劫的实力了。”
有人说。
“言之有理。”
“云观主还是真人不露相,这般说来,先前西康除魔那几年,云观主都没尽全力。”
有人闻言便笑着说,
“你当高境金丹是路边野草不成,我们玄门高境金丹尚且不多,更何况魔门,大多数,过不了下三劫便死于雷劫之下了。过了下三劫的,更是人越老胆越小,躲在老巢里不敢出来,哪里敢到处晃悠撞云观主手上。所以不是云观主未尽力,只不过是高境的魔头太少,显不出云观主的战力。”
“嗯,此话也有道理。”
“……”
“好了,云观主选好了!”
第十层的牢监大声说。
“哪个,是哪个?”
众人追问。
“待我走近了看,啊!是三号牢房,绿螭顾逸!七洗的螭龙!”
这位牢监高声叫道,这个牢房他很熟悉,顾逸这个名字他也很熟悉。这条妖龙,时不时就要击地高歌,声响能透过虚界传到塔里来,扰得人心烦意乱。
“是那螭龙?!”
“云观主竟选择了他!”
“这位可不好对付!”
“……”
筶子里的声音顿时汹涌起来,显然,许多人都认识这条螭龙。
“这位可不简单,当年还是我教副教主玄真真人活捉的,紫髯飞雷李元化和流火飞荧许元通两位长老合力都没能拿下,后来李长老两度入塔,也是未能击杀。咦,那要是云观主还能赢了,岂不是说,他比李长老还要……”
有人接着话,一开始声音很大,后面却是越说越小。
“话也不能这么说,此妖刚被捉的时候,战力肯定是最高的,进塔之后,只跌不涨,战力下滑,李长老又两次与之交战,肯定也是有让妖龙负伤的,所以即便是云观主胜了,也是不好比较的。”
有人说。
“是,是。”
“言之有理。”
众人跟着应和,但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云观主还真是喜欢挑战棘手的啊,这螭龙在整个第十层里,战力也算是顶高了吧。”
有人说。
“那是,你也不看看,云观主这一路打上来,可有一个是无名之辈?”
大家纷纷笑着称是。
————
锁妖塔第十层,第三号囚牢。
程心瞻也是暗自调息了一阵,使心绪平静,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见正对面,囚牢虚界的正中间,席地坐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身青衣,一头长发不冠不髻,胡乱披散着。长发遮掩下的男子看着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眉眼如画,鼻似悬胆,面如冠玉,仿佛神仙人物,不似塔中囚人。
男子闭着眼,手里握一根玉槌,敲击着地面,囚牢虚界的地面并非土石,而是像水镜一样,此时,随着男子的玉槌敲击,地面上便泛起一圈圈涟漪。
程心瞻进来后,男子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而玉槌明明敲击在地上,程心瞻却感觉落在了自己心头上。随着地上的一圈圈涟漪荡开,他感觉到自己心府的律动也随之改变,在随着玉槌的敲击而跳动,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心府仿佛要从程心瞻的体内跳出来,去应和玉槌的韵律。心府中,昴宿掐印,大放神光,竭力压制着这股悸动。
程心瞻同时吐出云雾,并融合了一丝方才炼化的「霓衣风马罡」与「空山烟树煞」进去,加之遮天罡和云堂罡以及风鸟旗阵,这般多重的天地罡煞法韵与仙经妙法遮掩天机,程心瞻觉得除非是五境当面,不然肯定是够用了。
而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程心瞻的到来,也没有去管程心瞻的施法,嘴中依旧在吟唱着悲歌,
“……
我生之初蜀风烂漫,
我生之后人心不古。
天不仁兮降乱离,
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
而程心瞻见云雾已经弥漫开,而这位顾伯父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只好以心声将其打断,
“顾伯父。”
顾逸睁开了眼,是一对幽林古潭似地碧眸。
他手中敲击玉槌的声音更急、更大了,咚咚声在虚界中反复的回荡着、翻腾着,但是,程心瞻却感觉到,心府的不适感消失了。
“你是谁?”
程心瞻收到了顾逸的回音。
“三清山弟子,沁儿的师兄。”
程心瞻说完这句话,便发现槌声一下子就乱了。同时,顾逸那对幽深的碧眸里,也浮现出种种情绪变化。
不可置信,震惊,欣喜,怀疑,期盼。
“这位道友,你可能证明你的身份?”
虽然顾逸问出了这句话,但他此刻已经相信了大半,因为女儿被三清山救走这件事本来就没人知道,另外,他也愿意去相信,几十年了,他也太想知道女儿的近况了。她安不安全,过的好不好?
“当年伯父你走投无路之时,遇见了我师门的应静松应山主,托他带沁儿离开。”
程心瞻解释了一句,随即便展现出了最为直接的证据,他拉开衣襟,显化了螭鳞。
顾逸深绿色的瞳仁骤然收缩,紧接着很快又恢复正常,随之而来的,是溢出眼瞳的巨大喜悦。
他仰天抬头,无声而笑,泪水夺眶而出,滴在水镜似的地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用力的敲击着玉槌,槌声失去了节奏,胡乱的响,打的这片虚界都在摇晃。外人听了,兴许会认为是击槌的人发了疯,但只有站在他对面的程心瞻知道,他这是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化作了狂歌。
不过这样有利于顾逸压抑多年的情绪的宣泄,也有利于虚界外的人对这场战斗的激烈做出一些猜测,所以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等待。
许久后,顾逸挥槌的力道渐渐轻了,也恢复了韵律,而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笑着看向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来到这处囚牢里的程心瞻,心下自是百般的满意,
“沁儿的师兄,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
程心瞻便答,
“程心瞻,伯父叫我心瞻就好,沁儿现在的道名叫心舒。”
“心瞻,好名字,心舒,更是好名字!”
顾逸笑着说,声音有微微哽咽。
“沁儿,她过的还好么?”
顾逸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沁儿过的很好!”
程心瞻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顾逸喃喃重复着。
程心瞻不想再拖太久了,给顾逸吃下定心丸后,他便道,
“伯父,我们稍后再详叙,现在,请先让我送你出去。”
“什么?!”
顾逸诧异的看向程心瞻。
“这里可是锁妖塔!你要带我出去?”
顾逸知道三清山的名气很大,但是他想,即便是仙山弟子,但如果只有三境的话,应该还是奈何不了锁妖塔才是。
程心瞻点点头,直言道,
“我有仙人所赠的乾坤挪移阵盘,可以一试。”
“什么?!”
顾逸发现这位沁儿的师兄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自打他进来,就没有一句话是不让自己感到意外的。
“如果阵盘在塔中失灵,我还有一个下策,但之所以说是下策,就是得毁掉伯父的肉身,我把伯父的元神藏起来带出去。”
“什……算了。”
顾逸忽然笑了,
“心瞻说怎么做,那就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带不走我,那就把我舍弃掉,一定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一定要照顾好沁儿!”
程心瞻点点头,
“伯父,你击槌声不要停,保持打斗的状态,我来布置阵盘。”
“明白!”
顾逸笑着说。
于是,槌声高响,时而缓慢仿佛陷入缠斗,时而急促似乎战况危急,紧紧牵动着虚界之外的人的心。
一刻钟后,程心瞻朝顾逸点了点头。
此刻,水镜似地面上出现了一副阴阳八卦图纹,中间的太极阴阳鱼飞速的旋转着,化作了一团乌色的光柱。
顾逸会意,最后重重砸了一次槌,便站起身来,他看着程心瞻,以心声道,
“如果事败,把一切推到我头上,你自己想办法离开。”
程心瞻笑了笑,
“伯父莫说丧气话。踏入乾坤阵,从此自由身。海阔凭龙跃,复得返自真。”
顾逸闻言大笑,
“借你吉言!”
说罢,他便大步走入乾坤阵图中。
而这一刻,程心瞻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莫看他表象看着信心满满,但实际,对于乾坤阵图能跨越锁妖塔的虚界禁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事都不是有十成把握才能去做的,尤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一点,程心瞻和顾逸都十分明白。
乾坤阵图上,八卦闪烁,阴阳交织,随即骤然亮起强光,一个闪烁后,人与阵图都消失在了原地。
一息,两息,三息,……
程心瞻静静等待着,锁妖塔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人突然闯进来要抓自己。
成了!
真成了!
自己把师妹失散多年的父亲救出去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像有些过于顺利和平淡了。
他不禁这样想,不过转眼间,他又把这个念头给踢出脑海。自打来到西康,自己就多方探听着顾伯父的消息,确认在锁妖塔后,又做了种种的谋算,赶上了春蒐这个契机,进了塔中也是关关小心,步步思虑。要是到了这最后一步还要出点什么差错,那真是天意弄人了。
他盘坐在地,就在乾坤阵图消失的地方。
他仔细体悟着这种层级下乾坤挪移留下的太虚法韵。
自打在龙君的帮助下开辟龙鳞虚界后,他便对太虚法有了更深了体悟,进了锁妖塔,看见这么多的虚界接驳在塔内乾坤中,更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一次次的进出虚界,他都有留意这种穿梭虚界壁垒的感觉,心中对太虚法也是越来越熟悉了。
静静等待了一会,等到乾坤挪移留下的太虚法韵彻底消失,这片虚界恢复以往模样,他才收起了云雾,摇响了铃铛。
虽然整个过程有些短,不太符合一场高境金丹的生死局斗法,可能会引起怀疑。但是既然顾伯父已经被送走,那在这塔里每多待一刻,就多一份的危险,当下,出塔最重要。
牢监进来。
牢监看着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的程心瞻,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
“云观主,您这是怎么了。”
程心瞻虚弱的笑了笑,显得很勉强,
“脱力了。”
牢监扶着程心瞻站起来,同时灵活的转动脖子左右去看,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他低声询问,
“云观主,那条螭龙?”
程心瞻点点头,
“杀了。”
牢监虽然有所猜测,但听闻此话还是被骇了一跳,这可是七洗的螭龙!连髯仙也履战不下的螭龙!
“这么快?”
他下意识问。
程心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说着,
“可不敢拖,他是螭龙,肉身强横,拖得时间久了,耗尽了法力,死的就是我。所以一上来贫道就手段尽出了,这才脱了力。
他扯嘴笑了笑,
“这还是我调养了一段时间,要是刚杀掉妖龙那会道友就进来,恐怕就要看见贫道的狼狈样了。”
牢监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那巨大的声响,确实是一开始最为骇人。
“云观主,您稍待,按例我还是要查验一遍牢房,以防魔头留了后手。”
程心瞻自然是点头,
“道友请便。”
于是,牢监缓缓松开扶着程心瞻的手,拿出符纸点燃,把这一片虚界照亮,细细的看。
查验完后,牢监看向程心瞻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
“没有魔头气息残存,云观主,那妖龙的螭珠在您手上吗?”
程心瞻摇摇头,
“烧了,都烧了。”
牢监闻言并不意外,只是更加佩服。
之前,大家都认为这位云观主与流光飞云叶元敬、万里飞虹佟元奇平辈论交,是两位前辈心胸宽阔,愿意提携晚辈。但今日一过,不会有人再怀有这个想法了。恐怕到时候,大家想的是,这位云观主才是心胸宽阔提携晚辈之人,愿意去跟七修剑周轻云、严人英一辈的人交友!
牢监展臂引路,
“您请。”
“有劳,请。”
两人出了塔。
“云观主,可还要再往上?”
牢监轻声问,再往上,那就是顶层了。那里的魔头堪称稀缺,因为锁妖塔里只关押三境。再往上的,要么就是七洗乃至八洗的妖魔,要么就是从四境堕境下来的。而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好相与的。
牢监轮值锁妖塔的次数也不少了,但真还没撞见过去十一层的。
程心瞻听出来了这位牢监的声音隐隐有些期待,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自己这次来锁妖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要救人而已,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塔里,只会徒增危险。
他道,
“确实是力尽了,贫道的这次春蒐,也就到此为止了。也要多谢玄天盟这次春蒐还愿意邀请我们这些闲云野鹤,贫道收获颇丰,出塔后,也要闭关好好整理一番了。”
程心瞻说的诚挚,牢监听着也是连连点头,毕竟真要一路从底层打到顶层去,那也确实太过骇人了。而且牢监在此之前与程心瞻素不相识,此刻却是对他极为敬佩,如此能人,说话还如此谦逊,更显难得。
他朝程心瞻拱拱手,
“观主多礼,等此次春蒐事了,待到观主空闲时,定要去坎离山讨一杯茶喝。”
程心瞻笑着回,
“欢迎之至。”
“告辞。”
“告辞。”
————
锁妖塔从上往下,不需牢监解禁,程心瞻直接下到了第七层,并沿途与熟悉的牢监打着招呼。
在他进第十层之前,便给冯济虎留了言,让他出了囚牢后要么回第一层修养,要么在第七层修养,不要再往上了。等他出了顾逸囚牢,便接到了冯济虎的回话留言,约定在第七层相见。
程心瞻敲开了一间灵庐的门。
冯济虎朝程心瞻望过来,气息明显有些虚浮,他面色依旧冷静而沉着,问道,
“成了?”
“成了!”
“现在出塔?”
“现在出塔。”
“走。”
(本章完)
第311章 风吹浪打,闲庭信步
第311章 风吹浪打,闲庭信步
两人离开第七层,一路往下,又是一路有熟悉的牢监主动打招呼,“云观主”“云观主”的喊个不停。
冯济虎给虞南麟留了言,两人便出了塔。
等到双脚重新踏足天台山,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敢耽搁,先往西走,离开了巴蜀再说。
等过了大渡河,两人的神情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切还顺利吗?”
冯济虎问。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还算顺利。”
“你这也太快了,这才第二天,都上第十层去了。我可是被累垮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一路紧赶,专找老弱病残,这才到的第六层。”
冯济虎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大笑,
“我也是一路找的老弱病残!”
他这话也不假,净石总认为狮子是来度化他的,称得上“病”,姚开江把自己一个活人炼成了铜尸,可称“残”,自己知道田秀娥的死穴弱点,这便是“弱”,吴不为那自然是“老”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留在西康吗?”
冯济虎问。
程心瞻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留一段时间,对于白骨禅院和悬心寺,我还是有想法,来了西康,在这趟浑水里待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和一群臭蟹烂虾过手,总得摸一摸大鱼吧?”
冯济虎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
“也是。”
“道兄也累了,先回坎离山调养吧,山下的地道直通大渡河,你是知道的。如果有危险了直接封锁坎离山,暗渡大渡河,沿地下水道北上,接白河直通黄渎。
“这条线路是我建山的时候就走过的,一路留有印记与草参,可以引路与补充法力,道兄你精通水性,一遁千里不在话下。
“等到春蒐完了,玄门制榜传边,你我之名传遍西南,那时候,即便玄门反应过来,查出点什么东西,也不好明着动手了。”
程心瞻说。
冯济虎点点头,
“你呢,先不回山吗?”
程心瞻便回道,
“我去趟剑仙那边,总要当面道声谢才是。”
“是,该去相谢的,那你去吧,我先回山了。”
“等下。”
程心瞻叫住了冯济虎,笑着递出一个铅瓶,
“杀魔得来的,「空山烟树煞」,木煞,与你道途相合,空山虚怀,与道兄你的本名也相合。”
冯济虎接了过来,
“你的东西,我就不推辞了。”
程心瞻便笑,
“你我还推辞什么,对了,狮子也回山看家去。”
狮子连忙应下了,看家的意思那不就是在雪顶上睡大觉么。
两人遂分别。
————
龙君送的海螺发着亮光,程心瞻拿出来贴在耳边听,
“人接到了,剑仙也已经被我请到了黄海,你直接来黄海就行。”
正是龙君的留言。
“这就来。”
程心瞻回了一句,随即笑着收起了海螺,还是龙君面子大,竟然直接把还珠楼主给请到了黄海。
收了海螺,他又拿起了三清山的玉铃铛,跟师尊汇报情况,
“师尊,您在闭关吗?顾伯父我救出来了,现在就在黄海上,师妹没出过门,您可有空闲带师妹去见一见?”
马上,玉铃铛里就有了回信,
“这就来。”
程心瞻笑了笑,收了铃铛。
————
程心瞻先要去神农架,但是并没有直接横穿巴蜀,而是往北绕了一圈。走蜀北,与陇右、关中交接一线,一路向东,从夔州入的荆楚神农架大山。
虽然说他现在有些着急去黄海,但是顾伯父已然无恙,早去晚去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反而是他答应了白雨璇要把小白虬带回宗这件事,不敢耽搁了。
要万一真就这么巧,自己先去了黄海,叙叙旧,谈谈心,然后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个不长眼的把小白虬抓走了,那就太糟心了。
程心瞻落到神农架的西南边上,往里只深入了五六十里左右,便慢下脚步,寻找当年放生小虬的深潭。
不一会,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一个潭边。
他放出龙威,渗入水里。
马上,一堆被惊得晕过去的大青鱼就翻着肚皮浮了上来。
又等了一会,程心瞻便看见一条白影从水底迅速上浮。
“哗——”
水面破开,一条白玉似的小虬露出水面。
小虬比十几年前长大了一些,看到程心瞻很是惊喜,前半身人立,两个小爪子抱在一起作揖,
“见过恩公!”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小虬高兴的回答,
“好着呢!这潭可深了,地下水连着汉江,灵气可足了!”
程心瞻看着小虬这般知足而活泼的模样,也是被感染到,打心底的开心,他笑着说,
“这里既然这么好,那雨可还愿意舍弃这里,随我回山修行呢?”
小虬闻言瞪大了眼睛,
“恩公要带我回山修行?”
程心瞻笑着点头,
“那也要看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童儿愿意!”
小虬高声而又急促地说着,生怕恩公没听见,又或是以为自己不愿意。
“好好好,听见了,听见了。”
程心瞻乐的直点头,
“你有什么行李没有,快去拿上。”
“有呢,恩公稍待,童儿去去就来!”
白雨应了一声,马上一个猛子扎回水里,使劲的往下游。
“慢点,不急。”
程心瞻看小虬都在水下游出残影来了,便喊了一句。
不过小虬应该是没听见,一会就没了影子。
这时,程心瞻抬了一下手,方才他的手藏在袖子中,现在一露出来,便能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符箓,正是太上天都箓。
程心瞻把白雨璇的元神放了出来。
方才的对话白雨璇自然也是听见了,她流着泪,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
“这小囡,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这么些年,过得也还不错。”
“是,知足常乐。”
程心瞻应着。
“敢问道长,现在可否容老身一问,不知道长出自哪座仙山?”
白雨璇看着程心瞻问道。
到此确实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程心瞻便答,
“豫章三清山。”
白雨璇闻言一惊,随即喜笑颜开,本以为是一方大派,没想到却是传世的仙宗,自己和小囡可真是撞见了好人,撞上了好运。
“原来是仙翁法统,三清灵山!”
不过白雨璇高兴过后,又有些忐忑不安,那样的仙山,会不会嫌弃自己祖孙披毛带角之身,到时候入不得仙山,听不得仙法?
程心瞻不知道白雨璇在那独自想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小虬。
半刻钟的功夫,小虬上来了。
小虬也是很有意思,十来年的功夫,也不知她怎么就攒下了这么多的家当,肚子被塞得圆鼓鼓的,嘴里也塞得满当当,还拖着一个用树藤编的的大藤篓,里面也是塞得满满的。
程心瞻定睛一看,竟是许多形色各异的湖石,顿时哭笑不得,但是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石头,又觉得很有童趣。
而且这一幕也让他想起了当年师妹还没有开辟龙鳞虚界神通的时候,也是什么东西都藏在肚子里,收在嘴巴里。尤其是当年把师妹从松绿湖接到明治山的时候,那次搬家,她就是这般可爱模样,肚子撑的圆滚滚,嘴巴里含着一堆东西。
小虬露出了湖面,一脸兴奋的表情,这时,她却看到了在恩公的身边,还出现了金色的祖奶奶……
小虬下意识张嘴喊道,
“祖奶奶……”
不过她这一张嘴,嘴里包着的五颜六色的湖石又都漏了出来,她赶紧重新含住,并以含含糊糊的声音对程心瞻说,
“恩公,可以走了,可能是我太想祖奶奶了,刚出现幻觉,看到祖奶奶来送我了。”
程心瞻闻言一笑,这孩子真是傻的可爱。
白雨璇也是笑,笑的眼泪流下来,大声道,
“傻囡儿,不是幻觉,是你祖奶奶来找你来了!”
小虬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她看着程心瞻,
“恩公,你,你听到了吗?”
程心瞻笑着点头。
“哗!”
小虬一跃飞出潭水,飞到白雨璇身边,围着元神打转,一下子绕了十来圈后,小虬用虬须轻轻去碰白雨璇的元神。
并非虚幻。
“哇——”
小虬忽然就嚎啕大哭,嘴里的湖石掉了一地,她伸出小爪,抱住了白雨璇的元神。
白雨璇抱着远比自己要大得多的小虬,也是无声的流泪。
不过白雨璇很快就克制住了,松开了小虬,说道,
“好了小囡,不要耽误恩公时间了,快随恩公回山。”
小虬还是有些懵懵的,还没来得及问祖奶奶是怎么找来的,又怎么只剩下了元神。此刻,听到祖奶奶的催促,又赶忙去捡地上的湖石。
“哎呀小囡,你是要去仙山,仙山里有多少奇石,你还需要从这水潭里带过去吗?”
白雨璇说着小虬,这小囡从小喜欢收集石头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当着恩公当面,恩公不会以为小囡是傻的吧?
而程心瞻见状只是笑了笑,说,
“不妨事,雨,你嘴里肚里的石头都吐出来吧,还有你的小背篓放下来,我来替你收着。”
雨闻言,立即照做,这些石头都是她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实在舍不得扔。
程心瞻把袖一挥,这些东西都被收进了洞石里。
“雨,你可会变化之术么?”
他问。他身上除了葫芦没有能装活物的东西,但是葫芦里面环境太差,小虬放里面不被烧死也被吓死了,只能让小虬变小了随身带着。
小虬闻言摇了摇头,
“雨还没学会。”
程心瞻闻言也不在意,便道,
“那你放松肉身,不要反抗,我来把你变小。”
近些年来,随着修为精进,程心瞻对于各种道法、肉身命藏以及虚空法有了更深的理解,再来修行《广成敕虚随心咒》便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收获。
先前拿手的五行法咒【裂】、【缠】、【淹】、【焚】、【镇】现在自然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先前感觉有些晦涩的【摄】、【定】、【变】、【隐】、【陷】等咒,现在则是逐渐得心应手。先前不解其意的【现】、【应】、【散】等咒字,现在也逐渐有所领会。
《广成敕虚随心咒》里记载不过一十六个字,却是一字一咒,直指大道,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没能习全。
当前,对于【变】字咒,他已经是不仅能对自己施展,也能对别人施展了。但是,又由于还没有那么熟练,所以他还是嘱咐小虬不要抵抗。
小虬自然是乖乖点头。
于是程心瞻掐印,指向小虬,
“变!”
于是,一股法韵落到小虬身上,只见光华一闪,四五丈长的小虬便缩成筷子大小。
一边,白雨璇震惊的看着程心瞻,在她看来,这应当是五境乃至仙人才能施展的法术!
施完了法,程心瞻便看向白雨璇,
“白居士,恐怕还要累您在符中多呆一会。”
“哦哦,好,好。”
白雨璇连声应是。
于是程心瞻祭出符箓,将白雨璇的元神收了进去,重新放归紫阙。
然后,他又笑着看向白虬。
“雨,那你先在我的袖子里待一会,不要乱跑,也不要出声,好不好?”
“好!”
雨大声应着,不过雨变小了,声音也小了不少,听着像是小鸟叫似的。
程心瞻把袖子往小虬身上一笼,将之收了起来。
这时,程心瞻便不禁想,要是在袖中也炼出一片虚界,而且是与大天地相连通的,就像是锁妖塔中的囚牢虚界接驳在塔内乾坤上一样,能容纳活物,以袖为牢,要收便收,要锁便锁,岂不方便?
而且如此一来,袖中有乾坤之力,挥一挥袖便是一片乾坤打过去,何止万钧之力,到时候与人贴身近战,也是一个极好的对敌手段。
是该好好想一想才是。
程心瞻心中思虑着,脚下生风,离地而起。
————
程心瞻乘风而起,便发现神农架竟然离武当山竟然这般近。从神农架北望,清晰可见真武大阵化作龟蛇盘结,静静地俯卧在武当山上,云端更有一张气势恢弘的太极图在缓缓旋转着。
而神农架和武当山本就是荆楚最广、最高的两座山,此刻转头东望,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楚天辽阔,这是与西南群山截然不同的感觉。
程心瞻要去黄海,跟随长江入海就好,一路顺风顺水。
他乘风在天,视野甚是宽阔,一览无余,青色的大地像是靛染的画布,川流做笔,汇出纵横交织的银网。而在这片银网中,最为醒目的,是曲折蜿蜒的淮河与长江,纵横交织的水脉都汇入这两条大渎,像是两条并行的游龙,东归入海。
在锁妖塔里了却了多桩旧怨,收获了不少天罡地煞,实在让人愉悦。而救出了顾伯父,顺便还救下了两条虬龙,这更令人心情舒畅。
程心瞻的修行向来紧迫,但今日出塔后却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宽松。
他心情大好,见此旷阔盛景,不由诗兴大发,张口吟唱:
“才出锁妖塔,又往海龙都。
万里长江直渡,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
百川奔流海,逝者如斯夫!
风马动,龟蛇静,起宏图。
一剑飞跃西东,路遥只一步。
更欲裁天做法,截断乾坤虚无,抬手把魔除。
他日轻拂袖,当惊寰宇殊。”
(本章完)
第312章 剑仙飞升,三百年约
第312章 剑仙飞升,三百年约
长江入海口是黄海与东海的交界,来到海上后程心瞻便往北走,黄海龙宫的位置就在黄海海域中间,也就是金陵与齐鲁的交界线以东的地方。
深入黄海后不久,程心瞻便发现黄海的核心区域被一片暴雨笼罩,雨下的极大,黄豆大的雨滴砸进海里,激起一片迷蒙水雾,水雾在海风的吹拂下变换着,加之嘈杂的雨打水声,仿佛万马奔腾。
程心瞻飞入雨里,飞了一会,便看到前方海面上飘着一座巨大的山影。
上次来没看见黄海上有浮岛啊?
程心瞻运转法眼,瞳光照过去。他见之一笑,原来是还珠楼,只是在这大雨下看的有些模糊。
“来这里。”
此时,还珠楼中飞出一道剑光,落到了程心瞻身上。
这剑光明亮如月,突如其来,叫人避无可避,程心瞻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剑光笼罩。
程心瞻知道这是李剑仙在给自己做指引,便遁入剑光里,迅速往楼中飞去。
他顺着窗户直接落进一间精舍里,落地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是站着满当当的人了。
顾伯父、师妹还有龙妃三人相拥痛哭,龙君在一边站着,也是眼角略有湿润。
程心瞻这便知道,这仿佛天倾似的暴雨是怎么来的了。
师尊、李剑仙还有一位面生的男子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团圆一幕。
“我家功臣到了!”
龙君看见了程心瞻,高声说。
他这一出声,也把所有人的目光移过来,也包括那抱头痛哭的三螭。
“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顾逸突然上前,作势要拜,这可把程心瞻吓的不轻,脚下踩踏禹步,迅速上前托住顾逸,
“伯父,您这可是折煞晚辈了。”
这时,龙君扶着龙妃也上了前。龙妃浅蹲行了一礼,泪眼婆娑,
“你这孩子,这般能耐,姑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之你让我们一家团聚,姑姑心里是万分感激的!”
龙君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对程心瞻点点头。
“嘭。”
一道倩影闪过,撞进了程心瞻怀里,呜呜抽泣着,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此时,这间精舍里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程心瞻看着他们的笑容,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现在也不可能把师妹给推出去,于是只好一边对着这些人堆起笑,一边轻轻安抚着师妹。
好一会,心舒慢慢缓过来了,脸红耳红、畏畏缩缩的从程心瞻怀里出来,然后躲到了顾逸身后。
程心瞻来到李善寿跟前,俯身下拜,
“前辈,这次又劳烦您了。”
顾逸、顾逦、顾沁,三人虽然方才就谢过了李善寿,但此时随着程心瞻行礼,三人也再度俯身拜谢。
李善寿笑着扶起众人,
“能全一家和睦,为仙山与龙君解忧,李某人荣幸之至。坐,都坐。”
于是众人落座。
程心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便道,
“前辈,这次是从锁妖塔里送出的我伯父,导致您沾染上了蜀山的因果,我听闻那锁妖塔来头也不小,事后可会查到您这?”
剑仙闻言笑了笑,摆摆手让程心瞻放心,
“到了我这个境界,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敢去蜀山,他们也不敢来我的还珠楼。”
“咳。”
龙君咳了一声,对程心瞻道,
“这次李剑仙的大恩,因果记在黄海头上,你不必操心了。”
“哈哈哈哈。”
李善寿忽然大笑,
“小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此话放在这件事上实在最合适不过,一张阵盘换来黄海龙君的三百年庇佑,怎么看都是我李某人捡了便宜。”
程心瞻眨眨眼,这两位都已经谈妥了?
李善寿笑着解释,
“方才你说蜀山的因果,蜀山的什么因果也沾不上李某了,李某不日便要飞升了。”
程心瞻睁大了眼。
李善寿看着程心瞻震惊的样子,笑道,
“自李某证天仙至今,留世已经三甲子有余,不是李某自夸,这在满天下的留世天仙里,也是极为罕有的了。”
此言一出,龙君与温素空都是微微点头。
李善寿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人力有穷,天命难违,当初李某既然选择证天仙之位,却又贪恋凡尘风光不愿离去,这自然也不妥。三甲子内,我李某脚不沾地,只在云上或是海上漂泊,尽量不染地气。不过三甲子也是我的极限了,再不去天上,恐怕等着我的就不是天门,而是天罚了。”
程心瞻暗自点头,他知道这种说法,曲仙在五府山,跟自己聊过这方面的事。他老人家从洞天里出来,看守人参果,也是看守不了太久的。
天仙要想长时间留世,其大忌就是沾染地气。峨眉有追云叟,只栖云上,不惹凡尘。程心瞻所知的自家师门和几个兄弟之宗,留世的天仙都是居住在小洞天里,与世隔绝。
不过即使这般小心,也只是延长留世时间而已。人在世上,就不可能不染地气,时间长了,还是要回天上,不然这就是在扰乱天地的规矩,便有毁神灭形的天罚降下。等到回了天上,以天灵之气彻底洗去身上沾染的地气,便又可重新下界了。但是这个时间会很长,是沾染地气时间的数倍都不止。
最重要的是,天仙身上总是沾染地气,时间久了,是要败坏修行的,会从天仙果位上掉下来。而且这一掉,会直接掉到四境去,需要重新合道,再证仙位。这个代价就太大了,所以一般而言,天仙是不会轻易下凡的,最多就是成天仙后留世,少有听说上天后还下来的。
而李剑仙在证天仙后,还能留世三甲子,这确实是罕见中的罕见了。
李善寿又向程心瞻介绍坐在他身侧的陌生男子,此人也是一身的白袍,气质与李剑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比剑仙少了一分潇洒,多了一分沉着。看其相貌,比剑仙略小一些,也没有蓄须,端的是仪表堂堂。
“这是我徒弟,也是我的衣钵传人,李观风,业已结婴,下一步就是合道了。我飞升后,还珠楼就交到观风手里。”
在程心瞻来之前,李观风便已经与他人打过招呼,此时,李善寿是专门为程心瞻介绍的。于是程心瞻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见过玄在。”
这位四境大修士也很谦逊,起身还礼,
“道友有礼了。”
两人重新落座。
李善寿脸上带着笑,接着道,
“观风晋五境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是近些年我预感飞升之期日近,也是苦恼着他晋五境之前如何守得住还珠楼,以及晋五境时谁来为他护法。
“我李善寿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曾妄造杀孽,但是人活一世,又岂敢说没有几个仇家。我倒是从不怕与人斗武,但就怕有些宵小不敢来找我,却在我飞升后祸害后人。”
说到这,剑仙又乐呵起来,
“巧的是,今天龙君忽然找上我,邀我来黄海一游,我还摸不着头脑呢,龙君便说你要送人来。哈哈,龙君是个有讲究的,非说他来偿情。
“我本欲推脱,这阵盘本就是我送你的东西,还说什么偿情。不过龙君盛情难却,我又想起最近的愁心事,便与龙君说了说。不成想,龙君一口便应了下来,许诺看护还珠楼三百年,呵呵,我想,即便是观风的资质再愚钝,三百年里,怎么也该入五境了。”
李善寿笑着说完,算是把这桩事讲明白了。
而李善寿话音刚落,李观风便站了起来,朝李善寿和龙君各施了一礼,
“观风愚钝,连累师尊与长辈费心。”
龙君摆了摆手,
“剑仙与观风道友客气了,本就是剑仙施法救下我的妻兄,如此大恩,该当厚报才是。而且观风道友人中龙凤,又得良师教导,跻身五境不过顺理成章之事,我也出不了什么力。”
龙君看着还珠楼,且笑道,
“而且有还珠楼停驻黄海,我黄海还要热闹些,谁占了便宜还不知道呢!”
李善寿闻言大笑,连说龙君谦辞,随后,他又看向程心瞻,笑道,
“小友,乾坤挪移,不但要以阵盘为基,同时还要我在这边构筑太虚之门以作接引,如今我飞升在即,倒是没有新的阵盘给你用了。”
程心瞻闻言连道,
“如此仙器,能一而再,已经是邀天之幸,岂敢奢求再而三。两番使用,均是救我与亲朋于水火,前辈大恩,晚辈铭记于心!”
李善寿笑呵呵点头,又对大家说,
“如今我后事已了,不日便要飞升了。本来我飞升,是该邀诸位同道观礼才是。不过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到时候择一幽静地上天就是了,我那些仇家宵小不知我飞升,想来短时间,即便我不露面,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在场人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还珠楼主这是要送客,准备交代后事并为飞升做准备了,于是纷纷起身告辞。
还珠楼主和李观风也站了起来,便听剑仙道,
“这里也再度恭喜乐仙脱困,仙山法脉与黄海龙宫均得团圆。”
一众人也是笑容满面的回着,说着“仙基永享”“寿与天齐”之类的话。
还珠楼主和李观风将众人送出来,外面此刻已经是雨过天晴,水天一色。
临别了,还珠楼主又走到程心瞻近前,递过来一支玉简塞到程心瞻手中,以心声道,
“我虽不能再给你挪移阵盘,但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支玉简里是我对虚空法的一些心得,本来就是整理好了传给观风的,如今也不费力,直接拓印一份给你。
“我自认在虚空法上还是有些造诣,之所以能制乾坤挪移阵盘,带着还珠楼朝东海而暮苍梧,还能留世两百年,靠的就是虚空法,如今便授予你。
“不必推辞,我知道你胸怀大志,而胸怀大志者无大神通不能成大事。我是一介散修起家,自问是做到了洁身自好,但也逃不过随波逐流四个字,我倒是希望你能得成大志,澄清玉宇。”
李善寿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
程心瞻感受到了来自前辈的拳拳爱护,同样也感受到了殷殷期许,心中有些暖,但也感觉到了一份压力。他收起了玉简,以心声回复李善寿,
“前辈的关怀与勉励,晚辈铭记在心。前辈此去仙界,也要多加小心,晚辈听家中长辈说,仙界好像并不太平……”
这话程心瞻本来是不想说的,要不是还珠楼主率先以心声相诉,他也不会说。现在剑仙是没得选,必须要飞升,说这些话就有些煞风景了。不过此时,两人以心声相谈,说些私下的话就无妨了。
不过还珠楼主显然一副知情的样子,他道,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去仙界就这点好,如今在人世值得我全力出手的人不多,而若要使上全力,也容易毁坏山河美色。到天上就无所顾忌了,乱便乱去,正好让李某松松筋骨,我的宝剑因多年不出鞘而夜夜长鸣,它也早就等不及了。”
剑仙还是这般洒脱,程心瞻心中的担忧也散去了不少,他笑道,
“那便祝前辈在仙界大显身手,所向披靡。”
剑仙点点头,并笑道,
“我与龙君立下三百年之约,现在与你也约上一个,就约在三百年内,我要在仙界听到你的名字,如何?”
程心瞻想了想,随即展颜一笑,便回,
“定践此约!”
“一言为定!”
随即,李善寿和李观风与众人抱拳道别,返回了还珠楼。
而这一边,龙君便邀请道,
“温道长,心瞻心舒,还有妻兄,还请到龙宫一叙。”
闻言,温素空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你们一家人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们闲谈来日方长,到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心舒,你就先去龙宫,与家亲团聚,不必惦记着修行和山里,等过段时间,我或是你师兄,再过来接你。”
程心瞻也是应和着,
“师尊所言极是,顾伯父才脱困,还是要好好调养,家里人说说话就好,我等就不打扰了,到时候我来接师妹就是。”
龙君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便看向自己的夫人与妻兄。
龙妃没什么主意,又看向自己的兄长。
顾逸想了想,点点头,冲温素空抱拳道,
“某久在樊笼,衣冠不整,面容憔悴,此时待客确实轻慢了。那便请仙师容某稍歇,整理仪表,选个吉日,再去仙山谢恩。”
“顾道友客气了。”
温素空回说。
于是众人行礼分别。
临走前,程心瞻对着心舒眨眨眼,以心声道,
“在黄海好好玩,等玩腻了或是想山里了,师兄便来接你。”
“嗯!”
心舒笑着点头,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本章完)
第313章 两童拜师,问法掌教(5K字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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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二人与龙族告别,一同飞离黄海。
“这件事,确实做得漂亮。”
温素空对着徒弟说。
程心瞻笑。
“你上次回宗才说起此事,我还以为你要筹划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成了事。”
温素空说。
“也是刚好遇上了,营救过程也比较顺利。”
程心瞻说的很轻松。
不过温素空知道,想要做到别人做不成的事,肯定没有这么轻松。但是温素空也没有多问,而是转过话头,道,
“那你现在是要回宗还是去外面?”
程心瞻便答,
“先回宗一趟,然后还要出去。对了师尊,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就是狗儿,我想把他留在明治山,传授他一些法术……”
————
豫章,三清山。
明治山,无忧洞。
猫儿登高食气,狗儿坐地练力,白鼠闭眼躺在竹椅上,咿咿呀呀唱着戏。
程心瞻笑着来到白鼠旁边,便问,
“庸良最近又在学什么?”
白庸良被吓得一抖,整个人从椅子上蹦起来,到半空中才睁开眼,扭头一望,小眼瞪得溜圆。
“老爷回来了?!”
猫儿狗儿都听到了,转头来看,脸上迸发喜意,都凑了过来。
程心瞻伸手摸了摸两个童儿的脑袋,说道,
“白龙的事我跟师尊说过了,先按记名弟子待遇,学一些入门之法,配合你自己的血脉传承之术,修到金丹还是没问题的。等我到了四境,再收你为徒。”
“谢老爷恩典!”
白龙扑通下跪。
程心瞻把白龙扶起来,又对猫儿道,
“炤璃的事我等下先去找任师聊一聊,定了日子我们再提拜师礼上门。”
炤璃甜甜一笑,
“都听老爷安排。”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方才我看你们都在修行,不错,继续吧。”
两个童儿便继续修行去了,程心瞻又看向白庸良,重新问了一遍,
“庸良方才唱的是什么?”
白庸良其实有些可惜,他通灵太早,早年间根据自己杂糅百家自创的野路子修行,根基打得不牢,而且按野法修行时间太久,如今虽然进了仙山,但重头再修大道之法已经是不可能了。
程心瞻跟白庸良讨论过这件事,有些遗憾。但是白庸良自己倒是看的很开,他笑着表示,自己是草木得道,当初能找到修行之法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管是不是什么野路子。而且当下在仙山中无忧无虑的修行,是当年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岂敢奢求更多?他老白也没想着能成仙长生,到时候寿元尽了,只求埋在仙山里,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人胎。
白庸良豁达,他的运道也确实不错。早年间根基确实不牢,但是又让他在地底下撞见了人参果核,此后日日跟在人参果核左右,受灵光照拂,早年间积攒下来的道伤暗疾,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且,人参果核非灵地不停,白庸良一直跟在人参果核左右,还被他寻到了两道地煞,偷偷藏了起来。后来进了仙山,心神放松下来,借着明治山的地气彻底调养好了身子,越活越年轻,也是找时间把那两道地煞拿了出来,如今已经是顺利结了丹。
之前白庸良总是觉得自己境界低微,挂名仙山的供奉实在侮辱了仙山,如今结了丹,心里好受不少,也是安安心心在明治山养老了。如今每天打理打理药园,做做木工,唱唱曲,日子也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此刻听程心瞻发问,白庸良便笑着答,
“我新学的,叫采茶调,黄梅那一带人上山采茶时唱的,也叫黄梅戏。这不是清明时节么,那边采摘人多,都在唱,我最近时常去潜在地下偷听,听了回来自个编谱自个唱。”
程心瞻闻言便笑,
“你倒是活成了真神仙。”
白庸良连答,
“这都是托老爷的福。”
“这调子倒是听着挺有意思的,等你谱子编好了,也教我唱唱。”
程心瞻笑着说。
“好嘞!”
白庸良高声应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到黄海的时候已经晌午了,一群人聊了会天,再回山,此刻都申时了,程心瞻想着今日就把小虬的事办妥,所以连洞府都没进去,赶忙又驾风离开了明治山,来到了白虎山。
白虎山管事的几个人里,程心瞻最熟悉的自然还是兵器院的副院主姜为山,这位学师一半时间在自己官署里,一半时间在地下的炼金洞里,程心瞻还是先去官署里寻他看看。
等到了署府,程心瞻一瞧,倒是巧了,刚好撞见学师坐衙。
“学师!”
程心瞻远远高呼一声,进门行礼。
姜为山从抬头一望,见是程心瞻来了,很是开心,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示意程心瞻落座,
“心瞻来了,快坐。”
程心瞻进门后,左右看看,寻了一块空地,把洞石里的魔宝全放了出来,哐哐掉了一地。
“学师,这些都是从外面得来的魔物,您给收着处理了吧。”
姜为山笑了笑,他都已经习惯心瞻每次外出都要带回来一大堆魔物来白虎山了,也已经习惯了心瞻什么好处都不收,所以他也懒得再谦让,便要收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扫了一眼地上东西,脸色微变,然后又看向程心瞻,说道,
“心瞻,你现在是什么实力了?你带回来的这些魔宝里,我看都有五洗六洗的了!”
姜为山是何等眼光,法宝里蕴含的法力、灵禁,以及历经雷劫的次数,他一过眼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就像那个血红的钩子,那个暗黄色的竹杖,还有那把金戈,看着都是五洗左右的宝贝了。能历经五次雷劫,足以说明法宝本身的材质上佳,这种魔宝,只要把魔气和上面的魔禁炼掉,保有原材,重新回炉,刻画禁制,马上就能得到一件上等法宝了。
程心瞻笑了笑,
“有些也是取巧诛杀的。”
姜为山收起了法宝,连摇头,
“现在我老头子是看不懂你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债欠多了都记账,东西我收下了。”
程心瞻笑着说,
“学师与我还说这些,当年您给我炼五行剑,都贴多少宝贝进去了。上次,弟子张嘴找您要拓印法,您不也是二话不说传了我「水月天心拓」。”
姜为山闻言笑,
“我贴出去的哪有你送进来的多,行了,你我客气的话不多说,往后你还有明治山的人缺兵器了来兵器院拿就是了。”
程心瞻听着心中一动,便道,
“学师,还真有这桩事,我家那三个,心舒师妹,还有白龙炤璃两个孩儿,都是妖族,还真都没定下本命法宝,要不您什么时候有空给指点指点?”
姜为山一口应下,
“行啊,我都在白虎山,你让他们随时来找我。”
程心瞻点头说好,又道,
“学师,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看法。”
“你说,坐下说,怎么一直站着。”
程心瞻找个椅子坐下了,看着姜为山笑道,
“学师还有没有收徒的想法?”
姜为山两眼一亮,
“你要拜我为师?”
程心瞻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害。”
姜为山叹一口气,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两眼一亮,
“你要把炤璃送来?”
程心瞻闻言脸色有点尴尬,没接话。
姜为山见状眉头一皱,
“你不会是要把炤璃送去丹霞山吧?”
程心瞻无奈一点头,
“那孩子心不沉,有些浮了,而且兵火凶燥,我怕她降不住,到时候又强来,容易伤到自己,丹火温和些,我看比较适合她。”
姜为山吹胡子瞪眼,
“什么沉不沉,浮不浮的,我看那女娃就很好,就很适合炼兵火!他丹霞山有什么好,他们温和吗?你看看任无失的样子,他很温和吗?”
程心瞻无奈瞥了一眼姜为山,学师哪都好,但就是个急性子、暴脾气,自己哪里再敢把炤璃送来。
而姜为山也知道,孩子道途的事肯定是程心瞻说了算,自己强求无用。只不过白虎山和丹霞山历来就喜欢争徒和比拼,他也就是习惯辩上两句罢了。
此时,他也不再纠结此事,张嘴问道,
“你也不来,炤璃也不来,你问我收不收徒做什么?”
听言,程心瞻便笑道,
“我给学师举一个好徒弟,出身不比炤璃差,心思也要更加安定。”
“哦?”
姜为山再度亮了眼,
“你叫过来我看看。”
程心瞻笑了笑,便道,
“我已经给学师带来了。”
程心瞻把袖子一挥,放出了小虬,又凌空朝小虬一点,解了她身上的咒禁。
于是,五六丈长的小虬似白玉雕成,便这么水灵灵出现在姜为山的官署里,盘坐在地上。
小虬直起前身,两爪一拢,低头行礼,
“见过神仙老爷,见过恩公。”
姜为山瞧了瞧,便指着小虬对程心瞻道,
“玉脂小虬?”
程心瞻点了点头。
姜为山摸着胡子,眸光闪烁,看得出来有些心动,
“玉脂小虬,是白龙的种,身怀金性,吞金如水,还能变废为宝,确实适合入我白虎山修行。”
程心瞻闻言一笑,
“那学师你是答应了?”
姜为山也咧嘴一笑,
“这样好资质的龙种,你都送上门来了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小虬虽然平日里有些呆憨,但此时反应可不慢,姜为山话音刚落,马上就磕起头来,
“弟子白雨,谢过师尊!”
姜为山笑着点头,说了一句,
“雨是吧,我知道龙种化形要难一些,但是你毕竟是要修道法的,还是要抓紧化形,才好入门。”
“弟子定当勤勉修行,早日化形!”
小虬认真的说。
“嗯。”
姜为山点点头,又问程心瞻,
“雨是你在外捡回来的?可还有家人?”
程心瞻便道,
“正要和学师说此事。”
于是,程心瞻便把和雨结缘的事以及在锁妖塔救下白雨璇的事给大概说了,并继续道,
“学师,那我这就把白居士请出来。”
姜为山点了点头。
程心瞻进白虎山的时候便把太上天都箓从紫阙里拿了出来,贴身放着,也解开了宝箓与外界的隔绝法禁,所以程心瞻与姜为山的对话白雨璇是一直听着的,此刻,白雨璇元神放出来,当即便对着姜为山下跪大拜,
“多谢仙师收容!”
姜为山连起身,一个挪步,人就从案几后面来到了白雨璇身前,将之扶了起来,说道,
“白道友何须行此大礼,我得佳徒,延续祖宗基业,是我得了便宜,我该谢你才是。”
白雨璇听到这话,心中便想着这东方的仙宗和蜀中玄门比起来,在行事作风上确实相差太大。仙宗高人,待人竟这般谦和,毫无盛气。而且只这么一会,白雨璇的元神裸露在天地中,便能直观感觉到仙山福地的灵气与外面的差距又是何等之大,元神显露在光天白日,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感。
随即,姜为山又道,
“白道友,还有雨小徒,你们就安心住下,等下我叫人送你们到万寿园,我三清山未化形的异族弟子都在那,那边地方大,水木多,也适合你们。我会找人给你们登籍,往后,雨便是我白虎山的记名弟子,白道友便是山中供奉,到时候一应衣食住行,自会有人为你们办妥的。”
白雨璇与白雨又要拜谢,姜为山又一一扶起。
见此,程心瞻便起身告辞,
“恭贺学师喜得爱徒,那弟子就先行离开了,白供奉,还有雨,你们就安心在山中修行,往后就都是同门了,相见也容易。”
姜为山点点头,而白雨璇与白雨又要来拜谢程心瞻,但程心瞻一个转身,便化作剑光遁走了。
————
第二日一早,程心瞻来到丹霞山。
丹霞山,火山底。
任无失只要在山中,那肯定都是在山底炼丹房里,修行、炼丹、办事,都是在这里。丹霞山的寻常事务都是副山主万无畏在管,真有事要找任无失,都得来山底找。
任无失的炼丹房外边有山主标记,很好找。程心瞻来到门前,发现门前挂着「炼丹勿扰」的牌子,另外贴着一张纸条,写着,
「预计三月初一午时出关。」
今天就是三月初一,不过程心瞻来的早,现在还在辰时,还要两三个时辰。不过程心瞻无所谓,就在丹房门口打坐,等了起来。
任山主说的午时便是午时,午时一刻的时候,门便开了。
程心瞻起身,探头去望,
“任师?”
任无失盘腿坐在离位的蒲团上,大半个身子被丹炉挡住了,他闻声偏头看了一眼,便道,
“是心瞻来了啊,进来说话。”
程心瞻走进去,来到任无失旁边坐下。
“你倒是赶巧了,新鲜出炉的「灵飞小还丹」,四明山的一位老朋友请我炼的,许了他三颗,我炼出了五颗,你既然撞见了,就分你一颗。”
任无失正在拿丹盒装丹,见程心瞻来了,便挑出一颗,扔给了他。
程心瞻连忙双手接住,这是一枚龙眼核大的丹丸,白里透红,发着宝光与浓郁的药效。
“这……”
“莫啰嗦,收了,这是化精用的,你也洗过丹了,早点养命胚,用得上。”
任无失很随意的说。
“那就多谢任师了。”
程心瞻也确实用的上,而且用的好了。一颗也就够了,到时候也省得自己再到处去寻药开炉,省却一桩麻烦事。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任无失直接问。
程心瞻也早就熟悉了任师的直来直去,便也直接说,
“弟子是想问任师还有没有收徒的想法。”
任无失还在收拾炉子,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程心瞻,
“你要拜我为师?”
程心瞻连摇头。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无失又转头重新收拾炉子,随即又很快把头转回来,
“你要把炤璃送来?”
程心瞻这次笑着点点头。
任无失脸上泛起笑容,哈哈大笑起来,
“收!收!”
大笑几声后,任无失绕过丹炉往门外望,但没见到人影,他便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问程心瞻,
“炤璃呢?”
程心瞻便道,
“今个没带过来,弟子这不是想着先过来找您定个吉日,到时候备足了礼数才把炤璃带过来……”
“你很闲?”
程心瞻没说完,就直接被任无失打断了,老头紧皱着眉,
“还是你看老夫很闲?炤璃想拜师你带过来就是了,你还要等什么吉日,老夫收徒的日子自然就是吉日!”
任无失看程心瞻呆坐着还不动,便上前甩袖来轰他,
“快回明治山把我的乖徒送来!”
程心瞻落荒而逃。
————
把炤璃送去了丹霞山,程心瞻很快又因为碍了任师的眼再度被轰了出来。
程心瞻出了丹霞山,直接就去了三清宫。
掌教从来是闲得很的,永远在三清宫里坐着,好像从来不需要闭关和炼法的样子,程心瞻一进门,便被纪和合看见了,便听他很是热情地道,
“是心瞻来了呀,快进来!”
程心瞻走进三清宫,坐到纪和合旁边。
“呦,心瞻都二洗了,你这也太快了。”
纪和合一眼便看破了程心瞻的境界,惊喜的叫出了声。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并问出了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掌教,您常年坐镇三清宫,宫门不闭,怎么有时间修行炼法呢?”
不过纪和合听着,却是神秘一笑,冲着程心瞻眨眨眼,
“这是只有掌教才能知道的秘密,想知道的话,快些到五境吧。”
程心瞻闻言挠了挠头。
纪和合见状大笑,但也只是趁机点了一嘴,没有就此话题深入,他主动转过话题,问道,
“心瞻来是有何事呀?”
程心瞻听了,便道,
“弟子最近在琢磨一道法术,想来请教一下掌教,是这样,我想炼一片虚界,能指挥如臂,能擒能锁……”
程心瞻开始向纪和合诉说心中的想法与当前的构思。他知道,掌教的虚空法肯定是冠绝山门的,掌教是紫烟山出身,专修的就是虚空法,曾传授自己「宙光天禹步」,而他自己还会那种遁入虚空就仿佛掀帘子一样简单的虚空法术,找他老人家来讨论这项法术肯定是会有收获的。
而纪和合听程心瞻说着说着,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314章 滇西藤充,护法闭关
第314章 滇西藤充,护法闭关
三个月后。
滇西,藤充。
藤充,即藤木充盈之地。此地偏僻,位于怒江之西,临近野人山,藤草丰茂,古木森森,厉瘴横生,一派蛮荒气象,是神州西南边陲,人迹罕至。
少有人知,在藤充北边的茂密林莽中,还掩映着一片活跃的火山群。熔岩喷发时,火烧林莽,地动山摇,烟尘蔽日。而喷发之后,不出一年半载,顽强的藤草便会再次攀附上山,把赤红的火山重新变成绿山。
这一天,一道剑光东来,停在了此处。
剑光收敛华芒,凝成一个人形,正是程心瞻。
从黄海归宗后,他先是在宗里待了一个月,跟随掌教修行太虚法。一个月后又去了一趟黄海,把心舒接回了宗,另外还有顾逸和黄海龙宫殿前都指挥使倪文钰两人随行。
返宗之后,顾逸和倪文钰一一上明治山、投剑山和平顶山答谢,程心瞻和顾心舒全程陪同。
宗里也邀请了顾逸留在山中做供奉,不过顾逸婉拒了,他现在领了黄海龙宫的差,如今已经是黄海国舅兼乐平郡王,往后就确认在黄海安家了。
只不过这个封号还没宣扬开,顾逸脱困的消息目前也只是在极小范围内流传,程心瞻跟顾家人还有龙君商量过,自己在西蜀还有一些琐尾未了,希望把顾伯父脱困的消息往后压一压,最多也就是两年左右的样子。
顾逸是程心瞻一手救出来的,对于这个要求,顾家和黄海自然应下。
同时,顾逸和倪文钰跑这一趟,也是带着黄海龙君的诚意与文书来的,黄海想要和三清山缔结海誓山盟,世笃懿亲。
上一次,黄海表示想来三清山省亲,但是因为心舒的犹豫不决而有所耽搁,此时顾逸已经安然脱困,心舒心结已解,自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一个是陆上的仙宗,一个是海上的龙国,都在东方,相隔也不远,又有心瞻心舒这两个纽带在,所以两家对于结盟一事是一拍即合。
顾逸和倪文钰代表黄海与三清山商量定下,就在三年后,明四百六十八年,戊子年春分日,黄海仪仗登陆,龙妃省亲与两家结盟之事一起办了,届时,三清山自然也会安排好龙族入陆的一路迎送事宜。
这个事牵扯的就多了,外事院、都务院、玉京峰、玉华峰、福地里的、福地外的,甚至包括仙人都感兴趣,主动过问,等把这些事敲定下来,就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等顾逸和倪文钰回了黄海,程心瞻在山中又留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把拖了很久的化身结丹一事给办了,契机还是这次黄海带来的谢礼。
黄海出手极为阔绰,送来的礼物极多,给应静松的道左相逢仗义出手之礼,给温素空的谢师礼,给程心瞻的救命礼。而这些人都出自三清山的栽培,自然还要额外酬谢三清山,大箱大箱的礼品送进了宗门宝库,把掌教乐的合不拢嘴。
黄海给程心瞻的谢礼更是不凡,一斤天罡,一斤地煞,十分豪横。
罡是「赪霞紫炁罡」,阳罡,火霞之罡,生于日出时分,紫气将收、阳火喷薄之时。蕴含【破晓】、【驱邪】、【光明】、【高绝】等法意。此罡现世时间短,极难采摘,黄海能送来一斤,着实让程心瞻惊讶。
煞是「怒水龙王煞」,阳煞,壬水之煞,有龙威海势,厌胜水族,见水分流,号称阳水第一煞,其威力自是不必多说。程心瞻曾在碧海魔窟里听魔头黄云鹰说过此煞,当时魔头说此煞是深海古煞,海里人都听说过此煞的大名,但是谁也没见过。程心瞻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从黄海得到了。而且光是听此煞的名字,就能知道此煞与五雷中的龙雷是何等的契合。
于是,程心瞻整理整理手中罡煞,便觉得已然不少,已经能从中挑出几道合适的出来给化身结丹了。
竹杖化身,程心瞻以从赤心教吴不为那里得来「霓衣风马罡」与这些年从玄牝珠里炼出来的「玄幽牝母煞」结了一颗巽丹。
火莲化身,程心瞻以黄海所赠的「赪霞紫炁罡」和自己的「紫火烂桃煞」结了一颗离丹。
罡煞相配,阴阳结合,都是难得的好丹。程心瞻一直以来拖着没给化身结丹就是因为不想急于求成而将就,如今也算了却了一桩大事。之前化身出行,不光要以元神驾驭,还要把金丹带上,不然法力还是二境的法力,跑跑腿无妨,可若是对敌就显得不够看了,如今总算是解了这个难题。
至于九孔无尘莲化身,程心瞻在洗去自己的气息后,出山之前送给了心舒,心舒是明治山弟子,分神化身之术早晚是要学的。这具化身属水木,与心舒的大道相配,而且这具化身体内的大窍、要窍都已经被程心瞻开辟好了,师妹入主元神便能直接使用,放入金丹就是三境战力了。
在宗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眨眼就是三个月,出宗后程心瞻便来了西南,先是回了一趟坎离山,与冯济虎叙过话后把竹身留在了观里,真身则是来到了这滇文藤充。
话说回来,程心瞻此刻低头下望,这里群山起伏,郁郁葱葱,还真不好辨别哪一处是火山。
他开启法眼,运转丹瞳,再望,此时便能看见下方浓郁的土木之气中,有一团团赤红的火气显得格外惹眼,程心瞻知道,这些火气所在的地方肯定就是火山了。
火山还真不少,程心瞻一数,刚好九十九座,他来到火山密集处,继续探寻着,试图从这些呈星点状分布的火山群中找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不一会,他便有所发现,在这片火山群的中间,有七座山头,明显是成天然的北斗七星状分布,其地热,也是这片火山群里最活跃的。
程心瞻往斗勺方向落去。
“来者何人!”
他才靠近,山里便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一道红光冲了出来,拦在程心瞻身前。
“恩主?!您怎么来了。”
红光凝成一个人形,正是武青伯,他看到是程心瞻来了,显得十分惊喜,
“您来了怎么也没告知我一声,我好前去接您。”
程心瞻笑了笑,
“我这不是找到了么,还要你接做什么。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布置渡劫之地,岂会食言?”
武青伯举世无亲,他的洗丹劫护法,也只能是程心瞻了。
武青伯笑容憨实,一点也看不出旱魃凶尸的模样。
“你能在这片散点火山中找到北斗七星之图,也是难得。”
程心瞻笑着说,因为武青伯前身是苗家寨子出身,修行的是旁门左道之法,不懂观星望气。而成尸之后,修行的是古西方佛教的尸陀法和明治山传下来的丁尸法,也没有观星望气这方面的法术,故而他有此一说。
武青伯便笑道,
“跟随恩主多年,听道授法,当有所进益才是。”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这地方确实不错,人迹罕至,在野人山与怒江两条大脉之间,地火丰沛,阴中有阳,正合你的行属。”
“嘿嘿。”
听着程心瞻的赞赏,武青伯只是笑着。
程心瞻渡二洗丹劫前,武青伯曾了三年的时间在寰宇大地上飞梭,为程心瞻寻找渡劫之地,找到了不少好地方,并根据程心瞻对二洗丹劫的要求推荐了九顶铁槎山。而程心瞻自然也关心武青伯的洗丹,当初他问武青伯在找渡劫地的时候,有没有在南方人迹罕至处看见过活火山。武青伯自然说有,有好几处,程心瞻都一一仔细问了,最后给武青伯推荐了这一处作为他六洗丹劫的渡劫地。
便是这滇文藤充的火山群了。
程心瞻在渡完二洗丹劫后,便让武青伯来到此处开始为渡劫做准备。
武青伯的大道属火,他生前就是修火法的,不然也不会被天鞘山单行嵬盯上。死后被炼成了旱魃,一颗火属金丹转为旱魃尸丹,依旧是在火行之道上耕耘。所以他的劫数也很好猜,肯定是天火炼尸丹,到九洗都不会变。所以找一个地火充沛之地渡劫,最好是阴中有阳,如此天火地火相交,阴阳生变,最适合淬炼武青伯这种丁火之尸丹。
而且鬼修是死过一次的生灵了,金丹必须要洗满九次才能升四境,这就和天仙渡劫失败转散仙要渡满九次成仙劫一样,都是逃不过的。所以只要这一次渡劫确定这个地方合适,往后的几次洗丹劫,武青伯都可以到这里来,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此时,程心瞻以望气术仔细看了看,便定下了一个位置,指着七星中的一个山头说,
“我看先可以把具体的应劫之处放在武曲开阳星位上,武曲应身,开阳合意,最适合你。等晚上了我再看看星象,和星象不冲突的话就这个了。”
武青伯自然说好,他想着自己生前的五次洗丹,都是找个无人的地方生扛,哪里会做什么渡劫地的布置,而且天下的旁门与散修大多都是这样的,自己生前还有寨子里世传的渡劫之宝,这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而像恩主这种专门找行属相合,合天合地合己的渡劫地,既要顺应天时,还要布置法阵以及炼制专门的渡劫之宝,这些都是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
但是现在,自己托恩主的福,也开始讲究起来了。想到这,武青伯脸上的笑就停不下来。
当夜,程心瞻便看了星象,确信没什么问题,便让武青伯把洞府安在了开阳山上。紧接着,程心瞻便开始因地制宜,为武青伯布置阵法。
渡劫地法阵的作用有三个,一个是遮掩劫云,不让人知晓,即便是让人知晓了,也不叫外人看出来劫云和劫雷。第二个是不让人打扰,若是有人撞见了,法阵要保护渡劫人,不至于让外人直接攻击到渡劫人的肉身或是金丹。第三个作用才是为金丹做探路先锋,抵消一部分天劫。
程心瞻在铁槎山就是按这三个思路布阵的,现在到了藤充也是一样。
布阵要因地制宜,在铁槎山,程心瞻利用的是海雾、山岚以及铁槎山的铁矿,现在在藤充火山,程心瞻利用的便是七星地势、地底熔岩与火山烟云。
先封了这七座火山,等劫云凝结前夕再催发地火,到时候烟云蔽日,结一个七星幻灭大阵,便能起到遮掩和保护的作用。地火喷涌,可以对冲天火,为尸丹分摊一下压力。
考虑到烟云和地火,程心瞻便把「孤烟蔽日煞」和「紫火烂桃煞」都分出了一点给武青伯。不必太多,能借此领悟法意,庇护自身和操纵烟云与地火就可以。武青伯是丁火阴尸,这两道地煞都很适合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程心瞻都在指导武青伯布阵,顺便教他一些基本的阵法要义与阴阳之道。因为是武青伯的劫数,所以程心瞻不能自己亲自动手,以免在这里留下过多的自己的气息。
————
三个月后,距离武青伯渡劫还剩下八个月。
七星山附近的大阵框架已经在程心瞻的指导下搭好,接下来的事就得靠武青伯自己了,完善阵法、精粹法宝、调整自身等等。
程心瞻来到火山群的东南侧边缘,在这里新开了一个洞府。他自知二洗之后一直有些忙碌,该是要好好静下心来整理所得以及规划前路了,刚好就趁着给青伯护法这段时间闭一个不长不短的关。
而说到前路,摆在眼前最紧要的一件事自然就是三洗丹劫了。
程心瞻年初时渡的二洗丹劫,当时黄庭中的劫云便表明离三洗丹劫尚还有九十八年。不过再被素风吹拂后,这个时间被加快了五倍,缩短到二十年。金丹被玄牝珠滋补金性,又把这个时间缩短了一倍,仅剩下十年。在不久前,又得了玉虬的千年金性道行,时间被推到仅剩三年。
这个时间,即便是对程心瞻而言,也略显得有些紧张了。
不过如果他想要延缓的话,其实也很简单,把素风停下,或是把玄牝珠从黄庭中拿出去就是,但显然,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认真想了想,三年后洗丹,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玄牝珠和虬龙道行与素风不同,在使得洗丹劫提前到来的同时,也是在补足金丹金性,使得金丹品质进一步提高,所以三年后的金丹品质与二洗前的品质又是大不一样。
另外,渡劫地也不需再心思,铁槎山还可以接着用,那些阵法都还有效。虽然因为二洗后黄海方面的缘故,使得铁槎山的隐蔽性大大降低,但同样的,在黄海之滨,有龙君的震慑,应当也无人敢来打扰自己。
最后,自己新炼的地书与混元伞其实在二洗丹劫中都还没有使出全力来。而葫芦得了石中火,品质也更上一层楼,用来挡劫也会发挥出更强的功效。
所以程心瞻仔细想了想,觉得暂时还不用延缓渡劫时间,还是先按最快最短的时间来准备。
这件事暂且先这么定下,随后,程心瞻拿出了一卷竹简,仔细的研读起来,正是《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
(本章完)
第315章 固精锁阳,採药封炉
第314章 固精锁阳,採药封炉
硃砂收,水银停,一派真霞列太清。
霞举冲宫把精献,著落云床仙芽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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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的总纲便是这二十七个字。
这里面有许多內丹秘语与道家暗喻。
“硃砂”借指女经,“水银”借指男精。
所谓“硃砂收,水银停”,就是说想要成就仙芽,这第一步就是女修要收经血、男修要停阳精。经血和阳精都是后天肾液,是少男少女歷经尘世污浊,到了一定的年岁后,才会出现的东西。而肾液外泄,便意味著精气的流失,距离先天之境便会越来越远。“注1”
所以想要养仙芽的第一步是停止肾液外泄,这里面,男修和女修的法门又是截然不同。
“真霞”借指先天精气真华,“太清”指的是太清月府,在这里代指肾府。
“一派真霞列太清”的意思就是说,在停止肾液外泄后,需要在肾府里,把后天肾液返炼为先天精气真华。这是养仙芽的第二步。
“霞举冲宫把精献”,这说的是把后天肾液返炼为先天精气真华后,需要飞举先天精气真华,把真华从肾府里搬运到絳宫中。这是养仙芽的第三步。
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便是“著落云床仙芽盈”,这“云床”便是一境开闢絳宫时,由五府五行精气冲开絳宫后所化的五色祥云。这还有个名目,叫“五气朝元”,之所以叫朝“元”,这个元字,便是元婴的元,由五府五行精气凝结的祥云便是元婴诞生的温床。
这第四步要做的,便是操控先天精气真华进入絳宫后,要轻柔而又稳当的落入云床中,像是种下了一粒种子,等种子发了芽,便是“仙芽”了。
总纲二十七个字高度凝练了孕育仙芽的全过程,如果想要再精简些,也可以,一停精、二返炼、三冲宫、四著床,八个字便可以概括养仙芽的四个阶段。
但是,如何停精锁阳,如何返炼先天,如何把真华送进絳宫,如何控制精气著床,这就是每家每派的不传之秘了。《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內容庞杂,说的就是这些事。
缔结元婴非一日之功,光是养育仙芽也是任重而道远,程心瞻从现在开始准备,不早也不晚,第一步便是停精锁阳。
所谓“人人本有长生药,自是迷徒枉摆拋。”,说的便是肾精,此物是先天精气真华,不过总有迷徒妄自拋舍,放浪形骸。
《飞汞篇》里把停精锁阳的法门总结为八个字:“百字澄心,四诀固肾”。
“百字澄心”说的是《飞汞篇》里所载的《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
修行人日日静心默诵此诀,至心澄神清之境,即冥冥虚虚、静极恍惚、炁机发动之时,此时在內丹道里又称作“活子时”。
活子时一到,便用“四诀固肾”法,四诀是“吸、舐、撮、闭”四诀,按诀运功,便可停精锁阳。
这整个过程,又被称作“採药封炉”,而且同样使用大量的秘语与暗喻,写的玄之又玄,一般人別说照著炼了,就是看也看不明白。
不过程心瞻通晓百经,諳熟丹道,读起来自然畅通无阻,费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採药封炉”的过程与要机已经全部显映在他的脑海里。
此刻,时已入秋,白露为霜,天地之间凉风渐起,程心瞻则是抱元守一,神观秋蝉,以求空明之境,同时默念《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
“太虚冥冥,万念空空;前尘如露,往事如风。心如古井,自若从容;意同止水,无波无涌。昨日种种,逝如长虹;明日纷纷,幻若惊鸿。无住无执,无始无终;不即不离,不塞不通。天地同寂,日月潜踪;湛然常净,方见道宗……”
程心瞻静心诵念著,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如此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感觉到口中津液满溢,满口生香,玉液自行滑落十二重楼,匯往肾府。肾府略有暖意,同时,外肾微举,一阳起復。
若到一阳来起復,便堪进火莫延迟。
程心瞻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活子时”了。
於是,他开始运转四字诀。
四字诀之一,【吸】,纳气归源。
吸气时收缩小腹,意念从海底会阴抽提精气,沿督脉上行入肾,同时鼻息如风箱鼓动炉火,烧炼精气,去阴留阳。
四字诀之二,【舐】,搭桥生津。
舌尖轻抵上齶天池穴,待津液满口后分三次咽下,观想如甘露注入肾府。
四字诀之三,【撮】,锁关固漏。
提阴缩谷,气血如潮,涌向肾府。
四字诀之四,【闭】,凝神聚炁。
轻闭双眼,垂帘留光,內视百会,耳听膻中,屏息凝神,仿佛胎息。
吸、舐、撮、闭,如此周而復始四十九个循环,称作採药一次。採药一次后,程心瞻便感觉到外肾酥麻,內肾温热,痒如蚁行。
此时,他暂停採药,神入肾府,想要看一看肾水阳精的变化。
在他的肾府之中,水行法力显化为一方大湖。大湖之上,悬浮著程心瞻早年为锻炼魂魄之力而观想出来的广寒宫。广寒宫玉殿里,坐镇著水府內景神太阴皇君。而在广寒宫的庭院之中,有一井一池。
井是寒井,直通大湖,这是內景神神通的显化,可以將寻常的水行法力转化为癸水、幽水、雷水、霖水、壬水、光水等等,但凡是被程心瞻琢磨透了法意的水,现在都可以以普通水行法力进行转化,这是太阴皇君內景神的能力。平日里,程心瞻把法剑“天一生水”也放在这里,进行蕴养。
池是华池,是肾水阳精的內景显化。普通人的肾水阳精是乳白色,元阳未破且修道有成的人肾水呈现出玉白色,程心瞻之前便是玉白色。而现在,程心瞻能看得出来,华池里的肾水阳精已经在从玉白色往银白色转变,虽然这个变化很浅很淡,但是他知道,当这一整个华池的肾水阳精都变成银白色,那就达到“水银停”的境界了。
这时候,他把心神从肾府里抽出来,又去了一趟火府,火府內景神有司时之职,他一问便知,原来,这一次“採药封炉”,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是要时间的真功夫。
这也是少见有高修在外行走混跡的原因,因为修行越往后越难,所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越多,再加上备灾备劫,实在少有閒暇。
不过程心瞻此时却是忽然展顏一笑。
他想起个事。
早前自己以螣蛇为內景神,开云宅喉窍,也就是十二重楼的时候,曾自悟了一个神通,唤作“玉液炼形”。这道神通自己以《太乙金华宗旨》为启发,以云宅与肾府为主导,联动心府与絳宫,从而通达全身,从而达到养生炼形的目的。
运转神通时,肾水上升,过心府时心府送出一缕纯阳火气助肾水上涌,同时也是调和阴阳,去除肾液中的阴湿,肾水涌入十二重楼,与喉窍里滋生的玉津相合,合成金精玉液,再將之吞咽,由十二重楼精炼,落到絳宫中,再由絳宫分到五府里,进一步通往四肢百骸,润泽全身。
现在仔细想一想,早年间自己自悟的这个神通还真有些“水银停”和“霞举冲宫”这两道法门的影子在,倒是有几分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的感觉了。只不过当初自己未曾考虑、也確实不知道还有把肾精炼成先天精气真华这个步骤,但是自己想到了以心火驱除肾精中的后天阴邪,也算是有一些预见。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趣而简单了,云宅內景神螣蛇和肾府內景神太阴皇君其实已经熟悉这个过程了,只要自己让这两位內景神配合著七魄,自行诵读《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等活子时一到,两位內景神与七魄再配合著按四字诀练功採药,如此一来,自己就不必闭关打坐,可以分神分身去做別的事情了。
程心瞻试了试,诵经练功交给內景神和七魄去做,自己则是专心研究起太虚法来。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程心瞻再內视去看肾府华池,果然就发现华池中的肾水阳精进一步向银白色靠拢了。
於是程心瞻满意的笑了笑,出关。
此时,离武青伯的六洗丹劫还有五个月,离他自己的三洗丹劫,还有两年零三个月。
程心瞻分出一道元神,將火莲化身留在这里照看护法,顺便借这里的地火好好让火莲化身巩固三境修为,积攒法力。他以肉身出关,跟武青伯说了一声后,便往无量山方向去了。
既然都深入滇文了,不去会一会这里的魔教似乎说不过去。五毒天王在滇北的顓頊龙洞跳的厉害,自己便去捣了他的老巢,灭一灭他的气焰。再一个,西南这片安静了好几年的死水,该是搅一搅了。
丹成二洗,春蒐扫塔,此时正是程心瞻心气昂扬而手痒难耐的时候。
————
滇南。
横断山脉一直从西康绵延到滇文来,南北向的江水併流、沟壑起伏地形也一直纵贯到滇南。无量山和哀牢山便是滇南最大的两条南北向山岭,像是两条並行的大虫趴在滇南土地上。
西康寒冷,雪山冰川,但到了滇南,便是湿热难当,一派鬱鬱葱葱,丟根烂木头下去都能重新发芽开。这里是厉瘴横生、虫蛇聚集之地,自然,也就有魔头扎堆。
五毒魔教与哀牢魔教各占一山,沆瀣一气,结为兄弟之宗,为祸滇南数千年。
无量山和哀牢山极大,均绵延上千里,两个魔教自然不可能占据全山,都是占了大山的最深最险之处。外围的数百里林莽都是山妖和散修的修行地,也是山上势力与尘世的过渡地带。
程心瞻化作一道剑光自北来,落在了无量山的西北麓。
无量山以“高耸入云不可躋,面大不可丈量”而得名,又有“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说法,自然是险峻非常。程心瞻落入山中,只觉山高入云,古木参天,更有虫鸣猿啸,不绝於耳。
他一路往大山深处走,小心著周边的动静。
不过行了三五十里,依旧还在外围地带,但程心瞻脚步一停。就在刚刚,他的右眼突然一跳,阴殿里的“病树生煞”忽然有了感应。
天罡地煞自有灵性,如果是在近处,遇见了同类,便会有感应。如果都是野生的未经炼化的煞,还会自行靠拢,匯聚成更大的煞,如果匯集的煞特別多,就会蛀空一地,形成煞穴。
但是如果两边的煞都被炼化收入体內,沾染了修行人的气息,互相便不会再有感应了,即便是站在对面,只要没把煞放出来,也辨识不得。
而现在自己炼化的煞有了感应,那就说明附近有野生的“病树生煞”!
程心瞻面上浮现出笑意,这倒是意外之喜了,魔头还没见到,先有了地煞的消息。而且自己的这道由济虎道兄所赠的“病树生煞”也是在滇文得到的,看来滇文还盛產此煞。
他按著地煞的感应,循著一个方向直走。
走了不过两里路,他脚下又是一停,看向前路。
那里有人?
程心瞻隱隱约约听到了一点动静。
於是他动了动耳,运转“顺风耳”神通,这是他以风鸟开闢耳窍风宅后炼成的神通,一直还没用过,往日里在空旷地使用法眼居多,如今在这密林里,用上耳窍神通倒是刚好合適。
只听到:
“我先见到自然是我的!”
“你凭什么说你先见到?我先来的!”
“什么你先来,我们一起来的!”
“我当然先来,我的汞网先捕到了木煞,你的汞网在我的汞网上面,这个就是明证!”
“什么明证,你这个老货阴险,我还想跟你打声招呼,你却先动手捕煞了,下作!”
“你放屁,你就是出手慢了,你那双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说想跟我打招呼,你一个屁都没放就出手了。”
“……”
————
“注1”:本文所述元婴修行法门均是笔者根据道教內丹法加工编造而来,既不完全照搬道教內丹法,也无任何科学依据。
(本章完)
第316章 无量山事,传承之序(5K字,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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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遮掩气机,悄然靠近。
走近一看,便发现是在一个山沟石缝之中,这里有潺潺的涧水,涧中歪七扭八倒著几棵烂树。现在,烂树堆上站著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袍,袍上绣著五毒之虫,这是五毒教的装束。
程心瞻有些意外,方才听著爭吵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无量山外围的散修在爭夺煞气,原来是两个五毒教的同门。
而在这两人之间,程心瞻看见一个中间烂空的死树上,覆著两层汞网,网下面,压著青黄二色的煞气。
正是“病树生煞”。
程心瞻两眼一亮,此煞对自己还真有点重要,明治山里有一道木行秘术,唤作《枯荣催命咒》,是阴阳生死大道在木行上的显映,非得领会了枯荣之变才能施展,自己虽然借济虎道兄所赠的那一小缕“病树生煞”领会了法意,可以施展,但是如果在施展时能直接以“病树生煞”煞气代替木形法力,无疑威力会更大。
而且程心瞻在炼化“病树生煞”时,便发现,此煞与“素风凉天罡”以及“白眚无常煞”配合著用的话,能显著增益催命咒的威力。
另外,“病树生煞”的法意与太乙救苦天尊法统道术也是特別契合,与“雨泽沛霖罡”配合使用,同样增益殊显。
所以考虑以上种种,“病树生煞”对程心瞻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此刻与魔头道左相逢,那定是要做过一场了。
他也不打算掩盖什么的,因为只这一会功夫,那两个魔头已经从爭吵演变为对峙了,一副隨时都会出手的样子。这也正常,面对一道难得的地煞,魔门內訌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而两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和法力波动,也足够程心瞻判断,两人都还没渡过劫呢。
他正要动手杀魔夺煞,这时,忽然又有一道黑烟涌了过来,於是,他便收了手,再度观望起来。
那黑烟飘到了近处,凝成一个人形。
程心瞻看了有些意外,新来的人自己认得,就在五毒天王列星野脱困那天,哀牢山的毒龙尊者沐龙杖领著哀牢魔教和五毒魔教的人为列星野护法,其中五毒魔教里便有一个独眼虫魔万高鸣,三境四洗的修为,来者正是他。
“同门相残是大忌,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那万高鸣来了之后,便是大喝一声,止住了已经祭出法宝的两人。
这魔门的门规就像是草扎的芻狗,要说它重要,其实无人当一回事,背地里怎么糟践都成。但在明面上,这东西就是占著大义,要是真门面上都不管了,那这个门派就称不上一个门派,也就该散了。
所以当万高鸣这么一喝,两个魔头立即就收了手。
“万长老。”
“万长老,我们在切磋呢。”
“是,切磋呢。”
两个魔头脸上笑的很难看,不是因为被抓到了违反门规,毕竟还没有真的打起来,而且身处外门,也不在宗中。真正让他们感到难受的是,这位万长老来了,那这份煞就两个人都拿不到了。此刻,他们都有些后悔,方才吵得声音太大,把人引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人一半分了,好歹有得拿。
果然,万高鸣看见两人中间覆著汞网,也是一眼就看见了网底的煞气,眼中一亮,嘴上说道,
“行了,你们走吧,念你们是初犯,今个就不计较,下次莫要再犯了。况且为了一道地煞何至於此,此煞我会收起来上缴宗门,既然是你们两先发现,我会给你俩记功的。”
两魔听著,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恨意、悔意和无奈,但是修为和地位都差远了,两人没办法,也只得拱手称是。至於万高鸣说会把此煞上缴宗门,两个人是一个字都不信,宗里谁不知道,山门宝库里空的连老鼠都不想进去。
两人各自收了网,一声不吭走了。
而看著两人离去,前一瞬还是高高端著的万高鸣顿时喜笑顏开,连忙把自己的汞网祭出来,罩了上去,再喜滋滋走近。
万高鸣才到边上,拿出了铅瓶正要取煞,心中陡然狂跳,亡魂大冒,在魔门里修行到金丹四洗,躋身长老之位,万高鸣也算是风里来雨里去,久经生死危机了,此刻马上反过来是有人偷袭出手,而自己也已经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境地了。
万高鸣没有任何犹豫,祭出了“五毒甲”,他只心念一动,便见他元海中涌出华光,隨后在体表化作了一件五色宝甲,有五毒之虫在甲中游走。
这五毒甲就好比哀牢山的藤杖,是无量山看家的宝贝,采蛇之鳞、蝎之刺、蜈之顎、蜂之针、蛛之螯合炼而成,所佩者不但百毒不侵,也是刀枪难进,水火难入,在魔教中是响噹噹的护身法宝。
“叮!”
一声脆响。
渡过四次雷劫的五毒甲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琉璃碎片,掉落一地。
万高鸣如遭雷亟,法宝碎裂而带来的反噬使他身躯不住的抖,从法宝上反馈回来的力道更是让他气血翻涌,一口鲜血涌上来,从嘴角溢出。但是马上,他就强行控制自己,把颤抖的身躯硬生生停了下来,此刻,他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法袍的小腹位置上破了一个小洞,皮肉上也出现了一个血口。
万高鸣万念俱灰,他內视自观,便发现在自己的元海中,除了元珠和本命虫盅法宝,此刻还额外多了一把金灿灿的飞剑。那飞剑静静停在元海中,吞吐著剑芒,虽然暂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那剑芒离著自己的元珠是那般的近,近到自己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剑芒带来的灼烫刺痛,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元珠以及虫盅中的毒虫对那把飞剑的恐惧。
他不敢抖,他怕刺激到了飞剑,把自己的元海以及五臟六腑给搅了个稀烂。
“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又有何吩咐示下。”
万高鸣一动不动,只勉力张嘴,以极为谦卑恭敬的语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知道,能把飞剑送进自己元海的人,如果想要自己的命,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而自己现在还没死,那就证明自己有用,有用,那就说明自己有可能活下来,既然有可能,自己就一定要爭取到。
於是,万高鸣在喊出这句话后,便眼睁睁看著自己眼前的虚空裂开了一条缝,隨即,那片虚空像是门帘一样被分开,从中走出了一个人。
万高鸣仅剩的独眼瞳孔骤缩,这样的虚空遁法,在他的印象里,是四境乃至五境才能施展的出来的。
而万高鸣盯著从虚空里走出来的青衣道士,又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死活想不起来。
而方才小露一手的程心瞻感觉也不错,虽然自己现在只能穿梭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但是利用好了也是能起大用的。比如,现在就给到了眼前这个老魔足够的震慑。
而“桃都”也没有让自己失望,本身就是蜀山七修剑之首,有阳禽天鸡剑魄,天生克制五毒之虫,再加上自己常年以罡煞淬炼,趁其取煞不备,出其不意,一举便击碎了万高鸣的护身法宝,直捣黄庭。
程心瞻暂时没有理会万高鸣,先把魔头的汞网摄了起来,从汞网上抖落煞水,他並没有用铅瓶去接,而是直接炼化入体。因为有“黄极正戊煞”在身,他压制真煞本就轻鬆,现在隨著身上的罡煞越来越多,炼化起煞水来也是愈发得心应手了,更何况此煞他还有过炼化经验,因此几乎就是顷刻间完成了。
而这一举动,又是把万高鸣嚇了一跳,徒手炼煞,他之前也是从未见过。
程心瞻手一甩,把汞网扔给了万高鸣。
万高鸣连忙躬身接了,又小心问了一遍,
“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这时,程心瞻便笑道,
“万长老不认得我了吗?”
万高鸣闻言眼皮一跳,他认得自己!难怪了,难怪自己看著眼熟。
这一刻,万高鸣可谓穷尽脑汁,脑中浮光掠影,或许是元海中的剑芒刺激著老魔,让他今日的思绪格外的迅捷。不多时,他脑中灵光一闪,眼前人的身影便与多年前,自家教主脱困的那一天,那个两剑打散哀牢山杨应龙蛟王法相的青袍道士重合了起来。
他差点失声叫出了“云来散人”这四个字,但是,今日思绪格外清明的他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迅速想到了在今年年初,玄门结束春蒐扫塔后传遍西南的几个名字,想一想眼前道士的骇人战绩,看来这个道士在初见的那一次还留手了。
於是,魔头本来就堆著笑的脸上又生生多挤出了三分笑意,以致於那只独眼看起来都没那么狰狞了,他恭谨道,
“记得,记得,观主仙容,晚辈一眼万年。”
程心瞻摆摆手,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是!是!晚辈在附近有几个棲身的石室,您请隨我来。”
程心瞻並不担心有什么危险,魔头再快的手段也快不过就停在他黄庭宫里的桃都,
“找个近的就行。”
“是,前辈,我这些法宝碎片,您看?”
万高鸣指著地上的甲冑碎片,小心看著程心瞻的脸色。
“你自便。”
程心瞻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
“谢过前辈!”
万高鸣大喜,而且通过这一举动,他发现眼前这位煞星今天的杀意好像不是很强烈。於是,他便觉得自己活命的希望更大了。
————
无量山这么大的地,魔教中人在大山外围有几个僻静的別府实在再正常不过了,离山门有些远,但又不是太远,正合適。毕竟在魔教中,有时候服丹炼宝,说不定在宗外还要安全些。
万高鸣带著程心瞻来到就近的一处由溪涧冲开的狭缝边上。魔头掐了几个咒诀,狭缝顿时就变大了,他带著程心瞻跳了进去,洞府就开在侧边的石壁上。
石洞入口是障眼法,看著是石壁,但人可以直接走进去。
两人进了洞府,洞里地上全是毒虫,但还未等万高鸣驱散,地下的毒虫便对程心瞻避之不及,迅速散开了。
万高鸣见之,想一想自己元海中的元珠以及虫盅对那口飞剑的惧怕,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程心瞻来到洞中石凳上坐下。
万高鸣在一边站著。
“坐。”
程心瞻道。
於是万高鸣便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擦著凳子边坐下,大半个屁股都悬在外面。
“不知观主来此,有何吩咐?”
万高鸣小心问著,此时他心中也是后悔万分,更是暗中痛骂那两个扫把星,要不是他们爭吵,把自己引过去,此时自己就该还在洞府里愜意的餵著虫子,哪里会撞上这个煞星!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他也是见到此魔后临时起意,改了想法。这个万高鸣他很有印象,除了独眼和虫瘴外,更深刻的,是当初此人与周轻云交手时,完全是出工不出力,心疼著他自己的虫子和毒瘴。当自己去支援周轻云后,此人更是马上装死掉在了地上。后面等列星野脱困,这人又第一个摇旗吶喊追隨,而等到灭尘子过来,此人又悄悄后撤,实在有趣。
这是个有点实力而且心思极为活泛的人。
“跟我说一说无量山中的情况吧,现在列星野在顓頊龙洞,那无量山中是谁在做主,又有几个四境,多少三境,三境里上三劫多少个,中三劫多少个,下三劫多少个。”
程心瞻问。
万高鸣不知道程心瞻问这些是做什么,但他也不想去猜,如果只是被囚禁,他或许还有些想法,但此时自己的元珠都在人的剑锋之下,於是向来活泛的心思也不敢有什么波动了。
他老实答道,
“好叫观主知晓,我们五毒教只有教主一人是四境修为,余者都是四境之下。而且在我们魔教中,上三劫是稀罕物,向来少见,无量山里更是一个都没有。
“现在山里做主的是副教主潘天擢,是三境六洗的修为。
“山门里中三劫一共有五个,副教主一个,另外还有一个五洗,是宗里的大长老,有包括晚辈在內的三个四洗。下三劫多一些,有二十来个,具体多少,我也有些说不清。”
程心瞻静静听完,然后问道,
“无量山是传承悠久的大宗,难道只有列星野一个四境吗?”
因为无量山是在神州大地的西南边陲,东北边还有一个哀牢山挡著,虽说灵气比之神州腹地是要差上不少,但是这里也极为安全,別说东方道门了,就是西蜀玄门也没打到这边来过。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无量山的五毒魔教也是盘踞好几千年的大派了,比腹地里的一些出过五境的大派还要长寿些。可是这样的大派既然一直有四境传承,那按理讲,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应该不止一个四境了才是。
万高鸣多少猜出了程心瞻心中的疑惑,便陪笑道,
“观主,当然只能有一个四境,要是有两个,那谁做教主呢?在我们无量山,四境的完整修行法门只有教主一个人知道,副教主修行的是阉版,只有教主死了,副教主才能得到最后的成胎关窍。”
“嗯?”
程心瞻自然是听懂了万高鸣的话,但他还是疑惑,便道,
“这般防著,也不怕无量山断了传承?”
万高鸣便答,
“宗门传了几千年,也摸索出了章法,歷代教主在宗门祖师堂都留了命灯和完整的四境法门,只要教主命灯灭了,副教主便能拿到法门,补全最后一步,从而结胎。要是教主副教主都没了,下面还有大长老、二长老……”
於是程心瞻又问,
“那如果像列星野这样,本人被镇压了,但命灯又不灭,副教主便拿不到法门,那无量山岂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四境?就不怕被灭了门?”
万高鸣小心陪笑,说,
“风险肯定是有风险,但这样已经是风险最小了,而教主这次解封,更是验证了祖宗的正確,您说要是副教主拿了法门晋了四境,自己代了教主之位,但这时候教主又脱困回宗了,那不得把无量山都给打没了。
“而反过来说,我们无量山地处偏僻,又有歷代教主加持的“无量阴蠆噬灵护山大阵”在,只要山里內部不出事,还真没什么外人惦记到我们无量山来。”
说到这,万高鸣抬眼瞧了瞧程心瞻,他心里还想不通呢,这么一位神通广大之人,跑到无量山来做什么。
程心瞻听著万高鸣的话若有所思,便问,
“你是第几长老?”
万高鸣听闻此话稍稍挺起了胸膛,脸上略有自得,答道,
“让观主见笑,晚辈不才,三境四洗的修为,在山中长老里排行第三。”
程心瞻点点头,
“再算上正副教主,也就是说你在无量山中也是第五號人物。”
万高鸣微微点头,但一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於是自得中又带上了几分克制。
程心瞻稍作沉思,隨即又上下打量万高鸣几眼,然后忽然道,
“你想不想做教主?”
(本章完)
第317章 魔虫高鸣,枯荣催命
第316章 魔虫高鸣,枯荣催命
“我?”
万高鸣听的一愣。
程心瞻点了点头。
他的右眼瞳术唤做“通幽照神碧睛”,是仙人所赠奇术,也叫做判官眼,相传最早是得自古地府的判官。
他这瞳术,在自己修为低的时候显得不怎么起眼,平日里能隔山看牛纤毫毕现,亦能隔土望脉分毫不差,用来破障或是望气颇为得心应手。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虽说有几分神异,但又赶不上仙术的玄奇。
但是最近,程心瞻才清晰的感知到,这道瞳术与眾不同的威力开始逐渐显露出来了。他分析过原因,觉得可能是自身境界愈发高深了,也可能是炼化的天罡地煞多了,也可能是玄牝珠或是无常煞的原因,亦或是最近自己在钻研命藏神通、阴阳枯荣与虚空法,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些原因都有,跬步千里,小流江海,以致瞳术发生了別样的变化。
仙人授术时说此瞳能洞察魂魄元神,厌胜鬼类死物。这道神通之前给程心瞻的感觉一直不强,但是最近却不一样了。
比如说现在,万高鸣当面,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又或许是因为此魔没有什么紫闕之宝护身,程心瞻施展瞳术,便可以直接看穿他的元神,能看到他元神上纠缠的枉死孽债。
这个魔头身上的血煞气不浓,说明杀的人不多,反正肯定比自己少得多。最重要的是,没有见到孽债缠身,这就说明他没杀过枉死的人。
这就很让程心瞻意外了,毕竟此魔身上的阴秽法力又是做不得假的。据他所知,魔道,骨、血、尸、魂、欲、毒、虫等等,无论是修什么的,都是要以人为基材和养分,才会成长快,威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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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如果不去大量的杀人炼法,那在魔门中日子肯定不好过,是要被同辈远远甩开的,而魔门的底层,说的不好听些就是高层炼法的基材和养分,取拿方便,论身家性命安全,还不如凡人。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如转投旁门或是正道了,再退一步,当个散修也要舒服许多。
万高鸣无孽债缠身,怎么修行的一身魔功,还当上了魔宗的三长老?
此时,万高鸣听著程心瞻惊人的言论,挤著笑,说道,
“观主,您莫要开我的玩笑,我在山中行五,上面还有二长老、大长老、副教主,更有四境教主才脱困不久,安然在世,我如何能做教主之位。”
程心瞻没有开玩笑,认真道,
“如果我愿意帮你呢?”
“咕咚!”
闻言,万高鸣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大的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同时,他也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突突跃动的心跳声。那被自己一直强行压著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而且是踊跃的活泛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脑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猜测。但很快,他灵光乍现,便想到了一个虽然听著有些庸俗,但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桥段。
世外高人扶持暗子上位,最终掌控魔教,紧接著便是大清洗,然后,魔將不魔,皆大欢喜。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观主能留自己一命,为何会让自己带著来到一间密室说这样的话!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看中的暗子!
万高鸣的心跳的厉害,虽然说暗子就是傀儡,但也是代掌一教的傀儡,还能比现在的命悬一线的境遇差了?再者说,像观主这样的世外高人,哪有那么多心思事事亲为来管一个偏僻地方的魔教?到时候,说不定假傀儡就要变真教主了……
“扑通!”
万高鸣屁股本就没坐实,擦著凳子的边,此刻把屁股一挪,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程心瞻面前,两手抱拳,高鸣道,
“观主但有指派,小的万死不辞!”
程心瞻知道万高鸣心思活泛才临时起意跟他说的这番话,但也没想到此人这般上道,这就开始表忠心了。他笑了笑,把万高鸣扶了起来,重新让其坐下,然后道,
“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你猜的不错,但是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观主请讲!”
万高鸣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
程心瞻看著他,
“我能看得出来你没杀过无辜枉死的人,这正是我为何单单找上你的原因。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没滥杀,为何要投魔,又如今练就的这一身魔功,闯出了独眼虫魔的偌大名號,还当上了魔教的三长老?”
万高鸣看著程心瞻更是仿佛看著神人,杀没杀过枉死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他又咽了一次口水,恭谨道,
“观主,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慢慢说。”
“是,观主容稟,我是滇文当地凡人出身,早年世俗官场失意,从大理被贬到滇南这穷山恶水来,路过无量山时,被魔头虏进了山。
“当时与我隨行的掾属差役,尽皆被捉,只是庆幸,那时我自知滇南险恶,没有带家亲上任……我们一伙人被捉上山,那个魔头想要培育一种新虫,能放无色无味之毒,我们一一被魔头种上了虫卵,又一一死去。”
这时,万高鸣指了指自己坏掉的那只眼睛,笑了笑,
“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当时那虫卵就种在我的眼睛里。”
见程心瞻一直没有打断,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万高鸣胆子大了一些,也来了兴致,眼里闪著光,要把在內心深处藏了数百年的过往经歷一吐为快,他细细地说,
“那魔头见我活下来了,很是高兴,便收了我做弟子,传我魔功。不过说是弟子,其实就是孵化毒虫的皿器,我修行魔功,摄食来的灵气基本都用来供给虫子了。
“而且我眼里的虫子有剧毒,我全身上下流的血都是毒血,因为虫子寄宿,靠我养活,所以我死不了。但是当虫子破壳而出,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马上就会被毒死。”
万高鸣说得兴奋起来,脸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晚上,我就偷偷在耳背的位置割皮放血,这里不容易发现,而且离眼珠近,放出来的是无色无味的毒血。我把这些毒血用我们魔教里专门存血的瓶子接著,口子癒合了我就再割,一点一点的存。
“而那个魔头每次练功的时候都要喝血,有人血就喝人血,没人血就喝蛇血。他想喝人血就自己下山去抓,但也经常空手而归,所以喝的最多的还是蛇血,我就负责天天在山里给他抓蛇放血。
“他很谨慎,他割了自己的舌头,用蛇蛊做舌,所以哪些蛇血能喝,哪些不能喝,他喝之前张嘴让蛇蛊一闻就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攒下来的毒血会不会被蛇蛊嗅出来。
“但是我等不了太久,有一天,我感觉到眼中的虫卵动了一下,钻心的疼,我就知道毒虫快要破壳了,我也快要死了。所以我赌了一把,那天,我把存起来的毒血全部倒进了蛇血里,端给了他。”
程心瞻看著万高鸣,他既然站在这,自然说明他成功了,但是程心瞻还是问了一句,
“所以你成功了?”
万高鸣笑,笑的独眼流泪,
“是,他成功了,他养出来的虫毒真的无色无味,连他自己的蛇蛊也没察觉出来。我也成功了,我的血很毒,他一罐血还没喝完就被毒死了。我杀了他,拿了他的功法,自己炼化了毒虫,並留在了无量山。”
程心瞻便问,
“为何不选择离开呢?”
万高鸣笑道,
“观主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浑身都是毒疮,瘦的皮包骨,虫子长在血肉里,这天下间除了无量山,已经没有我能去的地了。”
程心瞻闻言略有沉默,点了点头。
万高鸣继续道,
“我那个仇人师尊,不过二境,我夺了他的毒虫、功法和宝材,很快也修到了二境,上报宗门,说他把自己炼死了,宗里也不管,我就这样留下来。
“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杀蛇已经炼出一手了,也能维持我魔功的修行,后来我眼睛里的虫子孵化出来,成了我的本命虫,其毒无色无味,我在山里杀妖也很方便,也就不用专门下山杀人。我还有些同门的师兄弟,见我没有师尊,喜欢来欺负我,我便偷偷將他们都毒杀了,这样就更不愁修行资源。
“让观主见笑,其实我三境之前,都没下过山,我怕一出去就被人杀了。”
万高鸣笑著说。
程心瞻倒是没笑,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在那些年,眼前这个魔头活的又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我最大的机遇是有一次,为捉蛇取血,追著一条肥硕的山蟒跑出了山,下山后迷了路,一直追著蟒妖进了一个秘境。在秘境里,我得到了一本毒经和两道煞。拿到了宝物我也不敢带回宗,直接就在那秘境里闭关结丹。似乎我那死仇师尊没了,我的命也变好了,竟然真让我缔结了金丹,那一次也是九死一生,我出关归宗后就当上了长老。
“入三境后我还是懒得出宗,但是为了获得修行资材,我便在山中做起了各类的杂务管事,换取俸禄。不怕观主笑话,我被虏进山里前,就在官场混跡多年了,斗法我不太擅长,做这些琐事我反而擅长,管事,管虫、管药、种田、发俸、採买、戒律,样样都干,到后来藏经阁和山门宝库都由我代管著。
“嘿嘿,官场上说过手留油,这话放哪都一样,这些地方我全部经手一遍过后,我也自然就不缺修行资材了,更犯不著下山杀人。
“而且那时候教主被捉拿镇封,杳无音讯,山里群龙无首乱得很,天天都是打打杀杀,以至於我把我那便宜师尊杀了都没人管。然后我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管过去,倒是让山里逐渐平復下来,也因此得了副教主的青眼,一路提拔我,这便做到了三长老的位子。
“至於独眼虫魔的名號,嘿嘿,我这地位境界到了,自然也就该有一个名號,我出手甚少,外人不知我的底细,也就只能根据我的相貌取號了,听著倒也挺唬人的。”
说到这,万高鸣便算把程心瞻的问题给解释清楚了。他自己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也是一下子说了个痛快。
程心瞻点点头,便道,
“这么看来,你也不容易。”
都不说此人结丹前,就是结丹后,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在魔宗里的地位能一路高涨,那所经歷的明爭暗斗,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了。
“不容易的都过去,今日能得到观主的点拨,想必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万高鸣话锋一转,眼巴巴看著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失笑,他对这么直白的马屁还有些不適应。
他抬手打出了一道青绿法光,击中了万高鸣的上腹位置,並没入了其体內。
万高鸣心中一突,手往法光没入的位置上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但是下一刻,上腹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第一时间內视自观,便是骇然变色。
他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肝府被那道青绿华光包围,紧接著,自己的肝府便变成了一块木头!那木头纹理上还显著玄奥的符纹,闪烁著法光,只多看一眼,便直叫人心慌。
自己这是马屁拍马腿上了?是这些年混跡在魔教,地位高了,拍马水平却下降了?是太直白,得寸进尺,惹恼了高人?
可是自己说了那么久的往事,这位都认真听著,现在只一句错话,罪不至死吧!
“观主饶命!”
元海里的飞剑可还在呢,万高鸣没有一点绝地反击的想法,又是扑通一跪磕起头来。虽然近些年自己跪的少了,但是这副膝盖也从来没值钱过。
“起来。”
程心瞻把人扶起,说道,
“这是我独门秘技,“枯荣催命咒”,打到你肝府里的正是“病树生煞”,只要我咒语一念,煞气就会从肝府里涌出来,遍及全身,人就会变成一根朽木。外人解不了,谁碰了肝府,动了上面的符咒,煞气也会立即涌出来。”
万高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观主,您的秘技自然是神威莫测,但我对您的忠心,亦是天地可表。再者说了,您的飞剑还在我的元海里放著呢。我想,真的不需要再劳您施咒费力了,煞气珍贵,也莫浪费到了小的身上。”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拍了拍万高鸣的肩膀,
“我的飞剑自然好用,却不能一直放你身上,更没有那么多给別人用。而且我这咒术不光能杀人,也能救人。像你们这种修毒的,毒气定会在体內鬱结,伤的是肝府。我只要换一个咒语,打到你体內的煞气便能帮你调养肝气,去除积毒,滋润肝府,能延年益寿。
“现在我来问你,如果我让你把无量山中的副教主以及大长老、二长老一一喊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我给他们拿下,都种上“枯荣催命咒”,並把控制他们的咒语教给你,威逼利诱之下,你能不能凭此掌控无量山?”
听著程心瞻的话,万高鸣轻轻搓揉著自己上腹处肝府的位置,那股剧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特別舒服的清凉感。他那只独眼也是越来越亮,等到程心瞻说完,便听他堆著笑道,
“观主,真煞难得,何必浪费在那些人的身上。小的外號虫魔,有的是手段来控制他们,只是平日里打不过,下不了手而已。只要您將其拿下,嘿嘿,小的保管出不了差错。”
(本章完)
第318章 去魔止恶,再立旁门
第317章 去魔止恶,再立旁门
“高鸣啊,你说的秘境到底在哪里,怎么还没到?”
一条银鳞飞蟒和一只绿背兜虫从无量山里飞了出来,往西南方向去。
说话的是坐在绿背兜虫身上的一个老魔。
坐在银鳞飞蟒身上的自然就是万高鸣,他笑道,
“教主稍待,马上就到了,就在山南边上,只不过我看那秘境禁制,怕是有一两千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来些什么来。”
教主不在当面的时候,万高鸣喊副教主从来都是称教主。
潘天擢,无量山的副教主,闻言一笑,说,
“管他呢,如果什么也没剩下,那我们就当出门散散心了,如果有东西,那我们还是按老规矩,一人一件轮著拿,我先?”
潘天擢確实也想出门散散心了,自从那老不死的破封后,山里的形势陡变,自己说话的威势大不如从前。而且那老不死的又要在顓頊龙洞另起炉灶,把宗里年轻的精兵悍將都调过去了,现在宗里就剩下些老不死的当看门狗了。
自己,就是那条最老的狗。
潘天擢心中有几分无奈,不过还好,现在山里也还是有几条老狗愿意陪著自己耍的。在这里面,最討自己喜欢的无疑就是眼前这条独眼狗了,也不枉自己把他提到三长老的位置上来。
所以此时,走出山门的潘天擢心里颇为放鬆,对万高鸣笑的也很和善,虽然在这和善的笑容下又藏著几分不屑。或许,潘天擢也没想著藏。
能在魔门做到副教主的职位,潘天擢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是一般的人邀他去探什么秘境,他只当是笑话,屁股都不会挪一下。
但是这个万高鸣又不一样,这条独眼狗是出了名的胆小,很少见过他单独出门,无论是外出捉虫还是探秘,常常是要喊上一个人陪著,寧愿被分润好处,也不愿意冒点风险,这种人就不该入魔门才是。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胆小,又愿意分润好处,次次喊人出去大多数情况下都安全回来了,所以也得了个好名声,也结下了不少好人缘。否则,自己推他做这个三长老也不会这么轻鬆。
而自己跟他出门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分润的好处却是一点不少,平日在宗门里,得到的孝敬更是五八门。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不適合待在魔门里的人,在魔门里又过的如鱼得水,这也算这条独眼老狗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教主出山,那处秘境也该长点眼色,多藏点东西才好,好让我跟著沾沾教主的福气。”
万高鸣笑著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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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是也把潘天擢嘴角的不屑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万高鸣毫不在意,自己吃亏多少次都无妨,但只要让自己得逞一次,一切就都拿回来了。
大长老、二长老的都已经拿回来了,现在该这位副教主了。
潘天擢闻言哈哈大笑,山里想拍自己马屁的人很多,但自己就喜欢这条独眼老狗的直白。
不多时,两人已经完全离开了无量山的余脉,而潘天擢脸上也略有不耐,无量山很大,离开无量山后都要到滇南边境了。
“教主,就在那!”
万高鸣指著前面的一处山林说,
“那地方很隱蔽,看著像是林子,但实际上是山嵐禁制的幻化,我也是追一条毒蛇追进去才发现的。”
万高鸣的话是真的,禁制也是真的,这就是他当初得到毒经与地煞的地方。
两人坐骑落地,各自收了虫子,潘天擢谨慎的在秘境外围看了又看,脸色逐渐从慎重转为惊喜。
“確实是一千多年前的禁制!”
他喊道。
“教主慧眼!”
万高鸣笑著应著。
潘天擢心下更是放鬆不少,要布置一个陷阱很简单,但是禁制运行的时间却做不得假,看得出来这里的確就是一处古秘境了,而且禁制老旧,但保存完好,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跡。一千多年,这个时间也刚好,禁制威能不復当初,里面的遗藏也应该还没有完全败坏腐朽。
潘天擢满意的朝万高鸣笑了笑,这的確是一桩好机缘,他道,
“如此密藏,难得你还想著老夫。”
万高鸣便回,
“那是自然,况且,没有教主出马,我又如何有本事进得去?”
潘天擢大笑,这禁制都上千年了,哪里还有那么难解,只是这老狗想巴结奉承自己罢了。
不过虽然潘天擢心知肚明,但还是很受用,
“你且离远些,看我施法解禁,禁制反噬,莫要伤到了你。”
“是!”
万高鸣小跑几步,离远了,老东西这是担心自己趁机偷袭呢,万高鸣亦是心知肚明,但也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他离远站定,看著潘天擢解禁,心里也是略感可惜,此处山谷秘境四方都有禁制,自己初闯进来解了一方,前几日骗大长老、二长老过来解了两方,现在,最后一方也要被解掉了,往后想要骗人这地方就不能用了。
害,往后应该不需要骗人了吧?
万高鸣畅想著,一时失了神。
“高鸣!解开了!”
不多时,一声呼喊把万高鸣惊醒了。
“教主神威!”
不需多想,回过神来的万高鸣先是一记马屁送上,然后再一路小跑过来,此时便见外围的山嵐已散,露出一条林中小道来。
“教主,还是我走前边吧。”
万高鸣抢先道。
潘天擢就是这个意思,他才不想把后背交给別人呢,而且一处新出世的秘境,也不知有没有什么陷阱在前面。此时,他假模假样的犹豫一会,然后方才点头,
“好,那我为高鸣殿后。”
万高鸣笑了笑,便先走了进去,这里虽然他已经熟悉的很了,但还是装出一副小心探路的样子。
“高鸣,慢些!”
这时,潘天擢忽然出声,
“你看,有毒瘴飘来了。”
潘天擢手指前方,便看到一片五彩云嵐飘了过来。
万高鸣停下脚步,一副惊骇的样子,连忙洒出几只白色的飞蛾。飞蛾在五彩云嵐里打了个转,毫髮无损的又飞了回来。
万高鸣见状这才放鬆下来,回头对潘天擢道,
“教主,只是凡瘴,这里地势低,又被古禁封著,湿热生瘴最正常不过了,没什么事。”
潘天擢点点头,
“那继续吧。”
於是万高鸣继续往前,很快,便走进了五彩云嵐中。
潘天擢紧跟在万高鸣后面,也走了进去,但是没几步,前面的背影便缓缓消失了。
“高鸣,慢些!瘴气太浓!”
无人回应。
潘天擢心一沉,但是也没有慌乱,秘境险地他也去过不少了,自然不会被一道迷障嚇到。
他放出了两个虫子,一只紫蝉,一只蜻蜓。紫蝉高声鸣叫著,声音远远传出去,他相信,只要万高鸣还在山谷里,就一定能听见。而蜻蜓则是飞到他的头顶,眼里放出两道青光,在瘴气中扫视著。
同此同时,他也把五毒甲祭了出来,脚下没有再动。
蝉声无人回应,蜻蜓竟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霍然转身,想要退走,但回首一望,来路已经淹没在五彩云嵐中了。
禁制如此,还是万高鸣装神弄鬼?
潘天擢眉头紧皱,隨后抖搂衣袍,抖出无数小虫,往四面八方而去。同时,他袖子里爬出一只绿背兜虫,落地后化作水牛大。潘天擢骑了上去,兜虫便飞天而起。
“喔—喔—喔——”
便在这时,迷障中忽然响起了鸡鸣,鸡叫三声,绿背兜虫哀鸣一声,便当空掉落。
————
山谷秘境的另一边。
万高鸣死死的堵住自己的耳朵,那鸡鸣就仿佛是催命的神咒,即便不是针对他,但仍旧让他感到肝胆俱裂。
他竭力运转元神,压制著眼中的虫子,他怕只一个不慎,从小养大的虫子就要挣脱逃走了。元海中,本命虫盅颤抖著,里面的虫子们似乎想要把盅盖掀翻跑掉。万高鸣只得运转法力,把金丹压在盅盖上,这才勉强把动静压下去。
他惊恐的看著在不远处的迷障中,那顶天立地的卯日星官法相与那口大放光明的至阳飞剑,便不禁想,难不成这位观主真是天命之人要来收无量山?
巨大的斗法动静並没有持续太久,两刻钟的功夫,万高鸣便听那迷雾里传来一道声音,
“好了,你过来吧。”
万高鸣一瞬间头皮发麻,二长老是四洗,这位生擒没用多久,大长老是五洗,这位也没用太久,现如今的副教主是六洗,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这位到底是什么修为?
“来了!”
万高鸣连应一声。
进了迷障中,万高鸣便看见潘天擢跌坐在地上,那口至阳飞剑就停在他的眉心处。
而潘天擢在看见万高鸣进来的一瞬间,目眥欲裂,大叫道,
“真的是你!万高鸣!我待你不薄!”
万高鸣闻言失笑,但也懒得驳斥,手往潘天擢身上一搭,一条黑色的小蛇从他皮下钻了出来,爬到潘天擢脖子处下口一咬。
潘天擢身子一抖,马上就僵硬了。
“大奸似忠!大奸似忠!大奸似……”
潘天擢口中骂著,但是没说几句,便连舌头也僵直动不了了。
万高鸣则是献宝似的给程心瞻介绍,
“观主,这是痹血蛇,这样他就搞不了什么小动作了。”
隨即,他又放出三只绿豆大的小蜘蛛,丟进了潘天擢的嘴里,
“观主,这是听心蛛、监声蛛、盘神蛛,分別在此僚的心府、喉窍以及泥丸宫里结网,保证他泄不了秘。
“这是傀儡蛊,要他动手便动手,要他抬脚便抬脚。
“这是噬金蜈,就趴在他的元珠上,隨时能封了他的法力,也不怕他自爆元珠。
“这是……”
“行了行了,你自己弄吧,我信你的手段。”
听著万高鸣报菜名似的往外掏虫子,程心瞻也懒得去了解,收了飞剑便去一边等著了。
等了好大一会,万高鸣也不知往潘天擢身上放了多少虫子,才屁顛屁顛过来找程心瞻,他难掩喜色,声音都有些颤抖,
“观主,办妥了。”
万高鸣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无量山最有地位的几个人,都会为自己所控。
“观主,这是从潘天擢身上搜来的两道地煞。”
万高鸣献上了两个铅瓶,他知道,这位观主眼界甚高,只要天罡地煞,別的一概看不上。
不过无量山也確实贫瘠,都是副教主和排名靠前的长老了,位高权重,可身上却是一道天罡都没有。那个二长老混的比自己还惨,身上连一道多余的煞都没。
还好,大长老身上有一道煞,副教主有两道,不然,万高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从这些人身上缴来的毒虫魔宝他都能用,也都喜欢用,但这份力却不是自己出的。
程心瞻收了煞,对於缴获多少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本就不是为图財而除的魔。
“观主,我还有一物奉上!”
万高鸣又捧著一个琥珀似的东西递给了程心瞻。
程心瞻瞧了一眼,看见了琥珀里面封的是一个虫子,便摇了摇头,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你自己留著用吧。”
万高鸣早知程心瞻会这般说,闻言连解释道,
“观主,这不是一般的毒虫,这是上古奇虫,瞌睡虫。”
“瞌睡虫?”
程心瞻来了兴致。
“是,观主,也不知道此人从哪里得来的,但是他藏得极深,放在內关穴里,但还是被我的虫子给找出来了,一问才知道是瞌睡虫。他不敢化开琥珀,怕虫子飞出来自己就睡死过去,据他所说,平日里握著这琥珀便能安神平悸,很好用的。”
程心瞻收了琥珀,
“好,那我便收下了。”
然后,程心瞻又问道,
“现在,你掌控无量山可还有什么难处?”
万高鸣就地一跪,便道,
“观主为我铺路至此,哪里还有什么难处,定不叫观主失望!”
程心瞻点点头,
“此间事了,我会回滇北,去找列星野的麻烦,你在后方把无量山经营好,等到列星野死了,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万高鸣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去魔止恶,再立旁门!”
(本章完)
第319章 多事之秋,观中炼煞
第318章 多事之秋,观中炼煞
一剑横空,剑光飞跃滇文,从滇南来到了康中。
事无常势,水无常形。
程心瞻选择在救出顾逸后仍留在西南,是要给自己的西南之行做一个了结。他来西南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了解玄门,一个是除魔卫道。
一晃十年过去,他现在自认为对玄门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是,在除魔卫道之事上他却认为自己並没有什么建树。只是诛杀了一些西康的魔僧和锁妖塔內的妖魔,他认为远远不够。
以自己当前的境界,自然还说不了平定魔乱这种话,但是起码也要是像顛覆天鞘山那样,从根源上抹除一个魔教,还一方太平。
所以他才选择继续留下来。
一开始,他的目標是白骨禪院或者是悬心寺,因为西康修八苦的魔僧他杀的太多,对这两个地方也足够了解,而且西康剩下来的魔僧余孽也都匯集在这两个地方。
不过因为武青伯渡劫,此事被他往后放了放。在护法期间,他又临时起意,想在无量山或是哀牢山搅弄风云,既是杀魔练手,同时也是想搅一搅西南这片安静了好几年的死水,为后续的除魔谋求机会。
但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万高鸣这个好棋子,再加上现在五毒魔教两地生根、教主在外,程心瞻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无量山还不比武陵和西康。
武陵是在神州腹地,周边都有正道大派,所以真武观、浩然盟愿意在此落脚。西康辽阔,天高地远,山水凌冽,聚气藏金,是玄门的钟意之地。
而无量山位於西南边陲,是真正的穷乡僻壤,这里湿热难当,多蛇多虫,东方道门看不上,玄门也看不上,没有正道愿意来此建立基业。
调毒也是丹道,养虫亦是御道,並非说修毒虫的就一定要入魔,只是看修者如何去使用。如果能让无量山由魔门转为旁门,不说造福一方,就是停下行凶作恶,不再妄造杀业,便是一件大功德。此举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此地险山恶水出邪魔的问题,这要比推倒悬心寺或是白骨禪院更有意义。
而现在,离无量山改邪归正,只差最后一步了,当然,这也是最难的一步——除掉五毒天王。程心瞻认为,这也应该是自己离开西南的最后一件事了。
————
康中,坎离山。
“你回来了,倒是巧了。”
一进观,程心瞻便看见冯济虎站在药柜前收拾东西。
“怎么了道兄?”
冯济虎便说,
“虞南麟来请我,前脚刚走,说蜀中发了大疫,我要入蜀一趟。”
“大疫?!蜀中怎么会有大疫?”
程心瞻很意外,面色也凝重起来,蜀中仙道昌盛,玄门又讲究入世,按理来讲不会发生大疫灾才是,这种事一旦有苗头玄门就会介入。
而且,山上修家都说是大疫,青城山还要来请道兄,那得是多大的疫?
“现在还搞不清楚,但应该是魔头乾的。”
冯济虎说。
“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有个把月了,蜀中全境都有,一开始是咳嗽,大家以为都是秋风致寒,往年这个时节就是伤寒频发的时候。但这一次,患病的人一直不见好,拖著拖著,出现了咳死的人,而且还很多,大家才意识到是疫。
“这疫只在凡人身上传,修士没事,等事情传到玄门耳朵里的时候,彻查蜀中才发现,已经是遍地开了,虞南麟这才来喊我。”
冯济虎脸色也很凝重。
“怎么会突然投疫呢?”
程心瞻看似问了一句废话,但实则不然,往尘世大范围投疫,这肯定会遭天谴损阴德的。天谴和阴德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真实存在。
对於投疫的人,天谴降下,要是一境二境,说不定就是开窍气逆而死,或者是结丹走火而死,三境渡劫死,四境受灾死,五境成仙死,这都是稀鬆平常的。而且死了兴许都没有投胎之机,就算转世,也是畜生胎。所以即便魔教有这种手段,真不是逼急了,也是不常用的。
所以这次魔教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冯济虎对这种事也很震惊,闻言嘆了一口气,便道,
“我听虞南麟说,恐怕是对春蒐扫塔的报復。”
“春蒐?”
“是。”
冯济虎点点头,
“玄门把锁妖塔都清乾净了,制榜传边,动静整那么大,魔教面子上应该是掛不住了。”
程心瞻沉默了,他实在没想到春蒐还会整出这一茬子事。这些魔头,要是自觉丟了面子,有气冲玄门去撒就是了,为祸凡人又算什么本事?
稍稍沉默后,他又看向冯济虎,迟疑道,
“可要入蜀的话……”
入蜀一事风险极大,那里自成一片天地,自己两人是隱瞒身份的东道弟子,又在玄门眼皮子底下放了锁妖塔里的人,这要是事跡败露或是暴露了身份,可就难走脱了。程心瞻自己在西康待了这么久,也结交了不少玄门弟子,但从没想过入蜀。
冯济虎语气很坚定,
“心瞻不必劝,我学岐黄之道,本就是要治病救人,我既知蜀中有疫,万民陷入水火,我是一定要去的。”
程心瞻点点头,对冯济虎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他知道道兄肯定会去,於是便道,
“我和你一起去。”
既然有更紧急的事摆在眼前,那別的事只能放放了,而且自己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济虎道兄,但也是会一点的,打打下手没问题。
不过当他说完,冯济虎却是摇了摇头,
“你不去,你听我说完,有两个原因。”
程心瞻才要反对,便被冯济虎按下去了。
“第一,我去蜀中是要看病症配药,不是去杀魔,杀魔你在行,配药我在行。等药配出来了这疫也就解了,玄门又不差人手和药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第二,我和玄门没有过节,锁妖塔的事败露了我推脱不知道就行了,我当时才到第六层,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我在西康广有行医名望,又是去救人的,即便身份暴露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一样,你跟玄门本来就有过节,有夺剑之仇,又有锁妖塔之事。
“而且,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是掌教候选,一旦身份暴露必定是要被锁拿的,而你一旦被锁拿,宗里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就大了。
“所以,你不许去。”
冯济虎斩钉截铁的说。
程心瞻沉默著,因为他知道,济虎道兄说的是在理的。
冯济虎动作很麻利,一边跟程心瞻说著话,一边把院子里炮製好的药材都收起来了,这就要出门了。
程心瞻也不再犹豫,递过来一个铅瓶,
““病树生煞”,除魔缴来的,收著吧,你能用得上。还有,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天黄解毒丸”的丹方,你再仔细看看,看对这场疫有没有用。”
冯济虎没推辞,收了煞。
“有推测是哪家魔头做的吗?直接把人抓来问解药有没有试过?”
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冯济虎摇摇头,
“不知道,但应该是南派,北派不擅长这个。南派里有能力投疫的魔教很多,百蛮山就很擅长,之前被你灭掉的阴河鬼教不也会么,而且现在南派收服了苗疆,苗疆里面擅疫的更多,至於滇文这边,五毒教也擅长。根本查不清。”
程心瞻苦恼的点点头,这种下三滥的东西,魔教確实玩出来了。
“好了,我走了。”
“一路小心。”
“嗯。”
————
站在空无一人的观中,程心瞻嘆了口气,真是多事之秋。
他寻一个蒲团坐下,招了招手,在后院修行的竹身化身便化作一道青光回到了肉身。当初他特意放一道化身在观中,是担心事跡败露玄门寻仇,所以留个化身与济虎道兄有个照应,现在人去楼空自然也就不需要了。而且去蜀中的话,別说遣化身陪著,自己亲去也没用。
另外,如今时至深秋,离春蒐都过去大半年了,到现在玄门都还没有什么动作,那应该就是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顾伯父已经活著出塔了。如此一来,便正如道兄所说,他久有医望,这次应青城之邀入蜀治疫,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程心瞻心神稍定,把从无量山新得的三个铅瓶拿了出来。
从无量山大长老身上搜来的煞正是“病树生煞”,程心瞻方才给了冯济虎。身前这三个,两个是从无量山副教主潘天擢那得来的,一个是万高鸣献上来的。
他先打开了万高鸣的所献。
一道乌黑色的煞气飘了出来,味道恶臭难闻,带著一股湿冷之气,这正是產自污沼地中的“秽土腐水煞”。
程心瞻面不改色,张嘴將其服食炼化,【腐朽】、【污秽】、【湿寒】乃至【恶臭】,这些本来就是太阴法意的一部分。
隨即,他又打开了另一个铅瓶。
一道青绿色的煞气飘了出来,有草木清新的味道,又洒下一片荫凉,看样子是一道阴属的木煞。不过地煞中的木煞不少,仅凭色味,程心瞻也不好辨別这是具体是什么煞,还是要炼化领会其中的法意才能知道。
程心瞻张口將之服食。
半晌后,他睁开了眼,此时,他也知晓了此煞的名字和来歷,阴煞,“阴森剪绞煞”。
南有巨木,其名曰榕,有独木成林之说。其冠如盖,盪摩高穹,遮天蔽日,又称“阴森木”。
这道诞生於阴森榕林中的煞,既不取巨树葱蘢欣欣向荣之意,亦不取枝繁叶茂蔽日幽凉之意,却取的是榕木根系纵横,覆绞盘剪,蚕食他木,唯我独尊之意。既有乙木的阴柔纠缠,又有甲木的霸道独唯,这是一道阴中有阳、以木克木的煞,颇为难得。
其中包含的的太阴法意有【覆压】、【束缚】、【吞噬】、【幽络】、【绵韧】、【纠缠】等。
程心瞻略有所得,然后打开了最后一个铅瓶。
“呼——”
拿了瓶盖,一道烈焰冲天而起,瓶中的煞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团青色的火霞。火霞一下子窜到观顶,竟然顷刻间就把屋顶给点著了,烧出来一个大洞,隨即,火霞便要破顶而出。
“哪里走。”
程心瞻伸手,指向火霞,
“定!”
飞出观顶的火霞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定在了空中,青色的火霞剧烈的膨胀著、燃烧著,想要挣脱这看不见的牢笼。
“摄!”
程心瞻话音刚落,火霞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化作一朵青色的火焰,然后被这股力量牵拉,落到了程心瞻的掌心。
程心瞻看著掌心里的火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道火煞竟然这般有灵性。而且威力也不小,自家道观的屋顶也是刻画了禁制的,竟然一下子就被此火烧穿了。
他仔细看著,这是一道青色的火煞,但並非是普通的地火,他嗅到了雷与木的法韵。明明是一道燃烧的火焰,竟给人一种生机勃发之感,真是怪异了。
如此特殊的法韵,立马让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天火空青煞”。
此煞的形成可就难了,比一般的天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首先是得有万年高龄的古树,这树若是长到了万年份还不死,表皮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里面的树心会化作青华琼浆,又称之为“万载空青”,是疗伤圣药。
而一旦草木到了万年份,內蕴“万载空青”,那即便是跟脚再低,也该生了灵智,引雷渡劫了。雷劫降下,会穿透树皮,直接落到树心里的“万载空青”上,化作天火煅烧。
要是扛过去了,那“万载空青”就能借天火化形,或牛形,或羊形,这便是正式踏上精怪的修行之路了,就如同白庸良那样。只不过白庸良跟脚高一些,是人形灵体草参,所以不用等万年,一两千年就化精了。
但要是没扛过去,那“万载空青”的灵智就会被灭杀,整株古木也会从內到外烧起来,最终化为飞灰,万年来积攒的木气重归天地。
而除了以上两种外,还有一种极少见的特殊情况。就是“万载空青”未能渡过劫数,被天火点著,从里到外燃烧著躯干,但在这时,雷劫散去,又恰逢遇上了天降甘霖。这及时雨浇灌在古树上,压制著天火蔓延,使得天火仅在古树树心燃烧。
当雷劫天火將“万载空青”燃尽,这团由万载空青木气和劫雷天火阳气的木火菁华在甘霖的滋润下被锁在树心,既烧不出去,又散不掉,如此便会化作一团阳煞之气,这便是“天火空青煞”。
等到甘霖消散,“天火空青煞”被锁在树心之中,而古木虽然已经中空,但根皮犹存,生机犹在,还能继续发芽,再活一世。
所以说,这是一道劫后余生的煞,是在甘霖的润泽下,天火与古木共生而成的煞,一道极为罕见的煞,一道生机勃勃的煞。
程心瞻有些感嘆,这潘天擢的运道还真是好,竟能得到这样一道煞。而且,程心瞻有所猜测,两道煞都是木中煞,说不定就是潘天擢在同一个地方得到的,兴许就是在一片榕林里,因为榕树本就是长寿的树。
而且这两道煞都是现世极少的煞,兴许潘天擢都不认得,只能感觉到煞意,却不知来歷。所以还在调查与试探中,还没想好该怎么用,不然也不该在身上留著而不炼化。
但如今,却是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程心瞻张嘴,將火煞吞服。
这次炼化的时间要久一些,程心瞻也是仔细体悟著其中的法意,【焚灭】、【生机】、【平衡】、【天威】、【雷芽】、【余生】……
这一坐便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程心瞻缓缓睁开了眼,感觉所获颇多。这时,他刚好看到炽金色的阳光通过观顶上的大洞照进观来,仿佛是一道在空中燃烧起来的火柱。
看著这到空中之火,程心瞻忽然心头一动,
“天火空青煞”,不就是自己日寻夜思的木中火么?
(本章完)
第320章 三昧真火,瞌睡仙虫(5K,月底了求
第319章 三昧真火,瞌睡仙虫(5k+,月底了求一下月票~)
坎离山,观玄观。
程心瞻把手一翻,唤出方才炼化的空青煞火,青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跃动著,同时也在他的双眸中跃动著。
由树心里的万载空青受劫雷而生的天火,被锁在树皮之內,这不就是木中火吗?
程心瞻越想越觉得是。
三昧真火乃是仙火,已经是很久远的传说了,相传由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这三种奇火合炼而成。而时至今日,別说三昧真火了,就是组成三昧真火的空、石、木也都已经是举世罕见了,而究竟什么样的火才能称之为空、石、木,也是眾说纷紜,没个定论。
从虚空中摄取太阳之光而炼出来的太阳丙火是为空中火,这应该是最没有异议的。但是,阳光常见,但能从中摄取出太阳丙火的人却是极为少见,现如今,太阳丙火已经是程心瞻的一块金字招牌了。
石中火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石头里的火了,程心瞻渡二洗金丹劫时,伴隨著劫雷而降的无心天烛火便是石中火,这道来自天外陨石中的奇火也是石中火的主流说法,只是眼见者与拥有者也是极少的。
也正是由於无心天烛火太过罕见,所以也有一些人认为在地底山石中燃烧的地火岩浆便是石中火。不过很明显,程心瞻也是见过不少地火的人了,没有哪一道地火的威力能比得上无心天烛火的。无心天烛火明显克制土木之属,而且无心天烛火从內往外烧的特殊火性也要更贴合石中火的意蕴。
而木中火,比上面两种还要罕见,因为在五行生剋中,木是生火、催火的,木中要是藏著火,那肯定就被烧透了,说是木上火、木外火还差不多。
所以对於什么火才算得上是木中火,当世还真没个说法。
而“天火空青煞”又是极为罕见的煞,绝大部分人都没听过,更別提想到木中火上去了。世人皆知有七十二地煞,但七十二地煞有些常见,有些罕见,有些新生,有些已死,有些从头到尾都不曾现世,所以记载地煞的具体名录却不是人人都有的,若非传世的仙宗,一般人也就知道当世广为流传的一二十种罢了。
程心瞻也就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句曲山和散原山的首席客座讲师,遍观秘藏,不然以他几十年的阅歷,又哪里能认得出来。
如今,他既然知晓了此煞的来歷,並炼化此煞领悟了其中蕴含的法韵,便愈发认为此煞就是木中火,起码,也该是木中火的一种。
既然这样,三火齐备,便可以试试合炼传说中的三昧真火了!
三昧真火是仙火,要对付四境的五毒天王,这是个天大的助力,合炼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
程心瞻轻轻把手一拋,空青煞火悬在空中,他又祭出了红色的无心天烛火和金色的太阳丙火,一同横列空中。
该怎么合炼三昧真火,他没从典籍上看过相关的记载,也无人教过,只得自己琢磨。
但是,他知道,合炼三昧真火肯定不是把三种火焰强行杂糅到一起。火焰本来就是狂暴之气,三种来歷与法韵截然不同的火焰,要强行杂糅,那是有大危险也是有大问题的。而且,如果合炼只是这般简单,那斗法时直接把三种火焰丟到一个人身上烧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里面肯定是有章法的。
而调弄坎离、掌控火候这种事,本来就是內丹道士擅长的,应该也逃不脱阴阳五行之理。
他目观三火,手捉麈尾,拄颐沉思。
如果从五行八卦上考虑,空中火为火属,在乾在离,石中火介於土金之间,在艮在兑,木中火属木,但又沾染了五行之外的雷,在巽在震。这么看就有些杂有些乱了,不好理清。
程心瞻摇了摇头。
如果从天地阴阳上看呢?
仔细想想三种奇火的来歷,空中火来自太阳星,石中火来自天外陨石,木中火来自劫雷。这么看,三种火的根源全是天火,这就有合炼的基础了。
也正是因为都是天火,所以炼的时候既不要金炉,也不要人炉,应该是以虚空为炉来炼。
再则,空中火是纯阳之火,石中火是阳中藏阴,木中火则是阴中生阳,清晰瞭然,所以,合炼应该从阴阳入手。
而合炼又得有个先后顺序。三火之中,空中火为空、为虚,生不了根;石中火在內、在里,又属土金,也不好为真火之落脚。唯有木中火,木为实,能扎根,又能生火旺火,所以应当以木中火为种。
木中火为种,为阴中之阳。应当以石中火来依附,补全木心之空,並接续阴阳,阳极生阴。此时,再融入空中火,以纯阳调极阴,阴阳相济,可证三昧真意!
程心瞻心里有了主意,又左思右想反覆推算,觉得应当可行,便开始著手合炼起来。
以虚空为炉,以奇火为药,以阴阳为柴,以意念为风。
他先从木中火里分出一朵豆丁大的火苗,然后再从石中火里抽出一缕火气出来,像是一根红色的丝线,再控制著丝线慢慢往火庙上裹缠。
“呼!”
只一个眨眼,石中火便被木中火烧了个乾净。
程心瞻不以为意,再抽出一缕,再试。
“呲!”
石中火浇灭了木中火。
再试。
……
————
一个月后,小寒时节。
西康大雪纷飞。
狮子爱冷喜雪,在这个时节里格外嗜睡,风雪覆身,舒服的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哈哈哈——”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大笑,把狮子嚇了一跳,也睁开了眼。他金瞳一扫,发现笑声源头是观中的老爷,不免有些好奇,在他印象里老爷向来喜怒不形於色,少有这样大笑的时候。
不过狮子的好奇心没有维持多久,也懒得想懒得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又把眼睛闭上了,继续瞌睡。
观中。
程心瞻看著掌心纯白色的火焰,不由大笑出声。
三昧真火,成了!
炼成这道真火,他感觉比炼丹还难,失败了多少次,试到最后,他都快认为自己的阴阳理论是不是有问题了,但好在,终於功成。
而且,他是从无到有炼出的三昧真火,炼出来的是火种,通晓了法火真意。往后把火种种在心府里,以寻常的火行法力即可转化为三昧真火,不需再重新合炼了。
这有了仙火,得到的却不仅仅只是仙火本身,仙火的作用远不止斗法烧人。更重要的是,有了仙火,便有了炼仙丹、煅仙器的条件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以程心瞻如今的定力和心性,也难免情不自禁,放声大笑。
舒缓了一下心神,程心瞻拿出了万高鸣从潘天擢身上搜来的琥珀。
琥珀里封印的瞌睡虫是仙虫,不知是死是活。潘天擢也不敢化开,万一是活的,可能往身上一落,当即就睡过去了,没准这一睡,就睡到寿元尽头了。所以他不敢冒险,只当作一个定神平悸的宝物来用。
但是,程心瞻现在有了仙火,便有胆量来化开琥珀了,即便里面的仙虫是活的,他也有把握让仙虫逃不脱,也近不了自己的身。
此时,透过琥珀可以清晰的看到此虫的样子。体型很小,绿豆大,看著有些像萤虫,有两根长长的须角,一对黑漆漆的大眼,身躯有些透明,白蒙蒙的,像是由烟雾凝成。
也不知道此虫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下被封进了琥珀里,流传至今。
一开始,他怕真火一下子把琥珀烧融,伤到了虫儿,便用寻常之火去烧,却没想到琥珀没有任何动静。他又试了紫煞地火,但琥珀也是没有任何反应。
程心瞻这下有些好奇了,也是,能封住仙虫的应该也不是凡物。
他又依次用了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来试,都能化开琥珀,但速度是非常之慢。於是,程心瞻便直接用上了才炼成了三昧真火。
这下,琥珀融化才快了起来。
琥珀被融为黄晶晶的油脂滴落,散发著浓郁的异香,程心瞻也不知道这是松脂还是什么別的东西,也没有浪费,拿一个药瓶接住了。这是一般的法火都化不开的东西,而且能封印仙虫,又不知多少年份了,以后打听清楚了,想必用来炼丹炼药也是极品。
琥珀慢慢滴落,慢慢变薄,虫子的触鬚最先显露出来。也就是在这时,仙虫似乎是嗅到了外界的味道,触鬚动了一下,而虫子其他部位明明还被裹在琥珀之中,但就在一瞬间,整只虫子忽然化作了一团烟气,从触鬚接触虚空的地方渗出了来,並迅速往外跑。
是个活虫!
程心瞻有些惊喜,也早有准备,屈指一弹,三昧真火化作一道火网,顿时就將这团烟雾给笼罩起来了。
“嚶——”
烟雾被火焰燎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隨即,烟雾凝结,又化作了一个小虫。
程心瞻看的嘖嘖称奇,这好像是个介於烟雾与虫子之间的神奇生灵。
他把剩下的一点琥珀炼完,用药瓶收好,然后看向火网里的虫子。
“可会说话?”
程心瞻递过去一个念头,如果是修道有成的,启了灵智,塑了元神,以元神交谈,便不拘泥於人畜语言了。
“嚶嚶。”
虫子叫道。
程心瞻却听懂了,虫子返还的念头表明它会说话。
“你是哪里来的虫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被困在琥珀里多久了,又为什么会被困在琥珀里?”
程心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而仙虫刚从琥珀里解封,脑袋似乎还不畅快,过了一会才开始嚶嚶的叫了起来。
程心瞻认真听著,眼里时不时闪过讶异之色。
这虫子是在说,它还不满百岁,是家里的小儿子,一家子都在仙界的蟠桃园里生活。
有一天,桃园里来了一群仙娥,仙娥手里提著宫灯,那灯油非常香,自己便贪嘴去偷吃,结果脚下没站稳,掉进灯油里爬不出来了。
隨后,仙娥离开蟠桃园,返回府邸的途中发现了灯油里的自己,便把灯油倒掉了。灯油落入凡间,在跌落的过程中化作了琥珀,自己也就被封在里面出不来了。
至於那是什么时候,以及到现在过了多久,虫子统统不知道,也不记得了。虫子在尝试很多次,发现怎么也出不去后,便主动陷入沉眠,这样这才能延长寿元。
“对了。”
虫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奶声奶气的说,
“但小宝记得,那年的蟠桃园换了一个官,那官可好了,也不驱赶我们,让我们敞开了肚皮吃桃,小宝就是吃桃吃腻了才去偷吃灯油的。”
程心瞻听的直挠头,吃蟠桃吃腻了?他想像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滋味。至於那时掌管蟠桃园的仙官是谁,程心瞻就更不知道了,想来,肯定是个很大度的人吧。
“这位老爷,你能不能送小宝去仙界,小宝爹娘会报答你的。”
虫子说。
程心瞻笑著摇摇头,
“我现在还没成仙,去不了仙界。”
仙虫疑惑,
“老爷不是仙,为什么会有仙火呢?而且是很厉害的仙火。”
程心瞻便回答,
“这是我自己炼出来的火。”
虫儿转了转眼睛,便道,
“这位老爷,你连仙火都炼得出来,那是不是离成仙也快了,那等你成仙了,能不能把我一起带上天呢?”
程心瞻稍有沉思,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
“小宝,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小宝呀,我出生后,爹娘哥姐都是这么叫我的。”
“噢,小宝,那你在仙界的时候,玉帝还在位吗?”
虫子闻言一愣,隨即答,
“当然在,玉帝老爷怎么会不在呢?”
程心瞻点了点头,那这虫儿应该是后唐之前下界的,他道,
“小宝,你不知道,现在仙界已经没有玉帝了,现在听说也不太平,而且距离你下界,都已经过去四五千年了。”
虫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它无法理解什么叫没有玉帝了,不太平又是怎么回事,也不太清楚四五千年是个什么概念。
程心瞻嘆了口气,便道,
“这样吧,小宝你先跟在我身边,等仙界安稳了,我再托人送你上去。”
虫呆呆的点头,显然它还消化不了程心瞻刚才所说的话。不过好在虫儿小,烦心事想不通就先不想,它说,
“那我就先跟著老爷,老爷,你能不能先把火收了,小宝有些害怕,还有,小宝饿了。”
程心瞻莞尔一笑,虽然是仙虫,但也是个单纯年幼的小仙虫,他心中的防备已然放下,於是收了真火,又问,
“你喜欢吃什么?”
“云雾烟瘴,瓜果甜浆,小宝都爱吃。”
程心瞻点点头,便放出了一些桃瘴出来,口道,
“那你看看,这个可吃得?”
小虫眼睛一亮,张嘴一吸,粉红的烟瘴便被它吸入口中。
“甜!好吃!”
小虫贪婪的吸食著,大快朵颐。
“不急,多著呢。”
程心瞻又放了些桃瘴出来,餵给虫儿,同时嘴上问道,
“小宝是仙虫,能让仙人昏睡吗?”
虫儿摇摇头,
“那还不能哩,就是小宝爹娘,也只能把仙童仙仆迷睡过去,但对真正的大仙也是迷不睡的,也不敢去迷。”
程心瞻点点头,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然后他又问,
“那小宝要迷人是怎么迷的?”
虫儿便答,
“我就变成迷雾钻进他鼻子里就好了呀。”
“噢,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頷首,然后看了一眼在山顶痴睡的狮子,隨即计上心头,给那夯货传音,
“来观里一趟。”
————
山顶上,狮子无奈的睁开了眼,顿觉好生疲惫,心想老爷怎么回事,素来安静的,今日却又是大笑又是叫人,如此好雪好天气,却搅人不得安眠。
不过狮子心中虽有编排,却不敢耽搁,马上缩小了身形,来到了观中。
狮子踏入观中,顿时便闻到一股异香,这香气淡淡的,还有些醇甜,才吸了一口,狮子便感觉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了,似乎比山还重,根本撑不开,而且脚下也变得极重,迈不开腿。
今个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犯困?
完了,老爷定要骂我了。
这是狮子最后的两个念头,隨即便轰然倒地,一睡不起。
程心瞻眼看著狮子没迈出两步便倒下了,顿时嘖嘖称奇,这狮子虽有些夯,可到底是四洗的山君,竟然一息的功夫就倒下了。诚然,狮子入观没什么警惕,不察中招,但是也足以说明仙虫的神异了。
不知道,四境能不能扛得住?
程心瞻目光闪烁著。
这时,仙虫从狮子鼻孔里爬了出来,还打了个哆嗦,
“这大狮子身上好冷。”
虫子说著话,飞到了程心瞻肩上,
“老爷,还没吃饱。”
程心瞻笑了笑,便把桃瘴搓成了一个小小的丹丸,让虫子抱著啃食去了。
隨后,他便开始等待起来,看看这狮子多久能醒。
等待的间隙,他又拿起玉铃鐺,问起冯济虎那边的情况。这一个月他基本是隔几天就问一下,他也由此得知,自玄门发力后,疫病的势头也是在逐渐好转。
不一会,铃鐺里传来了冯济虎的声音,
“入冬之后好多了,天气冷了是好事,玄门做法,把西边的风雪灌进了蜀中,有效灭杀了疫虫。而且灭杀人体疫虫的药我也配出来了,现在百姓即便染了疫也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怎么把症状压下去、根治暗伤病灶的药都还没配出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程心瞻点点头,难怪这段时间西康一直刮西风,原来是要把寒雪灌进蜀中,他回道,
“那就好,你小心些,也別太心急了。”
“嗯,知道,不跟你说了。”
“好。”
程心瞻收了铃鐺,心中也鬆了一口气。
约两刻钟后,狮子悠悠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香甜,无梦无魘,浑身舒坦,就是不知道睡了多久。
狮子一睁眼,便看见程心瞻在直勾勾的盯著他,狮子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山头睡觉然后被老爷叫醒喊进观来的,怎么自己进来话也没说就忽然就睡过去了,还睡得这般死?
狮子只当自己是太困了,主要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此刻是心虚不已,连忙起身跑到程心瞻跟前,把头往地上一杵,口道,
“仆贪睡误事,愿受老爷责罚。”
狮子把头杵地上,眼睛却在偷偷往上瞟,便看见自家老爷並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然后说,
“我看你就是睡太久了,鬆了骨头,走,隨我出山除魔去。”
“吼——”
见不必受罚,狮子顿时精神了,而且自觉已经睡饱,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於是抖擞毛髮,起身飞跃,来到观外,变作白象大小,等著程心瞻上身。
(本章完)
第321章 雪庐定计,瓮中捉鱉(6K,月底求月
第320章 雪庐定计,瓮中捉鱉(6k+,月底求月票~)
康南,邛海。
狮子落到邛海西岸的山头上。
白象大的狮子极为醒目,白毛绿鬃也早已广为人知,这一落地,便引来山中修者的一片惊呼。
“呀!狮君!”
“瞧,是云观主来了!”
“狮子山的狮子终於回来了啊。”
“……”
————
狮子径直找了块巨石臥了上去,他还以为要直接去杀魔呢,没想到老爷说还要做些准备,又来到邛海这里了。其实狮子心里都明白,不过是自家老爷又想见那个女人罢了。
程心瞻不知道这狮子又在暗地里编排他,他是真的要来邛海做一些准备的。如果只是五毒天王一个人,以自己如今的身家和手段,还真敢去拼一拼。但五毒天王不是一个人,他手下有数千南派魔兵,又有顓頊龙洞这个易守难攻、错综复杂的险地,自己要是一个人去拼杀,那真是去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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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得藉助玄门的力量。
而邛海剑阁本就是与顓頊龙洞针尖对麦芒,相距不过四五百里,是康滇战线的核心,明爭暗斗了近十年,立场与鲜血早已铸成死仇,如果自己表示想打顓頊龙洞,邛海剑阁没理由不支持,只会全力配合。
程心瞻走进多年前自己在此处搭建的草庐,如今在大雪积压之下依旧完好无损,庐內更是纤尘不染。但是他记得,自己当年只是搭庐遮阴,並没有刻画辟尘禁制。
他未来得及多想,便听有人上门拜见了。
“可是云观主归山,峨眉鹿临清请见。”
程心瞻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有些奇怪,抬眼去望,便见庐前林荫小径中有个人影站立。既然人已至庐外了,自然不好不见,他遂道,
“道友请入庐一敘。”
於是,程心瞻便见在风雪之中,一袭白衣缓步迈入庐內,此人看著甚是年轻,与自身仿佛,长身玉立,松背柳腰,气宇轩昂,好仪形,美姿容,绝非凡俗。
“云观主,冒昧前来,叨扰了。”
此人笑著施礼。
程心瞻回了一礼,指著地上的蒲团道,
“道友多礼,请坐。”
两人落座,程心瞻便道,
“道友松姿柳態,琨玉秋霜,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而鹿临清听到程心瞻的点评,他那张从来对人不假顏色,如古井寒镜一般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和煦的笑意,
“哦?不知道友说的是谁?”
程心瞻便答,
“也是贵教高人,我曾有过一面之缘,號作灭尘子,我观之是个清逸绝尘之人,道友的气韵与之很是相像。”
鹿临清定定的看著程心瞻,久未接话。
程心瞻见状有些摸不著头脑,莫非自己说错了话?
“哈哈哈,云观主果真妙人也!”
鹿临清忽然放声大笑。
“怎么就是妙人了?”
这时,又是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紧接著,一个黄裙女子便轻车熟路的走进了草庐,给这寒冬草庐里增添了一分暖色。
“周师妹来了。”
鹿临清点头致意。
周轻云先朝程心瞻点了点头,然后对鹿临清还礼,笑道,
“师兄说云观主是个妙人,何来此嘆?”
鹿临清闻言便大笑道,
“云观主说我“松姿柳態,琨玉秋霜”,绝类灭尘子,师妹你说,云观主是不是一个妙人?”
周轻云闻言也是一笑,看了看程心瞻,又看了看鹿临清,便道,
“是极,是极!”
周轻云此时心想,宗內门人几时见鹿临清这般笑过,原来是因为道兄的一句点评。不过道兄的点评向来能说到人的心窝处,这也不足为奇。自家亲熟的叶长老何等超脱自在之人,当初不也被道兄一句赞评所折,常念著道兄的好?向来孤高的鹿临清又如何能免俗。况且,道兄这一句还同时夸了两个人。
程心瞻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两人为何而笑。
周轻云见之,便解释道,
“观主不知,鹿师兄正是灭尘子师伯的嫡传首徒。”
程心瞻恍然,笑道,
“原来如此,难怪贫道见著如此熟悉,想来鹿道友一定尽得灭尘玄在真传了。”
鹿临清此时对程心瞻的好感已经赶超绝大多数的峨眉同门了,他笑著摇摇头,
“师尊功参造化,我还差得远呢。倒是云观主你。”
他双目炯然,看著程心瞻,
“在锁妖塔中大杀四方,势如破竹,让贫道心驰神往,甚是敬佩。只不过观主出塔后一直在闭关参玄,贫道数次登门而不得见,心中甚憾。所以方才见观主出关来此,一时情急,便贸然登门了。”
程心瞻这下终於知道这个陌生人登门的原因了,便问,
“莫非当时道友也在塔中?”
鹿临清便道,
“正是,当时我在塔中做牢监,一路看著观主诛魔登高。”
程心瞻笑道,
“那原来还是旧相识。”
程心瞻说著话,同时从虚界里拿出茶具,並摄雪烧水,为眾人煮茶。
鹿临清看著程心瞻动作清雅,如謫仙临尘,不由对著周轻云感嘆,
“难怪邛海和西川两座剑阁的同门都说云观主值得深交,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可惜我鹿某人久在剑门镇守,恨未能早日与观主结交。”
周轻云接过程心瞻递过来的茶,笑而不语。
程心瞻又递一杯给鹿临清,笑道,
“道友此言折煞我了。”
鹿临清心情大好,笑容不断,
“真心话,尤其是观主杀了那条螭龙,我在塔里轮值时听说那是李元化久拿不下的妖龙,自那次后,我每见李元化都要奚落奚落他,看见他那黑脸,我就开心,哈哈哈哈——”
程心瞻闻言有些意外,不好接话。
周轻云適时给程心瞻传心音解释,
“宗里灭尘子师伯一系与师尊一系不对付,灭尘子师伯尤为看不惯师娘,而李元化常年在师娘手下做事。”
她抿了一口茶,美目中光华流转,换过一个话题,问道,
“观主闭关多时,怎么突然来邛海了。”
鹿临清品了一口茶,只觉甚是清新,也朝程心瞻看过来。
程心瞻不答反问,
“最近康滇一线战事如何?激烈吗?”
鹿临清闻言便道,
“云观主,你放眼瞧一瞧,邛海周边都热闹成什么样子了。我之前在剑门值守,归期一到就被派来邛海了,这里就没一天消停过。”
他说著又笑了笑,
“来邛海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围海结庐,周边就数这座狮子山风水最好,这座山上已经是寸土寸金了。我刚来时还有些好奇,这山怎么会叫狮子山,看著一点都不像,后来问人才知道,原来最先是观主在此放狮造庐。”
程心瞻放眼四望,发现这里確实是比剑阁刚迁过来的时候热闹许多,海边儘是屋舍坊市,人声鼎沸。而有这么多的玄门修士集结在此,那前线战事也可见一斑。
程心瞻自己饮了一口茶,说道,
“是这样,贫道云游天下,驻足西康已有十年,该是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周轻云拿著茶杯的手便是一抖,杯中生起涟漪,只是好在鹿临清全神贯注看著程心瞻,並未注意到。
他接著说,
“俗话说有始有终,贫道在西康十年,见了不少美景,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如今起意离去,也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当前西康三方战线,西、北两面魔道龟缩不出,据地坚守,唯有南方五毒魔王频繁带兵扰边,战事如火如荼,於是我便来了。”
周轻云低头饮茶,心中却想著,他是为了我才来南边的吗?
鹿临清闻言却是拍案喝彩,
“好!观主侠肝义胆,果真人间英杰!不知观主有何想法?”
程心瞻便道,
“除魔当诛首恶,我来这一趟,自然是想杀五毒天王。”
鹿临清和周轻云脸色一变。
“五毒天王?那可是四境!”
周轻云急道。
而鹿临清则是兴奋道,
“云观主,这五毒天王可不好杀,这就是个无赖的老贼!”
“愿闻其详。”
程心瞻道。
鹿临清眼中流露出厌恶,继续说,
“此魔哪该叫什么五毒天王,我看应该叫耗子大王!这魔头以顓頊龙洞为核心,在地下打洞,整个康滇一线地下都快被他蛀空了!
“他时常领兵从地洞进康劫掠,但是其人又胆小如鼠,只要我师尊一动,他便马上遁入地下,逃回龙洞。
“他每次入康,不但以毒虫杀人,还放虫群啃噬草木、蛀食地脉,这些血气、精气、地气全都返还给老贼,使得他杀人掠地和修行练功两不耽误。而我们这些人,对他围追堵截却难以建功,反而被骚扰的无法修行,实在叫人气急!”
周轻云也苦笑应和,
“我们邛海剑阁已经被笑称为猫阁了,整日在地洞下抓老鼠。而且糟心之处在於地下洞穴四通八达,我们没有魔头熟悉,若是追到了顓頊龙洞附近还容易陷进去不好脱身。”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水淹呢?”
周轻云摇头,
“试过,但从南派调来顓頊龙洞的魔头都是会水的,水鬼犹多,基本不受影响。而且龙洞极大,连著地下暗河,多少水都排的掉。”
“火烧呢?”
“无用,也试了,龙洞连著长江,要引水过来很方便。”
“灌土石流沙封堵呢?”
周轻云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法子,但是我们填土没有他挖土快。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些措施以及在地下杀魔动静总是不敢搞太大。因为魔头蛀洞还有讲究,能蛀空而不塌,我们如果在里面动静搞大了,还容易致使地陷塌方,今年都塌了好几处了。”
“还是那句话。”
鹿临清紧皱著眉,
“魔头不管前程,更比我们能豁得出去,有些事他们能做得,我们却做不得,就像这次他们往蜀中投疫,我们是不会吗?只是不能罢了!
“真想解决这桩子事,其实简单至极,他挖地还能有我陷地快么,就在地上以剑气滚碾,把滇北犁一遍,什么地洞龙洞,如何能拦得住我?”
周轻云闻言便道,
“师兄莫说气话,真要把滇北犁一遍那是何等的因果?凉山、苴却一带还有大量的凡人居住,真要地崩了,那这些凡人岂不是都要葬身土內?更何况顓頊龙洞关联著康南滇北数千里的地脉,又如何能倾覆?”
鹿临清手往案几上一拍,
“要我说,就不该把那老贼关到顓頊龙洞!此等上古秘境,魔道如何能寻得,要不是师祖……”
“师兄慎言!”
周轻云打断了鹿临清的话。
鹿临清自知失言,恨恨闭上了嘴。
程心瞻给两人续上茶水,轻声道,
“投鼠忌器,君子可欺。正魔交锋数万年,向来如此,不然又何以区分正魔呢?”
“哎,观主说的也是。”
鹿临清端起茶水,又看向程心瞻,
“不知观主可有良策呢?”
程心瞻略作沉吟,便道,
“依方才两位所述,趁贼首出龙洞时,在外边围追堵截留不住他,若要从地面强攻龙洞怕伤了地脉引发地陷也不行。
“那如此看来,只剩一个法子了,我之前听周道友说过,贵教祖师之所以选顓頊龙洞镇封妖魔,是因为这是古帝放龙之地,內部坚固非常,龙力尚不得破,所以如果是在龙洞內部攻杀五毒天王,那动静再大也影响不了地脉。”
鹿临清和周轻云对视一眼,只觉得程心瞻这话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如果能在魔穴杀魔,那邛海剑阁又何必与顓頊龙洞对峙十年?
问题在於,谁敢进去?
鹿临清自认为自家师尊已经是狂到没边的人物了,而且法力直逼五境,也从没说起过要进入龙洞里诛魔。
程心瞻没管两人的脸色,继续说,
“但这样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我们怎么进龙洞,第二个,我们进了龙洞后怎么再把龙洞锁起来,以防五毒天王逃出去。”
程心瞻说完,看向周轻云,
“当初龙洞是掌握在贵派手里,贵派应该是有地下堪舆图的吧,有几个出入口以及出入口在哪里贵派肯定是知道的。
“我想,那五毒天王再怎么外扩地洞,肯定也是沿著那几个出入口往外扩,龙洞內壁他是不好凿开的,不然他也不会被镇压那么久。再一个,龙洞残缺,龙气和地气都跑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占著龙洞了。所以我估计,那个他为了破封而里应外合凿开的洞应该也已经被他重新封上。
“所以,我们要进去,就得从出入口进去,进去之后,需要把几个出入口连带著魔头破封的那个缺口堵上,来个瓮中捉鱉。”
鹿临清看著程心瞻一幅很认真的样子,也来了兴致,而且眼中冒出兴奋的光,他道,
“观主当真要进洞,观主有把握与四境过手?!”
鹿临清知道程心瞻杀了七洗的螭龙,在三境里应该算得上绝顶的人物了,自己也不敢说能胜过,但是三境和四境又是天差地別了。
程心瞻看著鹿临清笑了笑,
“鹿道友,到了你我这个境界,不找四境过过手,逼自己一把,又如何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而且打不过四境也不丟人啊,再想办法跑路就是了。”
“哈哈,有理!那同去!同去!”
鹿临清闻言愣了一会,隨即大笑应和,他自觉自己从小在师尊的照看下无法无天,胆量极大,却没想到今个撞见了一个比自己胆子还大的。不过也正如这位所说,到了自己这个境界,不搏一搏又如何能再进一步呢?再者说了,人家外来人都敢深入虎穴,自己玄门峨眉正统,难不成还要在这个时候退缩?那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捨弃了肉身,以元神剑遁罢了。
程心瞻闻言则是笑著点点头,他並没有拒绝,找帮手同行本就是他来邛海的目的之一,有个帮手比单打独斗要好得多。另外,只有拉著玄门的一起,而且还得是个有足够分量的,这样才能在不敌五毒天王的情况引人来救援,比如近在瀘沽湖的灭尘子。
他本来的想法是邀请叶元敬,这位流光飞云的太乙分光剑法在密闭的洞穴中应该有奇效,不过俗话说越老越怕死,他也没把握叶元敬敢不敢跟自己冒险,却没想到还有个更合適的主动送上门来了。
其人辈分奇高,是灭尘子的嫡亲徒弟,而且言语间对李元化又多有不屑,想来实力必然不俗。而且他暗运碧瞳,近看此人,发现其元神之光璀璨照人,不弱於自己的元神,而程心瞻很清楚自己的元神之力是何等的强横,所以他估摸著此人应当有上三劫的战力,是个绝佳的帮手。
关键是此人心高气傲,绝类其师,都不必怎么劝说,言语一捧便成了,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量同自己入洞杀魔呢。
程心瞻又说,
“我也不是乱来的,我有修行一道法门,天克五毒之虫,和五毒天王交手还是有些把握的。而且鹿道友既然在塔里做过牢监,那也应当听说过我有一道拿手的法火,伤到四境不成问题。对了鹿道友,你是峨眉的高徒,应当也有伤到四境的手段?”
鹿临清闻言大笑,
“观主的法火我自有耳闻,说是一路诛魔,神形俱焚,神威了得,想来这次终於可以见识一番了。至於我。”
鹿临清指了指自己,
“吾剑也未尝不利!”
程心瞻笑著点头,隨后又望向周轻云,说道,
“另外,我还想向周道友借一把剑,月魄剑,我听闻当初长眉真人铸七修之剑,正是专门用来克制天下毒虫的,而月魄剑是七修阴剑之主,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轻云立即道,
“我与观主一同进洞!”
但程心瞻却摇了摇头,
“周道友不进洞,我另有事相求,我们怎么进去以及万一不敌的出逃接应,还要靠周道友呢。”
鹿临清连连点头,但他的想法和程心瞻不一样,他想的是这样一个除魔扬名的机会给自己和云观主就足够了。这些年,自己听紫青双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要是三人合杀了五毒天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青索剑的功劳,那就不美了。而且,师尊常年受掌教的气,要是自己在邛海剑阁跟前斩了五毒天王,岂不给师尊长脸?
“对,对,师妹,就由我和云观主进洞吧,你在外面接应我们。”
周轻云还想说什么,程心瞻却是换过了话题,
“周道友,鹿道友,对於方才我所说的如何进洞和如何锁洞,你二位可有何良策?”
周轻云心里有些担心,又觉得暖暖的,她心想,他离开西康之前还要专程为我除去一个门前强敌,冒险入魔穴却又不让自己跟隨,这样的情,自己又该如何去还呢,又如何还的清呢?
她心里在心底幽幽一嘆,也不知是愁意更深,还是喜意更浓。但很快,她又把心中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道兄进出魔穴安全的关键,她道,
“顓頊龙洞有三个出入口,我们分別叫北门、东门和西门。观主猜的一点都不错,我们探过,现在魔教地底的地道都是以这三个洞门为起点。师祖封印五毒天王的时候,在这三个洞口设下了禁制,但是,现如今禁制都已经被魔头毁掉了,並全部换上了魔道禁制,每个洞口都由一个四洗金丹把守。至於魔头破封的那个口子,我们现在叫鼠门,也是被他们重新加了禁制,同样是由一个四洗金丹把守。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进到里面去並且不让魔头逃出来,那得瞒过四个洞门前的金丹门守,並在进洞后重新施加一个禁制。”
周轻云边想边思索著,继续道,
“后者还要好办点,我去找灵云师妹那借一下“贔甲玄铁盾”,这是玄真子师伯用贔甲和东海之底的万年寒铁合炼而成,能分化六张,每张都能抵挡五境一击,是玄真子师伯送给师妹的护身至宝。我把它借来,分化成六张,此物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分出四张变做巨门卡在四个洞口,以五毒天王四境的修为,定然奈何不了宝盾,另外两张便由观主和师兄带著,做个防身之物。”
鹿临清点了点头,
“我也听过此宝的名头,按说应当管用。只是,齐师妹的宝物,你可能借来?”
周轻云笑了笑,
“灵云师妹是我抱著长大的,只是借宝一用,又不是不还,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
鹿临清点点头,
“那锁住魔头的问题解决了,我俩还多了一个保命手段,是好事。再一个是瞒过守卫进去,嗯,我有一个师尊赐下的法宝,叫“寒光玉烟罗”,是拿“北极寒光煞”和“水月玉烟煞”合炼而成,能痹人僵直,动弹不得,要是用在四洗魔头上,能管用片刻,足够我进去再布置宝盾了。”
程心瞻接过话头,
“我也有迷障法宝,那我和鹿道友一人负责两个洞口,这样也快一些,以免引人警醒,惊动了魔头。”
鹿临清闻言又道,
“那我负责三个吧,我有身外化身,可以同时封堵两处洞口。”
“倒也不必,我亦有身外化身,如此可同时进洞,把握更大。”
程心瞻说。
鹿临清惊诧的望过来。
程心瞻笑了笑,不以为意,又说,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怎么儘量把龙洞里的魔头引出来,又不能让五毒天王跑出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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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月。
滇北地底,顓頊龙宫。
五毒天王领八百魔兵劫掠康南螺髻山一带,蛀山夺髓,打退追兵,得胜乃还。
“天王神威!”
列星野自北门归洞,便听北门守卫大声颂讚。
坐在狰狞龙蜈头上的列星野心情大好,因为螺髻山就在龙洞与邛海的正中间,是康滇交界一个形胜的名山,自己早就垂涎已久。只不过玄门將此山视为邛海的前站,对此山亦是严防死守,据地布阵,让自己难以靠近。
但是就在昨天,突然出现一个转机,乌蒙山与翠屏剑阁日常纠缠,战场无眼,翠屏剑阁的阁主,也就是那齐漱溟的宝贝女儿齐灵云忽然受了伤,隨行护道的“天香飞雪”林元元连忙带著齐灵云归阁养伤,龟缩不出。
於是乌蒙山的同道士气大振,大举压进,围困翠屏剑阁。
那可是齐漱溟的女儿!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峨眉掌教之女涉险,与之相邻的邛海剑阁还能坐视不管?定要紧急调拨人手过去支援,而护卫本阁的人她周轻云定是不敢动的,也只能把镇守螺髻山的那批人调过去了。
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
————
“不出我们所料。”
狮子山,草庐中,周轻云这般说,
“我把镇守螺髻山的同门撤走后,才到翠屏山,那五毒天王便等不及了,马上领魔兵出洞,沿著北门打洞,把地道延伸过来,很快便把螺髻山下面蛀空了。
“不过那老贼也是小心,先让他手下魔兵挖洞,然后又把他那龙蜈坐骑派过来,啃食山髓地脉,自己远远看著,却不真正深入螺髻山。
“这也是这些年里五毒天王的惯用伎俩,当初师祖镇封他时,把他一身的法宝毒虫全都收了,却没想到他把坐骑龙蜈没有隨身带著,而是放到了大山里,漏了这一条。
“他这龙蜈是个异种,有龙血,魔头破封后又被他以“蛰龙阴涎煞”餵养,如今已然成了气候。此虫有天赋神通,在地下穿行与地上无异,打洞极快,而且能啃食山髓地脉炼成髓珠,这是恢復元气的圣药。这些年五毒天王热衷打洞,除了想把顓頊龙洞打造成一个地下迷宫,经略滇北之外,这髓珠也是个重要原因,此魔被镇封数百年,元气大伤,以髓珠恢復元气可比他闭关食气要快得多。”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峨眉不傻,锁妖塔里的三境魔头是为了留给门下弟子试炼,所以不收兵器,也是作为给门下弟子诛魔后的奖励。但是镇封在各地的魔头就不一样了,峨眉再怎么豪横,四境魔头的宝物也没有不收的道理,而且留一个兵器齐全的四境魔头给后人试炼,峨眉的心也没这么大。
所以谷辰破封后便急著重炼“玄阴聚兽幡”,甚至把长眉锁拿他的铁链都留著当宝贝。而穿心和尚破封后身无一物,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自破封后就一直封寺不出,慢慢疗养。
这也是为什么程心瞻捨弃了白骨菩萨和穿心和尚而选择五毒天王的原因之一,因为五毒天王是很早就被镇封又最近才解封的一个魔头,他的法宝毒虫肯定在镇封时也都被收走了,一身法力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段时间才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老怪也是不一般,留了后手,把那条龙蜈坐骑提前放掉,现在凭著龙蜈的天赋神通,在蛀山夺髓快速恢復元气。
“无妨。”
鹿临清说,
“那老魔几百年的道行,就这几年光凭蛀山夺髓也恢復不了多少。再一个,他也就是恢復法力了,养虫和炼宝这两项才是耗时耗力的事,他新炼的虫子和法宝既没有经过长时间蕴养,又没歷经劫雷淬炼,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不错。”
周轻云应著,
“而且从过去几年看,每次蛀了宝山,得了灵髓,老魔都会在龙洞里闭关一段时间进行炼化,安分一段日子。这次他拿了螺髻山,这是个有名的灵山,他炼化髓珠肯定要费一段时间,不会出洞了。”
“嗯,更何况,还送了一个天大的便宜给他。”
叶元敬也在草庐中,这是自然的。程心瞻与鹿临清、周轻云两人定计,从来就没有想要瞒著其他人,尤其是这两位背后的叶元敬和灭尘子,围剿一个四境魔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自然要群策群力。比如这次周轻云去翠平剑阁借“贔甲玄铁盾”並且让翠平剑阁配合调兵,便是很顺利的达成了既定目的。
此时叶元敬接过话头,便道,
“我故意藏在螺髻山里的佛珠已经被五毒天王拿到,他现在身上没有趁手的法宝,是不会放过这个佛珠的。而以他小心多疑的性子,在真正开始炼化佛珠之前还要费很多时间去试探佛珠里有没有我们留下的禁制,这个时间加上他炼化髓珠的时间应该够我们把龙洞里的魔兵调出来了。
“等到他真正开始炼化佛珠,我这边自然会有感应,到时候就是你们进去的时候。”
程心瞻点点头,玄门的能人还是多,自己只不过是起了个头,隨之而来的便是更详细更可行的猎魔计划。
“现在的魔头应该很是志得意满吧?”
鹿临清笑著说。
————
“赏你了!”
列星野丟下一颗髓珠。
北门守卫双手举顶接过,隨即大叫,
“谢天王赏赐!”
列星野大笑著,螺髻山不愧是一座灵山,虫儿挖来的髓珠抵得上先前两年的了,更何况,这次还得了一件重宝!
一想到这次收穫的沉甸甸的髓珠,以及那颗深藏在山下木胎佛像肚子里的那颗金灿灿的佛珠,列星野心里就痒痒的,他连道,
“给其他几个都传话,就说本王要闭关,无紧急事不要打扰,你们自行决断。”
说完,列星野一蹬脚,龙蜈便窜进了龙洞。
“是!”
北门守卫高声应道。
————
隔日。
顓頊龙洞,北门。
“监门將军!”
有一队魔兵,人人骑著一只巨大的粪金龟,在地道里穿行,从地下迷窟的外围来到龙洞北门。
龙洞北门呈现一个圆形,径三丈,极为宽大,以北门为起点往外新扩的地道虽然没有三尺,但也有一尺八,而且四通八达,都是由五毒教的粪金龟、穿山甲、铁头蜈钻出来的,就是跑马也很宽敞。
守门的金丹魔头也颇有气派,这门洞前的地道侧壁上嵌著一块巨石,离地有丈许高,巨石內部被掏出来了一个石室,这魔头便在石室门口坐著,居高临下面对著门洞,此时正炼化著五毒天王送的髓珠。
属下来报,倒是给他嚇了一跳,掌心的髓珠都差点飞出去,他猛地张开眼,大喝一声,
“慌什么?!”
这队魔兵嚇得赶紧从粪金龟背上跳下,往地上一跪,
“將军,那玄门的人又开始往地下灌沙填土了。”
魔头听的不耐,
“又不是第一次了,把金龟兵、马陆兵和白蚁兵派出去,他们填多少我们吃多少,又不嫌多。还是按照老规矩,炼出来的土砂统一收集起来,放到我这里,天王要炼“九约驱幽神砂”,对土砂只嫌少,不嫌多。”
“得令!”
那些魔兵听了,再度翻上粪金龟,分散开去各地传令去了。
从此刻开始,顓頊龙洞便热闹起来了。
————
十日后。
狮子山,草庐內。
灭尘子也来了。
“玄在,无功不受禄!”
程心瞻惊诧的盯著灭尘子递过来的铅瓶,没有接。
灭尘子於是把两个铅瓶放在桌上,程心瞻与鹿临清面前一人一个,他道,
“怎么没功,我之所以来康南就是要除掉五毒天王的,你现在要为我去做这个死士,这还不是功劳?”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
“玄在,我不是为您除魔,也不是去做死士。”
灭尘子摆摆手,
“你做不成死士最好,但若你能除掉五毒天王,我就可以回蜀山了,这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就是有功,收了吧。当然,如果你现在说你不去龙洞了,那你就不要拿。”
程心瞻和鹿临清对视一眼,后者笑道,
“云来,你就收下吧,你不拿我怎么拿,我都馋师尊的“都天流己煞”很久了,但师尊一直说我心性不够,驾驭不了这煞。这次是看我俩要进洞,师尊才拿出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都天流己煞”摆在面前,程心瞻说不心动是假的,这可是和“黄极正戊煞”一个层级的煞,妙用无穷。这次往滇北魔教地道里灌沙填土引诸魔头出龙洞清理,便是灭尘子提出来的,此煞亦是发挥了大作用。程心瞻亲眼所见,灭尘子只分出一点煞气,以法力催动,便凭空造出一座土山来!
程心瞻手中罡煞不少,其中云罡瘴煞都能分化出云瘴出来,但是云瘴这种东西和土石又不一样,一个虚一个实,云岭压不死人,土山却能截江填湖。
他手里还有“黄极正戊煞”和“嵏峦千钧煞”,倒是可以能发尘膨沙,积石造山,但这样做却是要耗费真煞本源的。这两种煞他都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程心瞻向来不捨得用。
而“都天流己煞”的神奇之处在於可以吸收地气来填补煞源,这一点,也是“都天流己煞”被称为恶煞之首的原因之一。因为掌握此煞的人,很难不会去掠夺地气来增长真煞,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会多出来一片片白地。当年灭尘子去南疆杀魔灭门,以此煞烧出了五片白地,虽说是泄愤,但很难说没有增补真煞的意思在。
“拿著吧,这里面的煞不多,是用来给你们俩保命用的。如果事不成,你们在龙洞里逃窜,往身后放出此煞,可以变成土石来拥堵后路,阻拦魔头。此煞化生的土石要他软便软似泥水,要他硬便硬如金玉,你们到时候只管往硬了用。再一个,此煞亦能化开世间所有土属之物,如果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人堵住了出路,可以尝试以此煞化开龙洞內壁,不过龙洞到底是上古秘境,我也没试过,不敢说一定就能化开,你们进去了可以先试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心瞻也就不再谦辞,收了铅瓶。
“多谢玄在。”
灭尘子摇摇头,
“我说了,是我该谢你。我再跟你们说说四境的手段,听好了。”
程心瞻和鹿临清聚精会神听著。
“四境之所以难杀,是因为手段多,后路多,有道域,有法相,不好近身。而即便毁了肉身,尚有金丹,碎了金丹,尚有元婴,灭了元婴,尚有元神,而这四个,只要有一个走脱了,那便可捲土重来。所以说,如果是道左相逢,除非是五境乃至更高,不然四境的还真不好留下。”
灭尘子看了一眼程心瞻,
“你想法不错,要把五毒天王封在龙洞这个天然的囚牢里杀,他走脱不掉。其实,四境还有一个难杀的点,那就是道域和道场。如果四境的元婴道域与所在道场相合,那除非是五境或者是三个及以上的四境合攻,才有可能破开,这就是为何天下道统,有四境才敢称大派的原因。
“而五毒天王在这一点上又是吃亏,如果他在无量山,你们要潜入无量山诛魔,那毫无疑问是在送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去。但他现在在龙洞,这便是给你们送了一分生机。
“龙洞是上古秘境,有人王气和和龙气,这两点都和五毒天王元婴的“无量阴蠆道域”扯不上半点关係。他的道域和所在道场不合,威力便要大打折扣。再一个,龙洞坚固,地形和地脉走向他都改不了,他五毒教法统传下来的大阵与禁制用不上。要说他因地制宜布置大阵,我看他没那个水平,强行摆弄出来的东西威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个你们倒是可以放心。”
程心瞻闻言便笑道,
“那看来我选南边还是对的,要是想去悬心寺和白骨禪院岂不是有去无回?”
灭尘子闻言也略展笑顏,此子多年前因西康除魔扬名而入了自己的耳,初次相见便是五毒天王破封时,此子去帮衬玄门,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如今他要说去龙洞杀五毒天王,更是让自己惊喜。当然,自己也承认,此子对徒弟的赞语也颇合自己的意。
所以向来不苟言笑的灭尘子甚至跟程心瞻开起了玩笑,
“你去可以,但临清我肯定不让他去了。”
草庐內的人都笑了起来。
灭尘子继续道,
“至於五毒魔教的毒虫和法宝,对於五毒天王而言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他镇派的毒蛛“捉虫娘”以及“五毒刺”、“五毒甲”这一攻一防两件宝物都被师尊收了,包括他身上的所有零零碎碎。这魔头破封后重炼的毒虫以及法宝肯定都到不上胎器的水准,南派绿袍更没有多余的胎器给他,这又是给了你俩一分胜算。”
这时,周轻云补充了一句,
“师伯说的极是,我们这些年交手,多见五毒天王用的法术和小虫,法宝只见过他用一个新炼的“九约驱幽神砂”,毒虫只有他那个坐骑龙蜈成了气候。”
灭尘子则道,
“他那个砂不足为虑,我给你们的“都天流己煞”能化开。倒是他那个龙蜈在洞里是如鱼得水,往来无踪,你俩要小心些。”
程心瞻和鹿临清点头称是,脸上也都轻鬆了不少。
不过这时,灭尘子又把脸一板,
“方才给你俩交代的都是好事,现在跟你们说说不好的事。”
於是两人的脸也跟著严肃起来。
“说了这么多,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五毒天王是四境,而且据险而守,要是好杀,我早进去杀了,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小辈来逞英雄。”
灭尘子说完顿了顿,这才道,
“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境界,最怕的就是『鱼死网破』这四个字。”
灭尘子没觉著有什么不好意思,继续道,
“方才我说的,四境有肉身、金丹、元婴、元神这四个后手,走脱一个都能从头重修,很难杀。而且这四个后手里又藏著三个杀招,肉身、金丹、元婴,我们管叫三板斧。这三板斧他主动自爆任何一个,我都不好受。而且是在密闭的地下龙洞里,威力还要更大。”
这位当代峨眉掌教的师兄面色坦然,
“他是贱命,他魔道出身,杀人餵虫,无恶不作。他也知道自己是贱命,解封之后急於恢復,又蛀山挖髓,捉人食血,他修到四境就是祖坟冒青烟,顶了天了,是不可能有合道之机的。他整个无量山上千年传下来也没个五境,也就是说他是在数著日子过活了。
“我如果是在你们这个年纪,也敢跟你们进去闯一闯,你们还小,只要元神走脱,重修也就是百年功夫。我现在不行了,我马上要合道了,成仙於我也不难,他如果要鱼死网破跟我拼命,三板斧给我中了一斧,伤了神或是滑了胎,我的仙缘可能就没了,我也没有足够的寿元再重新修到这个境界了。”
灭尘子说话,草庐里一片寂静。
程心瞻、鹿临清和周轻云感受不深,但叶元敬却是深有感触,她甚至认为自己如果到了那一步,恐怕都没有重修的勇气了,那真是寿元跟在身后赶了。
见草庐內一时寂静,叶元敬便道,
“我那佛珠落到了五毒天王手里,他现在没有五毒甲傍身,时机抓得准的话,应该能直接毁掉他肉身,三板斧给去掉一斧。”
灭尘子笑了笑,
“你俩也別怕,轻云给你们把“贔甲玄铁盾”都借来了,也能替你们挡上一斧。我的“都天流己煞”希望也能给你们挡上一斧,这就要看你们怎么用了。
“至於你们各自还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我在这里能保证一句,如果此魔能摆脱你俩,还能从龙洞里想办法逃出来,不管他还剩下几板斧,我都不顾一切去拦他,如果这样他还能逃脱,那就是他命不该绝。”
程心瞻认真听著各方的说法,此时他点点头,
“除魔但求一个问心无愧,尽力而为,多了我们也管不了。”
“就是这个意思。”
灭尘子道。
这时,叶元敬面色一动,
“老魔开始炼化佛珠了。”
(本章完)
一些说明
一些说明
1.新发的这章写的有点囉嗦了,把原本准备一笔带过的玄门定计过程、准备工作以及五毒天王的弱点全部清楚的交代出来了,因为上一章发完有些书友留言说战力崩了,所以多写了一点,写的儘量清楚一点。
2.需要说明一下,这是连载的长篇小说,所以还希望书友们耐心一些。昨天那章明明是写主角一个人没有把握所以来找玄门求支援,而且明確了战力颇高(瞧不上李元化)的鹿临清要和主角一起进去,主角除了桃都外还要借七修之月魄,周轻云还要借能挡五境的宝盾,主角也明確跟鹿临清说了要做好打不过就跑的准备,但即便是强调了这么多,不知道为啥还有些书友认为主角要一个人大杀四方。
3.四境难杀有两个重要原因,第一,如果在野外,四境手段多,容易逃跑,留不下人。第二,如果是在自己的道场,借地利更不好杀。其实主角想围杀五毒天王对这两点都有针对性的考虑,这个在最新章有交代,不多说了。
4.说一下金丹战力,这个也是在正文中我觉得已经说的很清楚的,但有部分书友还是没太明白,所以我再解释一下。
金丹只是修行的一个过程,不是一个衡量战力的尺子。金丹有几个阶段:第一,才结丹没洗过;第二,开紫闕炼元神;第三,缔结法相;第四,洗出丹气为成胎打基础。
每个阶段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比如说,有没有金丹,这在法力上就有本质差別。而有没有元神,有没有法相,这就直接反馈在战力上,但是战力和几洗又没有强关联。
举例子,有些人一洗就能炼元神,有些人要四洗,那这个一洗和四洗就没有本质差別。但很明显,没洗就没元神,一洗如果有元神,这个仅一洗差別就很大。缔结法相也是一样。
而主角二洗已经以及完成了开紫闕、炼元神、结法相等几个重要的任务,这样的速度放到魔门、旁门、大派普通弟子身上,就是中三劫顶格了。接下来就是等洗出丹气,而我也多次暗示,主角的金丹金性已经十分足了,劫云都已经是紫色的了,想来洗出丹气也不会太远了。
再一个,有些人已经完成了金丹的四个阶段任务,洗出丹气了,但还要继续洗丹,想八洗九洗的,这是有另外的追求和原因,此处暂且先不提。
另外补充一点,前面说几洗和战力没有强关联,但有个间接关联是洗的次数越多,修道时间就越长,这样在法力、法术、法宝的积累上会有表现。但话又说回来,有些人法力积攒就是快,比如修內景观想法的主角……有些人出身好运道好天资好,没修道多少年,法术法宝却多的很,还是比如身为三清山万法经师的主角……
4.这应该是第二次单章解释了,再次恳请书友们多一些耐心,这是长篇连载小说,有些细节可能在之前的章节里淹没了,书友们没注意到,有些细节可能一章放不下去,要到后续章节才能揭晓。
书友们请多担待,我也会一直关注书友们的留言的,感谢,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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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23章 借剑赠囊,天光化虹(6K,月底竞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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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南,邛海西畔。
程心瞻与周轻云並肩而立。
周轻云把手一翻,湛蓝的月魄飞剑只作三寸长,出现在在她掌心。
此剑同桃都一样,都是先秦剑的样式,月魄是越国女剑,比桃都要更为纤细秀丽一些。
程心瞻对此剑也是颇为熟悉了。
他同样翻出手来。
周轻云把手一挑,月魄剑便来到程心瞻手中。
月魄似还认得程心瞻,对易手並不抗拒,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他再把左手一翻,掌心浮现出桃都。
“囈!”
月魄见了桃都,发出一声清丽的剑鸣,自行从程心瞻的右掌飞到了左掌,化作了一只玉兔,围著桃都打转。桃都也很高兴,以剑鸣相和,化作了天鸡,与玉兔脖颈相交,耳鬢廝磨。
“月魄还认得你,桃都也没有怪月魄。”
周轻云看著这一幕,便不由想到黄山初见之日和桃都折断那天,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程心瞻翻手,两把飞剑都被他收入体內,他轻笑一声,
“过去的都过去了。”
周轻云展顏一笑,用力一点头,
“嗯!”
隨即,她又扭扭捏捏从怀中拿出一物,拿出来后又迅速塞到程心瞻手里。此时两人离得近,程心瞻躲闪不及,一个不注意,便感觉手中已经多出了一物。
他低头一看,却是个香囊,仅周轻云半掌大,香囊白底墨斑,煞是好看,似乎是豹斑,看著是以雪豹之皮製成。香囊的束口掛带和垂穗流苏都是白色的,看著很是素净雅致。
“这是?”
周轻云低著头,
“这是豹囊,有纳须弥於芥子之用,但不比一般的洞石符宝,此囊能装活物。道兄你有狮子坐骑,平日里往来仙山倒是无妨,但如今要潜入魔穴,带著狮子多有不便,但若不带,也少个得力的帮手。此时,便可把狮子收入豹囊,携带方便。”
程心瞻看著手中之物,没想到是能纳活物的宝贝,便道,
“此物是否太过贵重了?”
周轻云连连摇头,说道,
“不贵重,不贵重,我是找人换来的豹皮,再自己缝製的。且古语有言,“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此物正合道兄玉质。道兄,这就是个纳物之器,你助我良多,一件法宝又如何能酬,道兄便收下吧。”
豹囊散发著清雅的香,程心瞻稍有些犹豫,他不是仙山里长大的道人,修行之前在凡间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是知道女子赠囊意味著什么。只不过她一再说这就是个纳物的器件,若是推辞好像显得是自己多虑了一般,而且此物又確实送的合用,程心瞻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那我便厚顏收下了。”
周轻云笑著点头,显得极为开心,不过紧接而来的,又是离別愁绪,她道,
“道兄此去,小心为上,切莫强求,留得有用之身,比什么都重要。”
程心瞻点点头,
“如今是大爭之势,杀劫渐起,玄门身处漩涡之中,你在峨眉求道,万事小心。”
“道兄,我知。”
“珍重。”
“珍重。”
————
狮子在不远处等著,看著两人依依不捨的道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並愈发认为自己心中之想错不了。
但眼前程心瞻来了,狮子又赶紧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出来。
程心瞻拍拍狮子,便道,
“你这夯货倒是好运道,瞌睡了便有人给你送个香窝过来。”
狮子听这话不明所以。
程心瞻便拿出香囊,打开了束口,
“你平常只顾睡觉偷懒,不思修行,到如今变化之术也还没练到家,最小也就是寻常狮子大小了。先前我是准备把你变作一只粪金龟带著混进去的,现在轻云帮了你我一个大忙,此囊能装活物,你可直接进来隨我入魔洞。”
狮子闻言大喜,自己堂堂雄狮山君,要是变粪金龟真是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有香囊住何乐而不为,而且有了香囊,以后就更不必修行变化之术了,反正走哪都有老爷带著。
“老爷请施法!”
程心瞻掐了一个诀,朝狮子一指,狮子便腾空而起,然后逐渐缩小,落入了囊中。
收了狮子,他束紧囊口,隨后把豹囊掛在腰间。
————
鹿临清在狮子山脚等著,见程心瞻过来,便笑道,
“云来莫不是要做我峨眉的女婿?”
程心瞻闻言苦笑,
“临清莫要打趣我,不过是周道友借剑於我,口授御法而已。”
鹿临清大笑,他也就是隨口一说罢了,峨眉里自己看得上的不多,青索剑周轻云算一个,峨眉外的就更少了,云来算一个,要是这两能成,自己倒是喜闻乐见的。
鹿临清说笑也是放鬆情绪,笑过之后,他便郑重道,
“若事不可为,不必强为,你我前途大好,仙道有望,犯不著和这魔头死磕。”
程心瞻脸上更看不见什么紧张神色,笑著回,
“那是自然,我补充一句,如果到了那一步,各自逃命去,不要因为救彼此而错失了逃命之机。如果真有人命该陨落,逃出去那个好好活,好生修行,日后为友报仇。”
鹿临清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著要是自己方才的玩笑能成真就好了,他嘆了一口气,说道,
“你这样的人,竟然不是峨眉弟子。”
程心瞻笑了笑,
“道友之说在於大道所求,不在於跟脚门第。”
“说得好!”
鹿临清脸上真情流露,浮现出振奋之色,打过这场仗,两人也算共患难、同杀敌的朋友了,他只感觉近百年了,还没有过这样一个一见如故的知己。
但同时,他又有些为这位知己担忧,如果诛魔不成,自己施展元神剑遁驾驭“列缺鉤”割破虚空离开,还是很有把握逃脱的,就是不知道这位知己到底有什么后手。但这种事不便细问,说多了更显胆怯与扭捏,鹿临清想了想,也没有张口询问,种种思绪涌到嘴边,,只不过是四个字,
“那龙洞见。”
“龙洞见。”
两人遂分別。
按计划,程心瞻从北、西二门进,鹿临清从南、鼠二门进。
鹿临清去的地方要远些,程心瞻目送他化作一道白色剑光贯天而去。
程心瞻也把自己的竹身唤了出来,分出一道元神入主其中。想了想,又把豹囊掛到了化身身上,谁也不知道洞里的情况,化身还未歷经雷劫,要是封洞门时遇见了什么意外,狮子也能帮上一帮。
而自己还有一道化身一道元神放在滇文藤充,这就是自己的最终后手了。即便本尊和竹身未能逃离,依旧可以凭单道元神重修。而且如今自己已经明定了法相与道志,对阴阳五行诸般法统的理解都深深烙印在元神中,重修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程心瞻还是有自信的,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手上又有那般多的法宝,应当不至於用到这后手。程心瞻担心的是鹿临清,这位真正的性情中人,被自己邀请入魔穴,不知道他有什么万全的后手。
但这种事也不便细问,毕竟是人家的秘密,而且真张了口倒显得自己这个主动要除魔的人未战言败,失了锐气。
不过,正邪不两立,我心不偏安,唯有杀魔而已。
於是,两身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化作长虹飞遁。
————
程心瞻本尊要去北门,来到了螺髻山一带,落在山阴一乱石堆处。
邛海剑阁久与龙洞对战,对地形已经很了解了,做的计划也很周全,从地道外围到龙洞四门的路线都给程心瞻和鹿临清標註好了。
程心瞻手捏剑诀,往地下一指,一道剑气迸发,直窜地底,打出一个二指粗的深洞。
“变!”
他掐诀念咒,变作了一只黄蝉,与土色相近。
他有十七年梦蝉过往,配合著【变】字咒,即便没有“玄机无漏符”,想来同境之中人应当是看不穿的。
黄蝉顺著小洞飞下,更觉地底世界异常熟悉,呼吸吐纳没有任何不適,反而有如鱼得水之感。程心瞻猜测,这或许与“黄极正戊煞”也有关係。
下飞了约有二十来丈,眼前陡然开阔,这是来到了魔头挖的地道中了。
地下很吵闹,各种魔头的呼喝声,各种虫子的脚步声,还有虫子咀嚼沙土的声音,响成一片,在地道里迴荡不休。
程心瞻知道,这是玄门在灌沙填土,引魔头出来清理。他所在的这个地道里,不远处就有一群白蚁在啃食沙土。
他置若罔闻,堂而皇之往南飞,一路上也无人发现。
飞了足有两刻钟,地道忽然变得更加宽广,一个巨大的圆洞出现在眼前。这圆洞之后的地道明显与程心瞻一路走来的不同,並非是阴湿的土壁,而是泛著玉一样的光泽。而且也没有用萤石照明,那玉璧自行放光,是柔和的白光。
在这洞口之上,写著四个古篆大字:
顓頊龙洞。
这一路无惊无险,便到了北门。
他看得分明,这巨大的门洞上有出入禁制,是一张泡沫似的薄膜,泛著水光。但程心瞻知道,这是魔头巢穴的门户禁制,自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脆弱。
事实上,邛海剑阁也抓了不少魔道舌头,早已问清楚。龙洞里的灵气与外围地道不可同日而语,三境以下的魔头进不了龙洞,都在外围的地道里修行。三境以上的魔头,也只有五毒天王的亲信才能进洞修行。
而五毒天王最亲信的四个魔將,便担任四门的监门將军,持有自由进出龙洞的门牌,其他人想要进出,就必须要监门將军打开禁制放行才行。
程心瞻看向门洞前的侧边,那里嵌著一个空荡荡的石室,石室门口坐著一个人,正在闭目打坐。他的目光落到了那魔头的腰上,那里繫著一个腰牌。
“鹿道友,我到门口了。”
程心瞻以心声给鹿临清传音。
隔了一会,鹿临清的声音传回来,
“我也到了。”
“看到腰牌了吗?”
“嗯,看到了。”
“那动手?”
程心瞻问,此刻自己这边和化身那边都没人。
“稍等一下。我这里有一队魔兵正在给守门的魔头上交土砂。”
鹿临清说。
“好。”
片刻之后,鹿临清的声音便传过来,
“准备动手,十息之后拿到腰牌。”
“好。”
程心瞻应著,隨即心中又暗自对虫儿传音,
“小宝,看你的了。”
“放心吧老爷!”
小宝显然十分自信。
於是,便见黄蝉身上散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烟气,往对面高处的石室里飘去。
程心瞻也做好了后手准备,如果这魔头出人意料的有什么防身的至宝能察觉虫子,自己到时候便以【定】字咒和【摄】字咒迅速夺得腰牌进洞。
不过到底一个是下凡的仙虫,一个是守门的魔將,程心瞻多虑了,十息的功夫一到,他便看见那守卫头猛地往下一垂,当即便响起了鼾声。
程心瞻见状摇身一变,恢復了人形,虫儿也飞了回来。
这时,他耳朵一动,便听得一阵爬虫声由远及近,迅速传来,程心瞻知道是有一队魔兵过来了,应该也是来给这魔將上交土砂的。
程心瞻当即洒出一片蜃云,往外围飘去,来的这对魔兵不过是一二境的小魔,一片蜃云足够困住他们了。
他飞身来到石室中,一把摘下魔头腰间的门牌,同时他看到魔头身边摆著许多布袋,有些布袋没扎紧,程心瞻一看便知是凝练的土砂,这可是炼製土行法宝的好东西,也可以拿来增补“都天流己煞”,於是程心瞻全给收了起来。
腰牌已经到手,魔头还睡得死死的,程心瞻杀心一起,这时候就不管会不会把魔头惊醒了。他眼中眸光一闪,桃都刺出,直接没入了魔头脑中,这魔头没有自主护卫元神的紫闕之宝,飞剑瞬间贯入紫闕,把元神给搅了稀碎。眨眼的功夫,剑气从十二重楼而下,破开中宫,直捣黄庭,紧接著一团剑气便裹著魔头金丹破腹而出。
一个四洗魔头就这么死了。
程心瞻收了飞剑与金丹,跃出石室,直接飞入龙洞。过龙洞之时,他手上的腰牌亮起一团黑色光晕,照在水光薄膜上。禁制便被黑光化开了一个口子,程心瞻飞身而入。
另一边,竹杖分身同样以提前让虫儿吐出来的瞌睡雾迷倒了监门魔头,拿到了腰牌,以幽都飞剑杀了魔头,也已经进入了龙洞。
“进洞了。”
程心瞻同时给鹿临清和叶元敬传音。
约两息后,鹿临清的声音便传过来,
“进洞了。”
“好,听到响声就动手。”
叶元敬说。
程心瞻静静等待著。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龙洞深处传来,整个地下都在震颤摇晃,隨即,洪水一样的气浪从龙洞深处往外涌,吹的程心瞻衣袍猎猎作响。
“峨眉!你害我!”
隨后,又是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在龙洞深处响起,其声似鬼哭狼嚎,聒耳欲聋,仿佛有上万只虫子在地下齐声高鸣。
而早在巨声响起的时候,程心瞻便祭出了“贔甲玄铁盾”,此盾呈一个圆形,模样像龟壳,上面有整齐排列的龟甲纹,但是又泛著金铁光泽,而且祭出来后,盾上立即就结满了白霜。
他手掐周轻云所授的御宝印诀,宝盾迎风见长,瞬间便大过三丈,死死卡在了洞门口。隨即,宝盾又发出幽幽的白光,一股寒气从盾上生出,紧接著,盾上便生出厚厚的寒冰,並且往龙洞內壁上瀰漫,只不过四五息的功夫,便生出五尺厚、蔓延几十丈的玄冰。
希望这宝盾莫要辜负了它的名头。
程心瞻感嘆了一句。
“南门鼠门已锁。”
这时,程心瞻听见了鹿临清的传音。
“北门西门已锁。”
程心瞻回了一句。
“试煞。”
两人异口同声说。
隨即,程心瞻便往龙洞深处走,闪身进入一个岔路,祭起了“都天流己煞”,煞气往龙壁上攀附,只几息的功夫,白玉似的龙壁便开始像冰一样融化。
程心瞻马上收手。
“有用!”
“能化开”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並且都能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振奋之情,如此,即便洞口有变,出不出去,也多了一条退路。
但在这时,程心瞻脸色一变,他感觉到有风拂过,但又不是真正的风,是神识之风!
“本王的龙洞里进来了四只老鼠,你们几个,去把老鼠捉来!”
五毒天王的声音在洞中响起,但此时,老魔的声音已经不复方才的癲狂,而是阴惻惻的,仿佛幽鬼一样。
“小心!”
程心瞻说了一句,隨即马上找了一个岔洞,往西边飞掠而去,当务之急是先与化身匯合,以免被逐个击破。好在,峨眉提供的龙洞地图很详细,让自己不必绕圈子与迷路。而且,邛海剑阁这段时间的各种手段齐出,大举进攻,引蛇出洞,把龙洞中的魔头基本都引出去了,所以此时也没有马上遇见魔头来围追堵截。
“嘶—嘶——”
但在这时,程心瞻忽然听见了虫鸣声,而且声音在逐渐便大,並伴隨著恶臭的腥风吹来。
程心瞻循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施展瞳术,碧睛穿透石壁,丹瞳搜寻妖气。很快,他便看见了一道二三十丈长的巨大红影在朝著自己迅速逼近。
於此同时,他感应到,化身那边也去了一个魔头,观其遁速与散发出来的气息来看,是个三洗左右的金丹,应该是五毒天王的亲信,一直留在洞中没有出去。
“龙蜈到我这边来了,还有一个三洗左右的金丹。”
程心瞻给鹿临清说著自己这边的情况。
“我这里也来了两个魔头,在拦截我和身外化身,看著都是四五洗的水平,但是没看到五毒天王。”
鹿临清传回消息。
“好,各自小心。”
程心瞻答了一句,隨即不再分心。
而龙蜈的速度奇快,只十来息后,程心瞻便见一个二三十丈长的红头蜈蚣从自己后面的一个岔洞里冒了出来,距离自己不过五十丈。
这怪虫浑身漆黑,唯有头颅披著艷红红的鳞甲,头顶上则是插著一把精金打造的交椅。蜈蚣嘴边还长著两根金灿灿的龙鬚,而且,相比五毒天王脱困那天,此虫脖颈处竟然长出了红色的鬃毛,这是龙鬃!
看来,此虫在五毒天王占据龙洞后得了不少好处。
怪虫张开血盆大口,腥风扑鼻,嘴里竟吐出一把丈六长的红艷艷的三头飞叉,朝著程心瞻激射而来。
程心瞻不闪不避,只掐一个诀,身上便忽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著,竟燃起紫色的火焰来,火焰將他迅速吞没,熊熊的燃烧著,充斥著整个通道。
“嗖!”
飞叉刺空,发出尖鸣,扎进了那团火中,然而,下一刻,飞出透火而出,叉上无血,竟是扎了个空。
“嘶!嘶!”
龙蜈嘶鸣著,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怪虫控制著飞叉掉了个头,再度扎进火焰里。
又是穿火而过,仿佛那火只是火,而人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火焰在洞中飞掠的速度却是比之前更胜一筹。而且这火焰奇怪,飞速往前的同时,纵掠过的地方却不熄灭,火焰依旧在空中熊熊的燃烧著,留下了不会消逝的尾跡,像是一道久久不散的烈火长虹。
龙蜈紧追不捨,便一头扎进了这火焰中。
这虫儿只当洞中的火焰是个遮掩的幌子,飞掠遗留下的火光更是唬人的障眼法,其人定藏在火焰之中,便进火去搜。可是它这一扎进火焰,才晓得火焰的威力。火焰迅速攀附其身,凶猛的燃烧起来,痛的虫子嘶嘶怪叫,马上又退了出来。
魔虫肉眼凡胎,不识得程心瞻这道法术,这正是他在西康除魔,拿战功从西川剑阁万里飞虹佟元奇那换来的峨眉秘术,“天光化虹术”。
此术脱胎於五行遁术中的火遁,但是又有別样神奇,以身化火后,遁虚空於无形,兵戈不能加身。另外,此术又融入虹过留痕之意,飞掠之时能在所遁虚空留下火种,使得法火持续燃烧。而此法火焰留空的时间和威力便要看施展之人对於火法和虚空法的理解,以及施法者所用的法火。
传言,峨眉派中精研此法的佟元奇身怀“赤虹陷空罡”,以罡火施展此法,能留虹一昼夜之久。
此罡难得,说起来,此罡火也能算得上是空中火了,只不过虹火乃是太阳真火照云水而生,若不论罡意,只论火焰,还是比不上直接从太阳之光里炼出的太阳丙火霸道。
程心瞻虽然研习此法时间还不久,但自认为对火法和虚空法还是有些理解的,如果以太阳丙火施展,目前还做不到留虹一昼夜,但一半的时间还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此时,只是对付这条龙蜈,程心瞻还不想直接施展阳火,以免五毒天王有所防备,只用了地煞紫火,但也足够这长虫吃一壶的。
紫火本就是南疆地下火焰之精,此刻在地底龙洞中,也是正得其意,越烧越旺,程心瞻就这么在通道之中留下一道紫虹,扬长而去。
“蠢虫,绕过去!”
龙蜈对面这眼前的汹涌紫火,几番试探,几番吃痛,每次深入不到百丈便又退出来了。这时,它的耳边传来了五毒天王的一声爆喝,这虫子才后知后觉,嘶叫一声,找了一条岔路绕了过去。
但这也无怪龙蜈,这本是一条异种灵虫,但被五毒天王得到后非要在这虫儿头上钉一把精金交椅,早就坏了它的神志,如今只会听命行事。
暂时甩掉了龙蜈,程心瞻离竹杖化身愈来愈近,同时他也暗自感嘆,这五毒天王也太小心了,自家老巢进来四个外人,都迟迟不肯亲自现身动手,还要派仅剩的几个手下来试探。
另外,也不知道叶元敬那一下到底给此魔伤成什么样了。
(本章完)
第324章 雷霆龙威,虫死遗腹(5K字,月底最
第323章 雷霆龙威,虫死遗腹(5k字,月底最后一天求票~)
顓頊龙洞內四通八达,岔口无数,而且洞內並非一成不变,通道宽窄变化,上下起伏,而且地上有石笋,顶上有石钟,密密麻麻。有些地方石笋石钟相连,形成石柱,石柱一粗,便又造就一个岔口,地形十分复杂。
本尊依靠遁法轻易甩开了龙蜈,竹身却迎面撞上了一个魔头。
这个魔头骑一个绿铜金龟虫,从一个岔口突然冒出来,拦截在竹身之前,然后快速衝撞过来。
段有林此时颇为振奋,竟然有不长眼的玄门弟子跑到龙洞里来撒野,还只来了四个金丹。幸好,自己前些日子对战玄门负了伤,承蒙天王恩典,得以进龙洞里疗伤。此时,龙洞里的人都出去对战玄门了,仅有三人在,加上老祖坐骑,刚好四个,天王有命,一人一个,尽数活捉,这正是自己立功的机会啊!
而自己境界最低,分到的小老鼠境界也最低,一个才结丹的小子,想必,这头功就是自己的了。
自己找的时机地点也是极好,在此处拦截,自己和眼前这小子之间再无岔口,也不怕他跑了。此处通道很窄,却刚好能容纳自己的坐骑,而绿铜金龟虫又是出了名的铜皮铁骨,如此蓄力衝撞过去,眼前这小子避无可避,定要他成为一滩烂泥。
段有林狞笑著。
这时,他又发现那小子解下了腰间的一个皮囊,莫非是什么飞剑之流?
段有林略有警惕,从坐骑身上跳了下来,让巨虫冲在前头,也替自己做个遮掩。
只不过从坐骑背上跳下来,跟在后头,前面便被虫子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坐骑把那玄门小子撞得血肉横飞的场面了,段有林又觉得有些可惜。
“吼——”
一声巨啸,段有林一个激灵,自家坐骑好像不是这个叫声啊。
“轰!”
又是一声巨响,跟在绿铜金龟虫后面的段有林瞪大了眼,眼睁睁看著自家坐骑倒飞而回,速度比去时还要快。
绿铜金龟虫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铜石,狠狠砸到了段有林的身上,后者紧跟在金龟虫之后,根本躲闪不及。此时被铜铁似的龟背击中,整个胸膛都凹陷下去,七窍流血,后飞数十丈,然后撞在一个石柱上,而这龙洞內的石柱又是异常的坚固,魔头脊柱当场折断,跌落在地,大口涌血。
还没等段有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那充血的眼中便出现了一道白绿相间的影子,紧接著,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程心瞻本尊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狮子正在施展神通,把整个绿铜金龟虫囫圇吞入腹中。这虫子好吃金石,炼成一身铜皮铁骨,却也正是狮子喜欢的盘中餐。
魔头破破烂烂的尸首已经被竹身放火烧乾净了,程心瞻把地上的魔宝和金丹收了起来,竹身和元神也被他收回。
————
“嘶—嘶—”
龙蜈又追过来了。
“你去找鹿临清,他那边有两个魔头,去帮帮他,速战速决,不要让他消耗太多法力,龙蜈我一个对付就够了。”
程心瞻对狮子说。
“老爷小心。”
狮子应了一声,便跑开去南边找鹿临清去了。
程心瞻快速翻看著脑中的龙洞地图,隨即朝著附近一个比较大的溶洞赶去,这通道太狭小,施展不开手脚。
弯弯绕绕,他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溶洞中,此方溶洞横竖有五六十丈,顶上密密麻麻吊著石钟。石钟样式千奇百怪,有些在洞中龙气的作用下潜移默化长成了龙头状,口中往下滴著石乳。而森寒的石乳一落到地上便结成了冰,於是地上又攒攒簇簇长著无数的冰笋。
难怪这里能生出“蛰龙阴涎煞”来。
程心瞻这般想著。
当然,这里的煞早已被五毒天王搜刮一空,但是只要地形不改,几百年后,龙洞里便会继续有丝丝缕缕的煞气滋生,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此地又归谁掌控了。
一股恶臭腥风率先涌入,紧接著龙蜈便窜了进来,在空中扭动几下,然后迅速朝程心瞻扑来。
这龙蜈是跟著五毒天王最久的毒虫,有龙血,食龙煞,五行属火土,要光论肉身,在这龙洞之中足能发挥出六洗甚至七洗的实力。只是好在此虫神志受损,道法不高,空有蛮力,比不得真正的上三劫。
程心瞻想速战速决,但又不想显露自己克制五毒的手段。不过,这龙蜈,虽说是五毒之虫,但名字中也有一个龙字,倒是更適合另一个霹雳手段。
身怀龙血给这虫子带来了太多好处,极大拔高了这毒虫的上限,这也正是五毒天王看中此虫最重要的原因。只是圣人言,福兮祸之所倚,今天,这龙血或许就是此虫的索命之刃。
看著毒虫扑杀过来,程心瞻手掐剑诀,指抵印堂,隨即便见他印堂穴大放光芒,一团银紫华光飞射而出,当空滴溜一转,凝成一把法剑。
此剑通体紫色,但是剑身上遍布黑色的细蝇雷篆,在剑刃和剑尖处,则是雪亮的银色,仿佛电光环绕。
正是饱饮两次劫雷,养剑十余年未曾出鞘的雷剑“高真”。
法剑把这处溶洞照的透亮,十余年积存的雷炁与剑气让龙蜈深感不安,连飞扑而来的身形都慢了三分。不过,面对雷霆天威,嗜血蒙昧的毒虫似乎要更怕那个在他颅骨上钉椅子的人,所以儘管龙蜈喉咙里不自觉发出不安的低嘶,但还是没有停下攻势,依旧选择扑咬过来。
龙蜈已近,张嘴吐出一道黑烟滚滚的腥雾涌向程心瞻。此虫虽蠢,但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方才兵刃飞叉伤不了程心瞻的身,此刻便喷出毒雾。此雾亦不简单,是毒虫胃囊里的腥气和“蛰龙阴涎煞”合炼而成,能腐人神形,污浊法宝。
程心瞻见状,摇了摇头,口道,
“冥顽不灵。”
於是,他改换手印,双手掌心向上,平举至胸前,左手结“龙雷诀”,拇指掐子纹,其余四指微曲如龙爪。右手结“火电诀”,拇指掐午纹,食指、小指伸直,中指、无名指屈扣,如火焰蒸腾。
两手分而不合,是为“龙雷火电卫真印诀”。
与此同时,在他体內,锦龙之心血、螭龙之鳞片、青龙之法力、“龙吟水雷罡”、“怒水龙王煞”、“蛰龙阴涎煞”,等等龙威交织在一起,然后再缓缓散发出来。龙威如岳,导致龙洞內已经极为稀薄的龙气开始剧烈的翻腾,並匯聚而来朝拜,形成了一阵颶风,使得整个龙洞都在动盪。
他口念,
“龙雷火电,绕护吾身。
龙官解厄,雷將卫真。
翻海驱霖,指斥龙孙。
敢有干犯,诛逆灭氛。
急急如神霄玉清真王律令!”
“轰隆隆!”
程心瞻咒语落下,头顶法剑应声发雷,雷浆电光仿佛瀑布浇灌而下,化作一个雷霆龙首纹银钟,將程心瞻护佑其中。
那飞来的腥雾一触碰到龙钟,当即便被雷火灼烧成虚无。龙蜈紧隨其后,携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狠狠撞到龙钟上,想要破开这雷霆法钟。
可笑毒虫有眼不识“上司都天龙雷正法”,竟然以杂血虫身去撞雷钟,这何异於以卵击石。
“鐺!”
雷钟发出巨响,又仿佛龙吟高啸,雷钟震动,把龙蜈震飞几十丈远,狠狠砸到溶洞內壁上,隨后掉落溶洞地底。同时,龙钟之声在溶洞里反覆迴荡滚碾,刺得毒虫痛苦嘶嚎,在地上不住的翻腾,同时又被石笋所扎,鳞甲翻飞,污血横流。
龙蜈受创,程心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刻,他两手合印,左手龙雷在下,右手火电在上,两腕相交成一个“十”字,结“神霄龙雷诛蛟印诀”。
口念,
“神请雷公,霹雳震空!
龙雷吐火,烧杀蛟虫!
鳞甲焦烂,皮肉消融!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鳞!”
雷霆劈落,打在龙蜈身上,迸发无穷雷火。龙雷煅烧之下,龙蜈引以为傲的甲壳像是草纸一般燃起来,迅速的消融,露出了甲壳之下的皮肉。
龙蜈吃痛,愈发癲狂,但极致的疼痛却也帮它压住了心底为龙威的恐惧。虫子从地上腾跃而起,摇头摆尾,两根四五丈的金灿灿龙鬚抽了过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程心瞻纹丝不动,又念,
“神霄天王,敕命雷扬!
龙雷奋威,剪形灭亡!
蛟蜃毒虫,碎首沉洋!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角!”
雷霆如鞭,抽向龙蜈的头,此雷能拔除龙角,但这龙蜈跟脚太低,虽生了龙鬚龙鬃,但还未生角。不过此雷是冲龙首而来,旨在剪除龙貌真形,即便没有龙角,但龙鬚龙鬃却是留不住了。
雷鞭急促,交织如雨落,打在虫首上面,来势汹汹的两根龙鬚当即从根处断落,掉落在地,龙鬃则是化作了焦灰,四散纷飞。除此之外,雷鞭顺道是把镶嵌在毒虫头上的精金交椅也给打落了,虫血像是泉涌似地往外冒。
程心瞻一鼓作气,再念,
“邓帅敕命,龙雷速行!
雷凿霆鉤,斩灭蛟精!
抽肠拔筋,戮神绝形!
急急如雷霆欻火邓天君律令!去筋!”
雷霆劈落,如凿如鉤,此时龙蜈鳞甲已去,雷霆直接没入血肉,要剔除妖筋。这等龙蛇长虫之属,剔了大筋,便是待宰的鱼肉,再也动弹不得了。
“上仙饶命!”
便在这时,那龙蜈忽然口吐人言,在雷霆凿砍之痛中弓起身来,以头抢地,连连叩首。
这一道急切的女声,原来是个母虫。
“上仙息怒!上仙容稟!小妖被魔王锁拿,泥丸宫中被打入“乱神锁心钉”,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实在无意冒犯上仙威严!”
程心瞻见此虫吐字颇为清晰,眼珠里也恢復清明,不復既往的嗜血癲狂,便收了雷诀,降身来到龙蜈身边。
此刻,他也看见了那把被打落在地的交椅,原来在这交椅的四脚之下,竟然全部都连著三尺长的尖钉!
五毒天王好狠的手段!
程心瞻的目光从所谓的“乱神锁心钉”上移开,回到龙蜈身上。此时,龙蜈鳞甲尽失,血肉焦糊,筋骨分脱,而且泥丸宫也因强行拔除“乱神锁心钉”而动盪,神魂受损,儼然是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即便自己现在收手了,龙蜈也活不下去了。当然,要是自己想救的话,依旧能救活,龙雷可不仅仅是诛灭之雷,亦是造化生机之雷。
但是他没有动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我从你吐出的毒雾里闻到了死人的味道,你吃过人。你说你为魔王所控,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那我来问你,你吃人是在被魔王控制之前还是之后?亦或是都有?”
龙蜈闻言一窒,停止了求饶,吶吶道,
“两者皆有。”
程心瞻不出意料的点点头,
“那就留你不得了。”
说罢,他的掌心又涌现出雷光。
“上仙稍待!”
龙蜈见状又连忙张口,眼中儘是哀求,
“上仙,我非是为自己求活,小妖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但是,我腹中还有一个孩儿,他尚未出世,孩儿无罪啊!”
程心瞻闻言皱眉,
“什么时候怀的孩儿?”
龙蜈连道,
“就在魔王被封印的时候,小妖潜伏在南疆,自知此生难以善终,亦不想无声无息而死,便四处寻妖王媾和,终於让我怀了一子,此事,连魔王也不晓得。如今,我儿尚未足月,但已经有了心脉,即便出了母体应该也能活了。”
龙蜈勉力往前爬了两步,来到程心瞻脚下,再度叩首,
“小妖污秽,不必脏了上仙的手,乞求上仙容我自焚,把道行传给孩儿,补全他的早產之缺。上仙高功厚德,能否收养我的孩儿,施以教化,以免他再遇见歹人,为害世间,叩求上仙,叩求上仙!”
龙蜈被断掉了龙鬚,打翻了“乱神锁心钉”,头颅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是龙蜈依旧在用力叩首,地上鲜血横流。
程心瞻幽幽一嘆,便道,
“你自便吧,幼儿无罪,我会管的。”
龙蜈猛地抬起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因为自己的躯体虽然现在看著是一滩糟烂,但是拿去炼血依旧能炼出龙血菁华来,尤其是內丹尚存,这才是自己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这位真的愿意让自己把龙血菁华和內丹道行赠给孩儿?
龙蜈马上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叩首,涕泪横流,口中不断说,
“叩谢上仙!叩谢上仙!……”
连磕了十几个头后,龙蜈张嘴一吐,吐出了一把红艷艷的丈六飞叉掉在地上,然后又很轻柔的吐出了一个冬瓜大的白卵放到地上。
紧接著,龙蜈的身上便自行燃起了火焰,烈焰焚躯,龙蜈却一动不动,静静趴在地上,看著那颗白卵,眼中儘是释然与慈爱。
很快,在火焰的煅烧之下,几十丈长的虫躯缓缓消失,化作了一道血雾精气,其腹中金丹则是化作一道精纯的法力,尽数没入了白卵之中。
程心瞻將发著荧荧毫光的白卵收入豹囊中,並没有为自己失去一颗可能是六洗的妖丹而感到可惜,在他看来,这世间多一个向善的妖灵,无疑比一个死物要珍贵的多。
他收起了两根龙鬚与飞叉,想著日后传给这龙蜈之子。但是那把惹人厌恶的交椅他却没有收起来,这等邪物连回炉重造都不值得,他直接施展雷法给毁掉了。
“咚!”
“咚!”
“咚!”
程心瞻才处理好龙蜈,这时,忽然又听见了几声巨响,而且整个龙洞都在震。
他侧耳听了一下,好像是在南边。
“嘿,这个老鬼,说是四境,实则胆小如鼠,未战先怯。方才他去南门想要离开龙洞,被宝盾拦住了去路,连续施法去打,却奈何不了宝盾,这会又灰溜溜不知跑哪去了。”
“你亲眼所见?他现在肉身状態如何?有没有被佛珠炸伤?你那还安全吗?”
程心瞻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这安全,来阻拦的两个魔头都除掉了,你那狮君还真厉害,四洗魔头在他跟前跟纸糊的一样。你那呢?你把狮子派过来了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那龙蜈是不是很难对付?你那动静也太大了吧,我在这边都听的一清二楚,雷声轰轰的,你还会雷法?”
鹿临清反问,也是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魔头和龙蜈都已经除掉了。”
程心瞻言简意賅,只回答了一句。
“那就是了,我没见到那老鬼,只是我杀魔之前问过了,如今洞里只有三个小魔外加一个龙蜈,如今都死了,那动静不是他发出来的还能有谁,而且,动静確实大,从宝盾转回来的力道上看,应该就是四境的法力。”
鹿临清解释说。
程心瞻听他语气太过轻鬆,不由皱起了眉头,连道,
“你小心些,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魔,他是谨慎,派手下人来试探我两实力,又试了出去的路。但他不傻,如今龙洞只有我们三个人,而且我两还未匯合,他定会在我两匯合之前进行逐个击破,方才声音既然是从南门传过来的,那你更要小心!”
鹿临清略有沉默,隨即道,
“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抓紧匯合,走外围,避开中间的龙宫,那里应该是禁制最多的地方……列星野!”
鹿临清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
程心瞻连问,心中亦是一紧。
“没事,老狗偷袭,我有护身法宝挡了一击,你快过来,叶长老得手了,他是元婴灵体,肉身已经没了!”
(本章完)
第324章 咒遁火剑,四敕一歌(5K,月初求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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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身化火虹,在龙洞中疾驰,他忽然发现,在这样地形极度复杂的洞穴里,以「天光化虹术」遁法赶路格外好用——不必担心前路忽然变窄,不用担心撞上石钟石柱,更不必担心某个岔口飞出暗箭伤人,只管疾驰即可。
也正因如此,程心瞻飞快的到达鹿临清所在之地。这同样是个巨大的溶洞,鹿临清是被列星野一路逼赶过来的。
程心瞻并不意外,因为列星野是四境,而无论哪个法统,步入四境之后对虚空法的理解都会跃升至一个新的台阶。如果是在狭小的通道中,可供穿梭腾挪之地便小,虚空法的作用就会大大降低,魔王自然不会选择放弃这个巨大的优势。
此时,程心瞻也看见了洞中魔王所谓的元婴灵体。
这元婴灵体并不是结胎时的婴孩状,事实上,当怀胎足月后,元婴的相貌便是相由心生了,这和元神之相是一样的。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会不约而同的把元神之相和元婴之相变化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或者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而当元神或是元婴离体后,其大小自然也会发生变化,或者说,其实并没有变化,只是在窍穴中时,元神与元婴藏须弥于芥子,看着是很小,实则与肉身等同,当离体回归大天地后,便恢复了原本大小。
比如这个五毒天王,其元婴灵体大小与成人无疑,观其相貌,亦未免俗,正是老魔年轻之时,也是个仪表堂堂之人。老魔以法力幻化一件黑底的五虫袍披在身上,端的是邪气凛然,与其脱困时,其肉身躯体的老迈枯瘦判若两人。
而除了相貌之外,元婴灵体和肉身相比还有一个显著差异,元婴是没有影子的。此时,溶洞中法光闪烁,鹿临清和狮子又在空中急速腾挪,其影子便在溶洞石壁上的各个地方闪现,虽然晃的厉害,但依旧清晰可见,可唯独见不到五毒天王的。
此刻,列星野施展着遁法,在虚空中穿梭,配合着其元婴无影之性,堪称神出鬼没。此魔拿着一杆尖矛,一会从鹿临清身后出现,往后心戳,一会从鹿临清身前出现,刺向眉头。
只是幸好,鹿临清有一件护身法宝,是个玉玲珑球,有自动护主之能,平日里不显,鹿临清躲开或是格开魔头长矛时也不显,只有确实招架不住,当魔头的长矛要刺进其肉身时,才会忽然显现,为主人挡下这一击。
然而,此时的玉玲珑球几乎是每隔一息都要闪现一下,由此便可见魔头的神出鬼没与出手刁钻。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这个护身法宝,鹿临清的肉身在这片刻时间里都要被戳烂了。
另外,老魔每次挥动长矛,矛尖都刺穿虚空发出尖啸,打在玉玲珑球上又发出金戈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在如此攻势之下,这件能自行护主的罕见法宝玉玲珑球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
而这,还是因为老魔手中的长矛只是他脱困后重炼的寻常货色,要是他那根一直傍身养炼的五毒刺还在,想必此时的玉玲珑球也早就被毁掉了。
当然,鹿临清也并非没本事没脾气的稻草人,他驾驭一把飞剑,但飞剑的末端弯成一个鹰嘴状,也可以说是飞钩,和他师尊那把「断玉钩」制式有些相像。
程心瞻听鹿临清说过,此宝唤作「列缺钩」,乃是古宝遗珍,是灭尘子从一处前古遗迹中得来,有破虚遁空之能,送给了他。此时,在鹿临清的操控之下,飞钩亦是在虚空中闪烁穿梭,追击老魔。
众所周知,护身之宝向来比攻伐之宝要难炼的多,罕见的多。列星野原本也是有一件从低境一直养护到高境的护身法宝,唤作五毒甲,也是五毒教的秘传法宝,只是此物也是在老魔被镇封时收走。而老魔脱困还不到十年,他能炼一件勉强能用的长矛,但却无法炼出可用的护身之宝。
此时,前古遗珍「列缺钩」飞遁虚空,其剑轨亦是不可捉摸。每当擦到老魔,便能从其元婴灵体上割下一道灵光。所以鹿临清依仗法宝之利,也是和魔道打得也是有来有回,并非是被压着无法还手。
另一边,狮子则是被五只毒虫困住了,正是蛇、蝎、蜈、蜂、蛛这五虫。
吐寒雾的黑水玄蛇,喷火烟的红头蜈蚣,亮闪闪的白玉蝎子甩着尾巴,豺狼一般大的虎纹青蜂在无休止的射木刺,土黄色的六眼蜘蛛在溶洞壁上来回跳跃,在虚空中织网,时而张嘴一吐,还喷出土砂来。
这五只毒虫看着竟然都有三洗左右的修为!
真是奇了怪了,列星野脱困还不久,怎么会这么快就培育出了这样五只境界高深的毒虫?
而且程心瞻一瞧便知道,这五只虫子还有讲究,全了五行。在虚空中飞攀的速度很快,攻势迅猛,进退有度,隐隐之间还结成一个五行阵势,竟是把狮子逼得难以招架,不断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入六眼黄蛛织造的毒网里了。
“焚!”
程心瞻掐诀,指向狮子身后的毒网。
此刻,自然不需再留手,金色的阳火从虚空中燃起来,落到了那片毒网上。
“呼!”
阴毒之物,是阳火的上佳薪柴,一点就着,此刻阳火落到毒网上,立即开始迅猛的燃烧,一时间把五毒都给逼退了。
狮子马上反应过来,凌空踏几步,跳出了五虫的包围圈,来到程心瞻身边。
“你来了!”
鹿临清自然也看见了,高兴喊着。
随即,他也看见了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的火焰,便惊喜道,
“阳火!你说你有克制五毒的法门,我还以为是你方才施展的雷法,原来你还会阳火,果然是好法门!”
而见此,五毒天王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心中更是惊疑。鹿临清自己是认得的,灭尘子那个杀星的弟子,在三境里也摸到顶了。可眼前的这个又是谁,杀掉了自己养了那么久的龙虫,擅长雷法也就算了,怎么还使得阳火?
其实此魔脱困之日程心瞻就在当场,不过那时候正是此魔志得意满之时,也没有仔细关注在场之人,对程心瞻也没有印象了。后来程心瞻渡二洗丹劫后,在西康也少有再出手,魔头不认得也是正常。
此刻,虽然五虫惧怕阳火,可是五毒天王自己也烦阳火,并不想与之交手。而且五虫死了还可以再养,自己如今已经毁了肉身,灵体再不敢有失。所以魔头做了决定,还是先杀了鹿临清,再去慢慢对付这个无名之辈。
于是随着魔头一声令下,毒虫便再度在空中腾跃,朝着程心瞻扑杀过来。
程心瞻丝毫不慌张,别人应对五行五毒或是难免有些捉襟见肘,而他,却是精通五行、天克五虫。
因此见五虫飞来,他面不改色,只是沉着应对。他把手一扬,率先祭出飞剑「月魄」。月魄为七修阴主,食五毒之虫,因为其性阴寒,犹克火毒,所以程心瞻驾驭飞剑先刺向那条喷着烟火的红头蜈蚣。
这蜈蚣狰狞,黑身红头,看着和龙蜈有几分相似,但其体内并无龙血,只是个凡虫,更无龙蜈几十丈长的身形,差了远了。
飞剑速度极快,发出一道冰魄神光,直接往火蜈身上落去,当即就把火毒浓烟压了下去。那火蜈有如今的境界,灵智自然不低,被骇了一跳,连忙扭身躲避飞剑。只不过它这么慌乱一躲,五虫结成的五行相生之阵便出了缺漏。
「月魄」灵性十足,自去追火蜈,程心瞻不再分心去管,又看向了木属的虎纹青蜂。毒蜂瞬间射出九根尺长的木刺,像短矛一样飞过来,而且排布很有讲究,封住了程心瞻的八方退路。
“遁!”
程心瞻掐一个诀,再度施展「天光化虹术」,整个人散作一团青色的火焰,迎着毒蜂便飞了过去。
九根木刺穿火而过,并迅速被火光点着,而程心瞻化作一道青虹,直接迎面撞上了青蜂。
于是青蜂也被点着,并发出凄厉的嗡鸣。
正是木中火。
“焚!”
点着了青蜂,火虹又重新化作人形,程心瞻掐印,又是一道赤红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到了六眼黄蛛的身上。
“呼!”
火焰熊熊燃起。
六眼黄蛛发出嘶鸣,张嘴吐出一道土砂,落在了自己身上,想要覆灭火焰。以土覆火,六眼黄蛛想的倒也没错,土克火虽然没有水克火来的那般见效迅捷,但是也符合五行生灭之理。
然而,以土覆火是针对寻常土火而言,毒蛛的土砂不能说是凡品俗物,但也不甚稀奇,可程心瞻放到毒蛛身上的火可就大不一般了,这土砂覆上,火焰反而越烧越旺了!
正是石中火!
不过短短三个回合,火蜈、木蜂、土蛛已无还手之力。
火克金,金蝎瞧见这架势,当即胆寒,不进反退。
而毒蛇不知是反应慢了,还是想着水克火,依旧保持着攻势,喷一口寒雾,张嘴来咬。
“焚!”
程心瞻再念咒,太阳丙火落到寒雾上,迅速燃烧起来,并顺着寒雾直接烧到了毒蛇身上。
“云来,原来你还是个纵火的行家!哈哈哈!”
另一边,一直留意此处的鹿临清哈哈大笑起来。
而五毒天王脸色自然难看,五虫的实力完全没发挥出来,便被这道士砍瓜切菜似的打倒了。
魔头眼中闪过狠厉,念头一动,于是那个犹豫不前的金蝎就仿佛被操控了一般,化作一道金光往程心瞻身上冲撞过去。
而程心瞻清晰的看到金蝎的眼中充斥着惊惧,仿佛身不由己一般,而且蝎子身上的法力波动开始出现剧烈变化。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见毒虫这般架势,程心瞻马上反应过来,这妖物兴许是要自爆!于是他没有硬接,也没有化虹,而是选择飞身后掠,同时手指飞来的金蝎,念道,
“陷!”
以程心瞻如今的虚空造诣再来施展此咒,与之前相比又是大有不同。那块虚空仿佛塌陷了一般,金蝎陷入虚空泥沼中,挣脱不出来,于是,毒虫眼中的绝望之色愈浓。
“轰!”
一声巨响,血雾纷飞,溶洞震颤。
那毒虫果真是自爆了,而且是金丹肉身一同崩解,威力甚大。
以那毒虫为核心,虚空泛起涟漪,往四边蔓延,程心瞻在近处,首当其冲。
“散!”
望着荡过来的虚空涟漪,程心瞻指向前方,再念一个咒语。
于是,他面前的虚空如一块褶皱的布,在这一刻又强行被抚平了,只有汹涌的气浪还未平息,继续吹来,吹的程心瞻衣袍鼓荡,猎猎作响。
但也仅此而已了。
“敕镇!”
“敕禁!”
“敕封!”
“敕定!”
金蝎自爆的巨响还未平息,尚在溶洞中回荡着,但是程心瞻紧接而来的喝声压过了巨响,他连续念出四道咒语,手指四个方向,咒意分别落在剩下的四个虫子身上。
四只魔虫顿时出现了片刻的僵直。
如今,老魔已经是瓮中之鳖,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他控制四只金丹境毒虫一起自爆,那还真是个麻烦事。
四只魔虫被咒意短暂禁锢,而金蝎自爆引发的虚空涟漪可不分敌我,程心瞻以【散】字咒化解了朝自己涌来的涟漪,但另外四只毒虫可没有他这样的手段,同时又被禁锢住无法动弹,于是实实在在的承受了一波冲击。
同时咒锁四只金丹毒虫,程心瞻也只能维持两息的时间,但是已经足矣。
同样是趁着这个短暂的时机,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轰然腾起,剧烈的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月魄」飞剑则是爆发出璀璨的剑光,狠狠扎在毒虫身上。
于是,两息过后,咒意消散,但四只毒虫也生机已断,一声不吭掉落地底。
而见此结果,连交战中的鹿临清和列星野,也不约而同产生了瞬时的愣神。
三境打三境,是这个打法吗?是否太过惊世骇俗了?
程心瞻低头望了一眼,木蜂、水蛇、土蛛已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三颗金丹。火蜈被飞剑开膛破肚,散落一地血肉。他看着那一滩血污,目光一凝,却是在蜈蚣的脏器之中发现了一颗人头。
一颗残破模糊的人头,但仔细辨别,也依稀能看出其人面貌来——那赫然是五毒天王。
原来如此。
程心瞻看向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原来这个魔头是把自己炸毁的肉身喂给五只毒虫分食了!那就难怪会突然多出五个三洗境界的毒虫了。即便此魔老迈,即便肉身已死,但这毕竟是四境肉身,催发出几个毒虫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这魔头对自己也真是够狠的。
确定四虫已经死透,程心瞻心下稍松,但也就在这时,他两腿一软,身子在空中晃荡了一下,险些跌落。
连续的施展雷咒、焚咒、禁咒,瞬息之间诛灭六只金丹境毒虫,这对程心瞻的法力损耗也是极大,在这一瞬间,即便是他也感到些许脱力。
狮子一直跟在程心瞻身边,见状马上飞到他身下驮扶。
程心瞻也是顺势跌坐到狮子背上。
而不远处的五毒天王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幕,此时,鹿临清的玉玲珑球已经遍布裂纹,似乎下一击就要碎了,但魔王眼中光芒一闪,却是停下了对鹿临清的攻势,把手中长矛一甩,往程心瞻这边射过来。
长矛才脱离了五毒天王的手,便没入了虚空中,像是鱼儿入了水,不见了踪迹。
“吼——”
狮子驮着程心瞻,此刻自是万分的警惕,见长矛不见了踪迹,便是对着长矛消失的方向张嘴大吼了一声。
狮子用上了神通,这一吼,便是虚空也被掀起了波澜,于是又把长矛从虚空里震了出来。而只是这一瞬的功夫,长矛已经飞跃了程心瞻与列星野之间的大半距离,此刻离程心瞻不过三丈远。
但同样在此时,已经斩杀了火蜈的「月魄」飞剑也已经回到了程心瞻身边,此刻见到了长矛的踪迹,都不需程心瞻掐诀御使,便主动飞迎了上去。
“叮!”
一声清脆的交响。
四境的力道让自行护主的「月魄」还是有些难以抵挡,相击之后倒飞而回。不过,「月魄」是长眉真人登仙前所铸,此刻无人御使,是有质而无力。反观魔头的长矛有着四境的法力加持,但自身跟脚却太低,是有力而无质。此时与「月魄」迎面相撞,长矛把「月魄」击飞后,自己却是断成了两截。
五毒天王惊怒,还要动手,但这时,便听在狮吼的余音中,又响起了一道新的声音:
“呜吁———”
是鲸歌。
龙洞中响起了鲸歌。
于是,在四通八达、占地上万亩的龙洞中,各处的灵气如听号令,纷纷朝着此间龙洞涌来,再度刮起了一阵飓风。
而程心瞻就是这道飓风的风眼,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灵气到他跟前凝成了一道白龙状的气雾,再被他吸入口中。
命藏「气舍」穴神通,「鲸吸」。
龙洞里的灵气很充裕,程心瞻感觉自己的法力在飞速的恢复。
而见到这一幕,正要有所动作的五毒天王硬生生又停了下来,恨恨望了一眼程心瞻,竟然遁入虚空中逃跑了。
鹿临清见状,马上心疼的收起了玉玲珑球,并决定等下不再用了。这可是难得的自主护身法宝,虽然是裂的不成样子了,但时间总能养好,真要是碎了一地,可就没法了。
随即,他来到程心瞻身边,问道,
“你怎么样?”
程心瞻点了点头,回道,
“方才有些脱力,现在已经恢复了。”
鹿临清上下打量着程心瞻,笑道,
“倒真是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多的手段!难怪敢来打颛顼龙洞。”
程心瞻便回,
“临清从头到尾拖着那魔王,才是真厉害。”
鹿临清笑了笑,然后又道,
“你说那魔王突然离开,会去哪?”
程心瞻不假思索,道,
“老魔一开始想把我俩分而歼之,故而找到了外围,此刻自知此事难成,定是回到中央的龙宫去了。毕竟外围他未曾经营,中央龙洞才是他老巢,那里禁制多,毒虫多。而且,那里地方更大。”
程心瞻看着鹿临清,
“别忘了,到目前为止,他的法相和道域,都还没施展过呢。”
鹿临清不以为意,和四境交了会手,反而是让他的胆子更大了,
“那我们过去?”
“走吧,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顺便把地上的四颗金丹摄收了,两截短矛他递给了鹿临清,四境随身的兵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鹿临清也不推辞,拿过收了,又笑了笑,道,
“咱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本章完)
第325章 魔君法相,阴虿道域(5K字,月初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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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火虹并列而行,在龙洞中疾驰。
“真是有你的,「天光化虹术」在这洞穴里确实好用。”
鹿临清笑道。
“那也是贵派法术神奇。”
程心瞻回了一句。
鹿临清听着则道,
“那也要看什么人用,反正我使得肯定没你好。对了,我还听说你「太乙分光剑」用的也好,可惜尚未一饱眼福。”
“你很快就该见到了。”
程心瞻笑着说。
“那我就拭目以待。”
————
不一会,两人已经来到龙洞中央的核心地带,在通道尽头,一个极为空旷巨大的溶洞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来到通道尽头,鸟瞰溶洞,程心瞻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视角跟自己在凤阳那次见地肺溶洞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此间溶洞被称作龙宫,比凤阳那处麒麟穴来的还要大,足有两三百丈高,十几里方圆。
而之所以被称作龙宫,只要来此身临其境看上一眼,便自然会认为这个名字取得贴切了。
地下的石乳堆积,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的积攒与变化,最终凝成巨浪狂波的样子。溶洞上方的石壁自然形成云纹,从上面垂下来的石钟与龙形一般无二,有缠在石钟上的盘龙,有张牙舞爪的怒龙,有蜿蜒乘云的游龙,有探头饮水的小龙,姿态万千,栩栩如生。
而这些云龙海涛,又都是溶洞石乳自然形成的,看不见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实在让人感叹造化之神奇。
程心瞻看着龙宫溶洞,又想起地肺麒麟穴和黄海之地的火山龙宫,便不由感叹这寰宇世界的大千气象,不光是地上的锦绣山河,连地下和海下还是如此多姿多彩,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在这样的锦绣美景中,却偏偏塞进去一堆人工构筑的宫殿。这宫殿若是一间间的细看,那也是雕梁画栋,钩心斗角,可此时远望鸟瞰,又是一塌糊涂。这些宫殿并没有因地制宜而造,东挤西松,前红后绿,毫无章法,透着一股艳俗。而在这艳俗宫殿的衬托下,连带着天然形成的云龙怒涛都逊色了不少。
“魔教建的?”
程心瞻指着溶洞中央那一片宫殿道。
鹿临清是对美感有追求的人,对那片碍眼的宫殿也是深感厌恶,
“应该是,上古时这里没有宫殿,真龙都是以各处溶洞为室,应该是南派占了此地后才兴建的。这里说是为绿袍老祖所兴建的行宫,但那个老鬼也是胆小如鼠,要么在南海上兴风作浪,一旦登陆,轻易不出南荒,所以这处行宫他也从来没过来住过,都是五毒天王在这作威作福。”
程心瞻运转碧睛法眼,碧绿的幽光从他眼眸中射出,化作一片碧霞落在了那处宫殿上,宫殿中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找到了!”
程心瞻道,碧霞收束成一道凝实的神光,落到了殿群中央一座五层的四角高楼里,他清晰的看见,五毒天王便坐在高楼第五层中。但与此同时,这魔头也察觉到了窥伺之感,只见他拿手一指,指尖爆发出一团五色交缠的神光,五色神光逆着碧光直接朝程心瞻打来,瞬息而至。
“五行灭绝神光?”
程心瞻有些讶然,「五行灭绝神光」不是一道法术,而是一类法术,只要利用五行生克之理将五行之光统合成一道攻伐法术的,都叫「五行灭绝神光」,只是有些人的厉害,有些人的普通罢了。相传,白玉京孔雀城钱家家传的「五行灭绝神光」很厉害,又称「大五行灭绝神光」。
不过总的来讲,「五行灭绝神光」在修行界还是比较少见的,因为炼成此法一个基本的要求就是统修五行。世上统修五行的人不多,魔道里就更少了,这个五毒天王居然会。
但程心瞻转念一想,想起方才的五行毒虫,也就明白了,这老魔应该是以五毒之虫入的五行道,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面对老魔打来的「五行灭绝神光」,他动也不动,只是运转丹瞳,于是左眼里又发出一道赤芒射过去。赤芒为阳,碧光为阴,两者纠缠,便化生为一道赤碧纠缠的神光——这正是他结合两道瞳术以及多道阴阳罡煞合炼出的一道阴阳殿神通——「阴阳灭绝神光」,与老魔打来的「五行灭绝神光」狠狠冲撞到一起。
“轰!”
五行撞上阴阳,后天对决先天,当即炸出无数流光溢彩,像是焰火一样在龙宫中绽放。
程心瞻的法力虽不如老魔,但他的法韵却要高过老魔不止一筹,因此是打了个平手,两道神光互相消磨后都散掉了。
而此时老魔形迹已露,程心瞻与鹿临清自然不再耽搁,飞身来到溶洞内,直往龙宫中央的那片魔宫群殿飞去。
临近殿群,鹿临清速度忽然慢下来,并拉住了程心瞻。
程心瞻不明所以,看向他。
鹿临清便道,
“那片宫殿是魔教后建的,而且五毒天王又躲在里面不出来,定是有重重禁制,我们没必要以身试法。”
“临清有何高见?”
鹿临清笑了笑,拿出了一个玉盒,并当着程心瞻的面打开,这里面是个披甲的武士玉俑,不过三寸长,但做工很精美,纤毫毕现。
然后鹿临清把手背按到玉俑上,手指连掐了几个印诀,随后喝一声,
“去!”
于是,便见玉俑自行从盒中飞出,并迎风见长,爆发出璀璨的白光,随后竟化作一个五十丈高的玉俑巨人落到地上,那些巍峨宫殿,还不足巨人膝盖高。
程心瞻看着很惊奇,这般大的傀儡他还真没见过,想必对宝材的要求和对法力的损耗也是极为惊人的。
“咚!”
玉俑迈步,发出巨大的声响。
“临清身上的宝物当真是多,也当真都是极品,这般大的傀儡巨人,我还是头次见。”
程心瞻赞道,这玉俑,还有玉玲珑和列缺钩,确实每一样都是寻常难见的至宝。
鹿临清闻言便笑,
“这个是秦汉之时,秦国所炼的巨人道兵,像这样完整无缺传世的确实不多,也是我师尊早年从一处秘境得来的,给我护身了。嘿。我这道法不如云来,只能靠法宝来撑撑门面了,总不能是进来做个干瞪眼的。”
“临清谦虚了。”
程心瞻道。
“咚!咚!咚!”
两人停在殿群边缘,而玉俑则迈着巨大的步伐继续前进,一跨就是一二十丈,走起路风声呼啸,对于脚下的殿群,玉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踩了上去。
“嗡——”
果然,那座宫殿忽然爆发出璀璨的法光,撑起了一个倒扣碗状的灵罩,抵住了玉俑的巨脚。另外,一个宫殿禁制发动,整个殿群都有响应,有数个角楼,射出小臂粗的灵箭;有钟楼响起钟声,发出月牙状的音刃;有高塔闪耀灵光,喷出熊熊的火焰。
阵法禁制一一被点亮,交相辉映。
而这些禁制,全都打在了玉俑上,打在了玉俑的小腿上。
玉俑表面同样闪烁灵禁,而且都是秦时的古禁,这玉俑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玉,配合着法禁,那些打过来的灵箭音刃什么的,竟然完全伤不了它。
“临清好计谋,好宝贝!”
程心瞻此时自然不吝啬夸赞之词,当即便拍手称赞。以他的眼光来看,魔宫的这些禁制阵法也确实如灭尘子所说,实在算不得有多高妙。只不过这些禁制胜在多而密,魔头又是坐在中心以逸待劳,要是自己生闯进去,也是要耗费不少时间和法力的,更容易被魔头钻空子偷袭。
如今这样,以傀儡毁之,自然是最好。
鹿临清闻言也是得意一笑,然后又掐诀指向傀儡,喝令一声,
“走!”
于是玉俑身上涌现法光,脚下用力。
“嘭——”
宫殿轰然倒塌。
而巨人脚步不停,大步向前,往魔王所在的高楼走去,溶洞内殿倒楼塌之声不绝于耳。
“狂妄!”
一道厉喝声响起,随即,两人便见一颗发着土黄色毫光的金丹从魔王所在的高楼上飞了出来。那金丹闪烁着璀璨毫光,像是太阳一般叫人无法直视,浩瀚的法力在溶洞中涌动着。
两人见状也知道,魔头终于要动真格了。
果然,等到毫光收敛,两人便见在玉俑的身前,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法相。
这法相高有六十二丈,比玉俑还要高出小半截,观其形象,居然是个邪道的打扮。此相戴一顶红艳艳的戗金冠,穿一身黑淄淄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的云头履,手上还搭一把黄澄澄的长拂尘,仿佛是个道家丹士。
不过此相又生得一张抹了朱砂似的红脸,脸上长着两列八颗黑漆漆的圆眼,唇口翻张,獠牙外显,看着又是极为凶恶。
鹿临清目光一凝,虽然玄门不重金丹与法相,但是他也知道,六十二丈高的法相,在魔门里绝对是顶尖的了,怕是在道门中也是少有的,自己并未缔结法相,玉俑看着又弱了一筹,这仗怕是不好打。
程心瞻也是仔细打量着这尊法相,眼中有探究之色。
“云来,师门有载,此魔法相唤作「百眼魔君」,能吐毒雾,御毒虫,更身具百目,可放灭形金光,你千万小心,莫被金光照到了。”
鹿临清提醒着。
“我省得,我省得。”
程心瞻回着。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魔君法相也动了,只见法相挥动拂尘,直接抽在玉俑身上,登时就把玉俑打得倒退几步。
与此同时,安坐在楼中的魔王也坐不下去了。两人不上当,不踏足到殿群之中,而那玉俑皮糙肉厚,又只是个死物傀儡,自己当然不能把法力都浪费在玉俑身上,等杀了人,玉俑自然也就废了。
于是列星野飞身出楼,主动来战。
而且随着列星野动身,先前隐藏在殿群各处的数以十万计的毒虫也全部爬了出来,大些似象,小些似蚁,有的飞,有的爬,一时间漫空遍野,绿绿,如海如潮。
程心瞻与鹿临清也变了脸色,这般多的虫子,虽然粗略一扫看着没有高境的,但是数量太多,谁敢保证里面没有一个奇毒异种,若是沾上了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面对汹涌而来的虫潮,程心瞻率先出手,他高祭「赤瘿」葫芦于顶,金色的阳火瀑布顿时倾泻而下,汇成火海,落到那些飞扑而来的虫子身上。
阳火烧身,虫子的嘶嚎和噼里啪啦的烧焦声响成一片。
只是虫子太多,前仆后继,程心瞻也明白了,鹿临清拿玉俑消耗魔王的法力,魔王也是在拿虫子消耗自己的法火。
不过程心瞻不是孤军奋战,鹿临清紧随其后,只见他右手掐剑诀,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喝一声,
“列缺霹雳,剑碎虚空,斩!”
于是,便见他右手指尖迸发出一道璀璨的银色剑光,飞了出去,那剑光如游龙,在虚空中绞弄,漫天的虫子沾之即死。
而且剑光所过之处,虚空竟被割开了一道道的口子,毒虫若是撞上去了,便仿佛被利刃所斩,当场就一刀两断,散成残肢掉落下来。
程心瞻见状,目光一凝,这个招数,看着却是有些熟悉啊。
“临清,你这是什么法术?好生的厉害!”
他直接问道。
鹿临清略有得意,便道,
“云来好眼光,此术唤作「列缺无形剑光」,是门中秘术,我自入门后便精研此法。此法修至极致处,可剑碎虚空,步列缺而飞升。我飞剑「列缺钩」之名也是由此而来,以表仙志。”
“了不起!”
程心瞻称赞着,心中却是已经有了推论,难怪自己觉得熟悉,那血神教的「列缺血神光」定然是借鉴了此术了。
而鹿临清说自己精通此术,也确实不是自吹自擂,打出一道剑光后,竟然又连续再打出三道,共计四道列缺剑光在空中纵横,凝而不散,绞杀毒虫无数,让程心瞻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许多。
“好!好!都是英杰!难怪敢打上门来,只不过,本王杀的英杰,早已数不胜数!”
五毒天王气急反笑,紧接着,其元婴灵体骤然放光,一股独属于四境的威压弥散开来,随之,程心瞻便感觉眼前景致一变,不再是瑰丽壮阔的溶洞龙洞宫,取而代之的,是一处阴幽昏暗的穷崖绝谷。
山谷怪石嶙峋,剑戟森列,石上有一处没一处的覆着幽绿的蕨草,越高处草木越盛,藤叶遮蔽了天光,凡是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昏暗,模模糊糊。地下没有一块干土,到处都是烂泥与腐木,空中弥漫着恶臭的瘴气与阴湿的水雾,这像是一片从来没有被光照过的土地。
石缝中有蜈蚣,蕨草下有蚰蜒,藤叶上有蛇蟒,烂泥中有水蛭,腐木中有蕈蚊,甚至空中的水雾里都藏着蝇蚋,入眼到处都是毒虫。
各种嘈杂的虫鸣蛇嘶交织在一起,似乎是要往人脑仁里钻。
程心瞻是玩弄幻术和障眼法的大师,所以他一看就知道,眼前所见,介于虚实之间,似真似假,既不是蛊惑人心的幻术,也不是遮蔽眼睛的障眼法。
这是元婴道域。
而道域一现,这片虚空便被道域所占,漫空燃烧的阳火被黑暗迅速压缩,最后只能退回来护住程心瞻周身三丈,并还在被缓慢侵蚀。
而无往不利的四道游龙般的列缺剑光在虚空中游弋的速度骤然变慢,仿佛虚空在这一刻变成了泥潭。剑光被道域消磨着,在逐渐变小,而那些被列缺剑光割开的虚空口子却在瞬间愈合,化作了道域的一部分。鹿临清眼疾手快,也是迅速施法召回剑气,同样选择护在周身三尺,但也依旧在被道域磨损。
与此同时,两人都感觉到无法再从虚空中摄食灵气了,自己仿佛在被这片天地排斥。这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斗法中,自己体内的法力只会被消耗,而无法补足。
危难当头,程心瞻倒是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方才通过神通恢复了法力,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此消彼长,这两人被道域所厌胜,但那些与道域完美融合的虫子叫的更欢了,飞的更快了。而且这些虫子与道域中的虫子混在一块,叫人分不清哪些是真虫子,哪些是道域显化。
而百眼魔君法相则是化身为这片道域的主宰。他手往玉俑上一指,便有数不清的毒虫飞跃上去,便有数不清的藤蔓攀爬上去,瘴气将其缠绕,水雾将其腐蚀,玉俑身上的灵光在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程心瞻只是粗略一感知,便能发现在老魔的这个「无量阴虿道域」里,融入了不下四道熟悉的地煞,「紫火烂桃煞」、「秽土腐水煞」、「蛰龙阴涏煞」、「阴森剪绞煞」。至于有没有更多,程心瞻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仅凭这四道地煞,也足够让这道域展现出骇人的威力了,这才过了多久,那玉俑已经开裂了。
而这,还是灭尘子所说的,道域与道场不合的情况。很难想象,如果这是在无量山,有地形相和,有地气相持,又会是个什么情形。
当魔王开始不再计较金丹法力与元婴本源的消耗,这场中局势便是陡变,两人似乎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本章完)
晚更说明
晚更说明
书友们,今日更新会晚,凌晨左右。
诛魔还有两个章节的量,预计八千多字,为了让书友们看的尽兴,节奏不断,准备今夜全部写完,分上下章在零点前后一起发出来。
零点后的一章就当明天的更新了,明天不再新发章节,休息一天。
晚睡的朋友可以先看,早睡的书友可以明天一起看。
燃尽了,书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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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26章 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上)
第326章 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上)
“曌!”
幽暗的道域像是黑夜一般覆压而来,在昏沉的湿谷中,在嘈杂的虫声中,程心瞻念出了一个咒字。
于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金色阳火汇聚成一个火球,像是个太阳,大放光明,与黑暗争锋。还不止于此,「阳明云堂罡」显化为一道明亮的白云,「赪霞紫炁罡」显化为一道耀眼的红霞,「日御光雨罡」显化为一阵金色的光雨。
在一声咒字的喝令下,红霞伴着金阳,白云下着光雨。于是硬生生在幽暗的「无量阴虿道域」中撑起了一片十丈见方的小光明界。
黑暗倾压,小光明界毫不动摇;瘴气入侵,被光雨洗个干净;腐水涌入,被阳火灼成虚无;阴藤扎入,被霞光所驱逐;毒虫想要跳进来,却又被蜃云的威压所摄,不敢靠近。
鹿临清看着自己身处的这片小光明界,诧异的看着程心瞻,
“云来,你这好丰厚的身家呀!”
确实,三道天罡,无论放到哪,都可以说一声丰厚了。
而另一边,见到这一幕的五毒天王同样惊诧难当,修到四境的自己也不过只是掌握五道地煞而已,新得的「紫火烂桃煞」是自己脱困后绿袍老祖所赠,这才破了一手之数,眼前这小子何德何能,竟一出手就是三道阳罡?
但很快,魔王眼中的惊诧就化作了贪婪,只要杀了这个道士,天罡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百眼魔君法相大踏步前来,而鹿临清的玉俑眼看就要不行了,那瘴气是「紫火烂桃煞」所化,那水雾是「秽土腐水煞」所化,那虫蛇撕咬混着「蛰龙阴涏煞」的毒,藤蔓紧锁有「阴森剪绞煞」的力道,再加上道域本身之威,这玉俑虽然是一件难得的宝物,却也无力抵挡,轰然倒地,四碎开来。
鹿临清自然心疼损了这样一尊玉俑,但同时他对程心瞻撑起的小光明界也更为惊叹,因为这片阴暗道域中的小光明界也面临着这样的围剿,但却未曾动摇。
百眼魔君法相已经来到小光明界近前,这片小光明界与法相相比,只有法相的人头大。
“呼——”
法相甩动手中拂尘,抽打过来。
这片小光明界以程心瞻高渺的咒意与三道天罡法意而立,所以能对抗阴暗的道域法意,但是,这是道意法韵的比拼,如今魔王驱使法相以力来攻,这是小光明界不能承受的。
所以,程心瞻同时出手了。
“云锁千峰!”
「月魄」顿时分解为万千剑丝,化作一团凄风寒雨飞出了小光明界,飞入昏沉道域中,迎向了打来的拂尘,其所过之处,虚空中的水雾被凝成冰渣,然后掉落。
以「月魄」施展「太乙分光剑法」,在程心瞻手中威力要比周轻云大得多。
凄风寒雨裹缠上拂尘,立即把拂尘冰冻住,并且,寒冰还在往法相手上蔓延。
紧接着,程心瞻又祭出了「幽都」,飞剑化作一团耀眼的朱紫剑光,以离火剑轨在空中跳跃,斩向法相右臂,同时又与化作寒雨剑丝的「月魄」呼应,构成了「坎离合击剑术」。
两把飞剑都不是凡品,两门剑术更是超凡脱俗,所以虽然只有两把剑,但由此组成的剑阵却是声势浩大。
无奈,法相又收回了攻势,五毒天王也再次痛恨起将自己傍身法宝全部收走的峨眉。
无宝可用,老魔也只能有什么用什么,于是大袖一挥,打出一道飞砂。
这砂乌蒙蒙,阴沉沉,看着细小如沙砾,但是下落的速度却是极快,坠空时发出呼啸声,像是极重的样子,仿佛是一座座大山朝着小光明界压过来。
程心瞻和鹿临清一看就知道,这就是老魔最近炼制的「九约驱幽神砂」了。
玄门的情报工作和准备工作都做得极好,所以两人并不慌乱,同时祭出「都天流己煞」。
昏黄的烟尘轻飘飘腾起,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和那片从天而降的飞砂甫一接触,竟然是将那片神砂直接给消融了!
而且,这「九约驱幽神砂」完全是「都天流己煞」的补品,一碰到神砂,煞气便兴奋起来,并迅速蔓延,在极短时间内便将整片砂子全部包裹。当五毒天王察觉到不对,要收回法宝时,整片砂子已经一粒都不剩了!
程心瞻和鹿临清是乐滋滋收回真煞,灭尘子所赠的那一点点真煞如今足足翻了三倍。
而五毒天王先是一愣,随后是状若癫狂,这可是他挖地十年才炼成的法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五毒天王大叫着,凄厉的嚎叫声在道域里回荡,随即整个道域里的虫子都跟着鼓噪起来。此时,即便是这些虫子再怎么厌恶光明,但此刻在五毒天王驱动下,都纷纷往小光明界飞扑过去。
只是瞬间的功夫,小光明界就宛如一个纸皮灯笼,外面全部爬满了虫子,连光都透不出来。这些虫子在啃食着小光明界,虽然它们啃食光明的同时也被光明灼杀,但奈何虫子太多,前赴后继,所以光明界还是在一点点变小。与此同时,虫鸣声也无法再忽略,此刻的虫鸣不光光只是惹人心烦了,而是汇聚成一种贯耳魔音,仿佛是在噬咬元神。
“昂——”
这时,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吟声从小光明界中响起,又像是惊雷兆发,瞬间便压过了虫鸣声。同时,那些团团密布在小光明界上的虫子个个如遭雷殛,似乎是被龙吟喝破了胆,纷纷僵直,随后掉落,像是下了一场虫雨。
命藏「天枢」穴神通,「龙吟」。
毒虫掉落,小光明界重新出现在阴沉道域中,其耀眼的光芒让五毒天王感到厌恶。他不知道这声龙吟是程心瞻的命藏神通,但是他能看得到,此时在小光明界中,又多了一道雷云,云中有雷龙飞旋。
列星野不知道那道雷云具体叫什么,但是他能感应的出来,那又是一道天罡!阳罡,第四道阳罡!
雷龙徜徉在光明之中,散发着如海如岳的龙威,道域中的虫子无论再怎么驱使,也不肯上前一步了。
五毒天王忽然明白了,他看着程心瞻道,
“本王之前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是玄门请来的?我俩无仇无怨,我愿指法相道域立誓,只你现在离去,我必有厚报,比峨眉只多不少!”
“放你的狗屁!”
只听得鹿临清冲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大骂一声,然后又对程心瞻轻声细语道,
“云来,看护一下我的肉身,我去撕烂他的狗嘴。”
程心瞻闻言转头去看,便见鹿临清祭剑于顶,快速掐了几个诀,口中念道,
“灵冥太虚,炁转周天;意冲紫府,元神御剑!”
咒语声落,只见一道紫光从他的天灵处跃出,直接没入「列缺钩」中。随即,飞剑光芒大放,化作一道贯天白虹,射出了小光明界,直接冲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去了。
五毒天王的话,程心瞻自然不理会,见鹿临清找上魔头元婴,他便专注于魔头的金丹法相。「月魄」、「幽都」两口飞剑组成合击之阵,虽然能牵制住法相,但是却难以完成灭杀,所以此刻,他手在胸前掐一个印诀,两指捏住了一张符箓。
太上天都箓。
心府内景神出窍,没入符中。
程心瞻把符一抛,符箓飞出了小光明界,来到了道域之中。紧接着,符箓大放光明,发百丈毫光,在这一瞬间把整片道域都照的透亮。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把交战中的五毒天王和鹿临清的目光引过来,于是两人便见到符光闪耀,化作了一个巨人法相。
法相衣着甚是华丽,头顶金珠桃叶冠,身着一件朱丹色大红袍服,袍服上绘着彩云拱星的图案,祥云叆叇,星成昴宿。法相面容颇为清瘦,面白无须,火眼金瞳,弯钩鼻子。
而让鹿临清惊诧、让列星野惊恐的是,这尊法相高有九十九丈,比百眼魔君高出一大截出来,此刻正低着头,用那对摄人的火眼金瞳俯视着百眼魔君。
“上清派?!”
“昴日星官?!”
两道惊喝分别从鹿临清和列星野嘴里喊出来。
前者惊讶,原来云来自号散人,实际上却是东道上清派的门徒!
后者惊恐,他的内景神法相怎么会是昴日星官!莫非今日真是天要亡我?!
不理会两人的惊叫,星官已经动手,右手呈爪,直接就往百眼魔君头顶落去。魔君法相骇然,即便是魔君法相占据道域之利,但此刻,看着高大的昴宿,魔君法相已然惊惧到了极点,哪里还有还手的心思,转身便跑。
星官手钩按了个空,见魔君逃跑也不去追,而是昂首啼鸣,
“喔—喔—喔——”
鸡鸣三声,魔君法相好似骨头都被抽空,脚下一软,直接跌倒趴了下去。
星君这才不紧不慢走来。
星君每走上一步,整个道域便摇上一摇,魔君法相便吓得颤上一颤。
法相惊恐,扭头张嘴一吐,吐出一道黑烟来,这是由多道地煞合炼而成的毒烟。
星君脚步不停,来到法相跟前,见状也是张嘴一吐,吐出了一道金阳火虹落下,瞬间便将毒烟灼尽。而且火焰落到法相身上,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星官抬脚来踩。
“啊哈哈哈——”
法相张狂大笑,忽然翻过身来,扯开着火的衣袍,露出上身。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法相的上身胸腹处,竟然长满了眼睛!
“魔头有诈,云来小心!”
远处的鹿临清高声提醒着,即便云来是东道,可他依旧认这个朋友!
“天宫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自来投!”
五毒天王则是狞笑一声,随即,那法相胸腹处的上百只眼睛齐齐睁开,每只眼睛中都射出一道金光,打向了近在咫尺的昴日星官。
这正是五毒天王的金丹神通,「百眼灭形金光」,他不信这样近的距离,那般大的法相还能躲得开!
“呵呵呵。”
道域中,响起了程心瞻的笑声,
“我道是什么「百眼魔君」,没听过的名堂,原来是一条百眼金睛蜈蚣。”
昴日星官更没想着躲,见状只不过是蔑然一笑,随即左眼中便忽然闪过一道金芒,飞出了一根金灿灿的绣针。
当然,绣针只是相比于庞然的昴宿法相而言,实际上,在在场几人的眼中,那飞出来的分明是一把泛着赤金光芒的巨型飞剑!
而当看清了那把飞剑的样式,鹿临清心头便是一震,失声道,
“桃都?!”
蜀山七修剑之首,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蜀山丢失在外的名剑,他又怎么可能没印象。
桃都,昴宿,咒术,雷法。
鹿临清看向程心瞻,神色难明,原来,他还不是上清派道士那么简单。也是,像他这样的人,就不可能是散人出身,到西康前一直籍籍无名更是令人奇怪了,如果是那一位的话,那他身上的卓然道法与渊博学识就都不奇怪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他又想起了程心瞻所说的那句话,“道友之说在于大道所求,不在于跟脚门第。”,这人是在那时候就想到了身份暴露的这一天吗?
在下一刻,他便看见「桃都」分化为百道金色剑气,融入了魔君法相身上射出的百道灭形金光中,并顺着灭形金光的轨迹刺入了那百只魔眼中。
“噗噗噗噗——”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百道剑气扎入魔君法相的胸腹上,并没入其中,在法相体内纵横游走,剑气喷发,连法相的七窍都在往外冒着金色的剑光。
“咔咔咔——”
紧接着,道域中出现了清脆的碎裂声,鹿临清便见那具「百眼魔君」法相就像是刚出窑的瓷器被淋了一盆冷水,裂缝爬满全身,然后爆裂开来。
“轰——”
法相轰然炸开,四分五裂,在这片道域中下了一场光雨。
这些光雨都是法力所化的灵气,马上就要融入到天地之间。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法相崩解,直接让远处的魔王元婴摇摇欲坠,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本章完)
第327章 几声凄厉,几声抽泣(下)(5K字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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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法相崩解,直接让远处的魔王元婴摇摇欲坠,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而鹿临清的注意力也马上被魔王引过去,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又重归清晰,别的往后再说,此时此刻,诛魔最重要。
他御剑飞光,乘机又给元婴来了一剑。
魔王痛叫一声,随即也是反应过来,强行压下不适。他看着漫天的光雨,一个动念,元婴道域里的草木便开始疯长,虫子漫天乱飞,都去接那些光雨。
这可都是精纯的灵气!
而程心瞻自然也不会放任这些灵气被道域所摄,更不会放过魔王身受重创的这个机会。
“喔—喔—喔——”
昴宿再度昂首啼鸣。
而随着昴宿的啼叫,一股浩荡沛然的光明法意在这阴沉潮湿的虫谷道域中荡漾开来,在此法意的影响下,「阳明云堂罡」、「赪霞紫炁罡」、「日御光雨罡」,乃至阳火与桃都,全部都大放光明。
与此同时,小光明界骤然变大,并迅速扩张,瞬间便占据了溶洞一半的地界,与魔王的元婴道域分庭抗礼,共争法力。
而且随着光明照彻,现在隐藏在道域中,偷偷向魔王元婴靠近的那颗金丹也被照显出来。
“金丝曜缕!”
程心瞻掐一个剑诀,于是,刚刚打烂百眼虫魔法相的「桃都」便由百道金光进一步分散作万千剑丝,从四面八方去追逐那颗金丹。
而那金丹被光明显照,无法再匿影藏形,便滴溜溜当空一转,径直往魔头元婴处飞去。
而魔头元婴也抓紧飞过去接应。
这魔头元婴的动作虽快,但是毕竟才受了法相崩溃的重伤,而鹿临清以元神御剑,也是极为迅捷,只见他御剑没入虚空,再出现时已经拦在了元婴的前路上。飞剑在元婴前画了一个横着【一】字,将虚空割开了一道长长的缺口,缺口里往外喷薄着剑光,像是一道大江拦在了元婴前面。
程心瞻驾驭剑光去追金丹,同时嘴上嘲讽着,
“什么「百眼魔君」,就是一只不伦不类的怪物罢了。百眼金睛鬼一族,分黄腹鬼、紫背鬼和红头鬼三支,但位列仙班的只有前两支各一位,一个是瘟癀大帝座下弟子,位列瘟部天君,一个是三坛海会大神座下战将,位列山岳正神。
“我看你是想缔结瘟部黄天君法相,可是偏偏道行太差,修毒而不知毒,无法领会瘟毒真意,于是只得了黄天君的衣表,空想出一身道袍来,等凝练真形的时候,法韵理解不足,又跑偏成了红头鬼的样子,所以整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法相!所以这一打,轻易也就破了!”
程心瞻的话说的极快,吐字连珠,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往五毒天王心口插。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闭嘴!啊!你闭嘴!”
五毒天王闻言顿时怒不可竭,面目狰狞,竟然对鹿临清的攻击不管不顾,要来打程心瞻。
鹿临清看了一眼程心瞻,心想这位还不但擅长斗法,攻心倒是也有一套。不过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御剑上前,剑中飞出数道列缺神光,全部打在了魔王的元婴灵体上。
此时的纯阳剑光也打到了魔头金丹上,金丹被打的在空中乱颤,发出哀鸣。
一时气急攻心再度受伤的五毒天王吃痛后又清醒了过来,面上恢复了冷静,但是眼中的疯狂之意却更浓了。
随即,便见那颗金丹忽然调换了方向,又直直朝着众人头顶方向往上飞。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程心瞻和鹿临清都愣住了,两人想过魔王要么绕着弯的收回金丹,要么玉石俱焚让金丹往两人身上撞然后自爆,但是都没想过金丹会往上飞逃。
溶洞上方没有路,只有密密麻麻的石钟,老魔这是要做什么?把金丹藏起来?
“轰——”
一声淹没一切的巨响,整个龙洞都在动摇。
金丹还是自爆了,在溶洞顶上。
巨大的冲击从众人头顶上荡下来。
五毒天王第一时间收起了道域,往下方飞逃。
程心瞻第一时间将早已准备的「赑甲玄铁盾」祭于头顶,护住了自己和鹿临清的肉身。
狮子第一时间变小,躲到宝盾之下。
鹿临清第一时间割开虚空,同样往下飞,他还在惦记着五毒天王的元婴,继续追击,生怕魔王趁机逃了躲起来。
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然后是程心瞻那外祭的高大的内景神法相首当其冲,被巨大的冲击打中,然后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太上天都箓」中。
「桃都」、「幽都」、「月魄」,三口飞剑全部从无形剑气之态被打回原型,当空掉落。
再然后是程心瞻撑起的光明法界,在四境金丹自爆的威力下,什么红霞金阳,什么白云光雨,统统被打散,退回成丝丝缕缕的罡气。
随后,冲击才打到程心瞻祭出的「赑甲玄铁盾」上。宝盾无愧于它的名头,在这样的威力下竟然没有破裂,硬生生抗住了。但当冲击过去,法盾上的宝光也黯淡下来,自行缩小至龟壳大小,当空掉落。
冲击很快到达溶洞之地,此刻鹿临清还在纠缠着五毒天王的元婴,一剑一婴在虚空中穿梭追逐,于是此刻双双被震出虚空,然后被掀飞,再狠狠砸到地上。
最后是那些溶洞里的虫子,此刻全部被震为齑粉。
洞中唯有巨声反复回荡。
程心瞻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他虽有宝盾护住了肉身,但是打在内景神上、天都箓上、光明界上以及三口飞剑上的力道却是反馈到了他的肉身上,以至于摇摇欲坠。
安然无恙的狮子见状又马上变大,飞到了程心瞻的身下,将其稳稳驮住,而鹿临清的肉身没了小光明界的维持,也掉落下来,被狮子顺道以尾巴卷住,它才不会背除了程心瞻以外的人呢。
有些混沌的程心瞻用力摇摇头,缓过来后翻手变出一个药壶,从中倒出三粒「强心活血丹」,一口气咽了下去,这才稍稍抚平体内翻涌的气血。
随即,他招招手,把散落在外的飞剑、符箓、罡气、宝盾全部收回。
然后,他再往下看。
溶洞中烟尘四起,他只好动用法眼去看,这一看,便是惊怒交加。
鹿临清肉身倒是安全无虞,但是他的那面宝盾却是放在了肉身上,所以此刻是元神躲在飞剑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他的「列缺钩」不俗,此刻看着也没断没裂,但这到底是飞剑,不是护身法宝,所以剑中的元神被震了出来。
而五毒天王的元婴看着也受了伤,灵体都变得稀薄了,但是却不影响他行动自如。此刻,他手里掐着鹿临清元神的脖子,正在以煞火进行焚烧!
鹿临清的元神也当真是不一般,应当是修炼有秘术,此刻闪耀着玉色的光辉,竭力抵挡着煞火,护佑着他的真灵。但是玉辉在飞速的消耗,而煞火光芒大炽,烧的鹿临清元神面目扭曲,痛叫不已。
“淹!”
程心瞻怒喝一声,咒意化作暴雨,倾泻而下。
但是,落在五毒天王的元婴上,便是「秽土腐水煞」水,落在鹿临清的元神上,便是「雨泽沛霖罡」水。
鹿临清元神上的煞火被迅速浇灭,但五毒天王的元婴却是被腐水灼的痛叫。
无奈,五毒天王只好恨恨舍了鹿临清的元神,纵身往上飞。方才要不是这小子的纠缠,自己一时间往反方向飞遁,只要遁入虚空的时机合适,是完全可以以轻伤躲过的,就是因为这畜生紧跟不舍,才导致自己受了重伤,岂能不恨?而且更恨大派弟子如此讨厌,攻伐手段无数,连死也这般难死!
程心瞻看着五毒天王元婴飞逃,想去追击,又担忧鹿临清元神受损需要救治,于是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我无碍,诛魔头!”
鹿临清的元神大叫着,并再度御剑来追,只是飞剑摇晃的厉害,像是喝醉了一样,刚起来就又往下跌落。
“你好好疗伤,剩下的我来!”
程心瞻喊了一句,于是驾狮去追魔王,并让狮子把鹿临清肉身往「列缺钩」掉落的方向扔过去,一同扔下去的,还有他从虚界里拿出来的一瓶丹药。
此时,上面还在簌簌掉着烟尘,而五毒天王趁着程心瞻刚才犹豫的那一会功夫,已经超过了他,飞入了那片烟尘里。
程心瞻紧随其后,并施展法眼去看。
这一看,他便是瞳孔骤缩。
那里被炸出了一个洞!
不是说龙洞的内壁是决计不会被四境的力量打开的吗?
这算怎么回事?
而五毒天王此刻见到了那个洞口,则是癫狂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六百年道行付诸东流,我就知道能炸开!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以为我在龙洞里被困了数百年,只找到了一个薄弱之处吗?!”
五毒天王大笑着,但心中同样也是大恨,自脱困以来,自己便想着要留一个不为人知的后路,要是再给自己十年时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化开这个薄弱之地,何苦今日要用金丹来开道?
时也,命也!
也罢,只要元婴尚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机!
“焚!”
此时,五毒天王已经抵近洞口,都能看到外面的天光了,他听见了那个道士又在念咒。不过,他不打算管了,逃离此地才是最要紧。他心念一动,其元婴灵体附上了一层幽光。这看着只是一层薄薄的幽光,但实则是元婴道域的最小显化,只离体一寸,又被称作「胎衣」,能够最大程度上的庇佑元婴。
五毒天王有信心,即便是那阳火令人厌恶,但施法者终究比自己低上一个大境界,短时间是不可能点着自己的胎衣的,更别说烧穿了。
下一刻,五毒天王冲出了地洞,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他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盛放,便化作了无穷的惊恐。
他引以为傲的胎衣在瞬间就被点燃了。
“啊——”
五毒天王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哀嚎。
————
而在地面上,在这道缺口的南方远处,灭尘子与沐龙杖正在斗法。沐龙杖是闻讯赶来的,灭尘子在龙洞上方守株待兔,见沐龙杖来援便将其拦截。
但是两人都没有用上全力,灭尘子要留力对付可能脱困逃出来的五毒天王,而沐龙杖则是想要接应可能脱困逃出来的五毒天王。而如果五毒天王无法逃遁,死在了龙洞里,那两人就更没必要在今天,在这个地方打生打死了。
这时,在龙洞的中央区域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震动,尘土飞扬,将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两人随后对视一眼,又同时化作流光往那缺口处飞,并且又同时再度交手,干扰着对方不让其靠近。
随即,还在飞纵的路上,两人便看到了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从那个炸开的缺口处冒了出来。
沐龙杖脸上一喜,灭尘子则是面色阴沉。
不过,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才探出头,两人又见那地穴下面飞出了一道白色的火焰,攀在了列星野的元婴上。
火焰熊熊燃烧着,元婴身上的胎衣在迅速变薄。
紧接着,一头雄壮的雪狮驮着一个道人飞了出来,去追逐那道元婴。
“兄长!”
沐龙杖大叫一声。
五毒天王听到了,他惊恐的看着沐龙杖,尖叫道,
“贤弟救命!”
于是沐龙杖速度再度攀升,并摇身一变,直接化作了一条青色的木龙,要来接五毒天王。
这次,轮到灭尘子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祭出飞剑「断玉钩」,去斩木龙,同时对着程心瞻高声道,
“道友只管诛魔!”
而程心瞻也确实没有去管灭尘子和沐龙杖的较量,他现在担心的是五毒天王真的不顾一切,在元婴被点燃前把最后一板斧也用掉。四境的金丹自爆便有那般大的威力,要是元婴自爆真是不敢细想了。
必须趁此魔下决定之前杀掉!
狮子知道这是最后关头了,自然是拼了十分的力,跑动的脚掌把虚空都踏出了一圈圈涟漪。
但是还不够,还是差了距离,前面的五毒天王才是真正拼了命的飞遁。
程心瞻面似冰霜,目如火炬,五毒天王已经被三昧真火吓破了胆,此时此刻,是诛魔的最好机会,不可能再让他逃脱了。
事已至此,已经在鹿临清面前暴露了身份,那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程心瞻把手一扬,同时祭出了「桃都」与「月魄」。
这两口飞剑,七修剑中的阳主与阴主,一个化作金鸡,一个化作玉兔,飞旋着,缠绕着,追逐着。当剑光一晃,那金鸡又变成了骄阳,那玉兔又变成了明月。
鸡飞兔走,日月轮转,阴阳生光。
两口飞剑此刻合璧,仿佛日升月落,化作一道阴阳玄光,产生了极速,划破了虚空。
这是程心瞻根据阴阳之道与飞剑之道自创的飞剑合击之术,就叫「日月煎寿」。他是给「桃都」、「幽都」合击准备的,但是他方才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借了「月魄」,那便以「月魄」来充当阴剑吧,毕竟这次可能就是两剑唯一的合击机会了。
而且谁也没有料到,七修剑中的阳主与阴主竟然从出炉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过合击对敌,以后应该也不可能会有。而两把灵性十足的飞剑仿佛也是知道似的,都是全力以赴,珍惜着这唯一的机会。
于是,呈现出来的就是这道阴阳剑光比程心瞻预料的还要快。
远处的灭尘子和沐龙杖都是睁大了眼,这样的法术,即便是四境也不敢硬接呀!
“贼道安敢!可知我南派的威名!”
沐龙杖目眦欲裂,大叫着。
程心瞻不理。
而只顾逃命的五毒天王甚至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等感知到一股恐怖的气机在靠近。
下一瞬,没有任何声响,五毒天王的元婴灵体被阴阳剑光透胸而出,留下了一个大洞。
三味真火迅速沿着剑洞烧入元婴灵体,并点着了五毒天王藏在元婴灵体内的元神,五毒天王的凄厉叫声戛然而止。
沐龙杖见状,扭身便走,只留下了一句狠话在这片山谷中飘荡着,
“贼道,南派定与你不死不休!”
此时,阴阳双剑自行飞回到程心瞻的身边,灭尘子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并落到了阳剑上。
程心瞻也看向灭尘子,并把「月魄」和「赑甲玄铁盾」抛了过去,
“玄在,这两件法宝烦请您帮我转交给周道友。临清无碍,在洞中修养。我诛魔心愿已了,这便要离开了。”
闻言,灭尘子把目光从桃都身上挪开,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坦然相对。
随即灭尘子点了点头,并抬手行了一礼,
“道友请便,多谢道友为西南除此大魔。日后有缘再见。”
程心瞻回了一礼,
“有缘再见。”
道士拍了拍狮子,狮子便踏空而飞,往东方而去。
灭尘子目送狮子离开,并听见那狮子上的道士笑着吟了一首词,似乎是对沐龙杖离去前那句话的回应。
曰:
“锦绣寰宇,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入群山,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
本卷完。
(本章完)
第328章 东风解冻,春光正好
第328章 东风解冻,春光正好
狮子踏空而飞,四脚轻迈,一路摇头摆尾,显得极为高兴。
程心瞻坐在狮子背上,右腿屈膝盘放着,左腿自然伸展落下,看着也是轻松而自在。
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以及凭借了多方助力,但到底是亲手了结了一个四境魔头,这种感觉总是不一样的。而且,杀了一个为非作歹的魔头,盘活了一个传承多年的无量山,这更是功德匪浅。
他吐纳调息了一会,因为受魔道自爆金丹影响而产生的气血翻涌以及法力过度消耗后而产生的脱力感逐渐好转。
他看着狮子摇头摆尾的样子,便不由笑道,
“什么叫你这般高兴?”
狮子便回,
“老爷总是说仙山好,冯道长也说仙山好,白龙炤璃都说仙山好,如今我也要回仙山了,如何叫仆不高兴?我要去看炤璃说的神女峰,要去看夔山君,去看云上的东天道,去看三龙出海,还去看莲福地。”
程心瞻闻言便笑,听狮子这么一说,自己好像也很想了。但是很奇怪,自己在山中都待几十年了,去年还抽空回了一趟山里,所隔时间也不久,但是山里的景色自己好像就是永远也看不腻。
狮子高兴,急着想去仙山,所以遁速不慢,一路飞过滇文和苗疆,很快就来到巴东,也就是巴蜀与湘西交界一带。
去岁寒冬,蜀中大疫已解,冯济虎一路治病救人,炼药采药,从西到东横穿巴蜀。随后便在巴东结庐,等春季到来炮制新药,如今还留在这里。
程心瞻按照冯济虎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山谷。
此时深山背阴处积雪还厚着,但是向阳山坡处已经在萌生新芽,雪白与嫩绿对比分明,煞是好看。
这时,狮子落地,踏雪无痕,程心瞻看着狮子,便发觉狮子上的毛色与地上春芽冬雪之景颇为相似,分外和谐,便暗自赞叹这狮子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
程心瞻忽然想起来,这狮子跟着自己在西康,都是被狮子、狮君的叫着,一直以来也没个正式的名字,当即便道,
“你既要跟我回山,那是该给你取个名字了,登记入籍的时候也是要用的。”
山上修者,漫漫道途,除了收弟子,自然也还会收些仆僮、灵宠、坐骑等等,这都是极正常的,三清山对待门人收仆一事也是极为放任自由的。
不过凡事也都有规矩,在这方面,三清山的规矩是如果收弟子,那一带回山就要记名。如果只是收仆,而且境界比较低,那就不用记名,山中也不会去管。
比如一开始程心瞻收猫儿狗儿包括白庸良时就都不用记名。但是不记名的话,这些仆僮是不能修行山中正法的,山中有些地方也不能随便出入。所以后来程心瞻为了这些仆僮的道途,给猫儿送去了丹霞山,狗儿挂在了明治山,白庸良挂在了万寿园,都是记了名的。而一旦记了名,那如果山中有事,征调这些仆僮,那这些仆僮也是要听命的。
另外还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如果这些仆僮在山中慢慢修到了第三境,或是一带回山就是第三境,那就肯定是要记名的。因为一旦到了第三境,光是在宗门里日常修行,对山中灵气的摄食以及自身法韵对山中阴阳五行的流转就都不能忽视了,山中大阵在维持灵气供给与流转的时候都是要考虑这些问题的。而且一个宗门,对门派里的金丹数量,也肯定是要有数的,一旦发生什么大事,金丹永远是中坚战力,这些仆僮也要服从征调。
所以像狮子归山,肯定就要记名在册。
而且除此之外,狮子还有一个问题,当初程心瞻才收服此精的时候,为了给它修补道伤,专门回宗去神女峰借了《金瓯无缺补天术》给这山君。也就是程心瞻贵为万法经师,面子大,由他作保,神女峰才愿意借。所以就算是狮子没入三境,但有了修行门中秘术这份因果在,也早已就是三清山的人了,至于往后是挂名在明治山还是在神女峰还要两说呢。
狮子听了,两眼一亮,
“请老爷赐名。”
其实狮子给自己取过一个名字,只是他从来不说,也就无人知晓。此刻狮子决定先听听程心瞻取得名字如何,好听便用,不好听便说自己已经有名字了。
程心瞻想了想了,便道,
“你既然是狮子神形,那便以「师」为姓吧,名的话,便叫「宝琭」。在我道门中,「宝」字有「道」之意,「得宝」即为「得道」。而「琭」为珍玉,合你山君出身,解字分拆来看的话,「王」表玉质与尊贵之意,「录」取绿彩与录用之说。
“另外,这姓名连起来看的话,我道门有道、经、师三宝之论,其中师宝意为道法传承有序,正合今日你入我山门。而师宝琭三字,亦有望你「师法宝箓」之盼,不知你意下如何?”
“师宝琭,师宝琭。”
狮子念叨了两遍,便喜笑颜开,连道,
“这个好,这个好,那我以后便叫师宝琭了!”
程心瞻见狮子还算满意,便也笑了笑,然后翻身下来,往深谷里走。
不一会,他便见到前方有一座草庐,庐里有炊烟漫出,带着药香。
“道兄!”
程心瞻喊着。
随即,一个撸起袖子的年轻道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带出大片的药烟。
“咳咳,心瞻来了啊。”
冯济虎摆着手,驱着烟,从草庐里走了出来。
程心瞻走近,见状则问,
“道兄这是怎么回事,起火了还是药干了?”
冯济虎摇头,解释道,
“非也非也,只是这个时节冬雪化冻,又有春雨连绵,湿气太重,加上天暖了虫子也冬眠醒来,四下跑,我怕败坏了药性,便特意烧草生烟,驱一驱我这药庐里的虫子和湿气。”
“原来如此。”
程心瞻点点头,随即看着药烟,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冲着冯济虎笑道,
“道兄,我送你一个好东西,保管你以后制药不必再为湿气与虫子所扰。”
冯济虎闻言便是一笑,他知道程心瞻身上宝物多,便回道,
“什么东西?先说好了,太贵重了我不要,对你有大用处的我也不要,别的我倒是敢都收。”
程心瞻大笑,然后从豹囊里掏出一个冬瓜大的卵来,递给冯济虎,
“道兄且放心,这东西你尽管收下。”
冯济虎看着大卵,他敏锐的发现这东西一拿出来,周边窸窸窣窣的虫鸣一下子就消失了,而且还弥漫着一股热意。而且他能感觉得到,这卵里有一股旺盛的生机。
“这是个活物?”
冯济虎问道。
程心瞻点头。
“是个什么妖种?”
“你先接着,我都有狮子了,这个肯定是用不上了。”
程心瞻把手往前递了递。
冯济虎看着把头颅高高昂起的狮子,笑了笑,便伸手把卵接了过来。
程心瞻则解释道,
“这是一条红头蜈蚣的卵,五行属火,能喷火吐烟,而且此妖身怀龙血,有龙威。你把此虫养在身边,驱虫祛湿定是一把好手。”
冯济虎闻言诧异,
“有龙血?你从哪里弄来的?”
“五毒天王,他有个龙蜈坐骑,这是那条龙蜈之子。”
冯济虎皱起了眉头,这一句话牵扯到的东西好像有点多,也有些远了,
“你怎么弄来的,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跟我好好说说。”
程心瞻笑笑,便三言两语把杀五毒天王的事给说了。
程心瞻说的简略轻松,语气更是淡然平平,但冯济虎听着却是感到震耳欲聋,心中亦是翻起滔天巨浪,他看着程心瞻,眼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位挚友,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吗?
程心瞻看着冯济虎的表情,便笑笑,
“道兄这么看我做什么,都说了,主要是抓住了五毒天王才脱困这个空当,另外还有玄门的助力呢。”
冯济虎闻言也是一笑,这话骗骗没修行过的人也就罢了,自己也是三境了,难道还不明白三境和四境的差距吗?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三境,在四境道域里,怕是连抬手动脚都困难,更别说杀人了。
算了,心瞻做成什么事自己都不该惊讶的,自己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今天所闻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又让自己中招了。
冯济虎收了蜈卵,又问,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程心瞻便答,
“准备回山了,休息一段时间。”
冯济虎点点头,然后他看向程心瞻身后的狮子,便问,
“你这次回山要把狮君带回去?”
程心瞻点头,狮子昂首。
冯济虎见之则好奇道,
“你想好了?狮君如今在西康和玄门里可是有些名头了,你在东方更是不必说,你这回去,人家瞧见万法经师骑着坎离山的狮君,那你观玄观主的身份可就不保了。”
程心瞻闻言便笑道,
“已经不保了,我当着玄门门人的面,用了「桃都」,他们肯定是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而且西康除魔十年,我也该回山了,短时间不会再来了,等到下次再来时,便光明正大来,观玄观主这个身份,也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程心瞻又看着狮子,
“我也不可能一直把狮子藏起来过日子,再者说了,还有顾伯父呢,只要顾伯父行走人间,我的身份自然告破,如今除掉了五毒天王,也是个契机,时候到了。”
闻言,冯济虎点点头,这话也在理,他笑道,
“不知道玄门的那些人,当知晓西康坎离山观玄观主就是豫章三清山万法经师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精彩脸色。”
程心瞻苦笑摇头,实话说来,自己在西康这么些年,也是交了一些谈得来的玄门朋友的,只是立场有别,等往后再见之日,就不知是何境遇、是何态度了。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程心瞻不欲多想,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
“道兄要跟我一起回山吗?我的身份暴露,道兄自然也会被怀疑。”
冯济虎闻言摇摇头,
“我在巴东结庐还怕什么,迈腿就到湘西了。这是块好地方,草药种类繁多,而且这边当地土医的治病之理也很有意思,我还要这在待一段时间,你先回吧。”
程心瞻点点头,他也就是过来提个醒并道个别而已。
在这世间,每个人的修行之路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彩纷呈,能够同行一段时间就已经十分难得了,不可能永远并肩。
即便是师徒与道侣,也都无法朝夕相处。而像程心瞻这样的人,收养的灵宠、尸傀以及坐骑,都不会强留在身边,而是放任他们去追寻自己的大道。
而大道求索,向来是独行。
————
辞别了冯济虎,程心瞻乘狮而飞,才高过山头,便遇上了一道东风。东风解冻,吹落了山头上的雪,化开了山涧里的冰,呼唤着野盛开,催促着燕子归来。
此时春光正好,所谓:
胜日寻乡渺云汀,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于是,头一次来到东方的狮子很快便沉溺于秀丽的山水,不自觉就慢下了脚步,东张西望着,与风同行。
程心瞻更不着急,归家的路总是越走越近的,他直接后仰躺倒在狮子背上,左手做枕,右手拿出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闲适极了。
狮子乘着东风,看着春光,很快便到了豫章。
等过了鄱阳湖,不多久,狮子便见前方有一仙山宝地,云蒸霞蔚,仙光熠熠。狮子精神一振,知道是心心念念的三清山终于要到了,于是狮子张嘴叫了一声,算是与东风道别,便开始下落。
三清山的山门是极好认的,万顷云海中有片青绿盈盈的草坡,草坡后面便是两山夹成的巨大山门,狮子便从山门飞入。
等穿过重重白云,狮子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仙山:
嵯峨矗汉,峻拔凌霄。丹崖怪石削成,紫府琼阶凿就。岭上杜鹃红灼灼,涧边瑶草碧沉沉。白鹤唳时香雾绕,青鸾翔处彩云生。
正是:万劫不移清净地,千年长秀胜蓬瀛。
初闯仙境,狮子屏住呼吸,慢下脚步,左顾右盼,生怕惊扰到了仙人。
(本章完)
第329章 护坛元帅,狮子拜师
第329章 护坛元帅,狮子拜师
这狮子,一路上都在说着回宗后要到处看、到处玩,可等真来了,又怯了胆。
不过程心瞻知道狮子最好面皮,所以也不催促,指明回明治山的方向后便任由狮子慢悠悠的走着。
“呜!”
还没走几步,狮子喉咙里忽然叫了一声,脚下一软,险些带着程心瞻跌下去,掉落了两三尺才缓过来扑腾着四脚重新稳住身形。
程心瞻抬头一看,原来是到夔山君跟前了。
他拍了拍狮子,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着要见见夔山君么,这便是了,他老人家已经入定一个多甲子没动弹了,不妨走近些看看。”
狮子抬头望着这座巨蟒似的孤峰,咽了咽口水,同为山君,他是最能感受到那股子天倾柱倒般的威压。另外,这便是仙宗么?一进山门便能看见一位四境山君就这么明晃晃矗立在这入定?
“见过了,见过了,不必再近了。”
狮子低低回了一句,便悄悄挪脚,准备离远一些绕过去。
“簌簌——”
便在这时,忽有一阵细微声响,程心瞻神色一动,抬头去看,随即脸色大变。
夔山君一个多甲子未曾动弹,身上早已落满灰尘,结成一层厚厚的土壳,上面还有藤蔓野草生发,但此时,山君眼皮处的土壳突然裂开,化作尘砾簌簌而下。
山君要醒来了?
狮子自然也见到了这动静,当即僵硬在原地,四脚微微颤抖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莫不是我方才失声叫喊冲撞了前辈?
“哗啦啦——”
土层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大,黑黄色的碎土沙砾像浑浊的断崖江水那样往下流淌,掀起一阵烟尘,把夔山君的身躯全部遮掩。
“咔咔咔——”
紧接着,是一阵关节活动的爆响声,像是打雷一样,声音又大又急促。
程心瞻知道,这位入定了七八十年的山君是真的要醒来了。他又看看狮子,就是不知道是巧合被自己遇上了,还真是狮子的原因。
狮子一脸无辜,眼中还透着一股慌张。
这样大的动静,旁边的人也都看到了,纷纷围过来,一凑近,便看见了程心瞻,尽皆露出惊喜的神色,纷纷行礼,
“经师回山了。”
“见过经师。”
“程师。”
“……”
程心瞻从狮子背上下来,笑着回礼,与熟人打着招呼。而这时,又有几道遁光由远及近,应该是察觉到了山君动静,专门过来迎候的。
“是你把祖师叫醒的?”
率先到的是离这最近的神女峰副掌教,苏笃宜,她站到程心瞻身侧。
这位副教主驻颜有术,二三十岁的模样,是四副一正五位掌教里看着最年轻的。不过好像坤道都比较在意这一点,莲福地八脉中,坤道山主也都比乾道山主看着年轻多了。
“苏教主。”
程心瞻行了一礼,然后道,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方归山,路过山君这里,山君便有动静了。”
苏笃宜打量着程心瞻,惊道,
“我看你身上道意充沛,精血澎湃,你这是已经缔结了法相,在养仙芽了?”
程心瞻闻言也有些惊讶,虽然自己归山后便放松下来,不再刻意以玄机无漏符遮掩自己气息和境界,但是自己毕竟是修风法的,又有很多遮掩天机的罡煞在身,一般人还是难以看穿自己的实力,却是没想到这位苏教主眼光这般高绝,竟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近况。
他点了点头。
此刻山君醒来,围观的人可是很多,两人对话又没避着,许多人都听见了,一时哗然。
苏笃宜先是诧异的看着程心瞻,然后又展颜一笑,
“你很好,掌教的眼光和决断也很不错。”
程心瞻便笑着应,
“全凭师门栽培。”
苏笃宜也笑着点头,然后才关注到程心瞻身侧的狮子,这一望,面上便浮现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这是那狮子山君?”
程心瞻点点头,前些年自己上神女峰借法,这事苏教主是知道的。
“那难怪了,兴许祖师是见到有山君晚辈进山,这才醒来的。”
苏笃宜说。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
“你那修复本源的法门,便是找苏教主借来的。”
狮子心中一颤,又是一个四境!他老老实实把头一低,瓮声瓮气道,
“多谢苏教主授法之恩。”
苏笃宜笑着点头,眸光闪动,刚要说些什么,这时另外几道流光也都到了,落在两人身边。
“心瞻回来了。”
“心瞻。”
“好经师,也该回山讲讲经了。”
“是极,是极。”
程心瞻一瞧,掌教,通玄师祖,傅师,赵山主,如今山里修为顶尖的几位都来了,于是一一见礼。
狮子已经快要把头埋进肚子下面了,仙山里的四境五境,就这般常见?而且,自家老爷好像和他们都很熟络?
“心瞻这是带了一位山君回来了?难怪元帅终于肯动弹了。”
纪和合好奇看着狮子。
于是时通玄、傅守真、赵无极的眼睛通通亮了起来。
苏笃宜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顿时没了好脸色,并狠狠剜了纪和合一眼。
“心瞻真是好运道,回山总是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这狮子有三境了,也该登名入籍了,既然是心瞻带回来的,就记在明治山吧。”
时通玄笑呵呵说。
傅守真脸色当即一变,连道,
“时教主,怎么说你也是当过纯阳殿副教主的,正管我们枢机山呢,怎么现在做了玉京峰副教主,就又惦记着明治山去了,我看此事还要议一议。”
赵无极跟着点头,笑着看向程心瞻,
“心瞻升境是快,快到超出我们的预料,但如今还也没到四境嘛,按明治山规矩,还收不得徒弟。而我们九天应元府的弟子空缺还多,我看可以先挂在枢机山名下。”
傅守真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苏笃宜轻哼一声,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枢机山凑热闹了,我就直说了,这山君已经修了我们神女峰的法门,入不了明治山,那也肯定是要来我们神女峰的!”
“挨!这话不对。”
傅守真闻言吹胡子瞪眼,正要好好与这位副教主分说分说,但这时,夔山君身边的烟尘已经逐渐散去,且传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吵什么。”
于是众人纷纷肃立,口道,
“恭贺元帅出关。”
这是纪和合和时通玄的声音。
“恭贺府主出关。”
这是傅守真与赵无极的声音。
“恭贺祖师出关。”
这是苏笃宜的声音。
人人面容恭敬,但叫法却各不相同。
这是由于这位山君的独特经历,这位山君存世已经一千六百多年了,是「灵」字辈的人物,比掌教还要高出五辈去,也就是说此君修道的时候,掌教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出生呢。
此君灵智初生后,毫无争议被收入神女峰门下,因为神女峰的开山山主便是山君得道,因此法门齐全,最适合教导山君。此君为夔蟒真形,当年神女峰的长辈便为他取姓为「魁」,按谱系传承轮到「灵」字辈,神女峰的长辈对此君寄以厚望,便再取一个「官」字。
于是夔山君名「灵官」,在道门里,这是一个很大、很特殊的名字,一般人的命格是压不住的,也不敢轻易取。
但是,魁灵官担起了这个名字,在修行上快而深,一骑绝尘,也是惊艳了数代人。不过等修行到三境之后,山君的速度便慢下来,这是因为山君的寿元极为悠久,渡劫渡灾的间隔都十分的长。
三境后,山君的修行便从快而深,转向了深而广,其雷道天赋逐渐展露出来,于是又被当时的掌教特批去九天应元府当值学法,一应待遇形同雷府真传,就如今天的程心瞻一样。
于是魁灵官便在雷府修行,其悠久的寿元与极长的渡劫间隔也让此君可以费更多的时间在雷府庶务上。此君将雷府三司各署全部轮值一遍,而且提议并主持了将当时的七署扩展到了今日的十一署。历经三司十一署庶务后,此君顺理成章入主神霄玉清殿,成为九天应元府府主,身挑两山法脉。
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府主后,此君主动让位给年轻人,自己又去了五雷院担任院主,教习雷法。
不久后,此君跻身四境,当即便被提为元阴殿副教主,掌宗门大事。
又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副教主,此君再度退位让贤,转而担任山门的「护坛元帅」,地位与副教主等同,直至今日。
“恭贺元帅出关。”
程心瞻跟着掌教和祖师一般叫,与此同时,围着看热闹的同门们也都行礼道贺。
此时烟尘散去,程心瞻和众多同门这才第一次看到夔山君的真容。
孤峰仍在,像极了巨蟒,但真真切切是座石山的样子,紫色的鳞片消失了。而在孤峰蟒首的顶上,则是多出了一个盘坐的魁梧汉子。
汉子腰背挺拔,虎背蜂腰,头顶一个紫玉冠,身披一件紫银袍,宽额粗眉,虬须豹眼,端的是威风摄人。
“散去,散去,围着做什么!”
魁灵官喊了一声,打雷也似的洪亮。
于是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了。
魁灵官也站了起来,来到纪和合跟前,行了一礼,
“掌教。”
纪和合笑了笑,便道,
“元帅这次入定的时间可有些久了。”
魁灵官点点头,
“是,不过收获也不小,火灾过了。”
“是嘛!”
魁灵官说的轻描淡写,但纪和合听着却是高兴极了,连道,
“那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另外几人听着也都是极为惊喜,跟着道贺。
在内丹道的修行中,如果把元婴境细分的话,可以分作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即「结婴」,又分四个步骤,即「仙芽」、「命胚」、「成胎」、「元婴」,不过「仙芽」和「命胚」都是在三境时就开始做准备,真正意义上的四境是从「成胎」开始的。
四境的第二个阶段即「三灾」,「三灾」指风灾、火灾、雷灾,更确切的表述是「赑风灾」、「阴火灾」和「天雷灾」,但是也有人效仿金丹九洗的说法,简单称为一灾、二灾、三灾。
孕育婴儿、抵御三灾,两个阶段圆满后便可以寻求合道之机了,现在魁灵官已经度过了二灾,那就说明离五境不远了,大家又怎能不开心。
程心瞻更是佩服这位山君的定力,金丹九劫是天雷劈落,声势浩大,元婴三灾则是从内里生发,无声无息,但是凶险更甚九劫,一个不慎便是化为飞灰。寻常四境历灾,看的比渡劫要慎重的多,修静庐、闭死关,容不得半点打搅,此君竟然选择在人来人往的山门后头入定,这才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
“元帅,我来为你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当代的万法经师,姓程,道名心瞻,是素空的弟子,如今是宗门年轻一代里的顶梁柱、领头羊,另外还兼着句曲山和散原山的讲经长老。心瞻今年才五十六岁吧,已经金丹二洗,缔结法相了。”
纪和合介绍说。
“哦?”
魁灵官看了过来。
在三清山中,「护坛元帅」和「万法经师」并列,一个是护法首席,一个是讲经首席,都非常设之职,只当有人大功于宗,且确实能力服众,才会授予。
三清山开派六千年,上千岁的「护坛元帅」绝对罕见,但五十多岁的「万法经师」肯定是绝无仅有的。
“见过元帅。”
程心瞻行礼。
魁灵官回了一礼,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会程心瞻,随即便笑道,
“掌教的眼光一直不错的。”
“哈哈哈——”
纪和合大笑。
魁灵官又看向狮子,对着一众人道,
“你们都别抢了,我确实是看到狮子才醒来的,要是经师没意见的话,看能否把这狮子交由我来教,字辈随我取在神女峰,但依旧是明治山的人。”
元帅张口,于是众人都不说话了。
程心瞻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和炤璃一样的路子,而且有元帅亲自教,这是天大的机缘,他自然没意见,便赶紧招呼狮子,
“还不见礼?”
狮子此时有些晕乎乎的,腿还是抖得厉害,紧张依旧紧张,但更多的是从内心涌现出来的狂喜,他前两脚一弯,扑通朝魁灵官一跪,叩首道,
“弟子拜见师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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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拜了师,一路上都晕晕乎乎、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连仙山景致也没好好看,被程心瞻领着,落到了明治山无忧洞前。
“老爷回来了!”
白庸良正蹲在药田里,手拿一柄小玉锄在松土,见程心瞻回来了,当即激动的嚎了一嗓子。
“哗啦——”
白庸良话音刚落,水晶潭潭面翻涌,飞出来一个绿衣少女。
“师兄!”
心舒落到程心瞻身边,眨巴着眼,欢欣雀跃。
程心瞻便笑问,
“这个时辰,你怎么在水晶宫里,没跟师尊学法么?”
心舒闻言喜道,
“师尊出山了!”
程心瞻本来想的是回来了还是要去跟师尊打声招呼,听闻心舒此话那便知道不必去了,他看着心舒高兴的那样,便笑道,
“师尊走了,但师兄可是回来了,别想着天天在水晶宫里睡大觉。”
顾心舒闻言却笑得更开心了,
“那师兄这次回山会待很久吗?”
程心瞻点点头,
“会待一段时间。”
心舒双眸顿时眯成月牙状。
“白龙和炤璃呢?”
程心瞻左右望望,没看到两个童儿,便张嘴问。
白庸良答道,
“老爷却是忘了,这个时辰,炤璃还在丹霞山学法呢,而且炤璃有道名了,唤作‘为懿’。”
程心瞻闻言一笑,拍了拍脑门,
“是了,她都拜师了,‘为懿’,「懿,专久而美也。」,三妹活泼,但又太跳脱,‘为懿’就刚好,嗯,是个好名字。那白龙呢?”
白庸良便道,
“就在一月前,他出山了,说是也要学着老爷,出去闯荡了。”
白庸良笑了笑,又道,
“老爷另外两名弟子已经入了二境,修行上很快,杀魔也屡立战功,如今在盟里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现在盟里有个紫薇二十八将的说法,老爷的两名弟子都位列其中。我看,白龙是有些坐不住了。”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看来自己当甩手掌柜这么些年,成夷成晏把两个便宜徒弟还教的很好。白龙有心历练和扬名那是好事,修行路上有个你追我赶的劲头也不错。
随即,他又给心舒和庸良介绍了一下狮子,
“这是我在外收的坐骑,姓师,名宝琭,往后也是明治山的人了。”
白庸良一早就注意到这头狮子了,只觉其实力深不可测,如山仰止。而坐骑之说白庸良更不放在心上,明治山本来就不讲什么尊卑,自己一介草木精怪得道都能当上三清山的供奉,炤璃是摊上买的猫,白龙是别人送的狗,但如今一个是丹霞山记名弟子,一个是明治山记名护法,便可知老爷的心胸了。
他行了一礼,嘴道,
“道友有礼,进了明治山,便是自家人。”
而心舒看向狮子,惊讶于山君毛发的蓬松以及毛色的明艳,忍不住伸手去摸。
程心瞻又对狮子说,
“这是我师妹,姓顾,道名心舒。这位是山里的供奉,如今管着明治山的一应琐事,姓白,名庸良。”
狮子看着少女,心道又是一条龙裔,而且龙血还很纯厚,姓顾,那是螭龙顾逸的后人?老爷就是为此专门跑的一趟锁妖塔?看在是老爷师妹的份上,狮子决定就让她摸摸,并给了个笑脸。
狮子又看向白庸良,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木精,而且乙木之气浓郁,跟脚看着还过得去,就是境界有些太低了。不过听上去像是山中的管事,难不成还是个官?于是狮子也好声好气回了一句,
“道友有礼。”
“对了庸良,这些天你先带着狮子在山里四处逛逛,给他介绍介绍,也给他讲讲山里的规矩。等他熟悉了以后我会送他去神女峰学法,往后就和三妹一样,也是早出晚归了。”
程心瞻说。
白庸良连点头,心道果然,肯定不是一个坐骑这么简单。
程心瞻让狮子自便,狮子便在无忧洞北侧找了个积雪未化的阴凉地趴了下去。初入仙山,又骤为人徒,狮子心里也有些乱,要好好缓一缓。
转过头,程心瞻又问起了心舒的修行,说话还不到一刻钟,少女眨眨碧眸,眼珠一转,便道,
“哎呀师兄,我跟济萱姐姐说好了今天要去采晚霞,你看太阳都要到西山了,我得先走了。师兄才回山,想必也乏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不等程心瞻回答,少女便提着衣摆踩着风,像是蝴蝶一样飞走了。
程心瞻闻言笑着,笑着看少女飞走,道,
“庸良,你看到了吗,师妹变了。”
白庸良也笑着,
“这都是老爷您的功劳。”
程心瞻摇摇头,
“不,是她原本就该这样。”
————
程心瞻回到无忧洞,阔别此地十数年的葛缕地衣、阴阳蒲团、沉香案几还有石鹤油灯被他一一摆回原位。
他坐在熟悉的位置,抬头一望,便见门口的那株柿树,在过冬历经风雪后,上面还吊着几颗未曾坠落的干柿,在夕阳下红的像是一团团的火焰。
他看着那些赤红的火焰,感受着鹤灯的照拂,一股浓浓的暖意与深深的倦意油然而生,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随后以手撑额,想闭目休息一会,但才闭眼,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次日。
白虎山,通察司。
司主卢静铭在公廨坐衙。
“笃笃笃。”
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
“进。”
卢静铭放下了手中案卷,看向来人。
“司主。”
来人行礼,其人面相看着还算年轻,是通察司西南二署的署主。卢静铭见他一脸振奋之色,便笑道,
“济琢来了,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司主,是天大的好消息!”
闫济琢的声音都有些颤。
卢静铭笑了笑,招呼他坐下,示意其慢慢说。毕竟这里是通察司,探查的都是外面的消息,就算是有好消息也不是家里的。至于外面能有什么消息称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卢静铭也不报太大希望。闫济琢是负责西蜀那一块的消息探查,难不成是峨眉掌门飞升渡劫没过,死了?
不过卢静铭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闫济琢坐下来,依旧难掩兴奋,他道,
“司主,最新的消息,那位西康坎离山的云来散人,杀了颛顼龙洞的五毒天王!就在昨天!”
“什么?!”
卢静铭大吃一惊。
云来散人是西康这些年声名鹊起的人物,卢静铭自然是知晓此人名号的,而且此人自称是庆州人士,在西康也从未掩饰过自己修行的是东方道家法门,这也使得通察司对其格外关注。
此人去年,在玄门锁妖塔内连斩八个魔头,境界一个比一个高,表现出冠绝三境的战力,已经让通察司大为震惊了。通察司当即就派人去了一趟庆州宜城,想查一查此人的出身来历,看能不能找到其旧识,给托个话。当然,最好是能请到三清山作客卿,如果不行的话,去浩然盟做个供奉也成。最差最差,也得好好劝劝别被玄门的言巧语骗去了。
只是去年跑了几趟庆州都是无果,仿佛此人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入四境了?”
卢静铭惊道。
闫济琢摇摇头,
“没听说,应该是以三境之身杀的五毒天王。”
“什么?!”
卢静铭又是一叫,这比破四境更要让人难以置信。
“消息属实吗?”
他问。
“属实,这位杀五毒天王的时候,峨眉的大长老灭尘子和哀牢山教主沐龙杖都在当场,消息从邛海剑阁传出来,如今玄门内以及康滇两境都已经传开了。”
卢静铭霍然站了起来,在公廨中来回踱步,然后道,
“查,再查,再去一趟庆州,一定要找到此人的来历,在庆州的几个隐宗都问一下。另外,再派一人直接去西康坎离山,找上门去说,一定要劝回来!”
卢静铭皱着眉头,这是一个堪比四境的战力,在当今局势下,发挥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闫济琢坐着没动,脸色挂着难明的笑。
卢静铭一看,再想起这人一进来就说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于是他立马想到了什么,连问,
“你已经查明了此人的身份来历?”
闫济琢眼中闪着光,
“正是来禀告司主,需要司主核验。”
卢静铭当即便道,
“你说,是哪一家的人,我亲自上门打听,要是我说话不管用,上面还有山主、教主呢。”
闫济琢看着卢静铭,便道,
“司主可知,昨日下午,程经师回山了。”
卢静铭闻言一愣,这事他倒不知,昨天一天自己没出过公廨,晚上也是在公廨打坐,直到今天都是,不过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他问道,
“不知道,怎么了,难不成你的消息还是从经师那得来的?”
闫济琢摇了摇头,道,
“昨天经师回来的时候我也没遇上,但是,今天早上当我从西蜀那里得知云来散人诛杀五毒天王的消息后,我便赶过来向司主汇报此事。途中,我遇见了一位好友,他当时刚好撞见了经师回来,还跟经师打了招呼,他告诉我,经师这次回来收了一头坐骑,是一个白毛绿鬃的魁梧大狮子……”
卢静铭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盯着闫济琢看。
闫济琢缓缓点头,
“五毒天王是昨天午时左右被杀的,杀了五毒天王后云来散人便乘狮离开了滇北,昨天下午经师回山。”
卢静铭听着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气憋了很久,脸都涨红了,然后才缓过来,并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后问闫济琢,
“济琢,我记得经师比你还晚入门?也比你小得多吧?”
闫济琢无奈一笑,
“您拿我跟经师比做什么。”
“也是。”
卢静铭嘿嘿一笑,然后大踏步出了公廨,大声道,
“我去找山主!”
————
平顶山,三清宫。
龚为坚知道此事后没有直接去明治山找程心瞻,而是带着卢静铭找上了纪和合。
“掌教,西康坎离山的云来散人就是经师,这事您知道吗?”
龚为坚问道,他想的要更多一些,如果经师是宗里故意派过去的,还有任务未了,那这个事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不定还要对那几个见着狮子的人下封口令才行。
纪和合看着突然造访的两人,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当顾逸被放了出来,那他自然就知道了。
龚为坚和卢静铭对视一眼,暗道一声果然,掌教是知道的。
龚为坚看着纪和合,又道,
“那掌教,您知道昨天经师归山前,亲手杀了五毒天王吗?”
“什么?!”
纪和合一下子瞪大了眼。
龚为坚和卢静铭再度对视一眼,原来掌教还不知道。
“仔细说说!”
纪和合连道。
龚为坚看向卢静铭,卢静铭则道,
“掌教容禀,通察司里负责监察西南的是一位名叫闫济琢的弟子,此刻就在山外候着,我喊他进来?”
“快请,快请。”
……
纪和合听完了闫济琢打听来的关于那一战的细节,尤其是最后以飞剑和法火收了五毒天王的命,他的嘴角便止不住的扬起来。
而对于通察司的诉求,他也听明白了,便道,
“你们等着,我喊心瞻来一趟。”
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程心瞻便被喊了过来。
“是我杀的。”
当着四个人的面,程心瞻承认了这个事。
于是四个人的脸色都精彩了起来。
“那经师现在还需要隐瞒「云来散人」这个身份吗?”
卢静铭连问。
程心瞻摇了摇头。
卢静铭脸上一喜,
“掌教,经师,那我可就宣扬出去了!”
“宣扬?”
程心瞻诧异的看着卢静铭,便道,
“那也没有必要吧?”
卢静铭便笑着解释,
“经师,您不好名,但是我们三清山以及浩然盟却都需要名望。如今正当魔劫,无论是山中还是盟中,死伤的弟子都不在少数,而大劫当前,人手才是最宝贵的,所以山中盟中都要招新人。
“招人自然招的就是散修,这件事不是只有我们浩然在做,正一、全真、玄天三盟都在做,甚至还有魔道。我记得在很早之前您还提过,现在庆州人尤其是黄山地界,散修往玄门跑的很多,我们如果想遏制这件事,当然只能自己先吸收了。
“经师应该知道,之前,我们东方各家各派收徒都有祖师规矩传下,基本都是要从小招进来,从食气开始教。散修的话,除非真是罕见的天资,与山中某一法统非常契合,且心性上佳,不然都是不怎么要的。
“而峨眉有个内门和外门的区别,青城有个前山和后山的说法,所以玄门中其他门派依葫芦画瓢,以外门或是前山的名义来招揽散修,虽说有良莠不齐之劣,但在这乱世中确实实力发展的很快,也容易把别地的散修引过去。
“现在,我们这边各家收徒的祖宗规矩还是不好改弦易辙,但是我们有了一个浩然盟,招揽来的散修完全可以先安排到盟中。我们需要提供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丹药,灵材,一些无关紧要的法术与法宝,但是却可以让散修为我们做事,并且避免了让他们投去别家甚至是魔道,此涨彼消之下,这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且,我们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些散修的本事和心性,如果都是上选,便可以进一步引渡到门中成为客卿或是录为记名弟子。
“而招揽散修,或者说是与其他势力争夺这些散修,一个是靠待遇,另一个就是靠名气了。”
卢静铭看着程心瞻,便道,
“像经师你,化作散修在西康创出偌大威名,这名气就记在了玄门的头上,吸引了不少散修,尤其是庆州宜城的散修过去。
“现在,经师您回来了,我只要宣扬出去,那您在西康闯出来的名头,剑斩魔僧、春蒐扫塔以及诛杀五毒天王这些,自然就落到我们浩然盟和三清山头上了。而且我们大可以说,经师为了隐藏身份,很多手段还没用出来呢,当然,这也是事实。当这些名气和经师您原本的名气迭加到一起,这就有的说道了。”
卢静铭笑呵呵的说。
程心瞻不曾想还有这么多的门道,不过既然是对山里和对盟里有益,那自己就没有推脱的道理,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白虎山的三个见状大喜,又问了程心瞻在西康一些具体的事,便乐呵呵的朝纪和合与程心瞻告辞了。
见事情说清楚了,程心瞻也起身向掌教告辞。
不过纪和合此时却摆出了一副伤感寂寥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感叹,
“走吧,走吧,心瞻现在是长大了,当了经师之后更是不一样。之前外出游历回来了还总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现在是没有喽。要不是为坚找上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还诛杀了五毒天王。”
程心瞻听得这话,哭笑不得,便又坐了下去,连道,
“那不知掌教现在可有空,弟子正有许多事要请掌教指点。”
他这话倒不是完全在应付,还真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比如仙芽的养育,道域的凝结,三灾的讲究,还比如,日后针对无量山是个什么策略,放任还是引导,等等,只是之前他打算再找时间,但没想到是掌教先等不及了。
“有空的,有空的。”
纪和合顿时转忧为喜,连连点头。
(本章完)
第331章 夏日炎炎,避暑黄海
第331章 夏日炎炎,避暑黄海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开欲燃。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
明四百六十六年,夏。
三清山,明治山。
竹荫幽幽,蝉声嘈嘈。
今年夏天尤其的热,这才入伏,已经是酷热难当,尤其是一场小雨过后,非但没有消解暑意,反而是让天上的太阳更加明晃晃了,叫人只得低眉,不敢抬头。
水晶潭边上,狮子趴伏在地,头悬在水面上,张着大嘴巴喘着气,时不时吐一下舌头伸到水里,舔一口水。
心舒蹲在狮子旁边,手在潭里招着水,往狮子身上撒,试图让狮子更舒服一些。水珠抛撒到空中时,被强烈的阳光一照,便出现了彩虹。
白庸良撑着一个巨大的芭蕉叶,站在少女背后,给少女遮阳。
程心瞻摇着麈尾从无忧洞里走出来,这东西一开始是他去西康时拿来遮掩身份充当清谈散人的,只不过此物把玩起来轻巧,又能去尘取凉,颇为顺手,加上十来年养成了习惯,所以即便现在离开了西康,但他依旧扇不离手,反倒是冷落了混元如意。
他来到狮子身边,看狮子喘得厉害,无奈摇头。
这雪狮子生在西康,长在西康,那里多的是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山,狮子也从来没有体验过酷暑的滋味,没想到这来了豫章,反应竟然这般大。
自己是早春时离开的西康,那时候西边还是寒风料峭,回了豫章也可称一声凉爽,那时候的狮子是何等的闲适,却不曾想等到暑意一起,便是热的不行,别说修炼了,就是睡觉都睡不着。
按理来说,都是金丹山君了,早就应该不畏寒暑了,所以程心瞻觉得这狮子是得了心病。眼瞅着太阳盛,充耳是嘈杂的蝉鸣,地也是热的,水也是热的,它这心里便也跟着热起来,暑意就挡不住了。
程心瞻摇着麈尾,想了想,便道,
“师妹,再过几日我们便去一趟黄海吧。”
心舒闻言看过来,当即便笑开了,高兴道,
“好呀!”
“狮子和庸良都去,去海底避避暑。我给任师请个假,把三妹也叫上。对了师妹,你问问济萱去不去,济虎道兄半个月前已经到黄海了。”
程心瞻说。
狮子现在已经正式拜魁元帅为师,正是「宝」字辈弟子。魁元帅也是个偷懒的,见狮子名宝琭,觉得不错,于是把道名和俗名取做一样了。而且狮子在神女峰只待了三天,元帅传授了一堆法门,便让狮子下山了,只说下次见面会校检狮子的修行,但是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元帅却是再也没叫过狮子过去。
既然如此,那便一家子都出去避暑去。
“好嘞!”
心舒高兴极了。
“多谢老爷恩典!”
白庸良有些激动,自家山头和黄海的关系自己当然知道,去黄海避暑又怎么可能不去龙宫,想不到,自己一介草木精怪出身,也能去龙宫一游了!
狮子听闻,精神一震,似乎连暑意都消减了不少,马上就站了起来。去海底龙宫玩,这确实不是一般人的机缘。狮子心急,连问,
“老爷,怎么还要过几天,何不今日去?”
程心瞻便道,
“青伯刚渡完劫,正在回山的路上。他是火尸,不好带海底去,就让他留在山里,这几日先领着他熟悉熟悉。”
狮子点点头,心里想着幸好就等几天,不然如果要跟那个火尸待一整个夏天,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没等多久,两道火色遁光就落入了明治山,一个是魁梧昂藏的武青伯,另一个自然就是程心瞻的火莲分身。
分身光华一闪,化作了一道火莲,莲蓬上坐着一道元神,回到了程心瞻的肉身。
武青伯则是单膝抱拳下跪,
“恩主。”
程心瞻上前将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臂膀,道了一声,
“不错!很不错!”
自家的化身全程目睹着武青伯渡劫,此尸修行稳扎稳打,根基极牢,可谓是无惊无险渡过了六洗丹劫。
更重要的是,这次劫雷使得青伯拼凑而来的六手十二眼彻底与其肉身融合为一体,成就了多手多眼法身,消弭了古佛邪法造尸留下来的隐患。而且金丹变尸丹,活出第二世,法相也破而后立,重新缔结了旱魃法相,这是天大的机缘。
也正是因为法身圆满和法相重塑,导致武青伯这次渡劫的动静特别大。但是又好在这段时间滇北的玄门和魔门因争夺颛顼龙洞在大打出手,再加上滇南无量山大乱,吸引了视线,导致藤充大规模的火山喷发也没人来看一眼,使得武青伯得以安心渡劫。
“全凭恩主栽培。”
武青伯又要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次渡劫恩主安排的有多周全,渡劫之地,渡劫之器,渡劫护法,乃至吸引视线,样样都考虑到了,如果这还不能安稳渡过,那就是自己该死了。
程心瞻拉着不让跪,并道,
“你我一体,不需说这些,往后,三清山明治山便是你的家了,你的谱牒我都已经录好了。”
明治山修行活死人道,「鬼」在明治山的地位和「妖」、「精」、「怪」都不一样,明治山弟子的尸侍可以直接记名在明治山,修行明治山的法术,充当护法之职。此时温素空不在家,程心瞻就可以直接做主给武青伯录名了。
武青伯闻言感觉心头一热,大声应是。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狮子不必介绍,已经熟识,给介绍了心舒和庸良。上次自己在东海渡劫被邀去龙宫时,武青伯曾经来山里报过一次信,不过那时候他就在山门处递了一句话,宗里马上就出人了,连山门都没进去,这还是第一次进山。
“见过仙姑,见过供奉。”
武青伯朝心舒和庸良施礼。
心舒听此人叫自己仙姑,顿时捂着嘴咯咯笑,然后意识到不妥,又赶紧还了一礼。
白庸良感觉此人境界比狮君还高,心想着老爷带回山的就没一个简单的,也赶紧回了一礼,
“见过护法。”
程心瞻继续道,
“庸良,那还是劳烦你,这几天带着青伯熟悉宗里的情况和规矩,把该领的东西领了。青伯,我们明治山地广人稀,开辟洞府很方便,找个无主之地自便就是。”
白庸良和武青伯齐称是。
————
三天后。
一条五丈长的雅致云舫停在了明治山外,就在无忧洞的南崖渡口处。一个妙龄女子站在船尾,向山中招手。
“济萱姐姐来了!”
心舒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见云舫到了,便赶紧招呼大家上船。
三妹也早已准备好,拉着心舒就往船上走,狮子紧随其后,白庸良也小步跟上。
“那山里就交由你看家了。”
程心瞻笑着与武青伯道别。
武青伯也笑着,
“恩主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于是程心瞻挥挥手,也上了船。
————
云舫升空,在云端缓行,速度不快,出了三清山后并没有走直路往东北去,而是沿着金沙溪南下,汇入了信江。
离黄海龙族造访三清山不足两年了,龙族的上山路线基本已经由两家敲定了好了,程心瞻准备刚好趁这次机会走一趟看看。
沿着信江西行,再北上,便来到了鄱阳湖的南岸,又是一次故地重游。程心瞻俯瞰湖畔,还看到了自己初次下山时曾停留过的那片桂林。
程心瞻记得,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救下了江南景,还撞见了一个外号瘦道人的小魔头。
在烟波浩渺的鄱阳湖上一路北上,程心瞻又看见了金相宗。
这金相宗虽然不大,宗主不过三境修为,但是跟脚稳固,源流清晰,也是鄱阳湖上有名的宗门。
金相宗的上教是太乙金光教,当初太乙金光教的一位江姓弟子认为自己无缘修至四境,决定下山开创世家,并为门派建立下宗,于是在太乙金光教的扶持下来到了鄱阳湖。
鄱阳湖在五湖中属金,适宜太乙金光教法门的修行。鄱阳湖是豫章境内最大的湖泊,自鄱阳湖龙王父子遁世后,此湖便成了无主之地。但也正是因为鄱阳湖地位特殊,所以豫章诸大宗也都不允许有人将其独占,于是便有众多小宗小派来此开创基业,各家大宗也默许了,并且也都有在这里扶持自己的下宗。
太乙金光教是豫章的一个大派,开山教主是四境修为,其后世教主也有过四境,但是不曾接续,时有断代,比如当代教主就不是四境。只不过这家也有跟脚源流,其开山教主是灵宝派阁皂山的弟子,当初此人入四境后决定外出开辟道场,在赣州金精山开派,奉阁皂山为祖庭。所以背靠着仙宗,即便是现在四境无法接续,也依旧保有大派名头,无人敢觊觎。
程心瞻与金相宗有过一场渊源,但今日有一船的人,就不下去叙旧了。
鄱阳湖极大,为五湖之最,冠绝陆水,云舫在湖上飞着,看不见边际。
“这就是黄海吗?”
狮子道。
众人闻言都笑了。
狮子见状,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嗷了一嗓子,跑一边去了。
“狮宝!”
心舒叫了一声,追过去安慰。
狮子一听心舒竟然在众人当面这样叫,羞臊难当,直接从船上跳了出去。
于是众人笑的更大声了。
一路嬉笑声中,众人来到了鄱阳湖的北岸,由此汇入了长江。随后就是顺长江一路东下,直达金陵,并在镇江转道运河,一路北上。
在这里,程心瞻看见了很多修士,多是万法派和净明派修士,还有黄海的水族。
运河开辟的时间很早了,历朝历代都有扩建与修缮,但是若遭逢罕见雨季,洪涝也会发生。所以趁着这次黄海龙族拜山,三清山便牵头了净明派和黄海水族,要重新梳理运河,永绝水患。
黄海自然没意见,水脉越深越广越通畅,龙妃上岸就越稳妥。净明派更是举双手赞成,「治水」两个字,是写进净明派教义和教规里去的。而运河沿岸的世宗大派,也是群起响应,既然有人牵头出力,那就没理由不干,怎么说这也是一桩大功德。
不敢打搅这些人梳理运河,云舫飞了更高、更快了些。一路疾驰北上,便到了淮河,继而沿着淮河转向朝东,在这里就看到了更多的黄海水族在巡游,应该是在给龙妃上岸打前站。
到了淮河入海口,已经有人在等着迎候了。
“倪殿帅,怎敢劳您大驾。”
等候的人正是黄海龙宫的殿前都指挥使,倪文钰。程心瞻下了船,上前行了一礼。
倪文钰还了一礼,笑道,
“最近我本来就一直在龙宫和淮河之间来回跑,这会正要回宫复命,听说经师要来,便等了等,刚好顺路。”
倪文钰看着程心瞻,眸光闪烁,万法经师以金丹之境诛杀五毒天王的事已经在神州大地上传开了,而自家最近与陆上交往频频,也是有了耳闻,真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这时,画舫也靠近了,心舒站在船头,甜甜叫了一声倪叔。
倪文钰笑着行礼,
“见过郡君。”
随后又看向船上其他人,笑道,
“欢迎各位三清山的贵客来黄海游玩,请。”
黄海这边已经备好了车架,由一个巨大的砗磲雕成,容纳一二十人都不成问题,被三只五彩的蝠鱼拉着。于是众人从云舫上下来,蒲济萱收了宝船,一齐落到车架上,然后入了水。
这里面,除了程心瞻和顾心舒,别的都是第一次入海,都新奇的望着。狮子更是如此,他是最不好动的陆上山君,连大湖都没见过,更别提大海了,方才由淮河入海,见到一望无涯的汪洋,他是刻意忍着,不肯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此刻,见其他人都在惊叹着,他便也忍不住了,长大了嘴巴,四处去望。
另外,来接老爷入海的,竟然是一位四境,这也是让狮子震惊非常。但再一想,老爷是见不得自己怕热,才起意来的黄海避暑,这不由让狮子心生骄傲,高高挺起了胸膛,顿时也感觉到这黄海底下是要凉快许多。
“殿帅,我怎么感觉这次海下比上次来的时候要热闹许多?”
程心瞻问道,他记得上次来黄海的时候,是在龙宫附近才看到大片的集市,但这次,入海不久便看到了,而且往来的海族和人族也更多了。
“这还是要托经师的福呢。”
倪文钰笑着说。
“哦?”
程心瞻有些好奇,怎么还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倪文钰解释道,
“引子正是经师救出国舅这件事,救出国舅后,还珠楼在我黄海上停泊,随后我国又与仙山筹划签订盟约一事,最近又在梳理淮河与运河,与海外的接触一下子多了起来,来造访我黄海的人也就多了。
“主人觉得这是个契机,便下令大兴海市,广建商楼。经师你现在看见的只是海底的,海面上还有许多浮水海市和浮空海市呢!”
程心瞻听着,看着,连连叹服,心道这些掌门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自家能想到借着龙族上岸而清理运河,黄海这边也能想到借着与岸上频繁交互而大兴海市,自己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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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文钰将一行人送到龙宫外城,内城和大内虽然富丽,但热闹却是不及外面的。而程心瞻一行人这次是来避暑游玩的,自然也不必去打搅龙君。
鸿胪寺特派的「引伴使」早就在此等候了,倪文钰把人送到这里,告罪一番后便自己去了大内。
而鸿胪寺特派的引伴使是最了解黄海底下的一群人物,也是最知道该怎么玩的一群人物。这些引伴使不知是什么水族化形,只有四尺高,长相周正,仿佛都是胞兄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头戴一顶乌色的软脚幞头,穿一身青素色的窄袖襕衫,腰悬鱼袋,手上还提着一个绡缎小幡,上绣「宣奉引伴」四个金字。
而在这些引伴使前,顾逸和冯济虎也在,笑着看向来人。
“爹爹!”
心舒看到父亲,顿时飞扑过去。
蒲济萱看到冯济虎,十年没见,倒是也想像心舒那样扑过去,但是终究觉得人多,脸皮薄,没好意思,跟着一群人慢慢走过去。
而冯济虎则是大踏步迎来,在蒲济萱惊诧的目光中一把便将其抱住了,蒲济萱的脸瞬间红了,霞飞双颊。
程心瞻笑着看着,心道济虎道兄被自己拐去西康,这些年济萱估计在暗地里也骂了自己不少遍。
冯济虎很快就放开了蒲济萱,面色不改,如无事发生一般,往程心瞻这边走来。
而蒲济萱酡红未消,但心中的气却是完全消了,之前想的见面之后一定要和这个一去近十年的男人好好说道说道的心思也没了,亦步亦趋跟在冯济虎身后。
冯济虎是才从巴东回来,笑看着程心瞻,
“这小半年,我听你名字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这时,顾逸走近,说道,
“各位,不如找个酒楼,尝一尝黄海的美食?”
众人点头说好。
于是,几个引伴使快速一商量,便领着众人来到一处酒楼。
众人来到一处好位置,围了一张桌子,狮子因为尚未化成人形,体型又大,所以酒楼只得给他专门再安排了一张桌子。
这精、怪和妖不同,一般而言是要历经两次化形,先化成禽兽,再化成人形。比如说夔山君先化蟒,白庸良先化鼠,万载空青之类也是先化成牛羊之属。
程心瞻走南闯北,只听说过一个例外,那就是自家的神女。当年神女峰山君化形,便是跳过了禽兽,直接化作了一个女子,是天生地养的道胎,一化形便是四境,震惊了所有人。
不过千万年来也就出了一个这样的山君,狮子不能免俗,也是要先修狮形,道行圆满了再化人形。不过山君化人形又比木精要难得多,木精三境即可化人形,山君却是要到四境才能化形,当年夔山君三境时在雷府当值都是用的变化之术缩小身躯,但也依旧改不了蟒形。
而狮子诞生灵智虽然早,但在被镇压前是成天睡觉而虚度光阴,被镇压后更是无事可做依旧在睡觉虚度光阴,在这期间又未曾修行玄心正法,心智都还不健全,全凭时间堆到金丹六洗,还被西康魔僧砍了一刀堕至四洗。如今经过十来年的调养,已经恢复到五洗了,但距离化形还不知有多少时日呢。
好酒好菜快速上了,众人边吃边聊。而隔壁桌的狮子虽然说可以用摄法进食,但随行的引伴使们太贴心,专门安排了两个人站在狮子左右进行喂食,狮子一个眼神,便有人夹过来,让狮子觉得好生快活。
“你现在在玄门可是出大名,那边因为你吵得是不可开交。”
冯济虎接着见面时的话头说。
蒲济萱紧挨冯济虎坐着,她只听说了这位经师在西南那边隐姓埋名,做了好一些大事,盟中也是议论纷纷,但身份被盟里主动叫破后,玄门作何反应她却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冯济虎提起,便有些好奇,让他快说说。
而三妹自西康回来拜入丹霞山后,就在任无失的督促下忙于修行事,连日带夜的,自顾不暇,也是未曾去细细打听后来的事情,所以也是好奇的很,于是跟着催促。
顾逸也是饶有兴致的看过来,实话说,他本身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了。只不过破封后,为了不暴露身份,以免坏了这位恩人在西康的谋划,所以一直深居简出着,也是到最近,外面已经传开了,自己这才出门逛逛。
冯济虎看众人都很有兴致的样子,便笑着说,
“既然大家都有兴趣,那我还是从头说起。我在巴东结庐,位于东西交界处,又开医馆诊病,两边都有人来,也就有各种各样的消息过来,倒是让我知晓了不少内情。”
听到这,程心瞻便笑道,
“那是,你可别紧着说我,你冯药师的名头现在也是响亮的很。”
程心瞻这话说的不假,他在西康时,有几年渡劫不在观中,而冯济虎却是一直在西康,坐观抓药,出观行医,又入蜀治疫,结下了广大人缘。
程心瞻身份败露后,玄门自然不会还认为冯济虎只是一个游医散人。这种事,只要玄门有心打听,轻松便能打听到在三清山中,万法经师还有个擅长医术的挚友了。
不过话说回来,冯济虎与玄门没有过节,只有恩惠,冒险入蜀治疫更是人人赞颂的善举。所以这次程心瞻的身份暴露,意料之中的,玄门上下,没有一个人提到“怀朴大师”或者是“冯济虎”这个名字。
而当冯济虎在巴东建庐后,为武陵与三湘一带的人看病,但也没有瞒着巴蜀的人。巴蜀的人也没有来找药庐的麻烦,反而是络绎不绝有人前去求药。程心瞻的身份暴露对冯济虎的行医名声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巴蜀那边的人,也开始跟着东边道士的叫法,称之为药师了。
到现在,程心瞻不好直接与玄门旧友联系,但冯济虎却是没这个顾虑,所以论及玄门的消息,他绝对算是灵通了。
冯济虎闻言笑了笑,他在巴东开设药庐,东边是武陵与三湘,西边是巴蜀,这两边现在都是在对付南派魔教,所以有伤者病者来求医拿药,他概不拒绝。但若是有一天,南派魔教被消灭了,东西之争又开始的时候,或许就是自己闭庐的时候了。
他指了指程心瞻,继续道,
“现在是说你,你别打岔。这件事,我看很像是咱们宗里通察司的手笔,消息是一点点往外放。首先是我们盟里的门中弟子传出了风声,说心瞻收了一头狮子坐骑,很是神骏威风。”
冯济虎才开了一个头,旁边的狮子便把耳朵立起来了。
“有人便问这狮子长什么样,门人说了一通,总结起来,便是白毛绿鬃、金睛靛眼、玉爪晶牙,是个雪狮子神形。”
狮子已然挺起了胸膛。
“虽说如今东道西玄关系不融洽,但是东西两边的弟子依然有私交,便如同你我一样。盟里的同道们,也有一些有着康蜀一代的朋友,一听到是这样的狮子,便觉得耳熟,只打听核对一下,便知道你的狮子和西康坎离山的狮子一样了。而这么一打听,玄门那边自然也就知道了,顿时鼓噪起来,严人英、周轻云、鹿临清还有呼延钧师徒都被叫回山门问话了。”
冯济虎看着程心瞻,
“这些年和观玄观走的近的,包括两处剑阁与碧筠庵的人,都是震惊不已,难以置信,也都被各自师门问话了。我还听说,严人英和周轻云一度被卸了阁主之职,吴玫还被关了禁闭,只不过这两人很快又被复职了,吴玫也被放了出来。”
程心瞻不为所动,他当年初入西康时,选择与西川剑阁、邛海剑阁以及碧筠庵走得近,自然不是没有缘由的,他只问道,
“谁给他们卸的职,又是谁给他们复的职?”
冯济虎便道,
“荀兰因卸的职,可惜这时候刚巧碰上齐漱溟从海外归来,知晓此事后马上把两人复职了,我听说齐漱溟还因此事跟荀兰因有了口角。”
程心瞻叹了口气,
“那倒是可惜了。”
“是。”
冯济虎也点点头,齐漱溟回来的太巧,要是再晚几个月,两大剑阁以及碧筠庵心中的怨气就没那么容易消解了。
“齐漱溟和玄真子这次出海那么久,如今归宗,想来那柄剑也炼成了,也不知那是一把怎样的剑。”
程心瞻道,齐漱溟和玄真子去海外炼剑的消息还是他跟叶元敬闲聊时听叶元敬提过一嘴。当时叶元敬在发牢骚,说宗里无人,齐漱溟和玄真子都不在,先后去海外炼剑了,而灭尘子和荀兰因不对付,不愿意打照面,才出山的水镜子也不管事,于是宗里一应事宜都是荀兰因做主,近年来多有乱命。
冯济虎摇摇头,
“这倒是没听见一点风声。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好消息,但只是在我们的立场看是好消息。”
“怎么说?”
程心瞻问。
冯济虎便道,
“灭尘子师徒,他俩是你杀五毒天王的见证人,也是你离开西康见到的最后两个人。
“当时在战场上,你杀五毒天王时虽然只有灭尘子和毒龙尊者在近处,但是外围也有观战的人,他们都看到了你使用一道阴阳剑光与一道白色的火焰杀了五毒天王。
“而阴剑是「月魄」,你交给了灭尘子,阳剑是什么样子,外围的人看不清,但是当你的身份主动暴露后,人家自然就猜出来是「桃都」了。
“灭尘子入门还在齐漱溟之前,他不可能不认得「桃都」,面对师门的夺剑之敌,他依旧放你安然离去,这应该是引起齐漱溟和荀兰因很大的不满了。”
程心瞻闻言也点了点头,说实话,虽然他对灭尘子的性格有几分了解,但当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灭尘子会放他离去。真说起来,自己是欠他一个人情的。
“而且我听说,灭尘子和齐漱溟夫妇积怨已久,他看不惯荀兰因跋扈,以权谋私,更是对长眉传位于齐漱溟很有意见,在两人面前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态度,闹得很僵。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齐漱溟一直将灭尘子外放,不让其归山。之前绿袍老祖未化龙时,就让他守苗疆,盯着绿袍,后来绿袍化龙,听说还追究了灭尘子看守不利之罪,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训斥了。
“等绿袍收服苗疆后,他又紧接着让灭尘子守蜀南,在这期间灭尘子还被辛辰子与象龙联手打伤。但即便是这样,在齐漱溟出海后,荀兰因掌管峨眉,依旧没有让灭尘子归山修养,而是又派他去了康南应对滇文。
“说实话,把一个正处于过三灾阶段的四境这样用,放眼天下都是很少见的。”
冯济虎摇头道。
“那现在峨眉对灭尘子师徒是个什么处置?”
程心瞻连问。
冯济虎便道,
“听说是把西川剑阁整个撤回来了,玄门拿下了颛顼龙洞,让严人英镇守,现在西川剑阁又改名龙洞剑阁了,与邛海、翠屏两剑阁包夹乌蒙山,同时进一步进兵滇文。灭尘子师徒,则是被派去守金沙江了,防备悬心寺,无令不得脱离。
“我听说,鹿临清直接破口大骂了,扬言齐漱溟和荀兰因就是不想让其师尊入五境。”
程心瞻听闻,只一想,便明白齐漱溟夫妇这样安排的用意了,他摇摇头,道了一声,
“小人心思。”
如今峨眉四边,东方是道门,南方是魔教,北方更有峨眉叛徒血神子这样的人物,无论把灭尘子放到哪里,真有可能激得灭尘子叛教投敌,导致防线崩溃。但唯有西边不会,西边是八苦明王和摩诃教的法统,灭尘子心中就是再有不满,也不可能叛道投佛去,齐漱溟夫妇应该就是笃定了这一点。
而且,峨眉西线放的极远,悬心寺这些年也一直呈现龟缩之态。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灭尘子叛教了,也危及不到蜀中。
冯济虎点点头,他知道程心瞻心中有愧,便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
“随后的事你们也知道,门里在盟中放风,说问过了,你程经师游历西康的时候取了一个化名,叫云来散人,算是正式承认了。
“另外,宗门同时把要和黄海结盟的事也宣扬了出去,把我三清山和顾家的渊源也大白于天下,包括救出了顾国舅之事。
“而黄海龙宫紧随其后,言说两年后登陆,上三清山缔结盟约,并封顾国舅为乐平郡王,封心舒为永嘉郡君,这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那确实是轩然大波了,便是白庸良也知道,那段时间山里可是热闹极了。山外的人络绎不绝上门打探消息,尤其是万寿宫的人来的最多、最频。山内的人也屡屡来明治山拜访,就是自己去藏书楼,也常常被人搭话。
白庸良如今也是三清山的一份子,实在与有荣焉。三清山与阁皂山本就是同姓兄弟之宗,与句曲山和散原山这些年也是因为老爷的关系走得极近,如今还是因为老爷,又和黄海缔结盟约。
所谓宣威扬名,就是这么回事。名气就是这么一次次、一波波被抬上去的。
现如今,在东方道门,三清山的名头已经隐隐高过龙虎山了。而自家老爷在年少时就出山入世,屡参大事,其名头更是稳稳压过近几十年坐山不出、毫无作为的张家小天师了!
想到这,白庸良亦是挺直了腰杆。
顾逸笑着接话,
“那确实是了,消息传出去后,别的我不知道,但来黄海找我的老朋友是挺多的。”
程心瞻闻言有些惊喜,
“是吗!”
顾逸点头,
“我在蜀中和夔州有不少旧友和晚辈,现在峨眉和南派都逼得紧,他们早就待不下去了,但是又不知道该去哪。听说了我的消息后便来找我,想投靠黄海。我请示了龙君,龙君也都答应了。虽说陆蛟入海还有些不适应,但起码也算是有安生日子过了。”
“那真是好极了!”
程心瞻开心道。
蜀中和夔州是陆上蛟国,蛟龙极多。近些年,玄门在驱逐蛟龙出境,违者或斩或囚,南派又在拉拢,威逼利诱,搞得这些蛟龙无所适从。
现在投奔到黄海来倒是正好,黄海何等辽阔,来多少蛟龙都不嫌多。这些蛟龙有了一条不错的活路,哪里还愿意去为魔教拼杀。这样一来,南派继续收拢蛟龙为魔兵的路子也被断了。
冯济虎笑道,
“我们两家自然是名利双收,但这么一来,也无疑是朝西边泼了一盆冷水。我听说荀兰因当即就失了智,还要查当初是谁把我们带进锁妖塔的,应该是又想找严、周两位道友的麻烦。但她身边的人提醒了一句,是青城山的人,于是又哑巴了。”
程心瞻闻言一笑,便道,
“想必现在那边骂我骂的很难听吧?”
冯济虎大笑,
“污言秽语者众多,说你下作,说你小人行径,盗取了峨眉的宝剑在前,如今又藏头露尾进锁妖塔偷放妖魔,实在担不起万法经师的名头,现在那边给你取名「程贼」,哈哈哈。”
冯济虎大笑着,然后又看着顾逸道,
“另外,除了痛斥心瞻,那边还忙着解释说顾国舅是个兴风作浪的魔蛟,强调他们没抓错人。”
顾逸闻言同样没有生气,也是笑着,清者自清,这天下不是玄门的天下,谣言止于智者。
随即,冯济虎又道,
“但出声为国舅和心瞻辩护者也有。”
“哦?”
程心瞻有些意外,还有为自己辩护的?
“当然,蜀中不是只有玄门,玄门也并非峨眉的一家之堂,耳清目明的人也有很多。他们的声音压不过荀兰因,但是荀兰因也休想让所有人闭嘴。”
冯济虎笑着说,但每次言语中谈及荀兰因时眼中都流露出不屑来,
“顾国舅在蜀中久有盛名,不是荀兰因一张嘴就可以泼脏水的。我也是后来才有所听闻,当初顾国舅被关进锁妖塔,不是没有人求情。只不过那时候齐漱溟已经出海,玄真子又不愿意和荀兰因起冲突,这个女人不罢休,誓要颠倒黑白,也无人敢惹,无人敢放。
“至于心瞻,大家都知道,「桃都」是何等灵性的宝剑,岂能轻易被人盗了去。而且「桃都」是七修阳首,若是落入奸贼手中,那是宁愿玉石俱焚也是不会为其掌控的,只能是旧主无德,宝剑自认新主。
“再换句话说,被「桃都」认可的剑主,品行又能差到哪里去?如果质疑「桃都」,那岂不是在攻讦长眉真人?
“荀兰因愚蠢,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是齐漱溟很清醒,他任着荀兰因闹了几天,但自身对这个事却一言不发,等荀兰因撒了气,便在玄天盟里议起攻打南盘江的事,想要断绿袍老祖的根,一下子就把这个事盖了过去。”
(本章完)
第333章 地陷东南,神州海疆
第333章 地陷东南,神州海疆
众人闲聊了一会,品尝了黄海的美食后,便离开了酒楼继续游玩。而顾逸想带着心舒单独玩玩,弥补这些年未曾陪伴的遗憾。冯济虎也想与蒲济萱携手同游,倾诉别情,于是,大家便决定分开去玩。
狮子想去一个凉爽的地方,于是便被一个引伴使领着朝北去了。白庸良小心翼翼提出能不能看看黄海国的书籍典藏,于是便被引伴使领着进入了内城。
三妹胆子就大多了,指着龙宫后的那座海底火山,说想去山上看看。引伴使面露难色,然后拿出了一个法螺,请示了一下,最后也是被许可了。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留在程心瞻身边的就只有一个引伴使了。其他引伴使都是穿无纹青袍,唯有他穿的是团窠纹的绿袍,应该是个有品阶的官。
“不知使者如何称呼?”
这个引伴使连叉手行了一礼,姿态颇为谦卑,
“既然是私下伴游,经师称我小六就好。”
“小六,你是行六吗?你们几个引伴使都是亲兄弟?”
程心瞻问道。
小六便答,
“经师慧眼,家母一胎九个兄弟,三个从武,六个从文,下官正是行六,如今在鸿胪寺当值。”
程心瞻便称赞,
“贤母教子,皆成栋梁,慈训有方,方能福泽绵长。使者兄弟均为兰桂,令堂也定是一位懿范长者。”
小六闻言,脸刷地一下便红了,激动道,
“承蒙经师厚赞,我等位卑,不敢称兰桂,但慈亲养育我等兄弟确实是尽心尽力。待下官归家,必转述母亲经师仙评,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程心瞻拍了拍他,便道,
“走,我们去南边逛逛。”
“是。”
两人慢悠悠往南边走着,程心瞻也没说具体去哪,小六便看到什么就介绍什么。
程心瞻一直倾听着,时不时点头,走了一段路程后,他便道,
“小六,我是陆上生人,只知神州海域辽阔,但具体的我却不太了解。你在黄海国鸿胪寺当职,主关联内外,接洽四海,想必你肯定是很了解的,不如为我介绍介绍如何?”
小六听了,便回问道,
“不知经师想听哪方面的?”
程心瞻便道,
“不如先从大了说起,就说一说四海疆域与国界,如何?”
小六点点头,这倒不难,他道,
“那下官便与经师说上一说,不过下官在鸿胪寺位低,见识浅薄,若有说的不对之处,望您海涵。”
程心瞻知道他是谦辞,笑道,
“请讲。”
于是小六便道,
“自天柱倒塌后,神州地陷东南,便是西北高而东南低,大江大河尽数往东南而流,灵气如水,同样如此,所以自古东南锦绣富丽,名山大川无数,西北地广人稀,多为穷山恶水。”
程心瞻没想到小六言说自己见识浅薄,但真说起来却是以神州地形开篇,言语颇为大气,于是感到很惊喜,便以期盼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小六被经师鼓舞,便也更加自信,继续道,
“神州极为广袤,不过千万年来灵气向东南而移,修行者逐灵气而居,也往东南迁徙,其余三方逐渐成为荒无人烟之地。所以原先的大神州,也就变成了如今的小神州。
“原先的大神州长什么样子,这个下官也不知道,只知道如今的小神州大致呈现一个金鸡踱步的样子。
“当今的神州,在东北之外,是北极极寒之地,有着万年不化的冻土雪原;在西北之外,是无穷无尽的戈壁大漠;在西南之外,是无边无垠的蛮荒古林。这些地方,灵气稀薄,又不知何等广袤,所以万年以降,也没有修行人翻过去看看,或许有,但也没去到尽头。
“在远古之时,大神州肯定也是四面环海的,那个时候兴许也有东南西北四海的说法,但是与如今肯定是不同了。
“现在,神州三面都是荒芜之地,唯有东南沿海灵气充盈,所以当今世道所说的四海,全在东南沿海。”
说了好一会,小六终于说到四海了,不过程心瞻听着却有些疑惑,便道,
“还有一个西海不在东南吧?”
小六点头,继续道,
“经师说的是,不过我们现在口头上常说的四海,其实是五海。东南四海,渤、黄、东、南,连成一片,是真正的无边汪洋。只有一个西海特殊,位于西北高山环绕之中,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内海。”
程心瞻点点头,西海他是见过的,当初西昆仑覆灭,他乘坐教中飞舟赶赴西北,便在云端看见了一道位于雪山环绕中的巨大的青色之海,让他当时好生震撼。
“而渤海被辽东、燕赵、齐鲁三地环绕,位于东南海域的最北端,因此也被称作北海。勃海海域比西海还小,也是诸海中最小的一个。
“渤海与我黄海为邻,我家龙君证道后曾写过一首诗,曰:「老铁山头入海深,黄海渤海自此分。西去急流如云涌,南来薄雾应风生。」,就此划分了两海边界。这说的便是以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和齐鲁半岛的最北端连线,划分两海,界限分明。
“而说到我黄海,其实在早前,是没有黄海这个说法的。黄海在古时一直属于东海,只不过自宋以来,大河屡屡在齐鲁、金陵一带改道,携沙入海,把东海北部这块海域染成了黄色。而那时,恰逢我主走淮渎入海,证道青龙,划此海于东海之外,自命黄海龙君,始建黄海水国,世间这才正式有了黄海的说法。”
程心瞻听着连连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
小六继续说,
“我黄海再往南,便是东海了。即便是我主把黄海从东海分了出去,但剩下来的东海依旧比黄海还要大。不过不同于黄海在我主治下自成一国,风平浪静,东海内部却是一团糟。”
程心瞻感兴趣的就是这个,仔细倾听。
小六先从疆域划分说起,
“黄海、东海、南海,这三大海域的划分离不开三座大岛,分别是济州岛、夷州岛和琼州岛。
“长江入海口与济州岛的连线,便是我黄海与东海的分界,济州岛划归黄海;员水入海口与夷州岛的连线,是东海与南海的交界,夷州岛划归东海。琼州岛则是南海的西边界,也归南海所有,至于琼州岛再往西的海域,已经与蛮荒古林接壤,便相当于海上的蛮荒之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与经师说清楚。渤海三面环陆,其东界与我黄海相交。我黄海西靠齐鲁、金陵,北至辽东,南与东海相交,东止于乐浪半岛。所以渤、黄二海都属于近海,水运通过入海大渎与神州相连,灵气自西而来,又被乐浪半岛所截,所以灵气不曾流失,郁郁充沛。
“但是东海与南海之外,却无大岛环绕,以至于灵气东走而流失,所以东海与南外的外边界大约都在沿岸六千里处的地方,这也差不多就是我黄海西界到东界的距离。至于沿岸六千里之外的地方,我们海族称之为远洋,那里也是蛮荒之地,灵气稀薄,无法修炼。”
小六介绍的很详细,程心瞻闭目一想,便道,
“那也就是说,东海西接会稽、八闽两地,北至济州岛,与黄海为邻,南至夷州岛,与南海为邻,东界距岸六千里,广袤八亿余顷!”
小六点点头,
“是,经师,东海海域比之黄海,两倍还有余呢。”
程心瞻目光闪动,这还是灵气充裕的海域,这样的大的疆域,放到陆上,就是长江以南、武陵以东的整个东南大地那般大了!如此灵地,如今却被海外魔教所占,岂不叫人生恨?
“小六,你方才说东海内部是一团糟,可否与我仔细说说?”
小六自然应下,便道,
“东海有两位大圣,一个唤作覆海大圣,一个唤作托天大圣,经师您看,这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了。这两位都比不得我主是得道的灵龙,他们俱是海上的妖魔!”
小六虽然只是一介文职小官,但因为生在了黄海国,也敢对隔壁的两位大圣指指点点了,他继续道,
“这两个妖魔以雷暴海为界,平分了东海。这雷暴海的位置大概是在瓯江入海口对面,是一片狭长海域,这里雷云密布,永不停歇,是一处天生秘境,我听说那秘境里有一道独特的灵罡,唤作「龙吟水雷罡」。
“雷暴海刚好平分东海,于是两个妖魔便以此为界,并施展法力沿东西向布下雷云禁制,彻底分隔二海。雷云以北,便是覆海大圣的地盘,唤作苍海,雷云以南,便是托天大圣的地盘,唤作沙海。
“这两个妖魔并不会治理海域,也未曾建国称制,只是像土匪一样把海域分作一块一块的交由手底下的妖王去管。苍海便分作十一个小海域,外加一个扶桑岛,由十二个妖王管着。沙海则分作九个海域,外加一个夷州岛,由十个妖王管着。
“东海从来就没消停过,拢共二十多个妖王,身处外海的想要挤进近海,靠近近海的想要扩大地盘,成天斗个不休。另外,苍海和沙海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两大势力之间常有出手。
“而且,两个大圣都是放任之态,他们手下的那些妖王就更不会治理海域了,完全是弱肉强食,匪盗横行,整个东海都是一片乌烟瘴气。所以,下官才说那边是一团糟。”
小六说完了,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听得很认真,见小六停下来,他不明所以,便道,
“怎么了小六,继续说呀。”
“经师,东海拢共有二十二个势力,南海更乱,都要说吗?”
小六面露难色,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如果想要把这些都说清楚,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程心瞻恍然大悟,便笑道,
“我听你方才的意思,外海的妖王都想往内海走,是因为内海的灵气更充裕吗?”
小六点点头,
“是,而且原因不止这一个,灵气浓郁只是一方面。近海靠着陆地,五行灵气也更齐全些,不像外海那么单一。而且陆地江河入海,携带的可不止水运和灵气,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就有沉船秘藏什么的,往常也都是遇见过的。还有,近海的陆上修士也多,这些海上妖魔最喜欢的就是陆上修士,杀之可以夺宝,可以解馋。甚至还有偷偷乔装上岸,劫掠一番再逃回海中的。
“原因有很多,海上妖王肯定都是喜欢往近海跑的。”
程心瞻点点头,接着道,
“那便请小六为我说一说东海近海的几个海域和妖王,如何?”
小六自然是点头应下,这样可讲的就要少多了,他便道,
“东海相比我们黄海还有渤海,有一个显著的不同,那就是东海沿岸的小岛特别多,这些小岛都在陆上修士的掌握之中,还有陆上修家在岛上开山立派的。
“是故,我们黄海和渤海海域是按离岸五十里开始算的,东海海域则要从离岸两百里开始算。南海更不同,就下官知道的消息,南海与南荒现在已经连成一片,不存在近海归属之分,而庾阳还在与南海妖魔争夺沿海的控制权,正打得不可开交。
“所以,各海的近海海域划分不一样,这点得先让经师知晓。”
小六说得很细致,程心瞻听得连连点头。
“东海从北往南数,近海海域依次是钱塘海、万尸海、大肚海、鲛人海以及西夷海,这五个海域。前三个海域隶属苍海,后两个隶属沙海。
“之前东海近海也是只有两个海域,一个是钱塘江入海口正对着的钱塘海,一个是灵江入海口正对着的大肚海。万尸海是后来才有,并慢慢扩张的。
“对了经师,还有一点方才忘了跟您讲,这海中妖王抢占近海海域都是冲着江河入海口去的,因为这里的灵气最充裕,机缘也多。不过这些四境妖王也只敢抢占小江入海口,大渎入海口,他们是不敢占的,受不住这份滔天的水运。
“江渎河渎的入海口,当世无人敢占,济渎隐没,我主独占了淮渎入海口,南海真龙独占了盘渎入海口,便是当世之最了。”
程心瞻听得连连点头,真想不到在水族眼里,这沿岸近海还有如此多的说法。只不过,这样说来,那之前还是小瞧了绿袍老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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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34章 三尸拓疆,龙裔枷锁
第334章 三尸拓疆,龙裔枷锁
“钱塘海和大肚海的主人分别是寒王和鼍王,前者是一条白玉寒螭,后者是一条金甲鼍龙,都是龙裔,原本也一直都是覆海大圣手下两个最强的妖王。”
小六继续为程心瞻介绍着。
“大肚海这个名字经师您听着可能觉得有些奇怪,这地方原本是叫灵飞海,和钱塘海一样都是按大江入海口来取名的。只不过后来忽然从外海闯进来一个大肚鼍王,气焰彪炳,神通极为了得。鼍王驱逐了此地的妖王,自己做了主人,这片海域也就跟着换名字了。”
“不过这恶人还需恶人磨,大约是在三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妖尸谷辰、赤尸吴牢和艳尸崔莹来到了东海,投奔覆海大圣,开创三尸教,于是硬生生又在钱塘海和大肚海中间开辟了一片万尸海。
“先前钱塘海和大肚海就是以两海中间的笔架山为界,后来三尸占了此岛,改名为三尸岛。三位尸魔以三尸岛为核心,往外扩张海疆,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经从钱塘海和大肚海上各抢了三分之一的地盘,合成了现在的万尸海。”
程心瞻听到这里,轻轻点头,此事他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亲身经历过。三尸逃往东海落岛立教那一天,他就在当场。后来他在大肚海混迹,在进献血食的时候,也亲耳听到与万尸海毗邻的红二姨向鼍王诉过这个苦,万尸海扩张,导致红二姨手下损失惨重。
程心瞻有些感叹,便道,
“鼍王驱逐旧主,自己占了大肚海,三尸又抢夺左右海域,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覆海大圣也不管?”
小六听言便解释道,
“管也是会管的,大规模的互相攻伐那肯定不行,毕竟苍海和沙海怎么说也是两位大圣的道场,真打的巨浪滔天、海灵涂炭,那伤的也是两位大圣的根基。您说的这两件事,其实有点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程心瞻问。
“海上妖王肯定都是想往近海靠,但每个地方的规矩不一样,南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下官也不知道,但在我们黄海,各位王爷的去处谁说了也不算,都是由官家分封的。”
说到这,小六看了程心瞻一眼,便恭敬道,
“像是国舅爷,被官家亲封为乐平郡王,封地在乐平郡,这是靠近齐鲁半岛南岸的一处上等海域,许多四境王爷的封地也没这般好。”
打了个岔,然后小六接着说,
“而东海那边的规矩则是以实力为尊,所以东海的妖王,都是离岸越近,实力越强,所拥海域都是靠自身打下来的。不过所谓的打,也不是两个海域群起而攻之,要是一个妖王惦记上另一个妖王的海域了,得先去找妖圣请示,妖圣同意了,就放两个妖王去远洋打。
“要是挑战的打赢了,那就换位置,如果打输了,则要赔上不菲的钱款。另外,妖圣也不是都会同意的,比如要是某位近海的妖王讨得大圣的欢心,不想离开近海,亦或是那段时间妖圣不愿意大动干戈,毕竟迁海的动静极大,那这仗也打不起来。”
程心瞻懂了,
“也就是说鼍王来近海是按规矩来的。”
小六点头。
于是程心瞻又问,
“既然海域的争夺是靠妖王决斗得来的,那万尸海鲸吞蚕食钱塘海和大肚海各三分之一的海域,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三尸和寒王、鼍王都打过了?可如果打过了,直接拿了这两块海域不就成了,怎么会是在夹缝中挤出一个万尸海来?”
“经师慧眼,这便是下官所说的特殊之处了,覆海大圣对三尸岛是另眼相看,别有优待的。”
“劳烦说说。”
小六想了想,便道,
“东海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套在东海诸妖王身上最大的规矩,不知经师可曾有所耳闻。”
“什么规矩?”
“真龙血裔是不准许突破到五境的。”
“哦?这倒是未曾听闻过。”
程心瞻奇道。
小六便解释,
“这是因为真龙血裔一旦突破到五境就会褪去凡鳞,化身真龙,而这样一来,就会威胁到两位大圣的地位了。”
程心瞻闻言讶然,便道,
“那这般说,岂不是东海再也无法出现第三位大圣?”
小六点头。
程心瞻一时间觉得有些离谱,但是转念一想,他马上又想到了无量山,无量山不就是因为担心出现两个四境从而设下了古怪的传承之法么,天鞘山也是,看来,这海内海外的魔头都一样。
然而,上境防备着下境,这也注定了魔道只能猖狂一时,而无法长久昌盛。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小六接着说。
于是小六继续道,
“而且,要是有真龙血裔在海上合道五境,又是不可能瞒得过两位大圣的,也就是说,谁敢突破五境就是自行寻死。之前,便有过先例,有位龙裔妖王妄想趁着两位大圣不在,悄悄化龙,但是劫云一起,覆海大圣便回到了海上,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
“当然,更重要的是,真龙血裔突破到五境本来就是比登天还难,自唐以来,也只有我主、东海两位和南海一位而已。而且龙裔到了四境,寿元本来就极为悠久,突破四境反而大有可能渡劫不过,当场身死,再加上头顶还有两位大圣压着,如今那些龙裔妖王也不敢有这个心思。反正先例只有一例,自那以后,再无妖王敢突破四境。
“但是这样一来,就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
程心瞻问。
“经师容禀,东海海族修行魔道之法,境界高低基本取决于血脉天赋与摄补血食。可如此一来,血脉平平者无法修至四境,更别提五境。
“而血脉高贵者如龙裔,却又只能止步于四境。虽然说,四境龙裔的战力在水中堪比五境,但龙裔终究不是真龙,离五境还是差了一些。而两位大圣均为五境真龙,在海中是实打实的仙境战力,这便等于是说在东海海域上出现了五境的空白。”
小六道。
程心瞻点点头,
“这有什么问题?和三尸岛又有什么关系?”
小六便答,
“经师,是这样的,东海诸妖王都是四境,各个桀骜不驯,谁也看不惯谁,只服两位大圣。但是两位大圣总有出洋、登岸、上天或是闭关的时候,这个时候,便容易出乱子,比如妖王内斗,还比如方才所说的,有妖王偷偷摸摸的破境化龙。
“所以一直以来,两位大圣都很想手下能出现一位真正的非真龙五境,为他们分管海上事宜。但是方才也说了,能升五境的龙裔不敢升,非龙裔者根基浅薄,又无法修至五境,这便成了一个僵局。”
程心瞻若有所悟。
“不过,托天大圣麾下有一妖王,唤作兰王,是一只雉鸟得道,镇夷州岛,大约是在一甲子前,突破了四境,合道夷州岛,成了一位真正的五境,而且此妖王天生厌胜鳞虫,跻身五境后实力比起沙海的诸妖王都要强上一线。
“现在兰王在沙海说话的分量很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即便是在托天大圣离海或是闭关的时候,沙海有这位照看着,那些妖王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来,让托天大圣轻松不少。
“并且,兰王非真龙之身,其道基夷州岛又完全在沙海的环绕之中,根本逃不出托天大圣的手掌心,所以很得大圣的信任。”
程心瞻现在已经猜出来,便道,
“所以覆海大圣眼热,也想有这么一位非真龙之身的五境来为他管理苍海,同时其人的合道之地还要完全在苍海之内,为其所控。”
“经师英明。”
小六道。
程心瞻也是豁然开朗,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了,为何当初三尸逃进东海,覆海大圣会不惜代价兴浪而来也要力保三尸。
当初不知道血神子与覆海大圣达成了什么交易才说动覆海大圣出手,现在看来,三尸扎根在东海,不肯挪窝,而覆海大圣对三尸又如此爱护,也许三尸本身就是交易?
可如此一来,血神子图什么?还有帮绿袍老祖走海化龙,催生出一个五境真龙,他又如何能驾驭得了?他难不成真的就如此无私,不图自己得利,只要魔道大兴?
程心瞻有些难以确定,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血神子便可称得上一声「真魔」了,也将是正道的头号大敌。
“可如果是这样,三尸既然选定了三尸岛,覆海大圣又对妖尸如此看中,何不直接把钱塘海或是大肚海让给妖尸,却还要让妖尸去争?”
程心瞻又问。
小六便答,
“经师这个问题,下官也只能是说来猜一猜看了。”
程心瞻便笑道,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小六但说无妨。”
于是小六便道,
“按下官浅见,原因应该不止一个。首先,这妖尸谷辰和沙海兰王还不一样,兰王是海岛上的异种,四境时便镇夷州岛,沙海各妖王对其实力是一清二楚的,等兰王晋五境,这些妖王自然知道低头。而妖尸谷辰虽然名头极大,但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又被峨眉的长眉真人重伤锁拿,关了几百年,现在是个什么实力也说不清楚,苍海十多位妖王,个个桀骜不驯,如何会服他。”
程心瞻闻言便道,
“所以覆海大圣便放任三尸岛自己去开疆拓土,既是要看看此魔的本事,也是要让他把诸妖王打服。”
小六点头应和,
“应该是有这么个意思在。”
随即,程心瞻若有所思,主动补充道,
“那让我也猜一猜,还有一个原因是谷辰被长眉真人所伤,打烂了其合道之地,现在谷辰来到东海的时间还不久,并未合道三尸岛,覆海大圣是不是还有些放心不下他?”
小六一脸震惊,随后叹服,
“经师说的极是!下官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程心瞻闻言便笑,
“小六,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如此。”
小六一脸诚挚,
“下官所说均是肺腑之言!”
程心瞻无奈,只好道,
“小六方才说原因不止一个,不知还有什么?”
于是小六便继续道,
“还有一个原因,下官猜是因为寒王和鼍王自身。这两位本来就是覆海大圣手下最得力的两员战将,而且都是真龙血裔,战力卓绝。最要紧的是,这两位妖王还很年轻,进入四境的时间不长,在未来很久一段时间内都摸不着五境的门槛,对覆海大圣是毫无威胁的。
“此二人占据了苍海近海最好的位置,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位置,寒王在北,防着我们黄海,鼍王在南,防着沙海,历来深得覆海大圣信任。
“所以,无论是昔日的情分,还是他们当前的重要位置,还要考虑不让其他妖王寒心,覆海大圣都是不会让三尸岛欺辱钱塘海和大肚海过甚的。”
程心瞻点点头,小六分析的有理,如此看来,东海近海的局势虽然因为三尸的突然到来有所变化,但也应该就要重新达到平衡了。而谷辰这些年一直在扩张万尸海,向苍海之主与诸妖王证明他的实力,一旦此尸合道三尸岛,海外魔教的实力不但会大增,而且还会更加稳固。
这对正道而言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小六说了半晌,也才把苍海近海的钱塘海、万尸海和大肚海讲清楚了。他接着说沙海近海,不过因为沙海没有三尸这样一个变数,所以他说的就简略多了,
“沙海整体比东海要小一些,近海被分作两个海域。在北的是鲛人海,做主的是鲛王,真身是鲛人。在南的是西夷海,做主的是赤王,真身是一条赤鳞鱼龙,也是沙海除兰王之外的两个最强战将,其中,赤王因为是真龙血裔的缘故,比鲛王还要强一些,实力与苍海的寒王旗鼓相当。”
听到这,程心瞻忽然问,
“那在东海这二十多个妖王里,有几个是真龙血裔呢?”
小六便答,
“真龙血裔者,实力高强,自然都在近海。东海近海五个海域中,只有万尸海和鲛人海不是,嗯,万尸海也算半个吧,毕竟他们手里还有一头四境龙尸。另外三个海域,寒王、鼍王、赤王,这都是真龙血裔。
“至于其他的外海诸王,比如黑渊海的虺王和礁峦海的贝王,虽然说也算是身有龙血,但是就和陆上蛟蛇一样,体内的龙血已经极为稀薄,称不上真龙血裔,也断然没有化龙的可能。”
程心瞻听明白了,点点头,同时心中暗道:
都修到了四境,又有龙血在身,当真没有一点化龙的心思?也是巧了,近海的这三个真龙血裔妖王自己全是见过的,个个都是年轻相貌,实力深不可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思进取的酒囊饭袋呀。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机会?
“经师,这就是东黄界了,再往前走,就到寒王的钱塘海了。”
程心瞻走神的功夫,小六突然提醒道。
原来,黄海龙宫在黄海中心偏南处,对着淮渎的入海口,两人从龙宫出发,一路南下,只顾着说话,不曾停留,如今已经到了黄海与东海的分界处了。
(本章完)
第335章 云水襟怀,光风霁月
第335章 云水襟怀,光风霁月
程心瞻凝视着前方,可以感受到前方水域暗流涌动,仿佛狂风卷雾,又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了面前。
这是长江之水灌入大海而引发的海底激流,也是黄海与东海的天然分界。
“经师,咱们要过去吗?”
小六小心问道。
程心瞻没有立即回答,眸光闪动着,半晌之后,他才轻笑一声,说道,
“不了,我们回去吧。”
小六暗自松了一口气,连道,
“好,好。”
两人随即转身,程心瞻又问了一句,
“小六,咱们现在身处的海域叫什么?镇守此地的又是哪一位?”
“回经师,此地为淮南路,镇守此地的正是淮南王。”
“哦,有机会定要拜见一下。小六,现在咱们回龙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再与我讲一讲咱们黄海的海域划分与镇守王?”
“是,……”
————
四个月后。
齐鲁半岛南岸,九顶铁槎山。
暑意已去,秋风渐起。
从孟夏到仲秋,程心瞻在铁槎山已经度过了整个夏天。
在这个夏天里,他将从五毒天王那里得来的「九约驱幽神砂」和从颛顼龙洞监门将军那里得来的精炼土砂炼化了大多数,用来滋生「都天流己煞」。随后再用「都天流己煞」来化生山石,填补铁槎山内部的空洞——被他上次渡劫时的天火烧出来的空洞。
炼化砂石很容易,但化生山石却很麻烦。
更准确的说,是化生既定的山石很麻烦。
程心瞻要填补铁槎山的空洞,那化生出来的山石和铁槎山本身的山石材质就要一样。而且通常来讲,石山越往里,石质便越硬,石头的裂缝空隙就越少,并且,这种变化还要有恰当的循序渐次。另外,在填补时,山石的纹理还要接续上,如此山脉才算通畅,地气才能行走,这山才算是被救活了。
如果只是盲目的往山中堆土填石,这是救不回灵山的,这山还是一个空壳於腹的死山。
都说大神通者能移山搬岳,其实真正的移山搬岳神通是表现在梳理山脉地气上的。拔山负石,奔走投掷,这只不过是蛮力,没什么了不起。如何能在搬移山岳后,让原址灵气不流失、地气不泄露,以及让山岳在新址重发生机,不与当地的地气起冲突,这才算是真本事。
比如自家祖师把西南的一座火山搬回气候温润的豫章,与三清山的山脉地气勾连起来,并能继续让火山从地下摄取地火,这就是大神通。
再比如上次为了让人参果核扎根发芽,宗内大动干戈,在地气已经十分稳定的三清山内,再种山、移山、引水、导水,为人参果核提供充足的地气与灵力,这相当于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也是极为了不得。
上述两个例子,程心瞻目前都还做不到,他仅仅只是修复空洞的铁槎山,便已经忙了整个夏天。
只不过他是乐在其中的,因为这也是在修行。
而除了感悟山势地理之外,他也在调整和进阶自己上一次在这里刻画的阵法禁制——他打算继续在此地渡过自己的第三次洗丹劫。
第三次洗丹劫,程心瞻通过调整素风吹拂与玄牝珠的显照,把时间定在了明四百六十八年的春季,戊子年的惊蛰那天。
戊子为地支子年,又是一纪肇始,万象更新。惊蛰时节春雷始发、生机勃勃自是不必多说,更为奇巧的是,戊子年的惊蛰日恰好就是二月初二,为「龙抬头」,这是上上大吉之兆。
所以程心瞻算过日子后便把时间定在了那一天,距今已不到十六个月了。
而在四个月前,程心瞻听完了小六的介绍后,站在东黄界北侧的那一刻,看着海底暗流汹涌,其实他的心中亦是如此,在那短短的凝思时间里,他的心中涌现出了无数个想法,想要跨过东黄界去到妖魔之海搅弄风云。
但是最后,那些汹涌的想法都被他压了下来。
而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劫数快要到了。同时,肾府中「水银」已停,尽数化为「真霞」,也需要进一步修行「飞霞」之法了。
在这样重要的关头,他也只能暂时压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暂放兵戈,澄怀韬光。
那日回到黄海龙宫后,他便决定在黄海之滨的铁槎山继续渡劫,此地五行齐备,高山临海,云掩雷聚,并且上次刻画了那么多符纹禁制,没理由用一次就不用了。而且,当下与黄海交好,情分笃深,有黄海做自然藩屏,寻常宵小也不敢前来打扰,正适合在此继续渡劫。
他在海底只待了两天便独自一人上了山,历经整个夏季,如今也终于将铁槎山完全修补如初。而且不止如此,趁着这个功夫,他也将山腰洞府好生扩建捯饬了一番,厅堂、静室、丹房、经阁、客房等,一应俱全。
这就和坎离山观玄观一样,也算是一个宗外别府了。
程心瞻还听冯济虎说,西康的坎离山观玄观也没有被玄门拆掉。不知道玄门是懒得大动干戈,怕强毁法阵伤了山水,还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做实在太小家子气。总之,灵山与道观都还安然无恙在那,这是好事,只要地方在,就总有回去的时候。
————
这一日,处暑。
一行人从黄海上岸,一路说说笑笑的,热闹极了。
程心瞻就站在岸边迎接。
没办法,这群人在知道自己修缮了洞府,并准备常住一段时间后,就非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开府仪式,要专门定个日子登门庆贺。
也不需程心瞻同意,他们就自行商定了,相约在处暑这天,只是告知了程心瞻这个主人一声。
处暑日,西风解热,五谷丰登,宜入宅安门,是个好日子。
心舒,三妹,冯济虎,蒲济萱,狮子,白庸良,这些师门好友都来了。除此之外,让程心瞻意外的是,顾伯父、崂东王和倪殿帅也来了。
关键是每个人手上都还提着礼盒。
“诸位,都是熟人,大家聚聚热闹也就是了,还带甚礼物。”
程心瞻连道。
“都是薄礼,薄礼,本来就是凑个热闹。”
倪文钰笑道。
程心瞻没法,只得将众人引入洞府。
“经师上好的洞府,面朝东南,迎霞观海,正对我崂东路,往后,你我便是邻居了。”
一个提着檀胎描金漆匣的中年人笑着把礼物递过来。
程心瞻接过,笑道,
“往后还要多多叨扰镇王了。”
“挨,说什么叨扰,就该多多走动。”
中年人笑说。
此人长相孔武方正,虎头燕颔,眉如利剑,目似含丹,鼻梁高挺,面庞硬朗。身量挺拔有力,岩岩若孤峰。正是黄海国崂东路的镇王,唤作燕正阳。
这位镇王与殿帅倪文钰不同,后者看着像是一位文帅,但这位镇王看着便是明显的边王武将味道,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但因是私下访友,镇王一身私服,穿一身鸦青色的瑞纹纱罗直裰,头戴一顶乌角巾,腰间挂一个缂丝香囊,显得富贵闲适,消解了不少杀伐气,加之镇王此时开怀朗笑,更是显得极为亲和。
倪文钰则是递过来一个金函、一个玉盒,笑道,
“去春我与经师在此初见,不曾想短短两年功夫,我两家已成金石之好。如今经师在黄海之畔开辟别业,成为近邻,更为我黄海增添一抹仙气。官家听了也很高兴,特地让我带一份心意来。”
两盒迭放,金函在上,玉盒在下,不消说,龙君的礼定是上面的金函了,下面的玉盒才是殿帅的礼。
程心瞻接过,连道,
“多谢龙君挂怀。”
随即,顾逸也递了一份礼,是一个青囊,看着不大,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他看程心瞻自是百般满意,千般喜爱,只道,
“很好的别业,多来住住,多来黄海玩玩。”
程心瞻接过,笑着称是。
心舒跟在顾逸身后,两眼笑成弯弯的月牙,也送上了一份礼物,也是用布囊收着,但看形状,像是一个卷轴。
随后,济虎、济萱、三妹、庸良也都一一送上了礼物,说着庆贺的吉祥话,连狮子也吐出了一个玉匣子。
众人就在洞府门口的石凳上坐着,闲散的聊着,被爽朗的海风吹着,吃着白庸良散的不知名的草果,远眺海天,享受着修行与事务之余的空暇。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太阳亮而不燥,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孤立的云,有些像是南荒那边的山,一座座的,不连着,既不成岭,也不成丛,却很壮观。
云朵不是静立不动的,被风儿赶着,像是群山在竞跑,很有意思。与此同时,太阳照着云,便在海面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这些阴影跟着天上的云在跑,又像是海中迁徙的鲸群,实在有趣极了。
众人忘了闲聊,就这么看着,直到海风把云山鲸影送出去老远,云连成片,影也连成片。
一群人如梦初醒。
“我在黄海这么多年,竟是不曾留意过还有这样的景致。”
燕正阳打破了沉默,感叹道。
倪文钰点头,又看向程心瞻,笑着接话,
“如此美景是可遇而不可求,咱们这是托了经师的福。”
程心瞻闻言笑着摆手,说道,
“闲来无事不从容,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幻中。
“心从容而景致生,天地大美,四时皆有,只不过我等忙碌之人,被俗事遮眼,只在偶得闲暇时,方能一见而已。”
在场之人,除了狮子,闻言皆是两眼一亮。
“心瞻高论!”
顾逸赞道。
众人点头应和。
“说来,心瞻这别业有名字吗?”
冯济虎突然道。
心瞻摇了摇头,还没来及呢,他看向冯济虎,便道,
“莫非道兄已经为我取了一个好名?”
冯济虎笑道,
“我方才确实想到了一个,但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程心瞻也笑,说,
“道兄所想,必合我意,请道兄赐名。”
“我拟取「云光」二字,你看如何,「云水襟怀,光风霁月」,这也正合心瞻的胸襟与才情,大家觉得呢?”
“好名字。”
“正是,正是!”
众人都称赞着。
程心瞻自然也觉得好,但自知还担不起这八字评语,但是又对这八字评语极为喜爱,心向往之,于是道,
“那我便厚颜领了道兄的赞,这便刻字为铭。”
说完,程心瞻抬手,剑气迸发,在洞府门上刻下了三个云隶大字,
「云光洞」。
众人纷纷起身,拍手叫好。
至此,这场闲暇小聚也接近尾声了,众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笑着与程心瞻告辞。
倪文钰与燕正阳下山返回黄海。
冯济虎和蒲济萱驾云西去,他们要结伴回巴东药庐。冯济虎已经给龙妃试过了安胎保生的药,并持续观察了这么久,此时也是放心离开。
狮子、三妹还有白庸良御风南下,暑气已消,该是回山门收心修炼了。
心舒没有跟着回山,而是跟着顾逸回了黄海,但她留下来不是为了玩乐,而是要跟随其父学习龙咒与神通。
程心瞻一一目送他们离去。
当山上只剩下他一个后,他又静静看了一会海,然后便开始打开众人送的礼物。礼物贵重与否,不是程心瞻所看重的,但是他很享受这份情谊与心意。
礼盒在桌子上摆成一排,他就按序打开。
第一份是燕正阳的礼物。
漂亮的檀胎描金漆匣上镶嵌着玉扣,隔绝了内外的灵气。他解开玉扣,立即便有一股醇香传出,再打开漆匣,便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龙凤团茶饼。
这茶饼呈现出墨绿色,饼上的纹路似龙腾凤翔,栩栩如生,更有异香扑鼻,令人陶醉。
程心瞻大喜,连忙又把漆匣关好,玉扣扣上,免得茶香散掉。他是出行好酒,静坐喜茶,尤其是看经书的时候,根本离不开茶,这份礼是送到他心坎上去了。
把漆匣放入虚界摆好,他继续打开第二份礼。
这是龙君的礼,是一个沉甸甸的金函。
金函没有锁,只贴了一个封条,封条上也没有字,只有一个印纹,曰:
「总摄沧溟,节制风雨」。
他掀开了封条,打开金函,顿时宝光四射,并伴随着一声龙吟。他定睛去看,便见函中放着一本经书,而经书封面上有三列字,是为:
「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之十三——龙王品」。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抱歉书友们,请假一天,今天整理地图和道藏,但费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以至于耽误了正文的写作,故请假一天。
十分抱歉。
(本章完)
第336章 猛志常在,渊默雷声
第336章 猛志常在,渊默雷声
「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之十三——龙王品」。
程心瞻看着这几个字,心头一震。
《太上洞渊神咒经》,全书二十卷、二十品,非一时一人所撰,乃是两晋之时的数十位高功大德合编而成。
此术为道门至高法典之一,旁人莫说看过,就是听过的也是少之又少。而程心瞻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三清山开派祖师葛洪葛仙翁正是此经的编纂人之一,这件事,也是他常常去找掌教谈心,有那么一次从掌教嘴里听来的。
两晋前后,正是自先秦、东汉之后的第三个道门大兴之世,如今存世的显赫仙宗,诸如上清句曲山、万法三清山、灵宝阁皂山、净明散原山等,多位天师真仙均是在此时期开山立教。另外,还有寇天师、贞白先生、简寂先生这种或是清整一教、或是发扬一教甚至是统合数教之人。
在那段时期,道门各家各派交流频繁,开讲论道,诞生了许多教义经典、斋醮科仪以及种种玄奇的法术。其中,便有《太上洞渊神咒经》,为太上大道君灵宝天尊法统法术的集大成之作,由葛玄葛天师起头,召集当时身怀灵宝天尊法统的数十位高人所创,是祈神召灵之术的至高道书。
葛洪仙翁三清法统俱修,也参与了编法,创卷四、卷五,为「杀鬼」、「禁鬼」二品。
不过,当时的高人们创法是一时兴起而为之,各自成法成卷后再互相传阅参详,评点借鉴,但并未合成一书,所以知道全本的就只有当时参与创法的那些高人们。
而且这些高人道法天成,私德也极高,在本门传承中也只把自身所创的道术传了下去,并未泄露他人所创,所以时至今日,当世早已无人知晓全本,甚至连听过的也少了。
更让人感到可惜的是,当时参与编法的,并非只有传教宗师,还有一些隐逸游仙、闲云野鹤,当这些人飞升或逝世后,其所创的分卷更是无人继承,从而绝世。
程心瞻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一本存世的《太上洞渊神咒经》分卷!
但此经是道家神术,龙君怎么会有?
对了,他脑中思绪电光石火,立即想起来龙君曾在希夷先生座下听法,学的正是道家正统法术!
而希夷先生是隐仙派的高道,师从麻衣子,法脉源流可上溯至文始先生。如果是这一脉,那当初有人参与《太上洞渊神咒经》的编篡就不奇怪了。另外,相传希夷先生的母亲生希夷先生前,曾梦青龙入怀,而且希夷先生作《易龙图》,又收火龙真人为弟子,另外还传法当时还在淮渎行雨的龙君,种种迹象表明希夷先生与龙族有不解之缘,这也或可解释「龙王品」的来缘。
难不成在两晋之时,隐仙派中还有一位龙族出身的高道?
程心瞻平复了一下心情,盖上了金函,想着今日思绪激荡,不宜阅经,而且或许到时候还有什么异象发生,等过些时日布好禁制,在静室中焚香细阅不迟。
另外,此事还得跟掌教说一声,这可是欠下一个大人情了。
程心瞻将金函慎重收入虚界,随即打开了第三份礼品,一个玉盒,这是倪殿帅送的礼。
他打开一看,绿绸内胆里放着一对虎兕镇纸。
这对镇纸都是长条形底座,一个上面有猛虎呈现昂首咆哮之态,张牙舞爪,线条分明,看着似黄铜制成。一个上面有角兕低头,仿佛在悠闲饮水,体态圆润饱满,看着应该是白玉质地。
程心瞻见猎心喜,这对镇纸分明含有阴阳之意,而且动虎静兕的神态雕刻的惟妙惟肖,他伸手要拿起把玩,但那沉重的份量却是让他感到些许意外。他稍加用力,才把金虎提起,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另外,这仔细一看,才发现底座侧边还有铭款,上面写着五个字,曰:
「猛志固常在」。
于是他放下金虎,又去拿玉兕,果然看见了另一半铭款,曰:
「渊默而雷声」。
程心瞻郑重收好了镇纸,有些感叹,怎么今日大家送的礼都如此契合自己的心意,得友如此,是自己的幸事。
第四份礼是顾逸的礼,一个巴掌大的青囊。
他解开青囊的系口,对着手心,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灵光一闪,里面的东西迎风便长,竟然化作了一把古琴横躺在手心!
程心瞻看着古琴,连呼吸都变轻了。
这是一把怎样的琴呢?
法伏羲之式,通长四尺一寸,肩广六寸八分,尾宽五寸。
琴首穹隆,项垂而舒,腰敛若月,尾阔微扬,龈托稳秀,古韵苍然。
漆色青碧清透,若雨过天青,又似深海浮光。纹如蛟腹,间以水波之理。漆层迭润,明处如春波映日,暗处似古井潜蛟。
一眼万年。
琴背镌有四字篆书,曰:「碧海潮生」。
程心瞻轻轻把手按了上去。
“泠——”
泠泠然若雪涧泻水。
他又快速弹拨几下,便听琴音清越彻海,如浪如潮,隐隐有龙吟。
与此同时,铁槎山脚下,忽生浪潮,拍岸飞雪,一波又一波,似乎是在为琴声做和。
程心瞻停下了弹拨,改为轻轻的抚摸,如痴如醉的看着,无疑,这是一把上上等之琴,在程心瞻弹奏过的琴中,除了「天风松雪」,再无任何一把法琴能与之相媲美。
道士喜琴,但自从弹过「天风松雪」之后,他便少有弹琴,确实相差太大,入耳不适。
但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得到这样一把琴。
「碧海潮生」,是没听过的名字,是古琴还是新琴?谁人制的琴,雷仙去后,世间竟然还有仙匠?
这时,青囊里滑落一张便笺,掉在脚边,程心瞻弯腰拾起,便见便笺上写着这么几行字,
「闻夫雅者悦琴,智者乐水,而君兼之。故某手斫桐丝以献,望君不弃。此琴散音浑若沧海,如君之量;泛音清如明月,似君之操;按音远若深潮,契君之思。故名:碧海潮生。
君恩似海,非物能报,仅借开府之喜,聊表寸心。
顾逸谨志。」
道士读完,一时无言。
随后,程心瞻将宝琴收于水府,将便笺放回青囊,然后收入虚界。
然后,他打开了心舒送的布囊,里面是一个卷轴,他打开一看,便会心一笑,这是一本琴谱,名为:「沧海龙吟」。
他还是放回布囊里收好。
冯济虎送了一张太虚符宝,程心瞻有些好奇他是准备了多少东西才需要用一张符宝来装,便探念进去看,于是便见到了一堆贴着签帖的瓶瓶罐罐。
沉香、檀香、柏子、甘松、降真、艾草、菖蒲……
程心瞻一看就笑了,这些都是制香的原料,难为道兄还记得自己制香的手艺,这是要自己放松修行,多时间调香吗?
说来也是巧了,茶、镇纸、琴、谱、香,除了龙君送的经书,别的送的全都是和修行无关的东西。
蒲济萱送的是一匹云锦、一匹霞帛,程心瞻也很喜欢,这正合他的意。不过他倒不是想着要裁衣作裳,而是想着以此为基,炼一件丝帕法器。
先前在锁妖塔,他为了遮掩身份、防止探看并迷惑对手,便把从坎离山采来的五色毒云瘴和云堂罡气、重云罡气以及烂桃煞气混在一起用,效果颇好。后来又在塔中新得了同样有迷障变化之效的「霓衣风马罡」和「空山烟树煞」,混合一起后在埋伏无量山魔头时也颇为得力。
如此多的罡煞毒瘴,就不光是只做遮掩用了,拿来困敌杀敌,等闲金丹也摆脱不得。那时,他便想着干脆把这些罡煞毒瘴合炼成一件介于虚实之间的法宝,就如同叶元敬的那一道「五岳锦云帕」一样,收放自如,既免得罡气煞气放出逸散浪费,对敌也更方便一些。
不过炼制此类法宝,需要修行织云之术,或者以现成的云锦之类的灵材为基料,程心瞻两者皆无,又有其他的事要忙,此事便被搁置了。如今,有了送上门的云锦霞帛,就刚好可以趁渡劫前夕把这件事给做了,到时还能融进铁槎山阵法里,拿来用以遮掩劫云。
再看看三妹所赠。
是一盒炭。
其形色绝类雪球,入手亦是冰凉,但极沉,表面光滑,无孔无隙,密实如银,以指轻叩,铮然作金石声。
难得一见的极品银炭,此炭拿来取暖、煮茶、温酒,都是极好的。
更为有趣的是,每个银炭上都印着一个小小的猫爪,似乎是在提醒程心瞻,这是猫儿自己做的。
而庸良跟狮子似乎是和三妹串通好了。前者送了一个紫砂壶,上面刻着一个「咬钱鼠」的形象,寓意摇钱树。而后者则是送了一个石质的火钵,上面同样刻着一个线条简约粗犷的狮子头。
刚好成套。
程心瞻笑的很开心,虽说离渡劫还有十六个月,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趣了,烧茶、阅经、抚琴、制香、织云,似乎每一样都很令人期待。
————
秋风刮着刮着,把大地刮出了白霜,随后又开始掺杂一些白沫子,当黄海北岸开始结冰的时候,白沫子已经变成了鹅毛般大的雪,隆冬便也到了。
漫天大雪中,程心瞻的云光洞却很暖和,茶香四溢。
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快落下去,知道时辰要到了,便收起了手中经书,然后从火钵上取下了茶壶,随后又把钵里的碳球夹了出来。此炭仍在燃烧着,发出青色的火焰,却没有任何的烟,反而有种淡淡的木香。
他不舍得浪费这「猫爪炭」——他自己取的名,此炭球一枚可燃一月之久,眼前这枚才烧了不到十日,他把碳球放到一个陶罐里,盖上盖子,炭便灭了,等下次取出点燃,便可继续使用。
礼盒他早已备好,拿上便走。
今夜崂东王府要摆宴,为世子加冕,他也受邀参加了。
虽然程心瞻更喜小聚清谈,不喜大宴礼仪,但是毕竟自己开府的时候崂东王是亲自登门的,而且相约为友邻,如主人相邀而不应,那就太失礼了。
他来到山脚,踏入海中,身上火光一闪,便融了冰,步入海中。
黄海九路,除了一个京畿路外,其余都是以方位为名,简单易懂,海域划分比东海好认多了。
以淮河入海口为界,划分了淮南路、淮北路;以济州岛为界,划分了济东路、济西路;以成山角为界,划分了成北路、成南路。在京畿之北、齐鲁半岛之南的这片海域,因为在崂山以东,便取名崂东路。在京畿之东、乐浪半岛之西的这片海域,即为乐西路。
所谓上行下效,东海的两位大圣喜欢在海岛上面住,所以手下一应妖王头领都住在海岛上。而黄海龙君喜欢住海底,所以黄海的各路镇王都是把王府建在海底。
程心瞻入海后,一路往西南走,不多时,便见到前方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海底巨城。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此,上次渡劫时随倪文钰入海,是往东南走,一路直达京畿龙宫,刚好错过了崂东路治所。海底极大,不像陆上,是真正的地广人稀,方向差一点,终点就千差万别了。
临近巨城,便见路边有巨石,上书「昌荣府城」四个大字。他继续向前,来到城门之前,在这座北城门上写着「拱辰门」三个字。
这里已经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了。
崂东王肯定是打过招呼了,门前有许多迎客的小厮,其中一个一眼就望到了只身前来的年轻道士,连忙来迎,远远就开始行礼,
“敢问可是经师仙驾?”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那小厮连道,
“经师请,我家王爷早已盼君多时。”
“有劳。”
那小厮要传辇,程心瞻固辞不必,小厮没法,又不敢耽误时间,只好道了声得罪,便带着程心瞻往城中飞去。
这昌荣府虽比不得龙宫,但也是一等一的繁华,比之陆上大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两人便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邸前,大门匾额上写着:崂东王府。
小厮领着程心瞻从中门进,一路直至王府正堂。
此时,正堂里已经有七八人,正说说笑笑着,见程心瞻来了,崂东王燕正阳便往门口走,出门相迎。
“经师来了!”
燕正阳高声笑道。
程心瞻递上礼物,笑道,
“贺喜镇王,世子加冕,祝惟麟趾呈祥,克绍弓裘之业;龙光锡羡,永固磐石之宗。”
燕正阳大笑,
“哈哈哈!多谢经师吉言!”
燕正阳伸手接过礼物,再转手交给跟在一旁的典仪官,然后侧身展臂请程心瞻进门,
“经师,请。”
“请。”
此时,正堂几人也都看向这位需要被镇王出门迎接的年轻道士,而程心瞻也同时把目光投向堂中之人。
这里面竟有两个熟人。
一个正是顾逸,这自不必多说,顾郡王受封于乐平,虽地处淮北,但是与崂东路相邻,对于这位忽然降临黄海的国舅与新封郡王,燕正阳不可能不请。
第二个熟人就很让程心瞻感到意外了,并非心舒,也不是倪殿帅,而是一个同样很年轻的道士,早在几十年前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崂山弟子,薛立行。
而这个道士同样第一眼就认出了程心瞻,眼中同样诧异。
(本章完)
第337章 王府观礼,北方战局(5K字,章尾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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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辽阔,法统万千,但也正因如此,免不了便有地域门户之见。
天倾东南,神州东沃而西瘠,南富而北贫,于是自东北向西南,以室韦山—太行山—武陵山—雪峰山—南岭一线为界,正道占了东方,邪魔被驱逐到西方,正邪自然不两立。
只不过在西方有一个例外,造化神秀,在险山恶水中孕育出一个都广之野,于是道门在此蓬勃发展。自唐后,此地改道为玄,并把西方一分为二,分隔南北,在南的被称为南派魔教,在北的被称作北派魔教。
至于东方,尽管都是正道,但因为地形与法统的缘故,在漫长的时间中,也自然而然划分了门庭。
淮河以南,即为口头上常说的东方道门,以浩然盟与正一盟为领袖。淮河以北,即为北方道门,以全真盟为领袖。当然,这种叫法只是因为当前神州道兴而佛衰,要是放在有唐一朝,那就是南禅北禅的叫法了。
而且历代道门兴盛之时,东方道门都是以龙虎山为宗主,如果需要齐心协力结盟,来诛魔渡劫,甚至是与北道、西玄或是禅宗相争,结的盟都是叫正一盟。只是近几十年来,龙虎山大小天师毫无作为,昏招频出,东方诸道碍着龙虎山先贤的面子,有些事不愿意宣扬出来,但是也不想再奉龙虎山为宗主。于是这次魔劫起时,几个仙宗一商量,便喊出了浩然盟的口号,也算是独立于正一盟之外了。
当时浩然盟出世,北道也是惊诧非常。
不过分家这种事,也不是只有东道干,北道亦不能免俗,而且要更早、更彻底。
北道全真盟诸宗,以燕山为界,分作淮北全真和辽东全真,前者往往因为是全真发源地的缘故而直接被简称为北全真,也即口头上常说的北道,后者则是因专修龙门法被又称作龙门全真。
燕山以北,即辽东黑水白山之乡,三面都是蛮荒绝灵之地,把燕山一锁,便自成一国,比群山环绕的都广之野还要来得自固。而且辽东物资丰饶,高山临海,沛水沃土,这里的人喜欢这里,不怎么与外面的人打交道,龙门全真在这里发扬光大,有时候也直接自称辽东派。
所以,东方的辽东,便如同西方的吐蕃,超然世外太久,以至于人们都常常忘记了这两个地方。前者自立于北道东道之外,而后者也从不掺和到北派南派中去。
神州辽阔,因为山水迥异的缘故,自然划分出了淮南、淮北、辽东、巴蜀、西北、西南、吐蕃这七大地域。当今世道,七大地域的代表门庭便是东道、北道、龙门、西玄、北派、南派、摩诃这七家。
这七家势力,正魔之间肯定是水火不容、争斗不休,这不消多说。
然而在正道之中,东道、北道、龙门、西玄这四家,却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亲密无间、同气连枝,高山阔水对于修行者而言并非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但法统门庭却是。
东道重符箓、北道重内丹、龙门重炼形、西玄重元神,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这四家逐渐发展成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偶有合力除魔,偶有论道谈玄,偶有演法切磋,但都不是常态。
程心瞻在东道里是响当当的名气,豫章当地的仙宗大派他基本都有登门拜访,去龙虎山参会,去散原山取经,去阁皂山求援,并且在会稽四明山做过客,在金陵句曲山讲过法,在庾阳罗浮山借过宿。
这是因为这些山门都是属于东道,在法脉源流越往上越接近,最后合归于一。平日里各家门派弟子也多有交流往来,高辈们相约开法会,低辈们碰头探秘境,同在一地,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是一旦过了淮河,似乎便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遮住了南北道者的眼,大家就没有那么放松自在了。
上一次渡劫,程心瞻在铁槎山待了近三年,这一次,又已经待了半年,但是他从未想过去近在咫尺的崂山拜访一下,这就是原因。
他在一境时,初入修行界,还没有这个感觉。那年他离开西昆仑后,在北方游历,在西域拜访了天山剑派,在陇西拜访了崆峒山,路过晋原时还去了五台山,到齐鲁时他正想去崂山见一见薛立行,想请他为当时的自己铸一把剑,却被人参果一事耽搁。
可自那往后,随着自己修为越高,眼界越高,便知晓了燕山锁钥,辽东龙门早已隐遁,不理世事,又亲身经历了西玄敌对与东道分裂后,他就越能明显感觉到那堵无形的屏障了。
所以去北道崂山拜访薛立行之事,便被他无限期拖延,乃至遗忘。
直到这一刻,记忆被重新唤醒。
————
“经师,请。”
燕正阳领着程心瞻进了正堂,并将其介绍给众人。
“众位,这位便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受我家主人所邀,在黄海小住,如今在北岸结庐修行。”
这位镇王说法讲究,挑明了是龙君相邀在前,程心瞻占山为后,如果齐鲁仙门有所不满,那看在黄海龙君的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
程心瞻朝众人做了一揖,
“贫道程心瞻,众位有礼了。”
众人回礼。
随即,燕正阳便又向程心瞻介绍众人,他率先指向的就是站在薛立行旁边的一个黑袍道士,这道士身量消瘦,粗眉长须,头顶一个木冠,看着大概五六十岁的样貌。
“这位是崂山副掌教,阳兴道长。”
老道笑看程心瞻,也拱手做揖,
“贫道李阳兴,道友有礼了,久闻经师大名。”
程心瞻连回礼,
“李教主谬赞,您无量寿。”
崂山是仙宗大教,总领齐鲁全真,没想到其副教主也会来参加崂东世子的加冕礼,崂东王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这位是阳兴道长的高徒,立行道长,乃是崂山凝真观历代以来最年轻的观主。”
燕正阳指向薛立行。
薛立行闻言便笑道,
“镇王有所不知,我与程道友乃是旧相识。”
“哦?”
燕正阳有些诧异,李阳兴也有些诧异。
程心瞻笑着接话,
“薛道友,上次还珠楼一别,我们已经有四十多年没见了吧。”
薛立行也笑着,
“可不是,当年你我还都是一境小修呢。但时过境迁,道友的名声早已响彻大江南北,而我依旧籍籍无名,实在惭愧。”
程心瞻虽然对北方道门知之甚少,确实未曾听闻过薛立行的名字。但他起码知道在崂山这样的仙山大宗里执掌一观,那就不可能是简单人物,而且观此人神华内敛,又是副掌教亲传,哪里真的会籍籍无名,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罢了,所以他笑道,
“我不过是斗狠赢来的虚名,而道友韫玉怀珠,气定神闲,分明是自谦过甚了。”
薛立行笑,
“再叙,再叙。”
程心瞻点头。
于是燕正阳继续介绍,指向顾逸,虽然他知道顾逸与程心瞻认得,但顾逸地位摆在这,除了来自崂山的外客,这里就属这位国舅地位最超然,他不能不管,总是要提一句的,
“承蒙郡王厚爱,也来观礼了。”
程心瞻和顾逸之间自然不必多说,他拱手见礼,
“伯父。”
顾逸笑着点头。
随即,燕正阳指向一个个头不高,有些瘦小的紫袍官服老头,
“经师,这位便是我朝的参知政事。”
老头头发都白了,但精神很好,朝程心瞻拱拱手,
“老夫吕有实,经师有礼了。”
“宰辅有礼。”
程心瞻回道。
紧接着,燕正阳又指向另一个,一个壮硕的武人,比燕正阳还要高一些,
“这位是成北王。”
此人冲程心瞻抱拳,笑道
“焦不平,见过经师,经师洞府离我成北路不远,可常去坐坐。”
程心瞻笑着称是。
“这位是淮南王。”
燕正阳指向一个身量极为高挑,头戴碎金络索的女子。
女子抱拳,嗓音清亮如筝声,
“龙泓,见过经师。”
程心瞻看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子,回礼,
“见过镇王。”
他有些意外,淮南王在南边竟然也来了,这是防备东海的镇王,等下倒是可以要个话螺,找时间聊一聊钱塘海和万尸海的事。
人都介绍完了,大家便落座畅谈。
“我听闻,经师曾在西蜀落脚十数年,斩魔无数,最后离蜀前还诛杀了作恶多年的五毒天王,真是功德无量,叫人佩服。”
李阳兴率先开口,把话题引向程心瞻。
“除魔卫道,我辈职责,至于诛杀五毒天王,也不过只是凑巧而已,此魔破封不久,元气未复,那时我又有玄门相助,这才成事。”
程心瞻赶紧澄清了一下,这要是传出去,大家以为自己诛杀四境是平常事,那就闹笑话了。
在场的都听说过这个传闻,而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相信。现在,即便是程心瞻强调了原因,但众人听他是亲口承认了这件事,还是感到震惊非常。
但李阳兴问这话,并非是怀疑什么或是吹捧什么,而是为了引出下面这句话,
“经师在西边落脚许久,又结交了许多玄门人士,不知可否为我们讲一讲,玄门到底是个怎样的教派呢?那边的魔情又是如何呢?”
于是众人也都望过来。
薛立行也看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在这位来之前,在场中人就属于自己最小,所以话题总是落到自己的身上,而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一些年少有为,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类的话,自己从小到大也早就听腻了,现在他来了,终于不再盯着自己了。
于是,薛立行便看着程心瞻开始侃侃而谈。
但是看着看着,这位天之骄子便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人物在与自己交谈时,多有赞美期许之词,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此刻,这些人跟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经师交谈时,便全然没有了长辈的口气,询问交流都是极为平等的!即便时不时跳出几句感叹赞美之词,但那也是推崇、认可的赞美,而不是欣慰、期许的赞美!
薛立行当然是天资卓越且自信昂扬的,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在此刻,他也认识到了和同代魁首之间的差距。
几人闲谈了有两刻钟,随即便有王府管家来提醒时辰快到了,世子与诸礼仪官都准备好了。
于是燕正阳便领着众人去往正殿观礼。
黄海国的一众礼仪都是照搬的北宋宫廷,并且加以简化,世子加冕礼也一样。
正殿中央的五色土坛改成了海中的五色珊瑚,陈弓、矢、戈、戟、殳戎路五兵。宰辅吕有实代表龙君为世子加冕,赐冠服,行三加之礼。最后由崂东王亲传玉圭、饮醴酒。
作为应邀观礼之人,程心瞻和李阳兴师徒立于东侧,配青幔座位。两位镇王一位郡王立于西侧,设高脚胡床。其余王府佐官兵将则是在殿外穿戴整齐,文官持笏,武将束甲,以壮声威。
整个过程还是十分肃穆庄重的,程心瞻看的也很认真。
等到仪式结束,便是乐舞与宴饮。
也正是等到了这个时候,程心瞻才和薛立行坐到一起,叙起旧来。
“道友修行进步神速,让我难以望其项背呀!”
薛立行感叹道。
“道友太谦虚了。”
程心瞻回着。
薛立行仍旧感叹,
“真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方才听了道友所言,才知道西蜀以一野之地,还是在南北两派魔教的夹缝之中,竟也发展成今日之玄门。虽说玄门不修真性,在行事作风上过于偏激,乃至混淆善恶,我道门应该引以为戒,但是他们的这种进取之心,也是我们该学习的。”
程心瞻点头,
“道友高见。”
随后,他又问,
“我偏居东南一隅,虽游历康蜀之地,粗略知晓了西方魔情,但却不知现在北方魔情又是如何,不知道友可否为我解惑?”
闻言,薛立行也是颇为惆怅和苦恼,
“魔潮汹涌,也是叫人疲于应对。”
程心瞻面色凝重,沉声道,
“愿闻其详。”
薛立行想了想,应该是在组织从何说起,沉思片刻后,他才道,
“北派现在很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程心瞻问。
“魔教,既不修命,也不修性,嗜血好杀,见识浅薄。小聪明有,虚伪狡诈,这在单打独斗时或许有用,甚至可以说好用,但他们向来是没什么大局观的。
“而在如今的正魔之争中,调兵遣将都是横跨数个地域的。说实话,在这个时候,我们道门内部调度起来都是各方掣肘,力有不逮,按理来说,魔道更应该是一盘散沙才是。
“往年也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只要一开始围追堵截,杀鸡儆猴,围三阙一,就这么几个老套的计谋一使,魔教自然溃散败逃。但这次不一样,他们开始稳扎稳打起来了!道友,魔教,魔教居然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了!”
薛立行提高了声调。
“现在局势如何,前线在哪里?”
程心瞻问。
淮南战局不容乐观。东侧倒还好,虽然海外魔教实力强横,但目前除了万尸海不甘现状,其余海域依旧平静,东方海岸线暂时无虞。但在西方,南派东进,三湘与庾阳已经各失半境,目前还在僵持中。
巴蜀战局尚可,在力保巴蜀本土不失的前提下,虽然玄门放弃了西康北境,但是在南境有所建树,尤其是拿下了颛顼龙洞后,玄门进一步南下滇文,兵锋直指哀牢山。
不知淮北局势又是如何?
“已经到了晋原和河洛,陇西的崆峒山已经选择封山自保。陇东的华山和终南山守望相助,还在勉励支撑,但也应该坚持不了太久了。”
薛立行沉声道。
程心瞻听着也是心一沉。
薛立行继续道,
“这次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河洛的北邙山,徐氏鬼国向来安分守己,已经多年不曾劫掠生魂,我等都以为冥圣要改魔归旁,但这一次,却悄无声息投了北派,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当我们把精力放在北邙山时,两陇之地的道门便遭到了突袭,损失惨重。”
“北派现在以晋原的画皮宗和河洛的北邙山为前驱,两陇为中军,漠北为侧翼,还有河潢为后援增兵,步步为营,进退有序,实在叫人感到陌生!”
————
注(重要,需看):
附神州全境疆域图与势力分布于此章末尾(这几天就是忙这个去了),有些势力在正文中还未正式提及,但是为了避免出现大片空白,以至于误导了书友们误判了形势,还是选择先填了上去,但依旧并非全部。
另外,各地域的名字全部以此版地图上所标注的为准,从本章行文开始就按最新的来,前面章节的我会慢慢改过来。比如取消西塞,新增西凉,陇右改为陇西,关中改为陇东,北疆改为西域,这主要是为了配合地形,使书友们一看就知道大致方位在哪,我想书友们配合着地图一看就明白改动的好了。另外因为西海可能会造成陆上西海与四海之西海的混淆,故改陆上西海为河潢。
地名的改动都是因为我之前考虑不周导致,请原谅,地图见此句评论区。
(本章完)
第338章 风云际会,九霄龙吟(这章自我感觉
第338章 风云际会,九霄龙吟(这章自我感觉良好,厚颜求月票~)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云水光风入,放眼观沧溟。
谈笑有玄胪,往来无白丁。
闲来调素琴,无事阅道经。
——《括地广记—齐鲁篇—题〈铁槎山九顶渡海图〉—其二》
————
就如同他在西康开山建观一样,当他愿意大开山门的时候,名声自然而然便传了出去。他以散人之姿白手起家,尚能让坎离山观玄观闻名西南,这次他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那铁槎山云光洞的名字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淮北大地和黄海海域。
前年隆冬,在崂东王世子加冕的宴席上,他和崂山的高道们与黄海的镇王们建立了友谊,天南海北聊了很多,也想清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渡劫不必再刻意掩饰。
老实说,第一次洗丹劫在湘西,众目睽睽之下渡过了黄天三九雷劫,开辟了元神紫阙,这让自己措手不及,同样也让围观的人措手不及。因为无论是「黄天三九」还是「开阙炼神」,这在常人眼中,是三洗或是四洗才能完成的事。偏偏自己又太年轻,外人便不好判断那次洗丹劫到底是自己的第几次洗丹劫,有知根知底的一些人倒是知晓,但这些人又绝不可能胡乱说出去。
第二次洗丹劫无人知晓,便是龙君察觉到了缔结金丹法相时的异常,也只是认为自己在炼一门厌胜水脉海族的神通,并不知自己是在渡劫。
而当自己在西康除魔乃至诛杀五毒天王的消息传出来后,外人就彻底不知道自己当前是金丹几洗了,对自己渡丹劫的时间就更没个推算预测了。
有铁槎山这个地利以及惊蛰日这个天时,到时云锁山头,惊雷遍天,也无人知晓自己是在渡劫,这个上一次已经验证过了。
上一次自己不放心,还让武青伯做了护法,以备不虞,这一次就更没必要了。
因为铁槎山在齐鲁半岛东端,南边是崂东路,北边是成北路,东边是成南路,西边是崂山。这几年自己在云光洞接客待友,所谓「谈笑有玄胪,往来无白丁。」,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所以即便是渡劫动静太大,以至于天时地利都遮掩不住,但如此四方皆友,程心瞻是真想不到还有什么意外了。
明白了这一点,程心瞻就决定不再像上次那样掖着藏着躲在山中,不如大开山门,结友论道。
结友论道,就是程心瞻想明白的第二件事。
说到底,自己和他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地域门户之见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屏障和掣肘。
自己身怀龙血、龙鳞、龙雷、龙罡煞、龙神通,自己修水法、太阴法,观想月府皇君为天下水府之主,观想东王木公为海上先天神灵。
自己在海里比一般的水族甚至龙裔还要来得自在,所以大海不是自己的限制。
既然不是限制,那自然可以与黄海深交,从而把目光放在东南海外魔教身上。
东方道门的敌人目前只有两个,南派魔教和海外魔教,海外魔教虽然现在动静不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一直安分下去。尤其是三尸,如果他们愿意安分,那他们早就应该隐姓埋名躲起来了,何必去东海占岛立教,搞出那般大动静。
所以对于海外,未雨绸缪和主动出击都是有必要的。
东海不是自己的限制,淮北也不是。
还是那句话,自己是有点特殊的,不,应该说,在与北道的沟通上,三清山万法派是有点特殊的。
北道和东道之间是有沟通交流,如今东道也修炼内丹,北道也符箓斋醮,但是在各自法统里,这些都不是主流,唯有一个三清山例外。
葛洪祖师东道出身,法脉源流也极为清晰,即左慈祖师传葛玄祖师,葛玄祖师传郑隐祖师,郑隐祖师再传葛洪祖师。
而这一脉,最广为人知的特点便是「丹符并重」。起初,所有人都认为葛家的根本修行还在符箓上,这里的「丹」指的是外丹。
然而,早在左慈祖师传《金液丹经》的时候,便在丹经中提到了「金液还丹」、「调坎弄离」的说法,所以这本丹经实质上是「表说外内,内喻内丹」。
而当丹经传到了葛洪祖师时,仙翁便愈发看重内丹修行,并问道于魏伯阳,一同探讨内丹之道。
不止于此,葛洪祖师开山立派之前,四方游学,广修道法,承其师郑隐祖师守一法,承从祖葛玄符箓法,向其岳丈鲍太玄求尸解法与谶纬法,与道侣鲍潜光共参医道,如此种种,不胜枚举。葛洪祖师将毕生所学融会贯通,从而享有了万法宗师之名,也成就了独属于三清山的内丹道。
葛洪祖师在开派本经《抱朴子》中明确传下内丹的修行之法,令弟子「于内精修内丹,于外兼修万法」,这也就导致了三清山是东道诸宗中唯一一个将内丹视为主流之法的仙宗。
而正是因为有这份渊源在,所以程心瞻才和崂山道士颇为聊得来,探讨全真内丹与三清内丹的异同,双方都是受益匪浅,引为道友。
在与崂山道士的交谈中,程心瞻对北道与北派也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
程心瞻自修行之初便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游南荒、探河湟、出海入蜀,到今天,再次结交黄海与北道,都是为了拓宽眼界,胸怀全局。
只有胸怀全局,才能知道重点在哪里,良机在何时,才能知道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而就在程心瞻说北论东、调琴阅经之中,时间也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年过去,如今已经是戊子年的春天了。
时近惊蛰,春雷隐隐,程心瞻也已经闭山起阵,准备迎劫。
对于这一次的劫雷,程心瞻还真没什么判断,一洗水劫平衡了水土,二洗火劫锻炼了金性,他猜三洗丹劫可能是金劫,进一步增补金性,也有可能是木劫,催发生机,以至于激生出丹气来。至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他却是猜不出来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
明四百六十八年仲春,二月初二,惊蛰日,龙抬头。
雷雨如约而至,海雾漫上岸来,铁槎山仅见九顶。
云光洞中,静坐入定的程心瞻睁开了眼。他起身走出洞府,来到洞口平台上,再度坐下。身上自然散发灵光,阻隔了风雨与泥水。
他把手一翻,祭出一张锦帕来。
这是一张九寸见方的手帕,白底,入手冰凉,细腻光滑,如白雪之素雅,泛珍珠之光泽。在帕上正中,绣有一条螣蛇和一只飞鸟。
螣蛇以银线勾勒轮廓,填以云纹,几乎与白帕底色融为一体,若隐若现。飞鸟则更为写意脱形,只寥寥几笔灰线,便显出一个在风中振翅腾飞的鸟儿,至于具体是什么鸟,却又难以识别。
螣蛇风鸟盘旋而飞,一银一灰,若是拿远了看,又分明是一个太极图的样子。
这便是程心瞻在这两年里,以云锦为基材,合五色毒瘴、云堂罡气、重云罡气、烂桃煞气、风马罡气、烟树煞气并螣蛇法意、风鸟神韵等八种灵物而成的法帕。
他起名为「八宝云光帕」。
程心瞻把帕子轻轻一抛,法宝便大放毫光,飞上天后,又骤然散作云雾,并迅速弥漫开来,转眼之间便把铁槎山裸露在海雾之上的九顶也淹没了。
云雾上接天云,下连海雾,浑然一体,一片茫茫,唯有一条螣蛇、一只风鸟在云雾中穿梭飞翔。
辰时。
天空中,云雾里,凭空有丝丝缕缕的紫气出现。
又是紫霄雷劫。
程心瞻外祭金丹,高浮于天。
紫气很快汇成了雷云。
“昂——”
雷云成型后,便劫雷生发,但响起的却不是料想中的雷声,而是龙吟。
程心瞻诧然,抬头去看,只见青色的雷霆攒动,但切切实实发出的是龙吟声。
一道又一道雷霆生发,响起的是一声又一声的龙吟。
看着劫云中有些眼熟的雷霆,程心瞻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三洗劫雷是龙雷。
可是他又有点懵。
自己怎么会渡龙雷劫呢?
龙雷劫是龙裔们精纯血脉时才会渡的劫呀!蛇化蛟,蛟化龙,这才是渡龙雷劫,自己是人,和龙裔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渡龙雷劫?
这时候,他又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的自己自诩不凡,想着身怀龙血、龙鳞、龙雷、龙罡煞、龙神通,要如何恣意汪洋,翻云覆雨,涤荡妖魔,莫不是这话被天爷雷祖听了去,要跟自己开个玩笑?
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难不成是因为金丹中融入了虬龙的千年道行?
难不成是因为不久前代天行龙雷诛杀龙蜈,欠下了天地因果?
他还在思考着。
总不能是因为今天二月二,龙抬头吧!
……
龙吟六十三响。
紫霄七九青龙雷劫。
无论他怎么想,劫雷已经成形。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昂——”
又是一声高亢的龙吟,一道青色的雷霆飞出劫云,似青龙一般摇头摆尾,飞向金丹,似乎要将其吃下。
面对从未预料过的龙雷,程心瞻不敢怠慢,更不敢让金丹直接迎雷,立即就祭出「太乙青华伞」,想要为金丹遮掩分担。
但是在下一刻,又一件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出现了,那龙雷视法伞如无物,雷霆竟然直接透过了伞面,狠狠打在了金丹上。
金丹被雷霆冲刷,顿时就打起颤来,抖若筛糠。
与此同时,程心瞻的耳边忽然炸响起雷龙的吼叫声,又像是龙车在虚空中呼啸而过,酥麻与刺痛席卷全身,在这一刻,他的血液仿佛在燃烧,骨头仿佛在生长,皮肤仿佛要胀裂,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程心瞻的内景世界里可谓是热闹极了。
尤其是心府,心府中的那条奔腾的血河化成了一条血龙,在肆意腾飞,横冲直撞,想要冲出心府。阴阳殿与雷宅中,龙罡、龙煞、龙雷,在这一刻,都化成了龙形,统统鼓噪起来,欢欣鼓舞着,也想要离开这逼仄的窍穴,想要飞到天上去。而胸前的龙鳞仿佛在生长一般,奇痒无比,又像烙铁一样烫。
程心瞻本以为自己在真煞冲穴后不会再惧怕疼痛了,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错了。另外,他也突然就明白了小六所说的:海上的龙裔宁愿待在四境也不去化龙,除了妖圣的威压,也有渡化龙劫本身的原因。
“你小子好端端的怎么渡起了龙雷劫?!”
一道惊诧的声音直接在程心瞻心里响起。
而在这道声音响起后,他心府里的血龙都乖巧了不少。
程心瞻认得,这是龙君的声音。
他强忍疼痛,收束心神,勉力回道,
“我也不知,姑父,为何我的法宝挡不了劫雷?”
龙君的声音再度响起,
“龙雷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直接冲肉身和龙珠去的,法宝当然挡不了。”
那就是要硬抗了?
听得这话,程心瞻嘴里有些发苦,但此时,第二道劫雷又下来了,他感觉脑中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但是这一下,也把程心瞻的心气打出来了,他紫阙之中,元神大放光明,神火踊跃,意土坚磐,他还不信了,自己这一路走来,还会被一阵龙雷吓倒,硬扛就硬抗。
这时,龙君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看你的龙息也太庞杂了,锦龙螭龙,虬龙蛰龙,水龙雷龙,全都有?你要开杂铺?咦,还有人龙,你还是帝王种?那怪不得要渡龙雷劫呢,你这比一般的真龙血裔龙气都要足了。”
说到后面,龙君的语气已经是极为惊讶了。
但此时的程心瞻已经无力解释这一切了,只是抱元守一,默默承受了龙雷的轰打。
“你体内有厌胜龙属或是压制雷霆的宝物没有?有就赶紧使出来,压一压,你的龙息太杂了,这些龙息在龙雷的催发下都在使劲,你等下别肉身四分五裂,化成不同的龙飞走了。”
龙君提醒道,声音有些急促。
龙君的话让程心瞻打了个寒颤,他有些不敢想象那是个什么场面,然后迅速思考起来体内有什么是厌胜龙属或是压制雷霆的。
要说压制雷霆,世上能压制雷霆的还真不多见,雷霆居万法之首,在五行之外,为天地至阳,只听说雷霆克制别的,没听说什么是克制雷霆的,如果非要说,那也是另一个极端的至阴至邪之物,程心瞻身上肯定没有。
至于厌胜龙属的,程心瞻第一反应是龙雷,但此刻如果施展出龙雷,怕是会起到反效果,说不定还要助长龙雷劫数的威势。
要说什么法宝,程心瞻没有专门诛龙的法宝,法术倒是有,净明派典籍里有专门诛龙的法术,但此刻是要用来压制自己体内的龙息,总不能是要给自己来上一剑吧?
他脑中电光石火,忽然灵光一闪。
存神法!
务实的法术不好施展,那务虚的存神法兴许刚好管用!许真君的法术用不得,那直接在内景世界中观想许真君的尊容法像又如何呢?许真君受封天师,位列仙班,手沾龙血无数,这样的人物应当能压制龙息?
不对!
程心瞻的思路又是一变。
要观想的话,何必观想许天师,直接观想雷部的「雷霆欻火邓天君」岂不更好!
许天师成道稍晚,又有传世法统,观想因果太大。而邓天君是上古尊神,雷部天君,遁世已久,而且这位在雷府枢机中正是主管五雷中的龙雷,鞭雷挞龙,观想这位雷神用在当下是恰到好处!
“有。”
程心瞻提了提精神,勉力回复了龙君。
“好,快!”
听龙君的语气,应该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龙君肯定想不到,程心瞻口中说的“有”,是要在此时此刻,在渡劫之中,在须臾之间,生生观想出一尊新的内景神来。
而在修行之初,便选择以昴宿星官为第一位内景神,并只了不到一年时间便观想成功且能凭此摄食太阳丙火的程心瞻、到目前为止已经观想出十一位内景神且几乎全部是上古尊神的程心瞻、被句曲山视为存神道不世出的道才,聘为首席山外讲师,传《黄庭》《上清》两部立教本经的程心瞻,恐怕是当世唯一个有可能做到的人。
这无关修为,只讲天赋。
(本章完)
第339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第339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邓元帅,讳燮,字伯温,雷部总都帅,提调诸武事,雷部主令大神,又称一炁分真主雷炎帝天君、欻火律令邓天君、元始北极天王天雷轰元邓雷君,居南宫火令之宅,掌丹霄紫英之宫,坐雷霆律令之府。
远古之时,邓元帅从黄帝战蚩尤,立战功封神,神形为:
凤嘴银牙,朱发兰身,左手持雷钻,右手执雷槌,身长百丈,两腋生翅,展开则数百里皆暗,两目放火光二道,照耀百里,手足皆龙爪。
雷神飞游太虚,吞噬精怪,斩伐妖龙。凡行雷法之士,念以神名,请其神威,能驱大祟,摇动山岳,两翼鼓动可翻四溟之水。
妖龙、水怪、鬼魅、蛊毒、山魈,闻此神名,悉皆恐惧。
三清山枢机山五雷院中,供奉此神神像牌位。
程心瞻意沉「天枢」穴,在此观想邓元帅神形。
抱元守一,观想存神,无中生有,虚室生光。
邓元帅现。
元帅神形诞生那一刻,「天枢」穴中的龙罡龙形顿时崩解,散做罡气,又化作紫色披帛,缠绕于元帅臂弯之间。此地,程心瞻往年贮存下来的龙雷雷炁,则是化作雷霆浆液,匍匐在元帅脚下。
鼻窍中的水雷夏官将军和印堂中的神雷秋官将军对新诞生的邓元帅拱手遥拜。胆窍中,神威荡魔霹雳真君对邓元帅点头致意。
邓元帅睁开法眼,对三处回礼。
紧接着,元帅目放火光,照耀内景世界,遍察一切龙息鼓噪之地,随即,鼻中冷哼一声,左手持雷钻,右手执雷槌,两兵相交。
“轰!”
程心瞻的内景世界里发出一声惊天彻地的巨响。
随后,程心瞻便感觉到自己的心、血、鳞、诸窍穴,都安静了下来。那种肉身肢解叫人难以忍受的痛感也迅速减小。
他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身上有没有……”
龙君的心声才说到一半,但是刚好撞见邓元帅发雷,竟是把他的声音也给驱逐出去了。
不过过了一会,龙君的声音又在程心瞻的耳边响起来,应该是一种千里传音的法术,只听龙君道,
“你这厌胜龙属的宝物,着实有些霸道了。”
龙君的语气带着笑意,听起来明显是放松了不少。而且他说这话只是感叹,并非真的询问,不等程心瞻回答,他便继续方才自己被打断的那句话,
“你身上有没有补气血、肉白骨以及锁丹吊命的这类药?多不多?”
“有,不少。”
程心瞻直接张嘴回,他知道龙君肯定能听见。
至于龙君所说的药,自己身上除了自己炼的还有济虎道兄送的一些日常疗伤所用的药外,还有四明山的存思道长送过的四明山特产「赤明离玉膏」。
另外,在山中犁庭之前,掌教还送过「活肉断续膏」。当时自己在湘西渡第一次洗丹劫时,闻师和董师都送了锁丹吊命的丹药。而这些圣品自己都一直留着还没用过。
随后,他便又听龙君说,
“那就别舍不得了,该用就用,肉身去和龙珠一同渡劫,哦,你应该是叫金丹,给金丹分担分担,别把金丹给弄碎了。龙劫,法宝不能挡,但肉身可以。”
“好!”
程心瞻回了一声,便摇摇晃晃起身,要飞去山顶与金丹同渡。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运道是极好的。你这龙雷是东方青龙甲木劫雷,主造化生发,在龙雷中杀伐威力是最小的,是天下龙裔都梦寐以求的劫雷。
“七九龙雷,只要你能顺利度过去,对肉身的好处也是极大的,脱胎换骨之后,应该足以媲美四境龙裔了。”
龙君听程心瞻的答复里有股决绝的味道,便笑着让他放松些,另外又说,
“你只管放心渡劫,外面我给你看着。”
“好。”
程心瞻又回了一个字,他知道,这次龙雷劫雷声如龙,即便是雷雨惊蛰天应该也是瞒不住了。但是经过龙君的多次提醒,他心态上确实已经放松了很多。
他飞至金丹侧,这龙雷果然分霆来劈。
酥麻与刺痛再次席卷全身,体内各处的龙息就像是刚被霜打蔫的野草,此刻又遇见了春风,再度活跃起来。
而且不同于方才劫雷是打在金丹上,再顺着自身与金丹之间的气机联系落到肉身。此刻,雷霆是直接劈在肉身上,像是鞭抽,像是刀割,像是戟刺,当即便是皮开肉绽。
血肉要化龙而飞的同时,又遭受着灭形之苦。
体内龙息,邓天君发雷镇压,体外血肉横飞,程心瞻只能硬抗,并吞服膏药,再滋生出新的血肉出来,保证形体依旧。只是新肉生长,奇痒无比,又给程心瞻多增添了一份痛苦。
不过让他略感慰藉的是,在龙雷环抱中滋生出来的新鲜血肉,大放毫光,散发着奇异的香,像是雨后青松一般清冷甘冽。时有雷霆在身上炸开一个血洞,深可见骨,便能看到那白骨泛着玉色,莹然生辉。
————
程心瞻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炼制的「生肌玉红膏」、济虎道兄送的「复元活血汤」、「补髓接骨丹」,还有四明山的「赤明离玉膏」和掌教送的「活肉断续膏」已经全部被吞服干净,他感觉浑身的骨骸血肉也已经被换了个遍。
掌教的「活肉断续膏」是圣药,吞服后一直在起效,雷霆泯灭多少,血肉就又新长出来多少。但是,程心瞻也已经把董师所赠的「九转玉真散」捏在手里了,只待「活肉断续膏」的药效过了,便继续吞服。
不过在昏昏沉沉中,程心瞻感觉耳边忽然清净了不少,肉身好像也安静下来,不再有生灭往复。
这是结束了?
程心瞻抬头望天,便见果然再无雷霆落下,紫色的劫云正在缓缓消散。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时间流逝从未这般漫长过。
一阵风吹过,程心瞻感觉有些凉意,低头一看,发现身上不着寸缕,新生的肌肤莹莹如寒玉。
他脸色一变,猛地想起来方才渡劫浑浑噩噩的时候,觉得绽开的血肉黏在衣服上极为不痛快,便放了把火把衣服全烧掉了。他赶紧从虚界里找衣服,虽说如今肉身冰肌玉骨,神辉华质,但也不能这般敞露不是。
程心瞻对外在的要求不高,所以衣服也不多,一直穿的是入门发的那套湖蓝外袍、浅桃里衣的常服。早年坠陷煞穴衣服毁掉后,他便长了记性,回山后一次性多领了很多套,所以此刻他又直接拿出一套一模一样的穿上了。
有了这么个插曲,程心瞻的神智恢复了不少,脑袋清明了些。随后他捏捏手,感觉有龙象之力,再挥手以剑指虚劈,竟发出鸣啸声。
这次劫雷对肉身的补益果然极大。
不过这次劫雷带来的变化似乎有很多,程心瞻此刻不准备深究,他先把肉身变化放在一旁,扭头去看金丹。
于是,他便见一颗莲子大小的浑圆白珠在虚空中熠熠生辉,照彻一方。但如果凝视久了,便又觉得那不是一颗丹珠,而是一粒火焰,一粒白色的火焰,把虚空都灼穿,烧出来一个白洞。
再仔细看,这粒白火似乎把虚空都给点燃了,丹珠周围的灵气如同热浪一样扭曲起来,像是丹珠散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光烟。
光烟?
程心瞻心头一震,再聚精会神去看。
果然,那并非虚幻!
他是真真切切的看到,金丹正在由内而外散发着丝丝袅袅的、白色的、近乎透明的精纯丹气!
这是丹火流华!
三洗而蟠桃熟!七九而金液萦!
程心瞻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眼中流露出喜色,只觉心怀通畅,痛楚俱消,全身舒松,随即放声大笑,声震四海。
他张口一吸,吞丹入腹,又把手在空中虚虚一抓,笼罩着整个九顶铁槎山的云雾便凝成一张帕子,被他收入怀中。
此刻刚好天公作美,云销雨霁,正头顶上挂着一道明亮的长虹。海面上风平浪静,如绸如镜,与天一色,澄明旷远。
他兴从中来,有感而发,信口吟道,
“风驱急雨浪高腾,
云压青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
一汪海色照天澄。”
吟罢,程心瞻心情大好,想去龙宫道个谢,他正要南行,却发现在南边远处的海面上站着一个极小的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燕正阳。
他会心一笑,这位朋友应该是在听到龙吟声后便现身为自己护法了。
程心瞻又似想起了什么,环顾四方,果然,便见焦不平在北,范善水在东,李阳兴在西,各守一方。
他心下一暖,于是停下了脚步,朗声道,
“多谢诸道友护法,贫道劫数已过,请上山一见!”
声音传出去,几个人听见了,便往铁槎山飞来。
程心瞻站在原地,脑中则是想着准备些什么东西答谢一下护道之情,不必太贵重,但是情分得到。要不就法香吧,这两年自己做了不少法香,可以净身定神,驱鬼辟邪,日常静坐和起坛行法都是可以用的。
他心里有了主意,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此时,因为成功渡劫且肉身金丹都大有进益而格外振奋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
不过,就在灵台清明之后,他便马上察觉到了不对,抬头上望,只见雨后晴空,头顶那道长虹闪耀着明亮的白光,贯日而过,像是一把长剑,散发着灼肤刺目的罡气。
「白虹贯日罡」?
他很意外,伸手去抓,白虹便骤然缩小,化作一道明亮的罡纱躺在他手心。
果真是一道天罡!
这是自己成功渡劫而引发的异象天罡?
程心瞻拍了一下额头,暗斥自己修心不够,只不过是渡了三洗丹劫,龙变桃熟,便心神激荡,以至于头顶上的天罡都没看见。
不过下一刻,他又是喜笑颜开,如此一来,便有更合适的谢礼了。
此时,主动护法的四人已经走近。
“经师好才情,贺喜经师渡劫得寿,契真入妙!”
崂山李阳兴笑道。
“贺喜经师功成,大道可期!”
崂东王燕正阳拱手贺喜。
“贺喜经师,道业日隆!”
成北王焦不平道喜。
“贺喜经师,洞玄达微,丹成九转!”
成南王范善水道喜。
程心瞻乐的合不拢嘴,答谢四人,然后扬了扬手中罡煞,笑道,
“见者有份。”
他在几人惊诧的目光下,把罡纱裁成五截,自己收了一截,然后另外四截平分给四人。
四人自然是不接,连连推辞。
程心瞻却不跟他们来回推辞,见他们不拿,便一个个塞入其手中,然后笑道,
“再次谢过诸位为我护法,只是贫道今日思绪激荡,不宜待客,需要尽快闭关整理所得,就不留客了。”
四人面面相觑,只好拿着烫手的罡纱告辞。
而四人刚离开,程心瞻心里便再度响起龙君的声音,
“你是该尽快闭关整理所得了,你还有半个月的空当,应该够用了吧?别忘了,春分日就是你我两家缔结盟约的日子,你到时候可不能缺席。”
程心瞻称是,并道,
“多谢姑父点拨。”
“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去吧。”
龙君回了一句,便断了心音。
程心瞻见状,便也打消了去龙宫亲自道谢的念头,而是径直回了云光洞。
————
道士安坐,入定内视。
他先去看绛宫命轮。
只是这一看,又让他震惊不已。
增寿两甲子!
而人族洗丹的最大增寿是半甲子!
程心瞻一洗、二洗都是得满寿半甲子,这就已经很罕见了,但他实在没想到,这次龙君口中主造化生发的「东方青龙甲木劫雷」让自己脱胎换骨后,竟会使自己增寿两个甲子,这是之前的四倍!
难道龙裔渡劫都是这样增寿的?
不,兴许真正的龙裔增寿还要多,别的不说,顾逸顾伯父可是后唐时期成名的人物,到现在也还未踏足四境,但看起来还是那般年轻,真龙血裔的悠久寿元可见一斑!
也难怪龙君说只要渡过此劫便是好处多多了。
他定了定心神,再去看金丹。
金丹只莲子大小,发着炽白的光。
程心瞻的金丹大小一共发生过四次变化。金丹缔结时,有鸡子大小,一洗过后,凝缩至鸽卵大小,二洗过后,精炼至青枣大小。第三次变化发生在玉虬白雨璇慷慨赠送了千年金性道行,使得金丹从青枣大再度凝缩成龙眼核那般大。
第四次变化就发生在刚才,三洗丹劫把金丹煅炼的只有莲子大了。
金丹越小,金性越强,越臻于圆满。
目前这颗莲子大的金丹也证明了它的圆满——此时此刻,金丹正散发着火焰一般踊跃跳动的丹气。
金丹的丹气在内景黄庭宫中,看起来比外祭时要显眼许多。金丹就像是烛芯,散发出来的丹气就像是烛火,是那般的璀璨耀眼,叫人迷醉。
结丹二十年,丹洗三次,程心瞻就已经得到了这世间绝大多数金丹羽客都梦寐以求并为之追逐一生的丹气。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时候,程心瞻已经不需再洗金丹,可以直接送丹气入绛宫,全身心投入到四境法门的修行中去了。
他注视着升腾的丹气,细细感受着丹气中蕴含的精纯充沛的法力与镇世填海的法韵。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还不是现在。
(本章完)
第340章 丹劫之思,诛魔之路
第340章 丹劫之思,诛魔之路
朱砂收,水银停,一派真霞列太清。
霞举冲宫把精献,着落云床仙芽盈。
蟠桃熟,金液萦,丹火流华入绛京。
龙虎交媾铅汞见,结成命胚住宝瓶。
————
《怀胎歌》有言,种仙芽而结命胚,程心瞻目前还处于「霞举冲宫」之境,仙芽未生,精虎未成,所以即便蟠桃成熟,气龙成形,也无法龙虎交媾而结命胚。
他本以为二洗之后就开始着手修行四境功法已经是早做准备了,但没想到洗丹的进度太快,以至于种仙芽还拖了后腿。
这是他没有预料的。
不过如果说现在让他尽快「霞举」,冲宫生芽,他也肯定是不愿意的,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结不成一个稳固的好胎。
不如在等待仙芽孕育的同时,继续淬洗金丹。
这世间有太多人想要早日洗出丹气,冲击四境,比如投剑山的静思长老。这世间还有一部分人,为了冲击四境甚至等不到丹劫到来,宁愿铤而走险使用歪门邪道,比如伏霞湖的洪长豹,比如天鞘山的上任山主。
不过,这世间还有极少一部分人,为了能让金丹更凝实、更圆满,使得丹气更加充盈,即便是在洗出了丹气后,还要再洗。就程心瞻所知的,便有自家师尊温素空,枢机山山主赵无极,以及真武观的闻天真。
金丹多洗自然是好处多多。
第一,可以弥补金丹的暗伤隐患。这里所说的暗伤隐患有很多,比如早年因为准备不足而使用了芜杂的阴阳气仓促结丹,比如二境开窍不足导致阴阳罡煞未能与肉身精气进行充分的交融,比如在过往的斗法中被打碎了法相或是打裂了金丹,等等。
弥补这些暗伤隐患,金丹会变得更加圆满凝实,带来的好处是法力更加精纯,法力储量变多,金丹外祭时不容易碎裂,法相也更加凝实,显世时间更长,当然,还有一点,自爆的威力都要更大些。
只不过这里又有一个矛盾之处,那就是如果金丹本身就有暗伤隐患,那每多渡一次洗丹劫,就是一场生死考验,很容易弄巧成拙导致金丹被劫雷直接劈碎。
这个就得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与抉择了。
第二,多洗可以使丹气更充盈,更精纯。
丹气与仙芽结合,从而诞生命胚。丹气越充盈,尝试结胚的次数就可以更多,一次失败了还可以进行二次结胚;丹气越精纯,结成命胚的可能性越大,结出来的命胚也会更加茁壮。
在四境的修行中,种芽、养胚、结胎、育胎、成婴、风灾、火灾、雷灾,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失败。而前面的根基打得越牢,后面的成功渡过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相传,如果金丹九洗,丹气呈现金华之质,那就一定可以成胚,孕育出来的胎儿也不会有滑胎的危险,可以顺利成婴。并且,九洗丹气养育出来的元婴先天强壮,缔结的道域也会更加广阔稳固,便是渡三灾也会有极大的优势。
又有传言,如果金丹九洗,将会领悟出第二道金丹神通。
程心瞻知道,魁元帅就是九洗成婴的,而如今的枢机山山主赵无极也是冲着九洗去的。只不过,这位要九洗还不光是为了丹气和神通,赵山主深耕雷法,每次渡劫对他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体悟劫雷真意的机会,他不愿意放弃。
但是话说回来,这里又有一个矛盾之处,洗丹劫雷不是想来就能来的,洗丹间隔是老天爷说了算。也就是说,为了多洗甚至是九洗,需要付出的是漫长的等待,也就是自身的寿元。
值不值得,那就又得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与抉择了。
程心瞻对于这个问题,有过思考,他倒不惦念着所谓的第二道金丹神通,但是对丹气的精纯与否还是很看重的,这关于到后面的元婴是否稳固,不过如果说要九洗,他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早年在二境时,他为了能早日步入三境,所以并没有等命藏窍穴全部开辟就结了丹,当年也曾为此而有所担忧,并想着通过九洗来弥补金丹根基不足。
只不过他以现在的眼光再来回顾过去,便会发现当时为之担忧的、自以为的大事,其实在整个漫长的修行道路上,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段话同样送给在人生道路上前行的书友们。)
他早已看明白,自己当年为走罡引煞而开辟的窍穴路线是正确且足够的,不然,成不了一颗浑圆璀璨的龙虎金丹,不然,也不会起手就是黄天三九劫雷。
即便是自己当年达成了二境圆满才去结丹,那顶多也就是首劫从黄天劫雷变成了紫霄劫雷,为自己省下一次洗丹劫。但因此而多付出的时间,可能就会导致自己错过了白无常与曹烬的相遇,从而错过了与闻师的相遇,又耽误了自己去西康的时机,从而又错过了地支子年的素风。
这谁能说得清呢?
或许当下做的安排,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至于补开窍穴的事,这些年程心瞻一直在做,只要是静居不动,他都会分神化身开窍,他破境带来的增寿,远远超出他的修行所要耗费的时间以及分神化身所带来的额外寿元损耗。
这些年,他的机遇不断,除了渡劫之外,玄牝珠、素风、梦蝉、虬龙道行,都是增强金性的,是故三九而进五九,五九而进七九,七九而丹气生。
这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三境。
所以他现在的想法就和当时的二境一样,不必刻意追求圆满,只需要追求当下的最优解。
程心瞻想的很明白,自己当下的最优解就是再洗一次金丹。
等仙芽生发,顺便精纯丹气。
如果天公作美,自己的第四次劫雷是「紫霄九九土属劫雷」的话,那自己的三境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了。
一洗三九水雷,金丹凝缩至鸽卵大;二洗五九火雷,金丹凝缩至青枣大;随后,一道虬龙千年金性道行,金丹凝缩至龙眼核大;三洗七九青龙木雷,金丹凝缩至莲子大。
如果把虬龙的千年金性道行也算做一次金丹精练的话,那么金丹便刚好历经了阴水、阳火、阴金、阳木四次洗炼——而这正好和自己辟府的行属一模一样。
程心瞻目前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
但如果自己的下一次劫雷是九九八十一道,并且是一道阳土劫雷,那就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那就是大道有序,分阴阳而衡五行,臻于圆满。
所以他暂时决定先等等,要下这个决定,还跟下一次劫雷到来的时间有关系。
至于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程心瞻看向金丹周围的劫云。
六十年,刚好一甲子。
金丹旁边的玄牝珠自动缩小至金丹一样大,依旧和金丹环绕盘旋成太极状,也依旧继续发挥着它的功效,滋养着金性,使得劫云移动的速度变快,把时间缩短到了三十年。
但是,素风耗尽了。
十二年前得来的「素风凉天罡」在这八千多个日夜里永不间断的吹拂着劫云,吹入金丹中补足着金性,到这一次洗丹劫,刚好消耗殆尽。
但好消息是,今年,又是一个地支子年。
如果今年的运气能像十二年前那么好,能够再度获得素风,那么时间就会进一步缩短。
程心瞻先给自己设定一个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孕育仙芽,继续催发丹气。如果今年能再度获得素风或者说撞见了其他机缘,使得下一次洗丹劫在十二年之内到来,那就安心等渡完四洗丹劫再说孕育命胚的事。
如果在这十二年内都未有机缘,那就再看十二年后的庚子年能否拿到素风,在那时,重新做决定。
梳理清楚了未来在自身修行上的方向,程心瞻继续思考接下来在除魔卫道上又该采取什么行动。
他把袖一挥,祭出了地书。
地书自行摊开,然后发出一片朦胧毫光,凝成了一副神州堪舆图。
在这副堪舆图中,他去过的地方,都清晰无比,分毫毕现,他没去过的地方,则是一个一个大概的模糊样子。
而在这大好河山之上,悬浮着许许多多的光点。
西边,是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赤红色光点。在这些赤色光点中间,又丛生着一块蓝色光点。
东方,是连绵成片的青色光点,与西方的赤色光点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如果把目光继续东移,便会发现,神州的东南沿海也是赤红一片,将青色光点包围其中。
三种颜色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
这两年安坐铁槎山,与北道和黄海交友,谈天说地,论道抨魔,终于是把神州北方和东南海上的势力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做出了眼前这张图。
北派占了西北,要往东南扩张,往东被北道所阻,往南被西玄所阻。
南派占了西南,要往东北扩张,往东被东道所阻,往北被西玄所阻。
海外从当前看,南海主攻庾阳,苍海中只有一个万尸海动作频频,主攻会稽。另外,程心瞻听来的最新消息,南海似乎想要争夺夷州岛,目前已经和沙海起了冲突。
魔潮汹涌,自己该何去何从?哪里最需要帮手,哪里又最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西方暂时不考虑,而且打掉颛顼龙洞后,玄门南下,这两年纠集滇文的正道势力想要掩埋南盘江,如今和南派打得火热,牵扯了南派的不少精力,导致东道战线都轻松了不少。
所以说,如今大敌当前,魔潮汹涌,程心瞻帮了西玄,也是间接帮了东道。
北方暂时也不考虑,虽然北道一开始被北派——主要是被北邙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现在已经缓过神来,反攻北派。
程心瞻听说,两个月前,在晋原,恒山剑派和五台山的高僧们合攻处于晋西北黄河湾边上的蜚神庙,诛魔两百有余,血染黄河,斩杀一名四境牛魔,大振声威。
这蜚神庙有四境坐镇,并非小派,乃是北方魔道巨擘赤身教的分支,与画皮宗同为赤身教的东方门户。蜚神庙主也并非一般的妖魔,身上有上古异兽「蜚」的血脉,能发旱疫,其独目能放焚血神光,是极为凶悍的妖魔。
不过妖魔业已伏诛,身亡庙毁,死于围攻之下。恒山剑派和五台山都出动了四境,而且听说恒华剑派的俞梦飞、五台山的祥在和尚以及燕赵白云观的道子赵复阳这三位年轻三境参与了对牛魔的围剿,表现亮眼。
另外,在河洛,王屋山、老君山、嵩山三方合围北邙山,也是暂时遏制住了徐氏鬼国的动静。而且又有消息,嵩山当代的佛子,洛生和尚,似乎有宿慧和广大神通,虽然只有三境,但施展的佛光竟能伤到徐氏鬼国里的四境鬼王,首次下山出手,便名扬中原。
于是,程心瞻把目光放回东南。
金陵、会稽、八闽、庾阳、三湘,此五地均是前线。
在这五处地方,目前金陵的压力最小,甚至可以说没有,南、北、西均是道家势力,东边是黄海。只不过金陵以句曲山为宗主,基本都是上清派分支,而句曲山与三尸岛有不共戴天之仇,同时又是浩然盟的发起者。所以金陵本土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金陵道士却是东方道门诸宗里冲杀的最狠的,万尸海和各处前线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是故金陵不用去。
其次是八闽,目前八闽本土还没有威胁,不过往北要支援会稽,往南要支援庾阳,东边直面沙海,虽然沙海目前还看不到攻陆的想法,但天下魔情沸然,该有的防备不能少。
不过暂时还不用管。
庾阳直面南派蛟兵,并且失土近半,一直以来是东道中压力最大的。不过,自从南派占据了庾阳境内的西江全流域后,进攻的步调便放缓了不少,加上董师亲达前线坐镇飞霞山,以及罗浮山表现出破釜沉舟之志,魔道进攻的势头就更慢了。
而近两年,玄门联合滇文正道在攻打西江的源头南盘江,南派便把许多精锐魔教又调去了滇文,庾阳这边的情况一下子好转了许多,正在抓紧时间修生养息。
所以暂时也不用去。
目前争斗不停的是三湘和会稽,前者直面以天蚕仙娘为首的南荒魔众和苗疆魔众,后者直面以三尸为首的万尸海势力。
对于这两处地方,其实自己都能发挥作用。
天蚕仙娘是异虫得道,手下南荒魔众和苗疆魔众也多用毒虫或是蛊虫,自己修阳火,观想昴宿,能帮上大忙。
至于万尸海,都是魔尸鬼物,自己修纯阳与活死人之道,同样克制。而且如今渡了龙雷劫,有龙力在身,又有填海法相,在海上也是颇为得力。
程心瞻目光在会稽和三湘两地来回打转,也并没有思索太久,最后停在了会稽。
而之所以选择会稽,除了斗法克制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因素。
妖尸害得句曲山元气大伤,颜面尽失,自己到底是句曲山的外脉传承人,受上清派大恩,此仇不能不报。
赤尸害死红发老祖,又驭龙尸为奴,而红发老祖对自己有赠血之情,自己与洪长豹结交,如今又身为伏霞湖的客卿长老,有了这份情谊在,也该走这一趟。
再者,当时三尸占岛,以地肺玄黄气起阵,挡下了承初真人的碧霞元君法相,当时真人就说,岛中有己土帝尸辅阵。而收镇天下帝尸,是明治山的责任。自己后来把此事告知了师尊,师尊也两次出山入海探过三尸岛,第一次没能进岛,第二次虽然进去了,但也未能查到帝尸的下落。
自己身为明治山弟子,也不免要走一趟。
另外,自己还有一只兜虫在那很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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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龙国法驾,泽披两岸(5K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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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四百六十八年,二月十七,春分。宜祭祀、祈福、斋醮、出行、订盟。
寅初。
神州大地尚在一片深沉的夜幕中,但此刻,在黄海之底,龙宫灯火通明。
大内,紫宸殿。
龙君与龙妃站立展臂,十来个侍从伺候更衣,这些侍从轻手轻脚的,而且动作不慢,有条不紊。
龙君着衮冕。头戴十二旒冕冠,前后垂白玉珠串。身着玄衣纁裳,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腰束金玉大带,佩白玉双佩,脚踏赤舄。
龙妃着深青色祎衣,绣翚翟十二对,头戴九龙四凤冠,缀珍珠、翡翠、金凤。腰束白玉双佩,手持金约。
穿戴妥帖,龙君牵着龙妃的手,往殿外走去。
殿外步辇早已等候多时,龙辇朱漆金饰,青罗华盖,诸多力仆、内侍、女官、班直拱卫在步辇四周,队伍的正前方,正是倪文钰。
这位殿帅一改往日的文气,一身戎装具甲。头戴凤翅盔,身着金漆山文甲,手提金丝缠杆枪,腰配龙雀大环刀,悬金鱼符。
“文钰这一身好精神,就是没见你怎么穿过。”
龙君笑着说。
倪文钰闻言连笑道,
“官家和娘娘才是光彩照人,神威焕发。”
龙君便笑,
“那是,建国称制那会朕也没穿这身行头。”
龙妃闻言白了一眼龙君,又为他抚了抚衣襟,道,
“你平海建国只凭一双拳头,穿这么好看做什么,现在去拜访仙山,才正是要显得斯文有礼些。”
“哈哈哈,夫人说的在理。”
龙君大笑,牵着龙妃上撵。
随即,由倪文钰领路,带着御驾离殿,来到了宣德门外的白玉广场上。
只见在这白玉广场上空,漂浮着许许多多金红二色的巨大水母,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与陆上的孔明灯类似,把广场照得仿佛白昼。
却说广场之上,旌旗林立,车如流水,马似游龙,法驾卤簿分成一个又一个方阵,前后绵延近五十里不绝。
倪文钰领御驾步辇直接来到仪仗中前段的圣驾仪从处。
龙君玉辂在此,玉辂大如宫殿,四角垂铃,外有回廊,廊上有班直巡视,或举银枪、或持青钺、或提金锤;有侍女净扫,或持拂尘、或提香炉、或捧羽扇。
玉辂为九蛟所牵,九条蛟龙均长十二丈,鳞鬃无一丝杂色,九蛟分呈赤、苍、黄、白、玄、紫、赭、靛、纁九色。
圣驾后紧跟一车,系四条青鲸,乐平郡王站在车外等候圣驾。这位国舅身穿紫罗公服,束玉带,戴金冠,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鲸车后,有一兽一轿,兽是黄牙赤狮子,轿是白鱼抬檀轿。兽边,淮南王龙泓肃立,披挂齐全;轿旁,宰辅吕有实翘首,捧圭衣紫。
龙君龙妃下步辇,进入玉辂,随行于步辇左右的力仆、内侍、女官、班直紧随其后,按部就班的走上玉辂外的回廊。
倪文钰也走上玉辂,但是没有进去,而是坐在门外,手牵缰绳而驭九蛟。
于是,镇王、宰辅、国舅等也纷纷上了座驾。
“起驾!”
倪文钰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手中缰绳一甩,绽放春雷似的巨响。
于是声乐起,卤簿行。
————
金陵,盐渎郡。
淮河南岸的射阳县衙与北岸的山阳县衙都是一连数月不曾闭衙,今夜依旧灯火通明。
两县县境内,由礼房、兵房、工房、三班衙役、盐场巡检司、当地民壮所组成的多达两千余人的庞大队伍在淮河入海口两岸一遍又一遍的巡视着。
刚过子时,射阳盐场巡检司的六十余名盐兵便挑着灯笼深入盐滩,对在这里安家的灶户挨家清点核查。
“笃嘟嘟——”
敲门声响起,这已经是射阳盐场的最后一家灶户了。
户主周旺打开门,笑脸相迎。
因为终日弯腰煮盐、挑卤,所以他的背驼得厉害,煮盐时卤水飞溅,也导致他的眼睛有些浑浊。
尽管这几个月已经不知被敲门多少次了,这次还是深更半夜,但周旺依旧没有半点不耐和怨言,弓着本来就极弯的背,请人进来。
盐兵头子徐寿并不客气,直接就走了进去,仔仔细细的把房屋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确定里面只有周旺老娘、婆娘和两个娃,没有藏外人,这才往外走,来到门口周旺身边,说道,
“差不多可以动身了,走夜路小心些,莫要舍不得烛火,你跌死了是小,冲撞了喜气你这一家子可担待不起!
“还有一个,去河边必须把衙门发的衣服鞋子穿上,不许舍不得,不许穿破衣,不许赤脚,还是那个道理,冻死了你是小,丢了我们射阳县的面子事大,要是让我瞧见你这一家子穿破衣出门,明天我就上门把发下来的衣服给收回去!
“最后,到了河边不许乱叫乱冲,看好娃娃,听明白没有!”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周旺连应着,这番话他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徐寿点头离开,查完全部灶户,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招呼着弟兄们赶紧回家,把婆娘孩子带上,赶赴河边——盐兵虽然现在也是世代相传,看着和军户差不多,但依旧是“役”非“军”,户籍仍在当地,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盐兵们也可以去河边看龙王。
“师傅,没想到这次咱们这些苦哈哈也能捞上好处,见一见龙王,沾沾仙气。”
徐寿的徒弟张顺看着才十六七岁,黑瘦黑瘦的,像个皮猴。这样连夜的巡视,徐寿的脸上已经出现疲惫之色了,但张顺依旧很有精神。
“记得把你老娘带上,你说的不错,见龙王沾仙气,你老娘眼瞎好多年了,兴许这次沾上仙气就给治好了。不过走夜路你可得把你老娘背稳了。”
徐寿叮嘱道,他对这个机灵孝顺的徒弟是打心眼里喜欢。
张顺点头,然后问道,
“师傅,往年有什么大事,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勒令呆家里不让出门,都是富贵老爷在前边看热闹,这次是真稀奇,只让当地籍的迎送。”
徐寿闻言笑了笑,
“这个我也不太懂,不过我听巡检大人说,龙王出行大有讲究,好像是有个防冲煞的说法,咱们这些水边土生土长的人才不容易冲了龙王的煞。
“你想想,龙王是要带一家子和文武百官上岸做客的,迎肯定是要迎,而且是要大迎,两岸太冷清了人家海国的人还以为我们不乐意呢。所以呀,外人不让靠近,只能便宜了我们这些当地的苦哈哈了。”
这时候也没什么外人了,盐兵们各自回家也都散开了,只有师徒俩同路,张顺胆子大,便直接问,
“那巡检大人又是如何知道,我听说巡检大人最喜欢去临海观求平安,他是不是从临海观的道爷们那里听来的?”
徐寿拍了一下徒弟的后脑,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说完,徐寿又轻轻点点头,且低声道,
“不过应该就是这样了,而且如果不是临海观压着县衙,哪里还真轮得到我们去看神仙,改籍冒名对那些富贵老爷们来说是多简单的事。只是这次不一样,要是真有人冒名冲煞了神仙,神仙可不计较你是富是贫。”
张顺又好奇,问,
“可是师傅,神仙还怕我们凡人冲煞吗?”
徐寿又是一个巴掌拍过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
————
丑时。
月偏西山,北斗东指。
射阳河畔,丹顶观,一百名特意挑选出来的真传弟子已经穿戴齐全,整装待发。
尽管知道在这个紧要的节骨眼上,无人敢犯错,这个过程也演练了无数遍,但是丹顶观主刘文丰还是不厌其烦的仔细检查了一遍每个弟子的着装与法器,要杜绝一切有可能出现的纰漏。
他深知这个机会来的不容易,应上清总坛法旨,龙驾登陆,自淮河入海口上溯四百里的流域由上宗三元宫迎送警戒,自家道观因最靠近沿海,这才得了头名,负责入海口一段。
这是万众瞩目的关口,可不敢出错,只要不出错,便是大功一件。
“出发!”
查验无误,刘文丰大手一挥,一群人星夜离开道观,飞往淮河入海口。
入海口处,河面上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但是岸边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穿着上清制袍的道士们遍布两岸。
刘文丰扫了一眼,临海观、青溪观、古柏观、灵应观、白云道院、梅坞道院,盐渎郡自家下属的世俗道观都已经到齐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掌灯!”
他下令道。
于是,占据淮河口岸两边的丹顶观弟子们便纷纷祭出三色琉璃莲灯法器,大放毫光,顿时将海口照亮,映得淮河波光粼粼。
刘文丰看着这些莲灯,心有喜意,这些都是上宗赐下来专门为这次迎送警戒准备的,等此间事了,上宗也不会小气到收回法器,这些东西就留在观里了。这是成套的法器,用来布阵是极好的,既可以守卫山门,也可以拿来发火对敌。
“……你等把河道沿岸十里内再拿「观幽洞真镜」仔细的照一遍,确保无迷路走丢的凡人、无潜伏隐匿的魔头、无来历不明的旁人。
“……你等带着当地凡间道观的弟子们,看好凡人的状态,暖身符之前都让他们备好了,这时候不要舍不得发。虽说现在是到了春分,但这时候早晚还是冷,迎龙王是图吉利,莫要出现了什么不忍言之事。
“……你等……”
刘文丰发出一道道命令,门中弟子便四散去了。
“谁!”
他突然祭出一个宝镜,照向淮河面上一处波光有异的水面。
“刘道长勿虑,在下皇城司押班宋瑞风,隶属西厢第三铺,道长,前几日我们打过照面的。”
在镜光的照耀下,一个额缠红锦,身穿皂衣的汉子从河中飞出,站立在河面上,朝着刘文丰抱拳问候。
刘文丰看清楚了人,脸色放松下来,收回了宝镜,飞身近前,笑着打招呼,
“宋押班这段时间辛苦了。”
宋瑞风连连摆手,
“是麻烦道长了,方才我在河底巡视,发现河面突然大亮,这才上来查探,没想到是刘道长已经携贵派弟子到位了。”
刘文丰点头,
“早到早做准备,心里也才安心,这可是你我两家的大事,也是整个道门的盛事。老道活了大半辈子,都未想竟然还能见到龙君幸陆的一天。”
宋瑞风笑着点头应和,
“我等都未曾想到。”
“时间快了吧?”
刘文丰问。
“快了,龙宫仪驾都已经集结完备了。”
“好,押班,那我们还是各司其职,再检查检查,往后我们再叙。”
“正是此理。”
————
卯初。
月沉星隐,东方既白。
“哗哗——”
黄海海面上,涌现细潮,清风拂面,呜呜的响着,配合着潮音,仿佛某种前奏。
“嗡——呜————”
刘文丰眉睁大了眼,望向东方,这悠长而又平和的韵律绝对不是潮声或者风声,听上去,似乎是法螺的声音。
“咚—咚—咚——”
三声鼓点响起,苍茫雄浑。
“铛——”
这是钟声,只有黄钟才能发出这样高亢清越的声音。
龙君法驾要来了!
活了两甲子的刘文丰,此刻竟然感觉有些紧张。
而两岸的道士与凡人,也都听到了声音,把脚踮得高高的,伸长了脖子去看。
“泠—泠—泠——”
编磬声。
“嘘—呜——”
凤箫龙笛。
“啊,原来是《太和》!”
刘文丰感觉韵律越来越熟悉,听到笛声后,终于确定了这首礼乐的名字,他脸上浮现出笑意。
《太和》是道曲,而且是大礼仪曲目,需要的乐器很多,也很古老,演奏起来难度极高,自己还是年轻时去三元宫受箓暨上宗开山两千年庆典,这才有幸听过,那看来黄海国这次登陆是很有诚意的。
下面应该是灵鼗了,刘文丰想,他记得很清楚。
“沙—沙—沙——”
果然,和潮声混在一起的鼗声响起了。
“咚—咚—咚——”
又是三声鼓点,但这次比上一次声音更大,情绪更高,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哗——”
是大海分流的水声,也是大纛猎猎的风声。
在淮口近海处,一面巨大的旗帜破开海面,冉冉升起。
这旗足有百丈长,宽三十余丈,蓝底,上绣一条青龙腾云图,那龙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旗而出。
紧接着,是火龙旗、白龙旗、黑龙旗,最后是黄龙旗。五方神龙旗均由高五十丈的金甲巨人所掌,巨人在水面上行走,如履平地。
五方神龙旗后,又有日旗、月旗、云旗、雷旗、雨旗、风旗等等,如浪如林。当五方神龙旗已经进入淮河时,海面上仍有旗帜在不断的升起。
先锋旗阵步入淮河,旗面飘摇,像是一团连绵的五彩的云,上面的龙似乎在飞腾,于是便有淡青色的风混着雨珠从旗面上飞出,落向两岸。
“是甜的!”
雨露飘到了张顺的嘴唇上,他抿了一口,随后惊喜的叫了出来。
不需他提醒,一边的徐寿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天,风雨打到身上,却不觉的寒冷,只是温暖舒爽,他甚至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巡查所产生的疲惫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顺儿!”
张顺旁边的妇人叫了一声。
张顺以为是母亲冷了,赶忙要脱衣给母亲加上。
但这时,张母没有任何摸索的动作,一双手直接就捧住了张顺的脸,
“顺儿!你都长这么大了!”
张顺动作一停,整个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的母亲,
“娘,你能看见了?”
张母不住的点头,眼泪滚滚而下,与脸上的甘霖混在一起。
张顺扑通一跪,大喊一声,
“娘啊!”
张顺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然后似是反应过来,赶紧转头面向淮河,对着旗林叩拜,口中大喊着,
“谢龙王!迎龙王!”
与此同时,周旺的背挺起来了,李贵的瘸腿好了,张兰的肺痨好像消失了,……。
紧接着,两岸沸腾。
“谢龙王!迎龙王!”
“谢龙王!迎龙王!”
“……”
欢呼感恩声不绝于耳。
刘文丰感受着和煦暖风的吹拂,脸色便是一变,再尝一口甘霖,心中更加震惊不已,都说黄海富庶,但实在是没想到富庶到了这个份上。
这分明是「膏雨化生罡」和「惠风散邪罡」两道天罡合炼而成的惠风膏雨!
如果自己当初是以这两道天罡缔结的符种……
刘文丰哑然失笑,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这样的机缘,恐怕在总坛里也不多见。而且海国炼制的惠风膏雨也是恰到好处,基本只能对凡人奏效,修士餐风饮露虽然也感觉畅神舒身,但作用却不大,更别提收集炼化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到底是自家治下的河边百姓得了福祉,龙王此举确实大气。而且,刘文丰看着沿岸拖家带口来看龙王的百姓,人群中有很多小娃娃,在风雨中跳跃嘻笑着,神情忽然一动,不禁想到:
或许,今年应该大开山门,多招一些弟子才是。
“谢龙王!迎龙王!”
想到这,刘文丰也笑容满面喊了一声。
旗阵浩荡数里,逆流而上,紧随其后入淮的是乐阵。
刘文丰定睛去看,便见:
有金部五十人,二十人撞特钟,三十人击编钟;有石部七十人,十人击特磬,六十人奏编磬;有革部六十人,四十人擂雷鼓,二十人摇灵鼗;有丝部三十人,二十人弹瑟,十人奏箜篌;有竹部五十人,四十人吹凤箫,十人持龙笛;有匏部三十人,皆捧笙而奏;有木部十人,五人击柷,五人刷敔;有法器十人,各执法螺。
另有六十四名歌者,分列四部而歌,
“太初有道,混元肇分。乾健坤顺,阴阳絪缊。星拱北辰,风从南薰。惟此嘉乐,通于神君……”
刘文丰听的如痴如醉。
“咚!”
又是一声雷鼓,这次仿佛是在人的心里响起,震的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正是这个时候,东方一轮丹阳冉冉升起,在红日之前,九条颜色各异的蛟龙一齐跃出海面,拉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正处于丹阳中央。
(本章完)
第342章 龙驻雷池,鄱阳迎宾
第342章 龙驻雷池,鄱阳迎宾
当九条蛟龙并排入淮渎的时候,像是有九座连绵的山岭在河上飘着,但这样的巨物在河面上浮空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激起任何波涛。
这种动与静对比形成的巨大反差,格外让人震撼。
这九条蛟龙都是从黄海里精挑细选出来相貌最周正的,如果不是因为顾国舅的缘故,引得一大批蜀蛟来投,恐怕找齐九纯色还真有些麻烦。但尽管如此,还是不可避免的让两岸百姓感到惊恐,就是山上修者,看到这九条散发着三境威势的蛟龙,也是骇然变色。
只是好在天上的惠风膏雨还在飘着,提醒着这些人,河上的蛟龙并非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蛟龙拉着巨大的宫殿,宫殿外面有回廊,此刻,回廊上的宫女们手提篮,在往外播撒瓣。
瓣甚是神奇,那些宫女们的芊芊玉手是那般娇小,每次伸入篮中,只能抓取一点点瓣出来,可是当放手挥洒出去,便一化十、十化百,抛出了漫天的飞。篮也非凡物,无论宫女们撒了多少次,淮河两岸都尽是香,可那篮中的瓣也不见丝毫减少。
法驾的飞铺满淮河,与两岸边,道门用以迎接作为路引的三色琉璃莲以及日出朝阳倾洒在河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龙车之后,又有鲸车。
两岸的百姓与一些未曾出过远门的低修道士,就算没见过蛟龙,但大多也都看过蛟龙的画像,但是如此庞然的鲸鱼,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不免发出意外的惊呼声。
鲸车之后,一头赤红的巨大狮子与一座由两条巨大白鲤拉着的檀轿并列而行,同样摄人心魄。
刘文丰是此地迎宾中修为最高的,他竭力让自己平静,莫要显露惊容骇色失了礼数。也只有他能看得出来,无论是那个驭蛟的车夫,还是紧跟在御驾后的那些人,任何一位的气息都要比前头的那九条三境蛟龙还要来得高深。
而卤簿法驾真正的主人,坐在华丽宫殿里的龙君,反而什么气势也没有散发出来。
当圣驾仪从驶过,紧跟在后的是黄海国的官员方阵,二府三司、翰林学士、侍读学士、中书舍人、起居舍人、太常博士……
这些仪表堂堂的官员都是坐在五彩文鱼拉的木车上,宽衣博带,或掌印,或捧经,或执圭,或备咨待询。
礼官之阵后是国礼之阵,这一看,就让刘文丰看了眼:
鎏金錾的云龙纹礼函,紫檀木雕的八宝纹嵌螺钿献瑞椟,朱漆戗金的双凤朝阳纹杠箱,青玉镂雕的螭龙纹宝箧,黑漆泥金的海图方匣,象牙浮雕蓬莱仙境之景的法簠,剔红缠枝牡丹纹的百宝吉祥礼盒,玛瑙整雕出来的五蝠捧寿纹宝函,缂丝包边的紫竹经柜……
更有许许多多的材质和纹刘文丰根本都认不出来。
这些函椟箱柜、箧匣簠盒,小些的,就由一个个赤膊纹身的海国力士抬着,大些的,就用几人高的彩鳞海马拉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在淮河上阔步前行。
看不到这些礼函里装的是什么,但仅仅是这些载器,其散发出来的宝光,似乎都要比天上的骄阳还要耀眼。
而国礼之阵,比旗阵、乐阵、圣驾仪从、礼官之阵加起来都要长。
万法派以后要改名万宝派了……
刘文丰不禁这样想。
国礼之阵后是武卫之阵,端的是剑戟森森,寒光四射:
静鞭鸣跸、金吾纛旓在前,豹尾枪旗、班剑仪刀在后,再跟弓弩引驾、铁甲连环、银枪效节、金瓜钺斧,亲勋翊卫……
武德沛然。
随后又是舞蹈之阵、海兽之阵、衣膳之阵、抚水之阵……
整个卤簿法驾绵延五十余里,方阵三十余种各不相同。
而更为惊人的是,这样庞大的队伍,行进间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最容易出错的声乐与舞曲都不曾出现哪怕是一瞬时的迟滞,甚至就连海兽的步伐都不曾乱过。
天空中的飞尚在广阔的河面上飘舞着,上游的法乐声依旧隐隐可闻,但此时,整队仪仗已经离开了射阳县,往上游阜宁县而去。
这就是龙国海威呀!
刘文丰目送着法驾远去,久久不曾挪动脚步,不光是他,两岸的道士和百姓们,也是痴痴望着法驾远去的方向,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神仙幻梦。
————
上清派三元宫接盐渎。
净明派玄妙观接淮安。
上清派天庆观接镇江。
上清派朱湖宫接应天。
灵宝派荆山观接芜湖。
神霄派真源宫接宜城。
————
当真源宫道士护送龙国法驾沿长江逆流而上,来到庆州与豫章的交界处时,鄱阳湖在长江南侧已经赫然在望。
不过此时日已西沉,晚霞平铺千里,按照早前拟定的仪程,真源宫道士引着法驾驶入长江北岸的雷池大泽,卤簿将于此驻跸一晚,待明日天亮时再出发,驶入鄱阳湖,进入豫章境内。
到此时日落,龙国法驾登陆神州东南才六个时辰,不过巡游金陵、庆州两地,但整个东方道门都已经沸腾起来。
自从敖家遁世,海外归魔,陆上的修家已经太久太久没再见过海外龙国的气派了。黄海建国两千年,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黄海建国不声不响,建国之后也是一直蛰伏海底。陆上有很多人,很多门派,到如今还以为黄海不过化外之地,地大而灵瘠,虽然不像东海那样为魔作恶,但应当也只是一个蛮夷妖国。
但今天,龙国以大张旗鼓的卤簿法驾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黄海龙国是一个德厚流光、国富兵强的衣冠上国!
所以,当卤簿法驾在行进时,没有人不知分寸的去冲撞拦截,两岸周全的警戒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可当卤簿驻跸雷池后,无数世宗大派的拜帖就像疾风骤雨一样吹进了雷池。
当然,这是允许的。
或者说,这也是龙国上岸与驻跸雷池的原因之一,不然,订盟卤簿要带那么多官员做什么?
总之,今夜的雷池大泽要热闹了。
————
太阳落山的前一刻,夕阳把鄱阳湖照的像是一汪正在燃烧的火海。
大湖西北岸,庐山脚下。
两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在湖边并肩而立,遥望着长江对岸法光璀璨的雷池大泽。
“道友,你做的好大事。”
其中,一个身穿宝蓝长袍、背负二剑的人开口说。
另一人穿湖蓝道袍,回道,
“哪里是我做的事情,黄海龙国厚积薄发,早晚是要上岸一行的。师门积善成福,这才与龙国达成盟约,贫道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那人闻言便笑了,
“道友一向谦虚,几十年未变。不过,时至今日,道友难不成还要说三清山内英才如江鲫,都是你这般的人物吗?”
道人听闻也笑了,他知道,蓝逾青所说的正是两人初见之时自己所说的话。
“三山经师,何其响亮的名头。”
蓝逾青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同时兼任句曲山的首席山外讲师和散原山的首席客座讲师,这早已经是传遍东方道门的老黄历了。
程心瞻笑着回,
“三山经师不过是几位长辈的抬爱,道友三山剑侠的名头才是真正降妖伏魔挣来的,更让贫道神往。”
自打魔劫兴起以来,正道修士便投身于浩浩荡荡的除魔浪潮中,也涌现了许许多多的惊才绝艳之辈。
西方有蜀山七修,东方也有三山剑侠和五岳剑侠之说。
三山是指黄山、庐山、雁荡山,五岳是指泰山、华山、衡山、嵩山、恒山。在这其中,蓝逾青便是三山剑侠中的庐山剑侠,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头。
蓝逾青闻言爽朗大笑,
“哈哈哈哈,不一样,不一样,你的三山可比我的三山名气大多了,不过这般说来,你我也真是有缘,一经一剑,但名头里都带着三山二字,我也算是沾光了。”
程心瞻笑着摇头。
这时,蓝逾青的神色忽然肃穆起来,面向程心瞻,郑重行了一礼,道,
“多谢道友再造之恩!”
程心瞻连扶他起来,知道他还记挂着龙虎山钤印一事,便道,
“你我同为豫章仙门,一衣带水,同气连枝,说这些做什么,而且,我也不过就是递句话的事,你和贵派之前也都表达谢意过了,往后万万不要再提。”
“是,一衣带水,同气连枝,可有些人却不懂得这个道理,鼠目寸光!”
蓝逾青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去印耽误,自己又何至于浪费数年光阴?!
程心瞻也摇头,龙虎山这手实在是昏悖,以至于在豫章人心尽失,反倒是把自家推到了一呼百应的位置上。如今在豫章,除了天师府自己的分支下派,其余的全部加入了浩然盟,甚至包括了曾问道于龙虎山的神霄派和向来独来独往的庐山剑派,外界早已议论纷纷了。
“会还的,早晚会还的。”
程心瞻沉声说。在那一届龙虎法会中,自己险些沦入万劫不复之地,成为他人傀儡,再有山门长辈为奸人所害,以至于此时还在山门秘境中剔洗元神,这样的仇,自己可不会忘。
蓝逾青缓缓点头,把眼中的恨意藏了起来。
“这些时日麻烦道友和仙山了,陪着我们在鄱阳湖里反复的跑。”
程心瞻向蓝逾青道谢。众所周知,鄱阳湖里无大派,所以在大湖西岸的庐山剑派说话便是举足轻重。宗里决定在鄱阳湖迎宾,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有了庐山的倾力相助,便轻松了很多。
蓝逾青笑答,
“以如今你我两家的关系,再说这些就见外了。再者说了,龙王入境,这可是我们整个豫章的大事,肯定要大办,不能坠了我们豫章的颜面。
“而且我家还要谢你家把迎宾礼定在鄱阳湖呢,我家近水楼台,也能沾点光,你可不知道,龙王法驾刚进雷池,我家长辈就投帖跟着进去了,已经抢占了先机。”
蓝逾青呵呵笑着,然后又压低了声音,
“至于你家邀请了东方诸宗,就是不请龙虎山,更是解气!”
两人多年未见,很是聊了一会,等到明月高升,蓝逾青便主动道,
“好了,我们来日再叙,你先去忙吧,明天你是仪官,我可是期待着你的风采。”
程心瞻笑着点头。
————
次日,卯初,天蒙蒙亮。
“咚咚!”
雷池大泽的深处传来两道雷鼓声,昭示着已经歇息一晚的龙国法驾要再度启程了。
九蛟玉辂中,好消息听了一整晚的龙君精神抖擞,脸上难掩笑意。
一边的龙妃见着,便摇他的手臂,
“夫君,你说,这趟是不是来值了。”
“值,当然是值。”
龙君笑着应。
龙妃闻言把下巴一昂,
“那最初是谁说要上岸去三清山的?”
龙君怀抱龙妃,
“这自然都是要归功于逦儿的。”
龙妃顿时便乐开了,咯咯笑了起来。
这时,听到了雷鼓声响,龙妃知道是又启程了,便连推开了龙君,一路小跑来到玉辂殿门处,悄悄推开一个小缝,迷眼去看。
一路上,这位龙妃都是这么看过来的。
“沙沙—沙沙——”
清脆的灵鼗声轻轻的响着,与法驾前进的步伐声融为一体。
“夫君,今天怎么就只有鼗声?”
龙妃头也不回的问道。
龙君便解释,
“我们现在在横渡长江,马上就要进鄱阳湖了,三清山在那里设迎宾礼,他们会起乐的,我们的乐手便只需要应和就好了,不能抢了风头。”
“是这样。”
龙妃应了一句,然后就不理龙君了,继续看着前方。
“夫君!好大的湖呀,就像我们黄海一样!”
不过没安静到一会,龙妃又大呼小叫起来。
“莲!夫君,他们在湖里种上了青色的莲!夫君你快来看,莲在我们仪驾前面开着,像是在引路一样!
“仪驾两边还长出了树,亮晶晶的树!
“还有还有,怎么前边螺车在湖面碾出来的水辙上还开出了玉芝呀,好可爱!
“呀!前面两边有喷泉!”
龙君宠溺的看着龙妃,认真的听着,嘴角挂着满足的笑,为之解释道,
“这是道家的礼仪,很有讲究的。「青莲开道」,意为「水运昭昭」;「玉芝迎宾」,意为「德满福盈」;「金枝在左」,意为「仙固寿锁」;「琅树在右」,意为「鸿禄永佑」。前面那个不叫喷泉,叫醴泉,「醴泉为门」,是「天命长存」的意思。
“三清山有心了,这是古时迎四海龙王的礼。不过按古制的话,这些都还是一迎,等过了醴门,才是二迎呢。”
(本章完)
第343章 三光同天,祈神请龙(58K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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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过醴门了!”
龙妃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此刻见法驾过了醴门,便赶紧提醒龙君。
龙君虽然倚靠在软塌上,没有像龙妃那样在门口偷偷瞄望着,但外界的动静又岂能瞒得过他的法眼,在龙妃张口前,便起身离开了软塌。
“开门。”
龙君道。当他不想时,之前他与龙妃的谈话外面人听不见。当他想时,比如此刻下令,外面的人便自然听见了。
于是,旗阵、乐阵均从中间分开,往两边横移,散成两列,让出了道路。九蛟摆尾,从两阵让出的道路中前行,一下子就来到了仪驾的最前头。
等来到了最前头,倪文钰把缰绳一拉,于是九蛟的速度又慢了下来,玉辂左右的旗阵、乐阵以及后方所有的卤簿行阵都跟着慢了下来,缓缓的通过醴门。
随即,倪文钰便松缰起身,来到玉辂殿门边肃立站定。
回廊上,左右各两个力士、四个侍女往殿门处走来。每一边,都由两个力士合力拉开殿门,两个侍女合抬一个铺丝茵褥放置在门前,再有两个侍女合立起一个青顶华盖。
门开后,龙君与龙妃走出,正襟端坐于铺丝茵褥之上。
依古制,主人二迎时,宾客应当现身观礼。
而这时,也是黄海龙国的主人第一次现身于神州大陆,年轻的让人咋舌。
“夫君!前面那是心瞻吗?!”
龙妃表面端庄大方,雍容华贵,但此刻,看见了前方的景象,却是惊喜的用心声再度喊起了龙君。
此时东方泛白,天地间有光亮,山廓重重,水光幽幽,一切模糊可辨,但又不是那么清晰。
只见法驾前方青莲盛放,这引路的莲一直发着柔和的玉光,照亮着法驾前行的路,很是显眼。但此时,忽见莲丛中驶出一叶碧翠的竹筏。然后,青莲便逐渐消失了,而竹筏无竿无帆,却在缓缓前行,代替着青莲为法驾引路。
那竹筏上站着一个人,其人身影与幽幽的湖光几乎融为一体,叫人看不分明。
龙君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人长身玉立,如山巅青松,如湖中白鹤,此时提一把修长的青鞘法剑,立于一叶小筏之上,背对法驾,姿态从容,尽显宗师气度。
作为双方钦定的仪官,不是他还能有谁?
此时的东方越来越亮,那人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头戴一顶五湖云水冠,五片冠瓣上分别绘着五湖浩渺之景。不敢细看,看久了,便会觉得那些湖是活的,风吹草动,微波荡漾,鸟飞云移,如梦似幻,再看仿佛连心神都要坠入那冠中。
道士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绢袍,领缘绣了一路玄色仙鹤直上青云的纹饰。腰间束五色绦带,中间贯着一枚两色阴阳鱼玉环。外面披着一件紫罗法帔,是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法衣,对襟处用金丝绣着日月星辰的纹饰,后背是一副满绣的阴阳八卦图。
“呜—吁——”
这时,辽阔的湖面上,忽然响起了法螺声,这不是从龙国法驾里传出来的。看不见吹法螺的人在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叮—铛——”
紧接着,金钟玉磬起,带起一阵轻灵悠扬的韵调。
龙国卤簿马上反应过来,轻摇灵鼗,沙沙声响,应和着这飘渺的道韵。
随即,便见道士拔剑出鞘,在那小小的竹筏上踏起了禹步。紫袍翻飞,仿佛一只正在湖上翩翩起舞的紫鹤,轻盈而高贵;剑光如雪,好似一只与紫鹤共舞的蝴蝶,飘然而华丽。
且听道士口中吟唱:
“严我九龙驾,
乘虚以逍遥。
八天如指掌,
六合何足辽。
众仙诵洞玄,
太上唱清谣。
香随风散,
玉音成紫霄。
五苦从此散,
八难顺经寥。
妙哉灵宝圃,
兴此大法桥!”
感受着这飘渺而庄重的法唱章词,龙君挺腰直背,面容肃穆,即便是心思跳脱的龙妃此刻也是静心定神,仔细倾听。
一曲唱罢,道士剑指东方,朗声道,
“羲和,迎客!”
于是,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像是一个巨大的红灯笼,向世间播撒光明。
道士转过身来,剑指西方,高喊,
“望舒,迎客!”
于是,在这煌煌白日,在大湖西侧的庐山之巅,一轮明月高悬。
然后,道士剑指天穹,大呼,
“银汉诸星,迎客!”
言出法随,长剑如令,大湖之上,刚刚才被太阳照亮的天际陡然暗下去,夜幕降临,群星闪耀,显现出一条璀璨的星河。
日月同天,群星毕现,三光迎客!
大湖如镜,倒影着天上的奇景,竹筏领着法驾在湖上漫游,却分不清到底在湖中,还是在星河里。
黄海龙君是何等人物,见惯了多少大场面,但是此刻,面对着这样的奇景与重礼,还是为之失神。
当道士呼唤日出的时候,他便觉得很是意外,没想到道门会把迎宾礼仪与日出天象结合到一起,而且结合的这样好,真是了不得的奇思。
如果说日出只是意外的话,那月现真是让他感到震撼了。如果那月亮只是障眼法,那就不算稀奇,也不值得一提。然而并不是,那轮圆月明明白白散发着清寒的太阴法韵,月光照在庐山上,照在岸边的柳枝上,山影树影都映在湖面,是那样的分明,包括圆月的倒影,那轮玉盘在湖底也是清晰可见。
无论怎么看,也不是幻术。
但道门再怎么厉害,再怎么道法通玄,也不可能把真的沉入地下的太阴星再叫出来——那只能是一道月罡了。
龙君不认得这道月罡,但他知道,能做到这样程度的月罡,在天罡里肯定也是排名极为靠前的了。
再然后,星斗现。
这不消多说,又是一道名副其实的星罡了。
不过,于龙君而言,天罡不难得,三清山的这份心意难得,这份排场难得!
三光同天,一路行进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的龙国法驾不免骚动起来,前面的人为胜景所窒,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后面的人迫切的想要进入三光笼罩之中,脚步不免快了些,一时间,队伍便有些乱了。
龙君没有怪罪,人之常情罢了,他暗中施法,法力覆盖到每个人、每个海兽身上,很快便又为他们调整好了步伐。
在三光的照耀下,竹筏驶动,在平静的湖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水痕,涟漪呈人字形往外扩散。人字形之外的湖面平滑如镜,人字形之内的湖面起着微澜。此刻,三光倾洒,映在微澜之上,顿时泛起粼粼波光,仿佛是在这浩渺湖面上铺起了一张人字形的碎金织毯。
竹筏在前方拉着光毯,龙国法驾紧随其后,驶在毯上。
美轮美奂。
————
法驾缓缓前行,约过了有两刻钟,大日由红转金,光耀烈烈,星月逐渐隐去。
说实话,当三清山以「三光同天」为二迎后,龙君对接下来的三迎很是期待。
此时,飘渺的道音再度响起,在螺鼗钟磬的伴奏下,竹筏上的紫罗道士继续吟唱,
“天龙游无极,
旋憩玄景阿。
仰观黄金台,
俯盻紫云罗。
逍遥太上京,
相与莲华坐。
积学为真人,
恬然荣卫和。
永享无期寿,
万椿奚足多!”
龙君沉浸在玄妙的道歌中,手指不自觉打着拍子,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这样的祝词,谁听了能不为之所动呢?
又是一首颂词念罢,道士右手持剑,左手别剑鞘系于腰带,然后左手掐三清印,手心朝上,三指之间华光一闪,变出一个小巧的三足圆玉鼎,鼎中有水。
道士左手托鼎,右手执剑为笔,当空画符。
龙君看着那空中缓缓成形的符箓,脸色微变,目露惊诧。
随即,便听那道士开口,朗朗曰:
“道言,水为龙命,龙为水精,凡大水处则有灵龙。
“道言,善男子善女人若心事龙王,书写龙讳,观想龙形,身怀龙威,依时供养,读诵经文,奉以清水,可呼召龙王。
“吾闻,鄱阳位列五湖,浸润天光,有真龙敖氏讳渚居水为王,建府称制。
“吾言,今朝有喜,兹有黄海青阳龙君携妃过境,应以大礼相迎。
“吾闻,仪之隆杀,视乎与礼者之尊卑。惟席有重器,堂列贵胄,而后礼乃成其大。是故:
“吾请,鄱阳龙王现见,与礼迎客。
“吾命,即为太上大道君灵宝天尊敕令!”
道人音落而箓成,随即,整个鄱阳湖都开始动荡起来。
地动山摇,水泽震荡。
大湖之上,浩渺云烟蒸腾而起,遮天蔽日。
一股龙威法韵从湖底缓缓生发,再随着烟波腾空。同时,天上凭空生出大片大片的白云,与湖上的烟波相连。
“昂——”
一道巨大的龙吟声响彻云霄。
云烟翻滚,最后竟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法相虚影,法相人身,立于大湖之上,披龙袍,戴冕冠,额生龙角,不怒自威。
————
远方,观礼云楼上。
散原山副教主祯常道长脸上难掩喜色,他竟然真的将鄱阳龙王残留在鄱阳湖底的法威遗韵给召出来了!那龙王的样貌分明与宗中诸龙王画像中的鄱阳龙王敖诸一模一样!如果他不能大兴净明派,还有谁能?祖师谶语又岂会作假?
句曲山副教主能岳道长眼放精光,这显然是一道祈神法,而且是出神入化的祈神法。只知道他在存神法上的天赋举世罕见,竟不知祈神法也这般厉害。而上清派,擅长的便是存神与祈神呀。嘿,仔细一想,他好像隔了很久都没去山里讲法了,不按约行事,也是个不老实的,不行,这次事了,一定要请他再去山中,这次要多待一会。
阁皂山副教主圣应道长两眼一眨不眨看着小筏上的道士,教他《洞玄灵宝升玄步虚章》才多久?听听这道章抑扬顿挫唱的多好,而且把灵宝科仪与「三光同天」、「祈神请龙」结合的天衣无缝,莫非真是天生的科仪灵童?兴许,阁皂山也该学一学散原山和句曲山了,授他真经,再请他来山里讲经传法或是开脉收徒。两葛兄弟之宗,做起这些事来不比那两家来得更轻松?
三清山副教主时通玄并不在乎周围人的艳羡眼神,或许说他正享受着。老道士笑开了,他想,明治山有这样的弟子,即便自己寿元将近,去地下见祖宗,也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宗了。
法驾上,黄海龙君愣愣看着鄱阳湖龙王的虚影,惊诧非常,这才多久?期间他还渡了雷劫,竟然已经将《太上洞渊神咒经》学会了?
而以此咒经祈神请龙对法力和念力的消耗又是何等的大,他竟然只拿来为自己做迎宾礼?
再说那鄱阳湖龙王,虽然只是云烟凝聚而成,但并非只是幻象泥胎,而是像有真灵在身。只见龙王现世后,先是环顾四方,眼中仿佛有沧海变换。
随后,龙王收回目光,又看向竹筏上的道士,龙王脸色忽地一变,眼中闪过神芒,又猛地转头看往鄱阳湖南岸的赣江。
龙王定定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道士,他脸上显露出笑意,低头拱手道,
“领法旨。”
声如洪钟,遍传四野。
龙王看向黄海国法驾,看向黄海龙君,眼中自然流露出欣赏之色,随即,他高声道,
“迎青阳君入赣!”
龙王话音方落,鄱阳湖便潮音四起,只见无数的游鱼蛟龙从湖中跃出,仿佛载歌载舞。湖面上翻涌着波浪,波浪映着阳光又泛起粼粼的波光,水光扭曲变化,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字,像是迎词,像是歌章。
道士朝龙王作揖,行了一礼,他能感觉到,这位龙王看向自己时的眼神不是看一个施法人那么简单。至于原因,他也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唤出来的也不过是龙王留在湖底龙宫里的一丝残韵而已,不必多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科仪还没有结束。
道士收小鼎、法剑,乘筏继续前行。
青阳照川起身,顾逦也跟着起身,两人对鄱阳龙王行了一礼。而拉车的九蛟几乎要把头埋进湖里去,不敢抬眸看上一眼,只是默默跟紧前方竹筏留下来的水痕。
法驾继续向前,三迎已过,前方便是三清山为会面盟誓而准备的法坛。
法坛是黄翡搭成,悬浮于湖面之上,有五阶,每阶九寸高,顶上放着一张青玉案。
在法坛的两边,有一座座白玉云楼,这些都是应邀观礼之人的坐席,阁皂山、散原山、兵锋山、句曲山、庐山、四明山、罗浮山、金精山、明月山、赣州四大家……基本上,豫章有头有脸的大宗以及和三清山交情深厚的宗门都来了,这次,还特邀了崂山。
这些观礼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那个竹筏上的道士身上。
竹筏抵近法坛,道士抬脚,离开了竹筏,踏上祭坛,但他没有继续登高,而是站在第一阶等候。
不一会,龙国法驾也到了。
蛟龙停在了法坛前,龙君走下玉辂,在水面上行走,步行来到了法坛上,与道士并肩。
道士先行行礼,并道,
“龙君容禀,我家掌教在山门前迎候,特遣小道先行在此迎接,并借大湖宝地与龙君订盟。”
这样的安排是仔细考虑过的,龙君上岸是要与三清山签订盟约的,并非是臣服投拜。按古礼,缔结海誓山盟应该是要找碣石山、雁荡山、崂山这类的海边灵山,方显平等。只是海国心诚,记挂着三清山对顾逸父女的两度救命之恩,这才愿意上岸结盟。
海国诚意十足,三清山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不能真让人登门结盟。于是思来想去,便选了豫章境内的鄱阳湖作为迎宾之地与订盟之地。这里是五湖之一,陆上灵水,地方广大,既能施展开迎宾科仪,也能好广邀宾朋见证,而且也足以表达对海国的尊重,让海国安心。
这些科仪都是跟海国商量过了,龙君自然知情。事实上,除了三迎之礼没提前告知,龙君对上岸的任何一个环节都是心里有数的。
所以龙君回礼,
“仙山盛礼,辛苦经师。”
于是,两人携手迈步,拾阶登坛。
来到坛顶,程心瞻与龙君背向站立,同时朝着两边观礼之人行礼答谢。
两边云楼上,楼中所有人都起身回礼,这可是三清山万法经师与黄海龙君的礼,谁敢等闲受之。
随即,两人转过身来,并肩走至案前。
程心瞻作为东道主,率先拿起案上的法香,点燃后拜天地四方,然后插在香炉中。紧接着,他拿出了一面青色的玉璧,玉璧上有字,他双手捧璧,朗声念道,
“岁在戊子,春分良日。
鄱阳为证,群仙共鉴。
三清山告于黄海龙国: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道门有教,济度群生。吾山承三清之正朔,继葛仙之法脉,六千载以来,弘道演法,除魔安民。今闻黄海有青阳龙君,德配乾坤,威镇沧溟,泽被苍生,功参造化,实乃水府之真主,四海之明王。
今蒙龙君垂顾,愿结盟好,共扶正道,此乃天意所钟,苍生之福也。
现尊黄海青阳龙君为「广济普化龙王」,挂像于山。今后,黄海清山永为兄弟之邦,同气连枝,互通有无,患难与共,齐证大道。
此誓如海!
伏愿:
黄海龙国,浪平水长,国祚永享。
三清山,纪和合,谨书。
戊子年,二月十七。”
道士念罢。
黄海龙君心中一动,没想到三清山给自己的尊号是「广济普化」,这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龙君面上毫无波澜,庄严肃穆,在敬香后也拿出了一面黄色的玉璧,玉璧上同样篆刻文字,龙君捧璧,高声念道,
“戊子新年,春分良辰。
灵湖为证,诸真共见。
黄海龙国告于三清山:
玄水有灵,润泽八荒;龙族承运,护佑四方。吾国秉禹王之遗德,继青龙之正脉,两千年来,统御沧溟,调和风雨,福被黎元。今闻三清山有和合真人,道参混元,法贯乾坤,德配日月,功满神州,实乃道家之宗师,陆地之仙真。
今蒙掌教垂青,愿缔盟约,共扶正道,此乃乾坤交感,万物之幸也。
现尊三清山掌教和合真人为「太虚致一真人」,尊三清山万法经师心瞻羽师为「通真广弘先生」,立祠于海。今后,清山黄海永为昆仲之邦,同舟共济,道法相参,休戚与共,齐登妙境。
此誓如山!
伏愿:
三清仙山,仙运昌隆,道统长存。
黄海龙国,青阳照川,谨书。
戊子年,二月十七。”
龙君念罢。
一旁的道士一直专心听着,当听到黄海尊掌教为「太虚致一」时,他暗自点头,和合而致一,这是万法归一的体现,心想黄海是了心思的,然而下一刻,他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道士太过惊诧,以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他都没忍住,不禁偏头去看龙君,给自己上先生封号?这在之前从来没有提过啊!
黄海龙君嘴角挂着笑,并不理会道士,饶过香案,来到法坛边沿,手捧玉璧,伸出坛外。
程心瞻见状也连忙跟上,捧璧外伸。
两人同时放手,坠璧于湖。
“扑通——”
一声水响,两岸云楼掌声雷动,龙国法驾奏响仙音。
鄱阳湖龙王见证了两面玉璧沉于湖底,微笑着缓缓消失。
(本章完)
感言与求票
感言与求票
向书友们说明一下,迎宾以及订盟仪式就写到这里了,后面就是简单的出鄱阳湖顺信江直到三清山了,山门的迎接和入山的宴饮、商谈也就不一一提了,高潮已过,场面也不可能再盛大高过鄱阳湖三迎了,多写无益。
另外就是想这些礼仪和场面太费神了,连着写人也受不了,并且也该回归修行和除魔的主线了。
不过让我比较开心的是,广大书友们对这几章的内容还比较感兴趣,我之前还以为会骂水呢。
如果书友们感兴趣,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出现,我再多写写这种。
最后,求月票啦啦啦——拜谢。
(本章完)
第344章 游讲三山,再获风罡
第344章 游讲三山,再获风罡
程心瞻回宗后只待了十来天,龙王是二月末走的,三月初一那天他便被登门造访的圣应道长叫去了阁皂山。
圣应道长把来意一说,三清山根本无法拒绝,三清山的建山和立教阁皂山都出力良多,到如今摩崖山和丹霞山都还奉阁皂山为外宗呢。
程心瞻也无法拒绝,当初自己在天鞘山偷学了人家的镇派真经《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人家也没计较。这次迎龙君又是人家指点的科仪,并传授了《洞玄灵宝升玄步虚章》。这样的恩情,现在人家只不过是邀请去讲道,而且还愿意给自己开放经阁,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阁皂山这么一待,就直接待满了三个月,到六月初一的时候,离阁皂山不远的散原山副教主祯常道长就已经来叫门了。
于是,程心瞻被无缝衔接,又给叫去了散原山。
这可把能岳道长气坏了,他是见到了龙王回海法驾的时候,才知道三清山忙完了,便登门来请人,结果一进三清山便被告知人已经被阁皂山接走了。能岳道长无奈,但两葛的交情他是知道的,况且人家先登门,那没办法,只好想着等人从阁皂山出来再给接上。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堵门截胡的!
能岳道长吵上了散原山,埋怨净明派做事不地道。
但净明派也是理直气壮,凡事先来后到,人已经接过来了就别想领走。再说了,人又不是你句曲山一家的,况且你家已经是第一个摘桃子的了,当初先生一连在句曲山讲法四年,差不多得了。
这下子把能岳道长给气笑了,直言当初自家眼光好,难不成这还是错事?自家开了一个头,现在一个两个的争相效仿,还要埋怨开头人?
都是副教主一级的人物了,还在拍桌子瞪眼,闻讯赶来的程心瞻连忙劝和,说自己在散原山就和在阁皂山一样,待满三个月就走,并向能岳道长保证,立冬之前一定到句曲山。
另外,程心瞻心里也有愧,之前说好要抽时间去句曲山讲法的,而且现在句曲山年轻一辈的两个领头人物还在给自己带徒弟呢。于是他偷偷给能岳道长转心音,说自己这次在句曲山会多待一段时间。
有了这句话,能岳道长才转怒为喜,乐呵呵让程心瞻先忙去,他还要和圣应道长说会话。
句曲山和散原山是浩然盟诛魔的中坚力量,门下弟子多是生死之交,吵架这种事也是吵过就算了,两人立即改换口风,说起了除魔之事。
于是这般,程心瞻又在散原山从六月初一待到了九月初一。
九月初一这天,他在净明派道友的千留万挽之下,离开了散原山。
不过离开散原山后,他既没有直接去句曲山,也没有回宗,而是一路北上,跨过庆、鲁,横渡勃海,来到了辽东。
跨过勃海后,很明显能够感觉到天冷下来,在东南,此时才略感凉意,但到了辽东,已经可见遍地白霜了。
程心瞻知道自己来对了。
他之前来过两次辽东,一次是跟着庸良来找人参果核,一次是跟着青伯来找渡劫地。这次是他第三次过来,目的是为了采撷素风。
他查过宗里的地志,霜降前后,最易结霜和结霜最多的地方就是辽东和西域,所以他来了。
程心瞻在这里也没什么熟悉的地方,虽说十一娘在辽东有产业,不过这次时间比较赶,而且此时她人还在天上,还是不叨扰了。于是,程心瞻便直接去了上次青伯找的渡劫地,一个被灵泉冲刷出来的太极峡谷。
辽东地大物博,但人烟稀少,茫茫白地上少有见到人的。尤其是程心瞻要去的太极峡谷,位于辽东与乐浪半岛的交界处,地处蛮夷,人就更少了——当时武青伯找渡劫地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隐蔽性。
这样,程心瞻也确实更放心些。
峡谷被武青伯以简易的阵法遮掩,这种层级的阵法,如果别人知道地方,有心破解,不难。但如果不是事先有数,那在这广袤的辽东平原上,是很难发现的。
程心瞻到了地方,果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他解开阵法,又加固了一下,把障眼范围扩大了一些。阵法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自然天成的,那还是要时时加固,不然时间一长自然就出问题了。
随后,他又掏出了「八宝云光帕」,手一松,帕子便融入了虚空里,消失不见。
做好了这些布置,他飞身落入山谷中。
这片峡谷高低落差不算大,山谷还算宽阔,两岸都是草坪,零星点缀着几棵树,此时叶子都已经落光了。在山谷的正中间,是一条灵溪,大约只有五步宽,并未上冻,潺潺的流着。在灵溪两畔的草依旧是绿的,鲜嫩青翠,远离灵溪的地方,草色斑驳,青一块,黄一块。
程心瞻来到溪边,席地而坐。
今天才初一,今年霜降在廿七,这个月都要在山谷里度过了。
他才坐下来,又想起了宗里,不知掌教会如何安排呢?
风罡的作用与采撷之法从西康回来后已经告知了掌门,但掌门听到这个消息后首先自然是惊喜,但紧跟着便是忧愁。
首先肯定要控制范围,因为这东西耗费的是时间,本身的采撷之法并不难,虽然也是个精细活,但架不住人多。一旦扩散出去,就所有人都知道了,也都去采风了。三清山可没这么大方。
但正是因为采风不难,又是十二年才能采一次,宗里知道的人越少,采到的天罡也就越少,吃亏的是自己家。
再一个,当纪和合知道这东西就是西王母掌管的「灾疠五衰之风」后,立马就明白了此罡的风险——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瞻,想服用此罡催劫,那就和旁门左道那些碎丹成婴之类的法门差不多了。这种方法虽然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其中的凶险是差不多的。掌教是在四境渡过风灾的人,他岂能不知,一个不小心,风从体内刮起,便是神形俱灭!
想要缩短渡劫时间,那肯定是对自己的金丹颇有自信的,换句话说,那就是门中的菁英弟子,但如果菁英弟子没有死于除魔卫道与寿尽,反而是死于急于求成,那这便是自己的罪过了。但如果只让这些弟子去采风,又不让他们炼化,要求他们尽数上缴宗门,又显得太蛮横,而且难保他们不私藏。
而且即便是四境,面对这样一道从未现世的并且与【宙】道相关的风罡,也难以不动心,同样也不敢说就是一定能安然炼化。
恐怕真正能坦然视之的,只有渡过风灾之后的四境、五境,以及寿元无多的金丹。
可是这些人终究不多,如果只让这些人去采风,纪和合又觉得亏了。
反正当时程心瞻离开三清宫的时候,纪和合也没想出个又能保安全又能多采罡的法子。如今戊子年的霜降日都快到了,不知想出来没有。
程心瞻摇摇脑袋,不去想,这些事,就该让几位教主头疼去,而且这也算是一种让人欣喜的忧愁了。无论如何,宗里多攒一份天罡,就是多一份底蕴,也给困于丹劫的人一个后路,掌教和副教主们心里肯定是美滋滋的。
说到天罡,家里对自己也是足大方的,因为要迎龙君布科仪,众位教主长老们一合计,决定往大场面上靠,定下了「三光迎客」,竟然直接把库藏的「子夜月华罡」和「弱水洗星罡」两道天罡给了自己。
程心瞻之前也是万万没想到,当初在结丹之前与掌教闲聊,掌教说了好些样阴罡让自己挑选,自家竟然是真的都有!
只不过,再仔细一想,好像也正常,光是自己一人便给宗门献了「紫火烂桃煞」与「素风凉天罡」两道,而宗里十万同门,立世六千年,攒下多少好东西也都不奇怪了。
这是仙宗的底蕴。
程心瞻盘算了一下,自西康归来后,自己从五毒天王的四虫金丹里均炼出了「蛰龙阴涎煞」,合计起来有五两,从那只蜘蛛毒丹里还额外炼出了一份「地火天星煞」,有一两。渡劫得了天赐的「白虹贯日罡」,分出一些后,还剩下不到四两。
再加上之前所得,整个合计起来,自己现在已经身怀三十道罡煞了。其中,天罡十一道,六阳五阴;地煞十九道,八阳十一阴。
这个数目,无论放到何时,无论放到哪家,都是骇人听闻了。
刚好,接下来离风罡降世还有二十天左右,便趁着这个安静功夫,深切体悟罡煞中的阴阳法意,把「阴阳灭绝神光」和「阴阳五行箍」这两道神通重新炼上一炼。
————
九月二十,夜。
这里的白霜已经下的极厚,无时无刻不在增长。秋风呼啸,在山谷里形成凄厉的回响,几棵光秃秃的树被冻的瑟瑟发抖。
程心瞻隐隐有些担心,虽说在这样的天象下,采到风罡的可能性会更大,但如此强劲的秋风,捕罡的辛网也更容易破。只是好在这次不像上次那么仓促,准备的更充分,辛网也炼制的更多。
另外,在这样的天象下,也更加考验眼力,因为白霜每时每刻都在形成,这就需要他在遍地的白霜中察觉到由素风带来的额外增长,在那个时机出手。
时至亥末。
程心瞻身上涌现出两道灵光,往峡谷两侧落去,灵光落地,正是竹身化身和火莲化身。如今,两个化身都结了丹,动作更麻利,也能帮自己采撷更多的风露了。而且,要是这次风露采的够多,也可以分出去给化身用。
进入子时,程心瞻运转法眼,仔细的观察着白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间的风越来越冷,地上的白霜不断增厚,可是,程心瞻并没有观察到由素风带来的额外变化。
很快,来到了丑时,这一夜是白等了。
程心瞻心态平和。
如今的他和十二年前的他心态又不一样了,并没有急着用占验术来测算。那个时候,他深感自己境界低微,做不了大事,心里对丹劫十分着急,当时又新学了风鸟占,便耐不住等待拿来用。
如今,他已然洗出了丹气,更有玄牝珠在手,对丹劫的渴望便不强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左右不了局势的微末小修了。所以,对于占验术这种窥伺天机的法术,能不用,自然是不用。对于素风这种能催发丹劫的灵罡,于他而言,也并不是非要不可了。
转眼天亮,到了第二日,这天一改连日的阴云,竟然出了太阳,把地上的积厚如雪的白霜又给融化干净了。
日坠月升,又到子时。
程心瞻全神贯注。
大约是在子初两刻时,月光如水。
他目光一凝,发现白天被暖阳清扫干净的草地上忽然就长出了白霜,而且是大片大片的蔓延。甚至,连树上也长起了白霜,就像是开了一样。
来了!
第二天就来了!
程心瞻心中一喜,本尊和两道化身同时出手,各自抛出四张极为纤细的辛网,连起来长达八里有余,从峡谷的这一头铺展到那一头。
“噗——”
一声轻响,辛网才展开,不到五息的功夫,在猛烈的秋风吹拂下,火身前便有一张网被吹开了一个径三尺的豁口。
程心瞻自然看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辛金本来就柔软,辛网的网丝又是这般细,所以即便自己在挑选辛金材料时有注意去挑比较坚韧的,但也不能保证网不破。
网一旦破了洞,便是越吹越大,火莲化身马上就收回破网,重新放了一张。
“呼——”
风太大,刮来了许多断枝和落叶。
“云锁千峰!”
程心瞻早有准备,「幽都」化作万千剑丝飞出,融入风中,把迎面吹来的枝叶打成粉碎,并燃起煞火,把粉末都烧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辛网上有露珠开始凝结。
三道元神控制着三道躯体,拿出铅瓶,开始收集罡露。
要是一般的罡露,现在的他就敢直接吞服炼化了,可是对于眼前的风罡,他并不打算冒这个险。
直到子时六刻的时候,辛网上不再有露珠凝结,至此,也已经损坏了七张网。地面上,像是下了一场大雪,满树都是亮晶晶的雾凇。
程心瞻迅速收了网。随后将三道化身采来的罡露合于一处,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次一共得了十二铢的罡露,比上次的两倍还多!
辽东这里果然是有利于采风的!
这让程心瞻心中大定,有了这些罡露,未来的选择就多了。
接下来,他便静静等待,再有二次那是更好,没有也不影响了。
这一等,便等到霜降日当天,这一夜,竟然真的又有收获,再让程心瞻得到了四铢罡露。
不过此后,一直到十月初四,也再没见有罡风出现。
但程心瞻得了整整一两的罡露,已经十分满足,不再奢求更多。他封闭了此处的阵法,也作为一处别业,就像铁槎山是渡劫地一样,往后这里也可以作为一个采风地与避暑地。
随后他洒然离去,一路南下,走直线飞跃黄海直接就到了金陵,赴约去句曲山,说到的自然就要做到。而且,句曲山一直是与万尸海对抗的前锋与主力,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万尸海以及三尸的最新近况。
(本章完)
第345章 存神要义,仁惠广法
第345章 存神要义,仁惠广法
明四百六十九年,立春。
句曲山,思无崖。
春风料峭,崖坪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天地间只有一道声音在不紧不慢的讲述着。
“第四十八点,「天时地利」。这个需要专门提一嘴,这一点并不是完全由我想出来的,是我遍观诸经,对照统合,加上我自己的一些经验,总结出来的。
“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在考虑这些天时地利的时候,也纳入了一些灵宝科仪的天人合一的思想。
“我想,三清同源,万法归一,无论上清存神还是灵宝科仪,都需要交感天地,那么这些就都是可以互相借鉴的。当然,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我本人亲身试过并得益的,不是我东拼西凑胡诌来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
“「天时地利」,这听起来应该很直观,就是静思存神时也要考虑到天时地利的影响,对于这一点我想众位也不陌生,上清洞真部道藏《上清三元玉检三元布经》里面就专门强调过,接下来我所说的,也算是一些小小的遗补吧。
“我将存神的天时总结为「三元」、「五腊」、「六戊」、「八节」、「时辰」、「月令」、「雷雨」、「神诞」、「星斗」等十二时。
“三元,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此三日乃三官大帝考校之期,万真闭户待查,是故不宜存神,否则恐怕适得其反。
“五腊,天腊正月初一、地腊五月初五、道德腊七月初七、民岁腊十月初一、王侯腊腊月初八,此五日五方五帝校定生人神气,记录善恶以定罪福,宜修斋存神,但需避血污、净身、焚香、奉神至诚。
“六戊,即戊辰、戊寅、戊子、戊戌、戊申、戊午六日。戊日土炁厚重,闭塞天门,强行存思,恐惹神厌,是曰:戊不朝真。
“八节,即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八节之日,天地炁交,神灵走动。如果念至诚,心至静,存神将事半功倍;但如果心念飘摇,则易为他神所惑,以至于神形失真,所以我不建议三境以下的道友在八节存神。
“时辰,时辰里值得一提的,无非是子午卯酉四时。子时一阳初生,宜存神,但需警惕阴魔,最好是周身焚香点烛,以成阳火之阵。午时阳极而阴生,宜存日、火部神,但需避火毒,最好环以坛水。卯、酉,为阴阳交割之时,存神无忌,但此时我更建议沐浴,能安神静心,更易存思。
“月令,即初一与月末。朔日,太一移宫,神真易位;晦日,太阴敛形,百鬼夜行。均不宜存神。不过十五望日,月满炁盈,宜观想皇君一系神灵者,但同样需要避血污、净身。
“雷雨,极为雷霆震怒之日,万神交驰,除却雷部诸神,余者不宜存思。
“神诞,神诞日便是诸神诞辰日,存神有事半功倍之效。
“星斗,……
“……
“另外,还有二十四地利,是为……”
法坛上,道士洋洋洒洒宣说着,口若悬河,各类经文典故信手拈来。
在他的对面,崖坪之上座无虚席,摩肩接踵。石崖之外,云驾淤空,不见天光。
听讲之人全神贯注,便是大雪纷飞也毫无察觉,亦未用法力去吹雪或是融雪,所以当道士讲完的时候,底下已经全部成了雪人。
“好,到此,第四十八点「天时地利」已经全部讲完,道友们有何疑虑之处,可说出来一起探讨探讨。”
程心瞻道。
下面的人一时静寂,有些人冥思苦想,有些人抓耳挠腮,还有些人懵懵懂懂,似乎都还沉浸于他的长篇大论中无法自拔。
程心瞻有所预料,这一点展开来讲确实是挺多的,他本意是分为天宜、天忌、地宜、地忌四点来讲述的,只不过刚好到了四十八之数,而且在句曲山待了一整年,也该离开去东海了,计划明日便走,所以他懒得拆开,索性合并到一起讲完。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举手,身上的雪簌簌而下。
“请讲。”
程心瞻道。
那人看着明显要比程心瞻大得多,但神态语气甚是恭敬,他问,
“先生,弟子愚钝,您讲「戊不朝真」,但若戊日与神诞日相逢,如何自处?”
“逢戊不戊。”
程心瞻率先给出了回答,然后才进行解释,
“神诞日逢戊,其神自然破戊,所以存神无碍。这位道友问的好,那我再借机多说几句。
“「戊不朝真」多指存神与斋醮,并非诸事禁绝,这一点需要澄明。比如,《灵宝玉鉴》中说,戊癸日宜修步罡;《上清天枢院回车毕道正法》有言,六戊日宜篆上清九狱神符;《黄帝太一八门入式秘诀》记载,六戊日刻制六戊印,可镇压地精邪祟;在雷法修行中,《道法会元》指出,六戊日可祭炼五雷真文。
“另外,如果有道友闭关凝神期间,恰逢戊日,也无需太过担心,不必中断。《洞真太一帝君太丹隐书洞真玄经》提到,六戊日在斋戒净身后入石室存神,可把影响降到最低。所以对于六戊日是能避则避,但也不必因噎废食。
“这位道友,不知我可说明白了?”
提问的人一脸激动之色,起身行礼,
“多谢先生解惑,弟子已明悟。”
有此人开头,紧接着便又有一人举手提问,是个年轻些的,他道,
“先生,弟子也有同惑,不知若本命日逢四绝日,又该如何自处呢?”
“可避可破。”
程心瞻还是先回答,再仔细解释,
“《元始上品经》曰:「本命之日,诵咏存思,魂神澄正,万气长存。」,《玉门经》曰:「日值四绝,炁断神隐,存神勿用」。此两本经书各言好坏,但是都没说如果两日相逢该如何是好。
“如果不着急,如果怕麻烦,那就避开。因为存神是细水长流、日久功成之事,避开的话耽误的是一天功夫。不避开的话,如果不得其法,很可能得不偿失。
“但如果确实紧迫,也并非无解,这个时候就要寻求化解之法。只是想要寻求化解法,眼光就不能局限于存神法与上清洞真道藏了。据我所知,净明洞神道藏中,《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经》里便有化解法门,适用此景。”
“《北斗经》明言:「本命之日修斋设醮,启祝北斗,念大圣北斗七元真君名号,当得灾愆洗荡,接续绝炁,福寿资命,善果臻身。」,这里就说的很清楚了,「接续绝炁」,破的便是四绝日。
“另外,再多说一句,如果存思观想一位内景神尚有余力的道友们,也可再观想一位北斗星君,认做本命真君,平日里可辟邪护身,在本命日更能百无禁忌,经曰:
“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太星君,子生人属之;北斗第二阴精巨门元星君,丑亥生人属之;北斗第三真人禄存贞星君,寅戌生人属之;北斗第四玄冥文曲纽星君,卯酉生人属之;北斗第五丹元廉贞罡星君,辰申生人属之;北斗第六北极武曲纪星君,巳未生人属之;北斗第七天关破军关星君,午生人属之。
“这位道友,不知我可说明白了?”
程心瞻问。
这道法门,算不上难,可以说是一点就透的,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而上清派弟子不知道又很正常,因为他是在净明派经藏中才看到的关于「北斗解厄」的一系列道书,包括他之前施展过的「北斗敕水」,也属于其中之一。便刚好发现《北斗经》中关于本命日的加持刚好可以破解上清存神法中的一个禁忌。
至于道统门户之事,他跟三家商量过,上清存神、灵宝科仪、净明净济,如有可互相参详又不至于泄露法统根基的,在三家内部讲道时可适当透露,这是三家都同意的。今天自己在句曲山讲了灵宝法与净明法,之前在这两家也都讲过上清法,没有谁吃亏,这是互利互惠的事。
“弟子明了,多谢先生解惑。”
那人也是激动行礼。
随后,便是踊跃举手提问,先前通知过,大家都知道广弘先生明日就要离山了,下次再开讲,又是不知多少年后了,所以都抓紧最后的机会提出自己的问题。
程心瞻则一一解答。
而在讲法解惑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日薄西山。
“众位,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等下次再论。”
程心瞻道,他看大家提问的也渐渐少了,便欲起身。
“先生,弟子尚有一惑!”
这时,忽有一年轻女子举手提问。
他闻言望去,那是个年轻女子,面色有些复杂,有些迟疑和纠结,但眼神又很坚定。
“道友请讲。”
程心瞻又坐了下来。
于是便听那女子道,
“先生您方才说,五腊日与月望日,存神需避血污,但我等女子身,在收朱砂之前,每月均有赤龙造访,实在频繁,耽误时辰。经书里也说,「赤龙来时,三尸猖狂,身神退避,不宜存思」,实在让我等女修苦恼,不知先生可有解法?
女子说罢,思无崖上一片哗然。
广弘先生是乾道,又非坤道,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哗然之后,紧接肃静,在场女修均朝程心瞻看来,哪怕是已经收朱砂斩赤龙的女修,同样面露期盼。
他稍作犹豫,给出了一个不太明确的回答。
“兴许有解。”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程心瞻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在存神、科仪、雷法三道上都有体现,这也是灵宝派、上清派和神霄派女修都比较少的一个原因。
虽然说斩赤龙后可以杜绝这个问题,但修行之事,向来是一步慢,步步慢,要是前面被耽误了,那距离修行到斩赤龙就更困难了。
上清派还好,因为有承初真人这样一个掌教作为榜样,所以来投上清派的女修不少,灵宝派和神霄派才是真的阳盛阴衰。
而程心瞻自从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师妹后,便在考虑这个问题,后面又收了一个女徒弟,就更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只不过,这个问题是困扰了三派诸多高人许多年的难题,岂是他想解决就能解决的。而且三派也并非完全束手无策,都是千年仙宗了,各家都有各家的掩龙秘法。只是这些秘法既要看资质,又要配以外丹药剂,修行起来并不容易。无法普适,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转机还是出现在净明法术身上。
当初程心瞻以「北斗敕水」接了血神教玉娇娘的「列缺血神光」后就在想这个问题,「北斗敕水」能解魔道血污,是否也可以解赤龙血污呢?
这件事给了他一个触动,只不过赤龙非秽,仅是炁浊,而且「北斗敕水」的法术是净明派秘术,修行难度也颇高,也不宜普适,不能直接拿来用。
但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宗里传下「子夜月华罡」,又让他顿悟了师叔所传「太阴法咒」里的第五个咒字,【净】字咒。
太阴洞明,照见五内十方,能降内邪,能伏外魔,可净一切污秽,身心皆得解脱。
而且太阴之【净】,又与程心瞻之前所悟【焚净】之咒不同。所谓:太阳灭形,太阴炼形。【焚净】法意在于灭绝,斩草除根,不使阴邪反复。而太阴【净】咒在于净化澄明,去芜存菁,不使母体受损——这正适合女子赤龙之扰。
于是,程心瞻便结合太阴【净】咒、「北斗敕水」以及存神要义,就在不久前,新创出一道法门,命名为「星月明光净身咒」。修行此法,默念咒语,存思紫阙中有明月北斗普照,发白光如流水,便能明净赤龙,不碍存神、斋醮、行雷。
他回答说,
“我有一法,名为「星月明光净身咒」,兴许可解。先前我所讲述的诸般法门都是我亲身试过且确切可行的,但贫道到底是乾阳,此咒无法身试,所以还不敢说一定可解。不日前,我已将此法传给承初真人,请真人查缺补漏,并寻人试法,目前,还没有消息。”
事实上,他当然不光传给了承初真人,阁皂山、兵锋山和散原山他都有传法过去。
给前两家是要他们帮忙看此法对经期坤道斋醮、行雷有没有帮助。给后者是因为此法得到了净明法术的启发,总不能新创法出来都告知其他人了还把源头给忽视了,这不地道。另外,程心瞻还希望这几家沟通一下,如果要改动,最好是能改动到几家都能用,一家一法便繁琐了。
而当他说完之后,无论坤道乾道,包括那个提问的女子,都是极为震惊,谁也没想到身为乾道的广弘先生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还自行创法了!
便在这时,虚空中光华一闪,传出一个女声,饱含笑意,
“已证,心瞻道长的「星月明光净身咒」确实可行,往后坤道存神、斋醮、行雷,均无赤龙之扰!”
程心瞻闻言起身,对着突然出现的承初真人行了一礼,他的脸上也显露出笑容,有效就好。
“掌教万福。”
思无涯上的上清派弟子们也尽皆起身行礼,一片飞雪。
而在场之人,听闻承初真人所言,也莫不振奋。坤道自是不必多说,往后修行道路上又去掉一头拦路虎。乾道自然也是高兴,同门修行精进,门派实力大增,法统更趋无缺,无论哪条都值得大肆庆祝!
承初真人话未说完,继续道,
“佥议,上清、灵宝、净明、神霄四派,合表心瞻道长为「仁惠广法先生」,明日辰正吉时,布告天下。
“佥议,句曲山内,广法先生位同副教主,凡我上清弟子,副教主以下,见之执弟子礼。
“佥议,广法先生讲存神法要义截今共四十八点,合为一书,曰:《广法先生说上清存神要义》,与《星月明光净身咒》同进上清道藏洞神部。”
(本章完)
第346章 故地重游,投石问路
第346章 故地重游,投石问路
正月十三,六九。
阁皂山、句曲山、散原山、兵锋山,四山合表三清山的万法经师为仁惠广法先生。消息传开,整个东方道门都陷入一片震惊之中,并且这种震惊仍在往北、往西传播。
一个三境羽师,已经得了第二个尊号了!
尊号不是道名道号,也不是法号斋号,这不是关起门来自己随便取就行的。尊号,是要宗国表奉的!宗,须得是世宗,大派也不行;国,须得是大一统国,小国不算。
总归来说,道号是自己说了算,而尊号是要世人认可的!
但无论以什么标准评判,黄海龙国与四大仙宗都是有足够资格表奉尊号的。甚至可以说,当这几家为同一个人表尊号的时候,世人不理解恐怕就是世人自己的问题了。
而就在世人缓慢让自己接受这个消息的时候,获得表奉的本人,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浩渺无垠的东海之上。
————
大肚海。
黄硫岛海域。
大海无垠,放眼四望,都是一样的碧海蓝天,要是在阴天或是雨季,那就真是茫茫然一般无二。即便是有太阳照耀或是星月闪烁时,大致能分清个东西南北,但是大海太大了,又没有什么参照,只要方向偏上那么一点,终点就是天差地别了。
所以陆上人不喜欢入海,尤其是不喜欢离岸太远,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里很容易就叫人迷了路。
但程心瞻没有这个困扰,他从会稽雁荡山一带入海,根据大肚海的海上浮标印记,轻车熟路就来到了黄硫岛海域。
时隔三十年,回到熟悉的地方,程心瞻明显发现这里的人少了许多,不见往日的热闹,而且迎面撞上几波人,还个个身上带伤。
他施展着【隐】字咒,隐遁在虚空中,径直来到了海域中央的黄硫岛。
岛上堪称冷清,值守的人也心不在焉。更让程心瞻意外的是,岛上的禁制居然都没有变,这让自己轻而易举就进来了。不过想想也是,魔头们应该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吧。
于是,程心瞻一路深入,直接来到了不归楼前。
他停下听了一会,里面并没有什么声音。楼门紧闭,他便掀开虚空,横渡门墙,来到了楼里。
楼里没有蚌精蛇女,没有轻歌曼舞,只有黄老仙一个人在。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担心因为当年自己一走了之,导致黄硫岛被迁怒。现在人还在就好,那接下来说什么、做什么,就更轻松了。
不过黄老仙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没了当年的气势,看起来比三十年前更加痴肥了。
他身前放着一个巨大的桌案,上面摆满了各色的鱼肉,虽然是经过了烹煮,但是整个楼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但是此人置若罔闻,不断的把鱼肉往嘴里塞,噎了便大口喝酒,举止看起来很不正常。
黄老仙对程心瞻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三十多年过去,魔头的修为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此时的仁惠广法先生,相比于当年初入二境的小修士,差别可就太大了。
“老仙,近来可好?”
空荡荡的楼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谁!”
“啪——”
黄老仙脸色大变猛地站起,面露惊慌之色,四下去望,手中酒杯跌落,发出一声脆响。
“是我啊老仙,封别陆。”
一身黑衣的程心瞻从虚空中走出来,显露身形。
黄老仙瞪大了眼,眼珠子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他紧咬牙关,两腮紧绷,鼻孔里喘着粗气,下巴上的肥肉不住的颤,随即大喝一声,
“狗贼!你还敢回来!”
黄老仙大喝一声,嘴里的鱼肉喷溅出来,随即他把脚一蹬,整个人像是一座肉山一样飞压过来。
“定!”
程心瞻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只是伸指念了一个咒字。
而黄老仙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在水中腾跃的鱼,但此刻,水被瞬间冰封了。
黄老仙的脸也瞬间再变颜色,惊恐的看向程心瞻,虚白的肥脸上迅速往外涌出汗水。
“着!”
程心瞻再度抬手打出一道青光,射入老仙肝府的位置。
这时,【定】字咒法意消散,老仙咚的一声跌落在地,随后立即痛的满地打滚,凄厉的哀嚎。不过魔头痛叫自然不是因为摔疼,而是因为「枯荣催命咒」在侵蚀他的肝府。
程心瞻走到他跟前,任他嚎叫。楼里虚空已经被他锁住,又以「八宝云光帕」遮掩,这魔头不过金丹三洗的修为,无论什么大动静小动作都是传不出去的。
其实「枯荣催命咒」打入肝府,也就木化肝脏疼那么一会,这魔头却是哀嚎了老半天,程心瞻也就笑看着,由他去叫。
片刻之后,这魔头应该是知道没用了,声音渐渐小了,但脸上的汗却更多了,全身跟水洗的一样,畏畏缩缩去看程心瞻。黄老仙怎么也猜不着,这才半甲子的功夫,这个小贼头为何实力会大增到这个份上。
程心瞻见这魔头老实了,便蹲了下来,张嘴道,
“老仙,都说汗为心液,你也是三境修为了,怎么还这般出汗?几十年没见,你也过于痴肥了,这对身体可不好。而且,怎么今日无美人作伴,一人独醉?”
黄老仙像一座肉山似的躺在地上,听到程心瞻的话,想哭,又不敢哭,想挤出个笑脸,也挤不出来,满脸肥肉颤动,只道,
“上仙游戏东海,来去自由,叫人艳羡。可小人却是无法走脱,因为引荐了上仙入雷暴海,惹怒了众位妖王,所以落得个如今的境地。”
“哦?”
程心瞻把黄老仙扶起来,
“老仙,不知当年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老仙不知程心瞻去而复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但是他能感受得到,眼前人的气息深不可测,绝非自己能敌。同时,他内视自观,发现自己的肝脏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惊骇之下,更是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我离开之前,见到一只大手向我抓过来,那是谁?”
见黄老仙似乎吓破了胆,说不出来话,程心瞻便引导了一句。
“是鼍王。”
黄老仙哆哆嗦嗦回了一句。
“然后呢?继续说。”
黄老仙腿一软,扑通下跪,捂住了自己的肝府位置,朝着程心瞻磕头,
“上仙饶命啊,饶命!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小的对上仙没有任何不敬呀!”
程心瞻再度扶起他,
“老仙不必惊慌,这是我独门秘技,「枯荣催命咒」,现在枯荣之气锁在你的肝府里,只要不逸散出来,就没事的。”
“那要是逸散出来呢?”
黄老仙颤抖着问。
“逸散出来的话,那也得看散出来的是什么,如果是枯气,那整个人就和肝府一样,变成一根烂木桩了。”
黄老仙腿又是一软。
程心瞻连扶起,继续道,
“还没说完呢,如果出来的是荣气,那便能帮你调养肝气,去除积毒,滋润肝府,能延年益寿。老仙,你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又这样暴饮暴食,我看体内於毒不少啊。”
这熟悉的威逼利诱套路,黄老仙立马就听明白了,
“上仙所问,小人知无不言。”
“那就继续,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黄老仙神情一个恍惚,便回忆起来,口中道,
“然后鼍王抓了一个空,赏雷殿里一片寂静,众多妖王都朝鼍王看来。而鼍王看向了我,我则看向了云鹰。
“云鹰说起了和上仙的相遇,说上仙乃是陆上血神教的弟子,却说不清上仙为何会施展阳火。
“随后,云鹰便被鼍王张口吃掉了……”
说到这,黄老仙的眼再度变红,眼皮一眨,竟滚下泪来。
他当然知道鼍王喜吃人,但是这次吃的是自己的义子!自己的衣钵传人!就在自己的当面,那魔王活生生吃掉了跟随自己从陆上逃到海上的唯一一个徒弟!
三十年来,自己每天一闭眼便能听见云鹰的惨叫声。
程心瞻闻言沉默,黄云鹰死便死了,程心瞻跟他相处过,这人在陆上的时候便抓过凡人实施采补,到了海上更是肆无忌惮,买卖人尸血食、蚌精蛇女,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一个人在妖魔殿堂里被当场吃掉,这件事听起来总是让人不舒服的。
“然后呢,鼍王放过了你?放过了黄硫岛?”
程心瞻问。
黄老仙闻言一笑,那笑声可谓是苦极了,
“是,鼍王放过了我,但是他在我的胃里放下了一只蛭虫,要我每天至少吃下五百斤的鱼肉,不然就会被蛭虫咬死。我现在每天都忙于吃肉和炼化精气,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是死。我把自己养出了一身的肥膘,现在就等着鼍王来吃我的那天。
“至于黄硫岛,呵呵,鼍王厌了我,这里大部分人早就跑去投奔黑老大、红二姨还有青老四去了。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要么是之前跟这三家结了死仇的,去了就是送死;要么是很久之前就从陆上跑来的,跟我跟惯了。反正留下来的,和我一样,都是无处可去之人。”
程心瞻望着黄老仙一身的肥肉,再看看桌案上那满满堆堆的鱼肉,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反胃。没想到黄老仙这样暴食,只是为了把自己喂成一块肥肉,等人来吃。
不是每个人都有鼍王那样的神通,即便是魔道中人修行的饕餮法以及鬼族中的饿鬼道,对吞服的食物也是有要求的。像黄老仙这样日服五百斤永不间断,吃的是没有什么灵气的海鱼,还不曾经过调制,吃多了便是毒药。就是鼍王不来吃他,也早晚有撑死和毒死的时候。
鼍王是在以这种方式让黄老仙受刑。
“鼍王现在还在沉睡吗?”
程心瞻问。
黄老仙摇摇头,
“没有,北边万尸海不消停,南边沙海和南海也在打仗,鼍王自上次雷暴海回来后就没有沉睡了。”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在来的路上,我看很多人都负伤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黄老仙再度泛起苦笑,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些年,大圣将万尸海一分为三,勒令三尸分家。其中,赤尸占了石林岛,这石林岛原本就是万尸海、大肚海、黑渊海和金汤海四个海域的界岛,紧邻我黄硫岛海域。现在赤尸占据此岛,改名为火龙岛,一直在扩张,不断侵夺我的地盘。”
“鼍王不管吗?”
黄老仙摇摇头,
“鼍王与赤尸斗过一场,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加上火龙岛离岸较远,我黄硫岛也是在大肚海外围边缘,而且鼍王本来就不打算留我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三尸分家后,赤尸与艳尸被大圣分到万尸海和金汤海的交界处,一者在南,一者在北,分的极开的。妖尸则继续作镇三尸岛——不过现在又改叫地阴岛了,赤尸和艳尸如今虽然还在扩张地盘,但妖尸却消停下来了,现在着力于填海扩岛,那位可是五境,他一停手,近海海域没有被继续侵夺,鼍王就更不想大动干戈了。”
程心瞻点点头,这些事他通过浩然盟和句曲山也有所了解,但是现在通过黄老仙之口,便能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更多的细节了。
至于三尸分家,结合之前在黄海了解到的东海海上风气,也就不难猜了。很明显,三尸抱团的话对苍海的诸多妖王而言威慑力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赤尸手上还有一个龙尸,或许让覆海大圣都感到一丝不痛快了,勒令分家是早晚的事。
而赤尸占据火龙岛,紧邻大肚海的黄硫岛海域,这也是他这次故地重游的原因。
只是未曾想到,黄硫岛现在的情况这般差,黄老仙又被鼍王如此摒弃,这倒更有利于自己的计划了。
“既然鼍王要舍弃你,还要刑杀于你,那你为何不干脆直接投了火龙岛呢?”
程心瞻问。
黄老仙叹了一口气,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想过,别说投赤尸了,就是投黑渊海的虺王自己都想过,只是身上的枷锁无法去除,他道,
“鼍王在我身体里留下来的蛭虫,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
黄老仙欲哭无泪,现在蛭虫没消,又还多了一个什么枯荣催命咒,自己的命怎么就这般苦?
程心瞻听言后,目光灼灼,朗声道,
“我愿为老仙做个使者,求见赤尸神君,请他老人家为您拔除蛭虫,以解老仙后顾之忧,好让我黄硫岛并入火龙岛,摆脱恶鼍!”
(本章完)
第347章 出使魔岛,巧舌如簧(54K,求月票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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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影离开黄硫岛,一路向西北而行。
这两个人,一个是五短身材,脸上还生着一块赤红胎记。另一个人体态偏瘦,背有些佝偻,长相也是平平。
两人看着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年轻,也不显老,总之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如果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便是这两人背后都背着一个四尺长的木匣,而且看着还不是剑匣,木匣形状怪异,其实有些像棺材。
“赖老大,我们真要去投靠赤尸啊,我听说三尸教规矩森严,日子没有大肚海好过,而且一旦犯了错,就得被杀了炼尸!”
脸上有胎记的那个说。
“我也知道大肚海好过,所以才千里迢迢带你从陆上跑过来投了黄老仙,但问题是现在还好过吗?鼍王也不睡觉了,老仙也失宠了,火龙岛的人天天打上门,我们还能怎么办?
“平日里和红二姨、青老四的人拼杀,我们也是冲在最前头的,人家早就记恨上了,你去人家也不要。再说了,老仙平日里待我们不薄,还真投这两家去?你良心被狗吃了?!”
另一个消瘦的,那就是被称作赖老大的那个,对着说话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胎记男子便连说,
“那肯定不能,赖老大你别生气,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哼!”
赖老大冷哼一声,随即又道,
“照我说,老仙肯叛了鼍王,投了火龙岛,才是真有气魄,再等下去,就是钝刀子割肉,迟早得玩完。
“再者说了,人家赤尸神君也是陆上的魔道巨擘,来海里开辟基业的,老仙和我们这些留下来没走的人,也都是陆上逃来海里的,没准神君用起来还更顺手呢!对了,我警告你,等会进了岛,一定要称神君,别再把赤尸两个字放嘴边上,听到没有!”
那人赶紧点头。
赖老大又道,
“还有一个,咱们大肚海的恶习,嗯,倒也不只是大肚海,陆上海上都是,喜欢压手下人境界。老仙平时待我们虽然不错,但这方面也是不容忤逆的,你说我俩在二境都多久了,就是因为老仙只是个下三劫,所以我们便不敢结丹。
“先前便看出来了,老仙四洗是难了,我都以为这辈子结不了丹了。可这下却是出现了一个转机,你想想,一旦被并入火龙岛,我们这些投诚的人肯定是要被打散的。人家火龙岛高人多呀,到时候分到个境界高的或是心胸大些的,你我兄弟立时就要结丹了!”
另一人闻言,立即喜上眉梢,
“不愧是赖老大,说的有理,我们就应该投火龙岛!”
“你别高兴太早,我们是想投,人家还不一定想收呢!”
赖老大这时又泼了一盆冷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语气有时重有时轻,不过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还是极好的,其中又以赖老大为主。另外还能看得出来,两人其实对投降火龙岛一事,心里也有些没底。
一路行了有四百余里,便见眼前出现了一方巨岛,像是一头巨兽浮在海上,比黄硫岛三个还大。
这岛尸煞之气缭绕,血光冲天,汇成一朵红云盘踞不去,看着便声势骇人,比黄硫岛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此岛外围百丈之外,还有一圈礁石岛链,而且看着颇为规整,像是一个圆环套在火龙岛外围,应该是后天构筑的。
两人落在礁石岛链上,这一圈礁石上每隔一段路,便立着一块黑色的碑,上面写着八个赤红的大字:
火龙岛界,来人止步。
两人刚落下,在岛链上巡戒的人便发现了,于是飞身过来,喝问道,
“来者何人?”
很明显,三尸教的人还保留着陆上魔教的传统,身穿制式衣袍,戒备也很森严,和散漫的黄硫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眼前之人也不是活人,是个行尸。
行尸在三境以下很明显,其尸牙是裸露在外边的。一境行尸关节僵硬,像个傀儡人,所以被称作僵尸或者跳尸。二境行尸外貌和活动上几乎与人无异,且有御空之能,所以被称为飞尸。
等到了三境,缔结了尸丹,那光从表象上看,就看不出来行尸与人的差别了。
不过这些简易的判断方法,也只适用于普通的行尸。有些行尸,生前是大神通者,亦或是得天时地利所生,那可能从诞生灵智起,就和寻常人无异了。
而眼前这个行尸,尸牙裸露,但活动自如,便可判断出是一个二境的飞尸。此尸穿一身黑底金山纹的长袍深衣,头套一个青黑色的藤编斗笠,这便是三尸教的制式衣袍。而此人衣襟上绣着赤龙,便可判断出是赤尸一脉的人。当然,现在三尸分家,在火龙岛上,不必看衣襟也能知道是赤尸一脉了。
两人连忙行礼,由赖老大张口,
“参见前辈,晚辈赖有德,这位是我师弟孔巨富,乃是黄硫岛使者,特来求见神君!”
行尸脸色一变,
“黄硫岛?鼍王的人?!”
赖有德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
“前辈,我们是奉黄岛主之命偷偷出海来的,无人知晓!”
行尸似乎是听懂了,转身便走,撂下一句,
“在这等着。”
行尸飞回火龙岛,孔巨富有些惴惴不安,便道,
“赖老大,他不会是叫人来杀我们的吧,你看他听见黄硫岛的名字后脸色多难看,是不是曾经跟我们动过手的?”
赖有德闻言安慰他,
“三尸治教森严,既然我说了我们是使者,他就肯定会上报的。”
果然,没等一会,便有两人过来了,落到礁石上。
方才报信的飞尸落后一步,站在前面的是个更加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而且并没有衣着制式袍服,说明这在教中是长老一级或更高的地位。这人一身青蓝锁子甲,腰间插着一把乌鞘横刀。从表象上来看与常人无异,散发着金丹威势,分辨不出来是行尸还是活人。
佩刀汉子居高临下看着赖有德与孔巨富,眼中似笑非笑。
而两人看着来人一副武将打扮,顿时脸色一变。
他们认识此人。火龙岛位于四个海域的交界位置,同时向四面八方扩张,由教中金丹长老各自负责一个方向,眼前这人,便是负责主攻大肚海黄硫岛的,跟黄老仙有过多次交手!
此人是死非活,名叫唐余生。据传,此人是晚唐时的一具古将军尸,死于战场之上,后来此处战场积血堆尸形成一处煞地。而这位将军葬身的位置刚好是一处煞眼,日夜为煞气所炼,使得肉身不腐,天长地久便成了行尸,有了灵智,后来三尸建教,便投奔了过来。
两人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唐将军。”
此尸有怪癖,不喜欢手下人叫长老、大仙一类的称呼,就喜欢别人称其为将军。
此时,便听这位唐将军道,
“我见过你俩,次次形影不离,都是养尸的,手上各有一具二境飞尸,在黄硫岛上是独一份,我有印象。”
赖有德赶紧陪笑,
“将军慧眼,我俩是早年间从陆上湘西过来的,武陵陆帮的人,养尸是祖传的本事。”
唐余生初听到湘西时,脸色便阴沉下来,后来听到武陵陆帮,神色又缓和了,他道,
“据我所知,陆帮养尸,走的不是灭灵的路子?”
赖有德连忙应和,
“那是,那是,湮灭尸灵,只有天鞘山那群王八羔子才能做的出来,那就是把尸当草芥在用。而我们陆帮养尸,那都是当祖宗养的!”
一边的孔巨富也连连点头。
“天鞘山?哼!”
唐余生冷哼一声,“早就全死光了!”
赖有德还是连声应和,跟着骂道,
“该死!该死!”
唐余生望着赖有德,又问,
“我听说现在陆帮搭上了浩然盟的关系,你们怎么还会来海外?”
赖有德脸色有些尴尬,有些闪躲,眼中几番纠结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不敢瞒唐将军,我俩来海外投黄硫岛都快一个甲子了,那时候,陆帮还没跟正道搭上关系。”
赖有德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要是再多留一段时间,那就旁门转正道了,哪还会来海外投魔。
唐余生闻言冷哼一声,不过兴许是看在赖有德还算老实的份上,也没有计较,在确认了身份来历后,终于开始问起正题,
“黄老三想明白了?”
赖有德闻言脸上又出现了扭捏之色,
“将军,岛主有命,这话,要见到神君才能讲。”
“哈哈哈哈——”
唐余生仰天大笑,然后拿手指点两人,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见神君?”
一番肆意嘲笑后,唐余生脸色又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要说便说,不说便滚,今日我不杀使者,来日,自会领兵踏平黄硫岛!”
赖有德和郭巨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随即,赖有德便对着唐余生低声道,
“是,将军所料不错,鼍王暴虐,我家岛主诚心归顺。不过,唐将军,我俩是偷偷跑出来的,这里人多眼杂,咱们也不必就在这个地方把话全给说明白了吧?”
唐余生闻言嘴角一勾,投降是最好,兵不血刃拿下黄硫岛,想必神君也会对自己高看一眼,神君最讨厌的便是无脑仰仗武力之人。
“跟上。”
唐余生撂下一句,便转身往火龙岛飞去,赖有德和郭巨福连忙跟上,而那个报信的飞尸则是留在岛链上继续巡视。
赖有德跟着唐余生往里走,同时暗自运转法眼,观望火龙岛的气机流转,便能看到火龙岛顶上的红云像是一方巨大的血池,血水沿着血池的边沿往下满溢,像是一整圈的瀑布,又像是一个倒扣的红翡碗,把整个火龙岛都给罩住了。
想必这就是火龙岛的护山大阵了。
他凝视血云,眸底光华涌动,于是,隐隐约约,他便看见一条巨大的红鬃锦龙在血云中缓缓游弋!
红发老祖!
赤尸将龙尸融进了护山大阵里!
只是惊鸿一瞥,他便迅速收回了目光,担心被赤尸察觉。
此刻,临近血瀑,两道红光直接就照在了赖有德和孔巨富身上。
但这时,领路的唐余生高祭一张令牌,便消弭了红光,带着两人落到了岛上。
赖有德暗自松了一口气,而这所谓的赖有德,自然便是施展了变化之术的程心瞻了。
昨日,他向黄老仙提议投降赤尸,并入火龙岛,黄老仙没有拒绝——后面可能会死和当下立即就死,魔头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而出使火龙岛,程心瞻自然需要一个身份,于是他让黄老仙罗列了手底下目前处于二境圆满且行事还算得力的人。而这样的人黄老仙手底下也不多,尤其是在这个时节,所以程心瞻很快便挑中了这个叫赖有德的人。
此人是一甲子前就从陆上过来投奔黄老仙的,在周边海域也混了脸熟,许多人都认得,不至于引起他人的防备与怀疑。
另外,这个赖有德还是武陵陆帮的人,当年在帮中和孔巨富一样,都是商队里负责采买收货的小喽啰。有一次,所在商队收了两具好尸,两人动了贪心,便监守自盗,使计偷了尸体,然后直接叛逃。两人偷摸着炼化尸体后,听说海上的黄老仙是个讲义气的,专门收留陆上呆不下去的人,于是两人便投过来了。
此人修行武陵陆帮的养尸法,对待行尸的态度和天鞘山截然不同。武陵陆帮是旁门势力,又有些匪气,往往和行尸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同寝同房,视之如兄如妻,而且祖师立下规矩,不能同时养二尸,这在整个养尸界里,也算是一个奇葩。
而这样的人,正适合出使以尸修为主的火龙岛,如果真能并入三尸教,往后这个身份在魔岛上也更容易做事。
于是,程心瞻让黄老三喊他一人进不归楼,超度了他的肉身,阅读了他的元神,然后顶替了他。至于这次要带上孔巨富,也是因为做戏要全套,多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才更好隐蔽自己。
踏上火龙岛,程心瞻便四处打量,这里是石林地貌,和武陵山以及三清山都有些相像。只不过,这里的植被多是以血芝、赤松、红一类为主,所以整个岛上看着都是红艳艳一片。
岛屿非常大,人和尸也是非常多,唐余生带着两人飞了好一会,才落地一处洞穴。
“说说吧,黄老三有什么条件,鼍王在沙海的名声可不好听,他胆敢背叛鼍王,想必也提了条件吧?”
程心瞻见四下无人,便也直言相告,
“我家岛主恶了鼍王,被他在胃窍里放了一条蛭虫,乞求神君出手,去了蛭虫,解了我家岛主的后顾之忧,我等黄硫岛上下定然易帜倒戈,奉神君老爷为主!”
程心瞻说完,洞室内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唐余生久久不曾接话。
这位尸将眉头紧皱,感觉有些棘手。他之前想的是整个黄硫岛投降的事自己就给办了,既不打搅神君,也把开疆拓土和兵不血刃的功劳全部握在自己手里,也好让神君另眼相看。
但是很明显,鼍王亲手种下的虫子,自己可没把握能解。
可一旦要引得神君亲自出手的话,那自己顶多就只有一个前期的作战得力之功了,最重要的开疆拓土和兵不血刃之功,那就是神君自己在发挥作用了。神君要功劳当然没用,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表现就不够亮眼了。
想到这里,唐余生的神色又狠厉起来,阴阴道,
“我火龙岛征伐四方,如果事事都要神君出手,那神君养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用,杀光了你们,黄硫岛海域也是我们的!”
闻言,孔巨富一下便慌了神。
程心瞻也适当面露惊慌,然后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道,
“唐将军,这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们投降能避免贵教的人手损失,尤其是您手下人的损失。而且我们主动投降,损的鼍王的面子,助长的却是神君的面子,我想这应该是神君和您都希望见到的。
“再者说了,我们之所以投降,根源并不在蛭虫上,而是因为将军您的攻势让我们难以招架呀!如果不是将军掠地有方,带兵得力,我们又怎么会选择投降呢?我家岛主身体里的蛭虫,是我们投降的阻碍,并不是投降的原因呀,我们投降,只是因为将军!这话,岛主日后见了神君,也是这般说辞!”
程心瞻铿锵有力道。
而听闻这话,唐余生的脸色又好转了许多。
他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那狗日的鼍王种虫子防着自己人,和自己的战功有什么关系?要是没有这个蛭虫,恐怕黄老三早就投降了!
不过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唐余生总感觉未竟全功,不太痛快。
程心瞻看出来了,又抖出一个消息。
“我家岛主是诚意十足的,不瞒将军,还有一件事将军不知,神君不知,鼍王也不知,只有我家岛主知道。”
“什么事?”
唐余生问。
程心瞻拿腔作势,一副无奈而纠结的表情,最后还是狠狠心道,
“这是我临出门前我家岛主才跟我说的。”
程心瞻压低了声音,
“其实,在我家黄硫岛之下,地深三十里处,有一座硫磺矿,而且是白阳硫矿!将军,我是养尸的,您更是尸家大修,应该不必我再多余解释,这样一份矿,对咱们火龙岛是多大的助力!”
唐余生两瞳一缩,变了脸色。
程心瞻见状,更是紧跟道,
“将军,我家岛主,以及我们黄硫岛海域的所有人,所求无非只是活命而已。只是鼍王暴虐,我们黄硫岛上下深受其害,实在不想再在他手下过了。不然的话,岛主把此事上报鼍王,没准鼍王就饶了我家岛主,而那时,鼍王对待黄硫岛的态度恐怕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而将军,只要您肯将此事传达到神君耳朵里,并为我们黄硫岛美言几句,求神君出手,那我们即便是把发现白硫矿的功劳推到您身上也并无不可呀!
“将军,我们都是陆上的修家,如今一同在海上讨生活,还请您帮衬帮衬!”
(本章完)
第348章 阴族之思,黄硫易主(6K字奉上,月
第348章 阴族之思,黄硫易主(6k字奉上,月末了,求月票支持~)
孔巨富和程心瞻就在洞室里等着,前者感觉性命垂危,掌握在他人之手,自然是度日如年。而后者则是闭目沉思,回忆着进岛之后一路的见闻。
尸族超乎想象的多,而且实力不俗。
他的碧睛有洞彻幽冥的能力,也能看出来活尸尸变的时间。只是从登岛到进入唐余生的洞府这一段路程,他便看到了有一百年的尸,有两百年的尸,有元明的尸,也有唐宋的尸,跨度逾越几千年。
这更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也同样是他大费周折混进尸岛的原因。
人总是要死的。
而且不光是人,还有修炼有成的妖、精、怪。
这些生灵死后,自然便会有鬼、尸、骨这三种阴族诞生。
正道其实有教化阴族的能力,无论是养尸、养鬼、养骨,都有相关的法门,可正道又偏偏认为这些都是小道,并引以为耻,不愿意去发扬,正道弟子在这样的风气下,耳濡目染,也不愿意去修行御阴敕鬼之道。
其实在古时,这样的风气也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守规矩的一种体现。
但是现在时代变了!
阴司已经久不现世了,谁也不知道地府现在是什么样,无论是仙界还是凡界,都和地府断了联系。现在只知道六道轮回还在正常运转,不,其实也不正常了,相传嵩山的佛子是宿慧之人,这就说明投胎转世这样的大事都出现了纰漏。
现在谁还见过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和日夜游神?
当今修界猜测,最大的可能是阴司和天庭一样,成建制的遁世了。再坏一点的情况,就是地府内乱,主动关闭了与阳间的联系。最坏最坏的情况,就是整个地府都覆灭了。
反正现在人们所能知晓的,就只有六道轮回还在运转。
但问题在于,天庭消失了,但日月轮转依旧,风雨雷电等天象照旧,修行人修为到了,也是照常飞升。可一旦地府不管事了,那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投胎的魂魄就变成了游荡在人间的野鬼,还有因为各种原因诞生了灵智的尸和骨,这些阴族,没人管了!
所以徐氏鬼国迅速壮大,雄霸北方;所以白骨禅院投效者不绝,玄门屡绞无终;所以三尸建岛一呼百应,在浩然盟的围剿下气焰不消反涨。
虽然说即便是没有阴司主动维持,但天地有序,自成规矩,人死之后大多还是正常投胎,化作阳世阴鬼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是这架不住人多、时间长。这些诞生灵智后游荡在阳间的阴族,地府不管,正道摈弃,那自然而然便投入了魔教的怀抱。
超度了天鞘山,还有一个更大的三尸岛;灭了尸魂涧,还有一个号称百万鬼兵的徐氏鬼国。
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些都是没用的。还是那句话,人总是要死的,有阳族就有阴族,岂能杀的干净?
正道必须建立自己的阴族门派!
即便道门佛门不愿意接,那至少也要扶持一个旁门起来,反正绝对不能放任给魔门。
那怎么从无到有建立起一个阴族门派?阴族门派又该如何运行?如何管理?
程心瞻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种事在山里想是想不明白的,所以他来到了东海,要混进三尸教里。
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来东海的目的——消灭魔头,而非消灭阴族。
三尸教起初创教时也就只有三尸,这么多年一直持续不断的有行尸来投奔三尸教,已达十万之巨,他们都是魔头吗?
不见得。
要全杀光吗?
当然不必,他们缺少的,只是正道的引导与教化而已。
相比于根深蒂固的徐氏鬼国和白骨禅院,这些年急剧扩张的三尸教是最有可能去芜留菁的。诛首恶,除魔头,留良知阴族,并使之改邪归正,自成一派,这才是程心瞻来万尸海的目的。至于挑动万尸海与临海势力的矛盾,使之苍海内乱,那都是顺手的事了。
而且,试图瓦解三尸教的同时,程心瞻自然也不会坐视魔教阴族在此期间继续壮大。离开句曲山的时候,他的竹身分身回到了明治山,已经找温素空谈过,现在正在与都教院的人谈……
放任遐思间,唐余生已经返回。
他没有坐下,只是道,
“后日黄昏,酉时,桐叶岛,让黄老三带着黄硫岛海域的海图一个人过去。”
闻言,程心瞻和孔巨富面露狂喜之色,知道赤尸神君这是答应下来了,两人倏然起身,连连行礼道谢,随即告辞。
“多谢将军传达,将军之辛苦小的定会禀告岛主,往后同为一教,还要劳您多多关照!”
程心瞻拱手道。
唐余生点了点头,他看着程心瞻,且道,
“要是真成了自家人,往后你就到我麾下做事吧。”
程心瞻露出意外之喜的神色,连连道谢,然后又指了指孔巨富,
“将军,我这兄弟……”
“都来。”
“多谢将军!”
程心瞻和孔巨富连连躬身,随后离去。
————
两日后,日沉大海。
黄老三趁夜而归。
程心瞻在不归楼等着他。
肉山一样的黄老三跪倒在地,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色与敬畏之色,口呼,
“上仙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神君已经为小人解去了蛭虫!”
黄老三面露喜色自然是因为要命的隐患消除了,往后再也不用每天吃那些恶心的东西了,他发誓,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吃鱼肉了。
而感到敬畏,是因为对赤尸神君的手段感到敬畏,那样一个叫自己痛苦万分而无计可施的蛭虫在赤尸神君的手下竟然是不值一提,三两下便制服了,而更为关键的是,没有惊动鼍王!
另外,更多的敬畏是对眼前这个人的,自己的躯体在赤尸神君的照耀下一览无余,缩藏在肠胃里的小小蛭虫轻易被发现,连带着自己藏在窍穴里的诸多小秘密都被洞彻。然而,那张隐藏在暂时恢复原状的肝府深处的「枯荣催命咒」以及隐藏在心府中的那道火符,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发现。
这个封别陆到底是什么人!
并且,由于火符的存在,自始至终,黄老三也不敢冒险主动把火符和肝咒的事告知赤尸神君。
“那就好。”
程心瞻自然已经知道了。他把手一招,一缕纯白的火苗便从黄老三的心府里飘了出来。
三昧真火。
这是程心瞻对心府神通「心意通明焰」的另一重运用。
「心意通明焰」一开始是程心瞻自悟的「他心通」神通,用来与人心声交流。后来,他受到「枯荣催命咒」的启发,便创造了第二种用法,可以凝为一粒火种,放入他人心府中,监听他人的心声。
无论是肝咒还是火种,这类神通能否奏效,还是要看施法者与被施法人的境界高低差距与命藏神通之间的博弈。而对于黄老三而言,无论是境界还是命藏,离程心瞻都差的太远了,所以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在黄老三去面会赤尸神君之前,他便在黄老三心府中种下了一粒火种,一粒由三昧真火凝成的符种。一旦黄老三泄露自己的存在,被自己监听到,那这小小的一缕的火种将会瞬间从内而外将黄老三烧成虚无,保证连赤尸神君也留不下活口。
不过如今事了,程心瞻便把火焰收了回来。这道神通虽然威慑力足够大,但是也有一个缺陷:监听他人心声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众所周知,有些奇奇怪怪的事,人们不会在口头上说出来,却会在心里叨叨个不停,更多时候,心声的嘈杂甚至连发出心声的本人都不好控制。所以时时刻刻监听他人的心声,对施法者也是一件足够伤神的事。
另外,如果连心声都被监听,那对被监听的人造成的压力就太大了,把人逼疯了也说不一定。
“我不习惯监听别人,所以把火符收了回来,不过我的手段比你想象的更多、更高明,往后不要自误。”
程心瞻说。
黄老三大松了一口气,连连叩首,
“往后小人定以上仙马首是瞻。”
程心瞻点了点头,
“赤尸给了你一套令旗,并且标记了你带过去的海图,拿出来我看看。”
黄老三马上掏出一把红底龙绣的三角令旗和一张海图,递了上去。此刻心中也终于敢说一些悄悄话了,暗道他果然是全程听着的,幸好自己没做傻事。
程心瞻拿着令旗查看,眉头微皱——他在这令旗上感到了一丝龙威。
他顿时便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或许,这些令旗在制作时,用到了红发老祖遗体上的一些东西。这些令旗,应当也是和火龙岛上护山大阵齐套的令旗。
随后,他又看向黄老三准备的海图。
海图上是黄硫岛海域,黄老三实际控制的所有岛屿与暗礁的位置,另外还有大型海下山岭与裂缝的分布。这些,汇聚在一张图中,便能大致表明一方海域的地气走向,是一方海上势力最重要的信息。
现在,海图上被赤尸做了许许多多的记号,而黄老三需要在天亮之前,把这些令旗全部插到有标记的岛屿、暗礁以及海山上。因为以赤尸神君的手段,也只能在杀死蛭虫后遮掩六个时辰,到了明日,鼍王便能发现自己种在黄老三胃中的蛭虫已经死了。
而黄老三需要在鼍王发现之前,确保黄硫岛海域处于赤尸神君的控制之下,避免出现这片海域内还有未知的、由鼍王埋下的后手。
程心瞻看了一会海图,便能发现赤尸在阵法上的造诣着实不浅,如果换做自己来标记,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当火龙阵旗插在这些标记位置上后,确实能左右这片海域的地气,把这里变成赤尸的主场,而且如果会和鼍王斗起真火来,选择在海上动手,有了这样一个提前准备,便更能发挥赤尸道域的威势了。
“走吧,我们一起。”
程心瞻把海图和一半的阵旗还给了黄老三,随即在夜色中开始布旗。
————
次日,卯时。
一股凶悍而暴虐的气息从黄硫岛的西南方爆发出来,并朝着黄硫岛迅速接近。
程心瞻和孔巨富此时成了黄老三新的心腹,都在灵气最为浓郁的黄硫岛不归楼前修行。
程心瞻第一个察觉到那股西南方的气息,那正是鼍王道场半月岛的方向,这股惊天动地的气息,也正是四境才能散发出来的威势。
紧接着是黄老三,他从不归楼里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惶恐,左顾右盼,一时看向半月岛方向,一时又看向火龙岛方向。
再然后才是孔巨富和岛上的其他人,个个都是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天志!你胆敢忤逆本王!”
一声炸雷似的厉喝声由远及近,同时,还有一道金光从西南方向飞来。那金光临近了,便能看清真容,居然是一把小山大小的金瓜巨锤!
巨锤落下,直冲着黄硫岛不归楼的位置飞来,发出呼啸的破空声。
与此同时,黄硫岛上的修士们,也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并四散飞逃。
但程心瞻和黄老三都没有动,而是看向火龙岛的方向。
“鼍王,好大的火气。”
这时,果然便有一道火光自东北方而来,火光中包裹着一颗浑圆的丹珠。这丹珠看着也就核桃大小,但是却直接冲向那把小山大的金瓜锤。
“铛!”
两宝相撞,发出一声惊雷巨响。
法宝余威之下,一股飓风席卷了黄硫岛,尘土飞扬,几乎所有人都抱头掩耳,满地打滚。方才有些人见金瓜锤落下,离岛飞逃,此刻被巨响所震,直接气血错乱,当空跌落入海。
而两件法宝相击后,看着竟然还是那个小小的丹珠占了优势。金瓜锤倒飞而回,而丹珠则是纹丝不动,悬在黄硫岛之上。
随即,程心瞻便看见丹珠上法光四溢,然后凝成了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赤脚的光头童子,童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只腰间围着一道红布,其余地方裸露在外,身上绘满了火焰符纹,在胸口处,则是纹着一颗张牙咆哮的龙头。
程心瞻目光一凝,这童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除了四境的磅礴威势,还有霸烈雄浑的龙威!
赤尸竟然将红发老祖的龙珠炼成了身外化身!
而金锤倒飞后,则是凌空被一只巨手抓握,稳稳停住。
巨手的主人足有三十余尺高,极为魁梧,膀大腰圆。此人穿一身金光闪闪的鳞甲,头上带着兜鍪,两手各拿一个金瓜锤。而最为显眼的是他的肚子,高高隆起,一眼望去只能关注到他的肚子,把甲胄都撑的变形,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茶壶。
“鼍王,你好端端的,来打我的黄硫岛作什么?”
赤尸神君看着鼍王笑着说。
鼍王目光一凝,既是因为赤尸炼成了身外化身,也是因为他这句话。
“你的黄硫岛?”
他问。
“恭迎神君圣驾!”
黄硫岛上,黄老三仰视赤尸,跪地高呼,一脸坚决。
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两边逢迎的说法,只有死死抱住赤尸的大腿,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赤尸看着鼍王,脸上依旧挂着笑,并没有接鼍王刚才的问话,或者说,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
鼍王并没有看黄老三一眼,他直视着赤尸,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只可能是赤尸替黄老三解了蛭虫,至于说到底是火龙岛先找上的黄硫岛,还是黄硫岛先找上的火龙岛,这些都不重要了。结果就是,黄老三叛变,赤尸接手。
妖王的脸色阴沉得厉害,胸腹剧烈的起伏着,肚中发出低沉的雷声。他自然是怒火中烧,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敢背叛自己,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自己,他黄天志怎么敢?他赤尸又怎么敢?
“神君炼成好一具化身,不知可还趁手?”
鼍王忽然就换了话题,但脸色依旧是那样难看。
赤尸神君笑了笑,只道,
“不曾试过。”
鼍王闻言也笑了,露出一嘴歪七扭八的獠牙,
“那何不试试?”
赤尸神君眨眨眼,
“哦?那不知鼍王可有雅兴?”
“择日不如撞日,我愿为神君一试。就是不知无龙尸在手,只凭神君一具化身,能否受的住本王的金锤!只怕伤了神君的躯体,坏了你我近邻的交情。”
鼍王左右手活动着手腕,手中锤子随便一动,便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哈哈哈哈——”
赤尸大笑,
“不打紧,不打紧,鼍王只管使力便是。”
“好!”
鼍王应了一句,随后便往天上飞去。
而赤尸祭出了一条赤红的鞭子,紧随其后,转眼间就不知所踪。
黄硫岛上,黄老三早已大汗淋漓。此刻,见两位四境飞走,再也坚持不住,脚下一松就瘫坐在地。
“轰隆隆——”
这时,天上又传来阵阵雷声,并伴随着高亢的龙吟。
黄老三抬头去望,但只看得到法光闪烁,雷火之光闪耀穹顶,却不见斗法二人的踪迹。
随后,他又偏头去看程心瞻,发现他也在仰头看。
程心瞻确实在观战,他运转法眼,能够捕捉到第一重天上两人的踪迹。
只是没想到,鼍王竟然这般擅长雷法,而且他的雷法不同于道教雷法,无需念咒步罡,随心所欲,似乎是一种天赋神通。同样没想到,赤尸的火法也是这般高明,他的火焰应当是锦龙的天生龙火,外放之后凝成的龙形与真龙一般无二,在雷海中徜徉。
斗法持续了近两刻钟,雷鸣和火啸渐渐小了下来。
鼍王是越打越心惊,这并非是自己和赤尸的第一次交手,但上一次,是赤尸御龙与自己相斗,而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赤尸御尸确实玄奇,那条锦龙在他手里就像是活得一样。锦龙在五伪龙之列,而鼍龙在外,所以未能占得便宜也是情理之中。但这次,赤尸仅凭一个身外化身就能和自己打的不相上下,这就见了鬼了!
再打下去没有必要了,即便是自己把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也做不到一击必杀,而一旦动了真格,逼得赤尸把锦龙召唤过来,那就更没得打了。
“神君炼得一具好化身。”
鼍王收手,皮笑肉不笑的称赞了一句。
赤尸也随之罢手,他看着鼍王,笑容真诚,
“鼍王龙躯力大无穷,才是叫人艳羡。”
鼍王很不喜欢赤尸的眼神,心中怒火沸腾,他感觉赤尸看自己就像在看一副上好的尸身一样。
不过,赤尸想的太美,自己的领海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黄硫岛自己可以舍弃,但别人也休想拿到!毁了灵岛,泄了地气,震杀海兽,既然赤尸那么想要,便送他一片死海好了!至于黄天志那个叛主求荣之人,也跟着黄硫岛一起粉身碎骨吧!
于是,鼍王心念一动,想要引爆很久之前就埋在黄硫岛以及周边诸岛之下的「金阳霹雳神雷」。这些神雷依势而设,全部引爆足以坍塌整座黄硫岛,届时斩断地脉,错乱灵机,硫磺入海,那时倒要看看赤尸会是个什么脸色,还能笑的出来吗?
然而,下一刻,鼍王脸色微变。
脚下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鼍王看着赤尸,金黄色的竖瞳骤缩,他连这个也算到了?又是以什么方法阻断了自己和神雷的联系?
“神君好手段!”
鼍王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
赤尸当然看出来了鼍王神情上的细微变化,但他却装作一副未曾听出言外之意的样子,依旧挂着让人厌恶的笑容,说道,
“鼍王神威,本君亦是敬佩。”
鼍王收了金锤,却是懒得再虚与委蛇了,转身便走。
这次是明里暗里都吃了亏,鼍王自然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看赤尸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并且与此同时,鼍王生平第一次起了找盟友的想法,他想着是该找寒王、鳌王、鳅王甚至是那条黑虺谈谈了,再这样下去,苍海到底是妖王的苍海,还是尸王的苍海?
而鼍王才一转身,赤尸便瞬间变脸,露出一副如见珍宝似的贪婪之色。
鼍龙皮糙肉厚,这合该炼成一副上等的金甲皮尸呀,即便是不炼尸,把他的肚皮扒下来做鼓,也定是一件上好的法宝!
赤尸不禁这样想着。
(本章完)
第349章 三尸分家,三院三堂(5K字奉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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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岛,鸟巢山。
孔巨富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行头,黑底金山纹的长袍深衣,青黑色的藤编斗笠,此刻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到不行。
“赖老大,我们真成火龙岛弟子了!”
他欣喜的喊着。
在他身边,程心瞻也换好了制袍,阴族不耐阳,豢养阴族的修士基本也厌恶真阳,所以多是这般遮阳打扮,天鞘山也是一样,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走吧,今日第一天,拜见堂主,莫要耽搁了。”
程心瞻招呼道,随即两人便离开了鸟巢山,这里是火龙岛为他们安排的住处,也是火龙岛上真传弟子的住处。
自打半个月前,赤尸与鼍王斗过一场,便决定了黄硫岛的归属。紧接着,原本属于黄硫岛海域的人全部被调入了火龙岛及其下属岛屿,并完全分散打乱,然后再由火龙岛的老人接管了黄硫岛。
在黄硫岛降人分入火龙岛的过程中,唐余生暗中使力,把程心瞻和孔巨富都留在了火龙岛,并划进了自己的麾下,给了真传弟子的名额。
这可是帮了程心瞻的大忙,如果要是被划入那些下属岛屿,亦或是只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那又要浪费不少时间了。
两人离开鸟巢山,来到两三里外的伏牛丘,这里就是唐余生的地盘了。
在火龙岛待了半个月,程心瞻现在已经弄清楚火龙岛以及三尸教的基本架构了。
三尸是在覆海大圣的压力下分了家,而且也没挑什么日子,也没有广告天下,赤尸吴牢和艳尸崔莹便各带一部分人走了。所以外界许多人都还以为这是三尸岛向外围海域继续扩张的行动,是吴牢跟崔莹出去打地盘去了,于是还是以万尸海、三尸教这样的统称来代指三家势力。
但实际上,据程心瞻了解到的情况,覆海大圣对于三尸抱团称教是很不满的。一开始,或许是为了体现自己怀柔的一面,亦或是给三尸与血神子面子,基本是任由三尸教发展,并默认三尸教侵吞周边海域,闯下了万尸海的偌大名头。
但是,半甲子已过,覆海大圣的獠牙便显露了出来。这次,是要求三尸彻底分家并去除教名。
之前同居三尸岛时,谷辰为教主,吴牢和崔莹分别为左右副教主,三者说话都有份量,并且各掌一脉,都有自己的班底。这也给覆海大圣拆分三尸教带来了便利。一声令下,三尸分家,人手也是基本一分为三,彻底分割。
覆海大圣令谷辰一脉留守原三尸岛,并将岛名改名为地阴岛;吴牢被遣至石林岛,改岛名为火龙岛;崔莹被遣至贝叶岛,改岛名为长青岛。
当然,妖圣也并非只予大棒,同样有甜枣送上。
谷辰被封为「阴王」,同时,覆海大圣将三尸一同打下来的「万尸海」改名为「绝阳海」,全部归于谷辰所有。并且,妖圣全力支持谷辰填海扩岛,甚至配合梳理海下山脉,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让谷辰早日重新合道,稳固境界。
另外,吴牢被封为「离王」,赐「离火海」,崔莹被封为「青王」,赐「长青海」。而且妖圣给二尸许诺,可以自由以火龙岛与长青岛为核心,凭本事向四周海域扩张,能打下多大海疆,「离火海」和「长青海」便拥有多大海疆,他不会插手。而且保证尸王和妖王的待遇在苍海绝对平等,他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在自己的海域内也拥有最大的自主权。
妖圣这么安排,三尸也都没得话说了。
只是如此一来,三尸往后只能霸海称王,再也不能立教做祖,三尸岛、三尸教、万尸海乃至妖尸、赤尸、艳尸等一切和【尸】字相关的印记,在苍海全都没有了。仿佛苍海只是多了三个妖王。
目前的离火海还很小,只有火龙岛周边的一些零星岛屿。但是,离火海的海疆在迅速扩张中,这次收纳了黄硫岛海域,便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至于分家后的三尸如何治理自己的海疆,妖圣也确实做到了不管不问。所以到目前为止,三尸也还都是不约而同的按原三尸教的架构来管理。
与海上魔教长久以来的分封上供制不同,三尸教一直保留着陆上宗派的传统,教中架构鲜明,层级清晰,虽然相比陆上的世宗大派还差得远,但是在海上,都已经稍显繁琐了。
就以火龙岛为例,离王吴牢之下,只分作三院,也即护法、掌事、长老三院。护法院主管对外武事,掌事院主管教内杂事,长老院则是奉养一些不愿意受拘束的但是又有些本事的闲散人士。
火龙岛现在把护法院又分作四个卫,每个卫的卫主也称作护法。所以护法院目前一共也就是四个护法,以大护法魏黎阳为首,唐余生排行第三,领伏牛卫。
每个卫里,都各有一套班底,分作发丘、扈从、真阴三堂。这三堂的名字取得都很直白,让人一听就能记得住。
发丘堂,顾名思义,做的是发丘挖坟的勾当。三尸立教三十年余年便势大至斯,可不是仅仅只靠着八方来投。三尸组建发丘堂,授以望气术和闻尸术,专门派去陆上挖坟,去起刨那些容易尸变的棺材。
而近些年来,陆上已有警惕,有同样精通望气术的正道弟子在风水形胜之地守株待兔,专门埋伏发丘堂的人。所以,这些人去陆上渐渐少了,最近已经开始把目光转投海上,潜水搜岛,发掘古尸。
扈从堂,这个扈从,指的就是阴族行尸的扈从,也就是养尸人进的堂。
因为发丘堂带回来的尸体要么是已经尸变但还未诞生灵智的尸体,要么是才诞生灵智还浑浑噩噩的行尸。这两种尸体,连行动都困难,别说是修行了。所以这时候,得有精通养尸术的人带着,行尸的修行就会快上许多,安全也有保障。
有趣的地方也就在这了,人族门派修行养尸术,把所养的行尸称作尸友、尸侍、尸傀、尸奴不等。到了阴族门派里,修行养尸术的人则是被称作行尸扈从了。
至于真阴堂,就是只有死物阴族才能进,在三堂中地位也是最高的。
发丘寻尸,扈从养尸。尸成送入真阴,授以秘法,以备拔擢。
这就是三尸教运行的最底层的规矩。
这三堂设堂主,手下再分真传弟子和记名弟子。
而掌事院的层级划分和护法院基本一样,就是叫法不同。至于长老院,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个大长老作为主管,下属也没有什么层级,目前还是处于一种非常散漫的状态,基本上只有当护法院遇见棘手的事了,才会去找长老院要人求援。
所以整个火龙岛的内部组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整个离火海海域的岛屿与水族,也是由各个院卫的头目执掌。比如,现在黄老三便是掌事院的一个新晋掌事,负责管理黄硫岛一片的硫磺采收。
不过,程心瞻在亲自体验了以大肚海为代表的海疆分封上供制和以离火海为代表的陆上院卫堂分层制后,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分封制确实更适用于海上。
因为海疆太大了,而海中的灵岛、灵眼、灵泉终归是少数,且极为分散,以陆上门派那一套来管理确实费力,院堂制要更适宜于人口密集的陆上福地洞天。
哪怕是黄海,青阳龙君是陆地蛟龙出身,又受道家熏陶,但治理黄海用的也是分封制。
也许,覆海大圣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插手三尸海疆的管理。因为他知道,只要时间一长,三尸自然会认清海上与陆地的不同,也自然会被海上风气同化。
但话说回来,目前,程心瞻和孔巨富还是火龙岛—护法院—伏牛卫—扈从堂的两名真传弟子。今日,则是他们正式入门,拜见堂主的日子。
两人在伏牛山上穿梭,很快便找到了扈从堂的堂口。这里是个巨大的宫苑殿群,只是这些建筑大多呈现出青黑色,装饰纹样也都颇为阴森吊诡,看着像是一处巨大的地上陵墓。
这里面人不少,尸也不少。值得一提的是,扈从堂的养尸人并非只有人,也有尸,而且比例不少,这是由于火龙教教主赤尸神君自身便善于养尸。
今天是扈从堂的登册日,来的并非只有他们两个,还有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陆上或是海上投奔来的散修以及行尸,排着队的登名载册。
两人进来,问过几个路人,七拐八拐后便看到了长长的队伍,便凑到队尾排队。
队伍很肃静,排队的人也都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就这么闷闷的站着,等着。过了好一会,才轮到了程心瞻。
程心瞻进了屋子,便看到桌案后坐了一个人,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堂主,祁修远。
“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这位堂主看起来是个颇为消瘦的老头,看面容有六七十岁,胡子、头发、眉毛全都掉光了,他张口说话的时候,程心瞻才发现他连牙齿都掉光了,真是奇怪。老头虽然是魔教阴尸,但面容却是意外的和蔼,笑着朝程心瞻看来。
虽然此人没有尸牙裸露,但程心瞻凭着自己对尸气的熟悉以及碧睛法眼,还是轻易看出了眼前的人其实是一具三境行尸,修为大概是一洗或是二洗。
“见过堂主,属下赖有德,黄硫岛降人。”
程心瞻行礼回答。
“你就是赖有德?”
老堂主眼睛亮了起来,笑容更和蔼了。
“正是属下。”
程心瞻回答。
“好好好,唐将军已经跟我说过了,让我照顾照顾你。”
老堂主提笔就开始在一本册子上写着,同时问,
“你应该知道我们扈从堂是做什么的,每个人至少要养一具尸,养尸越多、阴尸的灵智和境界增长越快,你的功劳就越大,得到的赏赐就越多。”
老堂主看了一眼程心瞻背后的尸棺,继续道,
“我听将军说,你是精于养尸之道的,并且有一具行尸。按规矩,你身上的这具行尸现在已经是宗门弟子了,你放出来,我也要记名。另外,你还想不想继续领养阴尸?”
程心瞻闻言面露尴尬,小声道,
“堂主容禀,其实,其实属下身上已经没有行尸了。”
“哦?怎么回事?”
程心瞻苦笑道,
“堂主,不知道您是否了解,在黄硫岛并入离火海之前,我们黄硫岛与同在大肚海的青蒿岛关系不佳?”
“略有耳闻。”
老堂主说。
程心瞻便继续道,
“其实在将军征伐黄硫岛的时候,青蒿岛也一直在侵扰我们。就在我们归顺火龙岛的前两天,青蒿岛又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在那次的斗法中,属下的行尸没了,我自己倒是侥幸逃得一命。但这个事没人看见,属下也不想别人知道,所以一直瞒着没说。”
程心瞻撒了一个谎,他杀了赖有德,而赖有德的行尸是这个魔头从无到有培育出来的,他能瞒过所有人,也不可能瞒得过这行尸,所以他杀赖有德时也没有留下行尸。
老堂主闻言点了点头,便道,
“人之常情。”
随后,他又问,
“那你现在准备新领养几具阴尸?”
程心瞻听后反问,
“不知最多能领多少?”
老堂主闻言诧异,看着程心瞻道,
“这个倒是没有限制,但我刚才话没说完,你领了尸就得养好,如果阴尸成长太慢,也是要罚你的。另外,如果阴尸不是在宗门认可的攻坚斗法中陨落,次数多了,也是要挨罚的。”
程心瞻笑了笑,他看出来这个老堂主人还不错,说话不紧不慢的,身上也没有血煞气,不太像是久在魔窟的人,估计是陆上行尸散修投奔来的,时间还不长,便笑道,
“回禀堂主,属下原本是湘西陆帮的人,自认为对养尸还算精通,也有些天赋。之前在陆上,碍于帮规,无法多养,后来投奔黄硫岛,也无好尸可养。如今,终于是成为咱们火龙岛扈从堂的一名弟子,进了阴家圣地,便按捺不住,想多侍养几个阴尸,也算是为堂主、为将军还有为神君献力了。”
老堂主闻言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那你且先在门外等候,等录名完,我亲自带你去发丘堂的尸宅里挑尸!”
程心瞻拱手称是。
————
每一卫,都有自己的尸宅,尸宅里面的尸大多是本卫的发丘堂寻来的,也有本卫弟子机缘巧合得到好尸送来的,而送尸入窖,都是有赏的。
另外,还有一种来路,就是上面赐下来的。这里的上面,自然只有赤尸与妖尸了。这两位大能都擅长寻尸,而且他们杀敌后都习惯于将敌人的尸体炮制成一具好尸,以备待用,赤尸犹善此道。
所以有时候,这两位身上积攒的尸多了,也会把一些好尸赐下来,放进尸宅里,再由扈从堂的人来领养,养成后进入真阴堂修行秘法,便是一位上等战力。
当老堂主登记完这段时间投入扈从堂的人后,便亲自带着程心瞻来到了位于发丘堂的尸宅。
老堂主和发丘堂的关系不错,打了声招呼,也不需人陪,不需人领路,就带着程心瞻走地道来到伏牛丘地底。
尸宅前有人值守,程心瞻有些意外,看守者也是阴尸,但竟然有金丹三洗的修为。老堂主给介绍了,原来是长老院的人,性格孤僻,平日里就守着尸宅,也不愿意出去。
等验明了身份,老堂主便带着程心瞻进去了。
尸宅里有些阴寒,以白色的萤石为灯,修建的像个地下宅院。
老堂主介绍道,
“我们伏牛卫的尸宅分作四进。第一进到第三进里的尸就分别代表着此进阴尸未来的成就所止。比如第一进里的尸,养出灵智后修行上限大概率只在一境,而第三进里的尸就意味着未来可能会成为三境尸修。发丘堂里有专门的鉴尸仵作,尸体在送进尸宅之前,由仵作先进行鉴定。而且也不光是要鉴别阴尸的潜力,另外,许多年轻的发丘弟子,带回来的尸体甚至都算不上行尸,进不了尸宅。”
程心瞻点点头,当然不可能只要是尸体就能化成了行尸了。一般而言,从诞生难易以及群体规模上来讲,阴鬼最易诞生,鬼魂也是阴族中最多的,然后阴尸次之,阴骨再次之。
基本上,只有高修尸体才容易尸变,化成行尸。但越是高修,在死之前,都会仔细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或是羽化,或是虹化,另外还有宗门的照看,几乎不存在尸变的可能。除非是在山外,亦或是云游散修,突逢巨变,比如被偷袭横死或是走火入魔这种。
不过,发生这种事的概率是很小的,因此,高修的尸体本来就不多见。
而境界越低,尸变的可能也就越低。至于凡人,除非真是怨念太大,亦或是所葬之处煞气太重,还要再加上一些天地造化,才有可能尸变,化作行尸。
因此,发丘堂的活,并不是一件容易差事。
“那第四进呢?”
程心瞻问。
老堂主便答,
“那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奇尸,来历高,来历怪,甚至是来历不明。有少许是发丘堂自己从天南海北寻来的,大部分还是神君以及阴王赐下来的。第四进的尸,不好判断其修行上限,但可以肯定,很难孕育出灵智来。
“你是二境圆满的真传弟子,按规矩,第一进、第二进的阴尸任你挑选,而且不限数量。第三进、第四进的阴尸你也可以挑,不过这两进你最多都只能带走一具阴尸,但如果你把三四进的阴尸养出灵智了,便可以进来继续领尸。”
(本章完)
第350章 神霄法蜕,青面鬼蟹(56K字奉上,月
第350章 神霄法蜕,青面鬼蟹(5.6k字奉上,月底求月票~)
“堂主,那属下想先去看看第四进。”
程心瞻说。
老堂主闻言便笑,说,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几乎所有有资格去第四进的人都会这么说。我也会继续重复我的警告,你听好了:
“如果领了第三进的阴尸,在三年内没有养出灵智,或者领了第四进的阴尸,在五年内没有养出灵智,那么,阴尸要收回。除此之外,你还要在一年之内再找回来一具同等级别的阴尸送来,如果找不回来,那你自己就要被炼成阴尸。”
老堂主轻描淡写把话说完,让程心瞻恍然醒悟,这里是魔门,并不是什么和蔼宽容的正道宗派。
不过程心瞻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规矩吓到,便回答,
“属下愿意。”
老堂主点了点头,他知道,每个进来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不世天才,洪福齐天,找到一具绝世奇尸,然后从此修为大进,入神君法眼,平步青云。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把奇尸还了回来,自己也被炼成了一具尸体,而且这里面大部分人还因为境界太低,进不了尸宅,被随意丢进海里,只有少部分被放在一二进,供后人挑选。
不过这种事情,越是在教中待得久的人才越能体会养育奇尸的不易,越是活的久的人才越是怕死。像赖有德这种,又是新来的,年纪又不大,便是真正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劝是没有用的,希望眼前这个颇得将军看重的人真的是个幸运儿吧。
“跟我来吧。”
老堂主说了一句,便带着程心瞻御风而起,直接往最里头飞去。
程心瞻在空中俯视阴宅,宅院的每一进里都密密麻麻堆放着一具具透明的冰棺,数不胜数。这些冰棺有大有小,但排布整齐,像是一个超大的义庄。另外,这些冰棺都是立起来的,里面的阴尸也都是站立姿态,看着又像是一片绵延军阵,散发着骇人的威势。
越往里,便感觉越冷,等来到第四进院落的上方,程心瞻看到阴宅墙上都挂满着白霜,同时他还感觉到了「北极寒光煞」的气息。看来,这第四进的阴尸也是真够奇的,竟然还需要以真煞保尸。
两人落下来。
这每深入一进,阴尸的数量便急剧减少,比如三进是四进的好几倍,二进比三进四进加起来还要多,而一进则是占据了整个阴宅的一大半。
四进一共也只有不到五十具阴尸,安安静静站在冰棺里。
“我记得四进奇尸截至目前为止,包括在分家之前,一共只有五十二具。其中仅有两具孕育出了灵智,一具孕育出灵智后,便脱离养尸人,进了真阴堂。另一具还在养尸人身边,但这个养尸人本身就是中三劫金丹大修,也是凭借养育出奇尸真灵的功劳,如愿被调去了长老院,过起了听调不听宣的清闲日子。
“还有三具现在被领了出去,没有归还,但这三具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孕育出真灵,时间最长的那个,已经四年多了。
“而从这座尸宅建立以来至今,奇尸被领出去的次数是九十多次,也就是说,差不多平均每一具奇尸都被领出去过两次,但拢共也只有两个人成功了。而且,这些领出都是发生在尸宅初建的时候,近些年来,胆敢领奇尸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而那些领尸却养灵失败的人,也只有一个人找回来了一具奇尸,放进了尸宅,免除一死。其他人全部被炼成了僵尸,至于本身就是阴尸的领尸人,则是被打散真灵,挫骨扬灰。”
老堂主对着冰棺幽幽说完,然后再看向程心瞻,
“如此,你还要领尸吗?”
程心瞻也不想表现的太过自信,闻言后作势想了想,说道,
“那堂主能否容属下看过一番后再做决定?”
老堂主点点头,要不是有将军交代的“照顾一二”,自己哪里会跟他说这么多。此刻见他有所动摇,便挥挥手,示意他自己挑选去。
于是,程心瞻便开始在这些冰棺间隙里穿梭,打量起这些所谓的奇尸来。
离程心瞻最近的,是一个无头尸,身披甲胄,浑身都是伤痕,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断戈,而让人意外的是,无头尸身上的甲胄和断戈都是前秦战国时的制式了,隔着冰棺,也能感受到一股凶戾暴虐之气扑面而来。这般久还没腐化的尸体,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不过,也确实是当得奇尸二字了。
程心瞻又望向下一个,这个更奇,竟然是一个木魈之尸,人脸木身,四肢俱全,明明是一具死尸,但是其木身依旧碧翠盎然。
他就这么一具一具的看过去,新奇倒是新奇,脸上也适时表现出一些惊叹之色,但事实上,他的心中是没有什么波澜的——他已经见过了明治山下的奇景,哪里还会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到。
而且,在他看来,这里的尸体太过雷同,这雷同并非说的是他们的外相,而是这些尸体都是老古董,身上的煞气都太重,生机太薄,一看就都是从绝凶极煞之地挖出来的,都不知多少年了。尸体自然不是越老越好,这样的尸体,阴气太重,阳气太浅,不符阴阳之道,是很难孕育出灵智的。
从本质上看,这些尸体更偏向于天鞘山的五庙邪尸,更适合以绝灵之术强行驱使,而非从无到有孕育灵智。但是,即便是强行驱使,这里的奇尸存放的时间也都太长了,煞气浸润尸体的每一个角落,远不如五庙邪尸那种杀人炼尸的方法来的“新鲜”,所以即便是强行驾驭,元神也很容易遭受煞气的侵染,从而伤神,甚至是走火入魔。
换句话说,在程心瞻看来,这里面的奇尸大多是看着来头唬人,实质上却都是一些样子货。
倒是难为还有两个人挑出来合适的,孕育出了灵智。不过,这里是魔教,又让程心瞻不禁猜测,兴许是唐余生或者赤尸故意放了几个合适的进来做做样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四进的阴尸确实是没什么领取的必要了,还不如去看看三进的,那里应该才是藏有正道高人尸首的地方——程心瞻知道,在正道与万尸海的长年斗法中,不是所有正道弟子的尸首都是被同门抢回来的。
程心瞻马上要走到第四进的尽头,脚下却是一顿,目光也是一凝,紧紧盯着眼前的尸体。
这是一个道士!
道士的躯体保存完好,看着四五十岁的年纪,有些瘦,松骨鹤姿,面容平和,牙齿和指甲也没有长成尸牙和尸甲。
程心瞻之所以认出他是道士,自然是因为此尸的衣冠竟也还保留完好。道士头戴一顶白石冠,穿一身简朴的青衣大褂。而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道士的腰带。
这位道士腰系一条由青、紫、赤三色丝绸编织的长条丝绦,两端有银质的小铃垂穗。虽然此时腰带破烂,丝绸褪色,银铃也是腐锈晦暗,但依旧可以想象腰带完好时的精致。
腰带在道士腰间缠绕两圈,系法为左搭右,而在紫色的那一绺丝带上,又以颜色相近的蓝线隐绣着一排头尾相交的仙鹤。
程心瞻前段日子费了不少时间钻研道门科仪,有学习诸派服饰,所以一眼便认出了这丝绦,是神霄派兵锋山的第二代长老制式常服所标配的腰带!
而兵锋山的第二代制袍,早在北宋末年的时候就已经被第三代制袍给取代了,现如今,都已经发展到第十代了。这样的腰带,程心瞻也只在书上见过。
书上说,三丝长绦是金丹长老所有,隐绣仙鹤则是四境太上长老所有。
眼前的阴尸,竟然是神霄派北宋年间的太上长老遗留在外的法蜕!
程心瞻眼神从法蜕上挪开,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向下一具,直至看完所有奇尸。
然后,他又重新回到神霄道长之前,指着法蜕道,
“堂主,属下想领这具。”
无论是由于什么变故导致高真法蜕遗落在外,也无论三尸教是从哪找来这具法蜕的,但现在,程心瞻看见了,同为豫章道门与三大雷府,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老堂主闻声先是摇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是不听劝,依旧选择要领尸。
随后,他走到程心瞻跟前,看了一眼法蜕,便道,
“哦,原来你选了这一具。”
然后他又看向程心瞻,
“你为何选这一具呢?”
程心瞻便答,
“弟子看这一具阴尸煞气不似那么深重,想来养尸诞出灵智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
老堂主点了点头,
“不是只有你这么想,但老夫告诉你,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具阴尸被领出去过三次,但一次都没被养出灵智来,最后都是送还回来了,领尸人也全部被炼成僵尸。”
程心瞻神色一动,打听起来,
“堂主,您知道这具阴尸是什么来历吗?”
老堂主便道,
“这具尸体来历很早,是神君的私藏,听说是立教之前就有了,后来三位教主占岛立教,创立院堂之制,神君便把他的这具私藏拿了出来,放进了堂里,鼓励后辈取用,不过反正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后人能用的了。”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道,
“堂主,晚辈想试试。”
而老堂主自觉今日已经费了不少口舌,便懒得再劝,只是问了一句,
“想好了?”
程心瞻点头。
于是老堂主便不再多说,把手一挥,冰棺飞起,里面的阴尸被摄取出来,然后被他装进腰间一个黑色的袋子里,然后他问,
“那三进还去看吗?”
程心瞻连点头。
三进当然要去了,毕竟自己不可能真的把前辈法蜕炼成尸侍用来斗法对敌。所以还是得找一个真正的尸侍,用在在近段时间遮掩身份和对敌。反正四进奇尸养出真灵的期限是五年。五年之后,赤尸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呢。
于是,两人又原路返回,来到了第三进。
此时回看,程心瞻便发现了不同之处,他问道,
“堂主,为何前三进的阴尸都是分作了两边,只有第四进没有划分?”
老堂主解释道,
“前三进都被划分成了东厢和西厢,西厢里都是已经尸变但是尚未诞生灵智也尚未开始修行的阴尸。东厢里是已经诞生了灵智并修行到相应境界的尸修,但是暂时被封印住了。”
“封印?”
程心瞻能听懂西厢,但却不知设立东厢又是做什么的。
老堂主笑了笑,便道,
“我教的敌人当然不是只有人族,就像人族的敌人不仅仅只是妖魔鬼怪一样。”
程心瞻立即便听懂了,回道,
“那东厢里就是和我们作对的尸修?”
老堂主纠正,
“准确说,是不愿意归降我们的尸修。阴尸开悟修行不易,教主不愿轻易打杀,所以将其封印在此。扈从可领走拘养,像是熬鹰一样,熬成我们的人。”
“那属下可以领东厢的阴尸吗?”
程心瞻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老堂主摇头,
“你才二境,可以领一二进的东厢尸,三进里,你目前还只能领西厢的。”
程心瞻点点头,不过无妨,以赖有德原本二境巅峰的境界,自家这两天改换气息成三境,应该也不会引起怀疑的。到时候再来东厢领尸。
随即,两人走进了西厢。
这里的阴尸看着就比四进正常多了,已经完成了尸变,生机也要更旺盛。而且种类也多,人、妖、精、怪,陆上爬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这里都有。
程心瞻快速扫过,也确实看到了几个正道人士的尸体,但今天他还不能领走,他必须要先领一个能够为自己遮掩身份进行斗法的尸体。而且按规矩,只要他能把今天带出去的阴尸养出灵智,便可以进来继续领尸,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他快速看遍了西厢,然后选择了一具阴尸。
一只青壳背的巨螯大肥蟹,俗名「青面鬼」,又称「青鬼面」。
“不错。”
老堂主也直点头,诧异的看向程心瞻,
“你眼光不错,现在我才相信你是精于养尸的。青面鬼战力高,尤其是在海上,而且皮糙肉厚,也适用于护身。你挑的这只我有印象,就是原本石林岛海域的一个散修海妖。神君迁于此地时,此妖有眼不识泰山,冲神君说了脏话,直接被神君震杀了元神,肉身一点没伤到,是一具难得的好尸。”
程心瞻笑了笑,他自然懂得如何挑尸,这具尸体生前有中三劫的实力,又直接被大法力震杀元神,未曾遭受外伤,甚至连金丹都还保留完好。死后又直接被送进了尸宅,自然而然便发生了尸变,此刻生机旺盛,很容易就能开启灵智,并恢复实力了。
“还要去一二进吗?在那里你可以多挑些。”
老堂主又问。
程心瞻摇了摇头,已经领了两具尸,而在不久之后,自己还会突破三境,并将青面鬼养出真灵,到时候在三进的东西厢又可以各领出一具阴尸,如果再多,就不合适了,而且多是正道尸体,也容易引人怀疑。
老堂主点点头,便领着程心瞻还有两具阴尸出了阴宅。
在阴宅门口,守门的金丹登记了赖有德的名字、两具阴尸的编号以及今天的日期。
在做完这些之后,守宅人放出了一条狗。
一条浑身漆黑,长鼻无眼的狗。
嗅犬?
火龙岛上竟然还有如此异兽。
程心瞻心中略有惊讶。
随即,不需守宅人说话,老堂主便很懂规矩的打开了尸袋,放出了程心瞻挑的两具阴尸。于是,嗅犬便贴上去细细的嗅起来。
同时,老堂主给程心瞻解释,
“也就是三四进的阴尸领走需要嗅犬记一下,毕竟这些都是难得的行尸,丢了就可惜了,等下,你也要让嗅犬闻一下。”
程心瞻听明白了,这是防止监守自盗呢。
“你也别多想,这都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用嗅犬已经很好了,其他魔门,要是领走重要物件,都是要吞毒药的。”
老堂主笑着说。
程心瞻也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如果武陵陆帮有这样的手段,赖有德和孔巨富就不会轻易盗尸而逃了。至于吞毒药,在魔门确实也屡见不鲜,黄老三也算是吃过苦头了。
不过,这样防备自己人的手段也只有魔门在用了,尤其是火龙岛这样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的魔门。前来投奔的陆地尸修、魔道散修、海上妖魔以及周边海域的投降归顺者,实在是太多了,火龙岛不可能一一详细鉴别,又不能拒之门外,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而这在正道里则是不可想象的。君不见,程心瞻成为记名弟子时,便被温素空传下种种妙法,并任由他下山闯荡,也从未想过防备的事。不过,正道对弟子入门要求极高,几乎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又基本不收散修,有这样的自信和胸怀也是应当的。
很快,嗅犬便闻完了两具阴尸,又凑到程心瞻身边仔细的嗅。
老堂主还在提醒着,
“离火海之内怎么跑都没关系,出了离火海,时间就不要太久了,不然嗅犬会警告。未经允许,绝对不能上岸,否则在你上岸之前,就会有人领着嗅犬来抓你了,届时,你最好有无懈可击的理由。”
程心瞻认真听着,也任由嗅犬去闻。
嗅犬是一种异兽,嗅觉极为灵敏,是天赋神通,而且基本不受障眼法与幻术的干扰,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就是以程心瞻的遮掩手段也难以骗过。
不过,嗅犬的鼻子又有两大弱点,龙涎和虎尿,一旦有了这两样东西,便可以轻易的骗过嗅犬。只不过,这龙涎指的是真龙涎,所谓虎尿,自然也得是出自和真龙一个层级的神虎。
倒是有些巧了,程心瞻没有虎尿,却是有足以媲美真龙涎的涎液——「蛰龙阴涎煞」。
于是,程心瞻稍作遮掩,瞒过老堂主和守宅人的感知,放出了阴涎煞气,干扰了嗅犬,再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便成功瞒了过去。
离开发丘堂,又回到了扈从堂,老堂主递过来三个物件,然后把两具阴尸放了出来。
一枚玉简。
“这是看咱们离火海以及绝阳海浮标的瞳术。”
一个黑底赤龙纹的囊袋。
“这是收尸袋,放五个行尸不成问题。”
一个赤铜龙形的令牌。
“这是我们离火海诸岛的通行腰牌,滴血认主。”
程心瞻滴血上去——用的当然是赖有德的血。
他收起三物,又用尸袋把两具阴尸收了,这也就意味着从此刻起,他就已经正式成为一名火龙岛的真传弟子了。
“还有一事,将军已经拿下了黄硫岛,再往大肚海深入就有些危险了。神君有命,让我们伏牛卫支援对黑渊海和金汤海方向的扩张,你要去哪边?”
(本章完)
第351章 太阴炼尸,太阳烧宫(5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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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他刚回来,就住在隔壁的孔巨富便跑了过来,询问堂主单独留他干什么去了。
程心瞻如实相告,说了领尸的事。
孔巨富听闻后很是艳羡,夸赞道,
“赖老大,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物,一直以来就是被鹰爷和老仙压着。现在,你入了唐将军的法眼,那就是飞黄腾达了,连堂主也这么关照你,竟然直接亲自领你去挑尸。这既能先挑选好尸,同时也是老大您先拔头筹的好福兆呀!”
程心瞻听着便问,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去领尸?”
孔巨富便回道,
“要到月底,这个月下旬还有一批人要进我们伏牛卫,到时候等人齐了会有一次机会,一起进发丘堂尸宅。”
“不过。”
孔巨富挠了挠头,
“我就不打算去了,赖老大你也知道,我养自己这一具尸都要掏空家底了,领多也没用。”
程心瞻点点头,又道,
“堂主告诉我,最迟下个月,我们就要被派去打黑渊海或是金汤海了。我们是降将,作战更要勇猛才能被高看一眼,一旦打起仗来肯定就没什么时间了。所以我打算在这段时间尝试缔结金丹,到时候以三境身份出战,更容易获得战功,也要被人高看一眼。
“如果你不打算等着进尸宅挑尸,那我建议你最好也是趁着这个机会闭关结丹。而且,先一步进入三境,就可以先挑选三境的阴尸。”
紧接着,程心瞻又把尸宅四进东西厢的领尸规矩告诉了孔巨富。
孔巨富听着连连点头,说道,
“多谢赖老大指点,那我这就回洞府闭关结丹,来火龙岛十来天了,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呢,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拼一把了!”
程心瞻点点头,投去鼓励的目光,
“那我们金丹境见!”
“金丹境见!”
孔巨富昂首挺胸离去。
————
程心瞻笑了笑,然后在门口布置了一个赖有德水平的禁制,再拿出「八宝云光帕」作为真正的禁制以防窥探与闯入。
然后,他把两具阴尸放了出来。
他首先看向神霄法蜕。虽然生前是四境大修士,但前辈的遗体肯定是不能拿来养尸的,只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好通知神霄派来迎尸,还是等此间事了,自己再送上门去吧。
于是,程心瞻从虚界里拿出来几块上好的木料,削成了一具棺材。另外,上次炼法帕的云布还剩下来一些,他便以云布做垫,然后把法蜕放了进去,再把整张棺材收回尸袋。
随后,他再看向青面鬼。
这只大螃蟹趴在地上与人等高,背宽足有一丈八尺,两螯如同巨剪,看着便很凶恶。而且此妖深青色背甲上的纹天生形成一个鬼脸,这也是此妖名号的由来。
这世间有三鬼面,两妖一精,都能厌胜阴族鬼魂。
第一个便是水里的鬼面蟹,称做青鬼面,能厌胜水鬼;第二个是陆上深山里的鬼面蜘蛛,称作鬼面,能厌胜土鬼;还有一个是鬼面桃,木精,被称作木鬼面,能厌胜木鬼。
这三个都是异种,在古时都是被地府收编,作为抓鬼衙役的,几乎不现世。也就是在元明两朝,才偶尔能惊鸿一瞥,但也绝不多见。
程心瞻觉得能在尸宅里见到这样一个异种,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尤其是出现的时机恰好——自己正在牵头成立正道的阴族门派。
虽然摆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
但是,只要肉身完整无缺,加上养尸得当,尸修大概率是会继承生前的天赋神通的。
明治山的养尸术有两种,「元初灵胎养尸术」和「玄冥宿识养尸术」。
这两道法门各有优劣,也各有条件。
「玄冥宿识养尸术」施展的前提条件必须是阴尸上还有残留的生前意念在。至于生前意念残留不去,有可能是亡人主动的,也有可能是被动的。
主动的,便类似于怨念太大,不愿投胎,故意念依附在躯体上恋栈不去,武青伯便是属于这种。还有一种可能,是决意转为阴族尸修的,修者在生前就做好了种种准备,所以死后不去,企图附尸再生。
至于被动的,就是被人以邪法将魂魄困在躯体之内,再以种种手段折磨,使得尸体怨气煞气增生,更易尸变。
「玄冥宿识养尸术」养出的阴尸灵智健全更快,修行更快,在较短时间内便能接近或达到生前的境界。不过,这种养法是窃天地之生机,假长生之事,有大因果。阴尸在修行中,需度满九劫,闯过三灾,只要一关没过,就会身死道消,绝无转机。
而「元初灵胎养尸术」便是适用于生前意念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下一具干净尸体的阴尸。重新养育出的真灵和生前也毫无关系,这种阴尸相当于一个新的生命,也不会受到天地的苛责。
无疑,青面鬼便是适用此道。程心瞻就打算用此道中记载的「五形育灵之术」培育出妖尸的真灵。多年前,他养育兜虫的时候用的就是此法门。
程心瞻开始从虚界里往外掏东西。
首先是一个袖珍的带盖三足玉鼎,前些年迎龙君,备科仪,三清山有考虑过「五湖同庆」之礼,所以精炼了五鼎的五湖玄元重水,虽然最后没有选择此礼,只用上了鄱阳湖之水,但其余四鼎也给了程心瞻。
现在,他拿出来的便是洞庭湖之水,洞庭湖在五湖之中五行属水,两仪在阴,主润泽生发,所以这一鼎重水水意盎然,份量也是极重。而青面鬼是水妖,同样是五行属水、两仪在阴,正适合以此水鼎作为阵坛主器。
程心瞻把小鼎放在自己的膝前,正对着青面鬼的头颅,同时也在妖尸的坎位。
然后他祭出了吞毒鼎,放在了妖尸的离位,又放出了一缕紫火真煞,投入了吞毒鼎中,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再然后,他又放出了一缕「都天流己煞」,此煞有一妙用,就是煞气吞噬过什么土材灵质,便能丝毫不差的化生出什么土材灵质。
此刻,程心瞻心念一动,这一小缕煞气便化作了一堆「九约驱幽神砂」,像是下雨一样落到妖尸身上,不一会功夫便把妖尸埋了起来,成了一座坟丘。
「九约驱幽神砂」为五毒天王所炼,程心瞻也不得不承认,此砂确实是一件上品法宝,为阴土之属,有化骨灭形和聚魂驱鬼之效。不过五毒天王是拿来打人斗法,程心瞻却觉得此物更适合用来做坛法与科仪。
虽然以泰山北阴之地的山石炼成的「泰阴神砂」也有此效果,甚至更好,是坛法与科仪中的圣物。但那毕竟是泰山,土石不可多取。寻常修家扫一扫尘土,采一采云霞,这都无碍,但要是拿得多了,泰山祠和泰山剑派可不是吃素的。
掩埋了妖尸,程心瞻又拿出了「天籁清音金铎」,正是经师礼器之一,醒铎能镇静心神,扫除躁火,同样属阴,他以左手持握。
最后,他祭出了「东华青枢」法剑,这其实让他略有不满。在即将要施展的育灵阵坛中,木属法器最好是用杨柳枝或者是柏枝的,但他方才仔细的在虚界里找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有储备此类法器,仓促之前也不好去寻,只得以法剑替代了。不过好在此剑里炼入了两道阴属木煞,等会在使用时激发「病树生煞」,也是非常适宜的。
至此,阴水、阴火、阴土、阴金、阴木,便全部齐全了,可以施展「太阴五行醒灵坛」了——这是他以明治山「元初灵胎养尸之道」中的「五形育灵之术」为基础,再结合太阴之道与敕鬼坛法自创出来的,目前也是第一次尝试,不知效果如何。
虽然这是他第二次以「元初灵胎」法养尸,但无论是境界、道法还是法器,相比第一次都是天差地别了,自然也不会照搬第一次那样复杂而简陋的阵势。而且他想,这次在育灵时间上应该也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他往后坐了一点,又把水鼎的盖子取下来,并往前挪了一点,留够了法剑的长度,然后便开始晃动法剑。
以木为令。指水,水涌;指火,火腾;指土,土松;指金,金鸣。五行灵气在五件法器之上流转勾连,并将妖尸笼罩。
程心瞻感觉五行灵力流转还比较顺畅,五行法器之间也没有排斥,便开始正式施展坛法。
他以剑尖蘸水,在虚空中书写。
他先写了一个太阴讳,表明此坛祈神太阴。太阴讳发着明亮而柔和的白光,像是一轮明月,朗照在坟丘上。
紧接着,他再次沾水,又开始书写,与此同时,他口语开始念念有词,
“晦朔循环,终则有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太阴敕令,转!”
就在他咒语念罢之际,法剑所书之字也已写完,正是一个水文的【转】字,也正是《太阴法咒》中的第四个咒字。
【转】字在太阴讳的照耀下泛着水月波光,然后在程心瞻的法剑所指之下没入了坟丘。
并且,在他喝念【转】字时,他左手摇铎,发出一声轻灵的脆响,
“叮——”
铃声、咒语、符字,三重法韵同时作用在妖尸身上,坟丘上的神砂有所滑落,似乎是里面的妖尸抖动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细微动静,然后就没了声响。
程心瞻也不意外,他虽然对自己的坛法自信,但也从没想过能一次成功,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一具中三劫的金丹妖尸,一个月之内能诞生出灵智,他都是比较满意的。
接下来,每隔两个时辰,他便撒一次水,摇一次铃,念一次咒语。
当然,在这个时间里,程心瞻自然不会只做一件事。他分神化念,一边维持坛法,一边内视练功。
四年前,程心瞻渡过二洗丹劫,始修《太清天芽胎息秘要—飞汞篇》。在这四年里,他做了不少事情,同时也从未停止过内丹道的修行。
在这四年里,他以秘要中的《冥冥虚虚澄心百字诀》与「四诀固肾」法停精锁阳并化精为霞,然后又以《太清飞汞登仙图》结合他自己的「玉液炼形」神通,霞举冲宫。
也就是在前几天,程心瞻才将全部真霞飞举入绛宫。
所以他此刻内视自观,便能看见在浅绛色的中宫大窍之中,有着奇异而绝美的景色:
整个中宫大窍,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琉璃玲珑球,由于被相邻极近的赤红色的心府照耀,所以这个琉璃呈现出浅绛色。
在这个绛色琉璃球的底部,铺着一朵赤、白、黄、黑、青五色的云,看着又厚又绵,像是一张舒适的云床。在琉璃球的顶部,则是悬浮着一片薄薄的、像水膜一样的东西,水膜上有一圈圈涟漪,看着像是湖面,又像是木头的年轮,这便是命轮。
此时,在云床之上,则是躺着一本书,这本书有着黄色的封皮,质感就像是和田玉的石皮,封皮上写着四个字:《括地广记》。而在命轮之下,则是飘着一朵银白色的、闪烁着光辉的灵霞,散发着浩瀚的生机与蓬勃的精气,这便是程心瞻的先天精气真华。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先天精气真华凝为一粒种子,种入云床之中,等待仙芽的诞生。这,也是结婴第一个阶段中的最后一步。
这一步的难度,在于肾液本来就是全身精气的精华所在。而将后天肾液返炼先天,凝为先天精气真华,则是再一次的精炼。随后,霞举冲宫,经过肾府到绛宫之间的几十个命藏要窍的进一步提纯,实现了精气的第二次升华。现在,还要进一步把这一整片的精气灵霞凝缩为一粒种子,进行第三次的精炼。
并且,对于这个步骤,温素空并没有传授前人法门,当时程心瞻求法时,她说了这样这个观点,
“三清山立教六千年,对于内丹道的修行前人已经走过了无数条道路,将这些道路对比总结下来,便给我们这些晚辈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有前人遗泽在,我们当然不需要再去重新摸索,寻求方向。但是,通往正确方向的道路却不止一条。山中自然有前人留下来的法门可以教你凝种,但是,这是别人走过的道路,你需要按部就班再走一遍吗?
“为师认为,起步要走的正确、稳妥、扎实,所以在四境之前按部就班,享受前人遗泽,这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是开四境的头,包括停精锁阳的法门,这些拿来直接用都不成问题。
“但是,到了种仙芽这一步,你已经在前人走过的修行道路上走了很久、很远了,接下来,应该是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了。
“前人总结下来的方向依旧在这里,仙芽、命胚、成胎、结婴乃是五境合道,但是具体脚下的路要怎么走,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尤其是以你的资质。
“就如同你所说的,你的「霞举冲宫」之路,不也没完全按照《太清飞汞登仙图》去走吗?而是结合了你自己悟出来的「玉液炼形」神通。为师认为,这样才是对的,只要方向是对的,走出自己的路,看一看别的没看过的风景才更美,在这个过程中,你也能更加坚定自己的道。
“当然,等你走过自己的路,看过别样的风景后,你也可以选择把你的路记录下来,留于后人晚辈。有些人到了四境仍需按部就班的引导,你也可以让他们看一看由你开辟出来的风景。”
对于师尊的话,程心瞻记忆深刻并深以为然。
至于凝种这件事,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上有多难。他只需时间想一想,理解了凝种的本意在于精粹,便很快想出了一道法门。
他称为「心火烧宫」。
灵感来源于他在一境辟完火府之后,思考第二府该选择什么,那时想到了金丹要旨里说的「火里种金莲」,从而选择开辟金府。既然心火能炼肺金,那自然也能淬炼绛宫中的真霞。并且,心府与中宫紧邻,心府之光能将中宫染成绛色,那引心府之火吹拂绛宫真霞,应当也是轻松省力之举。
再一个,他在二境时,紧随「玉液炼形」之后,还曾领悟过一个名为「心肾炼体」的神通。此神通的精髓在于心府之火与肾府之水相冲调炼,互相精粹。
也正是因为此项神通,所以程心瞻的肾液本来就是极为精纯,是故复返先天真华这个过程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现在,还是因为这个神通,真霞本就是肾液所化,已经熟悉了心火的淬炼,如今继续火炼,也不会出现什么反噬。
而这,也是命藏境的玄奇之处,命藏境修的好,是可以为后面的境界修行提供便利的。
程心瞻最早受《雷车火旗搬运功》的启蒙,意识到多个窍穴协作发力的强大功效,也因此在二境时便领悟过数道多个窍穴共同作用的神通,诸如「玉液炼形」、「心肾炼体」都是。现在,既然绛宫真霞需要心府之火的精粹,并有「心肾炼体」作为参考,所以他并没有费什么力便新悟出一道神通,这便是「心火烧宫」。
也就是说,他的这道凝种法门,都不需全神贯注的入定修行,神通一成,心府内景神自然会帮他做这件事。
便如此刻:
昴宿星官安坐在大光明宫内,面西而望,金色的太阳丙火便涌出光明宫,涌出心府,再涌入近在咫尺的绛宫之内,灼烧着真霞。
而在绛宫中,真霞沐浴着阳火,金银交织,其神华灵光更加耀眼了。
(本章完)
第352章 尸醒人死,攻海夺岛(5K字奉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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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
无论是太阴炼尸,还是太阳烧宫,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只不过是程心瞻在过往几十年里兼学百家,并融会贯通,于是当需要时,过往的积累便派上了用场,显得很轻松而已。
十几天过去,每次摇铃后,砂丘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而绛宫中的真霞则是在心火的灼烧中缓缓精炼变小。
这一日,程心瞻才摇完铃,眼前的地面忽然渗出来一缕烟气,然后凭空凝成一个小虫。
程心瞻伸手,小虫便落到了他掌心,然后被他收进了怀里。
十几天前,孔巨富来洞中询问的时候,程心瞻便将小宝弹到了他的身上。程心瞻得了赖有德的记忆,对此人底细也是颇为了解。虽然说此人资质平平,但是在黄硫岛几十年辛辛苦苦,也得了一份黄老三赐下来的硫磺烈火瘴,他自己在诛杀墨渊海蛇妖时,也缴获了一瓶深渊腐灵水。最近这些年,这两份灵物被他反复淬炼,化成阴阳二气,就等着结丹了。
程心瞻知道,即便是孔巨富在二境浸淫多年,即便是如此简易的金丹,他缔结的可能性大概也只有六七成。但是,一旦超过五成,就足以让他铤而走险了。
因为像孔巨富和赖有德这样的小魔,根基太浅,又无宝经宝药,一二境的开窍增寿也不多。到了此时,肉身和寿元已经在走下坡路了,拖得时间越长,结丹的可能性越小。之前是被黄老三压着不敢结,现在能结丹,自然是要早结丹。
所以在十几天前,当程心瞻提醒他该结丹时,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毫不犹豫便开始闭关结丹。但是他没有想到,程心瞻在他转身离开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瞌睡虫留在了他的身上。
除魔不分大小,赤尸要杀,孔巨富这种小魔,顺手能杀自然也要杀。而且这个人太了解赖有德了,时间一长说不定要得被他看出些什么来,自然还是杀了为好。
此刻,小宝归来,便说明孔巨富在合阴阳成丹的最关键时刻,睡着了。那后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
又五天。
程心瞻再度洒水摇铃,口念,
“转!”
这一次,砂丘颤抖的动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大,约持续了三十息后,尘土飞扬,两个巨大的螯爪伸出了砂丘。
紧接着,砂土滑落,一只青色的庞然巨蟹走了出来。
青面鬼的两颗漆黑的眼珠不再浑浊,重新焕发了光彩,好奇的左右张望着。然后,它看到了程心瞻,整个身体便定住了,两眼直直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后,便驱爪而跪,口道,
“见过恩主。”
妖尸说话是个呆愣又粗犷的男声,像个十来岁的呆憨泼皮,这不禁让程心瞻微微皱起了眉头。
新尸在观察程心瞻的同时,程心瞻也在观察着新尸。对于一具生前是中三劫的妖尸,以「五形育灵术」养育出来的新尸,其初生灵智大概介于人族少年的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但再加上自己的坛法和太阴转生之咒,应该是能把灵智提升到十五岁以上乃至成年的。
但是,从这个妖尸观察环境与观察自己的眼神与举止来看,包括说话的语调,好像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别说成年了,看起来好像十五岁都不到。自己的法术肯定没有问题,难道是因为这个蟹妖生前就不太聪明?
程心瞻又联想到蟹妖的死因,觉得极有可能。
随后他道,
“尸鬼得道按俗例是以地名为姓,你生在火龙岛,我便为你取姓为「霍」。你是我以元初灵胎法点醒,便从中取一个「元」字。嗯,你在青伯之后,便依序取一个「仲」字好了。不过,「仲」放末尾不好听,那就叫你霍仲元吧。”
妖尸眨巴眨巴眼,听懂了,以头抢地,口道,
“谢过恩主赐名。”
程心瞻继续说话,并改成了心声,他道,
“现在,我们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只有我用心声跟你说的话才是真话,外人无论说什么,都不要听,明白吗?”
“仲元明白!”
妖尸大声说。
于是程心瞻又补充道,
“当我用心声跟你交谈时,你直接以心声回复就可以了。”
“仲元明白!”
“……用心神交谈时,声音不用那么大。”
“仲元明白!”
————
又七日。
程心瞻身上的火龙岛令牌自行震颤发声。
他知道,要离岛了。
程心瞻站起身来,在起身的一瞬间,他身上的气息便从二境圆满来到了三境初期。他身前的霍仲元看着这般变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而在阴尸开口前,程心瞻果断将这位谈性实在太足、好奇心实在太重的尸侍收入了尸袋,然后离洞来到了伏牛卫扈从堂。
来人也不止他一个,应该是一次小规模的集结。
“有德,你结丹了?”
老堂主第一时间发现了程心瞻,惊喜的看过来,也引来了他人的注目。
程心瞻抱拳,
“回禀堂主,侥幸结丹。”
老堂主闻言很高兴,来到程心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丹就是结丹,哪有什么侥幸不侥幸的,很不错。既然如此,这次新人出征,就由你来带队吧,而且你本来就是海上的人,来得比我都早,对海上势力也熟悉。”
老堂主笑呵呵便下了任命。
程心瞻自然不会拒绝,抱拳称是。
这批新来的人里面,除了假装刚结丹的程心瞻之外,只有一个三境。这是个青年人,人族,年纪看着不大,把自己裹得颇为严实,但从裸露的脸和手来看,此人身上长着一种蚕豆大的生着白毛的烂疮,颇为吓人,周边也没什么人,都离他远远的。
此人也是金丹初期,未经劫雷,本以为自己是这批新人里的佼佼者,刚才早到的时候也被许诺了做领队。现在突然听说老堂主换了安排,让程心瞻做领队,脸色顿时一变。不过此人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脸色马上恢复,眼睛也没有往程心瞻这边看。
不过程心瞻神念一扫,已经将周边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也看见了这个生疮青年的神色变化。
“两具阴尸有动静吗?”
人员还在集结,老堂主继续和程心瞻说着话。
程心瞻露出苦笑神色,
“还没有,奇尸一点动静都没有,青面鬼也还未能养育出真灵。不过好在属下还懂一些尸针法,行针之后再配以走尸符,起码能让青面鬼动起来,毕竟,这也是三境的阴尸。”
老堂主听着眼睛一亮,
“不错,不错!你还懂尸针法,这是好事,让阴尸动起来,能够帮助阴尸更早诞生灵智,也能更快适应躯体,将军没有看错你!”
“这都仰赖于将军和堂主的栽培。”
程心瞻笑着回,然后又问,
“堂主,您让我带队,不知我们今天是要去哪里?”
老堂主递过来一把旗子,
“你们都是新人,任务轻,今天负责拔除葫芦岛东南侧的八个附属小岛,杀掉或者是驱逐岛上金汤海的人。然后再把这八个小岛下面仔仔细细的查一遍,不要出现像黄硫岛下面埋着一堆霹雳神雷的情况。
“清理完之后,把我们的旗子插上,然后你们就一直在岛上守着,要守住了。等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去接替你们的。”
程心瞻称是,接过阵旗,面色有些凝重,低声问道,
“堂主,这次打葫芦岛是要动真格的了吗?我们伏牛卫果真是要帮大护法打金汤海?”
前段时间,领完阴尸之后,老堂主曾说过,伏牛卫负责的大肚海黄硫岛已经拿下,接下来要支援对黑渊海和金汤海方向的扩张,问过程心瞻的想法,他当时回答的就是金汤海。
老堂主点了点头,笑着说,
“你说的不错,现在离火海和长青海都是三面环敌,如果能占据金汤海的西疆,使离火海和长青海联通,便能减小不少压力,这样一来,与地阴海也完全联通了。三海交融,三足鼎立,进可攻,退可守。
“当时你说完后,我就去找了将军,将军听完后决定将伏牛卫全部集中北上,大护法也同意了。将军还夸你是个将材呢。
“今天,就是主攻金汤海葫芦岛的时候,卫里面不光是我们扈从堂,是全部要出动。堂里的老人会和真阴堂的人混编做两队队,作为大护法的如阴卫的前哨。还有发丘堂也要出动,负责收尸。你们这批是最早出发的,他们也在集结了。”
程心瞻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自己这些人原来是前哨的前哨,然后他又问了一句,
“那假如鳌王插手呢?”
程心瞻猜测,鳌王大概率会插手的,葫芦岛在金汤海的位置可比黄硫岛在大肚海高多了,妖王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这你不必担心,你做好你自己的就行了,海上有海上的规矩,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程心瞻听懂了,这就说明只要鳌王现身,赤尸也一定会出面。
老堂主说的海上规矩,之前程心瞻不是太清楚,但得了赖有德记忆后自然也就了解了。
苍海十几个妖王争地盘,打来打去都是在覆海大圣手下,所以自然不能真的下死手。一般而言,海疆划定后,是不允许随意挑起战火的。如果谁有不满,可以在一甲子一次的雷暴海赏雷大会上提出来,以手下人采雷罡的多少做赌注,愿赌服输,交割地盘。
而在这种情况之外的,一般也只是海疆边界的小打小闹,今天你过界捕鲸,明天我过界采珠,亦或者是对一些作为海界的岛屿的争夺,这种时候,妖王是不出面的。
再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出现新的四境妖王了,等不到赏雷大会重新划分地盘,这种时候就得靠打了,妖圣也是默许的,就比如三尸入东海。
对于这种情况,妖圣定了三个规矩。
第一个,要是两边妖王都闲得慌或是不嫌掉价,那就约着去天上或远洋打,点到为止,以岛屿或是海域作为添头。也别让手底下人平白送死,毕竟都是海里的生灵,是他妖圣的家产。
第二个,如果两边妖王不闲,也不愿意亲自冲锋陷阵,亦或是打了个平手,不分胜负,那就交给手底下人争去,谁抢了岛屿、守得住岛屿,那就是谁的。但下面人出手时,妖王不许以大欺小偷袭。
第三个,就是一边妖王想打,愿意亲身下场;而另一边妖王不想打,只愿意派手下去。那就没办法了,动手都不敢动手,活该手底下人被屠,地盘被抢。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但事实上,这三种情况经常是混在一起发生。
比如在三尸拓海的前期,手下无人,就是第一种情况或是第三种情况,三尸一直往外打,一直赢,地盘越来越大,手下人也越来越多。
手下有人后,三尸就派手下去打,如果对方妖王不动手,自己家就不动手,让手下决输赢。如果对方动手,三尸就应战,上面有结果了,下面就不用打了,上面要是僵持着没结果或者是宣告打平,那还是得看手下的,一般以一方攻岛开始算起,占岛六个时辰为约定。
两人闲聊了几句,人也就来得差不多了。这时,老堂主扫了一眼,眉头一皱,看向程心瞻,
“和你一起的那个孔巨富怎么没来?”
程心瞻脸色凝重,便回,
“那天记名之后,我和巨富相约闭关冲击金丹,他是不是还在结丹,所以无暇分身?”
老堂主脸色也凝重起来,说道,
“你们在这等我,我亲自去看。”
等了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老堂主就回来了。
“怎么样?”
程心瞻问。
老堂主摇了摇头,
“人没了,结丹失败,阴阳二气把半边身子都烧没了。而且。”
老堂主看了程心瞻一眼,才道,
“而且,那个孔巨富对你们武陵陆帮的祖宗规矩也没照办,平日里对阴尸应该不怎么样,他的阴尸把他剩下的半边身子全吃了。”
“啊?”
这个程心瞻是真没想到。
堂主点点头,
“那阴尸自己说的,孔巨富在结丹的关键时刻分神岔气,丹火外泄,魂飞魄散。而他心中怨气涌出,一时不可自制,便冲上去撕咬,现在阴尸已经被真阴堂的人带走,往后就是真阴堂的人了。”
程心瞻摇头叹息。
老堂主则不以为意道,
“这种人死有余辜。”
程心瞻只好默默点头。
这时,老堂主又凑近,脸色瞬间从老好人的样子一下子变得阴沉,声音也变得极为森然,
“你的上一具阴尸应该是替你断后死掉的吧?这样的事,你之前做可以,但在离火海不行,即便是阴尸保不住,也只能死在你后面!”
程心瞻脸上一凛,低声称是。
随即,老堂主的脸色又瞬间恢复成了老好人的样子,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说,
“好,那就出发吧,你是领队的,尽量让少死些人。”
程心瞻领命,随即一共十七人,两个三境,十五个二境,便飞离了火龙岛,往东北而行。
————
水涛之上,一行人贴海而飞,有些人骑着坐骑,有些人驾云,有些人则是御风。
程心瞻就是御风而行,他来到那个烂面青年旁边,主动打招呼,
“赖有德,道友有礼了。”
青年没想到程心瞻会主动来打招呼,似乎还是个怕生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而且他应该是很在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所以也并未转头去看程心瞻,只是拱手回礼,低声道,
“刘聚水,见过道友。”
“聚水留财,好名字!道友也是陆上来的吗?我祖籍在武陵。”
青年似乎不太喜说话和谈论过往,但又无奈程心瞻一直在旁边贴着不肯离去,稍作沉默后,无奈回道,
“三湘湘阴人。”
程心瞻则是一副谈性大起的样子,
“道友原来是三湘人,那我两可谓紧邻呐!莫非道友也是在陆上受了正道的欺压,无法立足才来到海上的吗?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被逼无奈才投奔的海外。”
程心瞻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反正唯一知道赖有德逃离武陵真正原因的孔巨富已经没了,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只是,他想问,而刘聚水却不愿意再说话了。
程心瞻笑了笑,也不逼迫,随后又问起了他人的情况。等他全部问清楚其他人的名字和来历后,老堂主口中所谓的「葫芦岛」便赫然在望了。
葫芦岛在火龙岛的东北方向,比黄硫岛略大一些,跟火龙岛到黄硫岛的距离差不多,三岛基本处于一条直线上。
顾名思义,这是一座葫芦状的岛屿,隶属于金汤海。虽然此岛处于金汤海的边缘,但是更靠近近海,所以在金汤海中的地位相比于大肚海中的黑山岛和红霞岛,比黄硫岛要高得多。
所以,在火龙岛中,是大护法魏黎阳负责主攻此岛。在最近的一两年里,如阴卫的人一直在攻打葫芦岛和周边岛屿。不过葫芦岛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这一两年里也从未真正攻破过,双方一直在消耗。
今天,则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此时,葫芦岛方向还是一片平和,今天离火海主攻葫芦岛,也还轮不到程心瞻这些低境新人去凑热闹。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解决葫芦岛东南侧的八个小岛,攻下并守住,最好,还要能引蛇出洞,整出点动静,把葫芦岛上的人多引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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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运转法眼,远远看去,并没有发现眼前这八个小岛有什么气机勾连成阵的迹象,其中只有一个小岛有专门的护岛阵法。
程心瞻想了想,自己一行一共就十七个人,不宜分兵,还是一座一座打过去为好。
于是,他施展望气术,挑了边沿的一个人最少、气机最弱的岛屿,领人冲了上去。
“各自杀敌,但别冲的太远太快,起码保证视线范围内有同伴在,力有不逮,及时呼救。”
程心瞻叮嘱了一句,其他人都应了一声,随即便飞临岛上。
岛上有镇守的妖怪,有化形,也有没化形,此时看见有外敌入侵,便大吼大叫起来,既是警醒同伴,也是招呼迎敌。
只不过在这样的小岛,自然也是没什么高手的。程心瞻特意挑过,这座岛上境界最高的也只有二境。
两拨人马一触即发,这种层级的战斗自然引不起他多大的兴致,他就是以一个普通三境小魔的实力作战,同时他把霍仲元放了出来,这种环境正适合新尸练练手。
另外,这种环境也让程心瞻感到颇为熟悉和放松,这让他想到了在天鞘山的那段时间。因为无论是几派人,无论怎么打,都是魔头与魔头之间的厮杀,死的越多越好,丝毫不用担忧什么的。
如果要说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在这次的打斗过程中,程心瞻主要是把精力放在观察除了他之外的十六个扈从堂新人身上。
他用碧睛法眼可以大概看出这些人身上的血煞气与业障,但如果仅以此判断一个人是否入魔,似乎又有些绝对,所以他也要通过这些人的出手法术和习惯加以判别。
比如,有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刚杀了一个猴妖,熟练的拿出一条黑蛇模样的血蛊吸干了猴妖的血,然后把骨头也给收了起来。再配合此人身上浓郁的血煞气与深沉的业障来看,积年老魔无疑了。
再比如,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壮汉,是个二境飞尸,尸牙裸露,铜皮铁骨,手中挥舞一把门板似的巨剑,三五妖不得近身,且一招一式间都显露出大开大合的风范。
此尸杀妖之后先搜身,再放出一团幽青色的尸火丢到身上,等妖怪被烧成灰烬,再拨弄灰烬从中取出一些角、爪之类的材料。虽然此尸手段看着老辣,身上血煞气也颇为浓郁,是个凶尸,但结合此尸身上极浅的业障来看,似乎并非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最有趣的便是那个刘聚水了,血煞气深重如海,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但程心瞻在他身上竟然看不见一丝业障。此人也是个养尸人,尸侍是一个看着颇为普通的人族,但没有尸牙,竟然是一个三境阴尸。
而且,程心瞻发现了一个问题。此人与其尸侍好像没有什么配合,完全是在各打各的——就和自己一样。而一个精修养尸术的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比如赖有德和孔巨富,斗法时必定是和阴尸协同,阵势、步法、法术、法器等等,这些都是有配合的。
也就是说,此人主修之道,大概率不是养尸。
那会是什么呢?
一行人打着打着,来到此岛支援的妖族越来越多,同时也出现了金丹境,扈从堂的人逐渐身陷重围。不过,有程心瞻和刘聚水及其两具阴尸在,局面也勉强维持的住。
正值局势危急焦灼之际,程心瞻暗暗祭出了白骨飞剑,化作牛毛大小,隐遁在虚空中。
当那个采血收骨的老魔头陷入下风之际,微不可察的「幽都」刺入了他的脑门。此魔动作瞬间迟滞,然后便被海妖抓住时机,撕成了碎片。
而就在这些海妖洋洋得意之际,程心瞻又挥洒出硫磺烈火瘴混着尸针飞了过来,将这些海妖全部收下。
他又看见那个挥着重剑的飞尸处于围困之中,眼看就要被他背后的海妖一枪戳入后脑,于是他大喊一声,
“小心!”
然后他射出一根飞针,刺向那个海妖,使其动作慢了一拍。巨尸得了提醒,趁着海妖动作迟滞,便回首一剑,砍飞其头颅。
就这样,在程心瞻的控制之下,扈从堂的人一直处于勉力维持的状态,既有人死去,又不至于溃散。
程心瞻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在刘聚水身上,此人实力勇猛,麾下阴尸对付一个金丹海妖,与此同时,自己也在与一个三境海妖单打独斗。他手里拿着一把乌木剑,上面刻着许多符文,看起来很像是一把召唤尸鬼的法剑。
事实上也正如程心瞻所猜测的,随着此人舞动木剑,剑中便飞出了六只鬼魂,介于虚实之间,去撕咬对方。另外,此人挥动木剑时,剑中还斩出一道道乌光剑气,把对面金丹压着打。
这人法剑耍的不错呀,集遣神派与养气派于一身,而且招式切换得当,游刃有余。
程心瞻暗道。
也正是由于此人勇猛,加上程心瞻控场,所以扈从院这些新人也逐渐站稳了跟脚,将来人一一斩杀与驱逐,最后是有惊无险成功占据了此岛。
因为没有金汤海的海图,所以程心瞻留了三个头目活口,分开审问,然后问出了此岛的灵眼所在,拿出一支令旗,插了上去。
这令旗和之前赤尸给黄老仙的一模一样,插在灵眼上后,连通地脉,令旗马上变大,化作巨幡,迎风招展。
程心瞻念了老堂主所授的咒语,幡旗便大放光芒,将整个小岛笼罩。
“邢尘,你受伤了,就驻守此岛吧,呆在旗下,就不会有危险,哪里也别去。”
程心瞻指着那个使用巨剑的飞尸说。
那尸身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左手都快断了。他本来就有感于程心瞻的救命之恩,此刻又听到程心瞻这样安排,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马上听命称是。
于是,剩下还有十四个人继续前往下一个岛屿。
就这般,程心瞻领人每攻击一个岛屿,都会观察这些人的出手情况,判断来历,救下不该死的,再借海妖之手杀掉该死的,离开的时候再把他暂认为是不该死的伤员留下。等到他们来到最后一个岛屿前时,除了程心瞻和刘聚水之外,就只有两个人了。
而这两个人看程心瞻的眼神,和刚出发时也已经截然不同了。
眼前的岛屿,则是八个岛屿中唯一个有护岛大阵的岛屿,同时也处于八座岛屿的正中间。现在八座岛屿上的所有残兵都集中在这座岛上,包括三个未经劫雷的三境。
至于他们为何没有直接逃去葫芦岛,是因为在不久之前,葫芦岛及其周边岛屿的战斗已经全面爆发了。此刻,无数的尸、妖、人围攻葫芦岛,他们去那边死的还要更快一点。
“伏淼,白珍珍。”
程心瞻念了两个名字。
“属下在!”
两个女子连忙应声。
“你俩都是海妖出身,可会兴浪?”
程心瞻问。
两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便答,
“兴浪是会,但不知大人想要大多的浪?”
“你们就竭尽所能吧,兴浪淹岛,就算攻不破阵法,就是助长我们的威势和消耗他们的灵力也是不错的。而且你们不必担心,只管催浪,有我和刘兄为你们护法。”
程心瞻指着自己和刘聚水说。
“属下遵命。”
两妖应下,然后摇身一变,显露出本相来。肤白细腻、殷桃小嘴的那个,化作了一条巨大的白蛇。体态丰满、一身蓝裙的那个,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蓝彩蝠鲼。
与此同时,程心瞻指着霍仲元道,
“我这阴尸是从尸宅里领出来的,生前是三境中劫的水妖,虽然不知尸变后还剩下多少御水本领,但我也驾驭着跟你们一起去,能帮多少忙是多少。”
两妖惊诧的看过来,这蟹妖作战确实凶猛,但没想到生前竟是三境中劫的大妖。更没想到,这位赖老大居然敢领三境的妖尸出来,也不怕孕育不出来真灵从而偿命吗?
两妖称是,而霍仲元则是在程心瞻的警告下装聋作哑,一副完全受控的傀儡模样。
紧接着,两妖一尸同时潜入海中,往东方游去。
刘聚水此刻诧异的看着程心瞻,心道,他一路留人守岛,最后只剩两个海妖,都是安排好的?
几场战事下来,程心瞻已经称呼他为刘兄了,但刘聚水除了点头和摇头,一直未曾跟程心瞻有过交谈。
此时,听了程心瞻的安排,刘聚水同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收回了目光。
两人各往一边飞去,为即将到来的巨浪让开道路。
程心瞻贴着海面飞行,飞掠的同时,他手往海面上一抹,承载着太阴皇君内景神的太上天都箓便沉入了海底。
不一会,东方远处便有海浪起来了。
而在此刻的海水中,伏淼和白珍珍的心里不约而同闪过四个字:天助我也。
两只水妖潜到海底后,便发现海中刚好有一股暗流在往西方涌动,那也正是目标岛屿的方向!
霍仲元此时也在催动海水,但发觉到自己还没使出全力,海水已然顺心涌动,他便不由感叹自身之法力神威。
没过一会,第一波巨浪已到,足有十余丈高,像是一道连绵山岭飘在海上,往岛屿撞来。
刘聚水脸色微变,心道海上果然还是海妖有绝对地利,光是两个二境小妖和一具妖尸,竟然就能兴起这样大的阵仗起来。
与此同时,不光是刘聚水震惊。伏淼和白珍珍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今天的海水格外好驱使。不过,今日来此的都是投奔火龙岛不久的新人,彼此都不熟悉,伏淼和白珍珍也只能猜测这是对方以及三境蟹尸的功劳。
唯一对这阵势不感到意外的只有把控全局的程心瞻和正洋洋得意的霍仲元。
眨眼间,巨浪已到,狠狠拍打在岛屿上。
而这样大的浪,岛上的人也早就看到了,此刻全力催发大阵。大阵法光凝结成一只昂首的金色巨鳌,鳌首正对巨浪。
“轰——”
巨浪打在金鳌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水浪直冲云霄。
紧接着,水浪坠落,下起了一场暴雨。
然而,暴雨之后,海面激荡,金鳌依旧傲然挺立。
岛内发出一片欢呼声。
程心瞻面色不改,只是心里略有感叹,金汤海固若金汤,果然名不虚传。
而且在此地,能够清晰的看见在不远处的葫芦岛上,已经凝聚出了一尊更大、更耀眼的龙头巨鳌。
程心瞻也看见了唐余生,这位将军已经召唤出了他的法相,竟然是一匹高达五十丈的赤血龙马。可是,无论这匹龙马如何冲阵,也撞不碎那头巨大的金色龙鳌,
“再来。”
程心瞻收回目光,给两妖传音。
两妖同样震惊于金鳌阵法的稳固,因为她们知道,方才的浪,已经是自己当前境界能兴起的最大的浪了。
而对于程心瞻的要求,两妖其实不解,因为此时自身的法力已经消耗不少了,再兴一次浪也不会更强,只会更弱。
不过又因为程心瞻在不久前,都救过两妖的性命,又是堂主钦命的三境领队,两妖也只好照办,而且是抓紧时间,因为她们担心海底那股西向暗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暗流当然不会消失,两妖反而惊喜的发现暗流在缓缓增强!
于是,第二波海浪再次兴起。
将近二十丈高的海浪再度来袭,与此同时,在海浪的遮掩下,程心瞻悄悄释放出了一缕「怒水龙王煞」,融入了海水之中。
“轰!”
又是一声巨响,但这一次,金鳌应声而裂,化作漫天金琉璃碎片。
巨浪冲上岛屿,崩山裂石,摧枯拉朽,一片哀嚎。
“上!”
程心瞻喊了一声,冲上岛屿。另一边的刘聚水几乎同时动手。
岛上的小妖见状,纷纷化作原型跳入海中,四散飞逃。虽然,弃岛而逃无论是在哪个海域都是重罪。但是,只要你的境界足够低,名声足够小,甚至在妖王名册那都没你的名字,那逃便逃了,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与之相反的是,岛上的三个金丹一个都没敢跑,而是大叫着迎了上来。
刘聚水依旧勇猛,和阴尸一人拦住一个,程心瞻自然乐得轻松,对上剩下的一个。
这时,岛屿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是兴浪的三只妖精也支援了过来,围追那些金汤海的小妖,杀敌立功。
程心瞻这边依旧是轻松应对着,并时刻关注着刘聚水那边的情况。
那两个三境海妖似乎是看出来了刘聚水只会操弄尸鬼还有以剑气对敌,于是便想方设法近战。那两个海妖应该是鳌龟之属,也确实皮糙肉厚,顶着尸鬼的撕咬逐步靠近了刘聚水。于是,两妖、一尸、六鬼、一人,开始了近距离的混战。
让程心瞻感到意外的是,在这样的方寸之间,在两位大妖的近身合攻之下,刘聚水于虚空踏步,辗转腾挪竟然十分游刃有余。
嗯?
他们过手二三十来个回合后,程心瞻目光忽然一凝。
一个大妖身处刘聚水背后,与阴尸缠斗,这时,他忽然一偏头,吐出一颗银光闪闪的弹珠,打向近在咫尺的刘聚水后心。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刘聚水忽然持剑自左上往右下斜劈,逼退身前大妖,然后剑势不止,从右胯后绕,同时手腕翻转,倒提剑,剑尖紧贴后背往左上方向刺,形成了一个背剑之态。
就在他刚好完成背剑之态时,那颗银光闪闪的弹珠也刚好临近,不偏不倚打在刘聚水的背上。又或者说,是刘聚水不偏不倚的用木剑接住了妖魔的暗器。
随即,刘聚水拧腰转肩,又猛地抽剑,再往外一荡,顿时便将打在木剑上的银弹荡飞,原路返回又打给了偷袭的海妖。
抽剑之后,剑迹也是原路返回,他手腕再一翻,从右胯绕回,然后自右下往左上向身前撩斩。
这时,他身前的妖魔应该是收到了同伴的提示,想要前后夹击,趁刘聚水被弹珠击中后背时紧跟着在前胸补刀。但是,妖魔万万没有想到,刘聚水的背剑与还击是那般的迅捷。当妖魔才踏步前探时,刘聚水的剑已经回来了。
妖魔只看见乌光一闪,随即便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当程心瞻看见那个妖魔的天灵盖冲天而起时,顿时也就明白了这刘聚水似海深重的血煞气从哪来的了,同时也瞬间收回了目光。
另一边,刘聚水一剑剖开妖魔的泥丸宫后,也是瞬间朝程心瞻这边瞥过来,见程心瞻依旧忙于对敌,脱身不得,便也收回了目光,转身再去对付剩下来的那个妖王。
他身后的妖王先是被倒反而回的弹珠击中胸口,胸口当场就陷了下去,呕出一滩鲜血来,然后又被刘聚水这分颅一剑给吓破了胆,转身便逃。
不过,这妖王之前是自己硬贴上来的,如今想走,哪里能那么简单。阴尸和六鬼死死将其缠住,根本走脱不得。
而此时,即便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刘聚水也并没有再施展他那叫人拍案叫绝的剑术,而是又把木剑当回了法剑,御使着阴尸与六鬼合攻妖魔。
程心瞻看见了自己想看的,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主动发力,将白骨飞剑混入尸针中,贯通了妖魔的后脑,赢得了胜利。并在妖魔落地之前,用硫磺烈火瘴烧掉了妖魔的头颅。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支援刘聚水的时候,便刚好看见那个妖魔被六鬼分别咬住了两耳、两眼、口、鼻,似乎神智大乱,疯狂挥舞着手臂往脸上抓,想把六鬼抓下来,却让阴尸抓住了机会,直接伸手掏入了妖魔的腹部。
两人全歼三境大妖,顺利占据八岛。
但也就在这时,程心瞻和刘聚水又同时听见了从葫芦岛传出来的癫狂大笑声,
“魏黎阳,唐余生,你们两个是没吃饭吗?啊——对了,你们两个臭死尸,本来就是不吃饭的,哈哈哈——嘿!我说!你们两个没力气,要不还是直接叫离王来吧!哈哈哈哈——”
嘲弄声极大,极响,向四面八方扩散。
“放肆!”
这时,一道炸雷似的怒喝在天穹上响起,打断了癫狂的大笑声,震的每个人耳朵都生疼。
紧接着,葫芦岛附近海域的人但凡抬头,都能看到,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连绵不绝、漫铺数百余里的红云,是那种火烧一样的红,瞬间将这片海域染成了红色。
这片红云在下沉,同时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重,最后是接近于灰烬一样的暗红色,就像是天穹被烧穿了一个洞,然后天穹残烬掉落,往葫芦岛上压来。
而当这片红云压得足够低,几乎是紧贴在龙头巨鳌的头顶上时,众人才意识到,那并非是红云,而是一把伞,一把足以覆盖整个葫芦岛的巨伞。
(本章完)
第354章 旱魃法相,多宝山人(月初求月票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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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火伞遮天蔽日,笼罩在葫芦岛上。
抬头仰望,伞面红的发黑,上面又有许多一闪一闪的火星,像是深沉的夜幕中遍布着红色的星星。
火星闪烁,晃动,脱离伞面,然后飘摇下落,像是被风吹散的纷飞的灰烬。可是,这些灰烬在离开伞面之后,便迎风见长,只是眨眼功夫就变成一颗颗火光四射的巨石,坠落下来,呼啸声不绝于耳。
下的不是火星,分明是陨石雨!
“轰—轰—轰——”
熊熊燃烧的陨石仿佛雨落,打在龙首巨鳌上,激起无数法焰神华,流光溢彩。
而在漫天火雨的照耀下,巨伞的伞柄也逐渐显露出来。与此同时,一同显露的,还有一个巨人法相。
法相高有七十二丈,赤膊赤足,骨瘦如柴,肋骨根根可见。其面赤红如丹,獠牙参差,红发朱睛,眼似火铃,耳垂火蛇环饰,鼻呼热浪火霞。
正是上古奇尸,旱魃法相。
热浪席卷八荒,仿佛血液都要焚烧起来,所有人都不自主舔了一下嘴唇。
此法相手握伞柄,如握长枪,抖擞伞柄,便红云动摇,陨石坠落愈发密集。
一直岿然不动的龙首巨鳌开始颤抖。
巨人却似没有什么耐心,不欲多等,又双手提起伞来,执伞柄如执扎枪,狠狠朝着龙首巨鳌的头扎下去。
“轰隆隆——”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大海动荡,巨浪以葫芦岛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咔——”
一声脆响,龙首巨鳌裂开了一道口子。
葫芦岛内的嚣张狂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一群聒噪的鸭子全部被扼住了咽喉。
便在此时,东北天际金光四射,被葫芦岛东北侧的海域也照的一片金黄。随即,狂风起浪,怒涛冲天,海水凝成一个巨大的金色龙爪,上面布满了金色的鳞片。
只这一只龙爪便有三十丈大,往旱魃法相上抓去。
“鳌王,咱们说好不动手,让晚辈去争的。”
这时,葫芦岛西南方天际也骤起红霞,凝成一条赤龙,赤龙在空中腾游,然后转身甩尾,抽在了金色龙爪上。
又是一声巨响,迸发出一场白日焰火似的法光溢彩。
“离王好福分呀,这是从哪里招来的悍将?本王也是见猎心喜,一时手痒,还望离王勿怪。”
一道慢吞吞的声音从东北方响起来。
只听赤尸笑着回,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抱团取暖而已。东海广袤,圣王能容,这便来了。”
“好,好呀,来的好。”
另一边,鳌王似感叹般的说了几个字,然后又道,
“宝地有德者居之,既有如此悍将投我东海,那是好事,该以宝岛相赠。不知离王可否让本王手下这些不成器的撤出来,也好把地方腾出来?”
西南稍作沉默,海上也为之一静。片刻后,赤尸又爽朗笑道,
“那是自然,那就请鳌王部将解开法阵,自行出岛,对了,别忘了带上自己的东西,一件都不要少。”
“听见没有,还不快滚回家去!”
随即,便听鳌王大喝一声,震得人脑瓜子生疼,然后,葫芦岛上的龙首巨鳌便自行消解了,里面的人飞速的逃出来,他们知道自己是捡了一条命,什么也不敢拿,亡命往金汤海深处飞去。
————
“赖老大,那是谁?”
葫芦岛上的旱魃法相逐渐消失,那柄巨大的天火法伞也在飞速变小,然后被一个赤膊壮汉握在手中。
刘聚水看着那个壮汉问道。
程心瞻此刻则是看着那把法伞,不禁想到,这伞和青伯竟然如此契合,看来自己的手艺还算不错,姜学师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对了,之前新得了「地火天星煞」,其煞意好像和这把法伞颇为相配,应该找个时间给青伯炼进去。
这时,他听见了刘聚水的主动问话,有些意外,这还是头一次听此人主动说话,只不过,他注定不能回答刘聚水这个问题,摇了摇头,道,
“这我也不知,不过旱魃法相,之前好像也没听说过,应该也是陆上投奔来的吧。”
刘聚水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打扫一下战场吧。”
程心瞻提醒道,这人一剑枭首,如果不处理一下,等发丘堂的人来了,肯定会看出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自己先去搜尸,免得刘聚水多想。
而刘聚水闻言看了程心瞻一眼,也确实没多想,便自行毁尸灭迹去了。
————
三日后。
火龙岛,伏牛丘。
将军府。
——虽然在魔教海岛上出现这样一个名字有点奇怪,但是唐余生就喜欢这么叫。而形同虚设的礼制和对高境者的宽松优待,也正是许多人向往魔门的原因之一。
此刻,程心瞻便在将军府里接受唐余生的接见。
“……,而最关键的,自然是刘聚水刘兄,还有伏淼与白珍珍这两位了。刘兄神威非常,以一斗二,诛杀两妖。伏淼与白珍珍兴浪攻岛,打破阵法壁垒,也是功不可没。”
程心瞻诚挚道。
唐余生笑意盎然,便问,
“你呢,你们扈从院一队是最先完成既定任务的,也是伤亡最少的,优先评功受赏,你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怎么没见说你自己呢?”
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
“将军知道,我才入三境,结的也是不入流的杂丹,战力比之刘兄可差远了。而且,属下折损了旧尸,又心高气傲,选了个三境阴尸,如今也没养出灵智来,手上用的也是二境时炼制的法器,上不了什么台面,实在没有发挥多大作用,因此不敢居功。”
唐余生点点头,指了指程心瞻,
“我听明白了,你想要净丹之物、养尸之材,还想要一件趁手的法宝,是这意思吧?”
程心瞻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急道,
“属下绝无此意!”
唐余生闻言发笑,
“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放心吧,别的地方我不管,之前黄硫岛的规矩我也不知道,但在我伏牛卫,有功必赏。
“在叫你之前,我都问过,当天和你那队的人都是对你赞不绝口,你这次做的也确实没话说。你能步步为营,思前想后,确实是个将才,咱们岛上蛮勇者和奸猾者都不少,但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这样吧!”
唐余生稍作沉吟,然后道,
“修远也确实是老了,现晋你为副堂主,以后再来新人就由你带,修远就守家里,管管杂事吧。不过,修远是我从陆上带过来的旧人,你绝不可怠慢了!”
程心瞻立即起身,拍胸膛,表忠心。
“坐吧,你以什么结的丹?”
唐余生问。
“黄掌事之前赐下来的硫磺烈火瘴和从黑渊海蛇妖那里缴获来的深渊腐灵水。”
程心瞻答。
唐余生皱眉,都是些什么没听过的东西。
随后,他想了想,从洞石里拿出一个铅瓶,
“这里是五铢的「炀石蒸土煞」,性炎之金石与地热之火气诞生于同一处时,可能会诞生此煞。比如黄硫岛海域下面的那座硫磺矿,如果它不是生在海里,而是生在南疆的地下火脉里,说不准会生成此煞。
“这个应该和你的那什么硫磺烈火瘴同属,但跟脚要高上无数倍,虽然量不多,但你拿去试试,看能不能融进金丹里,提一提品质。”
程心瞻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起身相谢,收了下来。
“这是一斤的尸阴芝和三斤东海之底的千年寒铁。前者是尸修的大补之物,你喂给阴尸,应该能起点作用。后者是给你拿去炼器的,你不是擅长飞针吗?这个应该适合。”
唐余生又掏出了两样东西,递给程心瞻。
而唐余生见程心瞻把东西都收了,便笑道,
“还说你不是这个意思。”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然后看唐余生心情不错,便趁热打铁。
“将军,我想去拜见一下黄掌事,如今我也已经到了三境,立了功劳,还有,和我一起去扈从堂的巨富却不幸身死,我想去找……”
“行了行了,你去你的,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吗,担心我怀疑你心念旧主?你在黄硫岛染上了不少臭毛病,说话拐弯抹角,心眼还小的很。快滚吧。”
————
程心瞻离开伏牛丘,直接往六龙山飞去。
这里是火龙岛掌事院的地盘,而之所以叫六龙山,只是因为这山上有六眼泉,形成了六条小河,便命名为六龙。因为赤尸喜龙的缘故,所以火龙岛以及诸多新打下来的大海岛,都要带个龙字,比如现在黄硫岛叫黄龙岛,葫芦岛叫盘龙岛。
程心瞻边走边打听,找上了采硫卫。
顾名思义,这就是最新成立的专门用于采硫磺矿的一个卫,做主的掌事正是黄老三。手下人,也大多是黄硫岛的旧人,也有一些陌生面孔,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养老的地。
门口值守的人是黄硫岛的旧人,自然认出了程心瞻,也听说这位代表黄硫岛出使火龙岛的使者最近的丰功伟绩,连忙点头哈腰的凑上前来,
“赖爷!”
程心瞻点点头,问,
“老仙在不在?”
“在,在的。”
“去请示一下老仙,就说有德请见。”
“是,是,赖爷您稍等。”
值守的人迅速去传话,并很快回来,连道,
“赖爷,老仙请您进去。”
程心瞻被引着来到黄老三的居处。
当引路的人关上门离开后,程心瞻便拿出了「八宝云光帕」,手一松,法帕便融入了虚空。
“老仙最近气色不错。”
他笑道。
这里虽然是个养老的地,但黄老三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整个人气色大有好转,瘦了不少,比程心瞻第一次见他时还要瘦,精神也好了很多。
黄老三急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连躬身,
“这全仰赖上仙的指点与赐福。”
程心瞻笑了笑,问,
“我那肝咒生机起了作用?”
黄老三点头如捣蒜,
“上仙神术!”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在火龙岛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比黄硫岛要好多了。”
程心瞻嗯了一声,然后说,
“我看你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也别太闲着,真当自己来养老了?该动起来了,别忘了,我那肝咒里可不光只有生机。”
黄老仙被吓了一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然后小声道,
“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暂时倒还没什么,就是多养心腹,发展你自己的人,在我需要的时候指挥的动就成。你是积年的老魔了,做这些事应该是得心应手,不需要我教吧?
“还有,你发展的人,手脚都干净些,该死的就拿去送去死了,我可不想让你养出一帮无恶不作的魔头出来,到时候还要浪费我的时间去清理。”
黄老三连忙应是。
随即,程心瞻又问,
“多宝卫的车良才车掌事,你可认得?”
程心瞻的话题跳的太快,黄老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一会后才回复,
“认得,认得,前几天采矿时采到了一块七色晶石,我还拿去孝敬给了车掌事。”
程心瞻口中的多宝卫,是掌事院里规模第二的大卫,掌火龙岛宝库。离火海的人,都可以在此购买宝物、售卖宝物、兑换宝物,程心瞻去看过,那里永远都挤满了人,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而多宝卫的掌事,车良才,是一个中三劫的阴尸,在掌事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大掌事。
“不管你找个什么借口,把他请到这里来。”
程心瞻道。
黄老三有些懵,怎么突然要请车执事了,不过虽然不解,但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他想了一会,然后拿出了一个海螺,贴在耳边说了一些话。
没过多久,黄老三便收起了海螺,对程心瞻道,
“上仙,车掌事马上就来,我请他给我鉴定一个宝物。”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在黄老三的面前缓缓消失,隐遁到虚空中。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然后,一道嘹亮豪爽的笑声便传了进来,
“哈哈哈哈,黄老弟,这次你又发现了什么好宝贝?”
紧接着,一个大腹便便,葫芦身材的金袍矮墩便双手靠背,迈着摇摇晃晃的八字步走进来了。
黄老三笑脸相迎,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程心瞻会不会被车执事看破行迹,毕竟,这位可是自号多宝山人的,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奇宝。
然而,让黄老三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是,还没等他把想好的说辞讲出来,他便看见程心瞻已经从虚空里显露出身形来了。
车良才瞬间眯起了眼,掌心涌现宝光,一个霹雳子模样的银球便被他捏在了手里,同时他口中道,
“黄老弟,你可没告诉我这里还有其他客人。”
黄老三望着车良才,手足无措,张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就在这时,他却察觉到了身边的人气息忽然一变,像是换了一个人。
于是他扭头一看,又进一步瞪大了眼,那既不是赖有德,也不是封别路,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穿着紫袍的道士。
与此同时,他发现车良才的脸色也在急剧变化,那双紧紧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缓缓睁大,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之色,其人手心的霹雳神雷也在缓缓消失。
这些又轮到黄老三疑惑了,这位不知来历的道士和岛上的车掌事也认识?
然而在下一刻,让黄老三更无法预料的事发生了,他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失声惊叫出来,他眼睁睁看着这样一幕发生:
车良才的眼睛瞪到最大后,嘴巴似乎也是因为吃惊而缓缓张开。但是,那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大到让黄老三认为把自己桌上的茶壶塞进去都没问题,大到那人的嘴巴已经足足占据了他整整半张脸!
随后,一只乌黑发亮的长角兜虫,慢慢从车掌事的嘴里爬了出来,停在了车执事外吐的舌头上,愣愣的朝自己身边的道士望着,似乎是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本章完)
第355章 无心插柳,柳已成荫
第355章 无心插柳,柳已成荫
程心瞻看着车掌事见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只是震惊,而不是大声呼叫或是直接动手,心里的石头便落下去了一半。
要知道,这虫儿放出去实在是太久了。
要说养尸,青伯是残魂犹在,以「玄冥宿识养尸术」结合太乙青华秘术唤灵速成。仲元是尸身新鲜,便以「元初灵胎养尸术」结合太阴转生秘术点醒,也没用多长时间。
只有这个虫儿,自己养的第一具尸,是完完全全靠着「元初灵胎养尸术」和天时地利以及自己的耐心,一点一点养出灵智的。
虫儿生在这世上最好的养尸地之一——明治山,被程心瞻埋在无忧洞前的药田里。药田沟壑成八卦之阵,埋种五行矿玉。
养尸期间,他不知往虫尸里灌注了多少辛金法力,巩固其金性根本。养尸秘符,也不知烧了多少,符灰都把埋虫的那块土地都染成了黑色。
每到秋冬季节,以阴水阳土法力凝结成蛹,滋润虫尸。在春日,便以阳木法力冲刷虫身,催发生机。到了夏日,再以雷火淬炼打熬,防止产生阴邪恶念。
如此七年,才得一尸。
要知道,怀胎也不过才十个月。
要说亲近和忠心,虫子应该是和自己最亲近、最忠心的。但是,虫子虽然是养足了七年,可醒来后在自己身边只待了不到一个月,便遇上了谷辰携尸南逃,那时自己便把虫儿扔了进去,以求留个后手。
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自己有些冲动了,而且还挺狠心。
那时的自己想的太简单,没有料到,谷辰占岛立教,以「玄阴聚兽幡」布置护岛大阵,随着阵法与三尸岛灵脉结合的愈发紧密,自己和虫儿的心念联系也越来越淡,最后直至彻底断绝。
程心瞻记得,虫儿入岛后,与自己的心念联系大概只维持了两个月,差不多是自己从大肚海离开,回归宗门的时候,与虫儿的联系就断了。
而在察觉到联系正在逐渐变弱时,自己就反复叮嘱虫儿一定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要忘了宗门戒律。也教给虫儿要学会隐藏,以自身的天赋神通鸠占鹊巢,驭尸藏身,千万不要暴露。
在心念联系彻底断开之前,虫儿给自己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它已经成功捕捉到了一辆“车驾”了,现在在赤尸吴牢的手下做事,而“车驾”这个词,是虫儿的原话。
此后三十年,再无音讯。
三十年后,程心瞻选择以火龙岛为突破口,虫儿的原因占到了一半,所以他才会找上黄硫岛,提出要做一个使者。
而当他出使火龙岛,进入护岛大阵的那一刻,他便感知到了虫儿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气机旺盛,就在岛上。当然,他并没有主动去联系虫儿,同时也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后来,当黄硫岛正式并入离火海,程心瞻也正式成为扈从院的一员后,他依旧没有联系虫儿。他甚至依靠着感知,找上了掌事院多宝卫,并确定虫儿就在车良才掌事的屋子里。
但他依旧没有相认。
因为他不知道,在这三十年里,虫儿究竟有没有改变,有没有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有没有被魔道污浊所侵染。
直到今天,他通过黄老三把车良才约过来。
如果虫儿魔变了,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出来的尸灵,程心瞻也有信心在这样一个提前准备过的密闭空间里,消除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当车良才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程心瞻便能完全确定,虫儿就在此人的身体里,虫儿当年所说的“车驾”,就是车良才。
就是不知道车良才这个名字,是“车驾”本身的,还是虫儿附身给新起的。
而当程心瞻看见车良才张开了嘴,虫儿爬出来以真身相见时,他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同时,喜悦油然而生,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当初养尸七年后,他亲眼看到虫子从药田里破土而出,那时的他心中有多喜悦,此刻的失而复得便让他有多欣然。
程心瞻伸出手掌,口道,
“虫儿,回来。”
听到朝思暮想的这句话,虫儿终于完全确定,发出一声极为喜悦的鸣叫,然后便振翅而飞,离开车良才,落到了程心瞻的手心。
虫儿趴伏在程心瞻的掌心,以独角反复磨蹭着他的肌肤,口中吱吱呜呜的叫着,心声滔滔不绝的说着,在埋怨程心瞻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来接自己。
程心瞻右手托着虫子,左手在虫子的独角上轻轻的抚摸着,心中不断道着歉。
过了好一会,黄老三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缓了过来,他既不敢去看已经恢复正常面容的车良才,也不敢去看看似温良的大黑虫,只是闭眼低头。他心中很乱,他实在是猜不出这个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
“你需要一直坐在车驾上才能驾驭吗?”
程心瞻安抚了很久,才让兜虫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然后他以心声问兜虫。
兜虫自己的声音像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他说,
“当然不用,多宝一个人能同时操驭许多车驾呢!”
“多宝,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不是名字,是号,名字我等着老爷给取呢!”
程心瞻笑了笑,
“那多宝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兜虫使劲点头,
“老爷以后再也不能把我丢出去了!”
程心瞻也点头,应诺下来。
虫儿不大,程心瞻也不想收进尸袋和豹囊里,便掀开了衣襟,让虫儿爬进去。
“咦,老爷,这怎么还有一个虫子,它是谁?”
兜虫的声音在程心瞻心里响起。
“咦,老爷,怎么来了一个虫子,它是谁?”
瞌睡虫的声音也在程心瞻心里响起。
“都是自己人,你们认识一下。”
程心瞻以心声回复两虫。
然后,他看向石塑一般的黄老三,说道,
“车掌事是自己人,以后你们俩多联系,他会帮你的,把你的人发展起来。”
黄老三连声称是,声音都有些颤抖,心里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绝对不想有一天会有一只虫子住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心瞻点点头,变回赖有德的样子,离开了采硫卫。
————
回到洞府后,程心瞻把手伸进衣襟,将兜虫和瞌睡虫掏了出来。
只这一会的功夫,两只心智年龄仿佛的虫儿已经玩到一块去了,被程心瞻掏出来时还在顶角玩。
程心瞻笑看着,同时让兜虫讲讲这些年的经历,讲讲它如今的修行境界和目前在火龙岛的影响。
虫儿就一边玩一边跟程心瞻说着,时不时还跑题,这一说,就说了有两天两夜。
程心瞻听完后也有些感概,这些为天地所钟的灵虫,其天赋神通总是这么不讲道理。真正说起来,瞌睡虫都还未正式修行呢,便能轻易迷倒三境,是坠入凡尘的仙种。兜虫在火龙岛的种种经历听起来也是叫人匪夷所思,不愧是南疆灵虫榜上排名前三的奇虫,也难怪其族屡出仙人。
按兜虫所言,它灵智渐全后,便觉醒了天赋神通,在食土吞金后,便能在肚子里炼出一种名为「牵车」的药丸。行尸吃了,便会陷入雷打不动的昏迷,活物吃了,便是见血封喉的巨毒。当然,药效跟兜虫自身的境界、食土吞金的品质、服药者的境界,都有关系。
因为在地下养尸的时候,程心瞻便喂了很多土金两属的灵物,到三尸岛上不久后,兜虫便在肚子里炼出了一粒「牵车」。后来,三尸立教,广邀旧部与天下尸修。兜虫便一直在找机会,找一个能把「牵车」塞进行尸肚子里的机会。
后来,在与程心瞻断开联系的前一天,精通土遁的兜虫便在一个行尸的洞府里,把他即将要服用的大补之药给掉了包,从而使之陷入昏迷。
行尸昏迷后,兜虫爬进行尸的肚子里。
随着「牵车」发挥药效,行尸体内的所有窍穴都向兜虫敞开,兜虫来到行尸的脑内紫阙,在其元神上刻录禁制。
自此,行尸便任由兜虫摆布了,这也是「牵车」之名的来源。
兜虫牵的第一个车,便是车良才。
兜虫的心智还不算健全,但是它牢牢记着程心瞻的交代:不要暴露、不要作恶、打听消息、发展壮大。当虫儿把这些命令传达给行尸车良才后,车良才便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这种命令,是刻画在行尸元神最深处的,可以视为一种最深最重的执念,比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管用。
而兜虫要做的,只是享受着车良才进献的各种金土灵物,提升自己的境界,然后炼出更多的「牵车」药丸,再寻机喂给其他行尸。
对于兜虫看中的行尸,如果还没有诞生元神,那兜虫便将禁制刻画在其真灵上。如果连真灵都还没诞生,那这种行尸在服用「牵车」后,便更易诞生出受兜虫控制的真灵,且在诞生出真灵之前,兜虫在进入这些行尸体内后,也可以随意的控制这些“空车”行尸。
“空车”也是兜虫的叫法,它把已经诞生了灵智的行尸称为仆车,把行尸的真灵或者元神称为车仆,没有车仆的车驾便是空车。而如果想要驾驭空车,兜虫就必须要自己爬进去操控,充当车仆,这让兜虫很不喜欢,虫儿更喜欢车仆的周到服侍。
程心瞻听完后不禁感慨,把虫儿放进三尸岛,完全就是老鼠掉进了米仓。
恐怕,师尊把兜虫送给自己的时候,在那个正道昌隆、魔道蛰伏的时期,也万万不曾想到,就在那不久之后,这世上竟然会多出来一个声名赫赫的三尸魔教,一个由古往今来都罕见的三位奇尸所引领的万尸之宗。
而且,这样的一个尸魔宗派在占岛立教时,竟然被自己赶上了,真是时也,命也。
“那你现在一共有多少车驾呢?”
程心瞻问。
兜虫便答,
“二十二架,空车四架,都在地下的尸宅里,三境的仆车有十一架,二境的仆车有七架。”
虫儿看了一眼程心瞻,小声道,
“老爷是不是嫌少了,不过多宝只有在吃得饱饱的时候才能炼出牵车药,而且每次炼出牵车药后,多宝的肚皮就会变得更大,要吃下更多才能炼出新的药来,所以是越来越慢了。”
“不少,不少,已经很多了,多宝做的很好!”
程心瞻连忙安抚,这对自己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了,哪里还会嫌少。
而当听完虫儿介绍了这二十二名车驾的身份后,程心瞻便觉得自己的计划好像一下子轻松太多了。此刻,再回想一下当年的冲动之举,就更好像是心灵福至,无心插柳了。
“多宝,既然这是你的号,那我现在来给你把名字给取了吧,这也怪我当年没有早些给你取名。”
程心瞻说。
“好!”
虫儿大声说,独角也一晃一晃,看来此刻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你是在田里破土而出的,那就姓田好了。另外,除了你之外,我还点醒了两个尸灵,按先后的话,你本该是排老大的。不过,他们的年纪比你要大上不少,还是按齿序,给你排行三好了,所以再取一个叔字。最后,便取你自号里的一个宝字,而且田属土,宝属金,也合你的行属。
“就叫你田叔宝,如何?”
程心瞻道。
兜虫晃了晃脑袋,又念了两遍,便高兴的答应了下来,叫道,
“叔宝,田叔宝,往后,我便叫叔宝了!”
这时,瞌睡虫见了,便也喊叫起来,
“老爷,我也想您给取个名,小宝听着像是个小名,我也要一个大名!”
程心瞻闻言一笑,点了点头,想了想,便道,
“小宝是仙界的瞌睡仙虫,那就取柯姓吧,而古有大神通,名为「南柯一梦」,这与小宝的神通也相符,那便从中再取两字,名为一梦,小宝你看如何呀。”
小宝听闻后,也晃了晃自己那两条长长的触须,然后反复诵念几遍,也觉得不错,高兴的应下来。
(本章完)
第356章 三湘四水,阴土崀山(56K字,月初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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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阳明山。
自从衡山剑派掌教邓青阳驻剑阳明山后,此山便从三湘境内的二流灵山一跃成为一流,如今名声只在南岳衡山与苏仙岭之下。
阳明山与被南派所占的九嶷山两相对望,相距不过四百余里,所以也是浩然盟在三湘境内与南派正面对抗的前沿阵地,山中既有大批的衡山剑派弟子,也有浩然盟中其余各派弟子在此支援,轮战换,收复失土。
可以想象,如果正道能赢得这场战争,那么在打退魔道之后,这座灵山说不定会诞生出一个新的宗派来。
阳明山之名,出自:「朝阳甫出,而山已明者,是为阳明。」
这句话说的是在太阳初升之时,湘南原野上还是一片阴暗,但此山山顶已经被晨曦所照亮,灿灿光明。
这一天,正是朝阳甫出之时,一老一少两个道士驾云自东北而来,并直接飞向被朝阳所照亮的山巅。
而阳明山作为浩然盟的前沿阵地,自然有护山大阵庇佑,外人不得随意闯入。此二人在来之前想必也是早有通报,此刻山外已经有人在此等候迎接。
“何劳青阳道友远迎,罪过,罪过!”
来访的老道士一头银丝,一身麻灰色道袍,脚踏白袜芒鞋,手里拿着一柄拂尘,端的是仙风道骨。老道士停云来到主人家近前,行了一礼,口中连连称罪。
而在此等候的主人家则是中年模样,相貌在四五十岁上下,一身鸦青色的布长袍,一根黄杨木簪横贯发髻,脚踩麻鞋,腰配长剑,一副剑客打扮,他笑着回了一礼,
“通玄道友来访,这是何等幸事,邓某自然要迎。”
原来,此人便是衡山剑派的掌教,阳明山的镇守者,邓青阳。而来访的老道士,则是三清山的玉京峰副教主,时通玄。
问候了时通玄,邓青阳又看向另一位访客,一名年轻的紫衣道士,
“广法先生,有礼了。”
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先后被黄海和东道四山尊为「通真广弘先生」和「仁惠广法先生」,对于陆上修家,肯定更习惯于称呼后者。
一旦叫了这个名号,这位年轻道士的身份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正是程心瞻留在陆上的竹身化身。
就在邓青阳看过来的时候,程心瞻便执礼问好,
“邓掌教,有礼了。”
三人打过招呼后,便由邓青阳领着进入了阳明山,来到山巅的金顶殿上。
三人落座,邓青阳倒茶。
“这是我衡山的云雾茶,请尝尝。”
两祖孙端茶,浅尝辄止,然后不约而同赞叹一声,
“好茶!”
邓青阳是一个剑客,是一个在大敌当前时,以掌教身份出镇前线的剑客,是一个直来直往的人,所以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在看见两位客人饮下一口茶后,便直接开口问,
“不知通玄道友和广法先生登门造访,有何要事?”
于是两人放下茶杯,时通玄看了一眼程心瞻,示意由他来开启这个话头。
时至今日,程心瞻无论是面对四五境大修士,还是一宗掌教,都已经是习以为常,自然也不存在胆怯什么的,他看向邓青阳,好整以暇,将来意娓娓道来,
“邓掌教,容贫道从头说起。”
“先生请讲。”
“是这样,三湘四水,地大物博,是世上一等一的养尸地,湘西阴土更是闻名天下,是故常有死尸成僵,游荡山林,不时还有害人之举。我听说,三湘正道,每年在除僵度尸一事上,都要费不少心力。而南岳执三湘牛耳,我想对这些事更是一清二楚。”
邓青阳没想到三清山来人居然要说的是三湘的尸祸,不知是何意,他顺着程心瞻的话点点头,
“先生说的不错,三湘尸祸由来已久。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不光对我们人族慷慨相待,对于这些地下的阴族也从不吝于恩泽。
“只是阴族蒙昧,他们的心智如同饥兽,但是又有着比饥兽强大太多的能力,时常作乱害人,尤其是难以抵抗的凡人。所以,降伏这些游尸,是三湘正道一直在做的事情。即便是现在南派魔教入侵,但这件事,始终占据了我们的一大精力,也从来没有停过。”
说到这,邓青阳看着程心瞻,居然起身行了一礼,
“先生在前些年,连同东道各派,做斋行醮,度化了天鞘山群尸,除灭了魔头。这对三湘是一桩天大功德,青阳在这里代表三湘正道与百姓要向先生道一声谢。”
程心瞻也连起身,扶着邓青阳坐下,然后他苦笑道,
“邓掌教不必夸我,我想,自那以后,侵扰三湘的高境魔尸肯定是少了,但初生灵智的低境僵尸却是更多了,是也不是?”
程心瞻对这个问题也是后知后觉。
之前湘西有个天鞘山在,天鞘山的魔头炼尸是多多益善,所以自然会四处去捕捉僵尸,这和三湘正道的行为是一样的。只不过前者抓到僵尸是杀掉,而后者抓到僵尸是带回天鞘山炼化。甚至,后者对僵尸的需求量太大,还要委托武陵水帮给他们收尸。
现在天鞘山没了,但三湘每年死后入土的人没有变少,三湘这片土地对死人格外“优待”的特性也没有降低。这势必会造成僵尸泛滥,三湘正道对面的高境尸魔少了,但抓捕新生的低境僵尸的压力却变大了。
邓青阳闻言笑了笑,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情况肯定是变好了的,山林间游荡的僵尸无论如何也比从天鞘山出来的尸魔要好对付太多了。而且,现在湘西多了一座真武观,盟中又在天桥山开了分舵,魔消道涨,总体来讲肯定是变好的。”
程心瞻闻言也笑着点点头,然后道,
“邓教主说的是。只不过,贫道最近又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东海的三尸教中,有很多三湘服饰的行尸。”
“先生也去了东海?”
“也?”
“哦,没事。”
邓青阳摆了摆手,然后沉声道,
“先生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三尸在东海立教,广邀天下尸修,三湘之尸众多,又岂能例外。而且,还有一件事不知先生可知晓,三尸教内有一种组织,名为发丘堂,专门觅尸掘坟,喜欢往陆上跑,尤其来三湘者甚多。他们比之前天鞘山的捕尸人还要难对付,这些年我们费了不少精力在截杀这些发丘人身上。”
邓青阳轻轻叹了一口气,
“地阴尸祸,南派魔祸,还有海外魔教的侵扰,这些年三湘的日子不好过。也是多亏了盟里的同道们,往三湘支援了不少人。而且盟里在武陵建了天桥山分舵和金水商会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程心瞻当然知道发丘堂,本尊在火龙岛中也亲身和不少三湘的阴尸打过交道了。既然邓教主对这些事一清二楚,那接下来的话便更好说出口了。
“古人云:「治国安家,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网罗天下能人,则敌国穷也」。又云:「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纯柔纯弱,其国必削;纯刚纯强,其国必亡。」
“邓教主,以为然否?”
时通玄在一边看着侃侃而谈的程心瞻,借着端盏饮茶的遮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不禁心想,等心瞻做了副教主,一定要让他主管外事院,他实在太适合了。
而邓青阳作为一派之主,又是何等的聪明人,听了程心瞻的话,马上便反应过来。不过在听懂之后,他的眉头微皱,他先是看了一眼时通玄,然后又看回程心瞻,问道,
“广法先生,或者说三清仙山,是想要招揽阴尸?盟里也是这个意思吗?需要我衡山来做?”
程心瞻时刻关注着邓青阳的神情,他能察觉到,这位三湘之主似乎有一些抗拒。当然,他知道这无可厚非,就算这次来的不是阳明山,找上任何一家,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方恐怕也都是这个神情。对阴族的敌意和不屑,在整个道门——无论是东道还是北道——甚至是西方玄门,都是极为普遍与根深蒂固的。
程心瞻知道,也只有自己出身于钻研活死人之道的明治山,并且有一个开明的山主师尊、一个开明的祖师副教主以及一个开明且极为宠溺自己的掌教,所以自己才会提出这个想法,并能很快在三清山内达成一致意见,是故今天来拜访阳明山还有祖师相陪。
程心瞻回答道,
“是贫道先提了这个想法,师门宥我,也愿意一试,但盟里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确定想做之后,第一个来找的便是邓教主,想听一听您的看法,并寻求您的帮助。”
邓青阳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听到这是盟里强加给衡山剑派的。因为以近些年来盟里对衡山剑派乃至三湘的帮助来看,如果要求自己做这件事,自己似乎还真无法拒绝。但如果要是三清山自己想做的话,那就完全没关系的,毕竟自己不愿意的做的事情,也不可能要求别人也不许去做。
他的脸色也放松下来,说道,
“仙山想做的事,在下的看法自然无关紧要,至于有什么是我衡山能帮上忙的,先生但说无妨,我教一定竭尽全力。”
其实真要邓青阳说,他能说出一百条不建议招收阴尸的原因来,煞气重、阴气重、灵智低、信不过、肉身僵、易沾因果、修行思路和人族截然不同等等等等,但是这没必要。既然三清山的副教主和万法经师亲自登门说这件事,这就说明他们肯定已经想好了,抨击过甚反而损了人家面子。
并且,就如同广法先生所说,这件事,如果做的好,那对减轻三湘尸祸和打击三尸教势力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有人想做对自己有利且自己又不想做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铺垫到此处,程心瞻觉得是时候吐露自己的来意了。不过正当他要开口说话,却被身边的时通玄给打断了。
只见时通玄面带靦颜,说道,
“那就先谢过邓教主的慷慨之举了。是这样,宗门打算做这件事,但既不想麻烦盟里,又觉得收尸入宗也不合适,所以是打算新开一派,设为分支下宗。老道我一大把年纪了,闲人一个,在宗里也没什么用处,他们便把我派出来做这个事了。”
时通玄说的甚是谦虚,但邓青阳的脸色却凝重起来。他一度以为,三清山是要通过在盟里设置一个新的下属机构,亦或是扶持一个小门小派来做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是要由一位四境副教主亲自出马,三清山对此事竟如此看重?
时通玄则是继续说着,
“老道既然挑了这个担子,那就得做好了,宗门任命下来之后,老道便开始找寻开派之地。但是青阳道友肯定清楚,谈及尸修和养尸地,三湘是无论如何绕不开的地方。”
“哈哈哈哈。”
邓青阳大笑了起来,此时又展现出了他豪迈的一面,只听他道,
“我明白了,听明白了,通玄道友看中了三湘的哪块地,尽管说来!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通玄道友来我三湘开派,我三湘上下定然是欢迎之至!”
邓青阳的喜悦并非作伪,南岳作为三湘诸宗的领袖,对于三湘过少的修家势力从来都是忧心忡忡的。
三湘之地,山水盘郁,四塞为固。而且阴霖久积,湿瘴侵肌,冬则寒冱透骨,夏则溽暑蒸人,乃是僵尸阴邪频生之根源。
另外,三湘四水灌入洞庭,江河恣肆,汛时洪涛漫野,旱季涸辙生尘。峰峦迭嶂处,岩崩石裂;泽薮淤塞间,虫蛇潜滋。
是故正统仙家在选择开派立宗,创不世基业时,多避此险壤。尽是些隐修者在此潜居幽谷,或是旁门之道借凶煞炼法。
不管前古,只说当下,整个三湘境内,世宗竟然只有两家,一个是衡山剑派,一个是苏仙岭,而后者还是隐仙一脉,虽然如今魔潮汹涌,苏仙岭也有弟子出山除魔,但是,苏仙岭人丁稀少,也是众所周知的。
原先,阳明山也曾有四境修士在此开派,但后世晚辈并没有守住祖宗基业,在漫长的岁月中荒废掉了。之前时常有小派子弟与山野散修来此山寻幽探秘,试图获得一些古迹传承,也确实偶有收获。直到十几年前,邓青阳来此,衡山剑派与浩然盟重建此地,才让此山重新焕发生机。
另外,九嶷山也是个胜地,乃舜帝南狩时的行宫,后来三湘人在此建立了祭祀舜帝的庙宇。也正因如此,此山虽灵气兴盛,但为表对先祖之敬重,所以并无仙家在此开派立教。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南派魔教胆大包天,天蚕仙娘居然领苗疆、湘西、武陵、滇文等地的蛊道高手占据了此山,创立天蚕教。而且,问题在于,蚕娘为异族教主,却在立教那天的广布宣言中提到了自己的蛊道传承于湘神,所以祖师堂挂湘江二妃画像,并尊舜帝为佑山神王,说完立教宣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领教众叩拜舜帝庙。
这一通操作下来让一众三湘人士看瞎了眼,同时,也给了三湘修士一个台阶下——当时绿袍得证真龙,除了蚕娘外,同时还调了南海双凶、象龙、湖鼎峰妖龙等四位龙裔攻打庾阳和三湘,两地正道方寸大乱,战线迅速后撤。
而如果当时天蚕仙娘没有说出这番话以及祭祀舜帝庙,那三湘的正道势力是无论如何也是要强攻此山驱逐异族的。只不过那样一来,三湘正道的惨重损伤也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即便三湘人都知道天蚕仙娘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只得暂时捏着鼻子先认下了。
话说回来,三湘灵山宝地,除却此四山外,余者都要差上一筹。而正道宗派除了衡山与苏仙岭,也只有一些锁山避世很久的隐宗,还有不在少数的小门小派和旁门左道。但能日常切磋论道、能携手共进对敌的,却是屈指可数。换句话说,当魔潮来袭时,这些宗派帮不上多大忙,衡山剑派和苏仙岭还要出力保护这些势力。
现在,邓青阳日思夜想的就是驱逐九嶷山异族邪教,恢复舜帝庙正祀,收复三湘故土,只会觉得盟友少,绝不嫌弃盟友多。
至于会不会担心三清山下派抢了衡山剑派在三湘的领袖地位,邓青阳认为,要是哪一任衡山掌教生出了这样不自信的想法,那就是衡山真正衰败的开始。
所以此时,邓青阳是眼含热盼,看着时通玄。
时通玄见状也是释然一笑,方才自己抢心瞻的话,无非就是想着恶人自己来做,现在既然没有恶人,那就是皆大欢喜了。于是时通玄便道,
“是崀山,我们遍察三湘,在无主以及有主却无人的灵山中,发现最适合的就是崀山,而此山正是受控于贵教。”
“崀山啊。”
邓青阳听完后点点头,脸上也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是,如果是要建立一个阴尸之宗的话,崀山确实合适。崀山的阴气极重,所以我们这边没人愿意去建派。
“不过,崀山离南荒又特别近,那些魔头总是打这座山的主意。另外,崀山产的一些阴草、辛金之类的东西,我教也常能用上。所以我教便把那里圈了起来,设下禁制,留有弟子驻守。”
听闻这话,时通玄便连道,
“道友若肯割爱,许我灵山,那贫道立教后,定然保证良山不为魔教所夺,便是山中产物,亦愿分成给贵教。”
邓青阳闻言大笑,连连摇头,说道,
“通玄道友小瞧我了,我自然相信道友能守土御魔,至于灵物分成的话,也休要再提。我衡山或许比不得三清仙山富足丰饶,可也不至于穷酸到这个份上。”
时通玄闻言遂告罪。
邓青阳心情大好,仿佛不是让山,而是得山,他笑道,
“道友何时开派?到时我衡山定要送上一份大礼。若是建宗之物从豫章运来繁琐费时,我衡山亦可提供。我只盼道友快些,等道友立教,届时自北而南,八面山、天桥山、崀山、阳明山、苏仙岭还有飞霞山和罗浮山,便可连成一线,西进反压,指日可待呀!”
“是极,是极,快了,快了。”
时通玄抚须而笑。
程心瞻在一旁听着,见邓教主如此爽快,心情也是大好。同时,他心中也觉得玄奇。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下山,闯荡南荒的时候,便曾路过崀山。
那年那夜,自己察觉到山中有禁制封锁,便只得在外围山头夜宿,彼时的自己沉醉于山巅云海升明月之景,哪里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因为自己的一个建议,会让此山成为师门的一处分支下宗呢?
(本章完)
第357章 常善救人,故无弃人(52K字,月初求
第357章 常善救人,故无弃人(5.2k字,月初求月票支持~)
邓青阳的大方痛快让时通玄和程心瞻喜出望外,再三道谢之后,便离开了阳明山,返回豫章。
“祖师,山门已定,宗名想好了吗?”
路上,程心瞻笑着跟时通玄说着话。
时通玄点了点头,
“早就想好了,《道德经》云:「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这些死而复生的阴尸,似人非人,似物非物,更是了断前尘,无亲无故,又可谓是弃人、弃物。我虽凡修,但久闻圣人言,法圣人事,如今开山立派,也是为了救这些弃人弃物。
“所以,便法圣人言行,教名便取经典中的「袭明」二字,称作袭明派吧。教义即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程心瞻念叨了两遍,点了点头,说道,
“祖师德高学富,这教名和教义念着顺口,立意也高。”
时通玄笑道,
“少拍马屁,咱们说好的,我当教主,你当副教主,到时候可别耍赖。”
程心瞻苦笑,说道,
“祖师和掌教不再考虑考虑吗,我这个年纪,当山主和经师已经是惊世骇俗了,当什么副教主?”
时通玄闻言一乐,说,
“只是下宗的副教主,你怕什么,刚好崀山建教从无到有,你也跟着学学管教事务,练练手,为主宗副掌教之职练练手。
“再说了,这档子事还是你提出来的,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跟你出来闯荡,莫不成你还想当甩手掌柜?”
程心瞻有些无奈,知道拒绝肯定是没戏了,于是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祖师,您离山后,副掌教职位由谁接替呢?”
宗里原先一共四位副教主,各管一摊子事,维持宗门的运转。后来出了人参果的事,祖师偷懒,卸了纯阳殿副教主,自请看守五府山,让董教主一个人统管莲福地八脉。
但随即,龙虎山钤印一事东窗事发,路教主被送去了洞天洗涤元神,于是祖师又被提出来管玉京峰。再后来,董教主又出庾阳镇守飞霞山,于是,祖师又回到福地平顶山,兼领纯阳与元阴,由苏教主兼领玉京与神女。
现在一共就两位副教主,要是祖师再走,难不成还要让苏教主兼任四职?
时通玄闻言笑了笑,说,
“你忘了魁元帅已经出关了吗?掌教岂会让他老人家闲下来?”
哦,是,魁元帅出关了。程心瞻反应过来。
祖孙两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豫章,随即便分道扬镳。时通玄往三清山走,既然道场已定,那就要通知玉虚峰和霓山的人先过去梳理山脉和地气了。程心瞻则是往赣南去,建派在即,人手还是有些稀缺。
————
赣南群山起伏,云雾缭绕,因为已经来过一次,所以他轻车熟路便找上了门,来到一处山势形似九龙脊的地方,落到九龙争珠处。
正是赣南风水四大家的「青峦村」。
而这一次,并没有再发生像上一次那样在门前自表身份的情况,青峦村前值守的人在看见程心瞻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敲响了村口的金锣,然后迅速迎了上来,恭谨行礼,口称,
“见过广法先生。”
程心瞻点头回礼,说道,
“贫道来找四位家主商量些事。”
那人马上回道,
“先生请,四位家主早有交代,只要您来了,便请入杨公祠,四位家主马上就到。”
程心瞻笑着说好。
而实际上,在他进村后,还没等到走进杨公祠,四位家主和几个位高权重的族老已经来迎了。
一阵恭维寒暄且不多表,几人坐下后程心瞻说明来意,他笑道,
“此番前来,还是有事要请诸位帮忙。”
程心瞻此话一出,这些个家主族老脸上又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们清楚的知道,上一次先生前来说请帮忙的时候,青峦村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请先生降谕。”
这些人一齐起身,异口同声说。
程心瞻让他们坐下,说,
“是这样,我家祖师,也是明治山的第二十二代山主,如今山门的纯阳殿兼领元阴殿副教主,通玄道长,准备在山外再建道场,开宗立派了。”
听到这样重大的消息,四大家的人自然是震惊非常,并纷纷拱手道喜,同时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疑惑。既然是三清分宗,四境称祖,那就是冲着世宗大派去的,这种事,还有什么是需要自家帮忙的?如果只是观礼,也不必广法先生亲自跑一趟吧?
他们静待下文。
程心瞻则继续道,
“这次祖师将会在三湘崀山立教,以「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为教义,传授阴阳大道,并会收容和教化世间向善之阴尸。
四大家的人面面相觑,眼中的疑惑又变成了惊讶,没想到仙宗要建立的竟然是一个是阴尸之宗。
程心瞻看出了他们的神色变化,但依旧不紧不慢道,
“立此大教本初之意在于救人救物,劝导蒙昧僵尸向善,意在解除阴尸之乱,开创正道未有之先河。
“但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教中也不可能只收阴尸为徒,人、妖、精、鬼、怪,都在山门之列,且有教无类,地位等同,世间心向阴阳大道的修家皆可入宗学法。”
“不过,建教平地楼台,经纬万端,需要有志同道合之士共襄大业。尤其是在建教之初,更需要一批熟悉阴尸且并不厌弃阴尸的人,作为建教的根底,承担降伏恶尸、规劝野尸以及教导新尸的重任。
“不知四大家的子弟们,可想承担这个重任,能否承担这个重任?””
程心瞻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说完之后,他便静静看着面前这些四大家的主事人。
他对四大家的印象是极为不错的,既有明治山俗家外脉的原因,也是因为四大家在上次普渡天鞘山一役中表现的可圈可点,所以他这次又来了。
建教当然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事,尤其是程心瞻想要让新生的袭明派快速对三尸教产生威胁,解三湘尸祸,那么这就不是一件慢慢来的事。
而想要快,无非就是实力和人手了。
实力为尊这件事,在哪都说得通,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说自己立教了,要教化阴尸,那人家只当是个笑话。
即便是程心瞻自己来当教主,那也不行,三境建教,境界摆在这,甚至连建教时的广布宣言都无法覆传一地,这就决定了只会是局限于一隅的小门小户,连大派都称不上。
这样的情况又如何指望截流三尸教,使得天下阴尸自主来投呢?难不成全靠抓?如此一来建教就没有意义了。
建教的目的在于,使得心存善念的高境尸修奔走相告、自主来投。只有心智低下的低境蒙昧僵尸,才是需要抓来山中,再辅以教化的。
想要实现前者,需要的是实力,需要境界高深、声名远扬的大修士建教。而想要实现后者,那在建教的初期就需要一定的基本人手,总不能指望开派大修士四处去抓刚启灵的小僵尸去。
但好在,想要做这件事的程心瞻不是山野散修,不是孤家寡人。
他是明治山的当代嫡传,所以当他想做的时候,便有精通阴阳大道的四境祖师出面,建教称祖。
三清山、句曲山、散原山、阁皂山、兵锋山是组建浩然盟的五大仙宗,而程心瞻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和四山共表的广法先生,所以衡山掌教邓青阳信得过他,把崀山让了出来。
对于他来讲,实力反而是好解决的。
另一个是建教初期需要的人手,足够且合适的人手。
明治山人丁稀少,不必多言。要是放眼整个三清山,那当然是有足够的人手,但却谈不上合适。
比如枢机山的雷修们,天生就是厌恶阴邪的,可以让他们诛灭阴尸,却无法强迫他们教导行尸。枢机山的例子虽然有些极端,但这种不喜阴丧的风气在东方道门中是普遍存在的。
程心瞻想了想,说来说去还是赣南的四大家比较合适。
风水丧葬和阴尸行僵本来就是分不开的。在寻山定穴的过程中,势必要和阴尸打交道。所以除了风水形势之道外,四大家对镇尸和养尸都是十分擅长的。
因为总是寻幽探秘,易惊扰僵尸,所以便发展出镇尸手段,这也是上一次普渡天鞘山时程心瞻来相邀四大家的原因。而遇见的僵尸多了,自然便会产生出收为己用的想法,这就和驯养鹰犬打猎一样,是自然而然的,所以四大家里也发展出了养尸一脉。而这,正是程心瞻这一次过来的原因。
而他面前四大家的人,从程心瞻落座后讲述开始,眼中的情绪从最初的狂喜,变为疑惑,再变为震惊,最后,到程心瞻说完,又复归狂喜。
他们都听明白了,这位已经给过家族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的道长,现在又给出了第二次:
家族子弟可以加入一个新兴的世宗大派!
而对于这样的机会,但凡多考虑一瞬息,就是对家族命运的践踏。
“领法谕,请广法先生放心,族中子弟定能担此重任,竭尽所能!”
这些人再度一齐起身,高声应着,几个上了年纪的族老,已经激动的面红耳赤了。
程心瞻见状也比较满意,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你们几家先内部沟通着,出一张名单,附上生平,要一心向道,心智坚定的。年纪不限,境界不限,乾坤不限,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养尸一脉和镇尸一脉的比例控制在六四左右吧。五天时间可够了?”
程心瞻想的很清楚,人手短缺只是建教初期面临的问题,这时候自然要多多益善,形成规模。等袭明派正式运转起来后,那高境尸修和低境僵尸又成了相辅相成的关系:
高境尸修只要展露境界,放出威压,低境的蒙昧僵尸自然服从,这比门中弟子辛苦去抓要方便的多。而被抓来的低境僵尸再被施以教化,授以法门后,又能更快的修成更高的境界,再去带回新尸。
到了那时候,当「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的教义传遍天下,养尸风气逐渐为世人接受,袭明派亦或是袭明分支,便要像寻常世宗大派那样对外正常招收弟子了,自然要通过重重筛选和考核,再也不会有这样大肆招收的可能了。
“够了,足够了!”
在程心瞻说完后,四大家的人连忙回应着。
“行,那先这么定了,五天后你们选一个人来三清山一趟,会有人和你们接洽的。”
程心瞻起身,说完便告辞了。
四大家的人恭送至村外,然后整个青峦村又是一阵沸腾。
————
三清山,三清宫。
程心瞻回宗后径直找上了掌教。
“看样子谈的还顺利?”
纪和合看程心瞻脚步轻快,神色轻松,笑着问。
程心瞻点头,
“邓教主十分大方,四大家的人也都很配合。”
纪和合乐呵呵的,
“想不到呀,这都多少年了,我三清山终于又有四境出山另辟道场,开枝散叶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唔,那还是摇光山的太齐师兄,在庆州大龙山开创观水观,都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
“呵呵,大家都想待家里不动弹,我也不好催促,因为我也懒得动。如今宗里说话还是你最管用,你一张嘴,通玄就肯挪屁股了。”
纪和合偷笑着,一点也看不出五境大修士和一宗掌教的样子。
程心瞻早已习惯,问起了正事,
“掌教,那旗子您看的怎么样了?”
纪和合闻言收敛了笑容,拿出了一块黑布、一块黑红斑驳的破布和一面红底龙绣的三角令旗。而最后一个,正是火龙岛在拓海掠岛过程中频繁使用的令旗,每次夺岛后都要把此旗插在灵脉眼上。
程心瞻也插过好几次了,每次拿到旗子都会尽可能的利用时间去研究。他一开始的想法是认为此种小旗与火龙岛大阵的气息相通,想要看看从此旗禁制上能否找到破解护岛大阵以及接近龙尸的方法。但越是深入研究,越觉得不对劲。
此旗之上,除了【阴邪】、【血煞】、【丁火】、【龙威】等法韵以及与之相配的禁制之外,还道一种隐藏的极深极深的法禁。
这道法禁,如果不是程心瞻身怀炳灵太子内景神以及具备碧睛法眼,缺了任何一样,都不可能发现——这道法禁是用上古时期的阴司官书鬼篆书写而成的!
炳灵太子乃是阴司官书鬼篆的造字人之一,碧睛法眼则是阴司判官神通,能洞悉幽冥。也正是两者相配,程心瞻才能在找到小旗的重重法禁深处找到那小小的一枚鬼篆禁制。
什么样的禁制需要以阴司鬼篆来书写,又要隐藏的这样深呢?
而当程心瞻以神念靠近这鬼篆时,又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意蕴——这里面有「黄极正戊煞」的味道!
谷辰?!
程心瞻一时警铃大作,却又不敢细探,去拆解鬼篆,担心暴露。同时,也不好拿回来给更精通法器禁制的长辈去看。因为每次上面交下来的旗子,都是定数的,少一个都无法交差。
直到和叔宝相认后,他的第一副仆车,车良才,正是多宝卫的掌事人,为这件事提供了方便。
据叔宝所言,这旗子并非一次炼制而成,首先是地阴岛的多宝卫会送来一批批黑色旗面,然后火龙岛的多宝卫再按照赤尸神君亲授的法门对此黑色旗面进行二次炼制,并配上旗杆,然后才成了程心瞻所看见的红底龙绣旗。
而这个秘密,除了赤尸神君本人,也只有赤尸颇为信任的大掌事、车良才以及亲手炼制旗子的几个阴尸,除此之外,再无人知晓。
不过,即便是车良才和负责炼器的阴尸,也不知道从地阴岛来的底旗里面还藏着鬼篆禁制。
听到这样的言语,更印证了程心瞻心里的猜测,这果然跟谷辰有关系。
一个好消息是,目前正是离火海的迅猛扩张时期,得岛甚多,用旗也多,所以地阴岛一直有旗面送来,多宝卫内的几个炼器阴尸也一直在昼夜不停的制旗。所以,多宝卫秘库里也一直有囤货。
并且,多宝卫里的那几个负责制旗的阴尸也并非什么炼器大师,而炼制这样的令旗,并非什么简单的事。底旗中藏着鬼篆,他们并不知晓,但是赤尸亲授的独属于火龙岛的禁制也不简单,当炼器时一个不小心,火龙岛的禁制刻错,亦或是火龙岛禁制和鬼篆起了冲突,那这旗便毁了。
所以,多宝卫的秘库里除了成品,也有许多残次品。
于是,程心瞻便让叔宝操控车良才,将旗面和令旗成品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残品,一样偷盗了一个出来,并以玄机无漏符卷起,以飞剑传回了宗门,来到了竹身手里,继而到了纪和合手里。
不过,旗面和龙旗的数量在秘库里都是有记载的,虽然平时负责清点的就是车良才,但有时候大掌事和赤尸也会过问的。程心瞻不敢耽搁太久,所以此刻又主动问了起来。
此时,纪和合将两面旗子交还给程心瞻,说道,
“我也正要找你说这件事,你和通玄出宗不久后,承初真人有信传来,我和她讨论过,结论基本一致:
“第一,黑色旗面中隐藏的鬼篆与谷辰的「玄阴聚兽幡」应该成套。第二,这红色小旗,也是辅旗,赤尸手上应该也有一面主旗,与这些小旗成套,能攻能防。第三,火龙岛在这旗面新加上去的禁制,除了种种应有功效外,还有一个特殊功效——能主动摧毁鬼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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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岛外,十余里处,海面上浮着一只巨大的螃蟹。
而在螃蟹的背上盘膝坐着一个人。
这时,此人忽然睁开了眼,俯身向前,伸手没入海水之中。
海中,一道无形剑光从远方悄无声息的穿梭而来,在触及到此人手掌的瞬间,便没入其中。
收回飞剑,程心瞻拍了拍身下海兽,大螃蟹便摆动起爪子,往火龙岛游去。
上了岸,程心瞻打开尸袋,收了螃蟹,直往多宝卫走去。
从黄硫岛归降火龙岛至今,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如今程心瞻在火龙岛也算是是小有名气。
每次领新人出战,他所领队伍的伤亡数目总是五卫里最少的,而杀妖数目又是五卫里最多的。那些活下来的人与尸,对他的领导有方也是推崇备至。
另外,就在前几日,他竟然将三境青面鬼的尸身孕育出了灵智,这再度让他声名远播,甚至是传出了伏牛卫,连大护法魏黎阳以及新上任的苗护法都听说了,想要招揽到自己的麾下,但是都被唐余生严词拒绝了。
所以,在他去多宝卫的路上,迎面见了人,都是别人主动来招呼他。
程心瞻来到了多宝卫的「金鳞楼」,这里是离火海的聚宝之所,离火海属下,都可以凭功绩与珠贝在此换宝。另外,多宝卫名下,还有以物易物的「兑珍楼」、以宝物抵珠贝以及寄卖的「典当楼」、修补宝物的「缮物楼」、竞拍叫价的「夺宝楼」,林林种种,样百出,这也是为何多宝卫在掌事院里能排到第二的原因。
金鳞楼里又分法宝、罡煞、丹药、山珍、海奇等等不同门铺,程心瞻来到罡煞一铺。
这里虽然叫罡煞铺,但看悬挂的商单,天罡那一栏下面依然是空空荡荡,只有地煞栏下面还有条目。
他放眼望去,相比上次来,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这些地煞论铢卖,既可以凭功绩换,也可以用珠贝买,但如果使用后者,那是天价。
程心瞻在这两个月里获得的功绩不少,尤其是唐余生把黄硫岛归顺的功劳也分给了他一些,这让他一跃成为新人里最富有的那个,所以此时他自然是选择以功绩换取。
八种地煞按所需功绩的多少,从高到低排列:
「下泉阴狱煞」;
「秽土腐水煞」;
「阴墟鬼灯煞」;
「奔潮排云煞」;
「紫火烂桃煞」;
「寒鸮阴风煞」;
「汐月幻波煞」;
「化骨凝血煞」。
这榜单上有不少程心瞻熟悉的地煞,他也大概能猜出来来历:「秽土腐水煞」应该是滇苗两地传来的;「阴墟鬼灯煞」肯定是从徐氏鬼国那里换来的;「寒鸮阴风煞」则常见于两陇一带的魔教,「紫火烂桃煞」更不必多说,南荒流过来的;「化骨凝血煞」,则是河潢血神教的特产。
至于「奔潮排云煞」和「汐月幻波煞」,一听就是当地的海煞。
从这副榜单上,也能看出来如今各地魔教的交流有多密切。
销量和价格均排名第一的「下泉阴狱煞」程心瞻之前也专门打听过,应该是谷辰找到了一处秘境,得到大量此煞。此煞相传原产于地底九泉之一的「下泉」,正是摄古伏尸之地,相传为地底尸国。此煞也是现世极少让人误以为是已经老死的煞,但随着谷辰之手再次回归视野,这也是最为滋补阴尸的煞。
榜单上每一份地煞的定价都极高,但排名却没什么问题。
前两名的「下泉阴狱煞」和「秽土腐水煞」都是和阴土阴水相关的煞,阴土对阴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阴水在海上也是用处广泛。第三名的「阴墟鬼灯煞」是阴土阴火之煞,由于赤尸乃是当今天下成就最高的丁火之尸,所以有许多火尸来投也就不奇怪了——比如青伯。
第四名的「奔潮排云煞」是榜单中唯一的阳煞,可以催浪发潮,崩山排云,在海上的威力极大,故而也颇为抢手。
第五名的「紫火烂桃煞」程心瞻自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此煞出现在离火海的原因以及在离火海受欢迎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和第三名的「阴墟鬼灯煞」差不多,乃丁火地煞。而且,由于「紫火烂桃煞」是一道新煞,量大,所以比之「阴墟鬼灯煞」要便宜不少。
排名后三位的「寒鸮阴风煞」、「汐月幻波煞」以及「化骨凝血煞」,就都属于阴尸可用的阴煞,拿来炼法与炼器威力也都不错,但是与阴尸一族的契合性就不太高了。
“赖爷爷,您来了,您看看可有中意的?”
铺子里的掌柜看到是赖有德来了,便立即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他自是认得这位赖老大的,毕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人物。而且此人也来看过好几次罡煞了,可就是不买,这让他有些腹诽。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除了此人是实打实的三境之外,他还知道此人与车掌事关系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怎么攀上的关系了。
不过这次,程心瞻就不是只看不买了,他看着榜单,计算了一下这两个月以来所得的功绩,想着应该刚好够,便指着榜单道,
“一样两铢。”
掌柜闻言瞪大了眼,虽然他自己只是一个二境小修,而说话的是一位三境大修士,可他此时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
“赖爷爷,没见过这样买罡煞的,一般都得是五铢起。而且五铢的真煞也只能用来感悟法意,做不了实事,就这,感悟法意还不一定能成,多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您要是想淬丹、炼法或者是炼器,那起码得要半两左右才管用哩!
“小的多嘴,建议您把这些功绩拿来只买一样兴许更稳妥些。”
程心瞻自然知道掌柜说的是实情,不过,自己拿煞感悟法意,三铢都是绰绰有余了,另外,自己有别的考量。
所以他递出了自己的令牌,脸色带着笑,声音却是毋庸置疑,说道,
“就这些。”
掌柜见状,只能称是,接过令牌,扣除功绩,然后转身去给程心瞻拿煞。
他手上动作利索,但心中却是鄙夷着。心道果然是黄硫岛来的土包子,一辈子没见过煞,如今攀附上火龙岛,入了三境,一下子成了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煞。
但省钱买这样的微煞有什么用?就像那些宝药,难不成不用买,闻一闻就能有药效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也不懂,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做事就是小家子气!
“赖爷爷,您的煞好了。”
掌柜的转过身来,又是堆起了笑容,把程心瞻的令牌还了回来,然后恭恭敬敬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八个铅瓶,都是拇指那般大的最小号的铅瓶。
程心瞻挥袖在托盘上拂过,把东西收好,然后转身离开。
他刚出金鳞楼,便迎面撞见了车良才,他躬身行礼,车良才上前来扶,然后把臂相谈了好一会,程心瞻才告辞离开。
————
回到洞府,程心瞻按例先祭出「八宝云光帕」遮掩,然后才把袖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
八个小铅瓶。
这是刚从金鳞楼兑来的。
七个大铅瓶。
这是方才车良才给的。
在这里面,有「下泉阴狱煞」一两、「阴墟鬼灯煞」一两半、「奔潮排云煞」二两、「寒鸮阴风煞」一两、「汐月幻波煞」二两。这五种金鳞楼榜单里程心瞻没有的地煞,车良才都给了,而且分量不少。
除此之外,程心瞻本身就有的「秽土腐水煞」和「炀石蒸土煞」车良才也给了,而且每一样都接近二两。
罡煞难得,即便车良才执掌多宝卫,但海上不比陆上,魔道也不比正道,这些地煞已经是车良才这些年自己换来的以及能通过手段贪墨来的所有积蓄了。
程心瞻其实都不必功绩去换,但他今日非要多此一举,将身上所有的功绩都掉,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等日后施展法术或法宝时,不经意流露出了这些地煞的法意,也好有一个借口。
然后,他又拿出了三个铅瓶,只不过这些铅瓶的风格就和旁边的十五个魔门铅瓶不一样了,形态更圆润,纹更优美——这是他从宗里兑换来的。
魔头治理宗门的这一套,都是从正道大宗里抄过来的,简化一下,再改一改,就成了自己的了。魔门里有金鳞楼,能拿功绩换宝物,三清山里自然也有类似的机构,并把「功绩」叫「点数」。而且相比魔门,仙宗里点数的赚取要更合理、宝物的分门别类要更清晰,种类更是要多得多。
在程心瞻这一代里,冯济虎是有名的揭榜大王,最会领取宗门任务赚取点数和金银,甚至连程心瞻入山,都是他接了温素空的任务。后来到了浩然盟,依旧如此,冯济虎点数赚的足够多,并以此换了自己结丹的灵罡。
但即便如此,冯济虎赚取的点数跟程心瞻比起来也是九牛一毛,程心瞻甚至都没认真数过自己的点数到底有多少。
在他修行的早期,倒是赚过点数,兑过点数,但那时赚来的点数也少,只能兑换一些低阶的法器和书籍。值钱的东西都买不起,以至于陪伴他多年的洞石还是从鄱阳湖江家那里得来的。
反而是等到他后来玉牌中的点数暴涨,想换什么就能换什么的时候,他却是再也没去兑过了。
这里面有原因。
他的第一次点数暴涨,是发现了中都皇陵地下的金麒麟。不过当时他已经破例在雷府修行,学枢机山的法术,任务归来后掌教又赐下了莲子,并且有了这些奖励后也没有克扣他的点数。
第二次是白玉京扬名,为师门争光,点数又是大涨。但同样,他回来后,师门赐法剑、赐旁听投剑山和白虎山,给了许多奖励,也没克扣点数。
至于后来的献人参果核、勘破天师印、灭武陵魔教等等,乃至最近的迎龙王,他做了许多大事,宗门点数像流水一样打到他的玉牌里,更别提还有万法经师、梨雪山主、白虎使这些职位的日常俸禄。
只是与此同时,他每次立功后,宗门对他的额外赏赐也是难以估量的,光是莲福地八脉的典籍法门不设限并加万法经师衔,这种待遇也不知能值多少点数了。
而且,宗门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去做什么,分派过什么任务。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山里都是支持。
程心瞻深知宗门对自己的优待,所以玉牌中的海量点数他也从来没有去兑换过。他要是换的多了,归根到底,也是与同门争财。
宗里有兑池,有宝库,有秘库,对于很多同门来讲,物美价廉的兑池就是他们获得上品宝物的唯一渠道了。
而程心瞻不一样,他的资源渠道比一般的同门多多了,宝库和秘库的东西都是常拿的。真要缺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雨罡,比如肝府木公的观想图,比如太乙救苦法门,比如左眼阳殿的瞳术,他都是直接去找长辈要的。
所以他更不会让自己去捞兑池里的宝物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和宗门的气运紧密耦合在一起了。所以,他平时想的更多是为宗门带来什么、给道门带来什么、给正道带来什么,以及,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
不过,程心瞻不知道的是,也正是由于他太知道分寸,心怀同门、心向师门,所以反而让宗门越不吝于嘉奖他。
————
话说回来,为何这一次又拿点数换了几个铅瓶呢?
一是因为这几道煞要的量多并且时间又急,自己只能求助师门。
二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小。自己就想要几道煞,难不成还要去找教主、山主这种级别的人吗?那倒显得自己在使唤长辈,有些不知所谓了。
和叔宝相认后,程心瞻了解了此虫的本领后,与虫儿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叔宝,你的牵车丸,能否牵动护岛大阵里的锦龙龙尸呢?”
“啊,龙尸,四境的锦龙,那就需要很好很好的牵车丸了。”
“那怎么才能炼出这很好很好的牵车丸呢?”
“那叔宝就需要吃很多很多的土煞、金煞和龙煞才行。”
“很多很多是多少,车良才管多宝卫,那里的地煞也不够吗?”
“不够,不够,还要更多,非常多!”
————
程心瞻自身的土煞还真不少,并且具备土煞中最顶级的「黄极正戊煞」和「都天流己煞」,只是这两种煞在程心瞻体内也是极为稀少,他倒是可以一样凝出一滴来给虫儿尝尝味,多了就拿不出来了。
前些日子唐余生赠了一道「炀石蒸土煞」,但份量很少。
除此之外,「秽土腐水煞」、「嵏峦千钧煞」、「孤烟蔽日煞」都还有一点可观存积。
金煞只有一道,「地肺织金煞」;龙煞则是两道,「蛰龙阴涏煞」和「怒水龙王煞」。
程心瞻的地煞种类是真不少,不过这里面除了「怒水龙王煞」的分量足够,别的都不多。
现在,车良才补了「阴墟鬼灯煞」、「炀石蒸土煞」、「下泉阴狱煞」三份地煞。
这些,都是给叔宝看过、算过的,叔宝给出的回答是还不行。
炼制牵车丸,最主要的就是土煞,土煞的量还是还是差了一点点。金煞的需求比土煞少一些,但只一道也是远远不够的。龙煞是只有炼御龙牵车丸才需要,「怒水龙王煞」有那么多,已经够了。
所以剩下的,只能靠宗门的底蕴来弥补了。
刚好,家里也看出了火龙旗的端倪,趁着飞剑送回令旗,也顺便将这三瓶地煞带了回来。方才,在和车良才把手的时候,自己拿了地煞,令旗也已经还给了车良才。
程心瞻在宗里拿点数一共兑换了三道地煞。
第一道,「沃野丰登煞」,土煞,三两。
就像「重云遮天罡」之于三清山,「黄极正戊煞」之于句曲山,「沃野丰登煞」乃是阁皂山独产之煞。此煞主肥沃田地,禾谷生发,乃是一道上上阳土之煞。同时,也是「都天流己煞」的阴阳对立之煞。
此煞极为难得,除却平常修行之用,此煞还能用来滋润废土、催发灵根,而在斋醮、科仪、祈神、坛法等中更是一等一的圣物。也正因如此,阁皂山本就重斋醮科仪,对此煞看得极重,等闲绝不外赠。
也就是两葛兄弟之宗,所以三清山才年年都能拿到一些。程心瞻知道,当年为了让人参果放心安家,宗里在积造五府山时就用了不少此煞。
第二道,「点土成金煞」,土金两性之煞,二两。
此煞的名字来源于上古神通「点土成金」,但实际上,此煞并不能真正做到五行转换,将尘土变为金铁。
此煞亦是阳煞,有两种神效。其一,可以「去水驱邪」,是「秽土腐水煞」的克星,能夯实腐土沼泽,去除土中邪魅。其二,此煞可以「生玉催金」,催发金性,能聚土为石,长矿生金。
此煞除了催矿、造山、斗法、炼宝、结域等等用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用途便是滋养金丹。此煞虽然不像「素风凉天罡」那样有让劫雷提前到来的玄奇功效,但却可以让金丹更加坚固凝实,提高下一次渡劫的成功率,所以极受修家追捧,万金难求。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尽管程心瞻的点数足够,将此煞兑空都可以,但他也没有多拿,想着宗内同门可能更需要此煞。
他想的是给虫儿喂一些,自己也留下一些,毕竟自己的四洗丹劫也没几年了,能加强金丹,还是要尽量加强金丹。
第三道,「首阳赤烟煞」,金煞,五两。
此煞顾名思义,是当今修行界金钱三宝中铜宝的伴生煞。阳煞,诞生此煞需要有大规模的赤精首山铜,而且铜矿要位于高地阳处,受雷火淬炼与日初光照,长此以往,铜中滋生赤烟,便是此煞。又因最早诞生于首山,故名之。
此煞属金,而且亲雷火,通阳光,是炼制阳性法宝、修炼阳性法术、缔结阳性道域的上上灵物。
此时,再把叔宝叫出来看一看,虫儿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359章 弃浊投清,承光袭明
第359章 弃浊投清,承光袭明
叔宝已经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程心瞻便将旧煞先喂给虫儿。
另外,新得了八道地煞,「下泉阴狱煞」、「阴墟鬼灯煞」、「沃野丰登煞」、「点土成金煞」、「首阳赤烟煞」这两阴三阳,共计五道土金相关的地煞他还需要自己先炼化一番,留一些到阴阳殿中,体悟阴阳法意,然后才能喂给虫儿。
而「寒鸮阴风煞」、「汐月幻波煞」、「奔潮排云煞」这三道地煞虽然与土金无关,但也是新煞,而且有两道在海上能起大作用的水煞,同样需要抓紧炼化感悟。
于是,洞府中,程心瞻与叔宝便各自分食地煞,默不作声,但又津津有味。
————
半个月后。
程心瞻看着手中的法帕,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寒鸮阴风煞」炼进去后,法帕便多了「惑耳听」之效,加上原有的「障眼目」、「乱鼻嗅」、「掩天机」,在遮掩迷惑之道上,此宝可以说是臻于圆满了。
再加上「汐月幻波煞」,那法帕无论是在天,在地,在林,还是在水,也都能发挥出不错的功效。现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件法宝都已经超过丹器的水准。
至于名字,虽然新加了两道煞,往后可能还要新炼入其他宝材,但程心瞻也懒得改名字了,就「八宝云光帕」这样一直叫下去吧,也很顺口。
此时再看叔宝,这虫儿已经仰躺在地,肚子鼓胀的像个皮球,翻身都翻不了。
“叔宝,你估摸着需要多久才能炼出牵车丸呢?”
程心瞻问。
虫儿先是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摸着肚子,想了想,才说,
“回老爷,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估计要一年半。”
程心瞻点了点头,然后把虫子捞起来放进了怀里,走出洞府,并扯掉了贴在门口上的写着「闭关」二字的条幅。
他瞥了一眼刘聚水的洞府,门是关的,又没贴字,那应该就是出任务去了,于是他便往伏牛卫走。
来到扈从堂,老堂主在当值,他看到程心瞻来很高兴,自己这条命是唐将军给的,现在唐将军喜欢这个赖有德,自己便也喜欢,才不在乎什么夺权的事呢。
“堂主,今天堂里的人有些少呀,出任务了吗?”
程心瞻问。
老堂主回道,
“不错,金汤海的人又在冲击鱼龙桥,你在闭关,我便让刘聚水带人去了,都有几天了。”
程心瞻闻言点点头,「鱼龙桥」他知道,修建此桥目前算是离火海的头号大事,同样也是长青海的头号大事。
「鱼龙桥」说是桥,其实是连接火龙岛和长青岛之间的一条若隐若现的岛链,因为岛链两端的起始大岛分别是火龙岛这边的盘龙岛和长青岛那边的鱼背岛,故各取一字命名。而在盘龙岛和鱼背岛之间,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明岛暗礁,共同组成了这座长达一千四百余里的海上巨桥。
鱼龙桥不是天然存在的,这些散布在海中的大大小小的明岛暗礁,有些是地阴海和金汤海的界岛,有些是地阴海的内岛,还有些是金汤海的内岛。但现在,离火海和长青海要把这些明岛暗礁全部据为己有,不仅如此,他们同时还在填海造礁、填礁造岛,使得这座巨桥上的土地更多、更密集,让火龙岛和长青岛实现一定意义上的连通。
——到底是陆上来的修家,还是觉得脚踏实地更让人安心,土里面醒来的僵尸,也更喜欢土地。
只不过,如果这座巨桥修通,那么对巨桥两边的海域影响都是巨大的。
对于金汤海而言,自家近海海域一侧全部被占,而且巨桥修成后便是一座巨大的屏障,使得金汤海日后往近海扩张的难度大大升高。
对于地阴海来讲也是一样,这座桥同样侵占了地阴海海域,并阻止了地阴海往外海扩张。而更可怕的是,如果离火海与长青海怀有二心,那地阴海便处于陆上与鱼龙桥的前后夹击中了。
不过从目前来看的话,谷辰还是信得过赤尸和艳尸,对于两尸占岛的行为视若无睹,这些岛上的人也都被撤了回来,几乎可以说是拱手相让。
但是,谷辰大方,鳌王可不愿意,所以两海侵占岛礁的过程中,受到了金汤海强烈的抵抗。与此同时,不光是金汤海不同意,对三尸一直有意见的大肚海、黑渊海、飞岭海以及钱塘海,都不愿意看到离火海和长青海连成一片,填海造岛,所以纷纷阻拦。
也因此,这段时间,鱼龙桥附近海域是战火连天,不得安宁。
有时候,程心瞻也不禁感慨,阴尸在陆上人人喊打,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但到了海上拧成一股绳,聚成一个海上尸国,所爆发出来的实力当真是叫人侧目。
他听了老堂主的话,笑了笑,说,
“属下没有瞎推荐吧,刘聚水此人是不是还算不错?”
老堂主笑着点头,
“确实是一员猛将。”
闲聊两句后,程心瞻便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堂主,属下侥幸结丹,前些日子也将青面鬼尸身养出了灵智,所以属下想再去一趟尸宅,万望准允。”
老堂主点头,说,
“这是你应得的,需要老夫陪你一起过去吗?”
“不必劳烦堂主,属下自己过去便成。”
于是老堂主便给程心瞻开了条子,身为扈从堂的人,领尸是必须要堂主开条签字的。目的是防止有些人急于求成,眼高手低,只顾贪多。这样既耽误了自己的修行,也妨碍了阴尸找到合适的扈从。
好在程心瞻入岛后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老堂主也比较放心,所以痛快同意了。
程心瞻拿了条子,来到发丘堂的尸宅。
尸宅地洞入口的守门人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尸丹三洗的阴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孤僻之人,上次程心瞻跟着老堂主过来,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但这次,程心瞻再过来,当把条子递给他时,可以清晰的看到此尸眼中的敬畏。
此尸正是叔宝的一架三境仆车。
准确来说,除了新成立的旱魃卫,其余四卫尸宅的守门人,全部都是叔宝的仆车。
程心瞻走进尸宅,直接来到第三进,先入西厢,按岛上规矩,他点醒了仲元,便能在西厢再领一具阴尸。
然后,他以心声道,
“叔宝,你来选吧,要能快速养出灵智,且战力强的。”
现在,有了虫儿在身,挑尸这种事,程心瞻就不班门弄斧了,而且,这些尸宅里有什么厉害的奇尸,估计叔宝是一清二楚的。
另外,既然守宅人是自己的人,那也就不急先把放置在此地的正道人士尸身带出去了,如果真有什么紧急之事发生,直接让守宅人进来把里面的正道尸身全部带走就好。
当前最需要的,还是能打的。
叔宝从程心瞻衣襟里爬出,露出小角来,不一会后,便用角指明了一个方向。
程心瞻顺着虫儿所指在冰棺尸阵穿梭,最后停在一具阴尸前。
“这是个什么东西?”
程心瞻讶然看着眼前之尸。
这看起来像个龟尸,但长的又和程心瞻之前所见过的龟属都不一样。
此龟的龟甲凹凸不平,布满瘤状突起,那些古怪的纹路像是一种特殊的图案,可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龟甲中间的脊线上像鱼一样生着尖锐的背鳍。
龟尸不大,头尾长两尺左右,而且扁平如鳖,四肢粗短,爪如钩镰。其嘴喙尖锐如钳,双眼赤红,其尾更是特殊,竟然是一条生着细密黑鳞的虺蛇!
“老爷,这是一只射蜮,不过发丘堂登记的仵作并不认识,只以为是一只异变的龟妖。”
程心瞻也是手不释卷的人,听虫儿这么一提示,便也想起来了,说,
“含沙射影的射蜮?”
“是。”
虫儿点点头。
程心瞻感觉到有些惊喜,此兽在陆上早已不见踪迹,都说已经灭绝了,所以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也只是扫过一眼,同样没看出来。
他围着龟尸绕圈,并运转丹瞳碧睛仔细去看。便发现此妖腹中内丹完好,而且看其内丹浑圆,小如鸽卵,也无任何衰老迹象,生前应当也是一位中三劫的大妖了,而且还并非寿尽而死。
并且,据碧睛所见,此妖泥丸宫内有一缕残念盘桓不去,已经有发展成怨灵的趋势了,照这般下去,恐怕过不了三五年,此尸就会自己醒来了。
“竟不想会在这里见到一只射蜮,叔宝,此尸是从哪里收来的?死了有多久了?能看的出来吗?”
程心瞻问。
虫儿便答,
“回老爷,此尸死去应该有四五十年了。叔宝记得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万尸海向四周扩张,扩张的同时发丘堂的人搜岛检海,掘墓寻尸,在一处岛上山洞里找到了此尸,见此尸金丹完好,煞气充盈,便带了回来。”
程心瞻点点头,四五十年的话,那还算得上是一具新尸了。没想到,在陆上已经绝迹的妖兽在海里还有遗存。
虫儿眼光果然是好,此尸残念极强,以「玄冥宿识法」点醒,便能快速恢复实力,而且大概率也能继承生前神通——「含沙射影」,这可是一项极厉害的手段。
于是,程心瞻决定就拿此尸了,他摄起冰棺,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他不以为意,收尸入袋。
随后,他又来到了东厢,岛上规矩,他入了三境,便能在此挑上一具被封印的三境活尸。
他还是让虫儿来挑。
虫儿挑中了一个女尸,一个佩剑的女尸。
此尸看着与活人无异,二三十岁的年纪,不施粉黛,年轻秀美,穿一身绫罗质地的浅绿色对襟百褶襦裙,看着倒像是一个官家小姐。
不过,此尸身上的各个关节处,腕、肘、肩、膝、踝,包括额、胸、腹三大窍位置,这些地方全部被贴上了锁尸符,看着又有些惊悚。
此尸什么来历,竟需要用上这么多的锁尸符?
程心瞻仔细看着女尸,很快就察觉到一丝异样,此女实在太像活人,几乎连尸气都难以察觉。于是他再度运转碧睛瞳术,并以《青蚨化生经》中记载的辨尸望气术去看。
果然!
程心瞻看见女尸的心府处闪耀着一团青光,这和艳尸崔莹一样,也是一具乙木之尸!
那就难怪了。
他眼中的碧光消散,然后目光在落到女尸腰间的剑上。此剑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此剑剑鞘与剑柄的颜色与自己的青枢剑相近。但其形制又和秋水剑仿佛,也是一把宋剑,剑如其人,一样的秀美。
“叔宝,你知道此尸来历吗?”
程心瞻问道。
叔宝虽然平日里像个小孩,没什么记性,但说起阴尸来却是如数家珍,它道,
“知道,这是在十几年前,大长老从庆州抓回来的。”
“大长老?他怎么会去陆上抓尸?那不是发丘堂做的事吗?”
程心瞻疑惑。
“是发丘堂的抓尸,十几年前的时候,一队发丘堂的人去庆州抓尸,结果全军覆没,一个没回来。然后发丘堂又派了一队人去查看情况,这次逃回来两个人,说是惹到了一个剑修女尸。”
叔宝说。
“那就是她?”
程心瞻指着女尸。
叔宝点头,
“那两个人逃回来后,禀明了情况,唐余生听说后觉得此尸难得,便请了大长老走了一趟陆上,将其活捉了回来,封印后关进了尸宅里。”
“那就她了。”
程心瞻将女尸收入袋中,转身离开。
在尸宅地道入口,为了不出现明显破绽,守宅人还是如实登记了,但这次却没有再放出嗅犬来闻。
————
程心瞻走出尸宅,从阴暗的地底回到了地面上,眼前幽而复明。此时天光正好,骄阳明媚,忽听西方大陆上响起了滚滚雷音,遍传四海:
“大道无形,三清之要贵在广渡;祖师垂训,法脉之传譬如衍流。
“今日,三清山时通玄,出宗另开分支,以三湘崀山为道场,立袭明派。我派广开门路,有教无类,传转阴阳之道,授活死人之法,启善阴尸之智。如有志阴阳、尸解、土行、起尸、还魂之道者,皆可入我山门。
“死而复生,殊为不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时通玄在此诚敬天下尸修,有向善心而身污沼者,当弃浊投清,承光袭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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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滚雷,遍传四海。
程心瞻停步静听,一字不落。
等到雷音渐消,他这才重新迈步前行。
一,二,三,……
他默数着,走了还不到十步,便听嗡的一声,整个火龙岛响起了一阵盛夏蝉鸣似的鼓噪声,似乎要把这座海岛掀翻。
他微微一笑,再迈步时,便是御风而起,往自己洞府飞去。
————
回到洞府,程心瞻将新得的两具尸都放了出来。
他率先看向女尸,这是一具活尸,解封便是三境战力,而且是需要长老院的大长老亲自出手才能降伏的三境剑修。
程心瞻没有任何犹豫,上前揭下了女尸额头上的锁尸符。
也就在他揭下符纸的瞬间,女尸立即睁开了眼,看向了程心瞻。
眸光如雪。
“铮!”
紧接着,便是一声清亮的剑吟。
女尸腰间的长剑倏然出鞘,化作一道青白二色的匹练,卷向程心瞻的头颅。
“着!”
程心瞻手指剑光,念出一个咒语,随即,他的指尖迸发出五色毫光,凝成一个圆箍,套在了飞来的匹练上。
然后,洞府里响起一阵铮铮锵锵声,法光四射。
阴阳五行箍不断收紧,逼得剑光匹练现出原形,正是一把碧鞘雪刃的长剑。
不过长剑显然不甘束手就擒,剑身上迸发出耀光的寒光,想要斩断灵箍,同时也把洞府照的雪亮一片。并且,长剑还在竭力前刺,与灵箍擦磨,发出刺耳的尖鸣。
“道友息怒,且听我一言。”
程心瞻道。
女尸看着程心瞻,看着他身上的火龙教装束,再看看自身,贴满了锁尸符,四肢动弹不得,全身法力被锁死,然后又看了一眼锁住飞剑的清正五行之光,她秀眉微皱,开口道,
“你是谁?”
与此同时,空中的那把长剑也消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入鞘。
程心瞻见状,主动散去了阴阳五行箍,然后才道,
“并非道友所想的魔教中人。”
“卧底?怎么证明?”
女尸道。
程心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道,
“道友又是何人?你被魔教高手镇压,关在尸宅里,我只知你与三尸教有仇怨,却不知你到底是何来历。”
女尸毫无顾忌,直言道,
“庆州黟县人士,乡野散修一个。”
“黟县?”
程心瞻脸色一变,惊喜道,
“你是黟县巫溪山的何仙姑?”
这下又轮到女尸变了脸色,她惊诧的看着程心瞻,
“你到底是谁,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程心瞻听到女尸的回答,顿时便笑了,脑中回忆起了四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那应该是明四百二十六年,自己拜入师门的第三个年头,和兼显学师来到了黄山,并在周轻云的带领下围绕着黄山寻找阴变的地脉:
————
“黄山真不愧是天下奇,轻云道友,你看那处,又是一座好山。其势如灵龟探首,玄蛇盘身,山体丰隆圆润,自高岗缓缓而降,似垂帘俯伏。山脊线条柔顺如波,无嶙峋突兀之态,无陡峭断折之险。这叫「玄武垂头」,也叫「玄武靠山」。
“你看那山脚,山势降下,玄武颔下形成窝穴,四周微隆,中央平坦,正是「窝钳藏风」之处。如果在这里安阳宅,结庐修行,那四方灵气经过山势的引导后,就会变得平和温顺,更适合食气才入门的初学者。如果是在这里入葬,定阴宅,那后辈将福泽兴旺,家业传承有序。
“不过呢,一定要仔细看玄武的背和头,如果山势陡峭直立,玄武挺背昂首,那这山势就变成了「玄武拒尸」,无论活人死人都不能待。”
程心瞻指着一处山道。
周轻云看着那山,自己是在黄山长大了,看过无数奇石,有些石头似鸟形兽像是人工雕刻的一样,惟妙惟肖。但是自己从未像这样远远的去看一座山,一道岭,去把它们想象成龙虎凤龟。
但是经他这样一指,这样一说,远处那座圆润的大山好像真的很像一头垂首的灵龟,真是神奇。
她听着他侃侃而谈,偏过头来,看着他,又觉得这样年轻,便问道,
“心瞻道友,你懂得这么多,修道有多久了?”
“沧海一粟,哪敢称多。贫道前年拜入师门,今年是修道的第三年。”
程心瞻回答说。
周轻云闻言一愣,才三年么?
“轻云道友呢?”
程心瞻反问。
周轻云便答,
“我八岁上黄山,如今修道都已经十一年了。”
程心瞻听闻这话,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恰巧看见一只雏鹤高飞,不禁道,
“山巅鹤影虽高,但到底云冷露寒,不比巢温羽暖。”
他看着周轻云,说道,
“不怕道友笑话,我十五求道,始见天上风光,虽然迷恋仙景,可时至今日,也常思念凡间旧居,夜深难眠。道友龆龀稚龄便上山修道,可见求仙心坚,不知可有此扰?”
周轻云闻言一愣,过往所有人在听闻自己八岁上山修行时,都是艳羡不已,口称好福缘,今日倒是首次听人问起自己是否有离乡之忧思。
她想了想,然后低声回道,
“我母早去,父乃访仙游侠,八岁之前都是跟着父亲漂泊山林,居无定所,不知何为巢温。
“八岁时,父亲游访至黄山,染寒疾而逝。时值师尊出门采药,见我孤女独嚎,于心不忍,遂收我为徒,视如己出,从此居于黄山,始知羽暖巢温。”
说到这里,周轻云又想起自己远赴西蜀求道,已经离开了视为家巢的黄山长达三年之久,还要改门换师,不禁悲从中来,眼含泪光。
程心瞻见状,不曾想自己一时之感慨竟惹得此女落泪,顿时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周轻云自幼随父漂泊,又改投蜀山修行三年,心智绝非寻常女儿家,只眨眨眼,泪光与哀愁便尽数消失,她又换上了笑容,说道,
“道友,继续看吧。”
说着,便前行引路。
复行数十里,程心瞻再度停下脚步,并顺着脚下地气走向远望,然后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包问,
“轻云道友,那是什么山?”
周轻云见了,便说,
“那里是黟县的巫溪山,也是黄山余脉。”
程心瞻眉头微皱,
“那里阴气为何如此之重,黄山脚下,也有邪魔作祟吗?”
周轻云连解释道,
“不是邪魔,那里有一位尸修,是正道散修,在那里隐居的。”
“不曾作恶?”
周轻云摇头,
“不曾,那位前辈已经度过了五次天劫,是远近闻名的剑道大修,而且一心向善,照拂黟县境内的村民,降妖除魔,驱鬼逐兽。前辈姓何,黟县人都尊称她一声何仙姑。”
程心瞻点了点头,遂收回目光,继续寻觅。
————
早年回忆历历在目,程心瞻现在当然知道了周轻云当时眼含泪光,并非是回忆儿时的漂泊生活所致,而是那时已经被餐霞大师送去了峨嵋,是在怀念黄山故乡而已。
而且那时的自己,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会在海外的魔岛上见到周轻云口中的良善尸修。
只不过,程心瞻还有疑问,他道,
“我听闻何道友几十年前就是一位五洗尸仙了,缘何会被火龙岛的大长老活捉至此,据我所知,那大长老七洗修为,固然是高,但也不应该活捉才是?”
何仙姑则答,
“彼时我刚渡过六洗丹劫,元气大伤,金丹受损,神通、法相,俱无法施展。”
回答完后,此女再度重复,
“道友到底是何身份,还望明言。”
程心瞻闻言有些惊喜,竟然是一位六洗高修,还是一位正道阴尸,袭明派初建教,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撤去变化之术,恢复原本相貌,手捏三清山印,掌心里清光显现,在立起的三指之间结成了一道光符,符上有四个字,是为:
三生万物。
他点头行了一礼,口说,
“何道友有礼了,贫道程心瞻,豫章三清山道士,与道友灵山实乃近邻。”
何仙姑面露惊诧之色,说道,
“道长便是三清仙宗新任的万法经师?度化整个天鞘山的程道长?”
程心瞻闻言也有一些奇怪,此人竟然还听过自己。然后他算了一下时间,才想起来自己被封万法经师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此人是十几年前被抓来的,庆州豫章又离得近,还真有可能听过。
于是他点点头,说,
“正是贫道。”
确认了身份,程心瞻一挥袖,唤一道风,把何仙姑身上的符纸全部吹落。
何仙姑也收剑入鞘,行了一礼,口称,
“巫溪山何灵芙,见过经师。谢过经师脱困解厄之恩。”
然后,她又道,
“经师金尊玉贵,怎会屈降于此?”
程心瞻便道,
“此事说来话长。”
不过,程心瞻此刻刚好得闲,便把三尸祸害沿海、四处发丘掘尸之事说了,然后又简单讲解了当今天下的正魔相抗局势,然后才道,
“魔祸令人堪忧,贫道眼高而手低,有除魔卫道之心,却无横扫天下污浊之本领,便只好潜藏魔穴,寻内破之法,行阴诈之事。”
何灵芙闻言则是一笑,
“道长过谦了,正道大宗收徒仔细,要身家清白,考其谱牒,察其心性,虽累世方成,但门墙之内白璧不落青蝇,家业可传千古。
“反观魔教,宽进宽出,来者不追其源,去者不问其踪,亦或是流于形式,不做细考。虽弹指可聚万千,骤然成势,但高楼易起亦易塌。
“所以自古以来,正道除魔,里应外合永远是最好用的一招,岂可说是阴诈。”
程心瞻笑着点头。
“既然在下此刻亦身陷魔窟,便与经师作伴好了,不知除魔之事可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呢?”
何仙姑又说。
程心瞻便道,
“道友说的不错,魔教宽进宽出,考察流于形式,所以此刻岛内,正道中人并非只有你我两人。眼下三尸教与海外妖魔打的热闹,我们在做的,就是顶替高位,在乱战中阴杀邪魔,留存善尸,积蓄力量,待时而动。
“另外,还有一件事道友不知情,就在刚刚,我教长辈,通玄玄在已经在三湘崀山立教,建阴尸之宗。从岸上来投魔海的阴尸,应该会少上许多了。”
何灵芙听着两眼一亮,
“竟有此等善事?”
程心瞻点头,并顺势说道,
“等到魔岛覆灭,道友可去崀山看看。建阴尸之正宗是古往今来都少见的事,教化阴族亦面临人手稀缺之困,更是急需像道友这样的高人。闲云野鹤固然自在,但同谋大业、共襄盛举亦是快事,道友可好好考虑考虑。”
何灵芙闻言一笑,
“如此善事,定是要去看一看的。”
程心瞻笑着说好,然后领着何灵芙来到另一间洞室——他这洞府是在晋三境后重新换过的,十分宽敞,洞室也多。
“未来一段日子,就委屈道友在此修行。”
说完,他又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何灵芙,
“道友,这是阴补之物,可助道友尽快恢复元气。”
何灵芙不是矫情的人,没有客气,收下了,并道,
“经师都降尊纡贵在此,我又何谈委屈,而且此地阴气浓郁,我恢复元气应该会很快。”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返回了自己的洞室。
重新盘膝坐下后,他把手一招,方才从何灵芙身上吹下来的锁尸符便飞到他手里,厚厚的一沓,看着锁尸符,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以心声与叔宝联系,
“叔宝,你说,火龙岛几个尸宅的东厢中,被抓来封印住的阴尸,是不是可以大概把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像何灵芙这样的正道善尸,另一类是不服火龙岛管教的陆上魔尸?”
虫儿想了想,便道,
“还有一种,就是养尸人死后,其阴尸发狂,不愿给火龙岛做事,不愿重新认主,这样的也会被封印放进阴宅里,等有缘人降伏。这些阴尸有些是从陆上抓来的,有些是岛上弟子的,不好分辨是善尸还是魔尸。”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说,
“那这样,叔宝先跟我说说,哪些基本可以断定,是像何灵芙这样的正道善尸的,只说三境的。”
虫儿说好,便开始一一罗列。
程心瞻认真听着、记得,因为他方才突然意识到,以魔道的行事作风,这样不怕麻烦、费成本炼制锁尸符,还要冒着阴尸脱困而引发骚乱的风险,也要把这些高境阴尸封印关押,希冀降伏,那肯定是看上了这些阴尸的实力和潜力。
阴尸修行不易,开窍难,修行难,渡劫更难,三尸要真有大宏愿,先建立一个像北邙山那样的尸国,那高境尸修肯定是舍不得轻易打杀的。
但现在,各个尸宅的守宅人都是自己的人,那只要提前沟通好,等时机一到,将尸宅中的正道善尸全放出来,那可是一份天大的助力。
三尸想的其实不错,只要时间一长,真建成了海上铁桶一般的尸国,到了那时候,估计不少善尸也会归顺的。因为陆上的善尸,说来说去也都是旁门或者散修,没有宗门的长久教化与归属感,是很有可能加入这个陆上下泉一般的阴尸之国的。
三尸定下的领尸之策也没有什么问题,领尸必须要堂主首肯,一次一尸,点醒一具才能领下一具。门口有守宅人登记造册,还有嗅犬追踪,更重要的,是在护岛大阵之内,怎么也翻不起浪来。
只不过,三尸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袭明派和独角犀金兜这样的变数吧?
程心瞻一边以心声与叔宝沟通着,一边又把射蜮放了出来。
此兽极为罕见,几近灭绝,但它的胃囊命藏神通「含沙射影」却是广为流传,甚至成为了一个常常挂在嘴边的词。
此兽能吞水入腹,然后能在腹中将水化为沙砾,再吐出来——这是改换五行的能力。
并且不止于此,此兽是一只毒兽,只要它愿意,以胃囊中的毒炁侵染沙砾,吐出来的便是巨毒之物,而且可以像神砂法宝那样弥散数里。而最叫人感觉不可思议之处——此砂若是落在影子上,照样能毒人!
只要此兽身在水里,同境之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攻击手段也可极为隐蔽,是暗中偷袭的好手。
不过大道至公,但凡是天赋异禀之奇兽,要么是短寿,要么是难以繁衍后代,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射蜮也不例外,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族群数量缓缓减小。到如今,陆上已经绝迹,海上也不知还有没有。
当然,不光是射蜮,在程心瞻手里,兜虫也是如此。如果放眼到身边人,那就更多了,绿螭如此,青虬如此,瞌睡虫亦是如此。
另外,众所周知的是,死而复生的阴族,比如行尸,尽管能活出第二世,尽管能重新踏上修行路,能继承生前神通,甚至修到鬼仙还能觉醒完整的前世记忆。但是,阴尸都是无法繁衍后代的,阴族的唯一来源就是活人死亡。
所以,即便程心瞻现在手上有兜虫,有射蜮,也无法以此来使这些濒临灭绝的奇虫异兽开枝散叶。
程心瞻感到可惜,但也觉得这是天理应当,无可厚非。
感受到射蜮尸身散发出来的强烈执念,程心瞻便因材施法,布置起「玄冥宿识」法阵和太乙救苦灵坛,来唤醒阴尸。
(本章完)
第361章 山呼海应,景从云集(5K字,月初求
第361章 山呼海应,景从云集(5k字,月初求月票支持~)
次日。
程心瞻听完了兜虫对几个尸宅中善尸的来历介绍,同时也布置好了坛阵,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等待。
这时,他察觉到虚界里的火龙岛令牌发出嗡鸣声响,便拿了出来,
“在闭关吗?能走脱就过来一趟。”
是唐余生的声音,听着是在商量,但程心瞻知道,高两级的上位主动来找,那就肯定不是商量了。
“这就来。”
程心瞻回了一声。
他起身离开,并留下「八宝云光帕」遮掩。
“何道友?”
他来到何灵芙的洞室外。
“请进。”
何灵芙回答,同时撤去了门口的禁制。
程心瞻并没有走近,而是就站在门口外道,
“何道友,我准备出去一趟,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魔岛上的情况。如果你想继续静坐修行,也没关系,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出去。”
“稍等,这就来。”
十来息的功夫,何灵芙便出来了。
程心瞻把锁尸符递给她,
“道友先拿着吧,如果有人要查尸,还要请你演戏。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境界,可不敢把你身上的符箓都揭掉。”
何灵芙明白他的意思,爽快接过了这沓让她感到颇为厌恶的符箓。
“另外,还得委屈道友先屈身于贫道的尸袋中,袋口不会封,道友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到时我们以心声交谈。”
“经师说话不必如此客气,魔窟里您比我熟,直接交代就好。”
何灵芙看着是个爽利人,说完话便直接身化一缕青光,自行飞入了程心瞻腰间的尸袋中。
程心瞻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洞府。
————
一来到外面,程心瞻就察觉出来了不对劲,天上像血一样红,护岛大阵完全显现,像是无数匹巨大的红绸从天上垂落,把整个火龙岛都笼罩起来。
抬头去望,清晰可见一条赤红的锦龙在血云中穿梭。
“之前不像这样,这看起来是护岛大阵被全力催动,不许进出了。我估计和昨天袭明派建教有关系,要不然,就是有妖王直接对火龙岛出手了。”
程心瞻以心声跟何灵芙说。
“天上的就是红发老祖吗?”
何灵芙问。
“是。”
“那龙尸让我感到心惊。”
程心瞻默默点头,然后便飞身往伏牛卫去。因为是唐余生亲自叫,所以他直接来到了将军府。
之前来过几次,程心瞻轻车熟路走进议事大厅,发现里面的人不少,而且都是各个堂口的一些小头目,也有一些能打的,比如刘聚水也在。另外,还有一些该出现的,却没出现。
“有德来了,坐吧。”
唐余生一脸倦容,这样的表情在这位将军脸上可不多见。
程心瞻看到老堂主边上有个空位,应该是给自己留的,便坐了过去,刘聚水就在背后。
“这是怎么了,我看大阵都全开了,哪家打上门了?鼍王还是鳌王?”
程心瞻把头凑过来,低声问老堂主。
老堂主瞥了他一眼,
“昨天动静你没听见?”
“昨天?袭明派那个?他们在三湘还能打过来?”
程心瞻装傻充愣。
老堂主闻言摇摇头,轻声道,
“不是他们要打过来,是我们的人要过去。”
“过去?东海到三湘还隔着好几个地界呢?怎么打过去?神君说要打啊?”
程心瞻挠头。
老堂主闻言无奈,然后想想他是黄硫岛的人,对阴尸之事反应慢些也正常,然后把嘴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
“是我们的人偷跑,去投效袭明派了!”
程心瞻瞪大了眼,直直看着老堂主。
老堂主缓缓点头。
他还想问什么,这时,人已到齐,便听唐余生说,
“大家都报一下吧,看走了多少。”
率先接话的是真阴堂堂主,只听他闷闷道,
“三境逃了三个,而且有两个都是过了一次劫雷的,二境逃了四十七个,一境逃了十五个,都是当时在岛外的,一部分在鱼龙桥,一部分在黑渊海。”
唐余生点点头,然后看向祁修远。
老堂主站起身答,
“三境逃了两个,一个一洗,一个才结丹。二境逃了三十四个,一境逃了二十八个。也是当时都在外面的,都在鱼龙桥上。”
唐余生的脸又黑了三分,转头看向发丘堂的人。
发丘堂堂主没来,副堂主起身说话,他的脸色比唐余生还要黑,看着都要哭出来了,
“昨天我们堂没有分到作战任务,大部分都在外面寻尸。但自那声音响起后截至目前,堂主失联,九十六位二境失联,二百七十三位一境失联。这还不包括昨日发消息后,有些人回了我说马上回来但至今未归的。
“将军!我发丘堂三境本来就少,只有我和堂主,现在堂主未归,手下人走了一半,剩下的也是因为昨天就在岛上,现在人心惶惶,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言一出,其余堂主、副堂主、领队头目都纷纷鼓噪起来。
程心瞻则是感到十足的惊喜,不曾想昨日祖师的一番话,发挥出来的威力竟这般叫人惊叹!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比攻岛厮杀的效果来得好得多了。
不过,他脸上则是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然后转头偏向刘聚水,低声问,
“昨天外面发生了什么?”
刘聚水看着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大家都在议论,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但显然,对于这样的大事,他也无法做到真正的不为所动,所以当程心瞻主动问起后,他便回答,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当时我带人在鱼龙桥上和金汤海的人厮杀,忽然就听到了袭明派建教的声音,然后就全乱套了。
“有些人马上就跳进海里跑了,有些人在犹豫,我和当时在场的几个头领让他们别上正道的当,兴许是正道的阴谋。我们想去阻拦,但海妖又来拦我们。然后犹豫的人,一些跟着跳海跑了,一些被海妖趁机杀了,还有一些被我们自己人杀了,反正就是很乱,直到岛里让我们撤回去。”
“有这么多人跑?”
程心瞻诧道。
刘聚水点了点头,
“我们这边新人跑了一大半。”
于是程心瞻又转过身来问老堂主,好奇道,
“堂主,当时岛上什么情况?您知道的,我那时候刚领出来两具新尸,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都回洞府了,没当回事,马上就封门闭关炼尸了,还是将军刚传讯给我叫醒了,当时发生了什么,您快跟我说说。”
老堂主见此时大家都在说话,便也无顾忌,跟程心瞻说,
“岛上也有人跑,护法们和长老们也都出手阻拦了,但止不住。然后神君也坐不住了,但这时候鼍王和鳌王也出现了,想要和神君切磋切磋。
“神君被牵制后,唤醒了神龙,神龙催发大阵,并绕岛巡游,这才把人全部拦住。”
“那……”
程心瞻还想问,但这时,便听坐在上位的唐余生一声爆喝,
“好了!别吵了!”
于是厅堂内全部安静下来。
只见这位魁梧的将军用力揉着眉心,说道,
“我们情况还不算太坏,常山卫的卫主都跑了。”
这位将军一张嘴,大厅内又是一阵轰然,四护法竟然都逃了?
“我就知道!那老东西往日里就一直一副清高样,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天天进言神君,显得自己是个忠臣!孤臣!实际呢?叛徒!”
真阴堂堂主破口大骂,唾沫四溅,看来往日里和那位常山卫的卫主相处的并不愉快。
“好了,都别发牢骚了,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正道会来釜底抽薪这么一手。不光是神君没想到,阴王和青王也都没想到,都有损失。所以呢,神君虽然有气,但暂时还不会撒到我们伏牛卫头上来。”
唐余生说,顿了顿,然后继续道,
“神君有指示,火龙岛封岛,离火海周边已经插旗的岛屿均开启大阵,只进不出,鱼龙桥未竟之处,暂时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各个堂,赶紧清查驻守外岛的人,如果怀疑有心向正道的,赶紧调回火龙岛,把信得过的调去换防。这个事,各个堂的堂主,何志远,你现在就是发丘堂的堂主了,各个堂的堂主有怀疑人选和换防人选后,亲自来向我汇报,我同意后再带人出阵换防。
“发丘堂,暂停一切外出,已经在外面的,一定要想办法喊回来,只要人能回来,该许的好处就许。这话也不光是针对发丘堂的,另外两堂,有人外出未归的,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人喊回来。
“另外,发丘堂的尸宅,全部封宅落锁,任何人不许进出。这个我想大家都能明白,也都要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尸源被正道截流,我们往后应该不可能再有像之前那样的富裕仗打了,无论几进的阴尸,无论死的活的,往后领尸的条件肯定是更加苛刻了。
“这些禁令,暂时先这么执行,等神君新的吩咐。我提醒一点,最近神君心情不太好,你们谁也别触这个霉头,把你们手下的人管好喽,谁要把神君的火引到伏牛卫来,我定饶不了他!听明白没有!”
“喏!”
众人齐起身应答。
————
“你小子倒是有福,才领出来两具好尸,阴宅就落锁了。”
众人出了将军府,老堂主便对着程心瞻说道。
程心瞻心想着分身两地,消息灵通肯定是有些好处的,他嘴上回道,
“确实是赶巧了。”
“回去不要再闭关了,如今多事之秋,整装待命吧。”
“是。”
————
回到洞府。
程心瞻将何灵芙放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祖师这次建教,反响这么激烈。”
程心瞻说。
何灵芙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笑道,
“这实不奇怪。”
“愿闻其详。”
“妖、精、鬼、怪,这四类生灵,启智开悟一个比一个难,我等阴族排在倒数第二,仅在金石灵怪之上,可见辛酸。而且金石灵怪天生地养,自然得道,亲和自然,又被视为祥瑞,所以每逢出世,都会被世宗大派争相抢要。
“而我等阴族,启灵艰难不说,又是阳间阴族,为人所恶,饱受白眼。「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这说的便是我们阴族。
“所以世间阴族大多求道无门,蒙昧一生,遵从本能,吸人阳气,食人阳血,于是更被视作天生魔障。偶有幸运者如我,侥幸得了遗泽传承,踏上修道之路,也是处处小心,要么广结善缘,要么避世不出,否则很容易便被当作邪魔斩除。
“于我阴族而言,向善艰难,乃是一条险路。自甘堕落,入魔杀人,寻一时之快,反而常见。所以当三尸立教,传授法门,便是一呼百应。
“这其中,当然不乏心有善意,却被正道所逐者。亦或是求道心切,在三尸教学法而暗伏心志,委曲求全之人。
“更有甚者,无所谓正邪,只求长生永寿,魔道传法便投魔教,如今正道有法,自然更愿意去正道。毕竟这世上五千年的世宗不少,寿能过八百的魔门都是屈指可数。再一个,我阴族到底是后土生灵,能在陆上扎根,何苦在海上漂泊。
“如今,贵教宗师有志传法,教授善尸,那自然便是山呼海应,景从云集。”
程心瞻听言,连连颔首,
“道友高见,叫贫道受益匪浅。”
程心瞻说的是真心话,一开始,他想的就是从源头上阻止三尸教的进一步壮大,同时也减轻陆上尸祸。并没有料到仅仅只是宣布袭明派的成立,就对三尸教产生了这样大的冲击。
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阴族所面临的困境。
而这样看来,正道成立鬼派宗门和骨派宗门,也该更进一步提上日程了。
“道友,你是阴族高修,善尸典范,袭明派初立,正是千头万绪之时,不知您对建立一个阴尸之宗,有何见解呢?比如教规、架构、职席、赏罚、升谪,等等方面。”
程心瞻问,新教初建,身边有这样一个正统尸修,要是不问上一问,那就是自己这个副教主的失职了。
何灵芙闻言讶然,说道,
“经师说笑,三清山六千年仙宗,万法派广布天下,建教之事我一届山野散修,如何能指点置喙?”
程心瞻便道,
“我教承蒙祖宗庇佑,勉强算得上是枝繁叶茂,可分建一个阴尸之宗,亦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一切事宜不能照搬既往,也得摸索着来,所以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嗯——”
何灵芙略作沉吟,然后道,
“既如此,在下便说一说个人浅见,姑妄言之,经师姑妄听之。……”
————
“上仙?”
正当程心瞻与何灵芙谈论阴宗事宜之时,他心里突然响起了黄老三的声音。
他之前在黄老三体内留过「心意通明焰」的火种,虽然取消了监听之能,但仍然可以凭此进行远距离的心声沟通,起码在火龙岛范围内肯定是没问题的。他告诉过黄老三,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以心声沟通。
于是,他便分神化念,一边跟何灵芙探讨,一边和黄老三说起话来。
“何事?”
“上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说好消息。”
“是,属下刚被任命为护法了,从掌事院调到护法院,顶替出逃的常护法,执掌常山卫,名字还没来得及换。”
“你?为何会选择你?”
程心瞻讶然。
随即便听黄老三解释道,
“属下猜,现在赤尸应该是阴尸和养尸人都信不过,怕他们出逃袭明派。只有属下,是中三劫,但又和阴尸沾不上关系,不可能投靠陆上。另外,黄硫岛背叛了妖王,所以也不可能投靠海上,因此反而得到了赤尸的信任。
“而且不仅是属下,属下也问过了,黄硫岛旧人,在这次出逃潮中一个都没走,今日,许多人都被提拔上去顶替空缺了。我走后的继任黄硫卫掌事,也是自己人。属下想,应该过不了多久,上仙也会被委以重任的。”
程心瞻一听便乐了,心中也觉得黄老三的这番说辞有理。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被边缘化的黄硫岛人,竟然会因为是外人的缘故反而得到了重用。
这也算无心插柳了?
“之前就跟你说过,让你别闲下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你的那些旧部,都还在联系吧?”
程心瞻问。
黄老三赶紧回道,
“上仙指示,哪敢怠慢,而且有了车掌事的支持,我的那些旧部,对我比之前还要尊崇三分。”
“那就好。”
程心瞻暗自点头,然后又问,
“你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黄老三便答,
“也就是在刚刚,我得到消息,黄硫岛海域下面挖出海底地火出来了!也不知属下被升职,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嗯?死的活的?”
程心瞻连问,黄硫岛硫磺丰富,又有一条白硫矿,有地热是毋庸置疑的。地热自然出自地火,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是一条老死多年的火脉余温导致,还是一条正在焕发生机的茁壮地底火脉导致。
而区别在于,前者无甚大用,最多就是孕育出了硫矿与毒烟。而后者,则会让赤尸在这茫茫沧海上看到了合道的希望。
“活的。”
黄老三说。
(本章完)
第362章 走马换将,凶龟恶虺
第362章 走马换将,凶龟恶虺
“活的。”
黄老三回答说。
程心瞻闻言心一沉,地火相对天火属阴,为丁火。但同时又是海上火脉,水中之火,相对大海属阳。
这样一处阴中有阳、孤阳环阴的火穴,正适合作为阴极生阳的丁火之尸的落脚处。如果这道火穴足够大,那是完全可以作为赤尸的合道之地的。
而海底的火脉由于受到大洋的镇压与阻隔,平日里是极难发现的,除非是连大洋也压不住的地底火山。但一旦有地底火山喷发,就意味着这是一处地气浓郁的水火交融、阴阳共济之地,往往为霸主所占。
比如黄海龙宫所在。
而黄硫岛下面竟然隐藏着一条活着的海底火穴,那这确实是一个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了。
“火脉里面探清楚了吗?”
他问。
黄老三能猜出来程心瞻心里在想什么,便答,
“阴尸畏热,所以挖矿的大多都是黄硫岛旧人,挖到地脉后立马通知了我。但是火气泄露后,赤尸马上就察觉到了,直接来到了现场,然后飞身下火海了。
“我手下的人说,赤尸出来后极为高兴,所有在场的人都受了赏。但同时,赤尸也封禁了现场,任何人不得私自下入火穴,任何人不得出入矿坑,然后消息就再也传不出来了。
“赤尸应该是问了在场的人,然后知晓了我也知情,很快就召见了我,让我闭紧嘴巴,并封我为护法,执掌常山卫。”
程心瞻听着,知道赤尸这是高兴极了,那也就是说,这道海底火脉,应该确实是能支持赤尸合道的。
“赤尸有没有说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要把离火海的总舵迁到黄硫岛上去吗?”
程心瞻又问。
黄老三便答,
“没说,赤尸就是说此刻离火海正是动荡之时,让我安心做事,安抚好常山卫的人,做的好有赏一类的话。
“然后他让我指定继任采硫卫的掌事,并告知黄硫岛以及周边岛屿的挖矿都先停下来,这段时间不动。等封禁过了以后,采硫卫之职便是外出找寻海上矿脉,这和发丘堂有些像,反正黄硫岛周边的矿是不让动了。
“其他的一概没说。”
“好,我晓得了,那你就做好你的事,把手下的人管好了。需要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遵命。”
————
“恩主。”
才与黄老三说完,程心瞻心府里又响起了武青伯的声音。
“怎么了?”
他回道。
“赤尸在黄硫岛之下发现了一条海底火脉。”
青伯说。
“这事我知道了。”
程心瞻回道。
“恩主耳目灵通。”
另一边,武青伯也不感到奇怪,继续道,
“方才赤尸唤我,他要趁着这个动乱封岛的时机,重组岛内架构,剔除可疑之人,重新安排人手。
“他要在原先三院之外,新建一院,名为钦差院,封我为大钦使,提领此院,位同大护法、大掌事。
“他要把离火海属下所有的火尸和火妖全部划入此院,应该是要集亲卫、监察、行刑、赏罚、应急等作用于一体。”
程心瞻闻言疑惑,便道,
“你投效火龙岛还不久,即便战功卓越,但这样的亲信之军,怎么会让你当首领?而且最近又有大批量的阴尸出逃,他应该更防备才是。”
武青伯回道,
“赤尸倒是跟我说过这一点,他向我介绍了这道海底的火脉。火脉范围很广,应该是个巨大的海底空腔火穴,里面有不少地火之属的地宝灵物,甚至还有真煞,只是他没有具体细说。
“他的意思是,他要让火龙岛与海底火穴相通,把地阴火气引到上面来,凭此火脉改造火龙岛,并与自己的道域相融,甚至是合道此地跻身五境。到时候,火龙岛的灵气将比肩地阴岛,成为天下丁火之尸的修行圣地。
“而他,也会全力帮我渡完剩下来的三次天劫,并授我四境法门,助我上四境。到时候,我在火龙岛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程心瞻听完后便道,
“如此地利与厚禄,我想真要是散修出身的丁火之尸,确实无法拒绝。”
“是。”
武青伯应了一声,继续道,
“而且他对我也并没有完全放心,他虽提我为大钦使,但是钦差院里他还钦点了两个副使。
“一个是掌事院的大掌事,咸鬼雄,原先就是管赏罚卫的,己土火尸,五洗修为。在赤尸还未入海时,他就跟着赤尸了,是绝对心腹。
“还有一个是护法院赤焰卫的卫主,石梦阳,资历仅在魏黎阳之下,比唐余生来的还早。而且是一个真正的丁火尸,四洗修为,也是深受赤尸信任。”
程心瞻闻言道,
“看来是这次逃尸浪潮让赤尸警醒了,他要打造出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班底。如果全部是由火尸和火妖组成的,不说绝对,那确实能抵御大部分的外界诱惑了。
“而突然得到这样一道火穴,要是真如他所说,范围广而且灵气充盈,那对他彻底收服这些火尸火妖,也是一项天大的助力。”
武青伯称是,然后说,
“他现在还在陆续召见火尸,不过估计只会限于三境的,等他交代完,应该就会亲自领着我们这些人,也就是未来钦差院的班底,去火穴里看上一眼了。”
“好,那到时候你注意观察里面的情况,注意安全。”
“是。”
————
封岛第七天。
一系列的任命调整下来了。
长老院组织松散,除了有一些人被抽调出来担任堂主一级的首领,其余的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掌事院调整很大,大掌事都被调出去了,一些精锐骨干也都跟着走了。剩下的人把名字一改,称为治安卫。职责从之前的赏罚奖惩诸事都管,到现在只负责海域内的巡逻警备,地位一落千丈。
原先排名第二的多宝卫成了掌事院里的第一大卫,车掌事晋升为新任大掌事。另外,新成立不久的采硫卫卫主被调走,由原来的副掌事接任。
其余的就是堂主和大小头目一级的变化了,影响不是很大。
护法院的变化也很大,由五个卫一下子缩减到三个卫。魏黎阳领如阴卫依旧是大护法,唐余生领伏牛卫为二护法,黄天志领牢卒卫为三护法。
牢卒卫的班底是卫主出逃的常山卫,有许多人对黄天志这个降将能当上三护法而感到不解,对牢卒卫这个名字更是感到鄙夷,这样拍马屁在妖王麾下或许多见,但在三尸教绝对是罕有的。
也有三境阴尸私下去找赤王,想争一争三护法这个位置,但无一例外都被赤王骂回来了。于是大家意识到黄天志当上三护法并非是偶然,这老东西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赤王眼前的红人。
然后是赤焰卫和新建不久的旱魃卫撤建,一些精锐人手被这两位卫主带走,剩下来的人都分入了如阴卫、伏牛卫和牢卒卫。
而这些人,自愿进入牢卒卫的反而是最多的,各个高声喊着要做神君的卒子。这果然让神君非常开心,大笔一挥,给新建的牢卒卫划下了不少好处。赏赐之丰厚,让另外两卫也不禁眼红。
而在这次调整中,最大最惊人的变化,便是在三院之外新成立了一个钦差院,光是听名字也知道此院的地位了。
此院也分为三卫,卫主称钦使,首任大钦使便是原来旱魃卫的卫主,六洗的丁尸高修,苗见龙。
众人也都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六洗的修为放在这,阴族能修到六洗,那是何等的艰难,除了神君,就仅在大长老之下。而且,大钦使神兵天降破葫芦岛的场面大家都是看到的。许多人觉得,真动起手来,大长老还不一定是大钦使的对手。
其余二卫的卫主分别就是从护法院抽调过去的原赤焰卫主石梦阳和从掌事院抽调过去的原赏罚卫主咸鬼雄。
另外,大家都发现了,整个钦差院全部都是由火尸和火妖组成,一个人族没有,并且这些火尸和火妖也都是源自于之前三院的精锐。所以在这四院里,钦差院的人是最少的,但也是最纯粹的,战力自然也是最强的。
大家一眼就看出了亲疏远近,但都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而是非常自然的就接受了。大家也都明白,等离火海再大些,也肯定会执行分封制。到时候,钦差院就是「催收亲军」,里面的钦使头目就是日后的「矿监税使」,和现在的妖王之国并无两样。
听说,地阴海已经在这么做了。
大的变化就是这些,然后就是各个卫自己的调整了。
比如在伏牛卫,原发丘堂副堂主由于堂主叛逃,所以升任堂主。又因为尸宅的守宅人等闲不能动,发丘堂再无三境,便从扈从堂中抽调了在扩海夺岛战役中屡屡有亮眼表现的刘聚水接任副堂主。
原扈从堂堂主在这一波浪潮中主动告老,准备专心应对即将到来的劫雷,推荐由副堂主赖有德接任。另外又有两位金丹叛逃,所以仅剩的一位金丹便升任副堂主。
真阴堂的堂主倒是没变,但是由于包括副堂主在内的三位金丹叛逃,所以也是由仅剩的金丹接任副堂主。
————
也就是在这一天,任命刚下来不久,程心瞻身上的令牌就响了,他拿起来一听,里面便传来了唐余生的催促声,
“赶紧去扈从堂坐衙,谁叫你在洞府里躲清闲的!”
“这就来,这就来。”
程心瞻手拿令牌应着,但眼睛并没有从眼前的坟丘上挪开。
养尸足七日,已经有了动静,坟丘在抖动,里面的阴尸要出来了。
「玄冥宿识法」点尸就是要比「元初灵胎法」快得多。而且,程心瞻看这头射蜮尸身,生前应该也算不得什么正统食气的清正妖修,肯定有服用血食的习惯,尸身本体的血煞气和腥臭味都比较浓,而且阴气也重,这点比起仲元就差远了。
所以,既为了提升此尸的二世修行瓶颈,也是为了避免此尸醒来后因为怨煞太重而失控,所以他还专门多念了几天的太乙救苦经文,又以北斗敕水法门洗涤其尸身妖气,不然还要更快些。
程心瞻收起了令牌,他早已摸清了唐余生的性格,知道他是面上凶恶,实际上对部下是极为护短宽纵的,所以再耽搁一会也没事。
坟丘上的沙尘簌簌而落,一个锐利如钳铁喙率先探出坟丘,然后是一双赤红的眼睛,紧接着是钩镰一样的尖爪,然后整个龟身走出,其虺尾蛇立而起,两粒蛇瞳泛着幽光。
龟眼虺瞳齐齐看向程心瞻,颇为瘆人。程心瞻不以为意,与之对视,心想上一个被自己以玄冥宿识法点醒的阴尸,睁眼的时候可是有十二只眼睛呢。
“见过恩主,多谢恩主再造之恩。”
射蜮趴地行礼,龟首虺头都垂落贴地,其声音听起来是个阴恻恻的年轻男声,有些过于阴柔了。
“不必多礼。”
程心瞻说,然后问,
“生前记忆得几何,生前法力又得几何?”
射蜮闻言后有些许失神,四眸中流露出迷茫、怀疑、振奋、不解、怨毒、惊喜,等等神采。随后他闭目沉思,等再睁开眼时,四瞳便如古井寒渊,幽深难测,只听他缓缓道,
“回恩主,生前事基本上都记不得了,唯独还记得死因。仆应当是在成胎时为人所袭,重伤不治,灵胎早夭,元神溃散而死。
“至于法力,仆方才内视内丹,生前应当是渡过了五次劫雷,妖丹生华。现在的话,肉身凋萎,内丹蒙尘,只有生前三洗的法力。”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姓名呢,可还记得?”
射蜮想了想,眼中再度流露出迷茫之色,随后摇了摇头。
程心瞻见状,便道,
“如此也好,前世今生也算断了个干净。至于报前世之仇,了结宿怨,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也不要多想,前世的你究竟是冤死还是该死,现在还不好说,也与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我便重新为你取名,授你道家尸修法门,助你重新掌控此身。”
“是,请恩主赐名,赐法。”
因为前世记忆实在太少,只几个零碎片段,所以射蜮对前世仇怨也无甚挂念,当下更多的,是对于新生的喜悦。只是这副身躯的习惯使然,即便是巨大的喜悦,也被他下意识的隐藏起来了。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你我现在身处火龙岛,依旧为你取霍姓。在我手下,你前头尚有三尸率先启灵,你行四,再为你取一个季字。你前身为射蜮,为水兽,亦有龟蛇之相,便再求一个真武之真字。”
“便叫你霍季真,可好?”
“多谢恩主赐名。”
程心瞻走到射蜮跟前,伸手在龟首上一点,他的指尖迸发出灵光,同时口中道,
“我看你全身阴气郁结,我以太乙青华法门与北斗之术也未能完全化去你前世残念中阴毒的一面。导致你这一世还是受到了影响,心冷声寒,呈现凶龟恶虺之相。
“如此,便不能完全放任你按前世妖修之法继续修行。我现传你道家太阴炼形之正法,其中有一道法门,唤作《素魄空灵服光玄章》,能借太阴之光韵照你灵台清明,不为怨煞所扰。另外,也能洗涤你尸身中由上一世修行所积攒下来的毒素恶腥。”
“谢恩主赐法。”
霍季真再度叩首。
————
程心瞻收拾好洞府,清除一切痕迹,来到伏牛卫扈从堂坐衙,人才坐下,心府里便传来了武青伯的声音,
“恩主,火穴里别有洞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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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再进去吗?”
程心瞻听武青伯介绍了两句后,便打断问道。
“要,几个低境的受不住火穴里的蒸熏,带他们出来透透气,等会就要再进去。”
“那你找个无人的地,我元神出窍去找你,搭你肉身进去一趟看看。”
“好。”
很快,武青伯报了一个地方。
于是,程心瞻暗运元神与法宝,以爽灵元神持玄机无漏符出窍,施展土遁之术没入地底,在地下穿行,避开阵基础石,等再出地面时,便直接施展借尸还魂之法闪入了青伯体内。
青伯此尸虽然有主,但自然不会对程心瞻设防,所以他很顺利的便来到了青伯的内景世界中,进入了紫阙。
阴尸之类,因为死过一次,肉身失去生机,枯敝凋萎,所有窍穴全部闭塞。一般而言,死后再生时的境界都要比生前低上一些,死去的时间越久,越是如此。
比如仲元,生前是四洗,尸变的时间也不长,但重新启灵后修为掉到了二洗。比如季真,生前五洗,现在掉到三洗。
但幸运的是,此二尸死时内丹都还在,而且躯体也没有受到什么创伤,所以只是在尸变的过程中内丹蒙尘,窍穴闭塞,导致堕境而已。
如果是内丹已失,亦或是肉身崩裂,那转尸后就要掉到二境乃至一境了,而尸修重新缔结尸丹,那可是比生前结丹要难得多的。
发丘堂的仵作就是根据这个大的规律以及一些小细节来判断收来的阴尸应该放去尸宅几进的。
另外,现在仲元和季真虽然法力还在三境,但是由于窍穴闭塞,紫霄真阙退回泥丸之宫,连元神出窍也做不得。很多生前藏在窍穴里的灵物法宝取不出来,生前领悟出来的窍穴命藏神通也都无法施展。
而这些,都要等到化尸后的第一次劫雷。到时,雷霆炼身,洗丹去尘,生机淬体,使得闭塞的窍穴重新洞开,那时境界便会大涨。
而青伯又有些不一样,因为他从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被老山魈以秘法炼化,投入各种灵物秘药。各处窍穴被灵物滋养,所以从来没有闭塞过,肉身浸泡在血池中,被大药淬炼,也从没失去过生机。这就导致青伯醒来的时候,生前法力尽得不说,实力还有所精进。
不过,尸修的第一次劫雷依旧至关重要,青伯也不例外。在此劫雷中,他身上从别人那里嫁接过来的多手多眼,受劫雷淬炼后与他的身躯彻底融为一体。并且,他还借此劫雷,重新洗丹和淬炼元神,缔结了鬼道旱魃法相。
所以此时,当程心瞻的元神来到青伯的体内后,便惊讶于他内景世界的耀眼瑰丽。
这是一片赤红色的熔岩世界,即便是在高悬于穹顶之上的紫阙中,程心瞻的元神也感觉得到一股股升腾而上的热浪扑面而来。
而最为震撼耀眼的是,程心瞻看见,在这片炼狱世界中,有六根赤红的撑天光柱和一十二颗巨大的烈焰骄阳。
他能猜得到,那是青伯六手十二眼法身的内在显化。
“了不起。”
程心瞻说。
紫阙中,青伯的元神就站在程心瞻元神的身边,正是六手十二眼旱魃之相。
“让恩主见笑了。”
青伯笑着说。
“这段时日,赤尸有没有怀疑你什么?”
“没有,我本就是旱魃凶尸,残肢血池里活过来的,凶煞之气外放,比说什么都管用。若非得恩主教导,就我这身气息,在陆上走动,那是要人人喊打的。”
青伯笑着说,
“而且,如今火龙岛上,赤尸不敢把红发老祖养出灵智,大长老韦思源虽有七洗之尸,但自身并非尸族,随后就是我了,而且恰巧还是丁尸,他也不可能不倚重我。”
“那就好,新成立的钦差卫里,可有能归正之人?”
程心瞻又问。
青伯点头,
“有,这里面的火妖和火尸大多都是听说了赤尸名头投效过来的,心狠手辣的老魔不少,但是手脚还算干净,来此只为求法的也有一些。
“对于后者而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如果传授正道法门,施以正道教化,自然也能成为正道弟子。”
程心瞻听闻颔首,
“好,那这些人你多多关注,最好是能调到你手下去。等这边事了,便都纳入袭明派教养。”
“是。”
————
说话间的功夫,武青伯的手下已经缓过来了,于是青伯便带着他们再度下潜火穴。
入口是一个深井,井口有着网状的禁制,里面锁着深黄色的毒烟,并夹杂着赤红色的火星。
武青伯拿出了一个赤红色的火焰状的令牌,他把令牌按在禁制上,他手下的人便快速走入网中,但人能进去,毒烟却出不来。
武青伯最后一个进去,跳入禁制中央的井口,但是因为毒烟太浓,程心瞻都没看清井口有多大。
他现在在青伯紫阙中,青伯又完全不设防,所以程心瞻直接施展出明治山养尸法门中的「通感秘术」,青伯的所见,即为己见,青伯所感,即为己感。
施展此秘法后,程心瞻顿时便能感知到毒烟的威力,其毒性类似于烂桃山未毁之前的桃泥瘴,在这里面,等闲二境也待不了多久。而这,还仅仅只是井口处的,下面真正火穴中的,毒性怕是还要更强些。
难怪了,现在青伯所带领的手下,都是三境的,虽然人有些少,但也是没办法。
下落的过程中,武青伯向程心瞻解释,
“现在离渊——赤尸给这海底火穴取的名字,在火龙岛中还是绝密,知道此事的只有钦差院的少部分人。目前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黄硫岛那边,还有一个就是现在在火龙岛上开辟的这个火井,有赤尸亲自布置的禁制,进出令牌也只在少数人手中。
“赤尸要我们在火龙岛上开凿九口火井,两口大井,七口小井,把火龙岛的地脉灵眼与离渊下的火脉勾连起来,再抽取地火煞气升腾至空中凝成火云,强化护岛大阵。
“现在打通的这口,只是七口小井中的第一口。并且,赤尸施加了禁制,既是防止人员随意出入,也是为了锁住地火煞气,以免为人所知,应该是要等到九口火井全部打通,才会撤去禁制,立马成阵。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以离渊为中心,还要逐步接入周边群岛,辐射离火海。到时候,天上的火云赤龙,海上的星罗诸岛,地下的离渊火穴,全部连成一片,成为一个阴火尸国。这就是赤尸的计划。”
程心瞻听着直皱眉,说道,
“想法是好,第一步还好说,至于后续阵仗,世宗来做都耗费力气,以离火海的家底怎么可能办的起来。而且,非我贬低,但赤尸终究魔道出身,他想这么做,也没这么高的阵道造诣能让他的想法落到实处。”
武青伯闻言便笑了笑,说,
“所以属下是不太信的,但有的是人信。”
程心瞻点了点头,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而已。
跳入井中有一会了,他便看到漆黑的井底开始有赤光闪耀,浓郁的火灵气汇聚成风往上涌来。刺鼻的毒烟也让人愈发感到燥热,口干舌燥,五内俱焚。
下落的过程中,火灵气越来越浓郁,人也感觉越来越热,离火穴也是越来越近。最后随着眼前骤亮,一切豁然开朗,逼仄的井洞陡然间变成了一方开阔的天地。
这是一片熔岩世界,一个位于地底的巨大空窍。地穴的下方是一汪火海,火海中有许多黑色的晶石像岛礁一样矗立,每当浪激荡,拍打到晶石上,便会激起阵阵火焰与道道毒烟。
火海的海面距离地穴的穹顶还有不少距离,这也使得这方地穴看起来格外空旷。烈焰毒烟凝聚成赤黄色的烟霞,漂悬在穹顶上,浮光流锦,灿若朝霞。
而在烟霞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可见在火霞之上的穹顶石壁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地下的金石矿物被灼烧后炼去铅华杂质,然后在火光的照耀下而闪闪发光。
“青伯,这个地方很适合作为你的道场啊。”
程心瞻说,因为此刻从他的元神视角来看,青伯的内景世界与外面的地穴火海,几乎融为一体了,难以鉴别边界。如果青伯的法相道域与此地相融,四境内便是立于不败之地,若是合道此地,入五境也不是没可能。
青伯闻言笑了笑,
“恩主,我想每个进来的火尸和火妖,第一反应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程心瞻也笑了笑,说,
“赤尸这招确实不错,再怎么许诺也比不上让他们进来看看,只要保证钦差院的人心思安定,火龙岛的根基就在。”
“是。”
青伯点点头,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诧。
“继续摸探边界,记录岛屿,绘制堪舆图。”
青伯向手下发号施令。
众多火尸火妖领命,四散开来。
“现已大致探明,这火穴成一个萝卜状,长条形,一头大,一头小,走向是西南至东北。大头在西南,也就是在黄硫岛下面,小头在东北,也就是在我们现在所处的火龙岛下方。
“因为火龙岛是个高山岛,而黄硫岛是个平原岛,本身相差就大。这个火穴穹顶也是西南高而东北低,所以一开始赤尸占岛建教的时候,根本就没发现地下还有火穴。
“黄硫岛那边挖矿挖出地穴后,赤尸下去看了之后,才发现火穴的边缘刚好覆盖到火龙岛。如果没有覆盖到火龙岛,我估计赤尸肯定会举教搬迁的。
“现在,我和石梦阳各带一卫人在地下摸索,绘制堪舆图。我从火龙岛往黄硫岛方向去,他则相反。等两方人马从两个方向把离渊过一遍后,再进行核对勘误。我的修为高,带的人多,同时还要兼顾凿井的工作。
“咸鬼雄是土尸,虽然是土中偏火,但是在久待的话不如我和石梦阳,所以是在岛上维持钦差院的日常工作,同时带人从上往下凿井,有时候他也会下来看看,赤尸本人也常下来。”
青伯把大致情况给程心瞻介绍了一下,然后又说,
“这些火尸火妖,只能探探上面,火海之下,只能我去。赤尸要我以最快的速度厘清地下的火脉,并将火脉与火龙岛的地脉相接。”
“那就下去看看吧,我也很好奇这火海之地又是怎样的风景。”
“恩主,应该会让你感到意外的。”
说着,青伯飞身下落,一头扎进了火海中。
进入火海,如坠炼狱,程心瞻此时与武青伯通感,他能察觉到,即便是以武青伯的躯体,此刻也是感到了如针扎一般的灼烫。熔浆如水流动,赤红发光,明亮的叫人难以直视。
与此同时,程心瞻迅速察觉到了不对,他道,
“这火里有煞气!你刚才说赤尸开井的目的是要抽取地火煞气,加强护岛大阵。你说的这个煞气,指的不是地火阴毒烟瘴,而是真煞煞气?”
“恩主明察秋毫。”
武青伯赞叹,并道,
“属下第一次进火海时是被赤尸领进来的,什么也没察觉到,火里有煞气还是被赤尸告知的。而据赤尸所言,他刚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是在火海中巡察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的。”
程心瞻却觉得没什么,自己身怀近三十道地煞,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煞气,那才是说不过去了。
“是「流黄烟熔煞」?”
他问,根据这似水一样流动的熔浆,教人五内俱焚的毒烟,还有地穴上方的硫磺矿,他也只能想到是「流黄烟熔煞」了。
此煞甚是奇怪,虽然是一道名副其实的火煞,却没有火焰之态。要么是凝为熔融流水,流金铄石;要么是化为剧毒热烟,蛀山蚀土。
此煞属火,却能克金土,是和以土克火的「孤烟蔽日煞」相克的煞。虽然这两道煞里有一个「烟」,但一个是烟火的烟,一个是烟尘的烟。
“恩主猜的不错,正是此煞,不过……”
“不过什么?”
“这处地底火穴中的「流黄烟熔煞」应该是已经老死了。赤尸在火海下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真煞,只能推测此煞已死,但常年受此煞浸染的地火熔浆却是沾染了此煞的气息,因此带有浓郁的煞气。”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也有些可惜了,此煞诞生在地底,平日里并不多见。
至于这带有煞气的地火与真正的地煞比起来,就像是桃瘴和桃煞、云气与云罡的区别。前者只是衍生品,用完就没了,而后者则是源头,只要以法力催动,一丁点的真煞本源就能化生出海量的煞气出来。至于用来结丹、结域、炼丹、炼器、布阵,两者更是宛如云泥之别。
而得到这样的结论,想必赤尸应该更可惜才是。若是早点发现,说不定就能得到一处真煞之穴了,那才是天大机缘,是最坚实的大教根基。
武青伯仍在下潜,深入数里后,他祭出了一个亮黄色的铜钵,罩在头顶上,铜钵布洒出一片金光,照在他身上,阻隔开了火海。
“因为要长时间待在火海里,所以我也趁着这个由头找赤尸要来一件防身的法宝,这个铜钵就是他给的。”
青伯说。
“这看着像是一件佛门法宝。”
程心瞻道。
青伯点点头,
“赤尸说这是从普陀山高僧手里夺来的,而且那高僧的头盖骨还被他炼成了一件骨碗。”
“实在猖狂。”
程心瞻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最是厌恶以人炼器了,且让这个魔头再得意一段时日,用不了多久了,自己会让他为这种阴邪手段付出代价的。
“对了青伯,你方才说赤尸要把这下面的火脉和火龙岛的地脉连起来,把地火煞气送出去,增强护岛大阵,具体要怎么做?凿井只是把火龙岛的地脉通到了离渊穹顶,但离渊的火脉可是在这火海之抵。”
程心瞻问道。
闻言,武青伯祭出了一物,拿在手中,说道,
“恩主,请看。”
程心瞻定睛去望,那是一条赤光闪耀的锁链,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纹,细小的符纹像是枝叶一样纠缠重迭,又像萤虫一样闪烁游动,化成跃动的火焰攀附在锁链上面,散发出极为玄奥的气息。
“这是?”
程心瞻一看这锁链,便感觉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自己在哪见过似的。不等青伯解释,他灵光乍现,又想起来了,说道,
“这是谷辰的锁链!”
他记起来,谷辰从句曲山逃出来的那天,便是挥舞着这条锁链,要长便长,要短便短,一时逼得正道众多高手无法近身。
武青伯对自家恩主的眼力与见多识广已经见惯不怪了,他点点头,说,
“正是,是赤尸了重宝,从谷辰那里换来的。但我听赤尸说,此物本来也不是谷辰的,而是峨眉的长眉真人在将谷辰打入地下火穴后,以此物来锁谷辰的。此宝一头系在谷辰身上,一头系在火脉上,便可以抽取火脉之力,来镇压魔头。
“但后来,谷辰为血神子所放,得以脱困,此宝也就落入了谷辰手中。听赤尸说,此宝唤作「九阳火云链」。”
程心瞻听完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就说这锁链上的宝禁玄奇非常,怎么看也不像是魔尸水平能创造的出来的。同时,他也猜到了赤尸的想法,
“此宝能系挂火脉,抽取火脉之力,所以赤尸才将其换来,以此宝为阵基,勾连离渊火脉与火龙岛地脉。”
“正是。”
(本章完)
第364章 定脉连山,又见故人
第364章 定脉连山,又见故人
入火海约百余丈,终于见底。灼烫的熔浆让铜钵散下来的金光都变得扭曲。
武青伯顶着铜钵在海底巡视,绘制海底堪舆图,与此同时,他也开启法眼,感知着火灵气的流动,找寻着地脉的踪迹。
「九阳火云链」他没有收起来,就搭在身上,好让自家恩主能看清锁链上面的符纹。
程心瞻聚精会神看着,这种禁制他之前没见过,众所周知,玄门重术轻道,重宝轻法,所以人家的炼宝禁制肯定是有独到之处的。既然有这样近距离的观摩机会,程心瞻肯定不愿意错过。
武青伯这一找,便是足足找了十来天,期间他也受不了火海下面的恐怖高温和毒性,时不时要上去调息,恢复法力。另外,他那些在上面探查的手下,更是难以长时间忍受火煞毒烟,身上又没有通行令牌,还需要武青伯带着出去透透气。
“看见了!”
这一天,在海底巡查的青伯忽然叫喊了一声。
程心瞻透过青伯的法眼望过去,便见在不远处的地底,有一道流淌窜动的火光,像是藏在地底的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像是在地下蜿蜒的盘虬树根,又像是人的血管通道,在搬运精血。
这就是大地脉络了。
在土里谓之地脉,在山里谓之山脉,在水里谓之水脉,在火里谓之火脉,是大地灵气运转的通道。
这些脉络隐藏在地底,不好发现,而且肉眼无法察觉,只能通过看穿灵力的输运才能知道地脉的大致走向。
而且,在诸多地脉中,火脉又是最难寻的,灵活多动,并非是像寻常山脉那样固定静止的。就比如青伯发现的这道,好似水里的游蛇,一个摆尾就又不见了。
“哪里走!”
青伯暗喝一声,随即运转神通,脸上光华一闪,其眼睛的上下位置,在一瞬间又各自浮现了一双眼睛,六颗赤眸同时睁开。
海底的灵气流转在青伯眼中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他也看到火脉遁走后留下的踪迹,马上追了上去。
青伯精通火遁,化作一道焰光在火海中穿梭,很快便追踪到了火脉。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出手,因为如果是要结阵,只牵连到一根火脉肯定是不行的,得找到数条火脉交联的结点,阵基才能更稳固。
不过已经找到了一条火脉,地下的火脉都是相通的,找到结点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赤尸提的要求不算低但也不算高,三脉结点即可。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武青伯便顺着游动的火脉找到了这样一个结点。
“恩主,我要开始动手了。”
紫阙中,青伯元神道。
程心瞻点头。
这里无论怎么说,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处于赤尸的掌控之中。一位有着身外化身的四境丁火尸,一位身处海上的四境锦龙尸,还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外人怎么也翻不起风浪来。而且火穴里也不只有青伯一个人,既然如此,拖延也是无用,不如抢在那石梦阳之前,多立些功劳,好获取赤尸更多的信任。
于是,青伯便把身上的锁链解下来,旋索如轮,锁链头端被青伯抡直,在火海中发出呼啸声,链子上的符纹牵引着火焰,在火海之地形成了一道龙卷。
当呼啸声变成尖锐的爆鸣,青伯陡然撒手,将锁链甩了出去,仿佛流星赶月,又似长虹贯日,锁链如一条赤红的匹练从青伯手上飞射而出,射向那处三脉结点。
“轰!”
锁链如长枪,贯入地中,像是扎到了一条巨蟒,一股炽烈的火焰像是血一样喷涌出来,涌入火海中后,又像是一股强劲的暗流,把火海都给搅动起来。
地下火脉在剧烈的翻腾着,想要挣脱束缚。但是这锁链也并非凡物,是拿来困锁五境的至宝,无论地脉如何挣扎,锁链也是纹丝不动。
半晌后,火脉就似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在经过一阵无力的挣扎后,终于肯安静下来。与此同时,锁链的那一端开始亮起红光,那是锁链上的符纹被次第激发,化成符火,并快速往青伯手里的这一端燃过来。
此时,再以望气术去看,便会发现火脉中的火灵气被锁链引导,被抽取出了一部分顺着锁链外泄,跟锁链上的燃起的符火一样,同步往另一端涌来。
“火云烧天,长缨锁阳——疾!”
见状,武青伯立即往索链中渡入法力,并念出了一句赤尸所授的咒语。随即,便见他手上锁链端头上的符纹一分二,二分四,凭空生长。然后,这些细小的符纹首尾相接,互相粘连堆积,便在锁链的端头又新生出一个链环出来。
一个、两个、四个、八个……
环环相扣,锁链在飞速变长。
同时,程心瞻也能察觉到青伯体内的法力在飞速消耗。
随即,武青伯便拉着锁链跃身直上,而火脉灵气则沿着锁链在后面追赶。
紫阙中,程心瞻的元神目不转睛盯着符纹的衍生勾连,由虚化实。这半个月以来,他观看宝禁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此时再看,又有所得。
“哗——”
武青伯破开熔浆水面,飞出火海,然后在地穴空窍中继续疾驰,往下来的那口竖井底端飞去。与此同时,他再度将自己手上的这端链头抡圆,在即将抵达竖井底端之前,将锁链甩了出去。
“唰——”
锁链如长虹,纵贯虚空,锁链上的符纹仍在衍生结环,往井底方向飞去,符火与火脉灵气紧随其后。
“咚!”
山岩井壁比火海下的融泥要坚实很多,所以当锁链扎入其中时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并且,这道声响在深井中反复回荡,最后演变成一阵惊雷。
与此同时,就在锁链扎入井壁中后,被牵引过来的火脉灵气也到了,整个锁链上都燃起了赤红的火焰。
“呼!”
火脉灵气顺着锁链攀附到井壁上,而这道竖井所在正是火龙岛的一处地脉灵眼,井壁上还被刻画了许多符纹。于是,火脉灵气顺着井壁继续蔓延燃烧,然后和火龙岛地脉勾连到一起,瞬间生成一道灵气火龙卷,在竖井中飞速上冲,发出巨大的呼啸声。
“不好!井口的禁制!”
武青伯张嘴惊叫一声,随即就要飞入井中去追火龙卷。
“见龙勿虑!”
这时,火穴中凭空响起一道声音,一道稚嫩的童子声。
随后,一道火光逆着火龙卷从井中飞下,停在武青伯身边,然后再一个闪烁,便化成了一个光头童子。
“见过神君!”
武青伯抱拳行礼。
来人正是赤尸吴牢。
“不必担忧,在布下井口禁制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火脉连通地脉时产生的冲击,虽然这冲击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些,不过我方才也顺手加强了禁制。”
吴牢笑着解释道,他显然很高兴,看着横亘在虚空中的锁链,笑意盎然,拍了拍青伯的肩膀,说道,
“而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
青伯则答,
“神君说要快些的。”
吴牢闻言仰天大笑,然后说,
“此法果真能成,如此一来,往后护岛大阵的阵基就不必再使用离火旗来将地脉灵气转化为火煞之气了,离渊下面有更好、更多的火煞,见龙,你当居首功!”
青伯正色回道,
“这都是神君的谋划,用的也是神君的法宝,我不过是出些苦力活,不敢居功。”
吴牢摇头,说,
“什么话,你是既有苦劳又有功劳。这火海下面待着可不舒服,而且火脉不比山脉,要难寻的多,也要难驯的多。另外,地脉盘根错节,彼此勾连,你现在定住了三条结点,对继续找寻其他结点是极为有利的,大大节省了时间。”
吴牢想了想,递过来两个物件,一个铅瓶,一个玉盒,说道,
“有功不能不赏,这两个你收了。瓶子里是一份「流黄烟熔煞」,不多,就二两。这处离渊火穴可惜了,我们来晚了一步,真煞老死,错过了。我给你的这份,是从阴王那拿来的,来历和「九阳火云链」一样,都是出自他当年受困的火穴。而且,阴王脱困时,那处火穴被他吸干了灵气,已经枯萎了,所以那处火穴也不会再产此煞了。
“你把此煞炼化了,往后再入火海时,想必就要轻松许多了。
“玉盒里是一株千年份「暮霞火灵芝」,只生长在仅有晚霞照耀的地方,吃了能补益和精纯你的法力,精粹尸丹。这火灵芝已经化生成了木精,是一只火猴子,你打开盖子的时候小心些,莫让它遁地逃了。”
武青伯闻言自然是要假意推脱一下,便道,
“神君厚赏,见龙自觉功微,不敢受。”
赤尸既然把东西都拿出来了,自然就没想过收回,听着武青伯的话,他笑了笑,把两件东西塞到了青伯怀里。
此时,随着赤尸降临火穴,那些在火穴四处探寻以及凿井的钦差院弟子都看了过来。赤尸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过,然后高声道,
“钦差院有功必录,懋功厚赏,众儿郎们尽管放手施为,全力以赴,共建火府尸国!”
“是!”
众人回应着,武青伯也躬身回应着,等再抬起头时,已经不见赤尸踪迹了。
————
“他倒是挺大方。”
紫阙中,程心瞻元神跟青伯说着话。
“都这个时候,人心离散之时,又是大业暗兴之际,他要是还不大方点,谁愿意跟他。”
青伯笑着回说。
程心瞻点了点头,又问,
“接下来还要开凿八口井,你还有八根「九阳火云链」吗?”
青伯点点头,
“是,「九阳火云链」一共九根,用来锁谷辰时就是九根锁链困住谷辰,另外九端连到火脉上,抽取火脉之力镇炼妖尸。
“这九根锁链成套,一起使用时威力倍增。只要法力足够,单根锁链最长可以延展至五百丈,也可以将九根锁链首尾相连,合成一根锁链,最长可达四千五百丈,从地上能直入云端,锁阳烧云,因而得名。
“只不过这九条锁链都是被赤尸炼化的,他只教了我御法和口诀,他只要想控制,锁链随时能飞走。”
程心瞻听着感慨,
“只这一项法宝,便能想象出峨眉炼法的玄妙以及谷辰当年的凶威。”
武青伯点头附和,人力有尽,天地无穷。他暗忖,自己要是被这锁链抽取火脉之力镇炼,莫说是九把锁链、整座火穴,就是取十之一二,估计也是难以存活。而谷辰居然能在受困数百年后挣脱锁链脱逃,还反过来炼化此链为法宝,并吸干了整座火穴的灵气,不知那究竟是何等广大神通。
“那你估计等开凿完九井,找到九处火脉结点,连通火穴与火龙岛,需要多久呢?”
程心瞻又问。
青伯想了想,然后答,
“凿井不难,找火脉难,而且今天连通的只是小井,还有两口大井,那需要找六脉结点,应该不容易。我估计,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八九个月。”
程心瞻点点头,说,
“你大概控制一下时间,起码给我留出六个月来。”
“是。”
青伯应下,这不是什么难事,并道,
“方才赤尸所赠的火煞与灵芝,不知恩主可需要?”
“灵芝你自己用,真煞我要一点,分我五铢就够了。我会派一个小虫遁地来取,顺路把一份「地火天星煞」带给你,我再教你怎么将其炼到法伞中,这火海下面可是一处炼器的好地方。”
————
两个月后。
火龙岛逐步解禁,除却发丘堂依旧不得上岸外,离火海的扩海夺岛之事再度回到正轨。
在这段时间里,三尸海域几乎都处于龟缩之态,海疆也在被金汤海、大肚海、黑渊海、飞岭海以及钱塘海蚕食,光是把这些失地夺回来,恐怕都要费不少时日。
这一天,程心瞻领着手下从鱼龙桥作战回来,刚到扈从堂,就被唐余生叫了去。
他来到将军府,往议事大厅走去。
他感觉到有些奇怪,因为一般而言,除非是集会的大事,亦或是大护法、大长老过来,唐余生才会在大厅见客。平常私下里召见部下,他都是喊人去书房的,怎么这次让自己来大厅?
难道还有别人在?
心中带着揣测,程心瞻来到大厅阶下,眼睛往里厅里扫了一眼。但就是在门口这么一瞥,便让他瞳孔骤缩,只不过他面上毫无表情,并马上低下头来,抱拳行礼,口道,
“参见将军!”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是极为意外。因为方才一瞥,足以让他看清大厅里面的情况。
大厅正位两把椅子上都坐着人,一个是主家唐余生,而另一个,是个竹竿也似的年轻人,身上罩一件灰袍,脸上没有三两肉,两腮凹陷,皮包骨头。
赫然是有过数面之缘的瘦道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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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
唐余生道。
于是程心瞻迈步走入大厅,来到唐余生跟前驻足。
唐余生对坐在身旁的瘦道人介绍,
“殿下,这就是赖有德了,是黄硫岛出身里除了黄护法外修为最高的了,人也机灵能干,如今是我伏牛卫扈从堂的堂主。”
随后,唐余生又对程心瞻道,
“有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大人是地阴岛的少岛主,也是阴王的亲传弟子,速速拜见。”
程心瞻心中实在疑惑,这家伙不是南派法相宗的吗?怎么又变成谷辰的亲传弟子了?
“见过殿下。”
不管心里怎么想,程心瞻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马上拱手行了一礼。
而瘦道人则是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专门起身回了一礼,笑道,
“赖兄一看就是头角峥嵘之辈,在黄硫岛蛰伏多年,一入离火海便是风云际会,青云直上了。”
程心瞻连道,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托离王福运,赖将军厚恩,简拔小人于微末,这才有了小人今日。”
瘦道人闻言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唐余生道,
“赖兄知恩,这才是我们尸海应该重视的人,对比之下,那些弃海而去的叛徒,实在叫人寒心!”
“殿下说的是。”
唐余生也站了起来,附和点头。
“坐,都坐。”
随着瘦道人坐下,唐余生和程心瞻也都坐下来。瘦道人端起茶杯饮茶,唐余生明白了意思,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开口,便看着程心瞻道,
“有德,是这样,你也知道,封岛这段时间,周边的妖王都跳的厉害,这里面又以大肚海为最。大肚海里面有个叫红二姨的,你应该熟悉,趁着封岛抢占了地阴海的不少疆域,主要是嘴巴还不太干净。
“现在,我们三海都开始反击,殿下第一个便想以红二姨的红霞岛开刀。因为原先同属一教的时候,阴王主攻陆上,青王主攻钱塘海,离王主攻大肚海,我们这些离王麾下的,对大肚海和红霞岛都比较熟悉。所以,殿下便找上了离王,想借一个人过去出出主意。
“离王觉得这件事,可能找黄硫岛的旧人可能更合适一些,毕竟你们原先同在鼍王手下做事,彼此也更熟悉。
“黄硫岛的旧人,天志现在掌管一卫,脱不开身,除此之外就你修为最高,在大肚海待的时间也长,所以你就跟殿下走一趟吧,堂里的事我先给你代管着。”
唐余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没给程心瞻选择的余地。而程心瞻当然也不会拒绝,他正愁着怎么进入地阴岛呢,这完全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当即便应下,
“遵命!”
看着程心瞻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瘦道人微微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多谢唐将军慷概相助,也多谢赖兄施以援手,小王这就告辞了。赖兄,这是出入地阴岛的令牌,你收下。你也是一堂之主,估计也要交代些事才好离开,这样吧,明日辰时你来岛上,如何?到时就说找我,自会有人带你过来。”
瘦道人递过来一个黑色的椭圆形令牌,中间镂雕一个獠牙怒睛的鬼头,一副择人欲噬的样子。
“遵命。”
程心瞻应了一声,接过了令牌,入手冰凉。
瘦道人点点头,大步走出厅堂,然后就化作一道灰光远去了。
瘦道人一走,程心瞻马上问唐余生,
“将军,这人什么来头?”
唐余生解释道,
“大有来头,阴王建教后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很是宠爱,没分家前,在岛上的地位仅次于三位教主。现在分家了,他在地阴岛上的地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程心瞻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问道,
“那这人有何特殊之处,能被阴王青眼相加,收作弟子?”
唐余生便回道,
“我也是听说来的,当时教中相传,阴王还未脱困时,此人无意中闯入了阴王的受困之地,送了不少东西,帮了阴王大忙,几乎可以说是救命之恩。后来阴王脱困,来海上立教,此人来投靠,阴王十分高兴,便收作了亲传弟子。
“此人天资也很了不得,刚来岛上时还只是二境,这些年得阴王栽培,机遇不断,加上自己的神通,如今都已经二洗了。而且此人手段高明,有一杆幡旗,有几分「玄阴聚兽幡」的影子,莫说下三劫,就是等闲中三劫也不敢轻试锋芒。”
程心瞻点了点头,没想到此人还有这番际遇,跟谷辰搭上了关系。不过,他之前亲口说是法相宗的弟子,那又为何会改投他门呢?叛教?还是另有隐情?
“将军,那此人入海前又是什么来历,也是我魔教中人吗?”
唐余生点了点头,
“是,此人奇瘦,颇为醒目,在入海前就闯出了名号,真名元法宸,诨号瘦道人。原先是南派法相宗的弟子。不过我听说法相宗不服绿袍老祖的管束,已经被灭门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过来投靠阴王的。”
稍作解释后,唐余生又盯着程心瞻道,
“你小子问问我没事,去了地阴岛可不敢打听这些!”
“明白,属下明白。”
程心瞻连应着。
“不,你不明白,你莫看他方才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实际上,心狠着呢,他吃人!”
唐余生小声说。
程心瞻闻言一惊,吃人这种事,终究还是妖族出身的魔头做的多,人族出身的魔头虽然会杀人炼法,但是吃人的还是少,除非是要炼某种特殊的魔功。
瘦道人是人族,而且之前在陆上,自己做客鄱阳湖金相宗以及在南荒游历时,打听过这个瘦道人,只听说此人好劫财,没听说过还好吃人啊。
“那他是人是妖,还是阴族?小的眼拙,看不出来。”
程心瞻面上也是一副惊诧的模样,小声问唐余生。
“人,实打实的人族,但吃起人来比妖还随意熟练。我亲眼见过,他把嘴一吸,囫囵吞下,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剩,不然你以为他的境界怎么升的那么快,此人三境都吃不少了。”
唐余生说,且道,
“我看,他要去打红二姨的主意,也不光是为了报复,估计是封岛数月,嘴巴又馋了,要找个大妖下嘴呢。
“他不忌嘴,人也吃,妖也吃,当年万尸海扩海征伐的时候,败在他手下的人和妖都进了他的肚子。那时我就听发丘堂的人私下埋怨过,跟着他,尸体都收不到。”
“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轻轻点头。
“所以,你过去了以后,说话做事都小心些,莫要惹怒了那个煞星。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来,我顺带提醒你一句,记着你是离火海的人,不要被地阴海拐了去。”
唐余生提醒着。
程心瞻连称是,
“多谢将军提醒,将军尽管放心,事情一了我就回来了。”
“嗯,去吧,一切小心。”
“是。”
————
从鱼龙桥回来,已经是霞满西天,和唐余生唠了一会后,再出伏牛卫,发现天色已黑。夜色中,程心瞻离开伏牛卫,来到牢卒卫,找上了黄老三。
了一个多时辰,从黄老三嘴里仔细打听了关于红二姨和红霞岛的一些事,临走前,他以心声道,
“伏牛卫发丘堂的刘聚水副堂主,也是我们的人,我不在岛上的时候,你照看些。如果有什么临时变故或者是突发大事,就去找车良才,听命行事。”
黄老三点了点头,对这类消息已经麻木了,他现在感觉哪哪都是这位的人。
随后,程心瞻回到了自己洞府,思考着自己这趟去地阴海,对火龙岛的后续计划有没有影响,以及如何应对。
时间在思绪纷飞中悄然流逝,很快便来到了第二日寅末。虽然瘦道人说辰时到即可,但程心瞻不可能真的掐点到,所以在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他就出发了。
一路沿西南方向往近海走,进入到地阴海海域。他发现这里的岛屿要比远海更多,更密集,灵气也确实更浓郁一些。另外,在这些岛屿上,都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子,虽然颜色样式不同,但这种行为和离火海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地阴海的人数也要比离火海高出不止一筹。随处可见一些由妖魔、僵尸、兽魂组成的编队在海面上巡视,戒备森严。程心瞻就被拦截下来好几次,不过在他出示令牌后,都被放行了。
不多时,地阴岛已经赫然在望。
此岛最初名为笔架山,实乃一座灵岛名山。此山并非是像火龙岛那样的海中孤岛,又非普陀山那样属于神州地脉在海上的延伸,而恰巧是神州地脉与东海海脉的一处水陆交联之点。
按理来说,这类灵山应当早有名主,开宗立派才是。不过正是由于此山地形特殊,陆上海上都想要,但又担心自己占岛后被对方切断地脉或是海脉,引发灵岛动荡,所以反而形成僵局,谁也得不到。最后,此岛成了普陀山海天佛国、苍海钱塘海和苍海大肚海的界岛,岛上的灵物也是三方轮流开采。
直到三十多年前,三尸占岛,打破僵局,并以地肺玄黄气和玄阴聚兽幡两大珍宝灵物稳固地脉和海脉,形成护山大阵,随即宣布此岛改名三尸岛,名山自此有主。
此岛为三尸所有后,三尸以此为根基,往四周扩张,把普陀山、钱塘海和大肚海三方势力都恶心坏了。
然后是三尸分家,此岛再次改名,又变成了地阴岛,为谷辰所有。此岛周边海域,也由万尸海改名为地阴海。
不过无论是叫什么名字,这座山岛的样子都不曾变化。此岛辽阔,比三个火龙岛加起来都要大,在岛屿中间,有一片南北走向的连绵山岭,中间高,两边低,像极了一座笔架,这就是此山名字最初的来源。
此岛本是一座杳霭流玉、云遮雾绕的海上灵岛,但自从谷辰以八十一面玄阴聚兽幡布下护山大阵后,此岛便终日被一种黑黄色的雾气所笼罩,天光不进,海风不入,雾气中有飞尸和兽魂游荡,仿佛一片海上鬼域。
程心瞻临近此岛,雾气中的飞尸兽魂都看了过来,要是寻常人,定要被这诡异的阵仗所摄。不过他不为所动,手举瘦道人所赠令牌,便往鬼雾中走。
而雾气和飞尸兽魂见了令牌,果然让开了一条道,程心瞻也第一次踏上了一座岛屿。
而就在他双足踏上土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他立即内视自观,发现心府中血河的流动陡然加快,翻涌奔腾,激荡不休,仿佛钱塘之潮,血浪滔天,似要化龙而去。
这是什么情况?
程心瞻惊疑不定,为何会突然心血来潮?
自己心血来潮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有缘由,辟心府、得龙血、渡龙雷,但这次,怎么会没有预兆的突然发生?
“谁在那里!发什么呆!”
这时,一声喝问将他唤醒,一个穿着地阴岛制式衣袍的人走了过来。
程心瞻回过神来,手举令牌,并适时放出自己的三境气息,说道,
“火龙岛人,奉命前来为殿下效力。首次登岛,烦请带个路。”
这个在岛岸边上巡逻的人只是个二境,感知到程心瞻的三境威势,以及看到那张令牌后,立即变了脸色,堆上了笑脸,连道,
“遵命,这位大人,请随我来。”
程心瞻跟在此人身后,往地阴岛内部走去,眼睛四处打量着,观察着地形。同时,心中依旧充满着惊疑,并且,忧思愈深。
因为这一次的心血来潮,并非转瞬即逝,反而是一直存在,并且,伴随着自己深入岛内,血潮愈发湍急。
到底是什么原因?
能使自己心血激荡的,有哪些呢?火龙之宝?阳火灵焰?昴宿遗物?亦或是岛内有大危险,这是冥冥中的示警?
程心瞻猜不出来。
但这初登岛的变故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观察着,应对着。
鬼雾只弥散在地阴岛的四周与天顶,越往里,视野反而越开明。在岛里,天上的黑黄色鬼雾下面,漂浮着许多气泡,气泡呈现出淡淡的蓝色,散发着柔和的光,把整座岛屿也照成幽幽的蓝色。气泡上的水光也映射在山壁上,有波纹在山壁间荡漾,像是在海底一样。
随着越往里深入,岛上的建筑越来越密集,出现在程心瞻视野中的魔修境界也越来越高。
领路的人把程心瞻带到岛屿中间的山区,然后来到笔架山岭最南侧的一座山头,他指着山巅上的一处殿宇,说,
“大人,那里便是云盖山摘星殿了,正是少岛主的居处。您自便,小人就不过去了。”
程心瞻点点头,道了声谢,便飞升而上,来到山巅殿前。
这里既然取了这么个名字,想必之前也是个云遮岚绕、抬头见星的地方。不过,现在这里被黑黄色的鬼雾所笼罩,山名殿名中的意境自然都没了。而地阴岛这个三面环敌的要冲之地,护岛大阵常开不闭也是可想而知的。
眼前大殿通体以深青色的岫玉建成,如果是在晴光照耀之下,必然清透发亮,但此刻受鬼雾遮挡,便显得暗沉沉的,通体透露出一种阴幽感,似个阴间的森罗殿。
与此同时,程心瞻站在笔架山上,感觉心中的悸动更强烈了。他有一种感觉,引发这股心悸的来源,可能就在这笔架山下。
他人才到殿前,里面便传出一道声音,
“有德来了,进来吧。”
正是瘦道人的声音。
殿门很大,虚掩有逢,刚好足人通过,程心瞻迈步走进,同时扫视殿内。
殿中,瘦道人坐台上高位,身后摆着一张巨大的青铜背屏,上面浮雕着一副张着血盆大口的兽脸纹。兽脸的两颗眼睛处点着两盏灯,正好处于瘦道人的两侧,把殿内照亮的同时,也叫人难以直视座位上的人。
高台之下、大殿两旁,一边各摆着十几张椅子,有些坐着人,有些空着。一眼扫下来,有八个人,居然各个都是金丹。虽然这里面以未洗者居多,但也能看出来瘦道人地位之高了。
程心瞻进来,殿中人也都看了过来。
“坐。”
瘦道人发话。
程心瞻先朝上面拱拱手,再朝两边也拱拱手,然后在右边中间位置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坐下后,殿中便继续谈论起来,程心瞻侧耳倾听,发现讨论的就是征伐红霞岛之事。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约是在卯时六刻的时候,又进来一个人,程心瞻看着修为不差,估摸着有三四洗的样子,摸着中三劫的尾巴,坐到了左侧的靠前位置。
此时,大殿两边,加上程心瞻,刚好十个人。
也就是此人落座后,瘦道人再度发话,说,
“人都到齐了,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小王请来的援兵,火龙岛的赖有德赖堂主,原先是大肚海黄硫岛内的一号人物,现在,请他来为我们讲一讲红霞岛。”
殿内中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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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瘦道人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程心瞻自是不怵,想了想,便道,
“属下遵命。那我先简单说一说红霞岛和红二姨的来历吧,这个也很重要。我在说的时候,如果殿下和众位道友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打断。如果我说的大家都知道,也尽可让我略过。”
“好,有德尽管畅所欲言,事无巨细,我等洗耳恭听。”
瘦道人笑道。
程心瞻点点头,开始讲述:
“最早,鼍王刚占大肚海的时候,手下没有镇将,整片海域都是他鳄子鳄孙的游乐之所。不过鼍王嗜睡,鳄妖嗜杀,很快大肚海就血染汪洋,哀号遍野了。
“这些鳄妖在远海放任惯了,根本不懂经营,只会杀戮。来到近海后也不知变通,海中的灵草宝矿不去开采,终日追逐血食,所以每次鼍王醒来还要自己去寻觅血食宝药。”
当他说到此处,殿内众人都发出了戏谑的笑声,有人便道,
“披鳞蛮夷也!”
“化外粗鄙莽夫!”
程心瞻闻言,应和着笑笑,然后接着说,
“鼍王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样放任下去肯定是行不通的,完全是在浪费近海的资源。于是他便学着周边的钱塘海和鲛人海,设置镇将为他管理海域。但偏偏他那些鳄子鳄孙实力虽强,但没一个有脑筋的,做不了镇守,鼍王这才无奈转而招揽他族之人。
“这最早来的,便是黑老大和红二姨。黑老大是陆上投效来的,真身没人见过。红二姨是东海近海的大妖,真身是一只霞蝠,有传闻说体内有龙子鸱尾的血脉。”
“龙血,这倒是不好办了,不知道此妖体内的龙血重不重。”
有人发问。
程心瞻答道,
“具体如何不清楚,但有人见过红二姨化生本相,把西边的晚霞赶落到了红霞岛,化成了护岛大阵的一部分。也曾兴起过四五十丈高的浪,打退过我岛魏黎阳大护法的进攻。”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好了,有德你继续说。”
瘦道人道。
于是程心瞻接着道,
“鼍王把近海的黑山岛和红霞岛交给了他们,让他们管理海妖,然后把鳄子鳄孙赶到了外海去。有了这两员镇将后,果然不同,每年都给鼍王进献海量的灵物与血食。
“鼍王尝到了甜头,想要继续招揽镇将,把远海这侧也利用起来,但苦于再没有像黑老大和红二姨这样得力的人。
“这时候,恰好在下的旧主黄天志——也就是现在我火龙岛的黄护法,从陆上来投。鼍王认为黄护法如果能在大肚海安定下来,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陆上魔道修士来投,就像黑老大带来了很多的陆上妖修一样,于是便接纳了黄护法。
“再然后,是远洋的青老四来投,这个青老四听说是和沉陆大圣有亲,鼍王虽然不太想要,但也得给这个面子,于是也将其任命为镇将。
“于是远海这侧,鼍王就给了后来的这两位,把鳄子鳄孙都收回了半月岛海域,严加管束。
“但是,鼍王虽然任命了黄护法和青老四为镇守,但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的。黄护法平日里勘察兢兢业业,经营矿产,搜捕血食,但一朝恼了鼍王,便被施以虫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得离王解救后才得以活命。青老四也是一样,因为其海域离雷暴海近,活物本来就少,又邻着黑渊海和鲛人海两个敌对势力,常常无法进献足够的血食,鼍王从不手下留情,动辄打骂。
“所以说,大肚海虽然有四位镇将,但实际上鼍王只认可黑老大和红二姨,平日里只把这两位当自己人。而这两位的实力也比黄护法跟青老四实力高得多。
“据我所知,由于鼍王压着,黑老大和红二姨不敢破四境,但实际境界应该都是在五洗之上了。而且,红二姨体内还有龙血,在海上的战力会更高。
“另外,红二姨还有一项神通,唤作「驻日落霞」。而且她常年采集晚霞,把这道神通炼入了自己的护岛大阵里。一旦阵法开启,便能锁禁虚空,鸟飞不过,烟云落地。人在阵中,便好似身重如山,无法御空,就是在地上行走也极为吃力,行法运宝,都要受到影响。
“所以,殿下和众位同道万不能认为打红霞岛和收服黄硫岛一样简单。”
闻言,大殿里又是安静了好一会,然后才见瘦道人点了点头,道,
“有德说的仔细,说的在理。”
程心瞻继续补充道,
“还有一件事,自从咱们尸海一分为三,继续扩大,加之我黄硫岛归降离王之后,鼍王警惕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沉睡了。除此之外,他还动用了多年未曾挪窝的那群鳄子鳄孙,将他们分派到三位镇将的麾下,听从差遣。这群鳄妖,虽然不通人事,但斗起法来凶残异常,可万万不能小觑了。”
程心瞻说完,发现殿中人包括瘦道人在内脸色都很难看。
半晌后,瘦道人勉强挤出个笑脸,
“我们应该早些请有德来为我们讲讲的。”
程心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群人恐怕是已经吃过亏了。
“现在我们知道了,红霞岛大阵禁空,红二姨自身修为不低,另外还有鳄妖助阵,听起来都不好办,不知有德可有什么良计呢?”
瘦道人又问。
程心瞻想了想,问,
“不知殿下现在对红二姨所控海域的攻势到哪一步了呢,已经要打到红霞岛周边了吗?”
瘦道人点头,
“快了,这段时间失地在逐步收复,该是时候反攻了。而且有德方才说的鳄妖,我们也遇见过了,确实不好对付,各个悍不畏死。”
程心瞻想了想,问,
“那些鳄妖皮糙肉厚,海中几乎无厌胜之天敌,确实不好对付。可曾用过毒?鳄妖好血食,投毒或许有用。”
程心瞻说完,坐在他对面的便有一人答,
“用过,不过那些鳄妖颇有神通,胃囊非同一般,等闲的毒奈何不了他们,现在试过的,只有三境的尸毒只能毒死二境的鳄妖,还有些得不偿失,三境的鳄妖几乎不受尸毒的影响。”
程心瞻缓缓点头,鼍王的腹鸣如雷也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想来这一族的胃囊应该是有一些门道的。
殿内的人都看着程心瞻,都想着从他嘴里能听到些有用的想法。
“有没有想过派人进去看看呢?”
程心瞻语出惊人。
“什么?!”
殿内响起几声惊疑,有人紧接着问,
“进去哪里?”
“当然是鳄妖的胃里,找些胆大心细的,假死被鳄妖吞下,到胃囊里后再出手,看看管不管用。”
程心瞻回道。
“这如何能行?那群鳄妖的胃囊就是一个血肉磨盘,化骨烘炉,人进去了,哪里还能活命,何谈反击?”
马上就有人反驳。
程心瞻被否了也不以为意,继续道,
“那有没有试过炼一些淬毒的铁蒺藜法宝,能大小变化,让儿郎们身上都藏一些,要是有人被吞咬了,便催发法宝,使之膨大,从内部破了鳄妖的胃囊,此时铁蒺藜的毒散到鳄妖的五脏六腑去,兴许能管用。
“另外,我知道南派魔教喜好玩弄蛊虫,而且好以活人养蛊。我听说,有很多蛊虫都是种在人的皮肉里的,应该也有种在胃里的。不知诸位能不能找到南派的关系,要一些来,到时候由人携带,亦或是趁乱投入鳄妖嘴里试试。
“哦,还有,说到蛊虫,我还知道苗疆有一种爬藤,也能扎根血肉,如果能在鳄妖胃里扎根,发芽生长,也定叫那些鳄妖不好受。
“对了,还有一种法子也可试试,……”
程心瞻口若悬河,越说思路越多,脑中一个个新奇的想法往外跳,浑然不在乎殿中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高坐上位的瘦道人眼中更是闪烁着莫名的光。
程心瞻装作看不见,反正他现在是只管想法子,有没有效以及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就交给这群魔头去试了。
因为,在海外魔教中,鳄妖只是一个代表,海上妖魔走的都是吞服血食的路子,要是能籍此试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来,那往后正道对付海外魔教就多了一份得力的手段了。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同样擅长血食之道的瘦道人,即便是这些想法让他有所警醒,但如果这样能让他投鼠忌器,少做一些率众食人的事,也是功德一件。
等程心瞻一口气说出七八个点子后,大殿里变得静悄悄的。
瘦道人脸上挤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笑,
“有德还真是见多识广。”
程心瞻听了则是不好意思,回道,
“谈不上见多识广,就是属下经历是有些坎坷,属下陆上武陵生人,鱼龙混杂之地,后来跟了南派出身的黄护法,在海上混迹,如今又在离王手下做事,学的杂。”
“啪—啪—啪——”
瘦道人站起身来鼓掌,笑道,
“好,好!看来把有德请来是请对了!你们都听到了,有德说的这些计谋,都给小王去试,包括送人入腹,都试,总能试出个好法子出来!”
“诺!”
殿中人均起身领命。
瘦道人按手,让众人坐下,自己也坐下来,然后看向程心瞻,眼中饱含期待,
“有德,关于鳄妖之患,应该是能试出个法子出来,不知对于红霞岛大阵和红二姨本身,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程心瞻闻言便道,
“回殿下,这个属下还真想过。先前属下在黄硫岛的时候,因为黑、红两家总是看我们黄、青两家不顺眼,而红霞岛海域又与黄硫岛海域接壤,时常找我们的茬,所以我跟旧友时常聚在一起讨论,探讨有什么法子能破解红霞大阵。
“只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就是瞎想,只想克制之法,却又无法寻来那些克制红霞大阵的宝物,只是苦中作乐,也从来不敢真有所行动,即便是被欺负了,也是乖乖捏着鼻子认下。”
瘦道人闻言大笑,
“现在你放心想,敞开说,只要你说的在理,马上就有行动。”
于是程心瞻脸上一喜,便道,
“回殿下,这红霞岛的护岛大阵,说是能落万物,厉害就厉害在霞光上,我们要是把霞光给散了,大阵自然就破了。”
“哦?那怎么把霞光散掉?”
“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天罡,名为「北极太素罡」,生于极北之地太阳无法照耀的地方,可以消融世间一切霓光虹霞,兴许可以散掉红霞岛大阵。”
瘦道人听闻扯了扯嘴角,不假思索道,
“还有呢?”
“我听说这世上还有一种风罡,叫「扶摇扬星罡」,连天上的星辰也可吹动,想必也能吹走盘踞在红霞岛上的红霞。”
瘦道人扶额,两指搓着眉头,意识到自己方才对此人说的“放心想、敞开说”可能确实有点问题,造成了误解,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道,
“有德,天罡之事就不必再提了,可有一些切实可行的法子,就像你方才提出的克制鳄妖的那些举措。”
程心瞻闻言连点头,随后小心问,
“殿下,那法宝可说得?”
瘦道人皱眉,只道,
“你先说说看。”
“相传在北邙山鬼国,那里的鬼修高人都擅长炼制一件法宝,唤作「碧磷冲」,能吐阴火邪风,专门克制云雾烟霞这类的虚物,或许有用。”
瘦道人眉头微展,心道冥圣和师尊关系不错,如果这劳什子「碧磷冲」只是鬼国的制式法宝而非独一无二的灵物,倒是可以借过来试一试。
“还有吗?”
他问。
程心瞻便接着答,
“还有陇西玄阴教,有一种有名的法宝,唤作「七煞玄阴天罗」,专门用来扑灭各类正道神光的,不知那红霞岛上的霞光能否被扑灭。”
瘦道人微微颔首,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心想着这人还是靠谱的,脸上又挂起笑容,接着问,
“可还有?”
程心瞻这时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略显局促的笑容,说道,
“殿下,方才属下说的这些,也是因为当年黄硫岛上有许多陆上各地魔教逃来的人,大家在一起闲聊胡说时想出来的。
“我们都是些微末小修,也只能想出来这两道天罡和两件法宝了,兴许还有别的更厉害的,但我们就未曾听说过了。另外,这两件法宝,我们之中有人见过,却没人用过,所以也不知道对红霞大阵到底管不管用。”
瘦道人闻言便道,
“这你放心,如果有用,你自然有功,如果无用,也不会罚你。”
“谢殿下。”
程心瞻回道,同时心里也在揣测,因为自己方才说到的对付鳄妖和红霞大阵的宝物,基本遍及江北、西北、西南三地的魔教宗门,他倒是想看看,如今三尸教和这几家的关系到底如何,能借回来几样东西。
“那针对红二姨本人呢?有德可有良策?”
瘦道人又问。
程心瞻则答,
“回殿下,说实话,红二姨是苍海水族出身,身怀龙血的高洗大妖。而我黄硫岛人都是陆上旱鸭子,怎么对付红二姨着实不知。但是我们之前想过一个办法,但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有德不必顾虑,放心说来。”
“这,嗯,好吧,那属下便说了,希望殿下勿怪。我们之前打听到,红二姨和会稽近海的隐龙山有仇怨,我们之前想的是借刀杀人。”
“隐龙山?上面有碧云、白云二庵的那个隐龙山?”
瘦道人问道。
程心瞻点头,
“是,不曾想殿下也曾听闻过。”
“我当然听过,而且我还知晓,此山正是普陀山的下属分宗,传闻曾是南海龙女的潜修之地,故名隐龙。你说,红二姨和这家有什么仇怨?”
瘦道人问道。
程心瞻便答,
“听说是红二姨偷了隐龙山的一样宝物,隐龙山一直想拿回去。之前每当鼍王沉睡时,隐龙山总会来找红霞山的麻烦,也一直是让红二姨深感头痛的一件事。
“不过随着多年前三位大王来东海建教,加上鼍王也不沉睡了,所以隐龙山应该是有所顾忌,近些年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但属下猜测,隐龙山肯定没有放弃过,如果我们适时泄露些风声,我想,隐龙山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
瘦道人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就着这个问题深入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说道,
“有德今日一言,实在令我等受益匪浅,今日,我便拜有德为我摘星殿军师。你也不要着急回火龙岛,就先在我山中休息一段时日,如何?另外,你们都通传下去,包括你们在内,以后见了军师都要礼敬些,可明白了?”
瘦道人前半段话是对程心瞻说的,后半段话是对殿中其他人说的。
“遵命!”
程心瞻与其他人一齐应和。
随即,瘦道人又看着程心瞻道,
“那军师先下去休息,殿外自有人领路。另外,劳烦再多想一想,对付红二姨和红霞大阵可还有什么别的良策,如果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殿里找我。
“小王还要跟其余人再商定一些细节和日程,就不留军师了。到时候我这边先让手下去搜罗对付鳄妖以及破解红霞大阵的各种宝物,并试上一试。等我们这边有所进展了,我便差人去通知军师,到时候再看看军师要不要随阵攻岛。”
“属下听凭吩咐,先行告退。”
程心瞻起身行礼,随即离开大殿。
他才出门,便听殿里已经响起了议论声,
“这军师,倒是有几分见识,但献的都是些毒计呀!”
(本章完)
第367章 白鸠夜翔,落羽露骨
第367章 白鸠夜翔,落羽露骨
程心瞻随着引路的仆役来到山腰位置的一处宅院。
瘦道人的想法正中他下怀,这群魔头狗咬狗,打的越凶越好,两边死的越多越好,自己出出主意挑拨挑拨还可以,在场鏖战却是不必。
而且此时此刻,程心瞻也无心他处,更关心自己的心府里到底是怎么了。如今到了岛中央的笔架山,心潮涌动的激烈程度胜过初登岛时的十倍!
这么放任下去,程心瞻安不下来心,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歇息到晚上,程心瞻走出宅院,此刻地阴岛上的蓝光更加显眼,一切事物在蓝光水波之下都显得阴幽幽的。
他此刻有地阴岛的令牌,有瘦道人亲口封的摘星殿军师身份,心中的顾忌要少很多,所以大摇大摆往岛屿的西岸走。
不多时,他飞过边沿的护山大阵,穿过鬼雾,落到不远处的环岛上。
在这里,目光终于不再被阴沉的黄黑色鬼雾所遮挡,取而代之的是壮阔的海月夜景。大如车轮的明月高悬天上,皎皎寒光倾泻而下,落于海波之上,碎成一水流银。
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潮声入耳,如呢喃轻歌,舒人身心。浓郁的水汽顺着吐纳被吸入肺腑,沁人心脾。这也使得程心瞻心中的烦躁稍微褪去了一些。
他环首四望,这里果然和火龙岛情况一样,每到月晴之夜,环岛上总是坐着不少人,面西而望。
程心瞻也把目光放到西方,那里的月光似乎分外明亮,把那块的轮廓照着的清清楚楚,目力好些的人,甚至能借着月光看到那里的山形楼影。
那正是神州大陆。
而在那一片黝黑岸影中,又有几处华光十分耀眼,普陀山、弥陀净寺、隐龙山二庵、等慈禅寺等等,在会稽沿海连成一片,禅光长明,实在是个海天佛国。
程心瞻找了一个近处无人的空地,盘膝而坐,面向大海。
等风来。
地阴岛内光照不入,风吹不进,要想观风,只能来岛外。如果今夜有风,那自己就该得到一个答案。
祖师在《鸟占》里说,「数用则神疲,神疲则不应。」,而且占卜也有诸多限制,占高境折寿,占自身折寿,占死人折寿,占不义折寿,占婴儿折寿,占不信折寿,占阴私折寿,占寿数折寿,连占折寿,多占折寿,妄占折寿……
所以程心瞻自从学会风鸟占卜之术后,用的就不多。
占过一次天时,占过两次友人,其中一次是为闻师,算是占高境,因此折损了寿元。而他今晚要做的,则是占自身,也是折寿之事,但不占,他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夜至亥时,起风了。
程心瞻毫不犹豫施展法门,怀揣着心中疑问,抬眸去望。
于是,他便看见风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鸠鸟,白鸠毛羽不全,露出了腐骨,眼浊无神,似乎是个阴灵。而且奇怪的是这白鸠两翼皆折,正随风飘摇,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鸠鸟之影转瞬即逝。
程心瞻瞳孔骤缩,心头一震。
白鸠夜翔,落羽露骨,主祖宗受难,流离祖冢,尸骨不宁!尸鸠两翼皆折,随风飘摇,表死者无力,任人摆布!
针扎似的刺痛,让程心瞻不自主闭上了眼,血泪从两眼内角流了出来。
“噗——”
心血逆冲,喉间涌上一口腥气,程心瞻张嘴一吐,啐出一口血来。
这一眼,同时占了自身与死人。
程心瞻稍作调息,疏通血气,待再睁开眼时,眼中的血丝已经消失了。他又弹出一粒火光,把地上的血迹也给烧了干净。
他长出一口气,他明白了,他想明白自己心血来潮的源头了。
这座尸岛上有自己的祖宗尸骸在!
自己的心血来潮,不是因为什么火龙之宝、阳火灵焰,也不是有什么昴宿遗物或是天机示警,这和修行上的一切事情都无关,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血脉本身。
程心瞻着实没想到。
他自觉心思缜密,修行多年少有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事,但今天这件无疑是其中之一。
他明白,这和自己内心深处的下意识回避有关。
自己是父母收养来的,自己的祖宗,不姓程,姓朱,乃当朝国姓。
而在凤阳皇陵里,从尸仙金铭子的口中,程心瞻更是亲耳听见了自己乃是开国懿文太子的后人。但是,初入仙山时,他翻来覆去读过无数遍的《万年通史》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跟世俗王朝牵连过甚,易结大因果!
古往今来,确实有人在这样的大因果中超凡入圣,一步登天,但是,程心瞻看到,更多的人是被纷乱的红尘所牵扯,从而仙路断绝,化作枯骨。
所以,自打修行以来,尤其是在凤阳皇陵回来之后,程心瞻就一直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与朱明皇室扯上关系。他也一直专心于修行,从来不想着去探究自己的孤儿身世之谜。
也正是因为如此,由于长久以来的对自己身世血脉的刻意回避,所以在他出现心血来潮时,他反而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极大的原因。
但现在,占卜结果摆在眼前,也就容不得他再回避了。
而在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后,他也是瞬间就想到了另一件事——主持地阴岛护山大阵的帝尸!
过往的种种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些往里日他下意识回避的记忆此刻全部串联起来,他感觉一切都拨云见日,水落石出了。
三尸建教时,以地肺玄黄气护岛,阻拦诸多正道高手。承初真人曾说,三尸分属癸水、丁火、乙木,天下阴尸亲土,故能操控地肺玄黄气,但不应该能与元君法相相抗衡,因此判断岛上还有一具己土帝尸。
自己首次进入明治山尸坟时,师尊说,帝尸能统领天下群尸,易起祸乱,因此收镇帝尸是明治山之职责。
《青蚨化生经》里说,帝尸者,非帝王葬于龙穴又逢所传正统大宗龙脉凋敝而不可成。
再者,当自己将承初真人的断论转告师尊后,师尊却让自己不要插手,由她去解决,并冒险进出地阴岛两次。
直至今日此时,自己登岛之后心血来潮,占卜后认定为祖宗受难,乃是有朱明皇族的尸骨流离祖冢,不得安宁所致。
当这些信息都串联起来,那结果就很明显了。
建文帝!
让自己心血来潮的祖宗尸骨是建文帝,同时也是助三尸操纵地肺玄黄气阻拦正道高手的己土帝尸!
帝尸难得,非帝王葬于龙穴又逢所传正统大宗龙脉凋敝而不可成。
对于前者,神州辽阔,地大物博,找一处龙穴还真不是难事——就比如自己现在身处的地阴岛,乃是会稽地脉与东海海脉的交汇之处。地脉入海是为饮水龙,海脉上陆是为晒角龙,所以此地还不仅仅只是一处龙穴那么简单,而且还是一处世上罕见的双龙争珠之地,拿来养育帝尸,是绝对够格的。
而相比于前者,后者则是更为罕见,正统大宗龙脉凋敝——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亡国断姓或是失宗绝祧之君!
想要成为帝尸,帝王生前须得是大一统帝国君主,蕞尔小国自然不算,那自始皇帝以降,导致亡国断姓或是失宗绝祧的君主便不多了,至于亡国失宗后还下落不明尸骨无踪的帝王,那更是屈指可数。
偏偏明初就有一位。
败宗绝祧以致正闰移位的建文帝,失皇位后下落不明。
谁能想到,奉天靖难四百年后,永乐皇帝穷尽一生搜寻不得的建文尸身竟然会出现在神州海外的魔岛之中?!
现在想来,作为明治山主,师尊对失踪的帝尸肯定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当时师尊就应该是猜到了三尸岛内的帝尸就是建文帝,同时也知晓自己的身份来历,这才不让自己来插手这件事的。
而在真相大白所带来的震惊之余,程心瞻自然是愤怒。
金铭子前辈说自己是懿文太子之后,而懿文太子的子嗣里也只有建文帝和吴王有后,今日解帝尸之疑云,那自己无可争议便是建文帝的直系后人。
祖宗尸骸受魔头摆布!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风鸟之象已然表明,祖宗身死难安,处于任人摆布之境,这就足以说明祖宗并非自然尸变启灵来此,乃是被人有意抓来,困于岛中,作为护岛大阵的阵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程心瞻心府中的血河愈发激荡,心火烧府,怒气填胸。但他面上依旧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仿佛还在享受着海风。他知道,自己此刻还在魔穴之中,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境界,怒火是烧不掉五境道场的。
他缓缓吐纳,将这份怒火压下来,然后起身回到了魔岛之中。就好像出岛这一趟只是为了透透气,看一看神州东岸的海天佛国夜景而已。
————
程心瞻就像个新来的看客,回地阴岛后又在岛内逛了一圈,到黎明了才回到云盖山住处,入屋后开始静坐冥思。
大致走遍了地阴岛,他现在确信祖宗尸骸就在这岛中央的笔架山地底,在这里,心府血河的涌动是最剧烈的。
至于在山下地底的具体位置,得要潜入地下才能看到了。而在五境道场,遁地潜行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自己三道元神、三具身躯。在入海之前,就分出去幽精元神,驾驭着竹杖化身,在崀山袭明派管理教务。两个半月前,爽灵元神持玄机无漏符在青伯的接应下进入了火龙岛离渊火穴,然后自己和青伯里应外合,又把火莲化身送了进去。现在,在玄机无漏符和青伯的遮掩下,爽灵元神驾驭着火莲化身在火穴中炼法,并参与到火龙岛未来护山大阵的营造中去。
只余胎光元神驾驭肉身本尊来到了地阴岛。
现在凭着自身境界,以变化之术加上重新精炼后的「八宝云光帕」,瞒过四境不成问题。如今在五境道场上,只要不引起谷辰的过分关注,也不会暴露。但是,想要凭此在这岛上遁地搜尸,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自己需要新创一道专门的遁地潜行之法才行了,不说遁速如何,攻伐如何,最要紧的是,要能藏匿气息,要绝对的稳妥。
该从何处入手呢?
遁术的话,自己现在所学有五行土遁、虚空法、离火剑遁,天光化虹术。
和潜地相关的,「黄极正戊煞」的包容兼和之性、「都天流己煞」的土行转化之性、「白眚无常煞」的穿土过风之性、「蛰龙阴涎煞」的潜幽蛰伏之性,好像都能派上用场。除了这些亲和大地的真煞之外,当然还有尸解道的假死闭气之术。
仔细想想,这些都有用处,可是好像都不足以瞒过五境的探查,似乎还缺少一个引子,把这些都串联起来,融为一体。
程心瞻眉头微皱,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身上应该是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引子的,可偏偏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遁地,潜行。
遁地,潜行。
程心瞻反复诵念着这两个词,总觉得窗户纸就在眼前,一捅就破了。
可偏当他费劲去想,去追逐那一道似有若无的灵光,却就偏偏捅不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但已经是一个白天又过去了,程心瞻知道,再这样下去容易钻牛角尖,必须先放放思路才成。
于是,他将创法之事暂搁,转而内视自观,看起了内景世界。
身处笔架山,心府里的血河激荡的厉害,奔腾如龙。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心府这段时间还一直在喷涌着太阳丙火灌入绛宫之中淬炼先天精气真华,此时受到心血激荡的影响,连丙火看起来也要比往日里更为凶猛一些。
此时看向心府,便好像一条赤龙在火海中腾飞,颇为壮观。
之前程心瞻不知心血激荡的原因,所以不曾强行镇压这股血气,怕错过了什么。此时知道了原因,他就更不会去镇压了,以免失去了对祖宗尸骸的感应。
心血长时间激荡不宁,这肯定是不利于心府的,但好在程心瞻不久前才经历了龙雷淬体,还着重淬炼了蕴含有龙血的心府,所短时间内应当无恙,等确认了祖宗尸骸所在,便可以抚平这股悸动了。
然后,他的目光随着心火来到绛宫,此时,原先像云霞一样稀散朦胧的先天精气真华已经宛如一朵蚕蛹丝团,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比最初小了十倍不止,离凝成先天精种已经越来越近了。
随后,他又看向了先天精气真华上面的命轮,看到了自己昨夜施展鸟占的代价——八年寿元已逝。与此同时,三道元神,两道离体,分散各地,这也使得寿元流逝比平常要更快一些。
不过程心瞻见状,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么多年修行过来,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去判断,也明白了一些事:
寿数,归根到底只是一个数,终究还是要看在这寿数耗尽之前,自己所作的有意义的事情够不够多。比如为友护法,比如为祖收尸,做这种事情就不必介怀代价。再比如三神分作三事:教化、除魔、诛恶,相比于寿元走快了一些,这是完全值得的。
就譬如蝉,慷慨高歌一年,便胜过地底十七年无数。
——等等,蝉?
就当程心瞻脑中闪过这句话时,他忽然一愣,意识到了什么。
蝉?
十七年蝉?
他恍然一笑,窗户纸破了。
(本章完)
第368章 血藤金蚕,潜风尸蝉
第368章 血藤金蚕,潜风尸蝉
半个月后。
这日辰时刚过,程心瞻注意到虚界中由瘦道人所赠的那枚通行令牌亮了,便将其取了出来,随即里面便传出了一道声音,
“军师,来大殿议事。”
程心瞻应了一句,随即起身出宅,往山顶摘星殿飞去。
进了殿,殿中还是上次那些人,但是殿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包括瘦道人。程心瞻进来时,所有人都看过来,眼中是敬佩、敬畏、嫉妒等,不一而足。
程心瞻看着这反应,便知道自己提的那些意见应该是有奏效的了。
“坐。”
瘦道人说。
于是程心瞻还是在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尤杰,你给说一下吧。”
瘦道人看着殿内右手边的第一个人说。
程心瞻也顺着瘦道人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中年人,偏瘦,一身的阴气,不像活人,看气息,是个三洗上下的尸修,此时,便看他转过头来,笑着对着自己道,
“军师妙计果然奏效,这些天,我们搜罗材料,并试探红霞岛海域,与鳄妖交手,将军师手段尽数用上。
“便发现,军师所言手段,对二境鳄妖基本上全都奏效,代价最小使用起来也最方便的,是投入草种。我们试了十余种都号称见血封喉的草种,找到了最合适的,乃是来自于南疆血藤教的蛟爪藤。
“这种藤最是喜腥好血,一旦进入体内,便会自行生根发芽,然后飞速增长。而且这种藤身上长满了活刺,刺上有巨毒,形状如同蛟爪,轻而易举就能抓破脏腑,吸食更多的血液。这种藤繁衍也快,吸食到了足够的血便会马上结果,果熟之后掉落,落在脏腑中,又会马上长出新的毒藤来。
“听血藤教的人说,他们的藤好食龙血,尤克蛟蛇之属。而鳄妖们是鼍王子嗣,估计体内也有微薄的龙血,应该是正好克制,所以有奇效。
“我们试过,一境鳄妖食此藤基本上没有任何办法,撑不过两刻钟就要被吸成枯骨。二境鳄妖要么立即退走,想办法把藤种抠出来,如果放任不管,也撑不过半个时辰。”
程心瞻听着有些诧异,其一是因为没有想到瘦道人手下动作这么快,这才半个月的功夫,竟然都把自己说的那么些样东西都搜集来试过了,还分类分种比较了。
其二,是因为提到了熟悉的血藤教,南荒血藤教不就是血藤姥姥的道统么,还是南荒八大金刚之一,多年前救伏霞湖的时候,曾经打过照面的。没想到,她那里的东西,还能用来治鳄妖,感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拨魔头,居然还是一物降一物的关系,倒是有趣。
“那敢情好!”
他张口赞道。
那个被称作尤杰的魔头笑着点点头,但很快,那笑容又变作了无奈,他说,
“我们刚开始在军师给出的诸多办法中选定草种,是因为草种相对便宜好用。但当我们试了十余种,最后认定血藤教的藤种最好的时候,发现他们要价也是最高的,已经堪比虫蛊了。
“在血藤教,蛟爪藤这一属里,往下还有赤蟒藤、红蛇藤,但是效果都太差,对付一境鳄妖还能见效,但对付二境就不怎么管用了。往上他们还有龙爪藤,效果更好,不过,这种藤对付二境鳄妖虽然确实见效更快,但对付三境鳄妖也还是无力,但价格要高出数倍,所以我们也没要。”
程心瞻闻言便道,
“方才尤杰不是说这血藤吸血结果,可以再生吗?我们不能自己培育?”
尤杰摇摇头,
“试过了,不行。这血藤一长大就枯死了,结的果子也保不住,落地就死,虽然落入血中后能生能长,但等长大了或者血干了,还是会死。只有血藤教的人能把果子炼成藤种,随取随用,这是他们的独门手段。”
“这样啊。”
程心瞻点了点头。
这时,瘦道人也发话了,他看起来很高兴,也很大方,说,
“贵就贵些,有用就行,怎么说也比之前用儿郎们的性命去填,或是耗费大家的本命尸毒要划算的多。”
尤杰闻言后也笑着点点头,说,
“这倒是。而且我准备亲自登门去一趟陆上,找血藤教的谈一谈,看大批量的采买能不能便宜一些。”
“嗯,那就劳烦尤杰走一趟吧。这个事很重要,还不光是对付红霞岛,往后对付整个大肚海都有用。”
瘦道人说。
“遵命!”
尤杰起身领命。
程心瞻坐在位子上,微笑点头。
同时他心里在想,血藤教,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南荒西界,与滇文相交。那倒是可以让万高鸣走一趟,先行采买一批藤种收藏备着,顺便也帮地阴海压一压数量,提一提价格了。
随后,瘦道人又看向左手边的第一个人,说,
“巴老,你再来给军师说一说对付三境鳄妖的手段。”
程心瞻望过去,这是个年纪大些的,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背有些佝偻。这人应该是有中三劫的修为,但不知为何还刻意留着尸甲,足有两寸长,泛着暗紫色的光泽,看着就不太好招惹的样子,其声音也是颇为沙哑,
“好教军师知晓,对付三境的鳄妖,大多手段是不管用的,我们还发现任何像铁蒺藜、毒矿石这类的金土之属法宝,送到那群畜生嘴里就是给他们在送补品。草种、蛊虫、乃至活尸,虽有用,但收效甚微,方才尤杰也说了,我们连龙爪藤也试过,虽然有效果,但不足以改变战局。
“我们试了许多种,唯有一种蛊虫对三境鳄妖的胃囊有奇效,我们昨日也是凭此成功斩杀一头三境鳄妖。”
“哦?是什么?”
程心瞻也有些好奇。
“九嶷山的金蚕蛊。”
巴老说。
“金蚕蛊?”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这倒是个没听说过的蛊虫,但西南一带蛊虫无数,有个没听过的实属正常。不过既然是出自蚕娘的九嶷山,那这蛊虫怎么说也都差不了了。
“对。”
巴老点了点头,
“拿到此虫,还真是一个意外。当时我们负责去岸上采买的人,是按军师所说的,专门找一些喜食内脏、好寄生人腹的蛊虫。先去的苗疆,天下蛊虫苗蛊的名气最大,然后又去了滇文,苗蛊奇、滇蛊毒,那里的虫子毒,兴许更适合我们。走遍这两地后,便听说如今的蛊道高手和售卖蛊虫的大型集市都是在九嶷山一带,所以我们的人就又去了三湘九嶷山。
“九嶷山的蛊虫确实多,我们也采买了不少。或许是我们的钱多了,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然后就来了一个天蚕教的管事,极力向我们推荐一种新蛊虫。”
“那想必就是金蚕蛊了?”
程心瞻搭腔道。
巴老点点头,阴翳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说,
“天蚕派的人说这金蚕蛊是他们新炼出来的一种奇蛊,炼制初衷是专门为了克制衡山剑派的利剑所研制的。夸此虫吞金噬铁,不在话下,斗法时十分好用。
“不过此蛊叫价太高,我们的人又想着此虫并非寄生食血之蛊,便推辞不要。不过那个天蚕派的管事倒是个人物,送了我们一只,说是让我们试试,好用日后再来买,我们这才收下。
“但万万不曾想到,别的虫都试过了,没什么大用处,到最后把此蛊死马当活马医拿来试,却没想到起了奇效。
“这群鳄妖修到三境后,胃囊居然会化成金质,腹中生雷,难怪一般手段都派不上用场。而金蚕蛊恰恰是金质克星,便咬穿了三境鳄妖的胃囊,在其体内横冲直撞,疼的鳄妖满地打滚,最后让我们找到机会成功诛杀了。
“现在,采买金蚕蛊的掌事已经出发往陆上去了。”
程心瞻听着略有感叹,这地阴岛运气还真好,这样误打误撞还能找到克制三境鳄妖的方法。也没想到天蚕教收拢天下蛊道高手后表现出来的实力竟然这么强,这个金蚕蛊听起来很是厉害。
另外,他还意外,瘦道人心性如此坚定,他的师门法相宗就是被南派毁掉的,他还能心平气和跟南派做交易,这就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出的举动了。
“属下见识浅薄,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幸好殿下洪福齐天,还是找到了合适的蛊虫。”
程心瞻道喜。
瘦道人闻言连连摆手,
“这还是要归功于军师,若非军师的主意,我们哪里会派人去陆上找虫,那自然也就错过了金蚕蛊。”
“愧不敢当。”
程心瞻嘴上回着,心中则是把蛟爪藤和金蚕蛊这两个名字记下了,这可是对付擅长吞噬神通的妖魔的好东西,而且是经过验证的,多屯些总没坏处。蛟爪藤可以就近交给万高鸣去办,金蚕蛊呢?算了,要不直接告知盟里吧,让盟里想办法去。
“不,军师有功,而且是大功,要赏,军师自己说,想要什么?”
瘦道人笑着说,他现在心中颇为喜悦,如果能重创大肚海乃至拿下红霞岛,那地阴岛上叫嚣着自己非阴族出身,又是半路来投,不宜托付大业的人,想来声音也会小上不少。
程心瞻笑了笑,说,
“承蒙殿下厚爱,那就等殿下攻破红霞岛,把岛上的红霞赏给属下吧。”
“哈哈哈哈——”
瘦道人闻言拍案大笑,道,
“就依军师,就依军师!”
一番畅快大笑后,瘦道人又道,
“军师,既然已经确定了蛟爪藤和金蚕蛊可行,那采买便费不了多少功夫,最迟后天,应当就可以着手攻岛了,到时,还请军师观战。”
“这是自然。”
程心瞻答道。
瘦道人点点头,继续道,
“上次军师向我们介绍了进攻红霞岛的难题以及解决之法,不如这次再给我们讲一讲岛内的情况,以及除了鳄妖外,红二姨的得力手下有哪些,又是什么修为?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遵命。”
程心瞻应下,然后便开始仔细为众魔头讲解起了红霞岛内的情况,至于其内容,自然有九成都是真的。
————
等到程心瞻离开摘星殿,回到宅院,又到傍晚了。
程心瞻祭起「八宝云光帕」,融入虚空,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作遮掩。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已经创出了新的遁法,该是到了试试的时候了。
随即,便见他拿出了一张符纸,然后在上面勾勾画画,绘成了一个人形。
符纸悬浮在空中,他掐了一个印诀,指向符纸,口念,
“变!”
于是,符纸上腾起了氤氲雾气,然后随着灵光一闪,符纸便变作了一个人,和程心瞻面对面而坐,正是赖有德的模样,与他现在一般无二。
再然后,他在胸前结印,又念了一声,
“变!”
咒语声落,只见他身上绽现光华,种种法韵闪过,然后身形急速变小,化作了一只杏脯大的小虫。
这小虫通体乳白色,又带着些许淡黄,似脂如玉,其头壳圆钝,生一对极小的黑豆眼儿。虫子胸前一对前足最是显眼,粗壮如铲,中足后足稍细些,蜷在腹侧。
虫儿腹部肥圆,一节节鼓胀着,像是初生的嫩藕,背脊上微微隆起两道浅痕,但就是这两道浅浅的痕迹,却是日后乘风直上的关键。
这正是蝉虫幼虫在地下蛰伏时的样子,名为伏蜩。因蝉虫别名知了,而幼虫善挥爪掘土,故又称知了猴。
程心瞻当时饮风露而梦蝉,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待了十七年,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别看这虫儿浑身软塌塌,无甲无壳,稍一碰便缩成一团,像是个没骨头的面团。但偏偏是这等柔弱身子,竟然能在土下钻营十七年之久,只能让人感叹生命多姿多彩,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程心瞻对伏蜩的样子可谓是熟悉到了骨子里,因此他变化出来的幼虫与真虫也别无二样,这也正是他这道变化之术的核心——行而后知。
他将此术命名为「潜风尸蝉咒」。
一道融合了变化之术、尸解之术、五行遁术、巽风遁术、虚空遁术以及诸多天罡地煞法意于一体的潜行隐遁之咒。
动如潜风,静如尸蝉。
此刻,随着程心瞻心念一动,伏蜩之身又化作了一缕阴风,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地下。
伏蜩虽能掘土打洞,但程心瞻当然不可能真的做一只伏蜩,只靠一对前足从山上挖到地底去。大地山岳之中,石有缝,土有隙,既有缝隙便能过风,而这正是程心瞻要将风法纳入这道咒术的原因。
「潜风尸蝉咒」的精髓便在于化风赶路,遁山岳无形,步九幽无影。而风遁是无法停下的,风停下来就不叫风,遁法自然失灵,此时便化作尸蝉静默蛰伏,以防探查追踪。
(本章完)
第369章 雄阵鬼网,青囊仙子
第369章 雄阵鬼网,青囊仙子
程心瞻化作了一道幽风,在地底穿行,速度极快。
地阴山名副其实,地下阴气极重,他之前也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海上灵岛是本来如此,还是被魔尸占据后才变得如此。
下潜两百丈,程心瞻还没有感觉到任何被窥视感与禁制扫荡的迹象,倒是意外看见了不少藏在山里的石室土穴。这些都是阴尸的洞府,很多僵尸得道后,还是喜欢住在土下。程心瞻还看见一个,也是中三劫修为的阴尸了,居然只睡在一个逼仄的棺材里,躺着吸食地阴之气。
他一路向下,在一群阴尸之间穿梭,却没有一个能发现他的。
另外,后土慈悲,不光孕育阴灵,这海岛土中也生活着许许多多的活物,有蝼蛄、地蚕、蚯蚓、截根、蚰蜒、土蜂、蚂蚁等等,当然也有蜩蝉。当然,不止这些小虫,偶尔还能见到穿山甲、乌梢蛇、大蜈蚣这些庞然大虫,在土中打洞疾驰,一闪而逝。
这些虫儿在地底忙碌着,钻营出一派壮阔复杂的地下通道,形成了一个缤纷瑰丽的地下世界。
这倒是大大方便了程心瞻,他化身为风,在这些虫儿钻出的地下空隙穿行,隐蔽而迅捷。
潜行至三百丈,程心瞻是从云盖山山腰下潜的,他估摸着到此时,应该已经是到笔架山山脚了,也就是地阴岛的地面高度,再往下,就是往地阴岛之底走了。
此时,心府中的血河涌动指引着他,还要继续向下,而且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于是他继续下潜,同时往北,往地阴岛的最深处、最中央走。
越往下,石室土穴越少,阴灵越少。程心瞻知道,这应该是接近地下的禁地所在了,这些阴尸知晓禁令,所以不敢往下。但各种小虫活物还是很多,它们可听不懂什么禁令。
来到地下两百丈深时,湿寒透骨,阴灵不见一个,活虫也是越来越少,仅见一些蚰蜒、盲蟋、蠓蛉之属。
与此同时,程心瞻也看到了,在这暗无天日、漆黑如夜的地下深处,逐渐开始出现一条条正在缓缓流淌着的光河。这些光河由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像是萤火虫在夏夜中成群迁徙,又像是晴夜朗星闪闪发光,汇聚成一条银河。
璀璨瑰丽。
这是地脉,地阴岛的地脉。
而这些光河的源头和程心瞻心府中潮涌的指向是一模一样的。
于是他遁入地脉中,阴风与地气融为一体,继续下潜,速度还要更快些。
当来到地下两百五十丈深时,程心瞻紫阙中的伏矢魄突然示警,发出一声鸣叫。
他立即停下来,化风为蜩,待在原地静止不动。
紧接着,一道波浪一样的弧形碧光便从地下往上扫荡而来,从程心瞻身上拂过。
此刻的他,刨除一切杂念,锁闭一切生机,回到了梦蝉时地下十七年的那种状态,似生非生,似死非死,身寂神在,空躯空性。
碧光从他身躯上拂过,没有任何异样。然后他又静静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异常。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化作阴风,继续向下。方才那一下,他已经看出来了,发出碧光禁制的地方,跟自己心血潮涌的源头以及地脉走向,都是源自同一个地方。
又下潜了一百五十余丈,来到地下四百丈。到了此处,扫荡的碧光几乎是隔几息便有一次,程心瞻在风蜩之间的切换变化也是越来越快。同时,下潜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几乎是下潜数尺,就要化蜩躲避碧光。
当来到地下四百八十余丈时,碧光几乎连成一片,不再有间隔。此时,程心瞻也不敢再化风,而是真把自己当作了一只伏蜩,顺着地气走向,往下面深挖,
但好在到了禁制最严密的地方,也就说明目的地要到了。
当程心瞻推掉挡在眼前的最后几粒尘埃,把两个黑豆似的眼珠露出来,他便看到了在地阴岛地下近五百丈深的地方,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空洞地穴。
眼珠转动,可见这地穴高有八十余丈,纵横两百丈宽阔,整体呈一个鸡子形状。此时,程心瞻所化的伏蜩,就在这鸡子的侧壁上。
而在鸡子的底部中心,程心瞻一眼便看到了让自己心血潮涌的源头:
那里有积水,形成了一汪湖泊,在湖泊中央,以五色土砌着一座法坛。法坛五面九阶,法坛的顶上垫着明亮的锦铺黄绸。绸缎绣有龙纹,上面躺着一个人。
此人身着一袭明黄织金衮龙袍,胸前及两肩各绣盘龙戏珠,下摆海浪江崖,十二章纹俱全,金光烁烁。头上戴一顶乌纱翼善冠,金丝为胎,外蒙乌纱,前低后高,两侧各插一对金凤翅,凤口衔珠,冠后缀二龙戏珠金抹额,龙睛点翠,鳞甲分明。
这是明国皇帝的装束!
再看其相貌,只三十出头,颌下留有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双眉斜飞入鬓,一脸的富贵尊容。
只不过,此人此时,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霜,那双狭长清贵的凤眼闭合着,没有呼吸,胸膛也没有任何起伏。
这是一个死人。
但是,这个死人的眉眼又和自己十分相似,一样的剑眉,一样的凤目。帝王尸身近在眼前,心府中的血河奔腾如龙。
错不了,那就是祖宗遗体!
此时此刻,地穴空窍中还有三条醒目的巨大光河与祭坛相连:
一道淡黄色的光河从西方而来,散发着厚土之重;一道深靛色的光河从东方而来,散发着流水之柔。
程心瞻一看便知,这两条便是来自神州大陆的地脉与来自东海汪洋的海脉。
地脉海脉在此交融,迸发出生机,就像是两条在地下纠缠的巨根,根上再长出枝干,并衍生出无数的地脉分支向上生长,形成了一颗巨大的地脉光树。但如果横过来看,就又像是两条奔流的大江汇聚到了一起,短暂碰头后又化分成无数条分支,再往下游继续流淌。
而无论说是光树的分枝也好,还是光河的分流也罢,这些分化出的细小地脉继续蔓延,长出了地穴,然后扎进大地山石中,与土地交融在一起。到了末端,便演变成山脊、沟壑、暗河、石矿、晶洞等等地质地形。
整个地阴岛,就是这么长出来的。
而帝尸祭坛,则处于整个地脉脉络的最根基处,位于两条地龙的交首处,牵连着整座地阴岛。
另外,地穴中还有第三条明显有别于地脉海脉的光河,乃是一条乌黑之河。
这条乌黑光河发源于祭坛顶端的帝尸身上,然后竖直向上流淌,像是一条冲天而起的黑色狼烟,又像是一条寄生在地脉光树上的黑色的藤蔓。
看着这条光河,程心瞻感受到了阴气、尸气、鬼气、怨气、腥气以及——地肺玄黄气!
对于这些气息纠缠在一起从而产生的法韵,程心瞻很熟悉,而且印象深刻——当年谷辰脱困,以「玄阴聚兽幡」化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黑烟,那黑烟的颜色与气息,与眼前这条乌黑光河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程心瞻看的分明,这条乌黑光河中闪闪发光的幽黑光点,正是一个个细小的鬼篆法禁——和「玄阴聚兽幡」上的符纹一模一样,和隐藏在火龙岛令旗法禁深处的鬼篆也是一模一样!
程心瞻看着乌黑光河向上流淌的方向,那正是地阴岛中央笔架山正中间的最高峰——摩天峰的所在。在此峰之巅,有一殿宇,名为谷神殿,正是那妖尸谷辰的寝殿。
想必这乌黑光河的另一端,就是魔道奇宝「玄阴聚兽幡」了。
如此看来,这祭坛和黑色光河的作用也就不难猜了。这两样东西,将地阴岛地脉、己土帝尸以及「玄阴聚兽幡」三者的气机牵连起来,合成一个整体。
这样的阵势,比赤尸所构想的以离渊火穴火脉连通火龙岛地脉以及锦龙龙尸还要了不起。而且,火龙岛阵势到目前为止都还未完成第一步,而地阴岛的双龙脉—己土尸—玄阴幡的三元交织之阵则是真真切切摆在程心瞻的眼前。
着实震撼。
这就难怪了,这样的阵势,难怪地阴岛能在浩然盟的久攻之下却始终难以攻破了。
想法高绝,阵仗浩大。但这,对程心瞻而言也是不可忍受。想法虽好,却是以自家祖宗为傀儡;阵仗虽大,却是拿来对付正道同盟。
自己岂能让他如愿?
但眼见此景,在此时此刻,程心瞻却又没有任何动作。因为,在这地穴中,还有一张巨大的魔网将整个祭坛全部笼罩在内。
魔网光色深碧,张成一个碗状,将整个祭坛倒扣在内。而之所以称之为魔网,是因为这网上的网眼形似人目,每个网眼中都悬浮着一颗碧绿的光球,和眼瞳一模一样,使得这张魔网看起来仿佛由千万鬼眼合织而成,极为诡异森然。
而且,这些鬼眼宛如活的一样,也会睁开闭合,但看上去没有任何感情,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凄厉阴冷之感。
魔眼在一开一合间闪烁放光,便有一层一层的碧光神华脱离网面,往四面八方扩散。
原来自己下潜时遇见的禁制就是这东西放出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魔宝?
程心瞻把地穴内的景象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便缓缓后退。
————
三湘,崀山。
自打通玄教主在此开山立派并广布天下后,此地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开派当天,待通玄教主布告教名教义后,四方道贺。
三湘本土有衡山、苏仙岭道贺,接壤之境,除了南荒之外,均有道贺:庾阳的罗浮山,荆楚的九宫山、武当山,武陵的八面山,苗疆的伏霞湖,至于豫章,除了龙虎一系,其余世宗大派均有道贺。
那一天,神州长江以南,为之震动。
仙宗分脉,诸宗捧场,其效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当天便有三十余位散落在神州大地各境的三境良善尸修以及五十余位从三尸教跨海而来的三境归正尸修拜入门庭,再加上三清山内跟随通玄教主一起出山建教的三境长老,这使得袭明派立教当天便吸纳了上百位金丹羽客,一跃成为天下大派中的顶尖存在。
至于一二境的阴尸,更是不可胜数,从四面八方赶来,如潮水般汇聚在崀山脚下,高呼着袭明教义。
这样的场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让众多正道人士尤其是那些瞧不上阴族的正道人士,第一次看清了阴族在阳间的强大力量。这样的场景要比诸宗捧场道贺的巨大声势还要来得震撼人心,也直接惊走了想要来寻衅闹事的南派群魔。
于是在袭明派立教当天,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之下,一个崭新的成语便在修行界诞生了,称作「羽聚潮呼」,这个词在日后便与「云集景从」一样,常常用于赞叹一件事有多么吸引人。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自立教以来,几乎每日都有阴尸来投效。这时候,赣南四大家的子弟们派上了大用场,协助时通玄以及那些从三清山带出来的骨干弟子迅速安置阴尸,勉强维持着局势。
面对着意料之外的盛况,作为副教主的程心瞻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几乎将赣南四大家的得力子弟掏空后,他又去了一趟武陵的金水商会,找上了陆帮的头目,又调来了一拨人入山,让这两拨人安置好投效来的陆上良善之尸。
除此之外,他还在前来投效的东海尸修里,挑出来了一些人作为骨干头目,暂时管理其他东海来的一二境的低境尸修——这些要么是之前他在扈从堂时的手下,要么是他从叔宝那里听来的加入魔教之后确实一直洁身自好的人。
如此多管齐下,这才让新建的袭明派慢慢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程心瞻还要负责接待前来投效的高修、细化并根据实际情况来微调宗门架构与宗门戒律,还要处理陆尸与海尸之间时不时就要爆发一次的争执矛盾。
几个月下来,没有一息一瞬的闲暇。
他感觉做这些事比修行要累的多,但同时,他的所作所为落在一些有心人眼中,则是在暗地里对他赞不绝口。
这一天,他正在自己的书房中静思,桌案上摆着一幅画,正是崀山堪舆图。
在画中,这崀山呈现东北-西南走向,山势险峻。而在群山之中,有一水脉穿山而过,秀丽婉约,走向与山势相同,一山一水看着分外和谐。
程心瞻提笔在画卷上圈圈点点,仔细思量着崀山山势和夫夷水水势的特点以及灵气、地气的流转走向,想着如何更好的将山水之势与护山大阵关联起来,这时候,他忽然接到了时通玄的传音:
“来迎真殿一趟,青囊仙子华瑶崧来了,四境尸仙。”
(本章完)
第370章 认系归宗,天一紫峒
第370章 认系归宗,天一紫峒
崀山是东北—西南走向,夫夷水与崀山并肩同行,从西南流向东北。于是,袭明派便将夫夷水入山的地方定义为山头,将出山的地方定义为山尾。
另外,这样定势还有一个原因,南荒位于三湘西南,而崀山又在三湘的边界,所以将山头定在西南也是表明了迎面向敌,护境守民的意思。
袭明派在夫夷水入山的地方,于江水两侧的青山上立起了两根擎天白玉柱,以为山门,玉柱上刻篆文。
上联曰:
良山乾象,青峰聚气通玄牝;
下联曰:
宜水坤爻,碧波涵虚道真阴。
过了山门,两岸青山上楼阁林立,高宇连云。又有许多横跨夫夷水的连廊拱桥将大江两岸的高楼相连,上面行人往来如梭。而在大江之上,又有竹筏扁舟游弋,在连廊下疾驰而过。
总而言之,建宗才三个月的袭明派,已然是热闹非凡,一派大宗气象了。
在夫夷水入山后的第一个拐弯处,袭明派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宝殿,依山望水,正对山门。这是袭明派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名为迎真殿,也是这几个月以来,使用次数最高的大殿之一。
程心瞻的住处在山腹中央的天一殿,接到时通玄的传话后便立即往前赶。如今宗门新立,有一位四境尸仙登门来访,礼节上肯定要到位,正副教主一同作陪是应有之义,说不得就能将人留下来。
待他步入大殿之时,发现祖师已经将贵客引入座位,奉上茶水了。
“不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程心瞻边往里走,边朝贵客拱手赔不是,与此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位贵客。
这是一个坤道,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肌骨莹润,眉目如画。一张鹅蛋脸,不施脂粉,黛眉秋眸,顾盼间似有慧光流动,嘴角常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天然透着几分书卷清气。
再看她身量,不高不矮,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秾纤合度。身上穿着件青罗衫子,色如雨后新竹,清雅非常。外罩一件鸦青半臂,襟口绣着缠枝忍冬纹。下系一条月白六幅绫裙,行动时如碧波漾月,煞是好看。
至于装扮,倒也简单,头梳惊鹄髻,只簪一支青玉云头步摇,耳垂上悬着对滴珠翡翠坠子,两手腕上各套一只翡翠玉镯。腰间左边坠着一枚白玉芙蓉佩,右边挂着一件青缎蹙金香囊,仅此而已。
总的来看,此人一身清雅打扮,眸光皎洁,看着是个通透灵秀的人物,倒也无愧于青囊仙子的名号。
而且以程心瞻的功力,如此近距离的看,也看不出此人身上有任何的尸气,难不成又是一具乙木之尸?
程心瞻在打量着贵客,而贵客同时也在打量着他。此时程心瞻身份有变,为一宗副主,身在山中,主持大务,不好再一身清爽便装,所以此时是换上了一身正装法袍。
这套正装法袍是师门收阴山的巧匠们专门为他订做的,从袭明派开山大典的那天就穿着,一直未曾换过。
法袍通体以青色为主,如雨后天穹,山间嫩松,叫人一看便有种生机盎然之感。前胸简约,并无什么样纹路,只是在襟领上左右分绣着长条状的青山碧水纹样,仔细一瞧,正合崀山夷水之貌,显得颇为亲近宜人。
但等他转过身来,便可看到在法袍后背却是一副满绣的太乙救苦天尊乘九头狮子升天像。天尊宝相庄严,闭目沉思,面容慈悲。狮子威武不凡,九头十八眼俱睁,神威如岳。
如若看的再仔细些,便可发现在法袍的衣摆处有一圈三指宽的黑色条纹。在这一条窄窄的黑边上,却是以暗红色的细线密绣着二十四界青华地狱之景。随着他迈步行走,衣摆飘摇,上面的二十四界地狱之景仿佛活了过来,堪称巧夺天工。
如此华袍,加之一顶紫蕊的青玉莲化冠,总算是为过分年轻的道士补全了身为一宗副主应有的威仪。
“想必这位便是广法先生了?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女子起身回礼。
“仙子客气,请坐。”
程心瞻伸手示意客人落座,等华瑶崧坐下来后,他便跟着坐在时通玄的下手位置。
与此同时,程心瞻以心声问时通玄,
“祖师,此人什么来头?四境的尸仙?”
程心瞻当然感到意外,尸族修行何等艰难,能至三境都属于有大机缘的了,何遑四境?
如今天底下有名的尸宗仅有两个,在正即为袭明派,在魔即为三尸教,但这两个宗门加起来,三境阴尸也不过三百之数,三境之上的更仅仅只有三个,还俱是魔尸。要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法统的高修数量,而是一整个族群!
所以程心瞻才惊诧,怎么会突然有一位修行灵善正法的四境尸仙登门。
时通玄闻言则答,
“尸仙渡过劫雷入四境后,寿元大涨,所以你莫看仙子年轻,实则还是我的前辈。这位成名极早,道场在河洛南阳郡的云露山,有一身上好的医术,时常在河洛之间行走,治病救人,行走南宋时便享有盛名,乃是有名的善尸。
“据传此人腰间青囊中有一口飞剑,名字就叫「青囊」,既能取人性命,也能斩灭恶疾,极为神异。不过此人在南宋中期便封山闭关,从此不问世事,也不外出行走,名声逐渐沉寂,甚至有传闻说此人已经坐化了,所以你这一代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程心瞻心道原来如此,然后又问,
“那这位仙子今日登门,可是有入门之意?”
“这才刚见面寒暄,还没聊到正事呢,但愿如此吧。”
祖孙两以心声交流,说这些话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另一边,华瑶崧重新落座后,主动开口,说起了一个叫两人意外的话题,
“时教主是通字辈,广法先生是心字辈,这在三清山里都是极高的辈分了吧?”
祖孙俩对视一眼,不知仙子问这话是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便听仙子又道,
“我还听说两位教主似乎是一脉相承,均精研阴阳大道与活死人之术,莫不是莲福地中的明治山一脉?”
祖孙俩再度意外,三清山的内部道脉和传承谱系从未对外公开过,明治山对外都是称青神山的。虽然说这些事只要有有心人留意,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位孤僻的尸仙乃是散修出身,又远在河洛,怎么会关注起这些?
莫非是和宗门前辈有旧?
时通玄脸上笑意更甚,如果是这样倒是更好说话了,便点头回道,
“正是。”
于是便见华瑶崧脸上的笑意也愈发诚挚,只听她道,
“承蒙贵山祖上第十三代山主,袁妙龄袁仙师点化教导,瑶崧得以有今日。而今冒昧登门,实则是认祖归宗来了,若不嫌弃,愿拜入袭明门下,行救人救物之善事。”
华瑶崧嗓音柔和,听着叫人如沐春风,但此话一出,却是宛如惊雷,把对面的祖孙俩完全震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四境尸修主动来投,而且还是祖宗遗泽?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时通玄快速的回想了一下,明治山以阴阳大道为根基,五行风雷无所不括,每代人主攻的方向也不一样。就像素空,便精修阴阳玄光,素行则精修元神,自己是精修风雷,御尸之术虽然都会,但也仅停留在在会上,说不上精通。再往上想一想,根据山志记载,袁祖师好像真的就是专门精研养尸之道,难不成这位就是当年由袁祖师点化而生的阴尸之一?
笑意在时通玄脸上荡漾开来,他喜出望外道,
“仙子竟还与祖上有旧?仙子若愿委身,崀山自然虚席以待!”
华瑶崧笑着点头,并道,
“说有旧着实是我高攀了,当年我不过是一个蒙昧行僵,乃是恩主点化教导,授我以法,才有我的今天。”
“竟然还有这般缘法在,不知可否详谈?”
时通玄道。
华瑶崧点点头,心里也明白,三清山是当世仙宗,最是看重法统传承,不可能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认下这桩缘分,即便自己是个四境,于是道,
“当年恩主云游天下,见我在道左桦林中盲目游荡,浑浑噩噩,便将收我在身边教养,传我法门,授以「生死枯荣」之道。一日,恩主携我游至河洛一带,无意闯入一秘境,乃是一处青葱灵山、乙木宝地,山中还有药王传承。
“恩主言说这是我的机缘,便将我安置在山中,令我在此好生修行。待渡过第一次劫雷后方可出山,到时可去三清山明治山去寻她。
“不过我有些好奇,当年恩主说,如果她尚在游历未曾归山,便可去明治山的龙潭虎穴处找她,她在那里留了一道化身。当时我曾问为何取这个名字,恩主只发笑,却不解释。”
听到这里,时通玄和程心瞻相视一笑,心中也确信了华瑶崧的话,「生死枯荣」之道确实是明治山的秘法。而明治山的「龙潭虎穴」,也只有明治山的真传弟子知晓。
程心瞻解释道,
“明治山没有龙,却有一座深潭名为龙潭。明治山也没有虎,可世上却有「明知山有虎」这句话,所以明治山弟子又把明治山称为「龙潭虎穴」。这个词,只有明治山弟子知道。
“祖师告知仙子的这四个字,就是认祖归宗的凭证。若是仙子归宗时,祖师不在,单凭这四个字,在山的弟子也会引仙子入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华瑶崧轻轻点头,语气怅然。
程心瞻奇道,
“仙子,那您为何不早些回三清山认系归宗呢?”
时通玄心中也有此问,看向华瑶崧。
华瑶崧便继续说,
“我在云露山中静修两甲子,入三境渡首劫后,想着出山寻访恩主,但这时,却听闻恩主已然坐化。”
华瑶崧语气低沉,眼中是深浓的哀戚之色。
时通玄和程心瞻默然,两人都是熟读山志的,自然知道袁祖师因雷灾未过,坐化山中之事。
“恩主既去,我忧思过甚,无心认宗,更怕见旧物伤神,便只在河洛一带行走,兼修枯荣与青囊之道,秉承恩主教诲,点化行僵向善,降尸伏鬼,治病救人。后来我封山闭关,侥幸迈入四境,更是等闲不离道场,认宗的心思便愈发淡去。
“直至数月前,我在山中炼法,听了时教主的布告,里面提及了‘传转阴阳之道,授活死人之法,启善阴尸之智。’便猜到了是恩主的法系传人在开宗立派了。
“当时我正在炼一副药,一副专治低境行僵肉身易腐败的药。听到了时教主的布告,我便想着或许是天意,要我这山外孤苗认系归宗了。所以,今日药成,我便来了,献上药方,祈愿归宗。”
道明来意后,华瑶崧起身,朝着两人行礼。
祖孙俩连忙站起身来,让开这一拜。明治山没有视尸为奴的传统,所以华瑶崧虽未入谱牒,但从法理上来说还是袁祖师的外传记名弟子,是两人实打实的前辈。
时通玄连道,
“仙子多礼,叫贫道惶恐,敢问一句,仙子是要归三清上宗,还是袭明本宗?”
华瑶崧便道,
“我为阴尸之身,久行引导阴尸向善之事,自然是想归袭明派。而且袭明也是双关「承袭明治」之意吧?也算明治外宗?我归入恩主法系,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时通玄面不改色,连道,
“是极,是极,欢迎之至!”
一旁的程心瞻听闻这话,心中疑惑,当时祖师说的清楚,取派名明明是「向善救人,承袭光明」之意,何时又双关「承袭明治」?不过看祖师这般自然且笃定,程心瞻也不确定祖师是真有此意还是在顺水推舟了。
时通玄此时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就要把名分给定下来,他连道,
“仙子,您看这样可好,我袭明派欲效仿三清上宗,设一位教主与多位分管副教主。目前贫道掌教,统管教务,心瞻现在为天一殿副教主,主管科仪、讲经、戒律等事。现在您来了,便掌紫峒殿,同为副教主,主管纳新、选任、支应等事。以后我等掌宗,小事自决,大事共议,平日里就以平辈论交,您看如何?”
听到这话,程心瞻立即满眼期待的看向华瑶崧,这样好啊,这样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事划一半走了。
而华瑶崧听闻这话,则是极为惊诧,连道,
“时教主不必如此,我初来乍到,还是先从长老做起吧!”
时通玄和程心瞻祖孙两同时摇头,来的是自己人,而且是久有善名的四境尸仙,放去做长老岂不太屈才了,程心瞻更是迫不及待道,
“仙子,没有这样的说法,贫道三境尚且腆颜任副教,您若是屈尊任长老,我又有何颜面尸位。再者说,您要是任长老,世人则要骂我袭明失明,哪里还有高人愿意来投?还请勿要推辞,即日掌紫峒殿为宜。”
时通玄自然是把自己徒孙的心思看的透透的,此刻也是笑道,
“正是,正是,仙子便应了吧!”
(本章完)
第371章 坐而论道,负阴抱阳
第371章 坐而论道,负阴抱阳
“道友竟主张修阴神?可行僵肉身本就是死灵转生,已是极阴之物,若再修阴神,阴中藏阴,是否太过剑走偏锋?”
程心瞻皱眉道。
第二天一大早,新任副教主华瑶崧找上门来,两人相约给门中阴尸弟子撰写修行功法。
其实程心瞻一早就开始在做这件事了,他自身便精通阴阳尸解之术,而且他现在还养着四具阴尸,所以对创法之事也颇为自信。而且他身为天一殿副教主,主管讲经之事,编篡功法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只不过如今宗内来了一位四境阴尸,也是可以称宗道祖的人物了,那自己编篡的功法自然还是请人过目一眼为好。毕竟自己到底还是人族之身,对阴尸的具体修行细节方面肯定还是没有人家了解的清楚。
可程心瞻没想到,这位一来,看过自己编篡的功法后,竟然直接对阴尸元神是修阴神还是修阳神的问题提出了不同见解,这可就让他大为意外了。因为在程心瞻看来,这是最不应该产生分歧的地方才是。
怎么可能阴中藏阴呢?这岂不有悖于阴阳共济的大道?
于是他发出此问。
而坐在程心瞻对面的华瑶崧则是笑着反问,
“吕祖纯阳之道主张要扫除一切阴滓,成就纯乾。那我阴族追求阴中藏阴,以达元阴,又有何不妥呢?难不成阴阳两仪,还有高低之分吗?”
程心瞻摇头,
“吕祖之道我亦不赞同。万物负阴而抱阳,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天地大道不在于求极,而在于共济。”
华瑶崧闻言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位广法先生竟然这般大胆,敢于直接否定吕祖,只不过谈及大道,自己也是不会迁就退缩的,便道,
“「阳动而行,阴止而藏;阳动而出,阴随而入。以阳动者,德相生也;以阴静者,形相成也。」
“行尸为阴,在藏,在入,在形,修阴神正合阴阳之理,有何不妥?若是先生担心孤阴不生,岂不闻还有「阳还终始,阴极反阳。」之说?只要修至元阴之极,彼时阳气自生,依旧可成大道。”
程心瞻还是摇头,反驳道,
“「阳还终始,阴极反阳。」之说不假,但修至阴极又哪里是一句话的事。在修至阴极之前,行僵一身阴气,必然滋生心邪,这跟修纯阳者易动肝火一样,是难以避免的,也是修行路上的妨碍。
“依我看,负阴抱阳,以形为阴,以神为阳,才更符合阴阳之理,也能让行僵走的稳、走得远。”
华瑶崧闻言笑了笑,如果这位广法先生是要单论阴阳之理,那自己可说不过他,也懒得跟他说。但如果这位的本意是落在行僵的修行与前途上,那自己还愿意跟他论上一论,遂道,
“先生又非阴族,如何知道修阳神对阴族更有利呢?”
程心瞻听得这话,顿时就想到了「子非鱼」的典故,不过自己可不能像南华真人一样以「子非我」答之,不然今天就论不出个所以然了,他道,
“我修尸解法,曾有化身三具,分为木、水、火三性,目前木火两身犹在用之,另外借尸还魂之术用起来也颇为熟稔,而无论化身还是借尸,用的都是阳神。贫道亦点有阴尸四具,如今均是金丹之境,高者已达六洗,所修皆是阳神,不曾有过差错。”
华瑶崧听到这话,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笑道,
“敢问一句,先生的化身、阴尸,跟脚资质都如何呢?”
程心瞻闻言一愣,然后皱眉,他明白华瑶崧要说什么了,但还是如实道,
“跟脚都很不错。”
实话实说,无尘莲、业火莲、七节杖,以及旱魃、兜虫、青面、射蜮,确实没有一个是资质差的,换句话说,资质差的也到不了自己手里。
“这便是了。”
华瑶崧点点头,说,
“先生仙门出身,本身精通阴阳大道,自身所修阳神之法也定是玄妙非常,化身、阴尸无不上佳,因此无论是先生以阳神入驻还是自修阳神,这都不成问题。”
程心瞻知道,华瑶崧的下一句就是但是了。
“但是,阳神非一日之功,要想修阳神,那从真灵到魂魄,再从魂魄到元神,这一条修行路都要贯穿阳性,就比如食紫这件事。
“可先生应当也知道,天下阴尸,跟脚不凡者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浑噩行僵,自土地中醒来,一身的阴气,身躯腐败者也不在少数,这样如何能食紫,如何能观阳?如果按先生的法门来修,行僵心邪是有可能被消除掉,但长此以往,怕也是性命难保。”
华瑶崧认真道。
而在华瑶崧问及自己的阴尸资质时,程心瞻就已经想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确实,自己长久以来接触的就没有资质太低的人,倒是让自己忽略了这个问题。
此刻,他眉头微皱,道,
“只不过,孤阴虽然入门简单,但越到高境,弊端就会越明显。”
华瑶崧则道,
“先难还是后难的问题,哪家法统都有。如果先生是要培养精锐,择优而选,那以「负阴抱阳」法自然没问题。可如果是要普渡阴族,广行善事,贫道建议还是按「阴中藏阴」更合适。”
程心瞻还是皱眉,袭明派的立派根源和教义就注定了本宗自然是要普渡阴族,广行善事的,但「阴中藏阴」之法又让程心瞻感到十分别扭。
华瑶崧看着程心瞻的神情,说道,
“先生不必苦恼,世间诸般法统会都面临这个问题,我们也可以将弟子分为外门、内门,若嫌不好听,称作负阴道与抱阳道也成,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跟脚差些的,修负阴,跟脚好些的,修抱阳,这样如何?”
华瑶崧现在是紫峒殿副教主,主管纳新、选任之事,分优劣而因材施教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
程心瞻还是没有马上应下来,犹在冥思着。
华瑶崧见状,也不催促,不过她也并不相信此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这位声名赫赫的仁惠广法先生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那就有些叫人失望了。
程心瞻脑中思绪万千,想着两全之策,他实在不愿意实施华瑶崧口中的无奈之举,因为这样无疑是掐断了普通阴尸的上进之路。
五指不齐,各有所短,资质影响修行,这当然是天经地义不可避免的。但是,如果因为资质问题在修行之初就把一个人的修行功法和未来的路给框定死了,这又是让程心瞻难以接受的。
“道友!”
片刻之后,程心瞻两眼一亮,终于张口了。
“先生有何高见?”
华瑶崧也是略带期盼的看过来,如果有两全其美之法,那自然是更好,两人所论只是想让行僵有个更好的归宿,并非是要较个高低。
程心瞻道,
“真人生非异也,善假于物;至道本无奇也,借假求真。既然阴尸形阴,不好纳乾阳,那这样可好。我们效仿有些生灵与法统,给门下弟子定一个本命法宝的说法。”
“本命法宝?”
华瑶崧反问了一遍,这个概念并不罕见,许多妖族异种都有,把自身的某个法韵最足的部位给取下来,炼成法宝,随着自身修行一同进阶,而且还能反哺自身。比如蛟族就喜欢把自己的角给炼成枪棒,犬族就喜欢把自己的牙给炼成刀剑。除此之外,人族也有很多法统有本命法宝的说法,比如本命箓、本命蛊、本命印以及本命飞剑之类。
这种本命物有好有坏,好处是威力大,进阶方便,指挥如臂。坏处就是过分依赖外物,导致对肉身命藏以及法术神通的钻研就会少些,另外,一旦本命物损毁,对自身的伤害是极大的。
“对,本命法宝。”
程心瞻点点头,说道,
“让门下弟子定一个本命法宝,比如符箓。如果觉得入门时难以抱阳、畏惧抱阳的,便先修负阴,但要领一个阳符命宝,代为采食天地阳气,贴身放着,日夜为伴,但又不至于到灼烧身体的地步。
“待修行一段时日后,比如到了二境中期,考虑结丹之事了。此时肉身已经较为稳固,同时因为本命阳宝的存在,对阳性也不那么抗拒了,便试着引魂魄出窍,落入阳符之中,改阴为阳。并且因为前面已经费了时间来培育阳宝了,这时候再来改阴为阳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假如到了二境之后,还是畏阳如天敌,跨越不了心中的坎,那也就不强求。宗门把阳符收回来,另授以气息纯净的阴符,换一个本命符,也算是对这些年白费光阴的一些补偿。
“这些收回来的阳符,我们将其洗去个人气息,只保留阳性,然后再换给一开始就修抱阳道并持之以恒的弟子。”
程心瞻顿了顿,眼中神采愈盛,越说越觉得可行,继续道,
“一开始选修抱阳道的弟子,要么是心气高,要么是资质好。但是,正如道友所说,阴尸形阴,一开始就修阳性真灵,摄紫食阳,肯定容易伤神,所以入门时给这些弟子发放阴符。
“这些弟子白日食阳,如果损伤了魂魄,到了夜间可以祭阴符用以疗养。等到了二境决定道途的时候,对于那些坚定要走抱阳道的弟子,便收回阴符,授以阳气饱满并气息纯净的阳符。对于那些长年以来难以忍受阳性气息的弟子而言,此刻便可引魂魄出窍,落入阴符之中,改阳为阴,继续修行。
“这样一来,因为有阴阳两道互补流通,也不会浪费这些弟子多少时间,宗门也不会费太多额外代价。但是却给了这些弟子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不必因为自己的起步资质而错付了大道前途。
“道友,你看如何?”
程心瞻看着华瑶崧,眼中饱含期待,这个想法是源自于自己抽阴骨阴血炼「幽都」之举,飞剑纯阴,肉身纯阳,正是负阴抱阳之局。同时又参考了一些三山符箓的特点,加以细化而成。
而华瑶崧如何看?她自然是惊为天人!
如此一来,始冒进者有退路,始心怯者有跳板,人人都有机会,人人都有选择。关键在于阴阳互补,于弟子而言没有浪费时间,于宗门而言没有浪费宝材。
何等奇思!
而且这种奇思不是创造一道法术那么简单,这将成为一个体系。换句话说,凭借这个体系,这位如此年轻的道长就已经可以称宗道祖了!
「仁惠广法」,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上错的尊号,果真仁惠,果真广法。
华瑶崧起身,盈盈一拜,口道,
“我为天下阴尸谢过先生,从此天下阴尸修行便多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程心瞻连起身,绕过桌案,扶起仙子,口道,
“道友谬赞了,这还只是起了一个头而已,若真要成事,还离不开道友的参与。道友看这样可好,你来编负阴篇,我来创抱阳篇,先把三境前的功法造出来,然后我们再互相阅改,然后成书,再交由教主定论,如何?”
“如此甚好。”
华瑶崧自然是点头应下,同时心中感叹,自己拜入袭明,这条路是走对了。
无论为人为尸,肉身终有朽坏之时,但世上有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自己孤身一人时,谨遵恩主教诲,不曾吝啬行善救人,但那终究只是小恩小惠,不敢奢想大德大功。这次才拜入袭明派,便能参与到惠及广大行僵的立言中去,倒是真叫人振奋。如果往后能借大派声望,再把青囊之道传播开来,那自己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两人重新落座,程心瞻想起一事,顺势问道,
“道友,说起阴阳之宝,我想问一句题外话。”
“先生请讲。”
“不知道友可知这样一件法宝,乃是一张法网,网眼如目,能睁能闭,数以千万计,目发幽碧之光,其神森冷阴寒。”
程心瞻忽然问起,因为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四境古尸,成名已久,不知对妖尸谷辰的魔网可曾有过耳闻。
“碧目天罗?”
————
注:
在本书第二百二十四章中,曾提到元神的修炼层次为人神、阴神、阳神三个阶段,其表现分别为:人神不能长时间脱离躯壳、阴神可以夜游或居于地底幽冥、阳神可以脱离肉身哪里都可去。(具体可回看原文)
但在写本章时发现,此境界划分与元神本身的阴阳属性易产生混淆,故将元神的三个境界改为守一、夜游、日游,也即守一神、夜游神、日游神,前文已改,后文也将按此行文,特注。
(本章完)
关于月票番外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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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72章 碧目天罗,饕餮阴幡
第372章 碧目天罗,饕餮阴幡
“碧目天罗?”
华瑶崧惊诧道。
而程心瞻见尸仙果然知情,喜出望外,连道,
“这是件什么样的法宝,还请道友解惑。”
华瑶崧想了想,便道,
“这是妖尸谷辰的独门法宝,能攻、能防、能搜罗、能布阵,虽然魔气冲天,但确实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但据我所知,这件碧目天罗早已被毁,先生又是从哪里看到的呢?”
“毁了?”
程心瞻讶然,便问,
“何时毁的,如何毁的?”
华瑶崧答,
“那是谷辰被长眉真人镇封之前的事了,那时谷辰修至五境,凭着这碧目天罗纵横天下,为非作歹,少有人治。
“在元末之世,天下一片混乱,群魔并起,谷辰来到庆州劫掠,残害百姓。当时的九华山主持玉田法师出山,与谷辰战于天外,打的天昏地暗,最后才把谷辰这邪宝毁掉,只可惜并未留下谷辰,让其逃走了。
“据战后玉田法师所说,两人在天外相战时,听谷辰吹嘘,此宝极为难炼,要将一万个有修为的且彼此之间有血脉之亲的同族人一齐杀死,取其双眼,合炼而成,威力无匹。”
程心瞻一听这话,马上想起来,当时谷辰从句曲山地下逃出来那天,施展「玄阴聚兽幡」。当时句曲山中的一位高人见了,便曾说过,那幡里的兽魂乃是谷辰杀猩熊夺魂而来。
猩熊是猩首熊身,长相凶恶,力大无穷,却是个形壮而胆小的,乃是良善温和之兽。此族在西北山沟里以雪水为食,避世不出,统共也才十万数,却被谷辰杀之炼宝,灭了全族。
程心瞻现在回想起来,前天本尊在地底所见的那网上的眼,虽然与人眼极为相像,但还不是人眼,那应当的是猩猩的眼睛!
而炼制碧目天罗的条件这般苛刻,又要有修为,还要是同族血亲,数量又需上万之巨,哪里这般容易得来。谷辰的上一件魔网被毁掉,应该是在破开长眉封印后,去西北杀猩熊炼「玄阴聚兽幡」的时候,顺带把碧目天罗一起给炼成了。
程心瞻问道,
“不知玉田法师当年是如何毁掉碧目天罗的呢?”
华瑶崧答,
“据玉田法师所言,这网奇邪,万法不沾,等闲之道对其完全无用,只有以至刚至阳的法宝才能对其有效。而且,这网上有上万只眼睛,就算以至刚至阳的法宝能打灭眼睛,可无论毁去多少个,但只要有一个尚存,其余的都会马上重生,杀之不尽,无可奈何。
“最后玉田法师是祭出了九华山的镇山佛宝之一,「嗔火须弥针」,这正是一个至刚至阳的光明佛宝。此针分化千万之数,同时刺向碧目天罗的网眼,这才将魔网毁掉,重伤了谷辰。”
————
“原来是这样。”
东海,地阴岛以南,红霞岛以北,海波之上有一条悬空的乌梭在虚空中飞驰。凑近些看,便能发现乌梭中空,有舷有舱,原来是个类似乌篷船一样的法宝。只是这宝贝通体乌黑,发着幽光,速度又极快,远看便像是一支乌梭。
船舱之内有几个人,化身赖有德的程心瞻便是其中之一。此刻,他暗自点头,心道那地穴里的魔网原来是这么一样邪物。杀上万生灵取眼炼成,难怪看着那般的阴邪。
至于要以能够分化万千的至刚至阳法宝才能破解,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应当一件难事,但对于自己来说,好像又不难。
自己手里就有这么一件。
若论至刚至阳,这世间有多少宝物,能比得过以长眉真人飞升前所炼的七修阳首为基材,再效仿昴宿之举,从左眼阳殿里,混以一十九道阳属罡煞炼出的来的「桃都」呢?
若论分化万千,「桃都」已经两度从有形炼到无形,再配以「太乙分光剑法」,自己还曾为「桃都」专门创出一招「金丝曜缕」,早已十分的熟稔,所以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至于要同时打中万只魔眼,考究的不过是对法宝的掌控和对时机的抉择而已,对于这么不费脑筋的事,程心瞻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另外,自己的「桃都」对破除阴邪魔眼似乎还有一定的厌胜之效,当初自己杀五毒天王时,便是以「桃都」分化纯阳金光,一举打破了四境的百眼魔君法相。
对了,那时的自己没有想那么多,不过顺手为之,就是挥剑一齐刺破百眼的。
“军师在想什么?”
瘦道人看着程心瞻在发愣,便出声问道。
程心瞻回过神来,答曰,
“殿下这次全出精锐,看这阵仗,属下确实有些忐忑。藤种和蛊虫好歹还是试过的,但「碧磷冲」和「七煞玄阴天罗」这两样宝物却还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有个万一……,那可叫属下如何交代呀!”
此时,若把视线再度拉远,便能发现,在地阴岛往红霞岛去的海域上,可不仅仅只有一架乌梭,各种飞行法器无数,飞天阴尸布满虚空,海下群妖无数。
在实验过蛟爪藤和金蚕蛊对付鳄妖确实行之有效后,瘦道人毫不吝啬家底,派人上岸去南荒血藤教和三湘天蚕教大肆采买。但让瘦道人心有不快的是,兴许是自己要的多、要的急,被这两家抓住了痛脚,居然纷纷涨价,而且还是限量售卖。
虽然是两碗夹生饭,但瘦道人也得吃下去,但心中却是对这两家记恨上了,趁火打劫,这件事没完。
而且,验证了程心瞻给出的克制鳄妖的方法行之有效后,他又大价钱、几乎掏空了家底,从河洛北邙山跟陇西玄阴教采买了更多的、更高阶的「碧磷冲」和「七煞玄阴天罗」。
而在今天,所有的采买队伍都回来之后,瘦道人便毫不犹豫发动了摘星殿一系的所有力量,大举朝红霞岛而来。他知道,前几日佯攻,杀鳄妖试法,已经让红霞岛有所警觉,拖得时间长了,只会给红霞岛更多的反应时间,说不得还要让他们找到反制之法,所以速战速决才是上道。
听了程心瞻的话,瘦道人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军师已经立下如此功劳,哪里还需要给什么交代。而且破阵之器不比蛟爪藤和金蚕蛊,试不得,一试就要被那肥婆娘知晓,还不如狠心押宝,一决高下。”
程心瞻点点头,说,
“惟愿有效。”
瘦道人又说,
“军师境界不高,不要涉险,等下打起来,你就后边待着,如果有危险,军师便往后逃,许你无罪。等我们打进了红霞岛里头,还要靠军师带路呢。”
程心瞻点头称是,连连谢过。
不一会,瘦道人便带着手下跨过了地阴海和大肚海的交界,浩浩荡荡抵进红霞岛海域。
此刻,隔着这样远,程心瞻都能看到远方那座岛上浓郁的红霞,接天连日,这可比当初黄硫岛上的硫磺烟瘴阵气派多了。
红霞岛这边自然也有巡海的人,是一条条在天上飞舞盘旋的红蝠鱼,见到瘦道人这样的阵仗,连忙出声示警,是像海螺一样的悠长调。
不一会,红霞岛上的护岛阵法便被主动催发了,岛上的红霞弥散开来,像是炸开的烟雾,从这些烟雾里飞出来了好些人。
除此之外,在红霞岛周边,一根根金黄色的木桩浮现出海面,这些木桩,短则十来丈,长则三四十丈,随着海波起起伏伏。待到这些木桩上面睁开绿色的眼睛,便叫人恍然惊觉,那哪里是木桩,分明是一条条金色的巨鳄!
最后,红霞岛中飞出一道赤红的霞光,然后在众妖之前停下,凝成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女子,但身量足有八尺高,膀大腰圆,穿一身大红罗衫,下系一条石榴裙,衣裳以金线密绣云纹,在霞光映照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女子襟口故意敞着三分,露出一大片雪白,顶着一张面团似的满月大脸,腮边厚抹胭脂红,耳上垂一对拳头大的红珊瑚环坠,天生一副笑面虎的模样。
“哎呦喂,这是哪家的好汉,来这么多的人,想吓唬老娘?”
空中那颇为肥硕的红衣女子手里捏一个还没自己巴掌大的丹橘小团扇,拿扇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浮夸大笑。
这便是鼍王手下行二的镇将,红二姨了。
红二姨四下张望,看见了不少熟人,于是又叫道,
“原来是摘星殿呀,那根瘦芦竿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还是已经出来了,可惜太细,老娘瞧不见,要不,你还是出个声?”
红二姨说完,红霞岛的人纷纷大笑。
“啊,是红猩熊出窝了,在嚷嚷叫唤呢。”
程心瞻只听身边的瘦道人放声大笑,然后跃出了乌梭,来到摘星殿众人前头,张口便是恶毒之语。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初见瘦道人的时候,当时这位的毒舌可是把南景气的够呛。看来这么多年了,此人在这方面倒是未曾变过。
“谁在说话?谁在说话?”
红二姨眯眼着到处看,对正当面的瘦道人视若无睹。
瘦道人不以为意,笑道,
“像你这样皮厚肉肥的,要用火烤着才好吃,就是不知道等下到了我的肚子里,你是不是还能叫的这么大声。”
随后,不等红二姨再说话,瘦道人便祭出一杆幡旗,这幡旗迎风便长,化作八尺长。随着瘦道人心念一动,幡旗飘摇,这是一个信号,摘星殿的人大举前压,动起手来。
“上!”
红二姨把手中的小团扇一挥,大喊一声,于是红霞岛的人也迎面涌了上去。
此时此刻,这位笑面虎的面色也已经完全冷下来。她知道,瘦道人今天倾巢而出,肯定是无法善了了,定有一方要元气大伤。但自己不怕,就算此人是阴王亲传弟子,但到底年纪小,修道年岁短,境界远低于自己。自己这边除了手下亲信,还有鼍王派来的鳄子鳄孙,这些凶神可不是好惹的。
退一万步来讲,大不了自己退回岛中,据岛而守,有落霞大阵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两拨人马,一触即发,杀声震天。
程心瞻也跟着瘦道人的一帮亲信从乌梭中飞了出来,各自找上了敌人。
他第一时间把仲元放了出来,自己站在鬼蟹的背上,找上了一个红霞岛二洗水平的金丹水妖,驾驭着尸针御敌。
一招一式看着凶险,但实际上他基本没怎么使力,任由仲元发挥。找了个时机,来到海面上,他又趁乱把季真放了出来,丢进了海里。
这样的海上大乱斗,就太有利于季真的发挥了。而且季真底子好,加之以宿识法唤醒,灵智基本健全,也不用程心瞻操心。
按着程心瞻的吩咐,季真哪边都不帮,或者说是哪边都帮。匿影藏形,施展水遁之法隐于海中,专门盯着对战中的三境出手,谁处于下风了便暗中吐沙偷袭,助其死的更快——天光大亮,霞光盛炽,所有人的影子都映在海面上。
对于射蜮的离奇手段,谁也发现不了。
程心瞻本人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瘦道人与红二姨的斗法上。前者二洗,后者最低是五洗,他倒要看看瘦道人到底有何能耐能坐稳摘星殿殿主的位子。
瘦道人挥舞着幡旗——还是那面熟悉的幡旗,旗面灰蒙蒙的,上面绘着一个黑色的兽首纹,兽首纹形象极为抽象粗犷:一双巨眼,眼下有鼻,眼上是蜷曲的双角,有些像牛首,但却没有下唇,或者说整个嘴巴和旗面融为一体了。
初见之时,程心瞻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因此不认得这兽首。但现在,他已经贵为万法经师和广法先生,通读道藏,因此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兽首,正是传说中四凶之一的饕餮首。
而且与初见时不同的是,此刻,幡旗上饕餮的嘴巴好像变得更加幽深了,像是连光照在上面都被吞了进去,因此那里看起来格外的黑,仿佛最深沉的夜幕。
除此之外,饕餮的两个眼睛里似乎多了东西,充当了瞳仁,闪烁发光,而且还在转动,这使得整个首面仿佛活了过来,正面幡旗也多了一丝邪性。
相隔太远程心瞻看不清晰,便运转法眼去看,便见那眼纹之中,原来是有两粒鬼篆,正是那鬼篆充当了瞳仁。
这鬼篆程心瞻也十分熟悉,和火龙岛令旗里的一样,正是「玄阴聚兽幡」的鬼篆。
(本章完)
第373章 鸱目虎吻,鬼幡招魂
第373章 鸱目虎吻,鬼幡招魂
此刻,瘦道人摇动「玄阴饕餮幡」,那饕餮的嘴里便飞出来许许多多的阴物,有游魂,也有行僵,有人族,也有妖族,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往红二姨身上咬去。
程心瞻仔细看着那些阴族,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还清楚的记得之前两次见到瘦道人挥舞此幡时的场景。
第一次见时,是在鄱阳湖,幡中先出来的都是一些虎豹牛蛇之类的猛兽魂魄,后面还有人形小鬼,但是那些游魂的灵气极为微弱,看着都是才开始修行的,魂体也比较虚浮。
第二次,是在白玉京萧家的秋狝场上,那时出来的兽魂便十分凝实了,妖气也重,在秋狝场逐兽厮杀,出了很大风头。
等这一次再见,三境瘦道人的幡旗和前面两次一境时所见,又可谓云泥之别了。
此刻,幡旗中出来的不光是游魂,还有了行僵,人的,妖的,陆上的,海上的,都有,林林总总上百只,居然全都散发着金丹气息!
这里面,虽然以未洗者居多,但也不乏有三四洗的阴族,这样一齐放出,声势着实骇人。
但他对面的红二姨乃是中三劫到顶的大妖,又岂会怕了这样的阵仗。
“乌合之众!”
红二姨不屑一笑,把手中的团扇一挥,便凭空扇出一道火霞来,迎面对上飞来的阴族。
阴族被火霞这么一撩,痛的直叫唤,但各个悍不畏死,顶着身上的火焰还是往红二姨身上冲。
与此同时,瘦道人见了火霞之威,便再一摇幡,幡中又涌出一道灰色的水雾迷烟,形如一道乌云,快速追上了前面的阴族。
程心瞻不知道这水雾迷烟是以何等秘法炼成,但从中他闻见了「下泉阴狱煞」的气息。
水雾迷烟将众多身上着火的阴族一罩,那霞火顿时被扑灭,反观阴族则是精神大涨。
聚拢在红二姨周边有不少手下,见到岛主被这般多的阴族围攻,无论是真忠心,还是想表忠心,都纷纷杀进灰雾里,与那些阴族厮杀。
而瘦道人见了,狞笑一声,
“什么热闹也敢上前来凑?真是不知死活。”
说罢,他把袖子一挥,便飞出来五个泛着森森乌光的黑丸,这些东西仅梧桐子大小,速度极快,而且表面环绕着雷光和火光,在空中飞驰只留下一溜黑烟,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全部没入灰雾中。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灰雾里便飞溅出无数血,伴随着凄厉的哀嚎。
方才进去的五道人影亡命似的跑了出来,只见这些人蓬头垢面,身上破破烂烂,血肉模糊,被阴森森的火光和雷光萦绕。
有两个境界稍高的,三洗上下的样子,侥幸逃得一命,手段尽出,总算是把雷火压了下去。
另有三个低境的,才结丹,或是才过一两次劫雷的,怎么也去不掉身上的雷火。不一会,他们身上的雷火突然一收,似乎是钻进了皮肉里。紧接着,他们就打起了摆子,似乎是极冷的样子。
几个呼吸的时间,又听这些人惨然一嚎,汗水混着血水从毛窍里涌出来,仿佛一团火热的水汽。随即,整个人突然就缩成一张空皮,浑身精血骨骸全都不见了。最后,一团黑色的阴火伴随着雷光从空皮里涌出来,把空皮也烧的一干二净。
这些人的肉身瞬间就灭绝,空留下惊骇不已的元神与金丹。
并且,叫人惊奇的是,那几个雷丸或者说霹雳子一样的东西在灰雾中炸开之后,红霞岛的妖魔被炸的皮开肉绽乃至身死形灭,但灰雾本身以及里面的阴族却毫发无损。
这时,瘦道人早已做好准备,再挥幡旗,那灰雾便往金丹上一裹,金丹便被化掉了,融入灰雾中。而那些元神,或是那些还未缔结成元神的魂魄,则是被众游魂扯进了灰雾里,接着被分食干净。
瘦道人这一手,顿时骇住了红霞岛还想上来帮忙的人。
“九阴绝阳神雷?阴王把这道法门也传授给你了?”
红二姨面沉似水,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在之前的交手中,自己可从没见过这瘦芦竿用过这招。
瘦道人哈哈大笑,
“还不止呢,肥婆姨,尽管来试,我说过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再一摇幡,幡上饕餮口中又飞出了三道游魂,飞进那团灰雾里,去围杀红二姨。
看到这里,一边观战的程心瞻第一次变了脸色。因为从那饕餮幡里新飞出来的三道游魂同样散发着金丹气息,那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才被阴雷灭形、阴魂吞噬的三个红霞岛妖魔!
那幡旗是什么诡异的法宝?!
灰雾吞噬精血金丹,阴魂吞噬魂魄元神,并转眼间就纳为己用,这还得了?
难怪,难怪瘦道人境界精进的如此之快!
“你等无需过来!”
红二姨见状,也是颇为惊疑,不让手下人再靠近。与此同时,她把手一张,然后念了一段法诀,手中的小团扇便绽放出璀璨的霞光,然后在霞光中飞速变大,化作两丈长。
红二姨双手握扇柄,口中呼喝一声,用力一扫,顿时狂风大作,吹的海波涌起,涛浪冲天,往瘦道人这一方打来。
然后风中又凭空出一抹霞光,一抹赤红似火的耀眼霞光,这霞光出现后,势如燎原,瞬间将狂风点着,化风为火。
火助风威,风助火势,转眼间化作一道横亘在海上的巨大火霞,成就煮海焚天之势。
霞火势大,又烧的极快,瞬间就把整团灰雾笼罩住。这霞火不知什么来历,异常的凶猛,居然把灰雾烧的噼啪作响,里面的阴族发出哀嚎,然后竟然从灰雾里掉落下来。
阴族从灰雾中掉出,然后落进火霞里,再被火霞直接焚烧,转眼之间,就有五六个阴族被烧的神形俱灭。
除此之外,火海仍在蔓延,直接往躲在灰雾之后的瘦道人身上烧。
瘦道人面色凝重,心想自己的玄煞鬼雾融合了多道阴煞,等闲火焰根本烧不着,她这霞火又是什么火?而且,从这样汹涌的火焰来看,此妖就算未到六洗,应该也差不离了。
而见霞火烧来,瘦道人并未退缩,而是两手在胸前结印,幡旗在他头顶飘摇摆动,上面的饕餮纹似乎要活过来。与此同时,他口中诵念咒语,
“奉道召灵,北溟敕令。
生风起浪,海波涌兴。
禺强何在,速现真形!”
随着咒语声落,瘦道人背后也忽然升起狂风,对吹涌来的霞火,一时间风呼火啸,似鬼哭狼嚎。这还不止,狂风卷起大浪,像山一样涌向红霞岛方向。
紧接着,瘦道人身后又起了水龙卷,越来越高,越来越粗,连天接海。随后,那水龙卷轰然炸开,战场上下了一阵暴雨。
此时,再看瘦道人身后,水龙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海水凝结而成的巨人法相。
法相高六十一丈,人面蛇身,蓝发碧鳞,珥两青蛇,浮于海上,蛇尾沉没海底,不知其长。
“禺强法相?”
程心瞻有些疑惑,这是瘦道人的法相么?禺强是北荒海神,倒是适合在海上斗法。但要知道,法相不仅仅是为了斗法,还和自己的大道前途有很大关联,瘦道人为自己明定的大道竟然是水之道吗?他决心一辈子都呆在海上了?
另外,也没见他吐出金丹。他呼唤法相前的那套结印、摇幡、念咒的动作,更像是像是某种祈神仪式。
可是他唤出来的这海水巨人又偏偏这般凝实,散发着深广的水韵,并非一般的神像那样透着一股虚幻飘渺之意,这就叫人感到有些奇怪了。
瘦道人出身法相宗,和这种诡异的法相有关系吗?该是好好查一查那个法相宗的底了,好像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门小派?
程心瞻在战场边缘划着水,思索着。
这时,禺强法相动了起来,游身前压,张嘴吐出一道寒气,吹向火霞。随后甩动巨尾,抽向红二姨,沿途打飞几十条鳄妖。
红二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把内丹一吐,那枚红澄澄的妖丹大放霞光,霞光涌动,凝成一尊巨大的法相。
这法相长得奇异,鱼身龙头,长六十余丈,但龙脸上又长着一对鸱鹰凶目,外翻着狰狞的虎牙,而且身上的鳞片斑驳,又形成了赤红色的条状虎纹。鱼肚两边的腹鳍更是奇怪,单边长到了夸张的百丈长,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对鱼鳍翅膀呈现出半透明的绯色,在日光的照耀下迸发出绚丽的霞光,把这片海域都照得一片炫红,竟是那样的美。
龙首鱼翔,鸱目虎吻,正是龙子鸱吻。
不愧是高洗法相,此刻,海波和云霞都簇拥着鸱吻,显得仿佛是洪荒异种降世。程心瞻觉得,瘦道人的禺强法相虽然位格不算低,也是海神,但毕竟境界摆在这,和鸱吻法相还是有些差距,恐怕不好打了。
并且,红二姨是海上的妖魔,可不会傻傻的选择与瘦道人远程斗法,待唤出法相稳定局势并鼓舞士气后,她便化作一团霞光,直接冲着瘦道人躯体去。
瘦道人见状,便摇动幡旗,又控制灰雾和幡旗回来,笼罩住自身,以作护卫。
但红二姨见了并不惧怕,这里面的阴族最高者不过四洗,而且仅仅是法宝傀儡而已,没有什么大能耐,自己又有从「炽霞燔天罡」里炼出来的霞火护身,鬼雾也奈何不了自己。
至于此人的「九阴绝阳神雷」,这东西可不认主,一旦炸开,对周边活物均有灭杀之威,要是他敢近身施放,谁先死还不知道呢。
而反观只要让自己近身,就凭此人的小身板,估计还禁不起自己的一巴掌。
“吼——”
不过,就在红二姨要飞进灰雾中的时候,这片海域中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红二姨转头放眼去看,顿时脸色剧变。
海波之上,一共上千条金鳄,三境的金鳄长达三十余丈,有十余条,二境的金鳄二十余丈长,有上百条,其余小鳄近千。
但此刻,除了那十几条三境金鳄还在海波上痛苦的翻滚着,地阴岛的人暂时无法近身外,其余一境二境的金鳄,全都肚皮朝天,肚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洞。而在那些血洞里,则是有无数血色的藤蔓在往外疯长,像是群蛇乱舞。
这些金鳄的生机在迅速流逝,不一会的功夫,便是嚎叫也叫不出来了,只剩下皮包骨在海上随波飘着。
整片海域在转眼之间就成了血红色。
红二姨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双眼和海水一样,也是瞬间变红。
即使身上明霞如火,但她依旧如坠冰窖,不知该如何向鼍王交代。
“找死!”
红二姨凄嚎一声,立即想折身返回,一二境的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管了,三境金鳄才是难得,必须要保下来!
“现在想走,晚了!哈哈哈——”
瘦道人仰天大笑,幡旗一抖,灰雾迅速扩散,将红二姨笼罩在内,雾中的游魂行僵,一拥而上。
红二姨目现杀机,运转神通,手往瘦道人头顶上的幡旗一指,大喝一声,
“落!”
言出法随,一股玄奥的法韵凭空滋生,纠缠到了瘦道人的饕餮幡旗上。
于是,那杆幡旗便开始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瘦道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忙去控制幡旗。
而趁着这个空档,红二姨转身便走。
可是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瘦道人又岂能放任她离开?
只见魔头眼中闪过凶光,狠心把牙一咬,竟是把自己的半寸舌尖都给咬了下来。这魔头当真也非凡人,把自己舌尖咬下来后还放在嘴里嚼碎,化作一团精纯血气,然后张嘴一吐,喷到了幡旗上。
这血团一落到幡旗上,瞬间便消失无踪,紧接着那上面的饕餮纹便活了过来,嘴巴更大三分,竟是把纠缠在旗上的那股法韵都给吞了下去。
这时,瘦道人也感觉到了法宝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
当然,这魔头下狠心把自己的小半截舌头都给咬下来,所换取的当然不仅仅只是重夺法宝。只见幡旗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有些像水牛的声音,随后,幡上首纹张大了嘴巴,更多的灰烟涌出,然后弥散开来。不但把正在飞离的红二姨笼罩住,更是把海波上所有的尸体囊括在内。
海上的尸体以鳄妖居多,达上千具,还有红霞岛的其他妖魔,也有地阴岛的魔头和海妖,拢共有修为者近两千,横死的海鱼海兽无数,海上赤红一片。
在这些死人中,只有极少数渡过了几次劫雷,缔结了元神,无不正在亡命的奔逃。绝大多数的妖魔都还未缔结元神,死后魂魄飞出尸体,漂浮在海上,密密麻麻一片。
在场的妖魔中也有不少是善于以魂魄炼法炼宝的,此刻在斗法之余,也在贪婪的追逐着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游魂,也吓的其余魂魄四散飞逃。
但在此时,一阵灰雾迅速的在海面上弥漫开来,所有的元神、魂魄、死尸全部被笼罩在内。
而在灰雾涌出的源头,瘦道人大力挥舞着幡旗,口中喝念,
“荡荡游魂,无所依存;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幽幽冥冥,如是尔闻;
玄阴聚煞,鬼幡招魂。
游魂死尸,听吾律令:
醒来!醒来!醒来!”
瘦道人断了舌,咒语念出来有些含糊,但却显得更加阴森凄厉,而随着咒语声落,那些被灰雾所笼罩的游魂死尸,全部飘了起来,浮在空中,望着瘦道人,等着他发号施令。
(本章完)
第374章 奇宝建功,各方援军
第374章 奇宝建功,各方援军
整片海域,无论是在海上漂浮的游魂,还是在海波中沉浮的死尸,此刻全都活了过来,看向瘦道人。
包括刚刚被击杀的十几条三境鳄妖。
瘦道人把幡旗一挥,指向红霞岛,于是,铺天盖地的灰雾像盛夏暴雨前的乌云一样,浓郁而低沉,往红霞岛倾轧而去。
而所有的游魂死尸以及摘星殿修者,组成了一支庞然大军,隐藏在乌云内部,气息与乌云连成一体,跟随乌云一同往红霞岛涌去。
与此同时,乌云在前涌的过程中还在持续吸纳着战场上充裕的血气,变得愈发庞大,不断扩散蔓延。等到临近红霞岛时,这道乌云竟是比红霞还要更盛三分。
同样身陷在乌云中的红二姨脸色大变,当数以千计的鳄妖死去并为瘦道人所用,局面便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即便是自己的法相在追着海神法相打也没有用了。并且,此时此刻,那该死的瘦芦竿还在裹挟了十数道金丹阴族朝着自己围过来。
跟三尸教斗法最叫人厌恶的地方就在这,他们的人是越打越多的!
而今天,金鳄的全军覆没是自己万万不曾想到的,那些赤红的血藤以及金色的蛊虫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岛固守!”
红二姨大喝一声,同时驾驭着鸱吻法相回岛,飞在乌云之前,大放霞光,灼烧乌云,护佑着众手下归岛。
眼见大多数人都回归岛上,红二姨手举巨扇,又是回身大力一挥,掀起霞火飓风,将瘦道人逼退,然后自己也回归岛上。
此刻,落霞大阵已经被全力催动,尤其是还有鸱吻法相在霞光中盘旋游弋,两相补益,霞光大放,从声势上看,并不逊色于浩荡而来的乌云。
而这时,程心瞻也杀掉了敌人,来到瘦道人身侧。
瘦道人此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漫空遍野的死尸,他虽然召以为阴灵作战,但是也抽取了不少精血,不但弥补了方才咬舌的创伤,而且还有所补益,脸上红光满面。
“军师无恙否?”
瘦道人笑道。
程心瞻看着黑雾中的那些阴尸,各个干瘦枯瘪,显然是被瘦道人抽吸了精血的,所以现在各个看着与瘦道人无异,都是皮包骨头。也就是说,这支阴灵大军,除了无实体的游魂,从统帅到小卒,是清一色的瘦子军。
但是程心瞻奇怪,这些阴灵干瘦是因为被抽取了精血,那饱饮精血喜好食人的瘦道人,为何还一直这么瘦呢?
他暂按疑虑,回道,
“谢殿下挂怀,属下无恙。”
瘦道人这时关注到程心瞻脚下的青面鬼蟹,便道,
“这死去的阴魂都被我收来了,你这鬼蟹也是好食阴魂的,这次没捞到什么好处吧?你先莫急,等下攻占红霞岛,论功行赏,事后小王自会补偿你。”
“谢过殿下。”
程心瞻心道这瘦道人的心还真是细,想必有这么多人在他手下卖命,除了实力和阴王弟子身份,其自身也有过人之处。
“军师,接下来就要看看那两类法宝管不管用了。”
瘦道人的面色凝重起来。
“正是。”
程心瞻答,这个他确实也不知。
此时,乌云抵近红霞,瘦道人摇动幡旗,他的十几个心腹手下飞在乌云最前端,此时看到了瘦道人发出的信号,于是齐齐祭出法宝,放飞出来。
这十几人身上拢共飞出三十片乌金色的云霞,然后融成一道云墙,展布甚宽,杂着无数鬼影,飞在乌云之前,贴海而行。顿时,涛崩浪涌,鬼哭如潮。
这正是陇西玄阴教的密炼之宝,「七煞玄阴天罗」,专门用来扑灭各类神光的。
这由三十片「七煞玄阴天罗」融合而成的乌金云墙,像是给瘦道人的阴雾乌云前端镶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边,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也就是这金边刚刚成型之际,乌云便撞到了落霞大阵上。
霎时,似天倾一般,乌云把霞光罩将下来。
阵中,红二姨看着乌云撞过来,老神在在,信心满满。她认为,瘦道人马上就会明白他自己的攻岛之举只是一个笑话,他的阴灵大军一旦触碰到自己的落霞大阵,就是成为下汤的水饺,掉进海里。
然而,下一刻,是乌云的金边将霞光寸寸消磨,阴灵大阵挤进红霞岛。
“这怎么可能!”
红二姨失声大叫。
“儿郎们,冲!”
瘦道人放声大笑。
红二姨退无可退,便挥舞巨扇,扇风点火,同时,鸱吻法相也在喷火烧云。
而此时的瘦道人已经在挥舞幡旗,将乌云向两边蔓延,要合围红霞岛。同时,他口中高喊着,
“放宝!”
于是,在乌云当头的那十几个瘦道人的三境心腹,再度祭出宝物来,正对着汹涌扑来的霞火。
此法宝约丈许长,形同小舟,舟上密布碧鳞,形同绿蚺。正是北邙山鬼国的秘宝,唤作「碧磷冲」。
瘦道人采买了二十支回来,此时一字排开,由那十几个三境以法力催动。这法宝前头有一轮七叶风车,此时被法力激发,风车电转飙飞,舟身密鳞一起展动,发出一道幽碧色的碧焰寒磷阴风,正对着迎面而来的霞火吹去。
“呼——”
一边是炽亮的飓风霞火,一边是幽暗的寒磷碧焰,两相对涌,风呼火吼,发出尖锐的啸叫声,仿佛鬼哭狼嚎。
红二姨的法力和法相自然威力更甚,但奈何瘦道人这边人多势众,一群人合力催动法宝牵制红二姨,另一群死尸游魂已经开始在岛中劫掠厮杀了。
乌云侵蚀着红霞,地阴岛的魔头们在岛上尽情的施展法术,他们不知道落霞大阵的阵基在哪,便肆意的狂轰滥炸,毁灭岛上一切可见之物,总能碰到阵基。
尤其是那十几头长达三十余丈的鳄妖阴尸,上岛之后发疯似地翻滚甩尾,岛上的辛苦经营出来的洞府灵田瞬间毁于一旦。
这样当然有用,随着有一些阵基被损坏,红霞大阵被「七煞玄阴天罗」侵蚀的速度更快了,缺口越来越大,更多的乌云开始涌入。
此时岛上还有不少低境的小妖,有些是伺候人的仆役,有些是供人享用的牲畜血食,有些则是享受这一切的红二姨的同族霞蝠。但在此刻,都没什么两样了,被乌云鬼雾一绞,通通被化成了血气,融入到乌云中。
“军师妙计,果真奏效!”
瘦道人仰天大笑,用力拍了拍程心瞻的肩膀。
程心瞻眼睁睁看着瘦道人身上的气息在突飞猛涨,岛上的那些不入流的小妖,瘦道人都没有做成阴灵的打算,全部被他吸干净了精气。
红二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在滴血。她不明白,为何地阴岛今天施展出来的一切法宝都在克制自己自家人与自家阵法,难不成真是天要亡红霞岛?
鼍王呢?鼍王还不肯现身吗?他连跟阴王斗一斗的胆子都没有吗?真要眼睁睁看着红霞岛成为他人之土?黄硫岛已沦为火龙岛所有,要是红霞岛也没了,那大肚海就失去了半壁江山了!
“二娘勿虑!某来也!”
便在这时,南方忽然传来一声叫喊,程心瞻抬头去看,便见一道黑云从南方飞来,妖气冲天。那云上密密麻麻都是妖怪,而为首者,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巨汉。
这巨汉黑面黑衣,国字脸,豹眼阔额,平头短发,燕颔虎须,须发根根分明,硬似钢针,是个粗豪武将似的人物。
巨汉驾驭着黑云,领着一众手下,径直落到了此刻已经破绽百出的红霞岛中。
巨汉的兵器是一杆丈许长的沉铁狼牙棒,上面的狼牙尖钉泛着森冷的寒光,叫人望而生畏。巨汉甩手,兵器化作一道乌光从天而降,砸进岛上密集的阴灵战阵中,一招便将几十个阴尸游魂砸成了粉碎。
“是黑老大来了。”
程心瞻在瘦道人耳边提醒道。
“元法宸,你得不到红霞岛,撤走吧!”
那个巨汉收回兵器,飞身来到红二姨身侧,并肩而立,望向瘦道人。他带来的手下则是飞落岛上,驱逐岛上的阴族。
而瘦道人充耳不闻,似乎并不在意黑老大的到来,还是下令让手下继续攻占红霞岛。
这番举动,让程心瞻也感到有些奇怪,黑老大的实力还在红二姨之上。而今天打红二姨比较轻松是因为有了前期大量人力物力的准备,但对黑老大可没有,瘦道人凭什么这么自信?
不过这时,他看到了瘦道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知死活!”
黑老大见自己亲身前来,对面却视若无睹,自然是心头大怒,踏空跃起,双手举棒高过头顶,成力劈华山之势来攻,直接砸向乌云前头控制「七煞玄阴天罗」和「碧磷冲」的那十几个人。
“不需躲!”
乌云之中,瘦道人大喝一声,然后又祭起一件法宝。
这法宝初离体时,不过巴掌大小,放飞之后,迎风便长,夹杂着轰隆雷声,急剧变化,当来到那十几个持宝人头顶上时,赫然化作了一道二三十丈宽,十几丈高的巨大牌坊。
这牌坊通体漆黑,共有五个门楼,柱底尽数淹没在一团黑云之中,在门楼正中间的匾额上,则是题着四个大字:
「刑罪无枉」。
程心瞻有些好奇,牌坊类的法宝属于威仪重器,与钟鼎同列,多见于雷道与斋醮科仪,平日斗法少见。他上次见到牌坊法宝还是四明山的掌教所祭,正是用来阻止谷辰南逃所用,却是被玄阴聚兽幡打的四分五裂,不曾想,在今日,又在谷辰的徒弟这见到了一件。
而且瘦道人所祭这座牌坊,看着黝黑阴森,却并无妖魔之气,反而有股神威如岳,正大光明的味道。
“铛——”
狼牙棒打在牌坊上,发出一声高亢的巨响,荡漾出无数法波灵光,往外扩散。法波余韵砸到海面上,激起百丈浪。
牌坊无事,只是稍作下沉,瘦道人虽然受反馈回来的力道所冲,涨红了脸,但确实是正面接下了黑老大的蓄力一击。
被牌坊护住的诸魔头见了,立即欢呼喝彩。
黑老大也不好受,这牌坊确实是一件好宝贝,大部分力道都被反震回来了。狼牙棒被高高弹起,黑老大两臂微麻,人也被法波浪潮逼退。
他于空中站定,审视着牌坊。
红二姨想来帮忙,掐了个印,又要施展神通来落宝。
但就在此时,便听东方又有破空声传来,引得众人侧目去望。
程心瞻转头一瞧,只见东方佛光大放,由远及近,在佛光中,可见十来个师太尼僧飞来,直奔红霞岛。
看着佛光来的方向,他有些惊讶,转头看向瘦道人,当时自己在殿中只是随嘴一提,没想到瘦道人还真把隐龙山的人叫来了。
魔道势力之间相争攻伐,竟然把正道给引过来作为助力,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真不愧是魔道啊!
而瘦道人看见了程心瞻讶异的眼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洋洋得意道,
“军师的意见我又怎么可能忽略呢,自打军师说黑红两家是一派后,我就想到了攻打红霞岛时黑老大就有可能来援,所以我在出发之时就把消息透露给了隐龙山。
“隐龙山只是想要拿回被红二姨偷走的佛宝,她们又不可能久留海上,而我想要的只是红霞岛这块岛屿。我们破阵,她们打人,互相帮忙,两不耽误。哈哈哈——”
瘦道人大笑着,程心瞻也陪着笑。
这倒是有意思了,如今瘦道人先做了这等丑事,不知道往后等地阴岛出事的时候,海中妖王们还会出手相助吗?
不过无论往后如何,但起码瘦道人的计策现在是奏效的。看到隐龙山的人过来,红二姨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后退,就要逃离。
这时,黑老大抓住了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在大肚海,弃岛失土,可是重罪,红二姨逃得了隐龙山,还能逃得了鼍王吗?
红二姨显然也明白这点,回过神来,又停下了脚步。
很快,隐龙山的人便逼近了,一眼就看见了穿醒目红衣的红二姨,于是直接将其围困起来。
隐龙山来了十二个人,俱是金丹,为首者气息高深,还在红二姨之上,怕是已经步入上三劫了。此师太一看着约莫四五十的年纪,面目慈悲,身披一件金红二色的袈裟,红底荷纹,金线绣龙,极为气派。
“孽障,还不速速将佛宝归还!”
师太横眉竖立,舌绽惊雷,怒喝出声。
————
与此同时。
大肚海中央,半月岛。
王座上的鼍王睁开了眼,墨绿色的眼眸,金黄色的竖瞳,杀机横溢。
“鼍王,小辈的事我们还是别插手了吧。你也知道,我入海后从不出手,这是敬着大圣的面子。但是现在离王和青王都走了,岛上老人就我一个,你要是想动手,只能我来陪你耍耍了。”
而就在鼍王睁眼的一瞬间,半月岛上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声音语气平平淡淡,却是让鼍王瞳孔骤缩,鳞甲无风自动。鼍王并不张嘴,只是腹中雷鸣,
“阴王,非我不敬,但现在是你徒弟把陆地禅宗引到海上了!”
而那道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胡言乱语,你的属下偷了陆上禅宗的东西,这才招惹人来到海上,怎么怪到我的徒儿身上了?
“再者,不要跟我提陆上的事,我杀的陆上正道,比你们加起来都多,我地阴岛开岛以来,和陆上交战更是一天都没停过,所以勾结陆上势力的帽子,扣不到我头上来。
“我只说一点,海上的事按海上的规矩来,你要是想动手,我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听闻这话,鼍王的金色竖瞳缩的比针尖还小,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让周身虚空中的水汽都凝成了冰珠,然后掉落下来。
但在许久之后,鼍王紧握的拳头还是缓缓松开了,然后闭上了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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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还不束手就擒,速速将佛宝归还!”
宗门重宝流落在外,隐龙山为首的秀慧师太对红二姨已然是恨极,一来到战场上,纵有各路妖魔汇聚,也全然不管不顾了,领着众门人直奔红二姨而来。
而瘦道人打了个旗令,手下人便都看明白了,并不阻拦隐龙山的人,反而为之让开一条道路。
隐龙山是海畔禅宗,对海外魔教势力自然是颇为熟悉,一看就知道这是地阴海在打大肚海。而且往日里着实不好破解的落霞大阵已经是被地阴海的尸鬼们打的破破烂烂了。再一想,海上的消息传过来的如此及时,秀慧师太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魔道在借刀杀人。
不过,对魔教来讲是借刀杀人,但对己方来讲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两边魔教要狗咬狗,那自己顺水推舟也无妨碍。
再者,是借刀杀人还是引狼入室还不好说呢。
秀慧师太暗传心声,让手下人同时也防备着地阴岛,这次出海不为除魔,不主动沾染事端,关键只在拿到遗宝。
这次由魔道创造出来的机会确实难得,往年这红二姨在阵中龟缩不出,鼍王又不再沉睡,能出手的机会甚少。今日两魔相争,而且破了大阵,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提醒一句后,隐龙山诸尼便进入破烂的落霞阵法中,将红二姨团团围住。秀慧师太怒喝一声后,直接祭出法宝,乃是一颗五彩斑斓的珠子,散发着异香。
这珠子不过拳头大,但流光溢彩,也不知到底有多重,飞驰之时在虚空中留下打水漂似的波纹痕迹,当真骇人。
法宝朝着红二姨打过去,红二姨身边的黑老大还想举狼牙棒来接,却被红二姨拉着赶紧躲开。这黑老大没怎么跟隐龙山打过交道,却是不知,但红二姨心里清楚,此乃「香水龙珠」,古龙所留,有大海无量之重,决计不可硬接。
“轰——”
两妖险险躲开,法宝砸到红霞岛上,顿时山崩地裂,尘土飞扬。法韵余波化作狂风,把黑老大和红二姨吹的在空中又横移出数丈远。
隐龙山诸尼将两妖团团围住,因此两妖是跑也跑不开,两妖这边躲了宝珠,另一边的一位师太又祭出一个金钵来。
这金钵放出来后径长丈许,通体澄黄,上边秘刻经文,放着焕彩金霞。金钵罩到两妖头顶,瞬时生出无量吸力来,要把两妖收进去。
两妖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抵挡,但同时,灵珠和其他师太诸尼寄出来的法宝又都再度来袭。
“落!”
红二姨再度施展神通,也确实是让她在漫天纷飞的法宝中落下了一根佛门金针。可隐龙山诸尼打来的法宝足有几十件,她又如何能全落得?同时,她又把法相驱来,去托着那「香水龙珠」,自身煽风点火,施展遁法,疲于应对。
黑老大也在包围之中,施展着浑身解数来帮忙。黑老大的法相是一只顶天立地的黑毛弯角大水牛,当真是力大无穷,那件金钵来罩,他竟是以法相牛角直接给顶开了。
只不过,这两妖一时支撑得住,跟隐龙山诸尼打的有来有回,可这就无力顾全红霞岛了。此时,岛上大阵,已经被「七煞玄阴天罗」和「碧磷冲」冲的七零八碎,完全无用了。而瘦道人领着手下在岛上纵横往来,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戮。
包围圈里的两妖自然也是见到了,黑老大便以心声传音给红二姨,
“二娘,你究竟盗了隐龙山的什么宝贝,难不成比你红霞岛基业还重要?要是丢了岛屿,大王可不会轻饶!依我看,不如还了法宝,叫这些人退去,我等也好全力守岛,打退地阴海的人!”
红二姨听得这话,自然是万般不愿,眼中恨不能喷出火焰来,那可是关乎到自己大道修行的至宝!
可是此妖转念一想,大哥说的也是在理,一座岛虽然还抵不上自己盗来的宝珠,但鼍王的怒火,自己却是承受不了的。
在犹豫中,两妖与隐龙山又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此时再看红霞岛,已经完全被地阴海所占,此刻,他们已经在布置新的护岛阵法了!
红二姨怒血攻心,气的把银牙咬碎,渗出血来,终于是做了决定,只见她运转法力,祭出一颗宝珠来。
这宝珠一看便非凡俗,甫一现世,便大放七彩佛光,而且这佛光柔和,并不刺眼,化成丝丝缕缕的光雾,缠绕在宝珠周围。另外,周身虚空里自行生出金与光雨来,衬的宝珠神圣非常。
黑老大就在旁边,见此宝珠,只觉得这虚空中的灵气都香甜了三分,心道难怪二娘不愿归还了。
隐龙山诸尼,见到此宝,纷纷变色,秀慧师太立即出声,
“孽障,可是想明白了,归还宝珠,束手就擒,或可留得一条性命!”
此时,红二姨手托宝珠,便道,
“我归还宝珠就是,但我要你们杀了元法宸!”
另一边,瘦道人也在贪婪的看着宝珠,见红二姨提到了自己,脸色微变,看向秀惠师太。
随即便看见秀慧师太毫不犹豫的摇头,
“今日我等出海只为灵珠,不管你们魔头之间的恩恩怨怨,千年禅寺,也不可能受妖魔使唤。”
瘦道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红二姨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她心里也知晓,禅宗的人不太可能答应这件事,于是继续道,
“那我要你们指隐龙山立誓,拿到宝珠之后立即离开海上,而且你我过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隐龙山往后也不得再来寻我的麻烦!”
“一笔勾销?”
秀慧师太闻言大怒,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也只是将其压下,只道一句,
“过往种种,你倒是说得轻巧!”
不过此时,红二姨却不再退缩了,直视秀慧师太,
“就这个条件,你若不答应,就是毁了宝珠我也不给你!”
秀慧师太怒火中烧,难掩嗔容,但再三犹豫后,还是吐出了一个好字,并开始指山立誓。
红二姨也松了一口气,就要归还龙珠。
不过此时,她脸色忽然一变,与此同时,黑老大也变了脸色,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喜色。
红二姨大笑一声,又把龙珠收了起来,然后竟不再管红霞岛,而是和黑老大一齐纵身飞逃,打了隐龙山诸尼一个措手不及,让二妖飞出了包围圈。
“撤!”
离开包围圈后,二妖同时都喊了一个撤字,让红霞岛上的人都不做抵抗了,纷纷撤走,把岛屿拱手相让。
“真是孽畜!”
秀慧师太这边誓言都还未念完,便看见红二姨夺路而逃,只感觉被人戏耍,整张脸都变得赤红,立即飞身去追。
另一边,瘦道人和程心瞻看着二妖不约而同弃岛而逃,并撤离人马,都是立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鼍王传信了。
“那佛珠果真宝贝,估计是鼍王见着也动心,岛也不要了。”
瘦道人笑着说。
他自然也眼热宝珠,但他更知道今天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并不去管红二姨,而是令手下人快速占岛布阵。
程心瞻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黑老大和红二姨往东南方向飞逃,那正是半月岛的方向,两道健壮肥硕的身躯在大海上洒下了巨大的阴影。
隐龙山诸尼紧随其后,秀慧师太使出了全力,师太眼蕴嗔火,腹中的舍利也开始燃烧,迅速逼近红二姨。她知道,一旦让孽畜逃到半月岛,祖宗遗物落到鼍王手里,便再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便在这时,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天上的追逐时。无人发现,在海面上,在红二姨的巨大影子中,海波变幻,凝成了一个龟身虺尾的奇怪异兽。
这异兽在海中游掠的速度也极快,始终把自己保持在红二姨的影子中。此时,异兽的龟首虺头同时扬起,龟喙虺嘴同时张开。
龟喙中喷出一道黑砂,落到了红二姨的影子上,尾虺则是张嘴露出毒牙,同时狠狠咬住了影子。
“啊——”
便听一声痛叫,红二姨如同断了翅膀的飞鸟,当空掉落下来。
紧跟在后的秀慧师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这是天赐良机,二话不说便祭出「香水龙珠」,狠狠砸在红二姨的脑门上,顿时便把这妖孽打的皮开肉绽,脑浆都洒了出来。
这还不止,师太又祭出了一件金箍,上面密布咒文,大放毫光,扔向了已经昏迷过去的红二姨。
金箍速度极快,在虚空中留下一连串的残影,然后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套在了红二姨的脑门上。
到此时,秀慧师太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飞身下来,凌空一把提住红二姨,然后折身返回。这时,后面持金钵的那位师太也来了,直接将昏死过去的红二姨收入金钵中。
隐龙山群尼不做片刻停留,迅速西去。
黑老大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根本来不及反应。变故来的太突然,红二姨上一瞬还在大笑,下一刻便是惨呼,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
眼见红二姨已经被擒走,而地阴岛的人也已经占据了红霞岛——叫红霞岛或许已经不合适,那里已经是鬼雾笼罩了。没办法,黑老大长叹一声,带着手下就此离开。
————
红霞岛。
一百零八根由瘦道人提前准备好的玄阴兽脸旗在程心瞻的指点下尽数插入了红霞岛的地脉节点中。
其实,虽然赖有德在老早之前登过红霞岛,可是他哪里能看得懂红霞岛的地气走向,也不可能弄来红霞岛的海防堪舆图。
不过程心瞻找了个借口,说的是黄老三之前对红霞岛起过心思,收买过红霞岛的人,弄到了一份粗略的堪舆图,里面大致标了一些节点,他来地阴岛之前专门去找黄老三看过。而赖有德自身在来海上之前,在武陵陆帮走商,在山中密林里长大,也懂一些望气。所以便毛遂自荐,带着瘦道人的手下插旗。
但实际上,是初登红霞岛的程心瞻,一边寻脉望气,一边指出地脉结点出来。
而瘦道人看程心瞻找地脉结点确实是快,便也放心把这项工作交给了程心瞻。至于他自己,则是去搜刮红二姨的宝库以及探寻有没有什么洞穴秘库去了。
这些旗子经过程心瞻的手,他一查就知道和火龙旗一样,里面也有玄阴聚兽幡的鬼篆。待到一百零八根旗子全部插完,一个初步的简单阵势便成了。
这些旗子抽取地气,化成浓郁的阴雾,将整个红霞岛都给笼罩了起来。
这阵势本身普通,但旗子不普通,转换地气的速度和效率都很快。而且成阵之后还和地阴岛遥相呼应,法韵关联,程心瞻感觉应该是能从地阴岛那边借势过来。
等到程心瞻忙完,便有一个阴尸来请程心瞻,说是瘦道人有召。
传话的人带着程心瞻来到岛屿中央的一个侥幸在战火中存留的殿宇,这里成为了瘦道人临时的议事大殿。
程心瞻一进门,瘦道人带头起身,率先鼓掌,于是,大殿两边的人也纷纷呢起身鼓掌。
“咱们摘星殿的大功臣来了!”
瘦道人高声说。
其他人也笑着朝程心瞻看过来。这里面包括一些之前对程心瞻看不顺眼的人,此刻也都是心服口服。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怎么说,这场仗,要是没有程心瞻,即便能拿下来,损失怕是翻倍都不止。
程心瞻走上前,拱拱手,便道,
“属下不敢担此大礼。”
瘦道人笑了笑,坐了下来,停下鼓掌,殿中之人也随之停手坐下,待安静后,他说,
“军师献计,先破鳄妖,再破大阵,然后又给我们重建大阵,这不是头功,还有谁能当头功?”
另外,在场众人都知晓,程心瞻还有一个献借刀杀人计的功劳。但是这件事终归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往后,也只能认为隐龙山的人是恰巧赶上的。
但在此刻,并不妨碍瘦道人和一众摘星殿的人都认为程心瞻是此战首功。
“愧不敢当,都是殿下领导有方、鸿运齐天,若无殿下找来血藤蚕蛊,又豪博「七煞玄阴天罗」和「碧磷冲」能建功,大肆采买,毕其功于一役,我们哪里能赢得这般轻松?”
瘦道人闻言大笑,止不住的笑,半晌后才平复下来,看向程心瞻,说,
“我记得出发前,军师说过,要是能拿下红霞岛,要小王把岛上的红霞赏给你,是也不是?”
程心瞻此刻连摇头,说,
“那时只是属下想为殿下讨个好彩头,并不奢望什么赏赐。”
更重要的是,红霞大阵已经被打了个稀碎,红霞要么是被「七煞玄阴天罗」化掉,要么是被「碧磷冲」吹散,什么也没剩下了,谈何赏赐?
闻言,瘦道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满意,心里那份心疼也消散了一些,说道,
“军师讨的好彩头,真是小王的福星!小王对待有功之臣从不吝啬赏赐,军师这次得头功,就应该重赏。而且,军师也是好运道,你想要的红霞,小王这里还真有,军师请看,这是什么?”
瘦道人说着,拿出了一个铅瓶。
程心瞻摇摇头,示意不知。
瘦道人把铅瓶扔了过来,说,
“军师好运,小王从红二姨的秘库里找到了一份五铢的「炽霞燔天罡」,正是落霞大阵的主料,想来也算是军师想要的红霞了吧?”
程心瞻听着瘦道人的话,看着手中的铅瓶,顿感惊喜莫名。至于说红二姨的秘库里的这份灵罡只有五铢,这程心瞻才不信,如果是有五铢,那到自己手里能有两诛就不错了。
“谢殿下厚赏!”
不过这是一份意外之财,有五铢也很是不错了。
“军师请落座。”
瘦道人指着右边第一把交椅道。
程心瞻落座。
随即,瘦道人犒赏众功臣,均有赏赐,皆大欢喜。
等各个头目都领完了赏,瘦道人便开始交代起事情来。他是地阴岛的少岛主,阴王的唯一亲传弟子,打下红霞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却不会在这久待,还是要回地阴岛的。
所以哪些人要跟他回地阴岛,哪些人是要留在红霞岛经营,作为瘦道人的一处独有势力,便需要好生抉择一番。
了好长时间,瘦道人终于将一切人员都安排妥当了——仅剩下程心瞻。
“军师,你是离王的人,被我借用到地阴岛做事。如今攻破了红霞岛,不知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只要你一句话,离王那边我去说,摘星殿必定扫榻相迎!”
瘦道人朝着程心瞻看过来,目光灼灼。之前借人,想的不过是找个熟悉红霞岛情况。然而,从此人献计条理如此分明且有效来看,又不仅仅是熟悉那么简单。此人身份复杂,历经武陵山、大肚海、离火海,身边接触之人更是五八门,但是,他能从这样庞杂的信息中找到可利用之处,就说明此人头脑分明是十分灵活而且有想法的。
另外,此人从黄硫岛降将,几个月的功夫就做到了伏牛卫的堂主。唐余生那个人心气高,愿意提拔降将,而且找他借人时还不太愿意,这更说明了赖有德并非凡俗。
自己要做大事,缺的就是人才,这样一个人既然被自己借出来了,又如何能轻易还回去呢?
其余人等也都看过来,有这样一个人在,虽然战力上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会分润功劳,但有一项好处是实打实的——上兵伐谋,能少死人。
程心瞻此刻心中早有想法,但是,这么多人看着,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一演,他面露犹豫之色,说道,
“殿下知人善任,察纳雅言,赏罚分明,实在是一位明主,属下自然是想继续鞍前马后,可是……”
“可是什么?”
“属下旧主,火龙岛的护法院的唐护法,对属下也是恩重如山,仁至义尽,这倒叫属下难以抉择。”
瘦道人听言大笑,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自然知道这位军师内心的想法了,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自己当然也会说,便道,
“军师勿虑!心念旧主是好事,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唐护法德高望重,手下更是猛将如云,我亲去找他商量,让他将你许我,想必,他会同意的,你且安心留在我这,不需你出面。”
程心瞻听后,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拱手一拜,
“愿听殿下差遣。”
瘦道人对程心瞻的知趣甚是满意,便道,
“那不知军师是想留在红霞岛还是回地阴岛呢?”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殿下在地阴岛根基稳固,麾下能人无数,属下去了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而红霞岛方得,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属下更想留在红霞岛,为殿下经营别业。”
瘦道人听得连连点头,说,
“就依军师!”
(本章完)
第376章 少阴少阳,隐龙之地
第376章 少阴少阳,隐龙之地
半个月后。
三湘,崀山,天一殿。
程心瞻和华瑶崧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的书稿。
“道友神思。”
“先生大才。”
两人又同时开口说话。
随即相视一笑。
半个月冥思苦想,总算是把阴阳符箓法四境之前的大体框架给搭建出来了,并且互相核实过、推演过,确认切实可行。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细化了,填充细节,比如在炼形炼神时分别要注意的天时地利、进火退符、阴阳平衡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与功法相适配的法术、法宝,包括阴阳符箓的内用和外用等等。
不过功法的框架大纲出来后,这些细节的事便有迹可循了,不算太难,就是要些时间。
“既然功法初成,便送去给掌教过目吧。”
程心瞻道。
华瑶崧点头,且说,
“先生,送给掌教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功法的名字给定下来?”
华瑶崧笑着说。
程心瞻点点头,道,
“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华瑶崧便道,
“此法乃是道友首提,自然是由道友为之命名才合适。”
程心瞻摇了摇头,
“此法是我与道友同创,不分主次,我对名字还没有什么想法。如果道友心有拟名,不妨说出来论一论。”
华瑶崧这些天一直心系此事,全神贯注,确实是有想过名字,此时听程心瞻这般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
“确有两个,一个是《九幽照阳乾天还阴秘旨》,阴神阳神两种修法就分别叫《九幽部》和《乾天部》。一个是《少阴少阳炼神归真枢要》,阴阳分作《少阴部》和《少阳部》。”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就后者吧,太阴生少阳,为阳之始;太阳生少阴,为阴之始。少阳少阴正合物极必反、阴阳互生之理。”
华瑶崧闻言连点头,心发暗喜,这样的阴阳修行宝典,居然是由自己来命名的。
————
两人带着书稿,来到了阖辟宫。
阖辟宫便是崀山袭明派的掌教居所,取「乾坤阖辟,天地成矣;动静有常,阴阳行矣」之意。
时通玄也是忙碌的紧,此刻伏案写画,察觉到两人到了门前,便说了一个“进”字,连头都没抬。等到两人走到桌案对面坐下,他也不曾放笔,只是把头抬起来了,看着两人,
“瑶崧和心瞻来了,有何事呀?”
两人各自把对方的书稿放到案上,程心瞻示意,由华瑶崧来说,于是后者便道,
“掌教,前些日子跟您提过的,关于行僵弟子的阴神阳神修行法,我和先生现已经将三境前的功法搭建好了框架,厘清了修行次序与要点,想请您看一下。”
听得这话,时通玄才把笔放下来,拿过两人的书稿,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一共就两本三十四页的初稿简稿,身为四境大修士的时通玄足足看了两个多时辰,随后才把书稿轻轻放下来,大笑出声,
“哈哈哈——,实在天佑我袭明也!”
两人看见掌教此等反应,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于是也跟着大笑。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彻底完成,好早些发放下去给弟子们先练起来?”
时通玄问。
闻言,程心瞻抢在华瑶崧回话之前,看着她道,
“道友,这事接下来就麻烦你多费费心,我还要出宗一趟,近两个月估计不得闲。”
华瑶崧无所谓,点了点头,反正自己最近没什么事。而且创法,尤其是创这样的阴阳大法,让自己也是收获颇丰,多年瓶颈似有松动之相,自己倒是巴不得天天把时间在这上面。
时通玄闻言就不太高兴了,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朝着华瑶崧和颜悦色说起了话,主要是他在看完初稿之后的一些建议。
几个人又聊了一段时间后,华瑶崧看出来这两祖孙有话要说,便拿着两份书稿先行告退了。
“这次又是要去哪?”
华瑶崧走后,时通玄便直截了当问。
程心瞻则答,
“东海那边,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去收个尾巴。”
“你本尊不就是在东海?”
“还差一条线,把事情都串联起来,本尊在海里走不脱,只能让这具化身动一动了。”
“有危险没有?”
“没有,安全着呢。”
时通玄点了点头,然后上下打量着程心瞻,不禁道,
“你比掌教都忙,三道化身还不够你用。在我这都当上副教主了,还只把一具竹身留这,不,还留不住,还要出去。依我看,一气化三清就该由你来学才是。”
“一气化三清?”
程心瞻听到了一个新的词。
而时通玄则是马上捂上了嘴,眼珠子转上几圈后,才松手,然后笑了笑,
“不能说,不能说,等你当上副掌教就知道了——是三清山的副掌教哦。行了,你忙的话就忙去吧,走走走!”
时通玄话说一半,把程心瞻赶了出来。
————
程心瞻出了阖辟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从名字跟方才的语境来看,这似乎是一件分身之术,而且还是三清山副教主才有资格知晓的一门法术。
他将其记在心里,暂时不去想,然后回到了天一殿,对着趴在门口睡觉的狮子喊了一声,
“走了!”
山君醒来,睁开眼,两道实质金光洞射虚空,飞出六尺外才缓缓消失。雪狮一跃起身,踏空而飞,来到程心瞻身边。
道士侧身坐了上去,乘狮往东北方向飞去。
出三湘、过豫章、入会稽。
程心瞻一路飞驰,来到了会稽东侧的中部沿海,远远便见一处碧翠山岭立于苍茫东海之畔。
端的是处好山,只见:
烟霞明灭拥翠峦,碧波万里托瑶岑。绝顶瑞霭接青冥,海底龙脉贯山根。千仞绝壁挂虹霓,万顷银涛叩山门。
程心瞻心知是找对了地方,便乘狮下落,往山门找去。
此山山门倒也好找,向西位置有两座高峰对峙如天门,云气环绕其上似白龙盘青柱。双峰之后便是一面百丈青崖竖立当面,像是一面巨大的影壁屏风。
青崖正中间凿开一道石阶,像是一道剑痕把青崖一劈两半。石阶笔直向上、向里,直通青石内里去。
又因为石阶通向青崖里面,光照不入,看起来十分幽青深邃。而且远看这石阶非常窄,与整面青崖比起来,就像是一副青底宣纸上的一道墨痕。
而除了正中间的这道笔直对分宣纸的墨痕之外,在墨痕的两侧,还有两个平铺宣纸的古篆大字,一笔一画与石道墨痕宽度仿佛,但却是金色字迹,大放佛光,是为:
「隐龙」。
当真是个陆上仙山非凡境,海天佛国小瀛洲。
这隐龙山当今的主持秀慧师太只是三境,但祖上阔绰,四境、五境乃至仙境,都是有过的。所以家底十分丰厚,这山门气象也就非同一般。如今虽然够不上世宗了,但依旧可称得上是禅宗大派,在会稽也是享有盛名。
这家禅寺法脉源流清楚,跟脚极高,乃是观音菩萨座下善财龙女的一处隐修之地。当年那位龙女在此静修,收了两个童儿,取名碧云、白云,传下法脉。这便是隐龙山山名的由来,也是山中碧云、白云二庵的由来。
程心瞻乘狮停到山门之前。
狮子何其显眼,当空一站,那石阶中马上射出一粒金光,直奔狮子而来。金光由远及近,由小变大,飞到当面,待遁光散去一看,原来是个值守的尼僧。
尼僧见着神骏非常的狮子,已是惊讶非常,又看了一眼狮子背上一身正装法袍的道人,更是惊为天人,恍疑救苦天尊下凡。
“法师有礼了。”
道士下狮,作了一揖。
尼僧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狮子,忽然想起来近些年在东方威名极盛的一位道门高真,但毕竟佛道有隔,尼僧又没见过真人与画像,还是不敢确认,怕叫错了人失了礼数,便回礼道,
“道长有礼了,此乃隐龙山,敢问道长名号,又有何贵干?”
程心瞻便答,
“贫道三清山程心瞻,求访秀慧主持,还望通传。”
程心瞻此时虽然在袭明派任副教主,但是依旧是三清山的万法经师、梨雪山主、明治山嫡传,所以出门在外,还是要表上宗身份。
值守尼僧心道一声果然,然后连忙侧身引路,说,
“原来是广弘先生当面,住持就在山中,请先生随贫尼先入山稍待,贫尼即刻去请住持。”
面对这样的贵客,肯定是不能让其在山外等候的,即便是今日主持不在山中,那也得要请进门喝一杯香茶才好,不然就是失礼了。而且今个只是先生一人前来,如果带了依仗随从,那还要大开山门迎接呢。
程心瞻道了一声谢,也不再乘狮,就驾云随着尼僧往山门中飞去,狮子在后头跟着。
进山的石阶山道远看着是小,仿佛细细一条线,但当来到近前,飞入其中,便发现这石阶可真不算小,足有十几丈宽,从青崖上生生凿出来的,几千阶长。
山道上有不少练气力和苦功的小修士,在负重攀阶。
不过程心瞻自然不需登阶,在尼僧的带领下直接在石道上方往里飞。在石道两侧,挂着许多佛手拈形状的灯,使得里面并不太幽暗,程心瞻还见到了许多壁画和经文,主要是描绘龙女降伏海怪的场面与故事。
山门青崖厚有五百余丈,飞了一会后才重见天光。在这青崖之后,自然又是一派仙山盛景,所谓黄精紫参傍涧生,幽兰吐馥隐石罅,不外如是。暂不多表。
出了石崖,才进洞天,便见秀慧师太领几个高功正在往这边赶过来。
程心瞻上前两步,在胸前掐印,微微点头,
“秀慧主持,叨扰了。”
秀慧师太笑容满面,慈悲祥和,一点看不出前些日子在海外追杀红二姨时的嗔火怒容,师太还了一礼,笑道,
“广弘先生纡尊降贵,枉驾光临,我等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程心瞻连道,
“主持客气,贫道未提前投帖,唐突上门,才是失礼。”
同时,程心瞻心有了然,无论是迎门尼僧,还是主持师太,都是称呼自己为龙宫尊号的广弘先生,而非道门尊号的广法先生。这就透露出,时至今日,道门跟龙族比起来,隐龙山还是要更心向龙族一些。
秀慧师太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道家神秀姿态谦逊,心中也是颇为放松,侧身引臂道,
“先生,里面请。”
于是,一行人便往灵山深处走,来到一处能直接望见沧海的崖边雅致竹庐内,按位次坐定。
先是一番问候寒暄,然后是由主家秀慧师太开启正题,
“不知先生造访,有何见教?”
程心瞻望着沧海,不答反问,
“主持半个月前是不是出海了一趟?”
秀慧师太眉毛一挑,那件事自家出了好些人,又是急急出宗,瞒不得人,可海上的事,这位又怎么会关注?
“是有此事。”
“擒获了一只金丹海妖?”
秀慧师太脸上疑色更重,但还是点点头,道,
“是。”
于是程心瞻又问,
“那海妖的肚皮上是不是有一道黑色的斑点状灼痕,以及一个两孔的蛇口咬痕?”
秀慧师太一脸惊疑之色,但两三息之后又化作恍然,看着程心瞻,言语中已经带上了笑意,
“原来那天出手留下红雨妃的高人,竟然是先生!”
“哦?红二姨的真名原来是叫雨妃,却是个有诗意的名字,这倒是人不如其名了。”
程心瞻笑道。
秀慧师太见程心瞻并不否认,于是脸上笑意更甚,并起身行了一礼,
“请恕贫尼眼拙,未能第一时间认出恩人。这次真是要多谢先生仗义出手了,帮了我们隐龙山的大忙。请先生务必下榻陋寺,多待些日子,容我等备厚礼相谢。”
程心瞻连起身,扶起秀慧师太,笑道,
“借居灵山,观望沧海,这是贫道向往之事。但如果主持要是认为贫道是专程过来讨谢的,那可就误会贫道了。”
秀慧师太闻言也笑,
“是贫尼浅薄了。”
两人落座,程心瞻继续方才的话题,
“当时师太出海时,我有具化身就在红霞岛上,伪装成了地阴岛魔头,施计让魔头互斗。本来红二姨逃就逃了,但我看此妖似乎是盗了灵山的重宝,师太在紧追不舍,这便暗施手段,伤了此妖。”
师太闻言道,
“确实如此,真是出了家丑,都闹到先生眼前了。不瞒先生,这海妖实则是我禅寺弟子,在山中修行百年,最后犯了贪戒,盗宝出海,成了一方妖王,惹下不少祸事来。”
程心瞻听了很是意外,原来鼍王手下的第二大镇将,落霞岛的红二姨竟是这样的来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因为红二姨的神通、法术、法宝以及法相,都非凡俗,尤其是法相,看着煌煌正大,确实不是一般的散修妖魔能缔结出来的。如果是出身龙女法脉,那缔结出鸱吻法相就不奇怪了。
“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
“先生何等尊贵人物,屈身地阴岛又是做什么呢?”
秀慧师太问道。而且,她猜这位道长过来就是和这个有关系,总不能真就是专门来说上一句自己是帮了忙的。而且既然这位不要谢礼,那肯定就是在别的方面需要隐龙山帮忙了,不如自己先递个话过去,免得这位不好张口。
而对于这个问题,程心瞻又是不答反问,指着海上道,
“那座山岛,是不是就是红霞岛了?”
秀慧师太顺着程心瞻的指向看过去,便见茫茫碧波之上,突兀有一片黑影,极为刺眼。她点了点头,道,
“是,就是那座魔岛,往日里是霞光明艳,但如今看来,应该是已经被地阴岛所占了。”
程心瞻点点头,于是开口道,
“红霞岛和隐龙山这般近,隔海相望。既可以作为灵山出海的一块跳板,也可以当作是防备海外妖魔的一处瞭台。与其让此岛为海外妖魔所占,主持可曾想过拿下此岛,归为陆有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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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白露时节。
————
程心瞻莲身所在火龙岛。
离渊火穴中,武青伯已经找到了最后一处大井所需要的六脉结点,但并没以「九阳火云链」将地下火脉与火龙岛地脉相连,他还在等程心瞻的吩咐。
莲身就在武青伯以及「玄机无漏符」的遮掩下于火穴中修行,摄食地火,淬炼莲身,煅烧元神。留在莲身身上的兜虫,其之前浑圆的肚皮现在小了下去,炼制「御龙牵车丸」的过程比较顺利,已经提前完成了。
————
程心瞻竹身所在红霞岛。
一个半月前,竹身离开隐龙山,在东南走访了一个月左右,然后又回到了隐龙山。把狮子留在隐龙山,竹身施展变化之术,于隐龙山后山入海,随即在本尊的遮掩下登上了红霞岛。
自此,竹身代替本尊,继续以摘星殿军师身份规划红霞岛的重建。营造楼台殿宇、完善护岛大阵、梳理海脉地脉,所作种种,无不让人信服。
————
程心瞻肉身所在地阴岛。
半个月前,竹身来到红霞岛,本尊则是施展「潜风尸蝉咒」,化作一只僵死蝉虫被竹身收在怀中。随即,竹身去地阴岛向瘦道人奏报红霞岛的营建情况,并邀请瘦道人半个月后亲身去红霞岛视察。
瘦道人答应了。
也就是在那时,竹身将肉身蝉虫留在了地阴岛。
而此时,肉身蝉虫则是深入地阴岛地底,在鸡子地穴的边上趴伏,一动不动。
————
时至今日,明四百六十九年,秋,八月初三,宜解除、破屋、坏垣。
这一天,瘦道人没有看黄历,准备出门。他要去重新建设一新的红霞岛视察。红霞岛依旧还是叫红霞岛,没人敢换名字,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需要摘星殿主亲自来换。
瘦道人也确实想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元一岛,寓意也很好。从字面意思来讲就是由元法宸打下的第一座大型的由妖王镇将镇守的岛屿,而从内涵来讲,这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没有离王和青王,地阴岛照样可以开疆拓海。
他打算就在视察完红霞岛后公布这个名字。
瘦道人处理完手头事情,传音给了赖有德,让他准备好迎接仪仗,自己这就要离开摘星殿,起身出发了。
————
火龙岛,离渊火穴。
武青伯在火海中游走,紧紧盯着那眼六脉结点,以防走脱。
此时,武青伯身侧,火海中的火焰扭曲变化,勾勒出一个人形来,观其大概的轮廓面貌,正是施展遁法与火海完全融为一体的程心瞻莲身,他冲武青伯点了点头,然后再度消失在火焰中。
武青伯了然,知道到了动手的时候了,便甩动最后一根「九阳火云链」,把一端扎进了六脉结点中,另一端连通到火龙岛的最后一口大井井底。
汹涌的火焰煞气顿时顺着宝链上涌,来到火井之中,然后沿着火龙岛地脉向上喷薄而出。
“哈哈哈哈——”
火龙岛上响起了一阵畅快肆意的大笑声,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岛主赤尸神君的笑声。
“见龙,你出来吧,你是功臣,成阵该有你的见证。”
笑声过后,武青伯便接到了赤尸的传音。
于是他便沿着大井飞身而上。
来到地面后,他看见赤尸悬立在空中,满脸的笑意。而且原先悬浮在火龙岛上的红云已经被赤尸散掉了,如今可以看见龙尸的全貌,在虚空中缓缓游弋。
青伯来到赤尸身边站定。
岛上的人也都因为赤尸现身以及龙尸显露而好奇,纷纷停下手中事,走出洞府,诧异的仰头看着。
赤尸自然也看到了手下人的动静,他大笑道,
“众儿郎们,且看今日,火龙换新天。等下地动山摇,莫要惊慌。”
说罢,赤尸便开始施展法术。只见他掐一个咒诀,岛上七口火井井口上的镇封禁制便同时散开。
“轰——”
七处巨响声合成一道,经久不歇。
紧接着,果真就是地动山摇,整个火龙岛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随即,火龙岛上的每个人都能看见,七道巨大的赤红火光冲天而起,像是狼烟烽火,又似火山爆发。七道巨大的烟火赤柱直入云霄,聚而不散,莫说岛上,就是百里之外也是清晰可见。
不过魔岛上的能人不多,所以少有人能看出这七道烟火赤柱的玄妙排布。武青伯原本也不识得,经程心瞻的点拨后才知晓其中的阵势法理,此刻他在高空俯望,更看的分明。
放出地火的七口辅井,实则是把北斗七星的走势特点放入九宫中,形成七星九宫之阵,这七井分别是:
乾宫—天枢井:井下悬朱雀铃;兑宫—天玑井:井栏挂火精盘;震宫—天权井:井口刻游龙纹;巽宫—玉衡井:井边插助风旗;坎宫—开阳井:井壁嵌紫烟石;艮宫—摇光井:井中吊琉璃镜;中宫—隐元井:井底摆靠山石。
“昂——”
此刻,又响起一声高亢的龙吟——来自火龙岛上的龙尸。
所谓「虎死不落架,龙亡不散威。」,另外又有「云从龙,风从虎。」之说,此刻,龙尸神威犹在,在岛上空中蜿蜒盘旋,那七道赤红烟火柱便被龙威牵扯吸引,往龙尸那簇拥过去。
一道新的火云缓缓成形。
而当七井火柱稳定后,赤尸再度解开剩下来的两口主井,爆发出来的火光比另外七座加起来还要耀眼。
这两口大井是阵眼所在,分别是坤宫—天璇井和离宫—景门井,正应「地」和「火」,井口呈八边形,内刻密文法咒。
六脉结点凝聚的地火煞气从井口喷出,灌入火云中,险些将火云击碎。然而有龙尸御云导火,又把这两井火势给压下来,融入大阵中。
大阵一成,地火不断从地下涌出,喷涌到天上形成浮空火云。而在地气和火气的滋养下,龙尸神威更甚,发出阵阵吟啸,掀起惊涛阵阵。随即,火龙岛也稳固下来,不再震颤,岛上的火灵气与土灵气比之前浓郁了三倍不止。
这便是赤尸结合了地利、法宝以及龙尸的「三元九宫七星大阵」,以离渊火穴为地基,以火龙岛为础柱,以锦龙龙尸为栋梁。三元合一,连天接地,正合「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之意。
“神君显圣,法力无边!”
武青伯带头呐喊。
“神君显圣,法力无边!”
“神君显圣,法力无边!”
“神君显圣,法力无边!”
“……”
岛上群魔欢欣鼓舞,高声赞颂。
赤尸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但此刻,见大阵建成,人心可用,还是不由自主展露欢颜。
“神阵已成,儿郎们好生操练修行,壮哉我离火海!”
赤尸扬声道。
赤尸身后是翻涌的红云以及咆哮的锦龙,衬得他仿佛是个下凡的神灵。
“壮哉离火海!”
“壮哉离火海!”
“……”
又是一片高呼。
赤尸拍了拍武青伯,便道,
“满打满算,不到六个月,见龙,做的很不错。”
武青伯则答,
“皆是神君运筹帷幄,方得此阵,属下不敢居功。”
赤尸闻言笑了笑,他见武青伯建造大阵如此卖力,半年时间都是在地底火穴中度过的,几乎未曾合眼。加上破葫芦岛、征伐四方、建钦差院等一系列功劳,心中对武青伯这个外来人身份的疑虑基本殆尽。
他想了想,翻手祭出了一件宝物。
此宝不过三寸大小,悬浮在赤尸手心,发着赤红的血光。初看是个莲状的东西,但是此瓣又极薄,紧密铺迭上千层,每一层都有十余瓣,总计瓣估计上万。
中央有莲台,幽紫色,十三孔,里面浮着紫金色的莲子。瓣下面是碧绿色的萼,共八瓣,脉络上有水光涌动。
赤尸把手一震,中便冒出一阵血光,然后融进他手心,他把莲递过来,说道,
“有功不能不赏,此宝名为「紫蕊血莲萼」,是拿一朵灵根融以五形真金活炼出来的。是一件施展起来极为方便好用的暗器,既可用于单打独斗,也可用于群斗破阵。
“莲台能发附骨阴雷,一连十三道,上万瓣均可脱落分散化为飞刀刃雨,莲萼亦能化作飞轮血滴子,百里之外取人首级。这法宝曾随我征战多年,今日便送你了。上面我自己的气息已经被我抹除,你拿去就能炼化了。”
武青伯没第一时间接,只说,
“神君,厚赐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想,这赤尸身上好多的法宝,光是自己来之后,便得了佛钵、火煞、灵芝,另外还有用在布阵火云链,如今又有这样的上等暗器,说送就送,真不知此人家底有多厚,难怪能杀了红发老祖,也难怪恩主如此忌惮他。
赤尸摇头,说,
“见龙还是不了解我,我拿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习惯,往后也不必跟我客套推辞,有功就有赏。”
于是青伯这才接下。
————
瘦道人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地阴岛,往红霞岛去。
当行至柳叶岛时——一个距离红霞岛两百里路的小岛,因细长如柳叶而得名,最早三尸在海上建教,开扩万尸海的时候,往南就到这里,算是万尸海与大肚海的界岛。后来万尸海改地阴海,这里还是界岛。
不过在发生袭明立派、海尸奔陆之事后,地阴岛闭岛,这柳叶岛就被红霞岛的人占了去。等三尸把局势稳当下来,重新开岛拓海,瘦道人便领人又把这座岛抢了过来。
反正是历经几番易主,血染沙土。
如今,连红霞岛都打下来,那这座岛的归属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当此时瘦道人再度从柳叶岛上飞过时,便不禁感叹,
“以攻代守,永远是最有效的方法。”
“殿下说的极是。”
“殿下神威,夺岛拓海,易如反掌。”
“……”
他身边的手下立马附和。
而正当瘦道人志得意满之际,他忽然心头猛跳,一股冥冥中的巨大危机感萦绕元神,让他脸色一变,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祭出了那座黑漆漆的牌坊法宝。
与此同时,就在他正下方的柳叶岛,一道华光飞出,似流星赶月,瞬间就打到了瘦道人的牌坊上。
“轰!”
只听一声巨响,瘦道人被震飞十几丈远,他身边之人更是被法宝相撞而迸发出来的余波打的七零八落。
但好在瘦道人提前祭出了法宝,挡了一下,所以只是气血翻涌,头晕耳鸣,倒是没什么大碍。此刻,他看向自己的法宝,发现牌坊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裂纹,不由大为心痛。
随后,他又去看那砸过来的流光,要看看是谁在偷袭自己,又是什么宝贝能伤到自己的牌坊。
他一瞧,脸色便是一变,那分明是一个珠子。
一颗五彩斑斓的珠子,流光溢彩,散发着异香,从柳叶岛打上来,虚空中还留了一道打水漂似的波纹痕迹。
这是两个月前才见过的隐龙山的法宝!
隐龙山疯了吗?偷她宝珠的是红二姨又不是自己,而且红二姨都被抓走了,来找自己的麻烦做什么?!
瘦道人心里有一百个不解,但此刻,却也容不得他多想。那宝珠当空提溜一转,又打了过来。
瘦道人本身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但今日这件事实在透着诡异,他不想多留。此刻离地阴岛已经太远,而红霞岛就在眼前,他想赶紧入岛,那里起码有大阵可以稍作庇护。
不过他想走,别人却不肯放他。
柳叶岛上又飞出一颗宝珠,作青蒙蒙的透明色,像个琉璃球,飞到瘦道人前路,随即大放宝光。
那宝光仿佛实质,瘦道人撞到这宝光上,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直接被当空反弹了回去。
这还不止,紧接着,第三颗宝珠又飞了出来,宝珠通体赤红,带着炽烈的火光,往瘦道人后心砸。
瘦道人脸上又惊又怒,这三颗宝珠虽然色彩不同、法威不同,但大小完全一样,彼此间佛光交融,一看就是成套的。
这算怎么回事?收五洗甚至六洗的红二姨尚且只出动一颗宝珠,怎么到自己这还出动了三颗?这是要自己的命?这又是什么仇怨?
瘦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时,五彩珠和赤焰珠都打了过来。他继续以牌坊去拦那颗赤焰珠,对于那颗五彩珠,他方才已经吃了亏,知道此珠势大力沉,不可硬接,便祭出了幡旗,用翻面去卷。
瘦道人并非凡俗,此招果然奏效,他手上这两件也都是至宝,牌坊暂时拦住了赤焰珠,幡旗则是将五彩珠完全包裹起来。
此刻,感受到五彩珠中所蕴涵的充沛的灵气,他贪心又起,念了一段口诀,然后掐印指向幡旗。幡旗上的饕餮纹活了过来,嘴中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竟然想把宝珠直接给吞进去!
“好胆!”
柳叶岛上响起一声女子怒喝,然后,飞出了第四颗宝珠。
这颗宝珠发红霞之光,直接冲着饕餮旗去,往旗面上那么一贴,大放霞光,旗面便不由自主张开,把五彩珠又放了出来。
非但如此,瘦道人心头巨震,此宝珠散发出来的霞光,其作用竟与红二姨的落宝神通几乎完全一样,而且效用要更强些,自己竟无法把控幡旗,眼看就要掉落了。
瘦道人飞身去接旗,施展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步法,像是行僵的尸跳,但每跳一步都在空中横移出很远,又像是游魂一样飞渡,在空中留下一连串的残影,然后把刚好掉落下来的幡旗抢在手里。
此时,四颗宝珠都向他打来,虚空像水一样荡漾,发出潮水般的啸声。
面对这四颗都在丹器层次之上的法宝,瘦道人此刻也是亡魂大冒,汗如水出。他大叫一声,然后拼命挥舞幡旗,幡中的黑烟与阴灵迅速外涌,像是墨汁入了水,很快就晕染一片。瘦道人当空转身,散作一团灰雾,然后融进了黑烟里,叫宝珠打了一个空。
“隐龙山!我等有何仇怨?要叫你下此死手!你可知我师尊是阴王谷辰!今日你若伤了我,地阴海绝不与你罢休!”
瘦道人声嘶力竭的声音从黑烟中传出来。
“杀的就是你这个小魔!”
柳叶岛上传出来一声回应,与此同时,那颗赤焰珠忽然大放焰光,焰光凝而不散,并且幻化成一条含珠的火龙,在黑雾中穿梭游弋,发出呲呲声响。
那颗青蒙蒙的透明宝珠则是放出法光,锁住了虚空。这片天地像是被“冻”住了,似水虚空结成了冰,黑雾便无法再继续蔓延。
五彩珠在黑雾里纵横往来,无论游魂死尸,反正是挨着就死,磕着就亡。
瘦道人隐遁在黑雾里,见赤焰珠和五彩珠凶猛异常,虚空又被那透明珠子锁住,知晓是躲不了多久了,便把心一狠,念了一段咒诀。
于是,黑雾中的阴灵,但凡是结了丹的,都去主动拦哪些珠子,在即将触碰到珠子时,便自爆金丹。
一时间,黑雾中雷鸣不止。
这声音响了十几二十下,黑雾也被炸的稀松,瘦道人的遁术难以施展,又从黑雾中跳了出来。但此时,他一现身,四颗珠子又一齐从四面打来,他定睛一看,四颗珠子竟然都没有一点损伤!
这到底是什么法宝?!
匆忙之中,他又祭出一套法宝,是九颗滴水的钉子,说是钉子,但每个都有二尺长,像是飞剑一样,去迎向宝珠。
不过,宝珠实在高明,透明宝珠锁定虚空,钉子的速度就慢下来,红霞宝珠在大放霞光后,钉子连飞都飞不稳。然后五彩宝珠和赤焰宝珠打在钉子上,逐个击落。
瘦道人损失了一套法宝,却只拖延了十几息的时间。
元法宸自问九死一生的场面自己也算经历了不少,但这次,在危险程度上绝对是在自己所遇见的困境中数一数二的。
不过,自己可不会束手就擒。
瘦道人把心一横,正要施展法相神通,但此刻,忽见一道黑光从北边飞速掠来,快得连眼睛都跟不上,才看到黑光从那边飞起,眨眼就落到了跟前,
“众位师太,不在山里吃斋念佛,来我地阴海现什么宝?”
瘦道人闻言心中一松,师尊来了。
(本章完)
第378章 草蛇灰线,石破天惊(中)(58K字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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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师太,不在山里吃斋念佛,来我地阴海现什么宝?”
一道黑光从北边飞掠而来,伴随着一道低沉森冷的声音。
黑光在空中飞纵,还未抵达跟前,便又分化出十几条黑丝出来,以更快的速度飞到柳叶岛上空,然后像是蚕丝做茧一样裹在瘦道人周身。
“嗡——”
此时四颗灵珠正好打过来,打到黑蚕茧上,佛光与魔光相触,发出嗡嗡声响,碰撞产生的法波余韵荡漾开来,溅到海面上,激起浪冲霄。
“龙女留下的佛珠是好东西,可惜后人无能,无法发挥法宝威力。”
黑光中又传出一道声音,并飞出一道灵光打入黑蚕茧中。随即便见那黑蚕茧骤然发亮,然后急速膨胀,把四颗灵珠都弹飞了出去。
这时,黑光也已经来到了瘦道人身边,化作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面庞如冷玉生辉,双眉似墨染远山,眼尾天然含一段缱绻绯色。鼻梁挺拔,唇如薄刃,此时他面带嘲弄之色,唇角上扬三分,显露出一股睥睨之态。
他站定之后,蚕茧也重新化作黑丝,附到了他那肆意披散着的浓密长发中。
瘦道人脱困,见谷辰在侧,心中大定,当空拜倒,高呼,
“徒儿无能,劳累师尊搭救!”
谷辰扶起徒儿,笑道,
“不怨你,莫看隐龙山如今没落,但想当年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他们有六颗镇山的龙珠,如果由五境驾驭,便是为师也不敢轻试锋芒。
“不过。”
谷辰扫了一眼刚才被震飞的四颗灵珠,笑道,
“后辈无能,胆子却是不小,竟然拿出四颗灵珠来到海上,若为师不笑纳,岂不是辜负了师太们的这份心意?”
说罢,谷辰在胸前掐一个诀,也祭出一颗珠子。不过这个珠子是由一团乌黑发紫的光凝结而成的,并发出一种奇腥恶臭之气,一看就是极秽阴煞之物。
这颗珠子大放乌紫之光,主动去追禅宗灵珠。
“妖尸所说,是这样的六颗珠子吗?”
此时,海天之间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是个悲天悯人的老者声音。
而随着此声响起,柳叶岛上又飞出了两颗佛珠。
一颗呈现出晶莹的骨白色,发着明月一样的白光,在一圈白光之外,又环着一圈烈阳一样的细微金色毫光,煞是好看。
还有一颗珠子,本体为金红色,大放七彩佛光,而且这佛光柔和,并不刺眼,化成丝丝缕缕的光雾,缠绕在宝珠周围。另外,周身虚空里自行生出金与光雨来,衬的宝珠神圣非常。而这,正是红二姨盗走的那颗宝珠,如今已经物归原主了。
一共六颗佛珠,大放佛光,彼此交融,将谷辰环绕在中央,从上下四方打过来。
而此时,六颗佛珠散发出来的气息和方才又大不相同,似有排山倒海、倾覆天地之势。瘦道人看到这样的阵仗,不由心惊胆颤,他知道,如果方才的灵珠是这般威力,都不需四颗,只一颗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
正道是在设伏,但设伏的不是自己,是师尊!
而当谷辰听见那道老者声音,以及看到六颗佛珠之后,也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真歇和尚,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是冲我来的。不过你们不是自诩正道么,怎么也以小辈为饵,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谷辰大笑着,然后祭出了一杆幡旗,轻轻一摇,便把包括瘦道人在内的一众魔教都收了进去。然后再一摇,无数裹缠着地肺玄黄气的猩熊魂魄便飞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祭出一件法器。这件法器更为特殊,手持部分是个竹竿状的东西,三尺长,仿佛紫玉质地,然后顶头系一条长绳,这长绳是用细细的黑丝搓编而成,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放羊的鞭子。
谷辰把鞭子一甩,鞭头打在一颗飞来的灵珠上。
白光大放,霹雳震响,虚空都被打出裂痕来。
“都出来吧,真歇和尚,只凭你一个人可留不住我!”
谷辰傲然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方才说话的老者现身,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老僧胡须已经雪白,面容清癯,颧骨微显,双眉疏淡,眼窝略深,目光沉静如水,望人时并无波动。其鼻梁直而瘦,唇色浅淡,常微微闭合,不见喜怒。
老僧只穿着一领简朴的缁色海青,搭一件浅褐色的袈裟衣角,腰间束着布带,再无余饰。
就这样一个看着像是山中小庙里苦修和尚一般的人物,却是让谷辰颇为忌惮的对手。正是当今普陀山的主持,禅宗领袖,五境高僧,真歇禅师。
禅师祭出一个木制的钵盂,也是先把隐藏在柳叶岛中的隐龙山尼僧先收了起来,以防在斗法中被波及到。随后,便驾驭六颗从隐龙山借来的佛珠与谷辰相斗。
隐龙山虽然没落,不比普陀山繁华,但是像龙女六珠这样的宝物,即便是在普陀山乃至放眼整个佛门也是少见。如今隐龙山想出力,甘愿借出,所以真歇禅师也是分外珍惜,一边御宝对敌,一边也在感悟着宝珠上的佛法真意。
禅师平静回道,
“有佛珠相助,留下你这妖尸,老衲一人足矣。”
谷辰听闻大笑,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你这老和尚吹起牛来倒是眼也不眨,脸也不红!”
禅师只是笑笑,不做辩解。
一代大魔与一代高僧就此交起手来,打的海波翻涌,乾坤震响。两人都认为沿海是自己的地盘,当然不愿意杀伤海中生灵、损害岛屿,便越打越高,直飞天外去。
过招了七八个回合,两人已至云中。便在这时,正交战中,自现身之后就一直是一副睥睨狂傲姿态的妖尸,忽然就变了脸色。
“哪里来的贼子!噗!”
谷辰失声痛骂一声,他的念头与地阴岛地下「碧目天罗」上的万只魔眼相通,此时只看见了一片闪耀的金光,然后那缕寄托在万眼上的念头便失去联系了。紧随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气血翻涌让他吐出一口鲜血,同时,也让他知晓,「碧目天罗」已毁。
“帝尸!”
有人要偷帝尸,谷辰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立刻就要遁走,帝尸是地阴岛大阵关联地脉海脉以及玄阴聚兽幡的枢纽,绝对不容有失!要是没了这一具,自己上哪再找一具去?
不过,他想走,别人却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真歇禅师运转法力,全力催动灵珠,那颗青蒙蒙的透明珠子大放佛光,此刻,在五境佛门法力的催动下,珠子把整片虚空都定住,即便是谷辰也走脱不得。
“有佛珠相助,留下你这妖尸,老衲一人足矣。”
禅师笑着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而谷辰闻言,脸色一僵,他听明白了,和尚嘴里的这个“留下”,并非是要让自己交代在这里,只是想要把自己拖延在这里!同时,他也明白了,和尚跟尼姑合手埋伏自家徒儿,所求的,并非是引蛇出洞,而是调虎离山!
“好算计,果真好算计!”
谷辰气急反笑,正要破口大骂,但在这时,又有变化:
“轰隆隆——”
北方传来一阵轰隆巨响,海动山摇,从高空鸟瞰,可以看见整个地阴岛都在剧烈的摇晃。随后岛屿周围掀起海啸巨浪,往四周蔓延。
谷辰望着地阴岛,心中是又怒又惊,那是谁?怎么会有那么快的手脚?自己的「碧目天罗」和「九天都篆阴魔」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怎么这么快大阵就出了问题?
谷辰心中涌起了久违的惊慌情绪,那里可是自己选定的合道之地!绝对不容有失!
他心中立马传音给吴牢和崔莹,叫他们速速支援地阴岛,抢回帝尸。另外,地阴岛离神州太近,普陀山和句曲山对地阴岛的攻势一天没停过,此时若大阵有失,怕是整个地阴岛都有倾覆之危!
传音救援之后,他又提鞭主动迎向禅师,面沉似水,口道,
“想留我谷辰,并非那么容易,不晓得和尚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个代价!”
禅师微笑以对,不嗔不恼。
————
三十息前。
地阴岛地下空穴。
竹身在红霞岛远眺柳叶岛,确认谷辰已经与真歇禅师动起手来。
肉身蝉虫不再犹豫,心念一动,眼中便飞出一粒微不可察的金光。金光在空中飞速急掠,仿佛惊鸿,在空中留下一道浅浅的金丝。
而当飞出一段距离后,金光骤然迸发,石破天惊,炸成一个璀璨的太阳,使得阳火第一次照进这地下的幽暗窍穴里。
“金丝曜缕!”
程心瞻的喝声响起。
于是,那颗璀璨的太阳再度炸开,分散作万千剑丝,每一根都金光闪闪,耀眼夺目,每一根都笔直如尺,细微如发,像极了一道道炽烈的午阳明光。
上万道剑丝的控制,在十七年地下化蝉和十三年地上行走的过程中,在他的心中和手中已经演练过无数遍。而碧目天罗的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颗魔眼的分布,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也已经被他记得一清二楚。
此刻,万道剑丝仿佛阳光照穿了地阴岛,来到地下,射到了碧目天罗上,一道剑丝对应一颗魔眼,分毫不差,在同一时刻刺进了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颗魔眼中。
“咔咔咔——”
一连串清脆声音响起,那些碧幽幽的魔眼仿佛是陶瓷材质,被至刚至阳的剑丝打到后,发出清脆的裂响,炸成无数灵光碎片,在地穴中下了一场绿色的碎片光雨。
见魔宝已破,程心瞻便变回人身,飞身而下,直奔祭坛而去。
来到祭坛上,程心瞻打开腰间尸袋,就要摄取帝尸放入尸袋中。不过,就在帝尸的背部才离开祭坛少许的时候,仿佛是牵动了什么机关,一股黑雾从帝尸的背部冒了出来。
异变突发,随着一连串的鬼哭尖啸声响起,那团黑雾里凭空生出了九个鬼影!
这些鬼影俱是骷髅,白骨晶晶,常人大小,眼眶里闪动着赤红色的鬼火,白骨天灵盖上生着碧绿色的毛发,像是水草一样飘动着。其余处,均是被浓浓的黑烟围绕着,若沉若浮,凌虚而立。
九个骷髅鬼影朝着程心瞻扑了过来,而程心瞻其实有猜测,谷辰保护帝尸应该不会只有明面上的一道碧目天罗,所以此时突然出现九个骷髅鬼影他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但惊讶还是有些,因为眼前这东西和碧目天罗一样,又是一个自己从没见过、听过的东西。
而对付这些未知的东西,尤其是出自五境,程心瞻之前也有想过预案——既然不知该如何克制,那就直接使出自己当前已有的最强手段,以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脱险,离开地阴岛。
所以,程心瞻以尸袋收取帝尸的动作不停,与此同时,他掐印指向扑来的阴魔,口念一声,
“焚!”
这一次,以【焚】字诀施展出来的并非是惯用的金色的太阳丙火,而是纯白色的三昧真火!
纯白的仙火落到了阴魔身上,只听得一两声急促的、才放声便戛然而止的惨叫,九个骷髅鬼影便被烧得一干二净,无半点阴滓残留。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然后飞身跃起,就要逃离此地,当飞至半空时,他回首一望,俯视那座扎根在地脉海脉结点上的祭坛。
此刻,祭坛还在抽取着地气,并将其转化为一股阴湿腥恶之气。此时坛上没有了帝尸,这股黑漆漆的魔气便似狼烟一样升腾直上,输送到祭坛的正上方、谷辰寝殿中的玄阴聚兽幡主幡中去。
这是一座魔坛,借厚土之灵行阴邪之事的魔坛、邪坛、恶坛。
而如果正道今日不能攻破地阴岛,谷辰日后势必还要利用此坛炼制其他邪物。而这样一座盘结在地脉海脉之上的魔坛,建造起来应该也殊为不易。
此时此刻,岂不正是毁去此坛的大好良机?
程心瞻目光闪动,停下身来,当即手掐雷局,口念密咒,言曰:
“社令雷神,玉府威灵。
呼吸风雨,掌握鬼神。
上至酆都,下及幽冥。
雷电霹雳,迁发严行。
代天执令,伐恶施刑。
威威赫赫,行善救民。
今见邪坛耸立,败毁厚土之德,随吾符命,速震雷声。急急如律令!”
正是五雷法中主杀古器精灵、伐坛破庙的社雷!
“咔嚓!”
言出法随,在这地下空穴中,雷霆凭空滋生,霹雳震响,然后狠狠打到祭坛上。
“轰!”
烟尘四起,乱石纷飞,地动山摇。
程心瞻施法之后,不再停留细看,马上飞身离开,等到触及土地时,再度施展「潜风尸蝉咒」,化作一道阴风,在地底急速穿行。
此刻,地下没有了碧目天罗发出的幽光禁制,他也不用再化身蝉虫躲避监看,只是以风遁在土隙中疾驰。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程心瞻感觉到这次自己在土中穿行的速度格外的快,颇有如鱼得水之感。难不成是魔坛已毁,厚土有灵,这才使得这片土地格外钟爱于己身?
正思考的功夫,程心瞻忽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丁火之息同样在土地中穿行,速度极快,但方向与自己相反,那道丁火之息是在往地下去。
他当即运转碧睛,透过土石去看。
“赤尸!”
程心瞻看清了来人,暗道来得好快。
只惊鸿一瞥,程心瞻便收回目光,然后奋力遁走。
很快来到地面上,地阴岛此刻已经是一片大乱。这时,作为阵眼连接玄阴聚兽幡和地脉的祭坛已经被捣毁,帝尸也已经被自己拿走,护岛大阵的威力远不如从前,黑黄色的鬼雾一下子稀薄了不少。
而透过鬼雾,程心瞻能看见提前得到消息的正道高人已经到位,正在对着大阵狂轰滥炸。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是承初真人那高达上百丈的碧霞元君法相。
元君法相手拿一柄黄玉笏板,正对着大阵猛砸,已经把大阵砸出一个大窟窿。那里,艳尸崔莹正舞着一条绸带在与之周旋。
程心瞻隐遁虚空,飞身直上,朝着崔莹身后飞去。
临近跟前,他左右阴阳殿中各自飞出一道亮光,左眼赤金,右眼朱紫。
先是微不可察的一粒,急速逼近崔莹,等到崔莹有所察觉时,两粒剑光便骤然迸发,一个化作金阳,一个化作紫月。两道剑光在空中疾驰飞掠,同时又互相吸引,飞旋着,缠绕着,追逐着。
不消一息的功夫,金色和紫色已经融为了一体,化作一道旋转飞驰的紫金太极玄光,散发着玄奥晦涩的阴阳法意与破灭一切的无上剑气。
紫金太极剑光遁入极速,划破虚空,若隐若现,肉眼难查。
正是阴阳双剑合璧剑招,「日月煎寿」。
对付四境,即便是偷袭,但程心瞻也是使出了自己最强的杀招,这和三昧真火一样,是已经证实了的能杀伤四境的招数。
而从崔莹察觉到背后有杀意和剑意,到紫金太极剑光成形飞来,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崔莹提前也没做警惕——没有预料到在大阵内部,在自己的后背会出现这样一道险恶杀招。
仓促之下,崔莹祭出一道玉镜。
这镜子通体由一块幽蓝的寒玉雕琢而成,呈现浑圆真形,径一尺二寸。镜面被磨的极为光滑,却不反映景象,只发幽寒光辉,仿佛明月。镜框上雕着十二条冰龙,首尾相衔,如神龙绕月盘旋。
镜中发出一道湛蓝色的寒辉光柱,照到紫金太极剑光上。
这也不愧是四境尸魔的护身之宝,果然有神效,寒光所过之处,寒雾升腾,虚空中都析出冰渣来。镜光照在紫金太极剑光上,剑光的速度也慢下来些许。
但是剑光本身的速度太快,又离得这样的近,加上这两把飞剑是什么来历?那是从程心瞻双眼里用四十余道阴阳罡煞炼出来的飞剑,岂会怕什么寒光?
紫金太极剑光速度只慢少许,但依旧是急速,仿佛飞星逐月,直接就打在了寒玉宝镜上。
“叮!”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镜面立即爬满蛛网裂纹,法光暗淡。宝镜也有灵性,被这样一打,立马发出悲切的哀鸣。
而这把由万年寒玉炼成的「寒魄凝光镜」乃是崔莹血炼多年的宝物,遭此重创,她自身也是不好受。气血翻涌之下,本就欺霜赛雪的娇颜此刻顿时涌现出酡红,喉间血溢出来,使得朱唇也更加明艳。
这个妖女,竟是连受伤也这般美,许多见到此幕的人,无论正邪,都是神魂颠倒,色授魂与。一些境界低些的,只远远瞥上一眼,便如同下饺子一般从空中跌落下来。
不过与之对敌的承初真人可不受影响,抓住这个间隙,一个笏板似戒尺一样抽打下来,正中妖女额头,打的血飞溅。
妖女痛叫一声,横飞出去。
而宝镜有灵,即便是被紫金太极剑光伤成了那样,此刻还是自行变大,发出一道柔光,托住了妖女,迅速后退。
“该死的牢头!非叫我来顶,老娘我顶不住了!”
崔莹躺在玉镜上,高声嚎叫着。
而趁着这个功夫,程心瞻也从阵法缺口中飞了出去,他心里明白,凭自己当下的境界,久留在魔阵中可不好。
他在承初真人身边站定,两道剑光环绕着他。
“先生做的好大事。”
承初真人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看向东南方,那正是火龙岛的方向,道,
“好戏还在后头呢。”
(本章完)
第379章 草蛇灰线,石破天惊(下)(66K字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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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龙还是不了解我,我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习惯,往后也不必跟我客套推辞,有功就有赏。”
火龙岛,见「三元九宫七星大阵」已成,赤尸心满意足,便拿出了「紫蕊血莲萼」,要送给武青伯。
武青伯闻言,推辞不过,便收了下来。
“接下来还是要辛苦你一段时间,离渊是一处好地方,可不是只用来成阵的,接下来还有两个要点需要抓紧。
“一个是黄硫岛那边,那边的火海深处发现了很多燧珠还有鳛鳛鱼,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一开始我是让梦阳去管采收的,不过他打仗还行,管事是一塌糊涂,弄死了不少鳛鳛鱼,做了这么多年的卫主是没有一点长进。
“我让擅长此事的黄天志去配合他,结果他对黄天志是非打即骂,我也是没法了。想了想,还是你过去吧,把这个事管起来,尤其是对鳛鳛鱼一族,一定要怀柔。
“第二个,要在灵脉附近找一些合适的岛礁,作为低境火尸的淬体之地,这个更是重中之重,关乎到咱们离火海未来的发展,我也打算让你去做这件事。说到底,你来火龙岛的时间不久,此事也可助你在低境弟子心中建立威望。”
武青伯抱拳,
“属下领命,定不叫神君失望!”
与此同时,青伯在心中想,这个赤尸倒是个有本事的,有气运,善谋事,能任人。但可惜了,魔道,都是速成之人,不修心性百艺,即便是千百年能出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之辈,但这种人,自己修到高境还算容易,可如果想要干出一些事来,手底下总是招不到什么得力人物的,大业难成。
赤尸脸上笑意盎然,对武青伯是百般满意,还想要说一两句勉励的话。但这时,便听见了地阴岛方向传来了阵阵轰鸣声,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三尸虽然分家,但彼此之间的牵绊却不是覆海大圣能轻易斩断的。说来说去,不过四个字——抱团取暖罢了。世间走到顶峰的魔道本来就少,如果再把这个范围缩小到尸族,那就更少。而如果要攀登大道绝顶,光靠一个人闭门造车是太难了,要是有同族同道一起论道交流,那就要好上许多。
所以,三尸同气连枝,这是必然之事,也是天然联盟。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地阴岛出现变故,赤尸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心道莫不是正道攻破了地阴岛?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谷辰的传音来了。
“见龙,我走一趟地阴岛,你就留在岛中安心做事,如果有妖王打上门来,不用管,闭门不出就是。火龙我就留在岛上,如今大阵已成,就是来三个妖王,也进不了岛。”
赤尸快速吩咐着。
“神君放心,不必挂怀岛上。”
武青伯郑重道。
赤尸点点头,化作一道火光迅速离去。
目送赤尸远去,青伯立即向离渊火穴中的程心瞻莲身传音,
“恩主,赤尸已经离岛。”
————
离渊火穴。
程心瞻的身形隐遁在火海中,看不出任何痕迹,他回复武青伯,
“不着急,你先去大长老身边,等我命令,如果有把握控制,那就控制,如果没把握,就地杀了。”
“遵命。”
程心瞻在火海中按兵不动,此时赤尸还未走远,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等到本尊肉身看到赤尸已经冲入地阴岛地底,莲身还是没有动。
再然后,崔莹被打伤,赤尸在地穴中一无所获,只好再出来帮崔莹。此刻,赤尸已经与正道交起手来,程心瞻便知道,时机到了。
只见他掐一个诀,然后他那本来就和熔浆火海融为一体的像水一样的身躯此刻又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再化为无形无质的地煞火气,然后向上升腾,与火海灵脉中自然产生的地煞火气并无不同。
扎根在海底火脉中的「九阳火云链」在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地煞火气。此刻,作为地煞火气的一部分,程心瞻攀附到链子上,顺着链子往上去。离开火海,飞出地穴,穿过火井,然后升腾直上,往天上的火云那涌去。
遁法玄奇,一路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
正是「天光化虹遁」。
以「流黄烟熔煞」煞火施展出来的「天光化虹遁」。
这就是当初程心瞻向武青伯讨要一份「流黄烟熔煞」的原因,也是他将莲身放在地底数月的原因。经过对火煞和地火的反复参悟与熟悉,他已经能做到与地火煞气融为一体,即便是在气息上,也看不出什么分别了。
而之所以要大费周章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天上红云中的那条火龙一直在游,一直在动。
但龙尸本身是没有灵智的,赤尸自始至终都不敢尝试让龙尸自行启灵。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分出了一道意念放在龙尸身上,操控着火龙,继而操控着整个护岛大阵。
正因如此,无论赤尸本尊在不在火龙岛,但火龙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自打第一次进入火龙岛,看见红发老祖已经成为护岛大阵的一部分,程心瞻就意识到,在这样的海岛上,如果拿不下火龙尸,那火龙岛就是牢不可破。
所以,在混入火龙岛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在冥思苦想,想着该如何让火龙脱离赤尸的掌控。
好在,叔宝给了他一个惊喜,可以用「御龙牵车丸」夺尸。
但紧接着,又迎来了第二个问题,怎么把这东西送进龙尸的肚子里?
于是程心瞻又开始研究火龙岛护岛大阵的旗子,想着看看从这大阵阵基上面能不能找到突破。并且把武青伯也从山里调了过来,看能不能直接从赤尸嘴里探到什么口风。
不过这找着找着,又迎来了第二个惊喜。
地下发现了离渊火穴,而且赤尸还要用火穴连通整个大阵。
于是程心瞻瞬间就想到了可以将身躯完全化为火气的「天光化虹遁」,借此遁法直接融入到地火煞气中去,自然而然,被大阵抽取,从地下直达云中。
而赤尸自己拿出来的「流黄烟熔煞」,更是亲手为程心瞻的这份计划增添了三分胜算。
此刻,程心瞻已经从火井里出来,顺着烟火赤柱来到天上的火云中,与火云融为一体。
龙尸就在眼前,赤尸的意念就在其中。
并无任何异样发生,龙尸对程心瞻身化的火气视若无睹。
程心瞻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在观察着龙尸。
汹涌的地煞火气经过「九阳火云链」的增幅和地脉火井的补益,化为精纯的地阴丁火,然后被龙尸吸入口中,淬炼了尸躯。此刻,程心瞻看着龙尸,明显能察觉到龙尸的气息比三十多年前赤尸乘龙初现时要强上不少,或许,都已经胜过了红发老祖生前。
程心瞻缓缓在红云中游到龙尸跟前,然后跟随着身边丝丝缕缕的火气一起,被龙尸吸入了口中。
还是没有任何异样。
进入龙尸的体内,像是进入了一条宽而深的地下通道,这里和离渊火穴一样,赤红一片,而且到处都洋溢着浓郁的龙威。火气在地道中穿行,靠近外围的便逐渐被地道吸收,越往里,火气便越稀薄,直到最后只剩下程心瞻这一缕。
程心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十二重楼?肺府?心府?胃窍?分不清,反正到处都是空空荡荡、赤红耀眼。
到哪里不重要了,已经足够深入,自己这缕火气无法被尸躯炼化,马上就要暴露了。
程心瞻化成人形,把叔宝放了出来。
“昂——”
龙尸马上有反应,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声,就像是一条在草里惬意蜿蜒的游蛇,忽然被人打了一棍,整个身躯骤然扭曲起来。
“谁!”
一道声音在龙尸体内炸响,正是赤尸的声音。
与此同时,程心瞻能感觉到一股强横的神念,散发着炽烈而阴邪的气息,正在从龙尸的头部往自己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
“叔宝,动手!”
听闻喝令,叔宝马上张嘴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暗金色药丸,不过绿豆大,但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药丸,耗费了程心瞻数以斤计的金土地煞。
药丸落到龙尸体内的血肉上,像是冰珠掉进了水里,马上就融了进去。
随即,整个龙尸僵直了一瞬,在这短短的一瞬里,龙尸仿佛化身石雕,又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须、发、鳞、角、爪,全身任何一处地方都动弹不得。
龙尸开始从空中往下掉落。
但紧接着,叔宝小虫也跳到了龙尸血肉上,就和那粒药丸一样,也是毫无阻滞的就融了进去,再也不见。
几乎是瞬间,整个龙尸开始放光,放着血肉颜色的绯绛之光。再然后,便听得一连串的咕咕声,像是红发老祖从未死去,只是闭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长关,此刻醒了过来,肚中发出了饥鸣。
与饥鸣声一同响起的,还有连绵不歇的血肉蠕动声。在这时,程心瞻便发现,自己当前所在的地方,不再像是一个火山地道那般僵硬死寂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始有规律的一鼓一缩——像是在呼吸。
随后,龙尸便活了过来,在叔宝的操控下,重新在火云中盘旋。在外人看来,火云中的龙尸就像是打了个喷嚏一样,忽然叫了一声,抖了一下,然后就重新恢复正常了。龙尸僵直与下跌的过程实在太短,以至于外人根本难以察觉。
这算怎么回事?龙尸也鼻子痒?
火龙岛上的人疑惑着。
而此刻,在龙尸体内,赤尸分念已经来到程心瞻跟前。这缕意念化成赤尸本尊的样子,五官扭曲的厉害,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里,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对龙尸的掌控。
他审视着龙尸体内的变化,也审视着程心瞻,问道,
“三境?好胆量,你是谁?”
程心瞻并不答话。
赤尸念头则是狞笑一声,
“现在的年轻人,境界不高,胆子着实不小,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既然你夺了我的龙身,那便以你的肉身来偿吧!”
说完,赤尸便化作一道光影扑来,看不清动作,也看不清变化,速度之快为程心瞻生平仅见,只一个闪烁,便来到了眼前。
“定!”
程心瞻立即施展咒语,却是指了一个空,等到咒字念出来,却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
紧接着,他便发现了自己的体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
莲身泥丸宫。
莲身虽已结丹,但尚未渡劫,紫阙未开,神魂所居不过泥丸之宫。
此刻,泥丸宫中,除了程心瞻自身的爽灵元神之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正是赤尸的一缕意念。
“化身?”
赤尸一进来,看到内景世界里迥异与人身的样子,还有那道绝对不属于结丹初期的元神,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程心瞻内视泥丸,意归元神,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赤尸。虽然只是赤尸的一缕意念,但这道意念之神通莫测,还是让他感到意外,竟然可以无视他人肉身躯壳,直接遁入泥丸,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不是说修士斗法不能元神出窍入侵他人神宫,但怎么说也得是有一个「阻滞—相持—对抗—突破」这样的过程在,哪有悄无声息在宿主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进来的?
这种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极高境对极低境身上,起码来说,也要跨越两个大境界才有可能做到。
但自己这道化身已经结丹,赤尸尚在四境,而且,眼前这个人影还不是赤尸元神,只是分化出来留在龙尸体内的一道意念而已,如何能做到?
神通?
程心瞻心中惊疑,他却不知赤尸心中也是感到分外点背。本以为是个胆大运好的年轻少侠,却没想到是个乔装打扮的老妖怪,驾驭化身来坏自己的好事。化身和境界可以骗人,但那道散发着纯阳真意的璀璨元神可不会骗人。
“道家的还是玄门的?”
赤尸问。
“玄本是道。”
程心瞻答。
“哦,那就是道家的。修纯阳,那是北道?北道跟我吴某有何仇怨?至于要上门寻我的不痛快?”
赤尸又问。
程心瞻才要答,忽然又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此刻他与叔宝心意相通,叔宝又通过龙尸操控着护岛大阵,这时,便察觉到把火龙岛地脉与离渊火脉关联到一起的「九阳火云链」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忽然被激活,宝链上的符纹亮起,要自行断开。
程心瞻立即反应过来,看向赤尸。宝链的主人是赤尸,此刻的岛上,也只有曾经捆住过谷辰的锁链才有可能锁禁或是牵制龙尸!
他立即驾驭元神朝赤尸扑杀过去。本来,面对一道四境高修、而且是在元神道上有着特殊神通的四境高修的意念,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赤尸没有第一时间上来灭杀自己的元神,而是选择去操纵宝链来左右局势,这就说明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得逞。他想拖延,自己就主动拼杀。
他未曾修行过什么紫阙神通,紫阙法宝也都放在肉身紫阙里。此刻只好蛮干,他施展纯阳法,元神着起火来,是金色透明的纯阳神火,像是阳光照透琉璃时发出的那种火彩色,就这般赤手空拳往赤尸意念上扑过去。
与此同时,他再度施展「天光化虹遁」,化作一团火气,又从龙嘴里出来了,顺着火云、火柱、火井一条线,逆着来路回到地下,以火气之态,附着到了宝链上。
他直接开始炼化宝链!
近半年以来,他在火穴中潜修,这宝链上的符纹禁制他早已参透。既然此刻已经惊动了赤尸,那在与其意念神斗的同时,不如把宝链也给争炼了,免得再留下后患,让大阵出现破绽。
此刻,泥丸宫中。
赤尸意念所幻化的人形身影更凝实了些,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些。
意念凝实,是因为赤尸留在火云链中的意念也来到了程心瞻的泥丸宫中,与留在龙尸中的意念合二为一,所以神念更足。而脸色难看,则是因为他这道神念并非是自己主动从火云链中脱离的,而是被人驱逐出来的!
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赤尸警惕的盯着程心瞻。
但事实上,夺宝过程并没有赤尸想的那么复杂,程心瞻也没有赤尸想的那么神通广大。
火云链本来就是道家宝物,乃是峨眉长眉所炼,里面的禁制用得都是道家禁制,尤其是【生灭】、【变化】、【增长】、【阳】、【火】等几道核心禁制,都是以道家的火鸟金文所写。程心瞻通识百文,当然识得这火鸟金文,并且通过「桃都」对长眉的撰文手法和炼禁手法都有所了解。半年时间,足以让程心瞻把这上面的禁制给摸透了。
而不管是谷辰还是吴牢,驾驭这宝链都是以意念强行驱使,能运用宝禁,却不曾理解宝禁。所以当程心瞻分入念头入主其中,从里到外激发宝链上的道家禁制,这件道家宝物顷刻间就易主了,并把里面的魔头元神给驱逐了出来。
不过这里面的内情赤尸可不知晓,他只知道这锁链是长眉炼制的接近仙器一级的宝物,自己掌控起来都有些不容易,而眼前之人却能顷刻炼化,自然以为程心瞻是个高深莫测的能人。
看着程心瞻元神身上熊熊燃烧的纯阳神火,赤尸心里已经生了怯,想着虽然只是两道意念,但若白白损失了毕竟还是伤神,不如留着有用之念,出去联系旧部再说。
这般想着,赤尸不欲纠缠,就要离开。
不过程心瞻何等人精,也是看出了赤尸的退意,自然不能让他逃脱了。火龙岛上不知还有没有赤尸的其他后手,这样贸然放出去了,恐怕要出祸事。而且要是自己在这里灭了赤尸的意念,那在地阴岛战场上就能让赤尸本尊伤神,为正道多谋取一份胜算。
另外,自己的身躯,又岂是魔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程心瞻元神在泥丸宫中凌空画符,瞬息之间一连写出九个符箓秘字,是为:
「困」、「閗」、「囻」、「囹」、「囷」、「圄」、「圉」、「圚」、「圛」。
正是当初他拿来将把天鞘山火庙山魈元神锁在青伯躯体里的「九宫锁魂闭魄符」。
时过境迁,这个时候他再施展此法门,限制变少了,步骤精简了,但威力却更大了。
九个符字环绕在赤尸意念周围,叫他走脱不得。
赤尸几番尝试,无果,面沉似水。随后,便见他施展变化,将意念从童子人形变做一个发着红光的尖针,化身急速,去戳符字。
针头和符字接触的地方,爆发出七彩的毫光,符牢在松动。
程心瞻看着叫奇,这赤尸,果真有本事,只两缕和本尊相隔千里的意念,竟也能施展出紫阙神通来。
但这时,刚刚施展出「九宫锁魂闭魄符」的程心瞻,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前的这道化身,正是从山魈那里得来,乃是禅宗大名鼎鼎的「浮生焚业火莲」,有镇压邪祟妄念之奇效,当年,山魈就是用此物来镇压青伯,防止尸身生灵的。
如今,岂不刚好能用上?
程心瞻马上来试,只见他飞离已经被炼化掌控的火云链,投入地穴火海中,并在火海中将莲身化作火莲原型,并以法力催发莲中业火。
“呼——”
火莲内景世界中,呼的起火,从心府烧起,沿十二重楼直冲泥丸宫,似火龙一样涌入,然后裹缠到九字囚牢上。
“啊——”
赤尸念头发出痛叫声,而且,这种痛叫是神念的尖鸣,竟也是一种攻击手段,似一波又一波的针雨往程心瞻元神上刺。
程心瞻身受万箭穿心之痛,却更加坚定了他要灭杀赤尸念头的决心。只见他全力催发火莲,然后莲座下面便长出乳白色的根须来,并扎进被火云链所固定的火脉结点里,抽取着地下火气,再转为源源不断的业火,涌进泥丸宫,煅烧赤尸念头。
整个泥丸宫里火红一片,赤尸的痛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程心瞻小心散去火焰,便见九字符牢里已经干干净净了。随后,他又以神念在泥丸宫里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待确认赤尸念头确实再无一丁半点残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起了警醒之心,自己确实在元神攻防方面的手段太少、太薄弱了,也没有被人侵犯紫阙泥丸的经历,只能说今日纯粹是侥幸得胜。对手仅仅只是四境的一道体外意念,而且还有外物使之分心,加之自己有火莲相助,这才堪堪得以拿下,要是赤尸本尊元神在此,那还得了?
自己日后必须得要加强这方面的修行了。
不过,程心瞻猜测,像赤尸这样擅于元神攻防的,在四境里应该也算是少数。而且,听闻妖尸善邪法,艳尸善蛊惑,这赤尸擅长什么却是未曾听闻过,难不成就是元神之术?不然何以杀红发老祖呢?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程心瞻暂时将这些思绪想法放到一边,正事要紧。
此刻,便见他传音叔宝,借龙尸之口昭告离火海,广布天下: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玄门有教,度化群生。
“今日,袭明派程心瞻,托身红木岭红发老祖尸身,接管离火海,于火龙岛建真意宗,奉崀山为祖庭。我宗以「戊己真土」为意,以「坎离铅汞」为媒,斡旋造化,调弄阴阳,传阴阳大道与尸解仙法。
“天下有志阴阳大道者、坎离金丹者、死而复生者、尸解成仙者,皆可入我山门!”
龙吟四海,声震九霄。
(本章完)
第380章 草蛇灰线,石破天惊(终)(84K字奉
第380章 草蛇灰线,石破天惊(终)(8.4k字奉上,求月票支持)
“天下有志阴阳大道者、坎离金丹者、死而复生者、尸解成仙者,皆可入我山门!”
龙尸嘴里发出字正腔圆的声音,与程心瞻自身嗓音一般无二。
程心瞻也听见了,他笑了笑,叔宝这小机灵鬼,肯定是故意把龙尸声音调成自己嗓音的。
而就在立教声才响起的时候,正当火龙岛上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时候,程心瞻传音,
“动手!”
————
长老院,金峭殿,大长老金汉鹏的居处。
金汉鹏与武青伯相对而坐,相距不过五尺,两人谈论着事情,有说有笑。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玄门有教,度化群生。今日,袭明派程心瞻……”
忽然,一道惊雷似的布告声在火龙岛上空响起,带着四境的法力和浓郁的龙威。
金汉鹏和武青伯闻言一愣,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时,武青伯听见了程心瞻的传声,脸上的惊讶神色都还未褪去,但手已经动了,他掐一个印诀,指向金汉鹏,吐出一个字,
“去!”
话音刚落,便见相距不过五尺的两人中间,凌空绽放出一朵血莲,紧接着,这朵血莲就像是蒲公英被狂风卷吹一样,千层万片血红的瓣骤然炸开,然后射向金汉鹏。
两人离得是这样的近,瓣飞卷的速度是那样的快,近万朵瓣的瓣尖几乎是瞬间就全部插入金汉鹏的体内。但是入肉三分后,这些瓣就又全部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化作了一方荆棘囚牢,让他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又像是给大长老穿上了一身靓丽的衣。
另外,碧绿的、带着锐利寒光边缘的莲台萼仿佛血滴子一样罩在金汉鹏的头顶,又有些像是一顶绿色的喇叭帽子。
说实话,这个画面有些惊悚,但是又很滑稽。
不过这个时候,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大长老可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只要有一处异动,恐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武青伯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静静等着天上的布告声结束,然后看着金汉鹏,轻声说,
“大长老,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本是闲云野鹤,被赤尸招揽至此,没有必要为赤尸拼命,不如降了我真意宗吧。”
————
如阴卫,螟蛉殿。
殿中,魏黎阳正在处理庶务,忽听布告声,惊愣当场。
下意识的,他起了身,想要出去看一看是什么情况。但是,刚要迈开脚步,他又停下来,不禁反问自己:
如果火龙易主,自己反抗还有必要吗?还有反抗的能力吗?神君呢?为何龙尸被占神君也不出现?神君在地阴岛还回得来吗?钦差院的苗见龙,那么得神君信任的一个人,他怎么不站出来?还有大掌事跟大长老,怎么没见他们动静?自己需要做出头鸟吗?
只一瞬间,魏黎阳便想了许多。
“谁?!”
正愣神想着,魏黎阳忽然察觉到殿中有生人气息,连忙喝问,然后望过去。
只见自己的大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年轻,二三十岁的年纪,不施粉黛,长相秀美,穿一身绫罗质地的浅绿色对襟百褶襦裙,手上提一把青色的长剑。
“你是谁?!”
魏黎阳喝问。
女子只答,
“就趁你方才愣神的功夫,我要是想杀你,你已经人头落地了。”
“你是真意宗的人?!”
魏黎阳惊慌道。
女子并不否认。
————
伏牛卫,将军府。
这天早些时候,发丘堂副堂主刘聚水找上了唐余生,请示解除海禁也有一段时间了,发丘堂是不是该出去寻尸了,及其该去何处寻尸。之前最好的产尸地现在被袭明派所占,发丘堂又该何去何从。
两人聊了一段时间,商量出不少对策来,唐余生对刘聚水颇为满意,感叹道,
“你很不错,有思路,不过可不敢学赖有德那小子,他能力是不错,但心也飘得太高,去了一趟地阴岛就不愿意再回来了。”
刘聚水称是。
这时,天上响起龙尸的布告声。
两人同时一愣。
唐余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刘聚水却是瞬间反应过来,师尊口中说的时机已经到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拔剑出鞘。
他手是这样的稳,出剑是这样的快。手才搭到剑柄上,便见剑鞘中迸发出一道雪亮的寒光,然后长剑出鞘,划过一道银弧,停在了唐余生的眉心处。
在这样近的距离,身为衡山当代的五岳剑侠,自幼修行体剑术的刘聚水有十足的信心在唐余生有任何动作前捣毁他的紫阙。
唐余生感受到眉心处传来的寒意,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的极细,一动不动盯着刘聚水,仿佛有一千句话要说,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感到震惊无言,却不知刘聚水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自己还在顺顺利利做着卧底,也是成功做到了副堂主的位置,手下管上百号人。可今天早上突然接到师尊传信,说火龙岛内还有其他卧底,而且那个卧底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天就要占据火龙岛了。
那个卧底点名要自己控制唐余生,说时机到了便可动手。
刘聚水只觉得荒谬。
自己问师尊那人是谁,但师尊却不肯说,只说时机到了自己自然知晓。
听到布告声,刘聚水现在知晓了。
原来是他。
只是可惜自己的卧底之路,才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
“天下有志阴阳大道者、坎离金丹者、死而复生者、尸解成仙者,皆可入我山门!”
惊雷一般的布告声在火龙岛上回荡,经久不息。
约三息后,便听岛上四处有回应声响起。
“钦差院大钦使苗见龙祈愿归降真意宗!”
长老院,金峭殿,武青伯看着金汉鹏,带头喊出了这句话。
金汉鹏闻言抿了抿嘴,但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便扯动了皮肤筋肉。但他身上的血莲瓣都是扎入血肉里一动不动的,所以此刻皮肤筋肉一动,就被瓣剌开,产生了许多小口子,流出鲜血来。
“掌事院大掌事车良才祈愿归降真意宗!”
便在这时,还在犹豫中的金汉鹏忽然听见掌事院那边传来了投降声,居然还是大掌事。
“我们在岛上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武青伯劝了一句。
金汉鹏听得此话,闭上了眼,等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长老院大长老金汉鹏祈愿归降真意宗。”
他看着武青伯,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之后,满脸满嘴都是血。
————
护法院,螟蛉殿。
听见大钦使、大掌事、大长老投降,魏黎阳再无犹豫,看着眼前的持剑女子,放声高呼,
“护法院大护法魏黎阳祈愿归降真意宗。”
————
护法院,将军府。
唐余生眉心已经被刘聚水刺出血来,此刻,听见大护法也已投降,他终于不再坚持,看着眼前陌生的手下,他闭上了眼,无奈道,
“护法院二护法唐余生祈愿归降真意宗。”
————
此刻,黄硫岛上,黄老三早已迫不及待了,激动的不能自持,放声高呼,
“护法院三护法黄天志祈愿归降真意宗!”
————
但在一片投降声中,也有例外。
钦差院的二钦使咸鬼雄听闻布告后便是勃然大怒,第一时间飞上高空,祭出法宝,要去打龙尸,同时嘴里喝骂,
“哪里来的贼人,趁我主离家鸠占鹊巢,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回应他的,只是一道龙吟声。
火龙从云中飞出,瞬息而至,探出爪来,一把就抓住了咸鬼雄,再一捏,魔头肉身就似熟透了的桃子一样,砰然炸开,血肉纷飞。
龙首再张嘴一咬,把魔头的元神和金丹一口气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离渊火穴中,负责勘探火海的石梦阳听闻布告后,脸色大变,二话不说便往黄硫岛方向去,想要从黄硫岛出入口逃走,与赤尸汇合。
但此时,同样身处离渊内的程心瞻自然也察觉到了石梦阳的动静,他掐一个诀,指向石梦阳逃跑的方向,口念,
“着!”
于是,九根「九阳火云链」中最靠近石梦阳的那根,插入火脉结点的那一头便自行松开,似离弦之箭般朝着石梦阳追去。宝链上的火焰符纹亮起,幻化增长,一下子就把石梦阳给捆住了。
龙尸与程心瞻心意相通,这边链子才捆到人,那边锦龙便张嘴喷出一道龙火。赤红的龙火灌入火井,然后沿着链子迅速蔓延,眨眼间就烧到了石梦阳身上。
只听得一阵惨叫,魔头肉身连带元神便被烧了个干净。
程心瞻摄收了金丹。
此刻,火穴里还有不少火尸火妖,听闻大钦使已经投降,又亲眼到见石梦阳这般轻易便死了,均是被吓破了胆,纷纷投降求饶起来。
而在岛上,叔宝的诸多车架,以及武青伯、车良才、黄天志等人这些年这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心腹,纷纷跟随投降。有些不明所以的,听闻投降声响成一片,加上眼见原来的大掌事咸鬼雄惨死当空,于是也纷纷喊降,不敢稍有动作。
四个尸宅中,均是叔宝车架的守宅人进入宅内,将东厢中提前摸底并沟通好的良善之尸全部放出,由武青伯和何仙姑统管,迅速控制岛上局势。
没有任何波澜,火龙岛各院各地,被尽数接管。
————
“天下有志阴阳大道者、坎离金丹者、死而复生者、尸解成仙者,皆可入我山门!”
布告声不仅仅在火龙岛上响起,更是远远传出去,响彻四海神州。
————
大肚海,半月岛。
鼍王正在施展着镜水月之术,透过幻镜看地阴岛那边的热闹。此刻听闻布告声,脸上的笑意更甚,于是屈指一弹,又变出一道水镜,再去看火龙岛的热闹。
而其他海域,钱塘海的寒王在饮酒,飞岭海的鳅王在睡觉,黑渊海的虺王在宣淫,他们都察觉到了地阴岛与火龙岛的变故,却没有一个动弹的。而金汤海的鳌王更是瞅准了时机,点兵点将,发动部下去抢回之前被离火、长青二海所占据的岛屿。
————
声浪进一步扩散。
来到地阴岛。
赤尸在发现程心瞻进入龙尸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实在走脱不得。这次句曲山和普陀山精锐尽出,五境的承初真人更是亲身打头阵,而谷辰则是被真歇禅师拖着回不来。现在,整个地阴岛只有他和崔莹能有一战之力,为了自保,赤尸已经将身外化身祭了出来,崔莹更是全力催动着「玄阴聚兽幡」,但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而已,哪里还有余力顾及火龙岛?
此刻,听到有人占火龙岛立教,赤尸更是气得血逆倒冲,吐出一口鲜血来,
“欺人太甚!”
他咬牙切齿道。
“快哉!快哉!”
承初真人听到布告,仰天大笑,只觉多年来积攒的恶气终于有了释放之处,她手上动作更快、更狠,同时出声应和,
“恭庆广法先生立教,句曲山为真意宗贺!”
————
柳叶岛上空,一重天之上。
谷辰还在与真歇禅师交手。
听闻布告,谷辰瞬间红了眼睛,他明白了,正道这是连环计,引蛇出洞,调虎离山,调了两头虎!
“牢头!是我害了你!”
谷辰痛叫一声,又听承初真人那中气十足的快哉道贺,着实气人,他心急如焚,诀计不再保留,只听他在胸口急点两下,然后大吼一声,
“诸天六欲神魔!”
随即,便见他心窍处置飞出来六个魔影,张牙舞爪往真歇禅师身上扑去。
真歇禅师脸色一变,他是精通佛经的大师,自然一眼就能认出这六魔来历,分别是:不着寸缕的妙身色欲天魔、浑身长眼的畸身形欲天魔、王冠衮服的威德仪欲天魔、龙首鸾身的妙音声欲天魔、多手无骨的细滑身欲天魔还有披发无脸的无形无相天魔。
这魔头炼得好古怪的邪术!
禅师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御使佛珠外,又祭出了一本金色的佛经,口面真言,里面便飞出了六个金字,正是「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去拦那六魔。
而谷辰召出六欲天魔之后,还在掐诀念密咒,只见他身上血光迸发,急速的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然后,趁着真歇禅师被无形无相天魔勾动心神的那一刹那,被龙女佛珠封锁的虚空稍有一瞬间的放松,谷辰便抓住了这个间隙,其人在一道巨大的亮光后,突然就失去了行迹,就这般在原地消失了。
真歇禅师见此也无奈,不过既然地阴岛已破、火龙岛已夺,又把谷辰逼得连续施展出「诸天六欲神魔」和「诸天神魔化血飞身大法」这两道极为邪恶耗神的法门,自己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谷辰既走,六欲天魔的威力便大打折扣,禅师以「大明陀罗真经」和龙女六珠迅速将其灭杀了,然后追着谷辰往地阴岛赶去,同时,嘴里不忘道喜,
“恭庆广弘先生立教,普陀山为真意宗贺!”
————
布告传上神州大陆。
海岸边的隐龙山率先送上道贺,
“恭庆广弘先生立教,隐龙山为真意宗贺!”
紧接着,是同在会稽的万法派四明山,
“恭庆广法先生立教,四明山为真意宗贺!”
随后,雁荡山、太姥山、武夷山、三清山、散原山、阁皂山、兵锋山、罗浮山、衡山、崀山等等,道贺声络绎不绝,响彻东南。
“恭庆广法先生立教,伏霞湖为真意宗贺!”
洪长豹的声音从苗疆传到海上,其人境界太低,隔得又远,听着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其话语中的慷慨激昂,难掩悲切。
“恭庆广弘先生立教,黄海为真意宗贺!”
最后,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由黄海收尾,声闻于天。
————
青阳龙君的道贺声传的最远,远到了苍海远海,临近远洋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巨大的岛屿,岛屿上遍布宫殿坊宇、亭台楼阁,便是陆上最为盛大的皇城王宫比之也远远不及。单论宫殿华丽,思来想去,估计也只有散原山万寿宫、兵锋山仙都洞渊府以及海底的黄海龙宫这三处地方能与之相媲美。
这里,便是覆海大圣的居所,苍海龙宫。
在这片殿群的中央,一座岛中湖、湖中岛、岛中殿里,一个闭目假寐的男子睁开了眼。
此人身量八尺有余,肩宽背厚,穿一身浓墨黑袍,再罩一件轻薄的织金玄纱,往那一坐,自有一番龙蟠虎踞的气度散发出来。再观其面目,年方不惑,龙目浓眉,额庭饱满,下颌方正,留着三缕修剪齐整的乌须,通身的贵气和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人静静听着布告声和道贺声,神情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等到黄海龙君的声音传过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深邃如海。
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顶墨绿色的玉韘,上面雕着一只振翅的鹏鸟,男子以左手轻轻转弄着玉韘,自语道,
“这次的苦头,该让那三个长长记性了吧。来了海上,不靠海还能靠什么?”
男子说完这句话,身形忽然消失,只留下自语声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
随即,一股浩瀚如海、神威如岳的强大气息便从苍海远海往近海急速飞掠。
————
大肚海。
鼍王还在通过幻镜看着热闹,同时心里也在想,这个叫程心瞻的是什么来头,胆敢在海里建宗。这跟那个赤尸没什么关系,莫说抢了他的龙,就是把他打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问题在于,无论火龙岛和离火海叫什么名字,但那座岛、那片海,永远都不会归赤尸,那是大圣的家产,只不过是让赤尸管着而已。
那个程心瞻不会以为驱逐了赤尸,火龙岛就是他的了吧?
可如果要说此人目光短浅的话,但他甫一建宗,便有那么多大派为他声援,甚至连青阳大圣都送上了一声贺,想来也不该是一个蠢货呀?
鼍王想不通。
便在这时,他察觉到了那股急速往近海而来的气息。
大圣来了。
鼍王收了法术,提起金锤,飞身离岛,上前迎接。
之前大圣没动静,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看热闹,现在大圣要插手了,那自己就得做做样子了。
————
离火海,火龙岛。
东方,覆海大圣凌空而立,身后,寒王、鼍王、鳌王、虺王、鳅王,五位妖王一字排开。
气冲云霄,威慑沧海。
这些妖魔并没有去管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地阴海,反而是来到了一派平静的火龙岛。
而五境龙圣和五位四境妖王前来,又未曾遮掩气息,程心瞻自然是一早就发现了。此时,他也早已从地穴中出来,站在大阵之内、火云之上,锦龙盘旋在他身后。
“程道长。”
覆海大圣率先放话。
“海龙王。”
程心瞻直视覆海大圣,也打了声招呼。
“道长法力高深,深谋远虑,想来定是个有学识的,岂不闻「不告而取谓之盗」的道理?怎么就来到我海上占岛立教了呢?”
覆海大圣并未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颇为平静的和程心瞻说起话来。
程心瞻闻言一笑,不卑不亢,只是以平常语气道,
“东海碧波万顷,灵氲盎然,早在洪荒太古,我教圣人便在东海传教,泽披生灵,号称万仙来朝。上古之时,海上三山九岛更是我道家有名的神仙胜地。作为后世晚辈,贫道来海上传教,又有何不可呢?
“反倒是龙王所说,不告而取,倒是让贫道迷惑了。这偌大的东海,难不成还是一家一姓之地?遥想当年,敖家在世时,也不曾说过独享四海的话。”
程心瞻此言一出,覆海大圣身后的几个妖王都是浮现出怒容来。
不过龙王自身倒是未曾发怒,只道,
“道长自己也说了,太古、远古、当年,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道长年幼,可能有所不知,自后唐以来,东海近海一分为三,划给三家,如今苍海这一亩三分地,确实是我戴雨相一家私有。
“这件事,我们和陆上高修是有过约定的,道长如若不信,可以回去问问家里大人,就知道戴某有没有说谎了。”
程心瞻听着龙王这极为轻视的语气,也不恼,只回说,
“龙王既然要论近古,那就论近古吧。敢问龙王,近古海陆之约中,是如何界定海陆的呢?”
戴雨相笑着答,
“粗算的话,黄海那边近海岛礁少,按离岸五十里开始,我苍海还有沙海,因为近海岛礁多,所以从离岸两百里开始算。但如果要深究细算,那还是要按神州地脉和大洋海脉来分定界限。两者大差不差,但无论怎么算,这火龙岛,都是归我戴某所有的。”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那地阴岛,是海陆地脉交接之处,怎么又被算在了龙王的头上呢?”
戴雨相脸上笑意更重,
“这般争议之地,自然是谁抢到手、谁占得住,那就是谁的,这些年来,你们陆上修家攻打地阴岛,我又何曾管过?戴某是守规矩的人,希望道长也要守规矩,莫要平白坏了海陆两家几千年的安生。”
“啪啪啪——”
程心瞻面带笑意,抬手鼓掌,回道,
“龙王愿意守规矩,实在是海上生灵之福。不过龙王可能年纪有些大了,老眼昏,未曾看清,我这火龙岛实则和地阴岛一样,也是一处海陆地脉交接之地。如今贫道占了岛,这岛自然就是归神州,和苍海却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这下不只是众妖王了,就连覆海大圣自己脸也沉了下来,火龙岛距离大陆有一千五百里之遥,怎么可能是海陆地脉交接之地?他寒声道,
“我与道长讲规矩,道长却来消遣我?”
程心瞻笑容依旧,
“呵呵,龙王境界高绝,难不成还不会望气之术吗?如若不信,自己睁眼看看,就知道贫道有没有说谎了。如果龙王眼力不够,我也可将大阵中遮掩地气的禁制打开,这样可行了?”
说罢,程心瞻把大袖一挥,将火龙岛大阵中遮掩地气的禁制解开。与此同时,离火龙岛不远的黄硫岛上,黄老三也接到了程心瞻的传音,打开了黄硫岛禁制。黄硫岛以北,红霞岛上的程心瞻竹身,也解开了红霞岛大阵中遮掩地气的禁制。再远一些,隐龙山诸尼同样接到传音,打开了沿岸两百里的禁制。
而覆海大圣自然不需等程心瞻打开禁制,直接放眼去望,如果在汪洋之中有一条绵延一千五百余里的地脉自己都看不出来,那自己这个大圣也不需做了。
五位妖王还没这个本事,不过也没关系了,因为沿途的遮掩禁制都已经叫程心瞻打开,所以他们看的分明:
自隐龙山南侧的一个牛尾状的狭长半岛起,一条地龙自那入海,潜入汪洋之地,一路连接两三个小岛,然后接通到红霞岛上。又从红霞岛东出,接续上七八个岛屿,十来个暗礁,一路蜿蜒游走,又来到了黄硫岛。地龙到达黄硫岛后,陡然变粗,呈西南—东北走向直通火龙岛。
此时,禁制全开,地气看的这是这般清晰,以陆上牛尾塘口为尾,以红霞、黄硫为爪,以火龙岛为首,以沿途几十个小岛暗礁为身躯,这分明是一条入海长龙!
伏脉千里,石破天惊!
几位妖王中,又以鼍王最为惊怒,一直以来,红霞岛和黄硫岛都在自己的管辖之内,自己怎么不知这两座岛屿还和陆上地脉连通在一起?而黄硫岛又是何时与火龙岛连上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鼍王还在惊诧中,但这时怒不可遏的覆海大圣已经转身一巴掌甩到了鼍王的脸上。
“你的岛被人拿了你就不管了?就在你大肚海的边上,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造脉引气,足足延了一千五百里!你也看不见?我怎么养着你这样一个废物!”
覆海大圣再也装不起高人风范,对着鼍王破口大骂。
鼍王满脸的肥肉,所以抽起来是格外的响,右颊飞快的肿起来,但他不敢躲,也不敢捂,紧握双拳站定在原地,整张脸像泼了血一般红。但他心中不敢怨恨龙王,只是把吴牢和谷辰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岛!
鼍王在心中狂叫着,黄硫岛被离火海吴牢拿了去,红霞岛被地阴岛谷辰拿了去,整条地龙所在的海域都不是自己的!
但他不敢出声,不敢解释,他心知,大圣自然知道这个情况,但大圣需要出气,而谷辰和吴牢现在都不在当前,只能自己来承这个气了。
鼍王把牙咬得吱吱作响。
覆海大圣转过头来,此时脸上已经平静了不少,但是他看程心瞻那张挂着嘲弄笑意的脸,实在想过去抽上两巴掌,他强按怒意,道,
“道长老谋深算,好手段。”
程心瞻笑了笑,这几个月,竹身在陆上东奔西跑,连通师门、句曲山、散原山、阁皂山、隐龙山、普陀山,一起来做这件事,参与者全都是精通水土营气之道的金丹羽客,即便是有隐龙山全力配合、自己竹身在红霞岛主持大阵、黄老三在黄硫岛辛苦遮掩,做起来都十分不容易。
造脉引气不难,但在海里引地气就难了,想要掩人耳目瞒天过海更是难上加难。
得亏从黄硫岛到火龙岛的这最后四百余里路有一道离渊火穴做天然衔接,不然越往海里走,引地气越难,想要瞒过赤尸,几乎是不可能。
好在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让自己有了这么个草蛇灰线的想法,并得以功成。
“龙王谬赞了。”
他笑着回答。
覆海大圣身上杀机迸发,眼中闪过寒芒,
“如果道长不肯放手,看来我们只能和地阴岛一样,各凭本事争夺一番了。”
听闻这话,程心瞻刚要回答,却听身后神州之地,传来一声大笑声,
“老龙!你想活动活动,老道来陪你玩玩就是了,何须广法先生动手!”
众人抬眼去望,便见一道白虹自神州入海,然后沿着地气脉络直达火龙岛,落到了程心瞻身前。
白虹散去,化作一个持剑道人。
程心瞻行了一礼,口称,
“见过保元真人。”
来者,正是散原山净明派掌教!
“先生多礼。”
保元真人回礼,看向程心瞻的眼神分外复杂,满意、期许、尊敬、敬畏,不一而足。
程心瞻则是看向覆海大圣,神情依旧是那般淡然。有了这样一条地脉,以后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海陆势力以地脉归属为界,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在。陆运海运不同,陆上修士入海受海运压制,海上妖魔上陆,也会受陆运压制。
这在低境修士身上还体现不出来,但越到高境,就越明显。所以陆蛟入海需要走江,化陆运为海运;所以谷辰想要合道地阴岛,而赤尸想要合道离渊,这都是要化陆运为海运,不然根本无法在海上久留。
因而,陆上大修士不敢轻易入海,只得跟海外妖魔定下陆海分界。
但是现在,有了这样一条深入大洋一千五百余里且与神州地气相连的绵延岛链,便足以让陆上的五境大修士放心入海立足,与海上妖魔掰掰手腕了。
自此以后,大不相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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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阴岛。
虚空裂开一条口子,一道血影从里面闪出来,正是谷辰。
妖尸脸色不太好,面如金纸,连续施展两道秘法对他而言损耗也很大。不过他没有喘息之机,他一回来就看到地阴岛已经是在被攻破的边缘了。
谷辰怒喝一声,吐出了尸丹,尸丹大放黑红色的魔光,魔光在虚空中涌动,仿佛云霞,但颜色诡异,像是快要干涸时的血,然后魔光收缩,便化成了一个巨人法相。
法相高有八十三丈,大体上看是个人形,身量枯瘦如竹,但肩背骨架却是宽大异常,腰背深深佝偻着,身上的紫色筋脉虬结起伏,在不停的蠕动,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巨人青面赤瞳,一张青灰面皮似古铜浇铸,额角峥嵘高高隆起,眼眶深陷如凿,两颗瞳仁赤如丹砂,开阖间血芒流转。其口唇乌紫,外翻四颗血色獠牙,端的是鬼气森森。
血尸将臣法相。
法相把手一伸,崔莹手上的「玄阴聚兽幡」主幡便自行飞出,然后迎风便长,化作一杆百丈长的巨幡,落到法相手中。法相挥舞幡旗,好似墨云翻滚,遮天蔽日。
此宝乃是谷辰亲手所炼,他又是五境修为,此刻以法相催动,威力顿时大涨,飞出无数黑烟,把整个地阴岛重新笼罩起来。
吴牢和崔莹均已带伤,此刻汇聚到他身边。
“我对不起你。”
谷辰对吴牢说。
“今天先活下去再说这些吧。”
吴牢回道。
“我们打了这么久,周边妖王没一个来帮忙的,岂不懂「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道理!”
崔莹骂道。
谷辰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现世报会来得这般快,就在不久前,自己还纵容了徒弟引陆上隐龙山的人来抢夺红霞岛。
“大圣来了!”
或许是因为龙珠化身的原因,赤尸第一个察觉到覆海大圣的气息,惊喜的叫道。
谷辰和崔莹落后一拍,但也马上就察觉到了,脸上纷纷显露出喜意。
正在和谷辰交手的承初真人以及刚刚赶到的真歇禅师也察觉到了从远海疾驰而来的龙威,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但也都没退缩,反而是打的更凶狠了。
但很快,两拨人的脸色发生了调转——正喜魔戚,覆海大圣带着诸妖王并没有往这里来,而是径直去了火龙岛。
三尸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但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过来了。相比于正道一直以来锲而不舍的攻打近海的地阴岛,正道忽然占据了大海深处的火龙岛才是在挑战这位大圣的权威。
承初真人和真歇禅师放声大笑,两人对火龙岛那边的情况并不担心,合力近身来攻。
谷辰压力陡增,无可奈何,再出底牌。只见他低吼一声,随即胸腔内大放幽光,辐射笼罩整个地阴岛。
随之,地阴岛上的景致便发生了变化:
一派阴阴惨惨,日月无光,唯天幕高处悬着一朵朵的绿森森鬼火在上下飘摇,仿佛幽冥灯笼。黑风卷地而过,吹得人骨髓发冷,阴风湿寒,带着露水,又裹挟着腐土腥气。
四下里尽是枯槁怪树,树皮皴裂如腐骨,枝杈虬结似鬼爪。地面上尽是枯枝败叶,白骨展露。远处山上宫阙巍峨,但屋檐下却是悬首做灯,人皮为瓦。
山谷与宫阙间影影绰绰,尽是行尸走肉。岛外汪洋一片血红,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一派尸国景象。
这正是谷辰的元婴道域。
道域出现后,其法韵气机马上与地阴岛、将臣法相、玄阴聚兽幡,以及岛上的所有阴尸气息,全部关联起来。道域使得法相与法宝威力更甚,岛上的鬼物阴尸个个仿佛吃了灵丹妙药,气息大涨,并且悍不畏死。而这些法相、法宝、阴灵,又反过来影响道域,使之变得更加真实,鬼气森森。
程心瞻远远躲在后面,不敢掺和五境之间的争斗,但谷辰道域出现,他还是看的明明白白,并大为吃惊。
因为谷辰的道域与地阴岛原本的样子确实是有六七分相像!
幸亏今日已经拿走了帝尸,捣毁了祭坛,当下都有如此气候,要是帝尸和祭坛齐全,那还得了?而且,早就听闻谷辰一直在填海扩岛,改换地阴岛的地貌和灵氛,为合道做准备,这还未完工都有如此威力,要是等他全部布置好,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尸国道域出来后,吴牢和崔莹这才敢吐出内丹,祭出了自己的法相。方才碧霞元君的法相威势太过骇人,上百丈高,碧霞拂照之下,两人根本不敢以法相对敌,怕尸丹受损。
吴牢法相正是凶尸旱魃,外相看着与青伯的旱魃法相并无太大差别,难怪他对青伯青眼相加呢,这样的缘分,是能继承道统的。
崔莹的法相则颇为奇怪。她那墨绿色的尸丹中喷出浓重的绿烟,绿烟扩散变化,化成了一颗百丈高的森森巨树。
这巨树的枝叶十分繁茂,叶子形如人嘴,发人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如魔音灌耳,而且叶子极密,密的光透不进。树身上还缠着数不清、理不明的藤蔓,当空乱舞,像章举的触手一样。
更奇的是,那树根上还趴着一个人!
这人从身量体态上来看像是个女童,在巨树之下也显得格外小,但实则也有三四丈长。这鬼东西通体青黑斑驳,指爪钩曲,牢牢抓在树根上,像是狸猫炸毛一样弓着身子。一头青色长发蓬乱如麻,垂落到脚,更衬得那张小脸白惨惨、木僵僵。这鬼物的一双眼睛像烛火一样黄澄澄、亮灼灼,四处看着。
魍魉?
程心瞻勉强辨认出来,这是上古时的木鬼,已经绝迹人间了,没想到崔莹居然会以此为法相。
旱魃法相和魍魉法相出来后,与谷辰的尸国鬼蜮融为一体,彼此补益,一时间魔威大涨。
鏖战至鼎沸之势,即便是三尸有地利,承初真人和真歇禅师也不可能退缩了。而且如今的地利应该是地阴岛状态最差的地利了,所今日不能攻破,往后就更不可能了。
只见真歇禅师在胸前结一个佛印,中宫位置大放光明,也是施展出自己的法域,化成一个海上的金光佛国。
佛国与尸国是针尖对麦芒,金光与乌光相触,迸发出千万毫光,法波打在海面上,卷起千堆雪。
承初真人的道域归属山岳,不好在海上施展,威力大打折扣不说,还额外耗费灵力,不值当。但真人手段多样,此时不好缔结出道域,便祭出了上清箓,把自己的内景神外显,又是一尊百丈高的碧霞元君!
两位元君,仿佛孪生,又似镜影,并肩而立,彼此气息还交相呼应,便似神灵下凡,当真骇人。
真人和禅师法力高强,但真人走的是山岳正神之道,在海上实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禅师出自海天佛寺,倒是不被地形所扰,但禅宗向来是善守不善攻,所以也是差了一些意思。而且真人和禅师一道一佛,在招式回合上倒是有配合,可在法意道域上就没配合了,而且隐隐还有一些排斥。
反观三尸,虽然只有一个五境,但是有两个四境和一个等同四境的身外化身,并且占了多年经营的岛屿地利,尤其是三尸道途相近,一个尸国道域将地阴岛、诸魔宝以及三尸法相完全融合到一起,配合的天衣无缝,所以也能跟真人和禅师打的有来有回。
几人过招的功夫,留意到火龙岛那边又有变化,随着各岛禁制放开,一千五百里地气长龙清晰可见,谷辰和吴牢都是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道,
“怎么会!”
红霞岛归地阴海所有,黄硫岛归离火海所有,这两个大岛,怎么会和陆上地脉连起来?
“两位兄长这是家里都出了内鬼?”
崔莹一语道破天机。
两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此时,他们也能想象得到覆海大圣的脸色有多难看。
便在这时,吴牢想起一事,连道,
“大哥,当时我们有过约定,新占岛屿的阵基旗令里都要留下「玄阴鬼篆」,可以合成「乾坤颠倒玄阴冥狱大阵」,化苍海为鬼域,但唯有你的玄阴聚兽主幡可以启用,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谷辰有些迟疑,此阵可以说是地阴海最大的底牌了,一旦现世,必会惹人警惕,也会让覆海大圣意识到三尸依旧是藕断丝连,还会影响东海的水运灵氛,恐怕得不偿失。
而赤尸也猜到了谷辰在犹豫什么,便劝道,
“火龙岛和黄硫岛上的火龙旗中都有鬼篆,想必大哥你新得的红霞岛里也有,我们一旦起阵,三岛顷刻易主,到时候断了地脉易如反掌,想必足以平息大圣的怒火。而且我们现在也算是到了生死关头,大圣和众妖王也没有帮忙的意思,起阵后借大阵之势也能缓解当下危局!”
谷辰闻言动摇。
“起阵吧。”
崔莹也劝道,虽然现在长青岛无碍,起阵还会抽取长青岛的灵气,但如果火龙岛和地阴岛都没了,那长青岛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听闻崔莹也赞同,谷辰遂不再犹豫,口念咒诀,并晃动玄阴聚兽幡。只见幡面中隐现乌光,然后越来越清晰,凝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鬼篆大字。
这些鬼篆大字飘出幡面,然后字迹变化、分离、重组,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只由字迹构成的乌鸦!
这些乌鸦浑身发着乌光,空中盘旋飞舞,发出“哑—哑——”的厉叫声。
这些声音远远传出去,随即,便能看到地阴岛及周边附属小岛上,所有地气结点上插着阵基旗令的地方,都纷纷飞出鬼篆大字,然后又都尽数化作乌鸦,于天空中盘旋嘶叫。
然后,只见声波越传越远,鸦群越来越庞大,很快便笼罩了整个地阴海,并在持续向外扩散,并发展到了长青海和离火海。
鸦群率先从西南角侵入长青海,从西北角侵入离火海,然后往对角扩散。
这些乌鸦鬼篆粗看一样,仔细看又不相同,彼此之间互相呼应,构成一个庞大的阵势,并交织出一张覆盖三块海域的弥天魔云。在这片魔云之下,魔氛空前活跃,魔涨道消,金色佛国被消磨掉了一大圈,与之相反的,尸国鬼域则是越发真实,道域里的行尸走肉像苍蝇一样往碧霞元君法相身上扑,死了多少道域里便生出来多少,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三座阴尸法相也是魔威大盛,竟敢出动出击,去打真人和禅师。
形势一时陡变。
这便是护山大阵或者说适道之地的作用。而这,也正是当今世上的世宗大教难以攻破的原因,在俗世武林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所谓「败人易,破城难」是也。道左相逢,分个胜负简单,但想要攻打一个世代经营的异地城池,难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护山大阵就是这样,以逸待劳、以生欺熟、以多欺少。
而如果道域跟护山大阵、道场或者说合道之地再吻合起来,那情况还要不一样、还要壮观些。
此刻,三尸的信心随着魔氛一样高涨,看向火龙、黄硫、红霞三岛。
————
火龙岛。
保元真人抱剑而立,傲然以对。
覆海大圣盯着保元真人怀里的那把气冲斗牛的宝剑,脸色难看。
许天君的斩蛟剑。
这个老道士怎么把这件大杀器带到海上来了。
便在这沉默的交锋中,众人看到了鸦群蔓延而来。
覆海大圣眼中闪现出惊喜,难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快速回晴,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向保元真人。
保元真人脸色自然阴沉下来,然后看向程心瞻,以眼神示意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程心瞻自然也看到了鸦群,而且他一眼就看穿了黑鸦的鬼篆本质,也瞬间就察觉了三尸的意图。他笑了笑,冲保元真人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很快,鸦群便来了。
这时,程心瞻放飞了一张符。
说是符,其实说是榜还要更合适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符字,此刻程心瞻弹出一点灵光,打到符上。灵符骤然炸开,散成无数符字,像是下了一场光雨一样往岛上落。
而岛上各处地脉结点上的阵基令旗被这光雨一淋,顿时发出一道红光。这时,任凭岛外的鸦群如何鸣叫,这些旗子也不做任何反应。
保元真人见了,顿时投过来赞许的眼神。
程心瞻不敢居功,以心声朝保元真人略作解释。
这道灵符其实是自家掌教和句曲山的功劳。几个月前,他发现了火龙岛令旗中隐藏的鬼篆,又通过车良才查到了鬼篆的来历,并拿了几支带回宫去,交给掌教。掌教邀请承初真人一起研究,断定这鬼篆来自玄阴聚兽幡,并发现令旗中的鬼篆被火龙岛自身禁制所克制。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也不难猜。既然赤尸是从地阴岛拿的旗面,并在布禁时刻意避开鬼篆,就说明赤尸是知情的,是同意让自家阵基成为玄阴聚兽幡的一枚子旗的。但同时,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避免为他人做嫁衣,赤尸便留了一个后手,若谷辰利用这鬼篆对火龙岛不利,赤尸也可随时扑灭鬼篆。
句曲山是符箓三山之一,对鬼篆自然也不陌生。承初真人研究一番便发现,如果鬼篆被激活,那确实不好破解。但如果鬼篆还在令旗里藏着,那引发火龙岛禁制使其主动扑灭鬼篆,这算不得难。
于是便给程心瞻炼制了这张解禁灵符。
黄硫岛也一样,黄老三也放出灵符,使危机消弭于无形。
至于红霞岛,那就更简单了,虽然令旗里没有扑灭鬼篆的禁制,但那些令旗都是程心瞻亲自领人插进地脉中的,早就被他掉了包。
所以此刻,鸦群叫的欢,在地阴岛和长青岛绵延成片,但离火海和红霞岛周边,却是分外安静。
见状,覆海大圣失望的摇了摇头,两个蠢货,家里被掏空了都不知道。
随后,覆海大圣把目光从保元身上挪开,往火龙岛后面看去,心里起了别的念头:这条从陆上接来的一千五百余里的地气长龙,注定做不了多粗多大,应当也好斩。反正自己也不去陆上,恶了地气又能如何?
程心瞻一直盯着覆海大圣,看着他的目光与神情变化,立马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嘴角微扬,这样大的弱点,正道高人们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正道高人们又怎么可能让这条来之不易的入海长桥轻易断绝呢?
仿佛是在回应龙王心里所想,又有一皂一紫两道遁光从陆上入海。
紫色的那道落在了黄硫岛上,扬声曰:
“萨祖后人,问龙王好!”
皂色的那道落在了红霞岛上,扬声曰:
“葛公后人,问龙王好!”
闻此声,见此景,覆海大圣当然感觉不太好,四大天师法脉,三脉掌教都来了海上,这是要作什么?掀翻东海?
“三位真人,这是要作什么?是要开启海陆之战?戴某倒是不知,在南北两派魔教的合击下,道门还有如此闲情雅致。”
覆海大圣语气森寒。
保元真人作镇火龙岛,在最前头,便替另外两位真人回话,笑着说道,
“龙王误解了,我等久坐山中,也是看腻了青山,便相约来海上坐坐,见见碧海白波,仅此而已,断然不会轻启战火,龙王大可放心。不过,要是龙王在海中也觉得无聊倦怠,想活动活动筋骨,也欢迎随时来找我们切磋,短时间内,我们不打算离开。”
覆海大圣面沉似水,这话说的倒是有水平,什么叫“不会轻启战火”,意思是时候到了就可以启了?
这时,程心瞻看出了龙王情绪不太对,他更明白海陆布局才刚刚成形,现在并不是开战的好时候。而当下三位真人得硬,那软话就只能自己来说了,于是,他给了个台阶,便道,
“龙王,方才我们谈的很好,我们都是愿意守规矩的,您更是个讲究人,三位真人只是来海上坐坐而已,龙王不要误解。我想,咱们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为好,莫平白坏了海陆两家几千年的安生。”
覆海大圣打量着程心瞻,认真看了许久,然后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是,先生说的是,广弘先生是吧,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起!先生要是得闲,有空时也去我苍海龙宫坐坐才好。”
程心瞻也笑着应和,
“一定,一定。”
龙王拂袖转身,就此离去。
今个烂摊子太多了,三尸还是要保,确实不是动手的时候。再者说了,三个老道都是一宗掌教,合道之机都在陆上,自己还不信他们能一直待在海里守着地脉。说句不好听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谁熬得过谁还不知道呢!
而程心瞻见龙王转身离开,也是松了一口气。
地脉初成,百废待兴,要做的事还多着,真要打起来无非就是两败俱伤,今日不战是最好的结局。而且三位掌教久留海上这不现实,得要趁着三位掌教在,抓紧时间巩固地脉,构建大阵才是。
程心瞻将保元真人请入大阵。
————
另一边,覆海大圣并未回远海,而是带着一众妖王往地阴海方向去。
“金甲,玄晔,独山。”
覆海大圣喊了三个人名。
“属下在。”
鼍王、虺王、鳌王齐声应道。
“今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是不好动手了,豫章那几家心齐得很,一下子就来了三位掌教人物,保元带了斩蛟剑,另外两位还不知道带了什么。而蜃母最近和南海的绿袍打得不可开交,估计还真抽不开空,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下来。
“他们费了那么大的代价,不可能只是为了固守,肯定是要往外扩的,但我不动手,那三位也不会轻易动手,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你这与火龙岛相邻的三家得给我守好了。尤其是金甲,那一千五百里地脉,恰好就在你大肚海北境上。”
“遵命!”
三人异口同声道。
说完,覆海大圣在地阴岛的东方停下,并没有靠近。
寒王见状,主动问了一句,
“大圣,不去救下三尸吗?承初和真歇都在那,他们似乎有手段反制地阴岛的阵法,那三位好像有些顶不住了。”
覆海大圣闻言嗤笑一声,看着因为鬼篆魔鸦大阵侵染海水,而导致鱼虾横死无数的场景,他回道,
“全是蠢货,自以为是藏着天大后手,结果到头来敌人一根毛没掉,自家生灵倒是害死无数。先不管,不经一番皮肉之苦,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而且,谁告诉你顶不住的,他们能顶住,就看他们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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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望向南方,看着火龙、黄硫、红霞三岛不为鸦群所动,谷辰和赤尸再度惊叫出声。
外人怎么会知道鬼篆的奥秘?
谷辰霍然转头看向吴牢。
吴牢感受到谷辰的目光变化,转头与之对视,怒目相向,
“看我作甚,我要是泄密反水还弃岛来帮你?!”
谷辰闻言,也是反应过来,眼中的怀疑化为悲愤,只觉胸口堵得厉害,头痛欲裂,仰天长啸,
“是谁!到底是谁在算计我等,下得这样一盘大棋,要断绝我等生路?!”
“哈哈哈哈——”
承初真人见状大笑,她看着魔鸦漫空飞舞,魔氛如潮汹涌,看着鬼篆上缠绕的丝丝缕缕的地肺玄黄气,心中暗道:
终于舍得出手了。
要说当世,谁对地阴岛和玄阴聚兽幡最了解,句曲山绝对排得上名号。自打三尸立教以来,句曲山上上下下的修士,无论高境低境,无论男女老少,哪个没来打过地阴岛?
正是因为对玄阴聚兽幡的气息太熟悉,所以当纪和合把程心瞻所盗鬼篆传给郁承初时,这位真人第一时间就把这枚鬼篆所散发出来的阴诡气息与玄阴聚兽幡联系起来。
也正是通过进一步研究那枚鬼篆,使得承初真人对玄阴聚兽幡的了解愈发深入。
长久以来,准确的来说,是自明四百三十八年起,这三十一年以来,承初真人及句曲山上下都在思考如何克制玄阴聚兽幡以及地阴岛大阵。不要小看一个当世仙宗的复仇决心,更不能小看一个冠以符箓三山名号的仙山能力。
此时,见谷辰把玄阴聚兽幡藏得最深的后手也展露出来,承初真人也终于不再留手。只见真人左手呈掌平摊胸前,右手掐一个咒诀,随后,真人左掌心便飞出一道灵光,当空显化,凝成一个卷轴。
卷轴宽一尺,长达两丈,卷轴轴柄为飘云白玉质地,卷面为三色织金绫缎,观其形制,像极了一道帝王圣旨。
圣旨当空展开,大放宝光,熠熠生辉。上面工工整整、密密麻麻书写着万字长章,其字赤红,非云隶雷篆,非龙纹凤章,非虫字鸟书,乃是上清秘箓中的五老赤书玉篇真文,晦涩难言。一般人莫说认得,就是见也未曾见过、听也未曾听过。
这便是句曲山为克制玄阴聚兽幡专门炼制的法宝,为名「上清玉宝元灵秘旨」。
考虑到玄阴聚兽幡乃是以十万道猩熊魂魄、十万具行尸走肉、十万缕地煞阴丝等极阴邪之物所炼,又在句曲山地肺中以地肺玄黄气熔炼,乃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阴邪法宝。所以句曲山这道「上清玉宝元灵秘旨」在炼制时也是极耗心血,以十年时间观察阴幡、十年时间立意备材、十年时间着手炼制,这才成事。
句曲山一开始炼制此宝时,还把地阴岛下面的地脉海脉以及岛中的己土帝尸对阴幡的增益都考虑了进去,因此准备了很久。本来是预计还有两年才能成,但是当程心瞻透露出自己可以盗取帝尸以及献上了鬼篆之后,句曲山的炼制速度便大大增快,即便是把鬼篆的影响考虑进去,也是提前结束了炼制,赶上了这场大战。
此刻,是玄阴聚兽幡威力最大的时候,作为法宝核心禁制的魔鸦鬼篆全部放出,汇聚三海百岛之力,构织鬼域尸国。但与此同时,这时候也是魔幡最为脆弱的时候。核心禁制鬼篆外放,这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只要灭了鬼篆,猩熊魂魄将无以镇压、行尸走肉无以驱使、地煞阴丝无以聚合、地肺玄黄无以寄托,幡旗自毁。
终于让承初真人等到这一刻,只见她催动法宝,「上清玉宝元灵秘旨」大放赤光,上面的五老赤书玉篇真文在此刻一一脱离旨面。每一个赤字真文都迸发焰光,当空飞舞,像是一只只御火乘霞的凤凰,扑向那些鬼篆魔鸦。
与此同时,在声声凤鸣中,响起了圣神而浩大的诵经声,
“志心皈命礼。
元皇宗主,星拱神都。
持土德而奠坤维,
配天功而宣帝治。
居中驭外,运四时而永鎭中黄;
伏怪降魔,召雷雨而肃清黑毒。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中央黄帝,玄灵黄老,
一炁天君,玄清道主。”
在宝诰诵念声中,赤字真文所化的黄冠凤凰大放火光,又一分二,二化四,层层迭迭,浸染虚空,火光交织成片,连成一片焚天煮海的火霞,而在这片火霞之中,又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百丈高的巨大人影:
头戴五色飞天之冠,衣九色锦绣之文袍,披黄锦云光之裘,带神虎之符,手把黄素之章,驾黄龙,建黄旗,驭凤凰官将十二万数。
正是中央黄帝玄灵黄老一炁天君神形。
十二万只赤书真文凤凰连天接海,扑向鬼篆魔鸦,沿途猩熊魂魄、行尸走肉、地煞阴丝,但凡有阻拦的,触之即消。
“砰—砰—砰——”
仿佛流星坠地似的,赤书凤凰扑到鬼篆魔鸦上,当即便爆裂开来,炸成一团烟火球。鬼篆魔鸦在真火中被灼烧成虚无,连黑烟也不曾逃脱,逸散出来的地肺玄黄气则是被火球吸收,然后火球中又生出新的赤书凤凰来,继续扑向其他鬼篆魔鸦。
一开始是两三只赤书凤凰扑杀一只鬼篆魔鸦,往后则是几十上百只赤书凤凰围剿一只鬼篆魔鸦。而且这个过程发展的极快,像是夏日日落时来了一场暴风雨,当雨停之后,晴风席卷,乌云被迅速吹散,绚烂的火烧云铺满天空,虚火流霞。
鬼篆魔鸦迅速溃败消亡,当谷辰反应过来,想要收回鬼篆时,已经来不及了。熊熊燃烧的赤书凤凰从四面八方围堵鬼篆魔鸦,无论后者怎么逃,也摆脱不得,最后一一消亡。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当最后一个魔鸦鬼篆也被扑灭的时候,谷辰法相手中的玄阴聚兽幡轰然炸开,并立即引发了一场飓风灵啸,以地阴岛为核心,向四面八方席卷,打的海波激荡,浊浪排空。
“噗!”
谷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摊鲜血来,打湿了衣襟,摇摇欲坠,然后当空跌落。
“红云散针!”
“暴雨梨针!”
只听吴牢和崔莹同时出手,一人放出一套法宝,都是飞针法器。一套赤红如火,仿佛一团红云,又似满山杜鹃;一套银白如水,似春天雨幕中随风雨而飘舞的梨。
两套飞针何止千万数,合为云雨,打向进一步逼近的承初真人。两尸则是趁机接住了谷辰。
而此时魔幡被毁,漫空的猩熊魂魄、行尸走肉无人操控,茫茫然站立虚空,不知所措。
便在这时,忽听有禅唱声响起: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汝等幽冥众,执着苦海沉;
昔所造诸业,本空无自性;
今遇般若光,当解冤孽结;
无明烦恼火,化作红莲台;
贪嗔痴慢疑,皆是菩提种;
三途业风止,六道轮回息……”
随着禅唱声起,虚空中涌现出金霞,金霞中绽放出金莲,金莲中簇拥着金龙,在漫空飞舞,以龙吟映衬禅唱。
声浪如潮,佛光如霞,播撒在漫空的猩熊魂魄、行尸走肉身上。另外,因为护岛大阵随着玄阴聚兽幡的崩解而彻底消亡,岛中的三尸教弟子以及各大尸宅中的阴尸,此刻都听见了禅唱声,沐浴在佛光之中。
这些阴灵都受到指引,眼中重新焕发光彩,纷纷升空,脚踩金霞接引之桥,成群结队的离开地阴岛,往西方而去。
那正是普陀山的方向。
“天龙禅唱!”
谷辰凄厉的叫出禅唱声的名字,眼神怨毒的看向真歇禅师。
真歇禅师的时机抓的实在是好,度化了无数阴灵,彻底灭绝了玄阴聚兽幡重炼的希望,并且一举摧毁了地阴岛的根基。与此同时,禅唱落在三尸耳中,便不啻于催命雷声,尤其是将重伤的谷辰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流血。
“大哥,逃吧!”
崔莹亦是嘴角流血,来看谷辰。
谷辰还在强撑,仿佛不死之身一样,他恶狠狠道,
“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这时,吴牢看向身后,喜道,
“你们看,大圣往这边来了!他还是要救我们!”
谷辰和崔莹偏头去看,果然看见了覆海大圣带着五位妖王过来了,脸上纷纷显露出喜意。不过这三人脸上的喜意还未坚持多久,便再度僵硬住,因为他们看到覆海大圣在距离地阴岛不远处的地方停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崔莹绝望哀嚎。
谷辰见状一愣,然后似是明白了过来,眼神逐渐变得凶狠与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
“大哥明白什么了?”
吴牢和崔莹同时问。
“大圣这是要我立即合道地阴岛。”
“现在?”
吴牢和崔莹惊疑。
“就是现在,血主在北,但东南沿岸都是佛道势力,我们过不去。身后大海虽广,可已被大圣所堵,我们也无处可去。我只能就地合道,这是大圣给我的唯一一条生路!”
谷辰急促的说。
“可是大哥你改造地阴岛还未完成,又身负重伤,此时强行合道,希望何其渺茫,除非是自绝仙途,去做那……”
赤尸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他看了看谷辰,又看了看远处的大圣,再回头看谷辰,艰难道,
“他是这个意思?”
谷辰惨然一笑,点了点头,
“是,我要合道成土地仙。”
时间紧急,谷辰见承初真人已经拨开吴牢崔莹的云雨针阵,再度上前,也不再多说,只道,
“这是我们三个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我现在就要合道,你们为我护法!能撑多久就多久!”
说完,谷辰推开两人,往地阴岛地上落去。
两尸见状,对视一眼,凄厉哀嚎一声,拼死来拦承初真人。
————
此时且看谷辰。
妖尸落到岛上后,盘膝而坐,口念咒诀,然后在身上几处大窍上点了几下。随即,诡异的一幕便发生了:
妖尸的尸躯像是雪人见了光,凝蜡遇了热,竟然就这么慢慢融化了!
尸水缓缓流淌,然后融进土里,不消一会功夫,原地只剩下一具盘坐的骨架,骨架胸腔里有元婴踞坐,颅骨中有元神漂浮。
但这还未停止,尸肉融化完后,骨架继续融化,而元神和元婴居然开始缓缓交融,化作一个胚胎状的光团,并随尸骨融水一样,也沉入土地之中。
与此同时,天上开始下雨,漆黑而森寒的阴雨。
这场阴雨把地阴岛彻底浇透,同时,地阴岛的样子也开始缓缓向谷辰的尸国道域转换,越来越像。而他的道域也在缓缓由虚化实,渐渐与地阴岛融为一体,叫人分不清是道域先变成岛屿,还是岛屿先变成道域。
一股阴森腐朽的气机在地阴岛上弥漫开来,像是在孕育着什么阴邪。
“啊!”
便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只听崔莹一声惨叫,原来是被承初真人祭出的「北辰量天尺」抽到。仅一霎时,崔莹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化为齑粉,便是连元婴都未来得及逃脱,瞬间消解。只一个头颅往地阴岛上掉落,生死不知。
“崔娘子!”
吴牢见状痛呼一声,不过他自身现在也是岌岌可危,身外化身被真歇禅师的六颗佛珠团团围困,本尊则是被承初真人以毁掉玄阴聚兽幡后仍有余力的「上清玉宝元灵秘旨」笼罩,腾挪空间也是越来越少。
此刻,吴牢见承初真人打落崔莹后,便往岛上走,也不知是要对崔莹赶尽杀绝,还是要阻碍谷辰合道。
拼了!
吴牢知道这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把心一狠,做了一个决定。
随即,便见身处龙女六珠围困中的吴牢身外化身忽然全身放光,然后剧烈的颤抖,散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不好,他要自毁龙珠化身!”
真歇禅师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撤走龙女六珠,这可不是自家宝贝,是隐龙山的镇山之宝,损伤了不好交代。同时,禅师自己祭出一件锦襕袈裟,化作垂天巨幕挡在自己身前。
见龙女六珠飞走,吴牢便驾驭化身以最后的意念、以最快的速度往承初真人这边飞来,堵在真人前面。真人见状,同样不敢轻易去接,马上收回「上清玉宝元灵秘旨」,也是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向后飞掠。
“轰!”
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吴牢以四境锦龙龙珠炼成的身外化身炸开,虚空被炸出黑色的裂纹,然后又马上恢复,并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波纹往外震荡,紧随其后的才是火焰与雷霆。
法波打到天上,震散了流云;打到海里,掀起了巨浪。打到锦镧袈裟和「上清玉宝元灵秘旨」上,把两位五境大修士也逼退数百丈。
真人和禅师的护身法宝或多或少都有损伤,但本人却无大碍,等到余波散去,稍作调息后,压下翻涌的气血后,便再度齐身来攻。他们都看到了,谷辰在强行合道,要化身土地仙,虽然这是一条断头路,但除魔务尽,能杀则杀,当然不希望魔头继续苟活。
此时此刻,两位五境来攻,而谷辰在合道,崔莹生死不知,赤尸实在绝望。
便在这时,虚空中忽然闪烁出一个黑影,拦在了真人和禅师跟前。
“两位的气应该已经撒的差不多了,不如给戴某一个面子,就此退去吧。”
来者正是覆海大圣。
承初真人闻言却是大怒,喝骂,
“好你个老龙,你的面子怎么就那么值钱,三十年前给了你面子,三十年后我还要给你面子?”
真人说罢,根本不想跟戴雨相多言语,继续挥动量天尺来打。
覆海大圣略感头痛,因为承初真人是几家世宗里最年轻的五境,脾气也是最爆的,还真是想打就打。而另外几家,年纪大了,动起手来,总是顾虑太多,要么怕气机泄露,压不住飞仙劫;要么怕泄了精气,影响寿元;要么怕万一受伤,影响到宗门传承;还有的,怕斗法动静太大,毁了山川,沾染因果。
只有这个上清派的承初真人,在海里打架是全无顾虑。
上一次是以兴浪相威胁,这一次就没什么办法了。
龙王暗叹一口气,挥了挥手,自己却是在往后退——他也有顾虑,不到万不得已,也是懒得动手的。
“铛!”
一对金瓜锤架住了真人的尺子。
鼍王一身金甲鳞片哗啦啦作响,弥散出浓重龙威,在海上,身为龙裔的鼍王,拼力道还真不怵五境的真人。
“唰!”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寒王持一杆飒飒银枪,主动来攻,刺向真人。
与此同时,一尊金龙法相、一尊白龙法相,也现出身来,去拦真人的两道法相。
鳌王也召出法相,乃是一个霸下龙,却没有参战,只是把地阴岛牢牢护住。
另一边,虺王、鳅王则是拦在真歇禅师面前。
不过,真歇禅师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站定在承初真人身后,准备随时接应真人。禅师自觉年纪大了,无意义无结果的架,他是不乐意打的。说实话,龙王想要在海上保一个人,这还真是一件没得办法的事,除非是逼得正道高手尽出才行了。
打了有半刻钟的时间,地阴岛上的黑雨越下越小,但岛上那股阴森腐朽的气息却越来越重。最后,岛上的景象不再变化,完全定型。
这时,岛上一道血光闪烁,凝成了一个人形。
正是谷辰。
此时的谷辰,仿佛从未受伤过,一身的气息与地阴岛融为一体,重回巅峰。
谷辰对岛上的局势一清二楚,但重新现身后,他并未去迎战承初真人,而是飞身来到后方的覆海大圣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多谢大圣出手搭救。”
覆海大圣觉得今天终于是发生了一件好事,笑着点头,扶起了谷辰,笑道,
“好,好,以后就安心在海上修行。我老了,不想再管一些杂事了,还是要靠你多出出力。”
“遵命。”
“好了好了,就收个短命狗而已,那么高兴作什么,笑成那样,叫人作呕。不打了,今天打痛快了,走了!”
承初真人嘲弄一句,然后大笑三声,收了所有法宝,转身便走。
真歇禅师也跟着笑了笑,念了一声佛号,同样就此离去。
(本章完)
第383章 龙脊胜境,三意道宗(57K字,最后一
第383章 龙脊胜境,三意道宗(5.7k字,最后一天求月票支持~)
一年后,隆冬。
牛尾塘。
昔年里平平无奇、荒芜冷清的海岸沙嘴,经过无数次的夯实和加高后,已经变成了会稽沿海一处有名的灵地。因为这里是神州和龙脊道的门户,所以常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因此修建了街道和坊市,起了高楼殿宇,叫卖声和招呼声不绝于耳。
这一天,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来到牛尾塘,尝了尝当地有名的红膏炝蟹和大黄鱼汤,然后便在集市里逛了起来。
“师兄,你看这个。”
女子身量高挑,肤色雪白,气质明媚,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此刻,她停在一个摊位前,指着一个精致木盒里的两串五彩斑斓的手串道。
“仙子好眼力!”
摊主马上接话,随即乐呵呵为之解释,
“这叫「五福镇魔手串」,在牛尾塘是极为畅销的,我这里也只剩两串了。您看这手串上的琉璃子,色彩灵动,亮而不艳,正适合仙子这样的人物。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琉璃子,个个都大有来头!”
“哦?有何来头?”
女子口中的师兄问道,这是一个腰背挺拔、温润如玉,说话不疾不徐的沉稳男子。
摊主便答,
“既然仙师有此一问,那就需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两位您瞧,这红色的珠子,是当年红霞岛的落霞大阵被广法先生攻破的时候,那些红霞被打碎掉进海里,沉到海底凝成的晶石,您可以看到这里的丝带状红霞。
“两位再瞧这白底带着金星的,乃是黄硫岛下白硫矿中产生的结晶,据说这道矿石也是广法先生的发现的。并以此为由,将黄硫岛卖给了火龙岛,以至于才有了后面那些精彩的事情。
“再说这黑赤相交的,更为了不得,乃是承初真人以「上清玉宝元灵秘旨」中的神文灭杀妖尸谷辰手中「玄阴聚兽幡」的魔文时,两者相激爆发出的火点,落到海中之后凝结而成的珠子。
“再看这颗,珠光宝气,金霞熠熠,乃是真歇禅师施展「天龙禅唱」的时候,金色佛光照在海底的珍珠上,使得东珠变了颜色,才成了这般模样。”
“还有还有,您看这颗,上面带着火纹,这是红发老祖的内丹,被那赤尸吴牢炼成身外化身,然后又被承初真人跟真歇禅师逼得自爆,这颗珠子就是用从海里捞来的内丹碎片打磨而成的!
“两位您看,这五种珠子都来历不凡,而且均作赤金亮色,煞是好看,意义也是非凡。尤其是在这龙脊道上,您从这牛尾塘往海里走,一路经过红霞岛、黄硫岛乃至到头的火龙岛,走广法先生旧步,戴上这么一串珠子,那是别有韵味的!所以您看,要不要来两串?”
女子看摊主说的天乱坠,不禁莞尔一笑,闭月羞,男子见状,便道,
“两串都拿了。”
摊主眼睛一亮,连忙拿出盒子打包好,递到男子手上,然后才说,
“仙师,承惠十两金。”
男子点点头,也没还价,从洞石里掏出金子递了过去。
摊主心中暗道:
叫低了!
不过等摊主接过金子,心里又是一惊,这金饼上有刻字,是为:
「金水制钱」。
这是浩然盟的钱!
这两位是浩然盟的人?
而男子付完钱,又问,
“道友,不知附近在哪可以请到导夫,我等是慕名而来,想把龙脊道走一遍,但初来乍到又不了解,要是有个导夫伴游讲解才好。”
摊主眼睛一亮,连道,
“不瞒两位,在下正是土生土长的台州当地人,正是牛尾塘附近的散修,曾亲眼目睹一年前的那场大战,也亲眼所见龙脊道从无到有建成,平日里就兼职导夫,当下愿为两位伴游!”
男子闻言便回道,
“那道友的摊子也不管了吗?”
摊主答,
“我看两位上仙丰神俊秀,非是凡俗,格外有眼缘,愿收了摊子,跟两位走一趟。”
女子闻言便笑,
“道友真是会说话,相逢既是有缘,道友愿意伴游,那自然是好,只不过,这收摊的损失,不会还要我等来赔付吧?”
摊主闻言连摇头,
“这怎么会,在下是正经生意人,一码归一码,既然选择当导夫,那自然就是只收伴游的价。而且,说实话,上仙大气,不讲价,两串「五福镇魔手串」让在下也小赚了些,那伴游我便给上仙算便宜些,一直送到火龙岛,随走随停,不管时间,一趟三两金,如何?”
男子与女子相视一眼,然后点头应下了。
于是摊主开始收摊。
两人在旁边等着,女子已经把手串戴起来了,同时以心声问男子,
“师兄,你说这串子上的珠子,来历真吗?”
男子便回,
“除了白硫结晶,别的都是假的。”
“那你还急着买。”
女子嗔道。
男子笑了笑,说,
“来历虽然是假的,但那些珠子本身也都算是灵物,就像那颗金色的珍珠,肯定不是佛光照的,但本身也算罕见。另外几个,也都是天生的精金矿物,各有特色。就像摊主说的,色彩灵动,亮而不艳,确实适合师妹。”
女子听了,有些高兴,说,
“我也看出是假的了,不过这个人能找齐五色珠子,并将其跟师尊做的事情关联起来,就有意思了。而且价格也不算太贵,就当留个纪念了。”
“正是。”
就在两人闲聊的功夫,摊主已经收拾妥当,为两人引路,并介绍了自己,
“在下姓侯,因为善潜水,通鱼言,所以熟悉我的人都叫我老侯或者水猴,两位仙长怎么顺口怎么叫。”
随即,男子便道,
“鄙姓林。”
女子则道,
“鄙姓朱。”
三人上路,出发往海里走。
“两位仙长是浩然盟的高人?”
水猴子问。水猴子是在二境摸爬滚打多年的散修了,看面相四五十岁,实则已经修道百年了。不过眼前这两个看着极年轻的,他却是看不穿具体境界,可能是二境,也有可能结丹了,所以水猴子一直表现的颇为恭敬。
两人闻言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
而这两个极年轻的,一个姓林,一个姓朱,称呼程心瞻为师尊,又是浩然盟的人,身份自然是已经极为明显了,正是程心瞻在梨雪山法脉收的两个便宜徒弟,林明旭和朱明玥。
“不瞒两位仙长,其实我也一直在给浩然盟做事,做的还不少呢。前些年,浩然盟一直在会稽沿海发布长期差事,凭三尸教魔头的头颅领赏,从去年到今年,又发差事担石负沙造龙脊道,在下都曾领过的。
“而且,去年浩然盟在牛尾塘建了新的四级分舵,我是第一批过去挂名的,加上我之前十年的领差经历,再过两年考察期,只要不犯错,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浩然盟记名弟子!”
老侯得意说。
“恭喜恭喜。”
林明旭和朱明玥笑着拱手道喜。
老侯也笑笑,在前面引路,开始为两人介绍起来。
“这龙脊道,是自打广法先生于火龙岛建真意宗之后就开始着手兴建的,时至今日,已经有十六个月了。其实在一年前,大体轮廓就出来了,保证自牛尾塘到火龙岛,无论潮起潮落,都有土石高出海面,便于落脚。但一直到现在,龙脊道的扩宽、扩长也一直没停过。
“整个龙脊道的根基,是一条从牛尾塘直达火龙岛的地脉长龙,我们现在走的,就像是这条地脉长龙露出海面之上的脊背,龙脊道因而得名。”
“真是鬼斧神工!”
林明旭赞叹着。
“谁说不是呢。”
老侯应了一声,且道,
“这条龙脊道作用可大了,把东海近海一分为二,我们陆上修士也能直达深海,享用海上灵物。就像东海有名的沉铁、东珠、玉螺等等,之前从海妖那买都是极为昂贵的,要是自己去捞,那也是九死一生。实不相瞒,在下年轻的时候就是干这个买卖的,现在也还做,给浩然盟的金水商会送货,虽然没之前赚的多了,但胜在安全和稳定。”
听到这,朱明玥便笑道,
“侯道友做的事还真多。”
是,光听此人自己口述,便有摆摊、导夫、猎魔、担石、潜水等五项事宜了。
老侯闻言笑笑,
“我们散修都是这样的,要过日子的嘛。”
搭了一句腔,老侯继续讲解,
“此外,龙脊道还有一个妙处,我们深入海中一千五百余里,火龙岛充当瞭台,以后海外妖魔想要像三十多年前那样兴浪攻陆肯定是不可能了。现在远海有镇海楼,近海有龙脊道,即便是镇海楼有什么万一差错,光靠龙脊道示警以及破开巨浪,也能给近岸足够的反应时间了。”
“确实妙极。”
林明旭点头应和。
老侯继续介绍着龙脊道的种种妙处,以及有了龙脊道后对近海局势、地势、洋流、水产带来的种种变化,有好,也有坏。而浩然盟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也包括对龙脊道带来的变化进行扬长避短。
三人慢悠悠晃荡着,过了半日功夫,才到红霞岛附近。
“二位瞧,前面便是红霞岛了。”
老侯指着前方陡然宽阔的岛屿说,
“这红霞岛原先是大肚海鼍魔麾下一个蝠妖的道场,后来广法先生行驱虎吞狼之策,驱使地阴岛魔头攻破红霞岛,再以反客为主之计,借地阴岛势力布局红霞岛,为引龙脊道地气打下根基。
“修建龙脊道的时候,对红霞岛进行了拓宽,这里原先是一个圆形岛,拓宽以后成了一个南北走向、头肚等大的葫芦岛,被龙脊道主道一分为二。
“现在,由阁皂山掌教融一真人坐镇红霞岛,道家的灵宝派和禅宗的隐龙派都在此岛建有分宗,分别称作贵意宗和辟尘庵,一个在岛北,一个在岛南。融一真人就在贵意宗内隐修,不过除了去年大战那次,就再也没见过真人露面。
“两宗新立,大多都是从本宗调来的人手,也招了不少浩然盟的补录弟子。我想,等我成了记名弟子,再在盟中办事三年,就可以晋为补录弟子,到时候我就呈奏盟里,报贵意宗,毕竟离家近,地方熟嘛!如果不要,嘿嘿,我就服从分配,去哪都行,咱们散修也不挑。
“害,瞧我这嘴,说跑题了,现在红霞岛还是叫红霞岛,因为新的护岛大阵也是以霞光为幕,不过岛北是红中带紫,岛南是红中带金。葫岛三霞也是龙脊道上的第一道名胜风光,等会太阳就落山了,等到海天晚霞与岛上三色霞光交相辉映,那才是好看,两位可留步多看一会。”
两人自然说好。
老侯是个称职的导夫,在红霞岛上也有人脉,带着两人来到岛北的一处悬空酒楼,拿下了一个好位置。
虽然说修者驾云看景也很方便,但躺在临窗高楼的软榻里,看云卷云舒,等日落霞光,品着美酒,听着丝竹,尝着当地的佳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盟里金水商会的产业,在龙脊道上有很多这样的浮空酒楼,都是由萧会长管着。想必两位也知道,萧会长是白玉京出身,就擅长这个。”
老侯介绍一句,然后把人领进包厢,自己再退出来,下楼去岛上等着。
等看过了确实壮丽的霞光,两人下了楼,和老侯汇合,在夜色中继续上路。没走出去多久,天上开始闪烁星光,紧接着,便是繁星漫天。
走出红霞岛后,龙脊道又开始收缩,而老侯应该是有意控制着速度。等到子末丑初的时候,龙脊道刚好收缩到最窄,南北不过五百步,而叫人意外的是,到了这里,土石道路忽然变成了雕栏玉桥,而且是三条并行的桥,在星月朗照下,桥身散发着盈盈光辉。
而在这三条桥下面,每座桥都有二十四个巨大的半圆形桥洞,与海面的倒影构成了总计七十二道浑圆的浮月。
此时,星光最盛,一条璀璨的银河倒映在海中,横贯三座玉桥,簇拥着七十二道明月。
“两位,这里便是七十二明月桥,是龙脊道上不得不赏的夜景绝色。是红霞岛和黄硫岛之间的最中段,也是最细段。不过,莫看此段细,却绝不好攻破,这三座桥实际上乃是一套上品法宝。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妖魔派了一条三境的独角鲸来撞此桥,但还未靠近,便被北桥发出的二十四道明月剑光斩成无数碎块。”
“真美!”
朱明玥感叹着。
或许是天生恋月,女子沉醉于水月之景,在桥上流连忘返,时而走在北桥,时而走在南桥,时而走在中桥,有时候还飞身出去,站在海面上看桥。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水月之景都不同。
三人走的很慢,三里长的玉桥,走了一个时辰都没走完,等到丑时过了,星光都开始转暗,老侯便主动催促了一下,
“两位,如果你们还想看「月照黄山」和「火龙含丹」,那我们就得快一些了。”
“哦?那又是什么?”
女子问。
老侯却买了个关子,
“仙子到时便知。”
于是,三人稍微加快了速度,赶在月光还算明亮的时候,来到了黄硫岛。
“仙子,您请看,那便是「月照黄山」。”
老侯指着前面的黄硫岛说。
到了这般近处,已不需老侯再提醒,朱明玥与林明旭看的分明,脸色先是惊诧,再是恍然,然后归于赞叹,
“还真是「月照黄山」!”
此时此刻,整座黄硫岛都在向上蒸腾着黄色的烟气,在明月的朗照下分外清晰。而且这些烟气升空之后并不逐渐扩散,而是逐渐汇聚成尖,像极了一座黄色的山。除此之外,还有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气升腾,附着在黄烟表面,仿佛是山上的青松。
“真是惟妙惟肖!”
林明旭叹道。
老侯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显得极为满足,娓娓道,
“这道盛景,是法意宗的高人们特意做出来的。白日里看不出来,就是护岛大阵,晚上明月朗照时才显现。而且这烟气是精纯之后的阳硫气,青气是甲木气,不光是好看,闻着、泡着能祛湿消寒。”
“法意宗?”
两人问。
“是。”
老侯解释,
“现在是兵锋山的掌教义玄真人镇守黄硫岛,所以神霄派在此建立了分宗,即是法意宗。”
朱明玥奇道,
“我听闻,广法先生在火龙岛建真意宗,现在灵宝派和神霄派分别在红霞岛和黄硫岛建贵意宗和法意宗,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老侯笑了笑,说,
“这个在下就不知晓了,不过应该是有意吧,我们现在把这三家道教宗门往往并称为「龙脊三意」。”
老侯稍作解释,然后领着两人往岛上走。
当前是隆冬时节,深海更是寒冷,但一上了黄硫岛,顿时便被一股暖意包裹,像是冬阳一样叫人通体舒泰。
“两位,黄硫岛可多待一会,去去寒气,黄硫岛离火龙岛很近,我们赶在日出前到火龙岛就行。”
老侯提醒说。
当然,老侯也有私心,他是常常入海捞宝的人,身上的阴湿气极重,深入骨髓。往日里发病能把人疼个半死,如果请人驱寒,那要价都是极贵的。不过,自打法意宗建宗后,他时常来这“黄山”里泡上一泡,寒疾发作的次数是显著减少了。
这次,顺着给人伴游,也刚好泡一泡,泡过之后,又能舒坦几个月,不必再专门过来了。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通过浩然盟加入大宗的念头,光是这样免费的阵法所附带的景致,便有这般神效,不知真正的大派弟子,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老侯也想过呈奏加入法意宗,但他还是胆小,总觉得法意宗太深入海里了,万一和海上妖魔打起来,怕是有危险。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贵意宗更合适自己。
在岛上待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黎明,三人再度出发。
“那是什么!”
林明旭指着北方海面上的两个巨大轮廓惊道。此时天蒙蒙亮,那两团离得很近的阴影像是浮在海上的两座大山,但那两道山影又在动,像是两个洪荒巨兽。
“哦,那是真意宗的左右护法,是广法先生手下的两员尸将。左护法能吐沙造陆,右护法能背山浮海,龙脊道能这么快建成,这两位是功不可没的。
“我听说贵意宗和法意宗建成后,坐镇火龙岛的保元真人也想在海里建净明派分宗,选址在盘龙岛,现在净明派弟子和两大护法是日以继夜的造陆,想早点把火龙岛和盘龙岛也连起来。”
“原来如此。”
林明旭点点头,闻言放松下来,也是,师尊坐镇之处,哪会有妖魔来犯。
老侯走龙脊道也不知走多少次了,时机把握的极好,日出之时,便刚好带着两人走上火龙岛。此时,骄阳东升出海,红彤彤的像是一个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巨大丹丸。
林明旭和朱明玥在老侯的带领下由龙脊道从西边登岛,便刚好看见一条神威赫赫的火龙从岛上的火云中探出头来,面向东方,像是要去吞那颗丹阳。
而在龙头之上,可见一个道人面东盘坐,此时此刻恰好处于丹阳正中,正在摄食紫气。
(本章完)
第384章 假形代窍,三光元神(月初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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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岛。
红云若烧,初阳似丹,海天橘红。有道人乘龙出云,摄紫餐霞。
“我辈修真之人,当如是也。”
朱明玥痴痴道。
老侯闻言微笑,是,大家想都是这么想的,可你别当人面说出来呀,你说这话叫人怎么接?奉承你有广法先生之姿?老侯觉得自己的伴游功夫还不到家,说不出这种话。
但好在,由龙脊道登火龙岛的路很宽阔,即便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来见这一幕,但站得也都很分散,左右无人,林仙长也是愣神看着火龙,所以并未被他人听去,平白招笑。
等到两人回过神来,老侯开始称职讲解,
“广法先生自从建立真意宗后,就一直在火龙岛上修行,平日里就在火云中潜修,并不轻易露面,岛上诸事都是由武、何两位副教主管着。唯有每天日出时分,广法先生会驾龙出云,采摄紫气,惊鸿一现。也因此造就了「火龙含丹」这一景致。
“火龙岛分内外岛,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外环岛,可以随意走动,采买特产。内岛则是真意宗的道场,非相邀不得进,两位注意了。”
一路走来,林明旭和朱明玥对老侯都颇为满意,此刻交付酬金,拱手致谢,
“有劳侯道友了,道友自便就是,我等在岛上逛一逛,有缘再见。”
老侯接了酬金,喜笑颜开,回礼道,
“有缘再见,如果两位日后还有朋友来,可代为推荐,伴游和水产,就认准牛尾塘老侯!”
两人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
遂分别。
————
此时,岛上众修注目的焦点,「火龙含丹」的主角,程心瞻就端坐在龙额上,采摄紫气。不过,他摄来的紫气,并未全部留于体内,洗炼元神,还有一部分,都是被他凝为太初紫露,抹在了身处龙首的双目上。
吴牢把事情做的很绝,想当初天鞘山的人养尸,为了不让尸奴产生灵智,用的也不过是祖传的绝灵秘法。而吴牢得到龙尸之后,不但以绝灵法炼杀尸上的残留意念,而且还把龙目给挖了下来。
夫精明,气之华也,心之使也,神之候也。
赤尸把龙珠掏出来,使得身丹分离也就算了,居然把龙尸的眼睛也挖掉,实在是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所以当程心瞻想重新把龙尸养出灵智来,也是万般艰难。
针对这种情况,他想了两个法子。
第一步是把龙目剜洞洗干净。
吴牢下手狠毒,不知用的什么法器,剜去龙目后留下来的坑洞一直在流污流脓,还生了毒瘤。这样的剜洞,就是找来龙睛也放不进去,所以第一步是清理剜洞。
程心瞻想的法子就是用太初紫气,紫气属少阳,意在光明,扫荡阴邪,生机勃发又不冲烈,剔除龙尸眼眶剜洞里的阴邪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紫气温和,洗剜洞、除阴邪也是水磨工夫,程心瞻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到最近也才堪堪洗干净。
第二步就是点睛了。
这个程心瞻反倒是熟络,都已经做好了,因为涉及到了明治山的老本行。
明治山修尸解法,又以杖解为第一等。当初明治山的开山祖师詹碧云独创杖解法,提出尸解灵体一定要有「天窍地络」。所谓的「天窍地络」,就是要像竹节一样中空,可以做窍,或者是像莲藕那样有孔,充当经络。关键都是在于可以藏气和行气。
祖师还自创了一道法门,唤作《假形代窍合真妙箓》。
这道法门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外画符箓,然后封入内窍,化作命藏要穴。符穴箓窍与肉身窍穴一般无二,既可修炼神通,又可存放法宝,还可寄托内景神,是让仙翁都赞叹的玄奇法门。
这道法门,对外人来讲是匪夷所思的,明治山的分神化身之法在三清山乃至整个道门中也是别树一帜的。
别看程心瞻自打修行不久就有了竹身,并在肉身被真煞堵塞的情况下以竹身修行也不耽搁进度,并时常以三道化身做三件事,这在他人看来其实是难以想象的。
如果分神化身之法真要这么简单普遍,那可以炼化第二元神和身外化身的宝物就不会那么罕见与抢手了。
因为在广大修者的普遍印象里,只有炼成第二元神,才能不惧日月风雷,以第二元神离体远游;只有炼成第二元神,才能在不影响本尊元神实力以及不会损耗自身寿元前提下,分身分念去做事。
分身也是一样,只有炼成身外化身,才能像本尊那样施展命藏神通、收放法宝、修行功法、运气调息。如果只是随便找个躯壳,那就只能像操控傀儡那样,能动弹,却做不了太多事。
还有一种情况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夺舍之法」,又叫「借尸还魂」。这种法门,以意念或是元神操纵躯壳,可以施展躯壳的本事,却不能施展意念或是元神自己的神通,也有很大的局限性,但如果寄身的躯壳特别好,比本尊肉身还要好,那也是有大把人愿意。
比如很多人在斗法中肉身被打烂,元神出逃,如果没有能炼成身外化身的宝物,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能找到一个上好的躯壳了。
话说回来,程心瞻拿到竹身和莲身后,一路修到三境结丹,化身体内的窍穴都是他自己以《假形代窍合真妙箓》画符窍的。此时,要为龙尸重新做眼,用此法自然是恰当的。
而且程心瞻并不吝啬于材料,采朝霞为纸,以「赪霞紫炁罡」为墨,画出来的眼符熠熠生辉。他想,说不得,自己的两道符纸还要为这条龙尸添一道眼窍神通。
当然了,在过去的这一年半里,他所作的当然不仅仅只是给龙尸清眼画睛,他自身的修行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首先是绛宫中的先天精气真华,在「太阳烧宫」法门的持续精粹之下,已经凝成了一粒枣核大的精种,种入了云床之中,如今只待仙芽萌发。
其次是金丹。程心瞻是戊子年早春渡的三洗丹劫,眼下则是明四百七十年的隆冬,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在戊子年又收获了一批素风罡,比第一次还要多,如果他全部拿来吹拂劫云,最迟明年就要渡四洗丹劫了。
不过程心瞻目前还收着力,因为仙芽还未萌发出来,提前引发丹劫也不会有太多收益,反而有可能会伤到金丹。所以,在这一年半里,他一直待在火云中,以火云炼丹,增强金性。
这火云是抽取地下离渊火穴的精气,再融以地气和龙气,从而形成的难得的火焰。而他第三次丹劫是龙劫,并推测第四次是土劫,所以他认为以此火炼丹,既能巩固龙威,又能让金丹提前适应土行,是以硬生生炼了一年半。
最后是神照法。
元婴四步,仙芽、命胚、成胎、结婴。而程心瞻又是惯于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现在,精种着落,只待萌芽,所以第一步只是时间问题。等到仙芽萌发,金丹也差不多就可以再炼一次丹气,到时候两者精气相交,便可结成命胚。
所以程心瞻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一直在考虑第三步,如何化胚为胎。
《怀胎歌》里说:「专其意,空其性,紫阙洞开一阳明。神光照耀胎儿现,稳怀十月方通灵。」
意思是,专心致志,然后洞开紫阙,以神光照耀,便可使精、气、神三元合一,从而化胚为胎。
在这一步里,元神注照是关键。
程心瞻亲眼看过天真童子的元神注照,天真童子发出来的元神之光乃是纯阳之光,像一道金色的瀑布,飞流直下,垂落中宫。他当时就曾想过,等到自己开启四境修行的时候,又该以何种元神之光来注照,是否也选择纯阳呢?
在这一年半里,他更加深入的研究了这个问题。
他与常人不同,保留了阴魄,又将三道魂灵分别炼成了三道元神,所以元神注照就不能按部就班,而是要契合自身去做选择。
一直以来,他都是坚定的阴阳大道的信奉者和践行者,认为阴阳共济,实时变化,无限可分。
所谓阳虚阴实,所以魂魄为阳,肉身为阴。而在肉身里,又可按刚柔分为白骨阳而血液阴,再细致一些,还可按心肾分为心血阳而肾血阴。魂魄也是如此,按先天之性,魂好动喜出游,魄好静而喜守身,自然便是魂阳而魄阴。程心瞻修行《长生胎元显神密旨》和《太乙金华宗旨》也是按着这个先天之性,把三魂修成三道阳神,七魄炼成七道阴魄。
但阴阳之分是否就到此为止了呢?
三道元神是否都是太阳之极了呢?
程心瞻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还没到这一步。但在这一年半里仔细一琢磨,他就发现,答案当然是否。太阴尚有阴晴圆缺、太阳尚有食亏缺晦,世间哪有什么是称得上阳之极的呢?
所以他想,以纯阳之光孕育出来的元婴可能和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阴阳大道并不完全契合。
一则变,二则对,三则生。
自己有三道元神,按理来说应该有生生不息的无穷变化才是,又怎能只局限于纯阳一种呢?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元神属阳,可为纯阳,但阳中又有阴阳,不止于纯阳。
而这种阴阳观,也是受到了《少阴少阳炼神归真枢要》的启发。在这一年半里,他和华瑶崧时常沟通,完成了这本专为袭明派阴灵弟子所创功法的第一版编写,程心瞻自身也是受益良多。
进一步的,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为【三】之数、为阳之意,能发明亮之光、含阴阳之变、穷天地之机,那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就出现在程心瞻的脑海中。
三光日月星。
三光为光明之源,驱逐永夜黑暗,是阳的一面;三光高悬于天,位于清气之中,相比于地、相比于浊,是阳的一面;三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永不停歇的变化着,这也是阳的一面,同时,这也与魂好动喜出游的特点相契合。
在细分之下,日为太阳,月为太阴,星为太和,在阳的一面中又有阴阳之变。而且,爽灵元神司澄澈、掌慧鉴,对应阳和之气;幽精元神统形骸、役欲津,对应阴纯之气;胎光元神镇丹元、固命蒂,对应太和之气。
这真是延津剑合——神物天配了!
并且这样一来,自己的三道元神和自己所追求的阴阳大道完美契合,三道元神所发的乾天三光注照入命胚,也将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符合自己道途的胎儿!
而当这个想法确立之后,他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当初自己作为主仪官迎龙王的时候,曾经主持过三光同天的仪式,宗门特意赐下了「弱水洗星罡」和「子夜月华罡」,而龙王自身还赠予过一道「赪霞紫炁罡」,这三道天罡不就刚好对应了日月星三光吗?
正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也。
确定好神照法门后,程心瞻便驾驭三道元神分食三道天罡,悟其神韵,养其神华。除此之外,每逢天上三光盛大时,他也会外放元神,直接采摄三光精华,时至今日,已有小成。
不多时,太阳由丹转白,炽烈耀眼,程心瞻便停止采摄,驭龙回到云中,他也感知到,两个徒儿上岛了。
————
“敢问可是林、朱两位道长?”
外环岛上,两个女子找上了林明旭和朱明玥。
两人闻言一看,便见两个女子各有千秋。一个白裙,肤白细腻,殷桃小嘴,腰身盈盈可握;一个蓝裙,面容姣好,长相大气,体态丰腴饱满。
“两位是?”
林明旭问道。
蓝裙女子笑答,
“回道长,我俩是真和宫随侍,伏淼/白珍珍,掌教命我二人迎两位入宫相见。”
林明旭和朱明玥对视一眼,连道,
“有劳。”
————
真和宫位于火龙岛中央,同时也是「三元九宫七星大阵」的中宫位置——赤尸定下的这个大阵基调已经足够好,所以程心瞻并没有大改,只是动了九井井壁的符纹,之前这里也是赤尸的住处,现在被改成了真意宗掌教道宫。
“两位道长,请进。”
真和宫前,伏淼和白珍珍停步,并展臂请林、朱二人入内。
两人点头谢过,迈步走进。
殿宇内有香案,香案后悬挂一张巨大的杏黄色宝幡,上书【阴阳】两个大字。香案前摆着一些蒲团,正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道人。
两人见状,齐齐执礼参拜,
“弟子明旭/明玥,拜见师尊。”
程心瞻笑着抬手,一股法力将两人托起,道,
“一路辛苦了。”
两人连道不敢,随即,朱明玥从洞石中拿出一方长条形的玉盒,双手呈上,
“师尊,伏霞湖洪教主所托手信和信物均在其中,请您过目。”
(本章完)
第385章 继往开来,龙醒丹成(5K字奉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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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程心瞻收过了玉盒。
这东西他本来是准备让狮子过去取的,不过前些天几个在浩然盟管事的句曲山朋友来做客,听他们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两个徒儿这段时间刚好是在苗疆一带除魔,于是便传信叫两人去伏霞湖拿了东西,专程走这一趟。
刚好,两个弟子眼看就要结丹了,自己也该表示一下关心了。
“修行上可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来。”
林明旭和朱明玥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喜。修行中哪会没有问题,有些是自己琢磨就能解决的,有些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但师尊是什么人?万法经师,广法先生,写出《广法先生说上清存神要义》与《星月明光净身咒》进上清道藏的人,哪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于是两人纷纷踊跃发问。
程心瞻自觉对两个弟子有亏欠,回答起来是相当细致,而且总是在展开问题后顺手再教一下法术。这场相隔了好久的师徒论道,居然持续了七天七夜才罢休。
林明旭和朱明玥只觉茅塞顿开。
答疑之后,程心瞻又拿出了四个铅瓶,分别递给了两个徒儿,并道,
“明旭,你是修星辰攻伐之道的,又酷喜弓箭,以紫微垣的弧矢星官和破军星君为内景神,锐不可当。为师便赠你「白虹贯日罡」和「地火天星煞」各一份,可炼兵,可结丹,都由你。
“明玥,你一开始是修流星天火之道的,首位内景神观想的是虚日星君。不过后来你能更进一步,又观想了危月星君,道途拓宽,转为阴阳辰光之道,为师听了很是开心。现赐你「赪霞紫炁罡」和「汐月幻波煞」各一份,是结丹还是炼法,也都由你。”
两徒喜出望外,心中的感激与崇敬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本以为师尊繁忙,没有太多精力放在授徒之事上。两人心知肚明,师尊心系天下大事,本来就没有收徒的意愿。之所以收下自己二人,还是因为和句曲山的约定,不得已而为之。
君不见,师尊到现在,身兼明治、梨雪、崀山、火龙四脉法统,但除自己二人外,再无第三个徒弟。便是从小带到大的两位童子,也是交给别人带着。
所以,两人也一直对侍奉师座、听道左右之事不抱什么希望。
但今日,师尊却直接一次拿出了四道与自己二人道途相当契合的天罡地煞!这岂不正说明了师尊其实是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的么!
“谢师尊!”
两人俯首大拜。
程心瞻扶两人起来,又交代说,
“你二人同时入门,又同修内景星辰之道,这是难得的缘分,往后在修行之路上也要一直相互扶持。为师确实事务繁忙,你们平日里就多去麻烦麻烦成晏成夷,我看他们教你二人教的也很上心,哈哈,句曲山也是你们半个家嘛!
“趁年轻,境界低,责任也轻,所以你们现在还可以多闯闯,少静坐。等结了丹了,就没那么多自己时间了,别的不说,起码你们得替为师坐镇梨雪山,自己当师尊收徒了。不然,梨雪山弟子比明治山还少,这总说不过去吧?
“境界越高,事情越多,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少了。就像为师现在,千头万绪,已经感到分身乏术了。你们再看看句曲山和师门中的四境五境,繁忙还要更甚。
“俗累缠身,乃老境之常;山水驰怀,唯少年之事。所以啊,珍惜年少,纵情山水,切记,切记!”
“谨遵师命!”
两人再叩首。
程心瞻点头,最后说,
“行,你二人都是懂事的,别的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想留在海边玩玩还是去别的哪里,都随你们。三禁两不宜,行善兴道法,要时刻记在心里。”
“是,弟子告退。”
两人退出大殿。
程心瞻笑着目送这两个极为省心的徒儿离开,心中实在满意。等到看不见两人身影了,他便再度身化火光,回到了火云里。
他往龙首上一坐,打开了洪长豹送来的玉盒。
玉盒仅仅是开了一条缝,浓郁的血光便透盒而出,把周边的火云都冲开,照的程心瞻脸上一片鲜红。与此同时,程心瞻座下龙尸被血光照到,忽然惊动,发出一声龙吟,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了。
“呓!”
玉盒中传来一声悲鸣。
叔宝从龙尸鼻孔里爬出来,便问,
“老爷,方才是怎么了?”
叔宝感觉到了车架有一瞬间的失控。
程心瞻回道,
“无事,不过是故人见旧物而已。”
叔宝应了一声,又准备继续回龙尸体内睡觉。
“叔宝,等下。”
“怎么了老爷?”
“龙车就不用了,我准备点醒龙尸,让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尸修。等我施完法,龙尸醒来的时候,你就把牵车丸的药效还有你的气息给去了。”
“好呢!”
叔宝没太所谓,反正自己在驾驭龙尸的过程中得到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并且服食了那么多地煞,业已结丹,并无多求。他飞到程心瞻肩膀上趴着,继续睡觉。
程心瞻则是把玉盒盖子全部打开。
“嗖!”
一道血光跃出玉盒,当空凝做一把血色弯刃,弯刃无柄,形如月轮,大放神光。
正是红发老祖生前遗物,贴身的兵器,化血神刀。
神刀有灵,贴在龙尸身上,呜呜鸣泣。
盒中还有一封信,程心瞻将其拿了出来。
上面写着:
火龙岛广法先生亲启。
程心瞻打开信,细细读起来。
「广法先生尊鉴:
长豹顿首。先生高义,如山岳巍巍,似江海浩浩,两番救拔之恩,没齿难忘。今特奉师尊遗物化血神刀,助先生施法,并陈肺腑,惟乞垂鉴。
忆昔红木岭倾覆之日,魔焰滔天,宗门喋血。我等仓皇奔命,几陷绝境,困缩于江水沙洲之中,朝不保夕。幸蒙先生领道门诸侠义,神兵天降,扫荡群魔于危崖之间,更幸得指点,建伏霞灵地以续道统。此再造之恩一也。
祸不单行,师尊为小人所袭,殒于魔尸之手,骸骨受辱。元灵蒙尘之际,又赖先生入海驱魔,夺还法躯,更许以回天妙术。此再造之恩二也。
闻先生飞剑法信,长豹伏地泣血,喜极而哭。今奉化血神刀,此宝由师尊血炼而成,当可为先生施法所用。
恩深似海,岂在言表。伏霞湖波涌如旧,遥想先生仙姿,历历在目。长豹已于宗内筑坛挂像,焚香祷告,惟祝万安。
伏霞湖洪长豹泣血再拜。
庚寅年腊月既望。」
程心瞻看完书信,折起收好,暗叹这洪长豹也是个至孝的汉子。自己传信过去,说红发老祖身躯被吴牢灭杀灵智,无半点残念遗留,即便是重新启灵转修尸道,肯定也无法再承袭生前的全部记忆。但如果是想新生灵智继承红发老祖生前的性格脾气,化形之后继承红发老祖的容貌,以及获悉部分生前法术与少许映像深刻的碎片记忆,自己倒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洪长豹想看到一幕,可以送一份红发老祖的生前遗物过来。
不过同时,自己也明说了,火龙岛和伏霞湖可以结为盟宗,礼尚往来,重新诞生灵智的龙尸也必将记着伏霞湖的情分。但是,龙尸却不会直接送还伏霞湖,而是会留在火龙岛,作为真意宗的护坛元帅,修行阴阳大道,承袭袭明法统。
本以为,即便是洪长豹想尽一份孝心,结一份善缘,也只会送一些普通遗物过来,但没想到,他竟会送来化血神刀这样的宝物。
这可是当今伏霞湖的镇宗之宝。
洪长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在苗疆伏霞湖再续道统,用的是九死一生的秘法破境,又是偷偷摸摸的借天真童子的胎音才育得婴孩,入四境后也是勉强支撑,四处结友,抵抗魔教,夹缝中求生存。
在这样的困境下,他还愿意把手上最强的攻伐宝物拿出来,真是难得。
既然他人慷慨有情,那自己也一定不会掉链子。
程心瞻拿出代睛的两道符箓,这就开始着手施法。
————
三个月后。
明四百七十一年,二月初四,惊蛰。
风雨大作,雷声不歇。
“昂——”
风雨雷声中,惊响一声龙吟,漫天的雨云都被龙吟声引来,汇聚在火龙岛的四周。
海上诸多四境妖王升跃至半空中,纷纷侧目来看,脸色惊疑不定。他们都听得出来,这一声龙吟,与之前的尸龙之声不一样了。
千里之外的地阴岛上,赤尸同样听见了这声龙吟,脸色难看的厉害。
“不要想那么多,先积蓄实力吧。”
在他身边,谷辰面无表情的说。
————
火龙岛上,火云之中。
“道友,有礼了。”
程心瞻对着眼前的巨汉施礼。
这汉子蓝衣红发,身姿雄伟,面目如狮,气焰彪炳,散发独属于四境的威势。
与生前的红发老祖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要年轻上不少,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
这位一醒来就是四境的实力,所以不必像仲元和季真一样,还要等一次劫雷才能化形,直接就从龙尸化成了人形。
“红发老祖”静静看着程心瞻,然后忽然下拜,口称,
“恩主。”
程心瞻在他刚有所动作时,便上前扶住,说道,
“道友不必如此,你我有一段过往旧交,在修行路上你还是我的前辈。往后我等平辈相交,不提主仆之事。”
“红发老祖”闻言,也没有故作坚持,只是郑重道,
“道友再造之恩,即便是粉身碎骨,某也绝不敢忘!”
程心瞻笑了笑,没有在恩情名义这个话题上久留,转而道,
“道友重获新生,还要保留前身的名号吗?”
“红发老祖”没有过多思考,摇摇头,说道,
“尘归尘,土归土,过往归过往,某既新生,便要活出一番新气象来。姓不改了,以纪此身,不忘来路旧仇,名字还是改一个为好,嗯,就叫蓝逸舟吧,以身为舟,浮游四海。”
程心瞻闻言,发自内心的为蓝逸舟感到开心,便道,
“恭贺道友!”
同时,他趁热打铁道,
“逸舟道友,我真意宗以「戊己真土」为意,以「坎离铅汞」为媒,旨在斡旋造化,调弄阴阳,修行阴阳大道与尸解仙法。贫道位居教主之职,不知道友可愿留在宗内,共参大道?
“若道友应允,愿拜道友为宗门护坛元帅,位同副教主。”
蓝逸舟朗声大笑,
“教主客气,称属下为逸舟就是。”
程心瞻闻言同样大笑,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惊蛰日,生机勃勃,催生发物,不但点醒了蓝逸舟,自己体内的绛宫云床之上,也萌发了新芽。
一派崭新气象。
————
又四月,时值盛夏,闷热潮湿。
海上风云变化的极快,暴雨忽来忽去,只凉了一会,又开始热起来。火龙岛下有火穴,上有火云,更是如此,像是个蒸笼一般。
在这蒸笼顶上,岛上火云中,架着一座巨大的丹炉,一丈高,三足,大肚,顶盖做成了火焰状,炉子周身火光缭绕,赤红发亮。炉壁上浮雕着火云与火鸟,此时,这些火云与火龙岛大阵的火云连在了一起,火鸟则是飞了出来,围着丹炉盘旋,很是好看。
这时,忽见火炉顶盖飞开,一道紫色的灵光冲天而起,化作盘踞百里的紫霞,在雨后的海天上分外显眼。
紧接着,又有六只青鹤从丹炉中飞出,盘旋直上,在紫霞中放声长鸣。
一股异香在海上弥漫开来。
便在这时,南边的海上忽然生出了一片金光,化作一只龙爪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往青鹤翩飞处抓来。
“放肆!”
便听岛上传来一声厉喝,然后一道红光飞出,要去打那金色龙爪。
不过,比红光更快的,是一道白茫茫剑光,从岛上飞出,几乎是才出现,就划破了虚空,打在那龙爪上。
轰的一声巨响,龙爪应声而碎。
后至的红光则是打了一个空。
发出红光的蓝逸舟飞天而起,护在紫霞边上,警惕的看着四周。
而斩出白色剑光的,正是有两年都没露面的保元真人。保元真人知道,鼍王兴许就是趁机试探一下自己还在不在,不过真人并不在乎,因为这样一炼成就能引发天地异象的丹药,绝对不容有失,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再说,自己也确实忍不住想出来看一看。
真人飞入火云中,站到程心瞻身侧,抬头看着天上的紫云青鹤,便好奇问,
“你这是炼成什么宝丹了?”
程心瞻脸上也是喜意盎然,他拿出一个玉瓶,朝天上招了招手,六只青鹤便飞旋下来,然后化作六颗莹莹如玉的丹丸,落进瓶子里。同时回道,
“小尸解丹。”
他此刻也有些感慨,此丹炼制着实不易,难怪,难怪山里传承有小尸解丹的丹方,却断了数代也无人能炼出来。
这说是炼丹,其实已经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法术神通,要通生死之变,掌精气之妙,同时还要知阴阳、晓变化、掩天机,再配以药材火候,这才能成。
自己也是这几年来,养出几具好尸,元初法和宿识法都有涉猎,尤其是前几月点化出一头龙尸,让自己受益匪浅,这才敢说通生死之变。同时也是境界到了,停水银、化真霞、凝精种、生仙芽,有了这一系列的过程,并创出了「太阳烧宫」这样的法门,也才堪堪算得上掌精气之妙。
至于知阴阳、晓变化、掩天机,也是这么些年来,一点点积攒修行得来的。
阴阳大道,贯穿了自己修行的始终,在过去的几年里,接连创出《少阴少阳炼神归真枢要》和《三光神照法》,使得自己在阴阳大道上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也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阴阳观,这才敢说一个“知”字。
至于晓变化、掩天机,则是这么些年来,一次次分神化身、一次次魔窟走险、一次次设计弄巧、一次次演算天机,从而慢慢掌握的。要说晓变化、掩天机,那就离不开三神三身、离不开【变】、【隐】之咒、离不开借尸还魂之术、离不开潜风尸蝉之法、离不开风鸟占卜之道,离不开自低境起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玄机无漏符,也离不开八宝云光帕上的种种天罡地煞法意。
实乃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保元真人闻言自然是惊奇,喜色跃然面上,
“是葛仙翁的尸解丹?”
程心瞻微微摇头,纠正了一下,
“是小尸解丹,长辈们简化出来的东西,真正的尸解丹是仙丹,炼起来要复杂多了、难多了,我现在可还炼不出来。”
保元真人闻言大喜,他听出来了,说的是现在炼不出来,没说一直炼不出来,他两眼放光,期待道,
“你能炼出小的,就能炼出大的。这可是好宝贝,能锁精闭气,遮掩天机。你要是早些炼出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出手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程心瞻笑了笑,说
“我尽量。”
“哈哈哈哈,好事,好事!错不了,错不了!”
保元真人大笑着飞身离开,落回岛内。
(本章完)
第386章 尸归原主,人归仙山(54K字奉上,月
第386章 尸归原主,人归仙山(5.4k字奉上,月初求月票支持~)
“那宗里就麻烦各位看顾了。”
真和宫前,程心瞻向对面几个人辞别。
来送他的,正是祝融殿副教主武青伯、句芒殿副教主何仙姑、护坛元帅蓝逸舟这三人。
蓝逸舟闻言,笑声豪迈,
“掌教这话说的,什么叫麻烦,真意宗就不是我们的吗?”
程心瞻闻言一笑,
“是极是极,我说错话了。”
“教主尽管出行,宗里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何仙姑也笑道。
“教主放心!”
只有武青伯不苟言笑,眼神坚定。
程心瞻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三尸教和袭明派的经验在前,对于一个阴尸之宗的管理,自己也算是比较得心应手了。尤其是有崀山做样子,所以真意宗的架子很快就搭起来了。
这两年多以来,除了修行,在教务上,其实自己主要的精力是放在了处理那些归降的魔头身上。量罪定刑,杀的杀、囚的囚、罚的罚,基本无罪的,便归入宗门。
把握这里面的度比较费神。判的轻了,有违道义,有负死者;判的重了,便是绝了人的悔过之心,更是把一部分还在观望的尸修往地阴岛推。
这件事耗费了程心瞻的不少精力。
第二件事,就是“尸归原主”。
三尸教成立三十多年了,教众极多,真意宗现在统辖离火海诸岛还有红霞岛海域,阴尸何止千万。这里面,有些是魔头杀人炼出来的尸,有些是发丘堂盗来的尸,有些是自主来投的尸。
——这便带来一个问题,这些尸里,有很多生前是正道弟子。
这在三尸教自然不成问题,但现在真意宗是正道大宗,那这就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了——这些尸该不该送回原宗门?
尸宅里那些被镇封的,或者是还没生出灵智的,这都好说,自然是各回各家,礼送出门。难的是那些被三尸教盗来后养出灵智的尸体,或者是被三尸教杀了再养出灵智的。
有些尸愿意回去,有些不愿意,有些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有些宗门愿意收,主动上门来领,有些宗门绝口不提,还有些宗门坚决不要。
这也是让人头痛。
不过再难,这事也是在两年时间里被程心瞻做下来了。而且,阴灵弟子,无论出走的还是留下的,都感激着他。各大宗门,也都承他的情。也正是因为彻底了却了这两件事,再加上有蓝逸舟护教,程心瞻这才敢出宗走走。
既然仙芽已经孕生,那就该考虑今年渡四洗丹劫的事了。宗里人口太密,海上妖王环伺,所以在苍海渡劫不合适,还是得去陆上。
他目前准备还去铁槎山,人少,熟悉,安全。
告别了三人,程心瞻乘狮离开了火龙岛。
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来到了黄硫岛,找上了法意宗。
黄硫岛现在是法意宗的临时道场,是真意宗暂借给法意宗的。实际上,在黄硫岛的西边,神霄派弟子正在扩建一个位于龙脊道南侧的小岛,那里,才是以后法意宗真正的驻地。
原因也简单,不是程心瞻舍不得地,实则是下面的离渊火穴通到了黄硫岛,这个程心瞻计划是给武青伯未来的合道之地,上面建个别派宗门不合适,而且人家也不愿意。
所以法意宗就先趁着老祖在这里坐镇,便赶紧把架子搭起来,等那边岛扩大、修建的七七八八了,再整体搬迁过去。
程心瞻跟真意宗是乐见其成的,到时候法意宗搬走,必不能将所有东西全部搬走,留下来的建筑、街道、田园等,真意宗就可以直接接管用上。这是互利互惠的事。
而他离开火龙岛之后的第一站就是来到这里,是因为“尸归原主”这件事,还有两具没有了结。
其中一具便是这家的。
神霄派掌教都在这,程心瞻也就懒得再跑一趟兵锋山了。
他现在虽然出名,但认起来却没狮子好认,法意宗山门的值守见一个道士乘绿鬃雪狮子来了,立即就知道这是广法先生,上前行礼。
“求见义玄真人,烦请通传。”
程心瞻道。
那人便连领着程心瞻往里走。
不一会,他就来到了义玄真人的隐修之地。
义玄真人看着六七十的年纪,身穿一袭紫霄法袍偏瘦,一头银丝梳理的整整齐齐,戴一顶五雷冠,长须长眉,均是雪白,精神极为矍铄,笑着看向程心瞻,
“先生来了,坐。”
“真人。”
程心瞻打招呼,到真人对面坐下。
“先生学究天人,能点醒龙尸,又能炼得宝丹,真是叫我等老迈汗颜呐!”
真人笑呵呵说,看着很是慈祥,一点看不出掌控五雷的威严。
程心瞻谦虚两句,随后跟真人请教起雷法来。五雷中,天、地、龙三雷,他是比较熟悉的,但水、社两雷,他其实用的比较少,刚好趁这个机会跟前辈请教请教。
真人自然不吝指点,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交流,但程心瞻的名字他并不陌生。从最早的天师印钤魂事件,到《星月明光净身咒》惠及广大雷法女修,再到如今的海外借地给神霄派传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对神霄派都是大恩情。
探讨了大半天,程心瞻受益匪浅,真人则是惊诧于程心瞻的雷法造诣,看他的目光也是格外柔和。
等到彼此熟络了,程心瞻这才道明来意,
“真人,先前我派给正道各宗归还遗体阴灵的事,您可还记得?”
义玄真人点点头,谢道,
“此事着实辛苦贵宗了。”
程心瞻则道,
“辛苦谈不上,但求不出差错就好。真人,这次登门求见,其实就是因为此事未了。贫道这里还有一具神霄派前辈的法蜕,但因为兹事体大,不好泄露,所以未曾假借门下弟子之手统一归还。加上宗门初建,百事待兴,贫道一时也难以脱身,所以到如今才登门归还,还请见谅。”
关于神霄派太上长老法蜕,程心瞻之前就想过,前辈高人的尸身被魔头所盗,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是极损颜面的事。如果这位长老死在宗里,被赤尸所盗,那就说明神霄派连守陵都守不好;如果这位长老是死在外面,被赤尸捡来,那则说明神霄派无法及时为长者收尸。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他想,还是不要假别人之手去送,也别让神霄派的人来拿了。自己独自上门,送还法蜕,也不多问,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应该才是最合适的。
而义玄真人听到程心瞻这样说,面色已经凝重起来,需要广法先生专门跑一趟,而且还是直接找上了自己,这法蜕又如何能普通了?
“烦请先生将法蜕请出来。”
义玄真人郑重道。
程心瞻点点头,从尸袋里拿出玉棺。
棺材是他专门准备的,雕云绘鹤,符和仪轨,里面以云布做垫,外面覆以星图。
玉棺被程心瞻轻轻放到地上,摆在两人中间。义玄真人自然不动棺材,而是开法眼去看里面到底是谁。
法蜕保存完好,其人头顶白石冠,身穿青衣褂,腰系三色紫鹤丝绦。道长松骨鹤姿依旧。
“肩弘祖师!”
义玄真人惊叫一声,霍然起身。然后身形摇摇晃晃,又扑通一跪,跪倒在玉棺边上,手指死死抓在棺上,以头抢棺。
而程心瞻见义玄真人一眼就认出了玉棺里的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身份没错就好。然后他看义玄真人如此激动,心想着这或许还是真人的直系长辈。
他跟着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且道,
“逝者已矣,生者长恸,真人节哀顺变。肩弘道长今得落叶归根,身回故土,实乃不幸之幸。”
说罢,他又上前一步,弯下腰来,在真人耳边轻语,
“法蜕为赤尸吴牢所有,但肩弘道长生前衣着甚是简朴,又年份已久,所以魔教中并无人识得其真实身份,仅我知晓而已。”
低声说了这一句,他又退回来,再度道,
“万望真人抑悲拗痛,善自珍摄,以继遗志为念,方为忠孝之本。贫道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先生!”
他刚转身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义玄真人长呼,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程心瞻一顿,回身再拜,然后离开。
————
离开黄硫岛后,程心瞻并没有顺着近海沿岸北上走黄海去铁槎山,而是选择上岸往内陆走。“尸归原主”这件事,还有一具,需要回一趟师门。
他乘狮横穿会稽,很快便到了三清山。
回到明治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家里很热闹,心舒和庸良两个宅的,永远都在,炤璃也已经从丹霞山学法下课了,一直外出游历的白龙也归山了,居然是多年来人最齐的一次。
“师兄!”
心舒第一个发现程心瞻,踩着云上前来迎。
“老爷!”
其余三个听心舒喊了一声,纷纷来看,然后也都惊喜上前来迎。
“好好好。”
程心瞻被簇拥着,许久没见,四个小的高兴极了,叽叽喳喳问着话,程心瞻一时回答不过来,只能笑着,好好好的应着。
等他终于落了地,便开始往外掏礼物,这么些年的积攒和缴获,又是教主副教主的,怀里的宝贝也多,人人有份。
先是两个小的,还没入三境,所以程心瞻跟对待两个徒弟一样,都是送了罡煞。炤璃修烟火与金之道,他便送了「首阳赤烟煞」,白龙修巽风与土之道,他便送了「沃野丰登煞」。
这当然不是程心瞻第一次给猫儿狗儿赠罡煞,只是这两道都是这两年新得的,还有留余,他便拿了出来。至于猫狗身上的罡煞是否够结丹,程心瞻想应该是够了,不过罡煞这种东西也没人嫌多,结丹可以多个选择,炼器炼法也方便。
庸良程心瞻送了一大袋的宝石,有火龙岛自产的火晶石,也有黄硫岛的白硫晶石,还有东海那边的一些珠宝特产。他知道,庸良平时就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这一袋子石头都是程心瞻精挑细选的上等货,东西往地上一放,宝光四射,五彩斑斓,灵气十足。这要是放在市面上,比等重的金子还要贵些。
果然,庸良一下子就被宝光迷住了眼,嘴巴咧到脑后去。
程心瞻最后看向心舒,什么也没拿出来,只是把手指在心舒眉心一点,就把东西送过去了。
心舒摸了摸额头,然后问道,
“师兄,你给我一面镜子做什么?”
程心瞻便回答,
“平时你不用管它,等到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它自然就会发挥作用。”
不过,最好是永远也别发挥作用。
他心道。
“哦。”
心舒应了一句。
“师尊在吗?”
他问。
“在呢。”
心舒回,
“那我先去师尊那里一趟,等回来再跟你们细聊。”
程心瞻说,然后往山顶上去。
————
詹碧云藏竹之所。
“师尊。”
程心瞻来到竹亭前,行礼问安。
温素空笑看着徒弟,她知道,这个徒弟,每次出山再入山,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修行上和心境上,都会产生阶跃性的进步。她知道,这一次徒弟回来,则是已经全方位的超越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了。
“明治山在你的手上发扬光大了。”
温素空说。
建袭明派,分三湘崀山与东海火龙岛两处道场,行教化阴尸之举,传阴阳大道与尸解仙法,让养尸之术大行其道。如果这还不叫发扬光大,那什么才是呢?
而这一句话,也就是一个师尊对徒弟的最高褒奖了。
程心瞻听到这样的夸赞,自然也是开心不已。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而自大,明治山世出四境,屡有仙人,以自己当前的境界来说,还差得远呢。
“师尊谬赞。”
“是来还帝尸的?”
温素空问。
两年前大战落幕的时候,程心瞻就把这个消息告知温素空了。
程心瞻点点头。
“那走吧。”
温素空从竹亭里走了出来。
两人在「詹碧云藏竹之所」石碑前站定,打入符令,碑面上浮现出一个光洞,两人走了进去。
掏山为坟,金玉为棺,繁若星海,汇成太极。
是每次看都让程心瞻感到震惊的阵势。
“就放那吧。”
温素空指着阳鱼阴眼说,
“普通的帝王尸都放在阴鱼中,你这个是真正的己土帝尸,就放到阳鱼阴眼里去吧。”
程心瞻拿出祖宗尸身,并已经以金棺存放好。此刻,他以法力托着金棺往正在缓缓旋转的阳鱼阴眼里去。
当金棺靠近阳鱼阴眼时,阵势便自行发现了这具棺材,发出了一阵吸力,自主把棺材接了过去,然后浮在群棺之中,并随着太极图缓缓转动。
“在过去几十年里,我去过四次地阴岛,前两次都没进到岛上,第三次才进去,却找不见帝尸在哪。第四次发现帝尸在地底,但地下有严密的禁制防护,我未能躲过禁制,被逼了出来。没想到你一次就拿到了。”
温素空说。
“也是侥幸。”
“不必自谦,哪里有什么侥幸,这就是你的实力。”
温素空夸了一句,然后又道,
“你知道这位帝尸的身份了?”
程心瞻点头。
温素空稍作沉默,然后道,
“以后想来祭拜的话就自己进来,反正你也知道打开秘境的符令。”
程心瞻觉得即便是自己有时间,也只会去祭奠养父母,至于相隔十几二十代的血亲祖先,自己保持尊敬就好,时时祭拜倒也不必。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出来后,程心瞻又告知了一个好消息,
“师尊,我炼出小尸解丹了。”
“什么?!”
温素空惊诧道,比当年得知程心瞻拿回了帝尸还要难以置信。
程心瞻拿出药瓶,倒出了三粒,递给了温素空,
“请师尊查验。”
而温素空又何须查验,小尸解丹明治山还有残余,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温素空熟悉小尸解丹,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真是小尸解丹!”
温素空没有接,而是道,
“这可是避难延灾的好东西,你自己收着吧。”
同时,她看着程心瞻的眼神越发不同,心道自己方才说心瞻发扬光大明治山的话,还真是一点没说错。这个徒弟真是让自己感到惊喜重重。
程心瞻没有收回丹丸,反而是往之前递了递,说,
“师尊收下吧,我一炉炼出来六颗,自己留一颗应急,掌教和通玄祖师那我一人留一个,剩下的就由师尊安排吧。”
“这……”
“师尊请收下,难不成跟徒儿还见外吗,当年若非师尊以小尸解丹为我换来法剑与符书,哪里又有徒儿的现在呢。”
程心瞻认真道。
闻言,温素空便不再坚持,收下了丹丸。
————
三清宫。
“程教主来了!”
纪和合一看到程心瞻,便乐开了。
程心瞻无奈,行礼拜见后说,
“掌教莫要打趣弟子了。”
纪和合闻言连板起了脸,说道,
“掌教就是见了你开心,这才笑的,可没有打趣你,你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开宗教主,谁敢笑话你?是不是有人见你三境说闲话了?谁?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程心瞻连摆手,说,
“没有,没有。”
于是纪和合又展露笑颜,并道,
“心瞻呐,开宗立派是好事,不过你看,现在尸解法脉都有崀山和火龙岛两处了,你又会的那么多,下次再有想法,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其他法脉了?”
程心瞻苦笑,
“掌教,也没那么快,崀山和火龙岛是机缘巧合。”
纪和合连连点头,
“我知,我知,我就是说,再有机缘巧合的话,还是要多考虑考虑其他法脉,我听说你炼出了小尸解丹?你看,丹道也可以考虑的嘛,还有剑法、雷法、符法,你都可以的。”
程心瞻闻言无奈点头,并奉上一枚小尸解丹,
“掌教是听保元真人说的吧,弟子正要献丹呢。”
纪和合没有推辞,他知道心瞻炼出了六枚,所以这一枚他就直接收下了,这东西,宗里需要的人多着呢。而且往后宗里此物缓劫,还有罡风催劫,连劫数都能掌握,三清山不大兴还有天理吗?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之人。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纪和合还是厚着脸皮催促道,
“心瞻呐,小尸解丹能炼出来,真尸解丹应该也快了吧?仙火你自己都有了,仙材这边我可以多想想办法。”
(本章完)
第387章 米粒之光,争辉皓月
第387章 米粒之光,争辉皓月
韶光如箭,在山中静修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恍惚之间,小半年就过去了。
记得夏时归山,狮子嘴里还在喊着热,就被魁元帅捉去学法。感觉这还没过几天呢,秋意就起来了。金风吹散蝉鸣,每下一场雨,天气就更冷三分。
再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九,立冬都过三天了。
感到久违平静、心生懒意的程心瞻知道,不能再拖了,该出去渡劫了。
古人说,此心安处是吾乡,这话一点不假。自己在外游荡,分神化身,斩妖除魔,出谋划策,心中也会时常感到疲乏。但每次一回山中,这种疲乏又会快速被洗涤干净,让人重获轻松。
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程心瞻是越来越喜欢在山里常住了,不愿意出门。
本来定好了冬至渡劫,想着还是去铁槎山,那里海上被黄海封锁,陆上被崂山封锁,安全无虞,渡劫阵法又都是现成,稍微改改就好,所以不必提前去做准备,立秋出门即可。不过等到了日子,懒骨酥软,不想出门,就拖到了白露,然后继续拖到秋分,最后自己给自己下通牒,到立冬必须走,到现在过了立冬又拖了三天。
“哎!”
程心瞻长叹一声,痛定思痛,狠一狠心,从无忧洞里走了出来。
山高雪早,此时三清山里已经开始飘着细碎的雪,混在风里,煞是寒冷。风雪逼人,却把柿树上的果子吹得愈发火红。火红的果子映入程心瞻的眼帘,唤起了一些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九月十九,是自己的生日。
自己多少年没过过生日了?回忆一下,好像上次过生日还是自己拜入师门后第一次下山,在苗寨过了一次生日。那一天,自己去山里打了两捆柴,猎了一头野猪,晚上跟寨民们开了一场热闹的篝火会。
那是四十六年前的事了。
普通人的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时至今日,寨子已经荒了,老寨主走了,当年打鸣的那只大公鸡都踏上修行路了。
自己都六十二岁了。
此时,程心瞻扪心自问,自己的心境莫不是真的老了,怎么又突然开始回忆往事了。而且在年轻的时候,自己在山里是待不住的,就想着出去闯荡,如今却是懒得挪窝了。
怪哉,真是怪哉。
“走了,出门了。”
程心瞻拍了拍堵在洞门口、在风雪里呼呼大睡的狮子。
元帅随心,狮子惫懒,一个只在想起来的时候教,一个只在教的时候学。在其余时间,狮子都是能不动弹就不动弹。
狮子被惊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等到程心瞻坐上来,这才起身,踏云而走。
————
铁槎山,云雾依旧。
程心瞻解了云禁,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云光洞中。狮子得了程心瞻的应允,一个猛子扎进黄海里,自去龙宫玩耍去了。
————
冬月初二。
冬至,一阳生。
宇宙万物,莫不由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所推动。夏至阳气最盛,但阴气开始滋生,冬至阴气最盛,但阳气开始复发。此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也。
冬至节气对应《易》的第二十四卦,「地雷复」卦。
复卦,本卦是异卦相迭,震卦在下,坤卦在上。震为雷、为动;坤为地、为顺,动则顺,顺其自然。动在顺中,内阳外阴,循序运动,进退自如,利于前震为雷,为内卦;坤为地,为上卦。
地内有雷,意为雷声震响,大地松动,万物萌生。复,为复兴回归之意,乃万象新生的转折点。从卦象上看,除第一爻为阳外,余爻皆为阴,正是阴消阳涨之象。
这个时节,天寒地冻,为阴,但阳气在大地中萌发复兴,为阳。蓬勃的阳气从地下涌出,冲开阴气,天地自此开始缓缓复苏,即为阴中有阳、一阳来复。
这股从大地中涌出的阳气,便称之为地阳复气。
地气在这一天最盛,有很多例子。
比如温泉涌流更旺,热气更显,仿佛冲霄白柱;比如井底、湖底开始变暖,为解冻化冰蓄势;比如腊梅迎风盛放,在冰天雪地中吐蕊,报示春日将至。当然,也包括铁槎山温热的地气上涌,化作云雾,盘旋于九顶铁槎之处。
今天,便是程心瞻为他自己挑选的渡劫日。
他想,根据先前的劫数,一洗三九水雷、二洗五九火雷、一道虬龙的千年金性道行,再加上三洗七九木雷,自己的金丹已经历经了阴水、阳火、阴金、阳木四次洗炼,这也和自己的五府阴阳之分一模一样。
而道藏《悟真篇》里有言:「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
紫阳真人所述,不就是和自己的情况一模一样么?自己金丹已经历经水火,包罗四象,正是在等一道真土,统摄四象,全了阴阳五行,便可趋于圆满。
所以,无论是基于道家内丹法说,还是五行阴阳次序,亦或是求仙修真趋于圆满这个万古不移的真理,程心瞻都推断出自己的四洗劫雷就应该是阳土劫雷。届时,自己的金丹趋于圆满,丹气也将全蕴五行。
他自认为,以他如今对阴阳、内丹、天机的理解,这个推断应该不会错。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是按这个来准备的。既然天意要让自己的三境修行在土行中达到圆满,那他索性再加一根柴、添一把火,仔细把控素风罡和玄牝珠对劫云的影响,选择在地气、阳气最盛的冬至日渡劫。
时至子时,地热最盛,涌出地面后,猛然遇寒,便化作白茫茫的云雾蒸腾直上。与此同时,程心瞻也催动阵法,祭出八宝云光帕,云气将整座大山完全锁死。
他吐出金丹。
莲子大的丹丸飞出云光洞,屹立在九顶铁槎之间,浸润在地气云雾之中。金丹散发着火焰一样踊跃跳动的丹气,大放毫光,璀璨耀眼。
紧接着,天上便有紫气滋生。
紫霄劫。
劫云从丝丝缕缕的云气起,缓缓增大,很快便化作一道覆压整个铁槎山的千亩云海。
“轰隆隆——”
冬雷震震。
劫雷开始酝酿。
程心瞻自雷云滋生起,便一直紧紧盯着天上,看着云内的动静。
一声,两声,三声……
雷声绵延不绝,雷霆越来越多,便是覆压千里的劫云也显得拥挤,雷霆越发躁动不安,在几十声后,劫云终于掩盖不住,数道雷霆窜出云外。虽然只是一闪而逝,惊鸿一瞥,但他看的分明,那几道劫雷粗如殿柱,迸放着深黄色的电光,好似一条条相互纠缠扑杀的黄麟天龙!
除此之外,随着雷霆迸发,一股厚重稳固、刚猛无匹的气息在天空之上弥散开来,仿佛天上浮着的并非是云,而是绵延的峰峦山石。
到此刻,他目绽精光,脸生喜色,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磐石雷!
枢机院,坤宫戊雷司的磐石雷!
果真是阳土劫雷!
雷霆震响九九八十一声,复归平静。
“哈哈哈哈——”
雷声才收,劫雷劈落前的短暂间隙,天地间一片寂静之时,程心瞻忽地放声大笑。
此刻,他高兴极了,他为自己猜对了劫数而高兴,为自己的金丹即将圆满而高兴,为推动世界万事万物运转的阴阳五行之理而高兴。
他同样为这磐石雷高兴,阳土之雷众多,偏偏自己的劫数是磐石雷,这不正是天公作美,预示着自己的金丹将坚如磐石么?
“轰!”
雷霆劈落,天上戊阳雷和地下土阳气在云中交汇,炸成一片耀眼电网,往金丹上罩去。
“哗啦啦——”
天上响起翻书声。
一本杏黄色的法书被程心瞻祭出,法书摊开,书封朝上,书页朝下,像个【人】形的屋顶一样,把金丹护住,共同沐浴雷霆。
程心瞻手上捏着法伞,只待地书疲力,便立即换上。
一九。
二九。
三九。
地书对土雷的抵御能力让程心瞻也感到意外。连续三波二十七道劫雷劈落,地书竟跟无事一般,悬浮在空中,沐浴雷霆。不但如此,这法宝还察觉到了空中洋溢的地阳复气,在程心瞻并未催动的情况下,竟然自发去捕捉地气,来滋养自身,疗补雷伤,叫程心瞻看的啧啧称奇。
但是,这难得一见的阳土磐石劫雷,好处也不能让地书独占了。接下来,程心瞻把身上所有的法宝,包括化身、肉身、元神,都过了一遍劫雷,淬炼去芜,沾染生机。
不过,在祭出其他法宝和肉身历劫后,对比之下才发现,并非是这「紫霄九九磐石劫雷」不猛烈,而是地书对土属劫雷的包容性格外的强,等到其他法宝顶上去后,才感受到这劫雷的厉害。
法剑飞剑八把,一共只顶了四九、五九两波十八道劫雷。
「桃都」在前两次劫雷中完成了两次有无形之变,第三次龙雷特殊,不能淬炼法宝。不过后来在离渊火穴中淬炼两年,又第三次从有形炼成无形。而今日历经阳土之劫,便再度从无形炼成有形,完成了三次有无形之变。「幽都」则是落后一步,完成了两次变化。
五行法剑及雷剑,得益最深的是土剑,其次雷剑,再其次金剑,余者大差不差。
葫芦、法伞、宝印、玄牝珠、上清箓,加上经师诸宝,一共顶了六九、七九两波十八道劫雷。
在这里面,得益最深的是玄牝珠和无恙印。
本尊肉身,加上两具化身和三道元神,勉强顶住了八九劫雷,也在劫雷中得到了精粹与升华。
等到最后一波、也是威力最强的九九劫雷降下,程心瞻便再度祭出了犹有余力的地书。
地书也感觉到了九九劫雷的威力,自行翻到「九顶铁槎山」这一页,上面由程心瞻绘制的泼墨丹青和两首题诗清晰可见。
地书大放毫光,照在铁槎山上。
“轰隆隆——”
登时,地动山摇,山底下传来“咚咚”的声响。
此刻,程心瞻施展法眼去看,便见山下的地脉像人的脉搏一样在跳动。大地复苏,地气勃发,白茫茫的雾气像倒飞的瀑布一样往天上涌,然后又被地书尽数吸收。
“轰!”
第九波第九道劫雷降下,也是整个劫雷的最后一道,此时,即便是地书也在摇摇欲坠。
不过这时,便见一直躲在诸法宝之下的金丹一个忽闪,便绕过地书,飞到了地书之上,流星赶月似的,竟然主动去迎那最后一道劫雷。
这倒是少有的事。
程心瞻并未阻拦,这是金丹灵性的表现,其实也是他潜意识中极度自信的反映。
“嗞嗞嗞——”
金丹被雷霆打到,但飞冲的势头并未被打断,在雷光江河中逆流而上。与此同时,历经前八十道雷霆的洗炼,金丹在此刻引发质变。丹丸在雷霆中逐渐凝缩,进一步变小,但表面愈发浑圆光洁,发出的光亮更甚。金丹上的丹气就仿佛此刻铁槎山下的地气一样,似倒飞瀑布一样蒸腾,直冲云霄,蔚为壮观。
金丹越飞越快,越飞越高,在最后一道劫雷消逝之时,金丹也来到了劫雷生发的地方,然后像一颗剑丸一样,贯穿了紫霄劫云,来到了劫云之上。
这时,金丹已经凝缩到极致,微若米粒。
此刻,子时未过,明月高悬,仿佛一把挂在夜穹上的天弓,银芒毕露。
然而,米粒虽小,但丹气蓬勃,此时大放明光,仿佛在与皓月争辉!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金丹圆满所带来的第二道神通吗?”
云光洞中,程心瞻察觉到了体内的变化,脸上露出了颇为意外的笑容。随后,他看向天穹上的金丹,一跃而起,飞出云光洞,沿着金丹的轨迹来到九顶铁槎之巅,立于劫云之上,俯视山海,顾盼神飞。
此时,千亩紫云还未消散,泛着紫黄毫光,衬得他似一个谪仙一般高绝。
遥望夜海云生,他有心咏景,但感受到明月也似的丹光照拂,便觉得再美的景色在此刻也比不上头顶那颗米粒大的丹丸来得叫人迷醉。
于是,他有感而发,张嘴一吸,那粒微形而巨象的圆融金丹便被他吞入腹中。随即,在夜色云海之上,只听他念起了紫阳真人的那首千古绝唱,直抒胸臆,
“药逢气类方成象,
道合希夷即自然。
一粒金丹吞入腹,
始知我命不由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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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海疆解冻时,玉珂瑶佩响参差。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奔流人不知。
————
东风解冻,在铁槎山沿海一带,海冰融化,裂成一块块径长三四尺的圆形冰盘,像是一片片晶莹的荷叶。这些冰荷随波涌动,互相碰撞,然后又撞碎成更小的冰块,并发出环佩叮当的悦耳声响,提醒着人们,旧的一年又过去了,春天来了。
其实这时光就像海中的暗流,时时刻刻都未曾停歇过,当不刻意去看、去想的时候,就仿佛海面上封了一层冰,叫人难以察觉。只当某一个瞬间到来,比如海冰解冻,发出环佩声,才叫人后知后觉——原来,又是一段时光悄悄溜走了。
凡人如此,修真更是如此。
————
内景天地,黄庭宫中。
金丹如灯,丹气如烟。
程心瞻把意念放得极轻,似有若无,缓缓吸气。随着他轻轻提气,黄庭宫逐渐收缩,像是橐龠一样推行丹气鼓荡着往上涌。当呼气时,全身放松,在周天运行中的法力回到黄庭宫,黄庭缓缓膨胀。
用意不用力,丹田作心肺。这便是内丹道中所推崇的「胎息」法门。
随着程心瞻以丹田呼吸,日精流火般绚烂的丹气便缓缓上飘,离开了黄庭,沿任脉上升。
丹气为一身法力灵炁的真粹精华,为阳、为离、为汞、为龙。而任脉属阴,于阴中行阳,旨在剔除燥气,化为少阳。
当初,飞举先天精气真华从肾府入绛宫,走的是属阳的督脉,并以「太阳烧宫」之法淬炼,也是一样的道理,那是阳中炼阴,目的是去除阴邪之气,化太阴为少阴。
黄庭—气海—神阙—建里—中脘—膻中—绛宫。
这就是程心瞻丹火入绛的行气路线。
丹火沿途已经洗去铅华与躁动,入绛后不再像火焰一样腾跃,而是化作一缕柔和舒缓的黄烟,和风细雨一般,往云床中央落去。
在云床中央,有一朵稚嫩的白芽,仿佛初雪,仿佛柳,仿佛玉藕,虽只一点,却焕发着浓浓生机。
这个就是由先天精气真华种出来的仙芽了,乃是一身精血宝气的真粹精华,为阴、为坎、为铅、为虎。
丹气黄烟轻飘飘落在仙芽上,滋润着灵种。
随着丹气黄烟灌溉的越多,仙芽逐渐从白色转为淡粉色,像是婴儿娇嫩的肌肤。
这便是:
蟠桃熟,金液萦,丹火流华入绛京。
龙虎交媾铅汞见,结成命胚住宝瓶。
当仙芽完全变成淡粉色的时候,程心瞻才从入定坐忘的状态里醒过来。
不过,这还只是结命胚的第一阶段——「肉芽」,接下来还要历经「龙弓」、「莲房」、「藕精」、「果然」、「参宝」、「仙苞」等六次变化才能长成「命胚」。而「命胚」在神光注照之下完成最后的变化,响起胎音,这才能化为「灵胎」。
这整个过程,称之为「成胎九变」,程心瞻这才完成第一变呢。
而在整个「成胎九变」的过程中,如果丹气不足,胚胎停止变化,那养出来的就是畸胎、怪胎、坏胎,几乎没有可能存活化婴,基本上都是流掉,前功尽弃。在这个阶段,如果有强大的外力伤到胚胎,那也是一样,胚胎有可能停止变化,也有可能当场流掉。
所以处于这个阶段的修士,一般很少在外面走动,也会克制与人斗法,又被人戏称为「坐胎境」。
处于“坐胎初境”的程心瞻完成了第一次变化,从运气养胎中醒来,想出去透透气,舒缓一下身心。这时,他听见了洞外的裂冰环佩声,心知春天来了,便起身走出洞外,一出门,便与春风撞了个满怀。
时间过得真是快。
他感叹道,只觉着自己不过是在洗丹圆满后开始运行丹气,养育胎芽,这才完成第一个阶段、也是最简单最短的一个阶段,一个冬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叮叮叮——”
便在这时,程心瞻察觉到放在虚界中的玉铃铛响了,这是有同门在找自己。
他把铃铛拿出来,看到铃铛上浮现出「济虎」两个字,便不由笑了,于是接通了两枚铃铛之间的禁制,说道,
“道兄……”
“人英叛玄投魔了。”
程心瞻打招呼的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冯济虎打断了,并以一种极为急促和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一道叫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他的笑容骤然凝固,僵在脸上,愣了两三息,然后才道,
“什么?”
“人英叛玄,血洗崇宁荀氏,然后一路南下,诈开碧鸡山,又将坐镇碧鸡山的峨眉长老尽数杀了,并领碧鸡山举教投了南派。西南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程心瞻只觉震耳欲聋,口干舌燥,连问,
“你还在巴东药庐?”
“是。”
“我现在来找你。”
“好,路上小心。”
程心瞻应一声,然后收了铃铛,纵身便走,同时心中呼唤狮子。随即,一道青光破开黄海,在空中与程心瞻汇合,然后急速往西南而去。
狮子虽然惫懒,但分得清轻重,此刻知道发生了急事,便卖力飞奔,化作一道青虹横贯天际,很快便来到了巴东地区,落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冯济虎在此经营多年,药师之名响彻巴、武、苗三地,这处药庐也并非是程心瞻早些年刚从西蜀离开时所见到的简陋样子了。山谷里有万紫千红的药园,五光十色的蝴蝶,叫人眼缭乱,远远的,便有芳香扑鼻而来。
山谷入口处立了门碑,上书三个大字:
「蝴蝶谷」。
程心瞻才靠近,便有一道赤光从山谷中飞出,直往他身上扑来。他一眼便看出了赤光为何物,所以只是不以为意。但赤光的举动可惹恼了狮子,狮子张嘴吼一声,震啸山谷,活生生把赤光逼停了。
赤光当空显形,化作一个金须赤鳞的大蜈蚣。
这蜈蚣才多大,六岁左右吧?但已经有三四十丈长了,道兄天天拿什么喂的?而且,出生没几年,这大虫的气息已经直逼金丹了。看来,他母亲临死前将一身的精气和千年的道行都灌入卵中,给这虫子打下的基础也真是扎实,想来虫儿未来的成就也将远远超出他的母亲。
龙蜈小小年纪,却凶得很,被狮子当空喝停,吓得不敢上前,但也不退缩,守在药园门口,恶狠狠盯着程心瞻和狮子,不让进来。
“赤芍,退下!”
药园里传来一声呵斥,然后冯济虎飞身出来了。
龙蜈听到呵斥,知道来得是自家老爷的熟人,叫了一声便走了,庞大的身躯在药田里蜿蜒游动,却不曾压到草,几个摆尾就消失不见了。
“走,进来说话。”
药园里很热闹,有不少生灵,有些是人族,有些是妖怪化形,还有些灵猴松鼠,通了灵智,还未化形,但也在帮着侍弄药田,或是洒水除草,或是采收晒药。
这些生灵见了冯济虎,都口称谷主。
“之前在蜀中行医的时候,救了不少人,这里面有些人自身就精通医药,听说了我在这里设庐,便主动过来打下手。我一个人也确实忙不过来,就收下了,有几个年纪小的,我还打算带回山里去。至于那些精怪,都是附近山里的,过来讨口饭吃,我挑着一些生性纯良的,也收了。”
冯济虎解释了一句。
他带着程心瞻往药院深处走,来到一间临泉的木亭。
狮子看到山谷荫蔽处有雪,便要去纳凉,程心瞻嘱托一句叫它不要压坏了草草,便由狮子去了。
两兄弟入亭落座。
“怎么回事?出这样大的乱子?人英不应该呀?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还活着吗?峨眉岂能饶得了他?”
刚落座,程心瞻就吐字连珠似的问起来。
冯济虎表情也很痛心,要说峨嵋派里值得深交的玄门弟子,严人英绝对是首选,这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是一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人,这句话,也是严家的家训。
“人英活着,他现在人在碧鸡山,出事之后荀兰因跟发了疯一样杀过去。不过你也知道,碧鸡山就在南盘江边上,人英投了南派,绿袍老祖自然是死保他。在江边上,别说荀兰因了,就是齐漱溟亲自过来,也奈何不了绿袍。而且别忘了,人英还有一把仙剑。”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复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半夜。”
冯济虎长叹一声,然后开始给程心瞻细细解释起来,
“我在这边扎根,背靠武陵,面向巴蜀和苗疆,除了这里药草种类繁多,另外也是想获悉消息快些、广些,平日里跟巴蜀和苗疆境内的正道和旁门都有联系,也养了一些专门的耳目。我是昨夜丑时开始得到消息的,一开始也不敢确信,直到后面消息来得越来越多,全貌逐渐清晰,确认无误,我这才告诉你,也传给了宗里通察司。”
程心瞻凝神听着。
“严家是蜀中的大族,宗谱可上溯至西汉时期的仙人,世居于成都西北郫县境内的平乐山,世称平乐严氏。人英就是他那一代,严家最为杰出的子弟,所以从小就被醉道人收入门墙,当作关门弟子教养。
“而在郫县边上,有个崇宁县,这里也有一个大族,称作崇宁荀氏。这个家族,之前闻所未闻,是有明之后才兴盛起来的,直到近百年,达到顶峰,一时风头无两,许多蜀中传承几千年的世家也要敬他三分。”
程心瞻便道,
“是荀兰因的家族?”
冯济虎点点头,继续道,
“崇宁在蜀中也算是一处富庶之地,荀家之前在崇宁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家族。不过几百年前荀兰因横空出世,拜入峨眉,在蜀中闯下偌大名头,荀家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后来,荀兰因入三境,跟齐漱溟结为道侣,然后入四境,再是齐漱溟入五境并接任掌教,到她自己入五境,成为玄天盟的轮值盟主。她每前行一步,荀家就跟着扩张一步,到如今,蜀中都说是荀家的崇宁,而非崇宁的荀家。”
程心瞻隐隐能猜到事情的起因了,无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果然,冯济虎便道,
“荀家占据了崇宁,仍不满足,又把目光和爪牙伸向了更为富饶的邻地,郫县。但郫县是严家自西汉时就开始经营的,有口皆碑,而荀家在崇宁的名声却是烂到了泥地里,所以严家自然是不愿意。
“严家家学渊源,尚有一位仙人在世,所以并不畏惧峨眉,自然也就不怕荀家,多次落了荀家的面子,伤了荀家的打手。不过,蜀中千万年来自成一国,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荀家贪婪,但严人英却又是齐漱溟的开山首徒,所以严家对荀家也是无可奈何,即便是荀家屡次挑衅,严家也总是轻拿轻放。不过可想而知,一个贪心不止,一个守土不让,两家的仇怨是日益加深的,只是顾忌着两边的高人,一直克制着,不曾闹大。”
程心瞻听着有些讶异,之前与严人英相交,从未听他说过家世,没想到他家还有这样的底蕴,传承数千年不说,居然还有仙人在世。不过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难怪人英修为如此了得,如果有这样的家学渊源,加之名师教导,那就不奇怪了。
“变故发生在上个月,严家那位仙人白日冲举,以元神飞升了。”
冯济虎说。
“什么?”
程心瞻再度惊讶,仙人飞升?不对呀,仙人飞升何等动静,普天同庆,天地灵氛必然有变,自己应当能感知到才是。
哦,对了!
程心瞻恍然,上个月正是绛宫中精种仙芽化为「灵胎九变」第一个阶段「肉芽」的关键时期,当时自己入定坐忘,还真有可能忽视了外界的灵氛变化。
“对。”
冯济虎点头,并道,
“当时蜀中所有人只要抬头,都能望见,我也亲眼目睹了,一道金色的元神直冲云霄,飞入天门,高升仙界了。”
“严家这位神仙名讳是?”
“只知道号为碧雯子,俗名不知。”
程心瞻点头,暗自记下了,这是他修道以来,自己所知的,继金铭子、还珠楼主两位前辈之后,第三位飞升仙界的。
不过这时,只见冯济虎摇头,叹气道,
“前辈飞升,自然可喜可贺,但这对严家来说可算不得好事。你也知道,血脉这种东西,在妖族身上倒还有些说法,对于我们人族来讲,也就是在前三境还管用,但想要步入四境五境,血脉之力就帮不上什么忙了。这也是当今修行世家不如师徒传承的原因。
“严家也是一样,三境修士不算少,实力也很强横,但在当世却没有四境、五境坐镇,人英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了。之前仙人在还好,严家有底气,荀家也不敢做的太过分。现在仙人离世,荀家马上就按捺不住了,冲突也随之而来。”
程心瞻闻言便道,
“仙人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他们怎会如此大胆?”
冯济虎则回,
“比起仙人,峨眉比严家可多得多了,现在荀家做主的是峨眉掌教夫人,他们哪里有什么可怕的?”
程心瞻闻言皱眉,
“峨眉千年大宗,怎么说也是蜀中领袖,还真能让荀兰因这个掌教夫人做了主?”
听闻程心瞻这样问,冯济虎神色复杂,说,
“关于你这个问题,我也听过几个说法。”
“怎么说?”
“第一种说法,齐漱溟一心教务,对荀兰因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晓,有时发现端倪,便会制止,比如当年荀兰因要撤了人英和轻云的职,就是被他喝停的。更多的时候,是荀兰因狐假虎威,欺上瞒下,所作恶事都是瞒着齐漱溟,旁人也不敢告状,而且,等闲之辈见都见不到齐漱溟,从去何处告状?
“第二种说法,齐漱溟虽为当世高修,但偏偏极为惧内,不过也有说齐漱溟和荀兰因年少相识,极为恩爱。并且,荀兰因是以合道之境,为齐漱溟生下了两个儿女。总之,无论是惧内、爱妻还是看在儿女的份上,这种说法认为齐漱溟对荀兰因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但就是故意纵容,不管不顾。
“最后一种说法,更为诛心,说的是荀兰因的所作所为其实是齐漱溟暗中指派。这夫妻两个,一个举着峨眉的招牌正大光明行并府之事,一个背负着骂名以鬼域手段排除异己、吞财侵地,但目的都一样,就是要让峨眉称霸巴蜀,一统玄门!”
程心瞻听着,缓缓点头,然后道,
“二和三,是哪一种,亦或是两者皆有一些,这不好说,但第一种肯定不可能。齐漱溟是极年轻的五境,管着教务,不是闭死关的老翁,怎么可能被欺瞒。”
冯济虎也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话说回来,反正,严家仙人飞升后,荀家再无顾忌,涌入郫县,强取豪夺,严家则是不愿意忍气吞声,奋起反抗。连续半个月的明争暗斗,两家于昨夜彻底爆发,但这次,没有高境及时喝止,动静越闹越大,终于是出了大乱子,死了好些人。”
冯济虎看着程心瞻,低声道,
“人英父母俱亡。其母有中三劫的实力,但天生耳聋,遭人袭杀,其父悲愤欲绝,冲阵力竭而死。
“严家仙人飞升,两家摩擦频频,早在那时候人英应该就已经收到家里的求援了。不过,他乃颛顼剑阁之主,身陷对滇战事,一时无法脱身。应该就是在昨晚,他才抽出空来,连夜北上赶回郫县,希望调停摩擦。但是,下了战场,他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父母双双亡故。”
程心瞻闻言黯然。
“人英再无法自制,飞遁至崇宁,找上荀家,祭起他那把家传的「仙槎」剑,基本是把荀家犁了个底朝天,尸横遍野。”
(本章完)
第389章 降魔内情,裂土封王(55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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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槎」剑是严家老祖宗,西汉剑仙严君平所传,相传这位古仙知天文、认星象、善占卜、通玄学,又能传经作注,无所不能,最后乘槎飞升,遨游天外。入天门之前,这位古仙坠脚下之槎,传于后人,便是这「仙槎」剑。
“严家家教极严,不喜争斗,所以很少能见到这把古仙剑的风采。人英任剑阁阁主之后,严家把这把仙剑交由人英防身,不过我想应该也是有轻云道友和李英琼各怀仙剑「青索」、「紫郢」的缘故,毕竟人英才是大师兄,而那两把飞剑名头太盛,严家应该也是担心人英被比下去。
“不过人英韬光,少有出手仙剑的时候,大多还是以七修「玄煞」御敌,所以外界之人对这把仙剑的威力还是不太晓得。”
冯济虎介绍说。
程心瞻点了点头,自己之前在西康的时候,也只听说过一次,就是人英以仙剑一剑杀了五洗的白玉石林主持。
“我只听说在昨夜,有人目睹,「仙槎」化作一条银河,仿佛天倾星降,落在崇宁荀家祖宅之上,剑气如龙滚走,如河发洪,掘土百丈,犁地百里。现在,荀家老宅已经化作一方大湖,血流漂橹,也不知到底死了多少人。”
程心瞻闻言叹一口气,说,
“人英怒气攻心,肯定是全力催动了,这样大的威力,估计自己也不好受。”
“是。”
冯济虎继续,
“人英果决,出剑之后立即远遁千里,御剑飞驰,一路南下,又回到了滇北,他过颛顼剑阁而不入,直接来到了南盘江西岸的碧鸡山,峨眉在滇文的别府。
“崇宁的消息这时候还未传过来,他以峨眉大师兄、颛顼剑阁之主的身份自然是顺利无碍进入碧鸡山,然后面见峨眉派留在此地的三位镇守长老,咫尺之间,暴起杀人,尽数诛灭,并以仙剑的无上威势,立即控制了碧鸡山,并掌控护山大阵。”
程心瞻听着,便问,
“碧鸡山是什么态度?这到底也是滇文的玄门大宗,这么快就被人英掌握了?”
程心瞻在西南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听闻过碧鸡山。
这碧鸡山位在昆明境内的滇池西岸,是个名胜之地,最早是道家门庭,修纯阳与雷音之道,不过受蜀中道门影响,在两唐之交时,也跟着转道为玄,后来就逐渐和东方断了联系。
碧鸡山上有碧鸡庵,是个大派,有四境传承,但断断续续的,四境时有时无,这一代便没有四境。或许峨眉也正是看中了这个时间点,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于是这昆明碧鸡庵就和成都碧筠庵一样,也成了峨眉的别府。
不过话虽如此,这门派是没落了,但到底也是有四境传承的大宗,又控扼滇池千年,还是有底蕴在的。人英的仙剑是很厉害,但终究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如果说让一个千年大宗转瞬俯首,好像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到程心瞻的疑问,冯济虎摇了摇头,道,
“还不好说,事情发生的太快,到现在还没过十个时辰呢,局势不明朗,很多消息都还没传过来。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冯济虎便道,
“心瞻你可知道,其实,人英和碧鸡山的关系非常好。”
“哦?”
程心瞻轻咦了一声,这自己确实不知。
“两年前吧,碧鸡山的两个长老被水毒所伤,人英还专门跑了一趟我这里,请我去碧鸡山治病。我看得出来,他和碧鸡山的人感情很好,碧鸡山的人也很尊重他。”
冯济虎说。
“有何缘由?”
程心瞻问。
冯济虎便解释道,
“自打你六年前杀了五毒天王,玄门就占据了颛顼龙洞,顺势南下。人英的西川剑阁从金沙江的中段调到下游,镇守龙洞,改名颛顼剑阁。自那时候起,人英就受命攻打南盘江。
“南盘江是绿袍老祖合道的珠江滇文段,也是珠江源头,如果南盘江受损,绿袍老祖必伤元气。而且,珠江的中段在南荒,打不进去,下段在庾阳,我们东道在打,玄门要想遏制绿袍,打南盘江也几乎是唯一手段了。”
程心瞻点头应和,确实如此,对于一条陆蛟走江所化的真龙,确实没什么太大缺点了。
“绿袍不傻,对于自己的合道大江自然不会大意,基本上整个珠江沿途都有魔门据点。中段就不说了,在南派老巢境内,沿途两岸血藤教、泥人教、捉影教、百蛮山等等,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怕不下百家。
“下游入海处你是清楚的,大江以西已经为南派所有,在东岸设有湖鼎山和九龙山,由三位龙裔坐镇。而在上游滇文境内,大江以东为南派所有,西岸设有三家据点防备滇文的正道,分别在南盘江源头的益州郡马雄山、中上游的昆明府奕休湖以及中下游的龙池洲抚仙湖。”
说到抚仙湖,冯济虎略有感慨,
“我当年一境时去滇文游历,在抚仙湖畔小住过,那时候此湖还是为正道所有,称作「湖山清胜」,有瀛海宗、晴岚宗、息风寺、金钟龙宫等大大小小上十个宗门,不过,这些正道先后为南派所破,尽数覆灭了。”
叹息一声,他继续道,
“马雄山靠近苗疆了,背靠乌蒙山和娘娘山,也是绿袍最为看重的,不好动手。悬在中腰的奕休湖和抚仙湖稍微好打些,而碧鸡山恰好也就在这里。
“碧鸡山扼据滇池,而滇池则紧邻南盘江,同时也是滇文最大的湖泊,所以绿袍老祖对此地一直极为眼馋,很早之前就打上了滇池的主意。
“不过滇池与抚仙湖不同,虽然离南盘江都很近,但前者却非南盘江水系,而是属于金沙江水系,绿袍老祖的龙威还逞不到这里来。而且滇池被碧鸡山经营千年,固若金汤,南派几番作势,都未曾拿下。
“这样一处地方,为己所有,便是如虎添翼,为敌所有,那便是如鲠在喉,是绿袍老祖的心腹大患。也正因如此,所以南盘江西岸的魔门,包括奕休湖、抚仙湖乃至哀牢山,这些年都在打碧鸡山的主意。
“说句回头话,可能也正是由于魔情汹涌,碧鸡山难以应对,这才被峨眉钻了空子,帮着帮着,就成了他人的别府。”
冯济虎摇头感叹一句,对于峨眉的做派真是不理解,一天到晚惦记着别人家基业,跟个土匪一样,随即他接着道,
“碧鸡山既然被峨眉收作了别府,那玄门打南盘江肯定就是以碧鸡山为据点。两派都想打,一个想拿下滇池,一个想截断南盘江,基本上就是以滇池—奕休湖—抚仙湖这三湖为战场,你来我往,几年不得安生。
“人英被派进滇文后,主要就是配合碧鸡山攻打南盘江。而在碧鸡山坐镇指挥的是峨眉的三个长老,是三个心高气傲、颐指气使且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这是人英跟我闲聊时说的原话。人英来滇文后,看不惯峨眉这三个长老的做派,时常为碧鸡山弟子说话,所以跟三个长老闹得很不愉快。”
程心瞻隐隐听明白了,缓缓道,
“那看来,碧鸡山随人英降魔,也不一定就是被逼迫了?”
冯济虎轻轻点头,
“只是猜测,峨眉并不体恤碧鸡山,在人家的地盘上颐指气使,不珍惜碧鸡庵弟子的性命,那还不如索性投了魔教。反正这样的事,峨眉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程心瞻也跟着点头,知道济虎说的是蜀蛟的事。
“而且绿袍现在愈发能容人,对待降将极为信任和客气,蚕娘、象龙、枭龙,包括毒龙尊者,不都是降将么,但现在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妖魔。至于南海诸妖与蜀夔两地的蛟龙,尽听从他的驱使,最可怕的是,现在苗疆境内居然开始说起了绿袍的好话,便可见一斑了。
“绿袍越是如此,在拓土的过程中遭受的抵抗便越小,尤其是苗疆、滇文两地,几乎是望风而降,这里面不光包括妖魔,也包括正道。龙池洲的抚仙湖诸宗,誓死不降,尽遭屠戮,但昆明府的奕休湖降了,则尽数得活。我想,这也是碧鸡山愿降的一个原因。”
程心瞻闻言,面色也很是凝重,并问了一个自己感到陌生的词,
“枭龙又是哪位?”
冯济虎回道,
“乌蒙山的妖祖,说是龙身枭翅,其经历和象龙很像,原本都是亦正亦邪的大妖,均为四境龙裔,不问世事多年的那种。这些年玄门南下打的凶,绿袍老祖便把这位请了出来,现在总领乌蒙山诸魔宗。这位出世之后,很快就稳住了局势,死守苗疆的西北门户,康蜀两地的玄门都打不进来。”
程心瞻听着颇感头疼,绿袍现在真是不好对付了。
东海两个大圣都是海龙王。黄海龙君虽说是陆蛟走江,入海成龙,但因为淮河两岸都是正道大宗,即便是青阳龙君也不可能掌控,所以龙君入海后,两千年来也只有与师门盟誓那次回访了淮河,等闲不上岸,所以现在也可视为海龙王。
只有这个绿袍老祖,走江古渎大部分就位于南荒境内,等他入南海化龙实力大涨后,又被他迅速收了首尾,护住了源头和入海口,现在整条大江都在他势力范围内。这样的结果就是,陆上龙裔、海上水族尽受他的驱使!
最关键的,绿袍老祖不必像覆海大圣那样,整天警惕着海上龙裔入五境,防备这,防备那。他对神州西南境内的陆上龙裔尽可放心。因为在当前局势下,他是南海之主,南方的入海江河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可能再有陆蛟在南方走江化龙了,他大可高枕无忧!
即便是他手下有陆上龙裔要化龙,但黄海、东海、南海尽皆有主,陆上的入海大江,南方为他所控,东方为正道所控,再要走江就得去黄河以北入渤海或者是去神州西北入西海,不说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而是即便成功,也是威胁不到他地位的。
绿袍老祖的现状,称一句得天独厚都不为过。
说到此处,气氛略有凝重,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便在这时,冯济虎面色一动,拿出一朵铃兰,放在耳边听,然后神色一变,忙对程心瞻道,
“齐漱溟到碧鸡山了,应该是要说降人英。”
“走!去看看!”
程心瞻抓住冯济虎的小臂,也不呼唤坐骑,原地化作一道白虹,遁空而走,只一个眨眼,便消失在蝴蝶谷中。
“心瞻!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冯济虎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一道白虹所裹挟,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如流水光风一样倒退,什么也看不清。与此同时,耳中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见,仿佛是连声音也追不上自己现在的速度。他心中大为震惊,便以心声来问程心瞻。
此刻,若从外人视角来看,便是一道白虹在天上飞纵,但隔一会,这白虹便扎进虚空,消失不见了。然后下一瞬,又从很远之外的地方突然冒出来,在天空上留下一道白痕后,再度消失,如此循环往复。
像是有人在虚空上打水漂,又像是有人执笔在天穹上画了一道白色的虚线。
程心瞻此刻是以「白虹贯日罡」施展「天光化虹术」,融以虚空遁法,确实是他现在所能施展的极速了,等闲四境的遁速也达不上这样快。
“坐胎呢。”
程心瞻道。
冯济虎听闻,先是震惊难言,然后是释然一笑。
“没看到荀兰因,只有齐漱溟在叫门,但人英没出来。”
与此同时,冯济虎还在跟程心瞻分享着碧鸡山的现况。
“他让人英别犯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又说了,他没把严家怎么样,也不许荀兰因迁怒严家,现在严家都好好的,并且希望人英莫要走上歧路,严家人都在期盼着人英回去。”
“他这什么意思,以严家要挟人英?”
程心瞻道。
“说的好听,但估计就是这个意思。人英不应,这会他又在说师徒旧情了,呵,倒是比荀兰因有耐心些。”
冯济虎不屑道。
“我们也快到了。”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程心瞻已经横穿了苗疆,从巴东来到了滇东。
他并未靠的太近,过了苗疆之后就把速度降下来,从化虹转为御风,最后落在滇池东北侧的一处山头。
冯济虎环视一圈,然后道,
“看热闹的人不少。”
程心瞻点点头,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滇池边上此刻全是人,气息有弱有强。此时,他眺望碧鸡山,只见此山仿佛一只碧羽的长尾锦鸡,安静的匍匐在滇池西岸,摩天临水,仪态万千。
此刻在碧鸡山之北,天上凌空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月白宽袍,面如冠玉,体若岳松,丰神俊朗,气息高邈绝巅,正是峨眉掌教,妙一真人齐漱溟。
而面对这样的人物,碧鸡山自然是严阵以待,一道蒙蒙碧光,像青纱似的罩在碧鸡山与滇池上。山与池在此刻浑然一体,仿佛要推倒山,得先毁了池,想要毁了池,得先推倒山。
齐漱溟看着之前还是峨眉的下属别府,如今却是一副防备姿态,心中作何想法外人不得而知,但他此刻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高声道,
“人英!难不成你还要为师亲口立誓你才肯信吗?!”
“这位真人倒还真舍得下脸。”
冯济虎以心声说道。
程心瞻闻言回说,
“齐漱溟或许跟荀因兰一样坏,但却不会跟荀兰因一样蠢。人英叛玄的影响太大了,他可是峨眉掌门的大徒弟,一旦他带了这个头,往后只会促使更多心有不忿的玄门弟子叛教,由头都是现成的,峨眉大师兄都可以叛教,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而且,只要人英多一日在外,峨眉弟子受峨眉掌教夫人欺压的事实就会多一日传响。另外,别忘了人英的特殊身份,他先是碧筠庵的人,再去的峨眉,现在他带领碧鸡山反玄,那峨眉的并府大计接下来还怎么进行?
“反过来,只要人英回去,一句误会就可以回应所有了。”
冯济虎点头,
“这倒是,所以,荀兰因的所作所为才是叫人费解啊!”
“呵!”
程心瞻冷笑一声,便道,
“无非是欺人英君子之性罢了,从改师夺徒,到并府碧筠,再到撤职查办,人英这一路走来受的委屈何曾少了?还有当初七大剑阁镇守四方,人英的西川剑阁所处最为偏远,还是腹背受敌,但立下赫赫战功后,赏赐却是远不如其他六阁。这些事还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暗地里的委屈,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人英什么苦都藏在心底,作为大师兄,吃苦受累头名,奖励赏赐最后。峨眉对人英也是欺压惯了,如今竟祸害到了其家人,终究是自食恶果!”
他为严人英感到愤愤不平,心中却是想到,自己当初入康时,曾刻意交好西川剑阁与碧筠庵,当时想着等日后身份暴露,可以加重碧筠庵与峨眉之间的猜忌,但自己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大的变故。严家伤亡,是荀家犯蠢,可人英失控投魔,自己是不是推手之一呢?
他扪心自问之时,又想起了和人英初见的时候,人英曾吟过这样一首短句,
“若得故人同把盏,纵使酒浑亦觉醇。”
往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跟人英再把一次盏呢?
而就在他心绪飘摇之时,便听天上的齐漱溟高声道,
“好!人英,为师便立誓给你听!今日,我齐漱溟指苍天为誓,只要我人英徒儿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其所做之事,一概既往不咎!峨眉必定善待严家,必定严惩凶手,必定……”
“传圣谕!”
便在此刻,正当齐漱溟指苍天为誓,大放慷慨陈词之时,不远处的南盘江忽然翻涌巨浪,江水似泉眼一般往上喷涌,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柱。随后,一条透明的水龙从水柱中飞出,盘旋之间化作了一个人影,正是那南派领袖,人间真龙,绿袍老祖。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银鳞龙鱼紧随其后飞出,化作一个银袍的佩刀武士,这武士手捧一道朱绢,奋力扬声,
“蚀真大圣有谕,封碧鸡山严人英为滇宁王,掌泛滇池千里之地。特允滇宁王听调不听宣,凡辖境诸军事民生,皆从节度,机宜专决,不必待报。”
(本章完)
第390章 青松覆雪,正魔殊途
第390章 青松覆雪,正魔殊途
神州海疆的几位龙王各有各的特点。
比如黄海的那位自称君,东海的两位自称圣,南海的私下里还是喜欢称老祖。
比如黄海龙君在海底建宫,覆海大圣在岛上建宫,托天大圣在礁上建宫,绿袍老祖则是在陆上建宫。
再比如,黄海龙君封王喜欢封两字王,而且以海疆封王,淮南路就封淮南王,淮北路就封淮北王,简单易懂。东海的两位喜欢封一字王,而且和海疆没关系,而是以妖王自身的特质封王,比如钱塘海的寒螭就封寒王,大肚海的鼍龙就封鼍王。
而南海又不同,这位比较看心情,有一字,也有二字,有时以地封王,有时以姓封王。比如留守百蛮山旧地的辛辰子,被封作蛮王;最新一个提拔的乌蒙山妖祖,枭龙萧有时,被封作乌蒙王;哀牢山的教主毒龙尊者沐龙杖,又被他封作沐王。好似完全随心所欲,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无论如何,无论一个字两个字,无论具体叫什么,这四位真龙封王,封的都是四境,没有一个意外。
直到今天,破例了。
绿袍老祖封了一个三境的峨眉弟子为王,不,应该说是前峨眉弟子,严人英,封为滇宁王。
这个名字的寓意倒是好猜,滇池安宁。滇池安宁了,绿袍老祖对于滇文的心也就安宁了。
一个三境的峨眉叛徒,值不值一个封王呢?
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大值,就是不考虑「仙槎」剑和碧鸡山,就光是一个峨眉掌教首徒、当代七修剑大师兄这个身份,都足够了。
问题就在于这个峨眉叛徒在峨眉掌教亲身回迎的前提下,还愿不愿意接下这份旨意。
所有闻讯赶来的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
峨眉掌教齐漱溟也不再继续念他的誓言了,和所有人一样,都看向那道谕旨。
绿袍老祖身后的那个银袍武士在念完谕旨后,便放飞了手中的朱绢龙谕。朱绢并非凡物,脱手之后迎风便长,很快化作一道红霞,往碧鸡山上飘过来,上面的金色龙章清晰可见。
红霞飞过滇池,离碧鸡山越来越近。
终于,一直寂静沉默的碧鸡山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严人英领旨。”
一道玄光从碧鸡山中飞出,然后凝成一只巨手,要去接那道红霞。
这时,站定虚空的齐漱溟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伸手一点,飞出一道剑光,把红霞与巨手尽皆打碎。然后转身再一点,又飞出一道剑光,打向南盘江水柱上的那两道人影。
“哈哈哈哈——”
绿袍老祖放声大笑,然后把手一推,推开了身后的武士。这时,剑光来了,把绿袍老祖的身体打的粉碎,化作一团砰然炸开的水雾。不过下一瞬,水柱里又飞出一条水龙,又化作一个绿袍老祖,与前一个一模一样,甚至连笑声都没中断。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绿袍老祖的笑声,南盘江翻涌激荡,踊跃起无数水柱,然后每个水柱上都飞出一条水龙,再纷纷化为绿袍老祖,一时间便出现了无数个绿袍老祖,此刻都在仰天大笑,笑声连成一片。
“齐大剑仙,这里是滇文,是南盘江,还当是在你峨眉呢?”
无数个绿袍老祖指着齐漱溟捧腹大笑。
齐漱溟还是面无表情,心知这绿袍法力又有长进,但面上不曾表露。他试探一招后,也不再朝绿袍出手,而是重新来看碧鸡山,张口说道,
“人英,一步错,步步错,魔教巧言令色,善于蛊惑人心,你还年轻,容易被一些不切实际的恩惠所骗。但为师不怪你,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师说的话依旧有效,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峨眉依然欢迎你,你的家族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回家看看。”
说着,他又打出一道玄光,落向碧鸡山,并道,
“你前些天才杀了抚仙湖的玄衣都督,为师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乃是「捉光掠影」之法,却不料出现了这样的变故。你今日被迷了心智,但你征战滇文多年的功劳却做不得假,这份礼,为师还是要送你。”
而绿袍老祖见状,也是伸手一点,点出一道黑光,然后打在滇池上。滇池上面的碧光禁制并未阻拦这黑光,黑光打在滇池上,炸起一道高高的水柱。这水柱飞出湖面后,便化作一条雪白的蛟龙,去打那道玄光。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玄光与白龙,两者俱消。
随即,滇池的水面再度翻涌喷出,又变成一个绿袍老祖,凌空而立,跟齐漱溟离得极近,只听他发出一声嗤笑,
“好了齐大剑仙,别搁这阴阳怪气。人英本事了得,彼时各为其主,他杀我的人理所应当,我派也杀了不少峨眉的人。不过现在人英被你逼的苦不堪言,来南方了,跟我成了一家,要齐心打你的峨眉。过往的事情自然就算不得数了,这个事我还是能做主的,你也别在这白费力气挑拨了。
“至于你的东西,是好是坏还不好说呢,人英他也不稀罕。”
齐漱溟并不搭理绿袍,对着碧鸡山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便走,
“人英,好自为之。”
绿袍老祖今天是真开心,见齐漱溟返回西蜀,又是一阵经久不歇的大笑。随后,便见他看向碧鸡山,祭出一物,悬在掌心,说道,
“人英,接王印。”
绿袍把手一抬,他掌心之物便缓缓飞出。这是个碧翠的钮印,印钮是一只昂首的碧鸡,嘴里啄着紫色的绶带,看来,这还是绿袍专门临时为严人英炼制的。
王印缓缓飞近碧鸡山,此时,便见山中飞出一道玄光,化作一个人形,正是严人英。
程心瞻和冯济虎看着那飞出来的人影,都是瞳仁骤缩,神色惊变。
一夜白头!
那个青松倚玉山般的男子竟然一夜白头,青松覆雪!
这个痛失至亲的男子接过王印,他脸色苍白的厉害,眼中全是血丝,唇皮爆裂,哑声道,
“人英接印,谢过大圣。”
围着滇池看热闹的人,见到昔日的峨眉大师兄、颛顼阁主,竟然一夜之间就变成这副样子,都是有些惋惜。同时,所有人都意识到,峨眉掌教说了半天的话,此人一声不应,而绿袍发一次旨、送一次印,此人先是以法力领旨,现在更是亲身迎印。所作所为,已经是明明白白告知世人,严人英确实已非峨眉之徒,实乃南派魔王!
绿袍对严人英亲身外出接印也感到意外,也确实是想不明白像这样天分高、知进退的好苗子峨眉夫妇竟会把人往外推,难不成他们修的功法也有问题,跟早年的自己一样,走火入魔把脑子修坏掉了?
他心中愈发高兴,但面上还是显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他来到严人英身前,伸手拍了拍严人英的肩膀,然后说,
“人英,你以后就安心在碧鸡山修行,帮我看顾好江西就行,别的不需要你操心,把身子养好,早日晋四境。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去哀牢山找沐王,或者是去乌蒙山找乌蒙王,另外,你也可以凭王印直接联系我。”
“人英遵命。”
而绿袍老祖说完,也不进碧鸡山,转身便走,才离开滇池,便当空化作一团雨水,掉落下来,形散神飞,南盘江也随之恢复平静。
而严人英显然是一副不愿意在外久留的样子,见绿袍转身离开,他也随之转身回山,再无声息。
滇池重新恢复宁静。
“走吧,我们也回吧。”
程心瞻对冯济虎说。
“嗯。”
冯济虎点头,大局已定,正魔殊途,就是再怎么心疼人英,现在也绝不是找上门叙旧宽慰的时机。而自此以后,几人还有没有聚在一起叙旧的机会,都不好说了。
————
两人回到蝴蝶谷,重新落座长谈。
“估计庾阳战事又要起来了。”
程心瞻说。
“因为西边?”
冯济虎道。
程心瞻点头,
“不错,珠江太长,绿袍守住中间之后,难免顾头不顾尾。之前入侵滇文没什么阻力,绿袍便东进,打庾阳。后来玄门收束放在西康的力量,南下滇文和苗疆,绿袍只好顾头,庾阳转攻为守。
“现在,他收伏了一条枭龙坐镇乌蒙山,保苗疆门户,又有人英和碧鸡山归降,守住南盘江西岸。如此一来,绿袍又可以抽出人手来打庾阳了。”
“那为何不是继续西进,收纳滇文,亦或是北上康蜀呢?”
冯济虎问。
程心瞻闻言便答,
“如果绿袍够聪明的话——从他封人英为王来看,俨然是够聪明的,就不会这样做。他的根基在珠江和南海,打滇文和苗疆,其实都是为了控制珠江流域,包括有一阵子兵锋直指康蜀,那也是不让玄门打断他的纳江进程。
“你看,随着仙人洞、青龙洞、梵净山还有伏霞湖,这四家封山不出,他把苗疆尤其是乌江以南的地区控制住以后,他对巴蜀基本就没有什么动作了。在苗北设好乌蒙山和娄山关做门户后,马上转攻为守势,把精力再放到滇东去。”
“巴蜀虽然是个天府之国,但底蕴太深,基本没有打下来的可能。而且绿袍是龙族,巴蜀却处于群山环抱之中,那里对他意义不大。西康更是如此,太大了,陆上高原,还直接和北派接壤,要来做什么用?
“滇西也是一样,这些地方都是内陆,山高地险,对绿袍来讲价值不大。除却珠江流域,别的地方拿的多了绿袍连管都管不来,所以根本没必要费心去打。就像现在的哀牢山毒龙尊者,只要名义上归属南派,得个王衔,自治一方,遥尊绿袍即可,和以前其实没什么差别。如果还有像之前五毒天王那样的,自己想扩大地方,想要打进西康,那绿袍也是喜闻乐见的,能帮就帮,能成就成,不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到这,程心瞻顿了顿,要说了解龙族,在人族之中,与龙族有大缘法且渡过龙雷劫的他绝对是能排得上名号的,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说,
“但东方不一样,庾阳沿海,直接与南海接壤,水脉极多,而且境内还有入海江河,这样的地方,对绿袍的增益才是最大的。他要是拿下了庾阳,便有两境沿海与南海相接,陆上海上连成一片,水运澎湃,就是成就天龙真仙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即便是天龙遥远飘渺,他也完全可以培养手下的心腹龙裔走小江入海了,比如鼎湖山的妖龙,不是被他认作了义子吗?曹烬不也很得他看中吗?绿袍走古盘渎,也就是珠江西江入海,入海口他不可能让,那去除北江和东江不算,庾阳境内的独立入海江河还有鳄溪、鉴江、漠阳江、潭江、榕江等等,这些江河虽然比不上大渎,但也是有可能让四境龙裔化龙的,尤其是鳄溪、鉴江都是大水。其余小江河,即便难以化龙,但是让四境龙裔法力大涨或是让三境蛟龙升四,这总不成问题吧?
“你说,这样的地利摆在眼前,绿袍在稳住南盘江后会朝哪里动手?”
听程心瞻分析的这样细致,冯济虎也点了点头,
“这般看来,那确实庾阳战火重启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得提醒宗里和盟里早做准备了。”
“放心吧。”
程心瞻说,
“宗里盟里能人无数,滇池那边的动静又那般大,他们肯定都知晓了,也应当已经做出了对策。”
“那你呢?你要过去吗?你不应过去吧,你都在坐胎了。”
“还没想好呢。”
程心瞻摇摇头,他倒是想趁着坐胎歇一歇,不过到时候要是真的战火汹涌,他估计自己也不一定能坐的住。
接下来三四天,许久没见的两兄弟促膝长谈,抵足而眠,说了很久的话。
说了早年的修行,说了同门的现状,说了西康的过往,又谈起当下的修行难题与除魔难题,并展望未来的个人前途与大势走向。
这几天里,程心瞻还趁机把蝴蝶谷的阵法和一些重要地方的禁制给升级加固了一下。这个地方四通八达,探查消息是方便,但也乱的很,还是要小心为上。
等到了第五天的时候,程心瞻忽然收到了宗里传信。
“掌教叫我回山一趟。”
他说。
“有说什么事吗?”
冯济虎问。
“没,但好像有些急,又没那么急,语气还怪怪的。”
程心瞻说,感到有些奇怪。
“估计是有什么事要找你商量,你现在可是宗里的大人物。”
冯济虎笑着说。
“只希望不要再是什么坏消息了,莫非是庾阳已经有动作了?”
程心瞻猜测一句。
“别猜了,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吧,别耽误事。哦,对了,这些年我炼了不少药,内伤外伤,解毒愈疮,各种各样的都有,你带上一些应急的,有备无患,你稍等一下,我去拿来。”
冯济虎似是早就准备好了,去了一趟药房,很快就拎着大包小包出来了,递给程心瞻。
程心瞻和冯济虎没什么好客气的,收了药,然后骑上狮子便走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本章完)
请病假一天
请病假一天
如题,各位书友们,请病假一天,应该是最近降温,感冒了,发烧,昨天人就不太舒服,坚持写了一章,今天头晕的更厉害,实在没什么状态,故休息一天。
书友们也注意天气变化,别着凉了。
(本章完)
第391章 星脉危急,萨祖故事(6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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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教既有诏,虽然只是问了问自己有没有空闲,能否回宗议事,语气并非太急促。但无论怎么说,能惊动掌教来喊自己的事,怕也不是什么小事,所以程心瞻也不敢耽误,乘狮急急回了宗。
把狮子就放在平顶山上,程心瞻走进三清宫。
进殿,除了纪和合,程心瞻发现魁元帅和摇光山山主法无咎也在。
“掌教,元帅,法山主。”
程心瞻一一打过招呼。
他对殿里的另外两位都算不上太熟悉。魁元帅苏醒才不久,两人照面打得少,不过他们两人一个身为教里文宗,一个身为教里武宗,别有缘分,另外还有一个狮子的情分在,所以两人是互有好感。
法山主虽说一直在管着山中事务,不过不比枢机山、白虎山这些,程心瞻跟摇光山的交道打的很少。此山位于莲福地的坎位,这道法脉供奉关尹子,修行结楼观星、问卜算卦以及寻山望气之道。
他对这道法脉唯一的印象就是好友徐济深出自这道法脉,年少低境的时候自己还常去此山找济深,后来事务逐渐繁忙,去的就少了,跟包括济深在内的众多好友的接触也逐渐变少了,现在也就是和济虎道兄一直在联系。
至于这位法山主,程心瞻跟其有过几面之缘,都是在议事会上见到的。他知道这位老人除了传承摇光山法脉之外,自身还特别喜欢钻研科仪,也精于科仪,迎龙君的三光同天就是这位提出来的。
这位老人看着是极老了,以凡间面相看怕得是有九十上百岁了,其人须发皆白,身着一袭深紫银点星袍,银发以一枚白玉冠束着,整齐的长须拖至腹部,如一道袖珍瀑布,袍服上绘有周天星斗与四方神君,十分贵气。
据程心瞻所知,这位老人在多年前就已经以七洗丹气进入坐胎之境,现在具体到几变不清楚,论修为来讲,在莲福地八大山主中应该是名列前茅,与枢机山赵山主旗鼓相当。
老人真论年纪,其实比赵山主还要小一些,而之所以看着如此之老,也不是因为寿元将近,只是因为这位山主在年少时沉迷于卜算之术,袖里常备铜钱,逢事必先卜而后行,受到天机反噬,所以才生得这副老样,即便是后来加以收敛和修为精进,依旧无法改变。
不过这位山主既不掌外事,又不掌兵事,那这次所议之事就应该和魔教没有关系了。
他这样想。
“心瞻来了,坐。”
纪和合点点头,笑着让程心瞻落座,然后发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精」和「气」之间那种水乳交融的意蕴,便讶然道,
“开始坐胎了这是?”
程心瞻点了点头。
魁元帅和法无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诧,同时,也点头回应,
“经师。”
“经师有礼了。”
而纪和合听闻程心瞻的回答,先是一喜,然后又是皱眉,说,
“这样的话,那你该好生休养,静心养胎的,倒是不该叫你来蹚这趟浑水了。”
程心瞻听了则摇头,回说,
“掌教言重了,这才初怀,还没到那个份上,有事您就只管交代。”
纪和合也不是磨叽的人,闻言点了点头,便道,
“嗯,倒也没什么大事,不需你打前阵,就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参谋参谋,问问你的意见。”
“掌教请讲。”
“你之前是在西南待了好些年吧?”
纪和合问。
“是,得有十年左右。”
程心瞻回答,同时心中好奇,怎么说起了西南的事,难不成还真跟前两天发生的人英叛玄有关?
“碧鸡山的事你知道了?”
果然,便听掌教这样问。
“是。”
程心瞻回答,同时好奇掌教怎么会问起这个,而且还把魁元帅跟法山主叫来了。
“我听说那个严人英跟你还很熟是不是?”
纪和合说。
“是,他是弟子在西南交的好友之一,身上没有玄门弟子常见的那股戾气,是个谦谦君子般的人物。”
“君子,往往受制于小人,可惜了。”
纪和合摇头叹息。
程心瞻亦是同感,轻轻点头。
随即,便听纪和合话锋一转,问道,
“斗姆阁,你熟悉吗?”
“嗯?”
程心瞻意外,不是在说人英和碧鸡山么,怎么又问到斗姆阁了?
“称不上多熟悉,大概知道一些。”
他回答。
他对斗姆阁的了解其实跟对碧鸡山差不多。
滇文地处神州边缘,紧邻蛮荒,灵气贫瘠。在这里聚集的小门小派不少,但大宗不多,能说得清法脉源流、乃至能上溯千年以上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两佛、两魔、两道,一共六家。
两佛是位于滇西北的龙象庵和感通寺,两魔是滇南的无量山和哀牢山,两道就是位于滇中的碧鸡庵和斗姆阁了。
碧鸡庵建于碧鸡山之上,控扼滇池,斗姆阁则是建于巍宝山上,襟带仆水,在滇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滇文的道门领袖。
斗姆阁遵奉斗姆元君,修行观星望气、趋吉避祸、注死延生之道,是一座传承极为久远的宗门,在东晋末年从东土西迁入滇,至今已有四千余年。
与碧鸡庵或者说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大派一样,斗姆阁祖上也是辉煌过的,有结婴之法传承。但这些大派所面临的困境也是一样,祖宗传下来的结婴之法并不适合所有后人,所以四境难以世代接续,时有时无,这也是世间大派常有而世宗不常有的原因。
斗姆阁这一代的掌教是四境,但已经多年没有出山露面了,相传寿元无多,精气已经在逸散,还有传言已经坐化了,只是秘而不宣。而且,可以明确的是,斗姆阁后继无人,并无年轻四境接续。
但要说特别,斗姆阁也是有些特别的。
斗姆阁的开派祖师是五境真人。只不过,这在世上,五境法门是玄之又玄,可意会、难言传、不成字。所有按部就班的修法最多就只能修道四境,能记载于文字纸面的法门也最多就只能到四境。
所以说,如果一个五境真人没能在飞升或寿尽之前培养出下一个五境,亦或者未曾缔结出神通道果传给下一代,那对下一代的修行来说就是没什么帮助的,还是得要靠自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方得合道之机。
斗姆阁就是这样,整个宗门,四千年来也就只有开派祖师一个五境。
不过,即便如此,五境开山和四境开山的区别还是很大,比如斗姆阁的四境断代次数就比碧鸡庵少很多。另外,差别也体现在护山大阵和镇宗之宝上,道器和胎器的威力,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比如赤尸想要布置万年不移的大阵,光靠他自己的法宝都完成不了,所以只能去向谷辰换「九阳火云链」。
也正因为如此,在滇文道门地位上,斗姆阁是稳稳压碧鸡庵一头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斗姆阁与碧鸡庵不同,在两唐之交,西南改道为玄的风潮中,当时有四境坐镇的斗姆阁并不为之所动,依旧坚持自己为道门,并不认同什么新玄门的说法。并在自唐之后的这几千年间,斗姆阁一直这样坚持了下来。或许,五境开山的底蕴,也是让同样处于四境断代境遇的斗姆阁如此有胆气的一个原因。
所以,斗姆阁是发生什么了呢?
程心瞻看着掌教。
纪和合便道,
“峨眉又找上斗姆阁了,这次,他们不光‘劝说’斗姆阁改道为玄,还要斗姆阁成为峨眉在滇文的别府。”
程心瞻闻言皱眉,直道,
“他们疯了?”
才逼反了碧鸡山,又把主意打到斗姆阁身上去?他们真当滇文是玄门的了?
纪和合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听斗姆阁的人说,峨眉已经说服了丽水郡的龙象庵和昆明府的开元寺,现在就等着斗姆阁一起表态了。到时候一并宣告天下,应该足以抚平碧鸡山带来的风波了。”
“什么?!”
程心瞻闻言十分惊诧,龙象庵和感通寺并列,是滇文佛宗领袖,而开元寺地位虽然比这两家差上一线,但也是昆明府境内有名的佛宗,这两家居然都愿意成为峨眉的别府?
以佛归道?
简直耸人听闻!
峨眉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像曾经的碧鸡山一样,是被武力胁迫的?
不过再转念一想,开元寺被武力胁迫倒是有可能,可龙象庵应该不至于呀。据程心瞻了解,龙象庵祖上是出过仙人的,当代又有广慧师太这样的四境高手在,而且庵庙地处险要,建立在金沙江畔玉龙雪山上的倚天绝崖之巅,这样的底蕴,按理来说不应该被胁迫才是。
这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惊疑的同时,程心瞻也迅速反应过来,问道,
“是斗姆阁的人联系我们了?”
纪和合点点头,却不答话,而是把目光投向法无咎。
法无咎会意,轻咳一声,便道,
“经师猜的不错。且容老夫为经师解释一二。”
程心瞻凝神恭听。
“当今世道,以符箓、内丹、元神三道为显道,雷法、纯阳、内景、祈神等道稍次之,我摇光山所修星象之道,在远古时倒是风靡一时,但到如今实则已经式微,传承不绝的宗门已经不多了。
“细数一下,仙宗里,句曲山有一支,他们将观星与内景结合起来,观想诸星君辰官于己身;崂山有一支,他们传承有独具特色的海镜观星法;散原山有一支,他们信奉斗姆,修行辰水解厄之道。还有就是我们三清山了,我摇光山修得是占星问卜之道。
“除了仙宗之外,大派则是有三家。荆楚武当山有一支,修行北斗荡魔之道,走的攻伐路子;苗疆青龙洞,是当世少有的专修星辰的道宗,主修东方青龙诸星;这最后一家,就是滇文的斗姆阁了,和青龙洞并列,是当今大派里唯二的专修星辰之道的,他们以斗姆为名,修行祈神降星之法。
“世间修行星辰之道,并且源流清晰、传承不绝的,也就是这七家了。天下道宗何其多也,拢共七家星脉,只能说是少得可怜,所以我们这七家是常有联系,探讨星象,又因七家对应北斗之数,所以我们私下里还成立了一个道会,称作「北辰会」。我们几个掌事的,每逢重三、重九,还会以元神夜游,飞驰在银河之下,会面于星穹之中,互参大道,共解辰法。”
大概解释了一下渊源后,法无咎便说起当下之事,
“就在昨天晚上,正是三月初三,我们几个元神夜会,斗姆阁的左掌教说起了这件事,左道兄确实是寿元无多了,又无接续之人,他那边顶不住峨眉的压力了。
“斗姆阁位于滇中,依山傍水,虽然是个风水形胜之地,但以滇文目前的局势来讲,却是个群强环伺之所。
“南边是无量山和哀牢山,西边是野人山,东边现在已经是南派的地盘,之前还有一个碧鸡山作为藩屏,但现在碧鸡山也投魔了。北边就是佛门的地界,但现在滇佛领袖龙象庵和昆明府当地的大宗开元寺都归了玄门。一旦真跟玄门撕破脸,魔教再落井下石,弄不好,斗姆阁是有倾覆之危的。
“左教主当然不希望绝嗣断续,但同时,他也不想像龙象庵一样归玄,亦或是像碧鸡山那样投魔,这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希望我们东方能施以援手。”
程心瞻默默听着,想着局势真是瞬息万变,碧鸡山投魔,龙象庵归玄,滇中的局势一下子就恶劣至此了。
“当今星脉不显,如果再有凋零,实在叫人痛心。都是道门,只要力所能及,能帮的话还是要帮的。”
这时候,纪和合插了一句话。
程心瞻轻轻点头,这也很好理解,天下道门是一家,同气连枝,几千年了,斗姆阁都能在西南坚持道门正源,不曾改玄,一直以来也从不曾向东方道门张过口。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张了嘴,那肯定是不好拒绝的。
另外,三清山秉承万法教义,即所谓「为往圣继绝学」,希望看到的自然是百齐放,百家争鸣,而不是某几种大行其道,式微者逐渐凋零。等到了那个时候,万法派的名头就是名存实亡了,万法教义也将成为空谈。
“那左教主具体有说什么吗?”
程心瞻问。
法无咎点点头,说,
“有,左教主自己提了一个建议,欲行萨天师故事,请外姓入山掌教。”
程心瞻闻言挑眉,有些意外,斗姆阁竟想了这样一个方法?
这萨天师故事程心瞻自然知晓,萨天师发扬神霄法脉,大兴雷法,行走世间,惩恶扬善,奇闻轶事无数,但结合法山主所说的‘请外姓入山’,那指的肯定就是萨天师以外姓身份执掌龙虎山的一段过往了。
当年,龙虎山虚靖天师功德圆满,要飞升仙界,但因专心修行与道务,不曾娶妻,并无子嗣,所以天师之位按例是要传给宗内张姓中品才兼优之人。但是在飞升前夕,虚靖天师见宗族晚辈还是些“浑浑噩噩圈豕之徒,眈眈逐逐豺狼之属”,并无品佳才高之人可继任法统,但亦不愿因陋就简,降格以求,于是陷入两难之境。
而在两难之际,虚靖天师另辟蹊径想了一个法子,当时神霄派萨天师还在人间修行,而虚靖天师对萨天师有授道之恩、半师之谊,于是让萨天师代为看管龙虎山,特诏其为「外姓大天师」,托付印、剑,掌龙虎教务,言说等到张家后世晚辈中有栋梁之材问世后,再佐其继任龙虎张天师之位。
萨天师应允,遂在龙虎山修行,遥掌兵锋山,对两教事宜平等以待,尽心竭力,并无亲疏。
不过,在虚靖天师飞升不久后,龙虎山张家并不愿意等到虚靖天师口中的‘品佳才高之人’降世,都眼热于空悬的天师之位。诸支脉无意修行与教务,成日勾心斗角,相互构陷,力争天师之位,最后发展到大打出手,掀起了龙虎山的内乱。
而萨天师受虚靖天师嘱托,并不避讳自己的外人身份,也不在乎张家人口中所说的“窃印、剑之外贼”、“摄天师”的说法,强势镇压了作乱的张家诸脉,罚的罚,囚的囚。如此坐镇龙虎山三百年,一直等到了虚靖天师口中的‘品佳才高之人’,即为后来的观妙先生、正一静应显佑真君,萨祖认为观妙先生‘丰神秀异,性识不凡’,可以继承虚靖天师法统。于是悉心教导,倾囊相授,待其修行有成后,奉为天师,归还印、剑,并立即退出龙虎山。
而萨祖返还兵锋山后,不日便飞升仙界,世人这才知晓,原来萨祖早已功德圆满,乃是为了完成虚靖天师嘱托,这才强行留世。萨祖坐镇龙虎山近五百年,掌印剑而还,高风亮节,言而有信,为世人所称赞。而这桩龙虎山历史上仅有的「外姓大天师」之事,也成为了道门中乃至整个修行界的一桩美谈。
当年龙虎山是因为有内忧,所以请萨祖为外姓大天师,以求法脉清白。如今,斗姆阁则是因为外患,想请一位法力高强之人坐镇,确保道统不绝。
法无咎看程心瞻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萨天师故事表达的意思,然后便进一步解释道,
“斗姆阁有五境道器,「照夜无极光斗」,配合其护山大阵「银汉星光荡魔大阵」,把巍宝山和仆水都锁起来,等闲五境也破不开。但是,要真有五境来攻,要发挥道器和大阵的全部威力,那就非得是精通星辰之道的四境来主持。
“左道兄虽然是四境,但寿元将尽,元神虽还能远游,但元婴和肉身均已凋萎,五境上门时是无法主持大阵的。所以,昨夜他提出,想要我们这几家商量一下,出一个四境,入驻斗姆阁,代掌教之职,主持大阵。届时,他会广布天下,叫玄门投鼠忌器,让斗姆阁渡过这个难关。等到斗姆阁有下一代四境出世,代掌教归还道器与大阵,叫斗姆阁继续延续下去。”
程心瞻点了点头,心想这斗姆阁左掌教好大的魄力,请外姓入宗,这种事可不是儿戏。萨天师故事之所以历经传唱而经久不歇,不就是因为这种事太罕见、太叫人难以置信么?人们见得更多的,是背信弃义,引狼入室,鸠占鹊巢。
“昨夜,已经有几家表态了。青龙洞现在封山,自身难保,所以出不了人;武当山、句曲山的当代星脉主事都还在三境,也出不了人。崂山星脉善于观星悟道,不善于斗法掌器,算是婉拒了。暂时没表达意见的,就剩我家和散原山了。
“散原山当代的星脉之主忠正道兄是四境,同时也是净明派的戒律首座,他是有能力的。不过忠正道兄现在同时也是浩然盟的副盟主之一,管着净明派调度和攻伐魔道之事,其实是有些脱不开身的,而去坐镇斗姆阁还不知道要多久才是个头。所以他昨夜也没有直接应下来,说的是回去要找宗里和盟里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抽出来闲。”
“至于老道我呢,”
法山主指了指自己,然后说,
“其实我是个闲人,往日里也和左道兄私交甚好,有心帮忙。而且或许是冥冥中有天意,老道我现在恰好胎形已现,随时可以引神照成婴入四境,如果功成,倒是可以去斗姆阁掌器、阵。但不怕经师笑话,老道我胆小信命,又担心这一切来得太巧,会不会是我成婴的劫数,陷入了纠结之中,难以决断,所以我来了三清宫,咨询掌教,把元帅也给拉上了。”
这时,纪和合又自然而然接过话头,说,
“无论是无咎成婴,还是出掌外教,这都是宗里的大事了,我想着你现在身兼数个法统门户,也是管理教务的人了,便想着你如果得闲,也来议一议此事,听听你的意见。”
(本章完)
第392章 事尽其能,动乘其时
第392章 事尽其能,动乘其时
“不如卜一卜?”
殿内人都看着程心瞻,程心瞻却看向法无咎,笑着发问。
“啪!”
法无咎猛地一拍腿,脸上出绽放笑容,
“卜好,卜好呀,要不是自身难测又折寿,老道我早就用星占看一看福祸了。”
程心瞻笑了笑,然后说,
“占自身确实不妥,不知法山主可信得过我,如若信得过,我便来为山主占上一占。”
为法山主占验,程心瞻倒是没什么压力,法山主虽然是已经到了临门一脚,但毕竟尚未结婴,两人还算的上同境,而且占验内容也算不得什么禁忌,不妨就算一算。
法无咎搓了搓手,回答,
“信得过,当然是信得过。”
不过说完之后,法无咎又反应过来,然后看了一眼纪和合的脸色,补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纪和合这时点了点头了,说,
“这么多年了,无咎习惯还是没改,行,那就占一占吧,心瞻,你来算的话就是用鸟占了?”
程心瞻点点头,他只会用这一种占卜术。
“好。”
纪和合说,
“那这样吧,我两都施术,你用鸟占,我用签占,一起来为无咎看一看是否合适破境外出。”
程心瞻点头说好。
然后,他也不动弹,只是偏头看向殿外。
三清山的山风总是徐徐的吹着,平稳又清凉,使用风鸟占倒是方便的很。
而起占人的心中所问是占验术的关键,直接关乎到占验的难度与牵扯天机的深浅。一般来说,占验有个基本的原则,那就是「占浅不占深,占小不占大」。
就比如说法无咎想要的天机启示,如果直接问三清山要不要帮斗姆阁渡过难关,那这就问的太大、太深了,关乎到东西两个大宗的法脉牵连,尤其三清山还是道门领袖级别的仙宗,因果太大。如果是问法无咎应不应该现在就破境入四,那就把宗门层面的卜算缩小到个人身上了,起占的难度会小很多,占验结果也会更清晰,对占验人的伤害也会小一些。
不过,问一个人是否适合入四,其实也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了,这关乎到一个大修士的前途未来,很容易使得占验人和被占验人之间产生因果牵连,所以他也不打算这样问。
程心瞻想到方才法山主说他和斗姆阁的左掌教是私交甚好的老朋友,又想到法山主平日里就在摇光山中静修,几乎没怎么出过山门。所以,此刻,凝神看着山风的他,心中问的是:
法山主近日是否适宜出门见一见老朋友?
对于这种问题的选择,就很考验起占人的灵性了,从这点上也可以直接推断一个人是否善于占验。
以小见大,于无声处听惊雷,是占验术的精髓所在。
此刻,程心瞻看着山风,无色无形但又带着一丝春天香甜气息的山风,其中缓缓勾勒出一个形状来。
那是一只鹡鸰鸟。
鹡鸰鸟,古称脊令,形如雀而纤长,尾尤修峻,背羽青灰,腹如素雪,翅驳黑白,喙锥足细。
此刻,脊令鸟在风中振翅而飞,向西而行,摇尾点头,状如稽首,高声鸣呼。
鸟鸣三声,复归风形,消失不见。
不过此时,程心瞻心中已然有数,天机启示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此鸟相好解,脊令是群居之鸟,不喜落单,风中却显示有一只孤鸟形单,面西而飞,放声呼唤。这就是说在西方还有一只落单的脊令鸟,风中的这只是在赶着过去见他,要去帮助他。
程心瞻为法无咎卜算,风中的脊令自然就是他了,天机启示法无咎应该动身出门,向西而行,而且把出门的原因都点出来了,说的是西方有落单的友人在等着他。西方的那只孤鸟也很好理解,很明显指的就是孤悬在西南的星脉——斗姆阁,左教主。
占有所得,他收回目光,转过头来。
而在程心瞻看风的时候,纪和合则是掏出了一个插着许多竹签的竹筒,然后调整坐姿,面对着三清祖师的圣像,然后开始摇晃竹筒,不一会,竹筒里便掉出来了一根竹签,然后被他捡在手中。
纪和合看着竹签上的签文,心中也已了然,这时,他看到程心瞻也转过头来,便笑道,
“看来心瞻也有所得了,那不如心瞻先说说吧。”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看向法无咎,说道,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天机要法山主西行,与旧友会合。”
法无咎和纪和合闻言都是一喜。
前者欣喜是因为程心瞻所解天机的结果与他心中的想法相吻合。而后者欣喜则是因为程心瞻算测天机的角度切入得极好,测算的结果也是这样的清晰分明,叫他极为欣慰。
“多谢经师解惑。”
法无咎朝程心瞻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又去看纪和合,
“掌教,不知您这?”
纪和合扬了扬手中竹签,说,
“签文:「心善渊,事善能,动善时。」,我问的是你的心中所想是否该付诸于行动。”
法无咎听明白了,朝纪和合行了一礼,脸上喜色更甚,说,
“那看来是天意如此了,那我这就准备闭关神照!”
而纪和合见到法无咎的反应,却是告诫道,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做事是要顺应天机,但天机无常,并非应了天机就能一切高枕无忧,成事还是要在人。”
法无咎听言,神色有所收敛,回道,
“谨遵掌教教诲。”
响鼓不必重敲,纪和合只是点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便在这时,魁元帅起身,甩了甩袖子,便要离开,他说,
“你们三个都是能掐会算的,占一占这件事不就定下来了,还非拉上老夫做什么,是不是看我还不够忙?”
“元帅等等!”
法无咎拉住元帅袖子,示意他先坐下来,嘴上说,
“元帅稍待,还有事要请元帅和掌教定夺呢。我若是出镇西南,摇光山还得选一个继任山主呢,今天咱们就把这件事也一起定了吧!”
魁元帅听闻,皱了皱眉,他现在不光是护坛元帅,还身兼主管福地的副教主,摇光山的山主继位还真归他管,于是只好重新落座。
随即,法无咎便提了三个人名,其中两个都是摇光山当前的副山主,一个主管钦天监,一个主管濯星池,还有一个是摇光山的总执事,各有成绩。法无咎也把三人的优缺点和主要经历说了个明白,然后交由魁元帅和纪和合定夺。
“我提议谈为虚,如今天下局势风云变化,钦天监应该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行。”
魁元帅直来直往,才思敏捷,听完法无咎的介绍后,马上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口中的谈为虚,便是摇光山现在主管钦天监的副山主。
而纪和合听闻了魁元帅的意见后,仔细考虑了一下,但总计也不过十息的功夫,便说,
“我同意,就这么办。”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程心瞻,问,
“心瞻可有什么意见?”
程心瞻听闻连摇头,那几个人自己都不熟,能发表什么意见,再一个,自己还不是副教主呢,问自己意见做什么,掌教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摇光山山主更替这样的大事,原来在三清宫里,也不过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
纪和合又看向法无咎,说,
“那你就先在山里神照,化命胚成胎,成胎之后,确认没问题,再去斗姆阁,到那里安坐静养,养胎成婴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在你闭关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
“请掌教吩咐。”
“第一,先联系散原山的忠正道友,告诉他我们这边愿意出人,如果他那边还没定下来,就让他不要动了,免得大费周折。不过要是他那边也决定了要去,那我找保元道友再商议,看谁去更合适一些。不过即便不去斗姆阁,那你卸任摇光山山主的事也不必变动,刚好趁这个时机让年轻人上来。本来通玄和守仁都出去了,家里人少,你入四境正好任副教主。”
听到这,一直都面无表情的魁元帅勾动了唇角。
“第二,如果忠正道友不得闲,确实是你去,那就赶紧联系斗姆阁的左掌教,把事情答应下来,早日安他的心。另外,也务必叫他再坚持坚持,拖延拖延,等上一两个月。嗯,还是满打满算按两个月吧,起码要等你成胎,而且胎象还要稳固了才能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三,闭关前去找谈为虚,跟他交代好山中事务,方才元帅说的话你也带到,局势动荡之际,钦天监要主动发挥作用,但凡天象有异,事无巨细都要报上来。另外,落选的那两个,你要也找他们谈,认真谈,无论他们想不想当这个山主,你的态度还是要放到位,祸起萧墙最是要不得。”
法无咎面色肃然,拱手称是。
而程心瞻也是凝神听着掌教对法山主的交代,认真学习着,仔细思量着。
“哦,对了,还有一个,你闭关神照成胎的时候,喊上心瞻,叫他给你护法。”
纪和合忽然点到了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一愣。
“是。”
法无咎却是极快的应下来了。
程心瞻也马上反应过来,法山主在山门里闭关破境,哪里还需要什么护法,掌教这是知道自己在坐胎,离入四境不远了,所以专门给了自己一个观摩「元神注照」的机会。
“谢掌教,谢法山主。”
程心瞻道谢。
虽然程心瞻自己已经想好了三光神照之法,但是神照过程正是命胚转化为灵胎的关键过程,细节极多,如果能多一次观摩机会,程心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法山主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程心瞻也开始补充一些自己的想法,
“其实,出镇斗姆阁也不光是挽救星脉,于我三清山以及正道大势也有好处。”
程心瞻说完,魁元帅和法山主都好奇的看过来,而纪和合则是若有明悟。
“我在无量山埋有暗子,想要把无量山改魔教为旁门,这个事暗地里也一直在做,有六七年时间了,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成效。但是此事一直没有明着讲开,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无量山是魔教,依旧隶属南派。
“我想,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无量山旁门的名头落实,到时候和法山主入镇斗姆阁一起公示天下。这样一来,都在滇文,两相呼应,到时候既能互为引援,也不至于让其中一个成为众矢之的。”
程心瞻说。
而魁元帅和法无咎听言,则是纷纷皱起眉头,有些难以理解。不是在说怎么避免斗姆阁改道为玄么?怎么就突然说起了无量山要改魔为旁呢?峨眉找上斗姆阁都还有迹可循,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无量山又是怎么回事?
“你埋的什么暗子?”
魁元帅问。
程心瞻便答,
“五毒天王为我手刃,在此之前,我上过一趟无量山,施展了一些手段,现在无量山里管事的三长老万高鸣,直接受制于我,另外其副教主还有教中大长老、二长老再受制于万高鸣,然后从上到下逐级掌控。如今六七年过去了,能说得上话的,差不多都已经被控制起来,现在改为旁门应该也没什么阻力了。”
魁元帅听得眉头一挑,法无咎则是震惊难言。
“这个事心瞻跟我说过。”
纪和合接过话头,道,
“心瞻前些年从西南回来之后就跟我说过此事,暗地里,我向白虎山和枢机山打过招呼,分批派遣了一些弟子过去,现在基本上已经把无量山教务给掌控起来了。之前通玄知道此事,元帅接任通玄的时候我却是忘了将此事告知了。心瞻的提议不错,现在确实可以把这件事公开了。”
魁元帅很快就接受并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问道,
“五毒天王死了,经师那些棋子,可曾到了四境?”
程心瞻摇摇头,
“那个万高鸣拿到了无量山世代相传的四境法门,但是离成胎还有一段距离。”
魁元帅闻言便道,
“那无量山没有四境,又紧着哀牢山,一旦改魔为旁,是否会引来哀牢山扑杀?五毒天王当年被长眉镇封,一身的家当都被收走,光靠无量山现在的那些三脚猫,单凭一个护山大阵,怕是挡不住毒龙尊者吧,难不成宗里还要派遣一位四境过去坐镇?”
程心瞻既然敢提出来,显然就是想好了对策,听闻魁元帅发问,他便道,
“等到法山主成胎,入镇斗姆阁,我就准备随法山主一起入滇,亲身坐镇无量山。我未入四,要说和毒龙尊者道左相逢,我不敢说胜他。但毒龙尊者他入四也才不久,主要是仰仗木龙之威成名,如果我在山中以逸待劳,他上门来打,我也并不惧他。”
魁元帅听闻此话,缓缓点头。要是另一个三境敢说这话,他一定笑掉大牙,但眼前这个,是杀了五毒天王、驱逐赤尸吴牢的山中经师,他说的话,自然是值得信。
“经师才开始怀胎,入镇魔窟,是否合适?”
法无咎担忧问道。
程心瞻笑着摇头,
“哪有那么金贵,山主不也打算在斗姆阁养胎么,不妨事。再者,等斗姆阁跟无量山稳固下来,我不但不怕毒龙尊者来打,我还要反过来去找他哀牢山的麻烦呢!”
“说得好!”
魁元帅看着程心瞻,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那就这样定了。”
纪和合再次一锤定音。
————
两日后。
摇光山山主法无咎辞位闭关,原副山主谈为虚晋位山主。
又五日。
摇光山大放星光,琴音如潮,声震云霄。
再三十二日后。
琴音渐消,摇光山上空夜色突降,繁星骤现,辰影动摇,天赐「蜉蝣星海罡」。
三清山举宗欢庆,人人皆知,宗门再得一位四境玄在。
又三日。
一道青光、一道星痕并肩飞出了三清山,往西方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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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文,大理州。
仆水江长流不绝,巍宝山巍峨耸峙,一如山巅之上的斗姆阁。
所谓:
何年辟险构星宫,玉宇琼楼嵌碧空。
山岚水气迷天障,斗姆慈光照滇中。
不外如是。
在群山楼阁之中,有一紫瓦银壁的大殿,唤作紫光殿,乃是斗姆阁用来招待贵客的迎宾之地,见证了斗姆阁的兴衰起伏。
此刻,殿中的气氛不太好。
“左教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个身着玄银二色劲装剑袍的男子坐在客席首位,看着四十岁上下,面似冷玉,眉似寒剑,他手里捧着茶盏,面色阴沉的厉害,冷冷吐出一句话来。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其人脸上属于高境修者的那份光彩晶润已经消去,呈现出暗黄色,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老人斑,若非那一身繁丽的星袍与高峨的星冠,看起来就与凡人无异。
老者听到客人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也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道,
“阁下在峨眉做你的俊杰,老道自在山中识我的时务,两者又有何干系呢?”
“呵!”
听得这话,剑袍男子轻蔑一笑,便道,
“滇文偏远,巍宝一隅,左教主可能是久在山中,不晓得外面的风云变幻,在这样的山里,又能识得了什么时务?如今滇文半正半魔,在这样的局势下,斗姆阁却连四境都难以接续,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
“咻——”
说着,男子低头呷了一口茶,然后又不紧不慢道,
“但是,只要加入我玄门,如若有魔道上门滋扰,自然有蜀士出山,助你教渡过危难!倘若是成为我峨眉别府,更有无数的法宝经文,灵丹仙经,任尔等挑选,左教主可不要自误!”
说到这,男子顿了顿,看着主位上的老人,微微一笑,
“当然,这些或许对左教主来说都无所谓了,可左教主您作为一宗掌教,也不能完全不管身后事呀,总得为巍宝山上这八千弟子考虑考虑才是!”
此人几乎是挑明了老人将死,后人无依,但这位左教主依旧不恼,甚至还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反问道,
“外界风云变幻,是谁搅弄?滇文半正半魔,是谁造就?”
老人对剑袍男子怒火喷涌的眼神视而不见,并拿起了茶盏,也不饮,就这么端在手里,然后道,
“呵,老道我是不怕魔教上门,就怕蜀人做客。”
“啪!”
剑袍男子把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落,然后霍然起身,他冷冷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没人敢这样拒绝蜀人的好意。蜀人还会再来的,但下一次来的就不是我了。四境、五境、仙境!我倒要看看左教主能硬到哪一步!”
“仙境?很稀罕么?”
一道嗤笑声伴随着璀璨的星光飞进了紫光殿。
星光灿烂,大放神华,充斥殿宇,叫剑袍男子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时,便发现眼前咫尺之地站着一个人。
星光凝成的男子看上去倒是和左教主有三分的相似,也是那么老迈,同样身穿一袭华丽的星袍。只不过这位看着老,但精气神却不老,虽然一头白发,但脸上却不生老斑,而且腰背直挺,如松如竹。其人星袍风格也与左教主不同。左教主袍服上是群星做衬,北斗放光,而才来的这位,乃是由四方神君领衔周天星斗。
剑袍男子看着星袍,念头便被拉入星海中,然后目光便对上了那四位神君,四位神君在星海中游弋,仿佛跟活的一样。看到男子望过来,四位神君便齐齐往袍服胸口处游,像是要飞出星袍,择人欲噬。
“啊——”
男子被吓了一跳,失声叫了一声,慌忙后退,可是他忘了他身后就是椅子,才动一步,脚后跟便磕到椅子腿上。男子双脚本来就被吓得酥软,被椅子这么一抵,便没能站稳,身子后仰,跌坐到椅子上。
椅子后移了一小段距离,与地面擦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星光凝成的男子居高临下望着剑袍男子,不屑一笑,
“蜀人?鼠辈?”
这人的话,像是剑一样扎进剑袍男子的胸膛,让他极度愤怒的同时,也让他从星袍威慑中清醒过来。他再度起身,看着修为境界明显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来人,也并不畏惧,大声喝道,
“你是谁!竟敢这般诋毁我蜀人!”
来人听了,脸上依旧挂着不屑之色,只道,
“凭你的境界出身,还不配知晓我的名号。”
男子闻言大怒,不知是在蜀中作威作福惯了,还是方才左教主的克制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他冷笑一声,戟指来人,口中喝道,
“连姓名也不敢说出来,我看你才是那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剑袍男子声音极大,仿佛是要把自己方才被吓退跌坐而产生的屈辱感随着言语一起扔出体外。
法无咎挑眉,诧异多过愤怒,他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骂过,想不到在自己入四境后,竟然会被一个三境这样指着鼻子骂。
他怒极反笑,挥手来打。
剑袍男子没想到来人竟然敢动手,他想要躲,可是在星光的照拂下,他已然被禁锢住,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法无咎的手背挥过来。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紫光殿中响起。
剑袍男子的半张脸迅速肿起来,下颌被打歪,满口的牙齿尽数脱落,混着鲜血堵在嘴里。
男子捂脸,震惊难言,此刻已确定来人乃是四境。
脸上针扎似的刺痛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当面辱骂了一位四境?
男子后知后觉,心中的恐惧迅速取代了愤怒。
男子把满口的牙和血都咽了下去,然后也不敢看法无咎,只是含混道,
“左教主,既有别客登门,看来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告辞!”
说罢,男子绕开法无咎,脚不沾地,快步往殿门处走。
“我让你走了吗?”
法无咎说。
男子听闻,亡魂大冒,不敢停下,反而是身化剑光,想要飞逃此地。
“斗降以弱。”
法无咎掐印,食指指向飞逃的剑光,念了一个咒语。
星光落到剑光上,当即便把剑光打回了原形,男子跌落在地,气息一瞬间衰弱不少。
男子挣扎着爬起来,往殿外走。
“斗降以缺。”
法无咎又念了一遍咒语。
星光再落,男子便成了跛腿,走路一瘸一拐,东倒西歪。
男子大骇,惊惧张口,下意识痛呼。
“啊—呃——”
下一瞬,男子愈发惶恐,他发现自己哑巴了!说不出话来!
“斗降以病。”
星光再落,男子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满嘴是血,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斗降以老。”
星光再落,男子两鬓瞬间斑白,皮松肉垮,肌肤由冷玉一样的白转为暗黄色,然后浮现出大片大片的老人斑,他那件贴身的劲装剑袍竟然已经变得有些松大。只是眨眼的功夫,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看上去就已经比左教主还要老了。
恐惧似洪水一样淹没了男子的理智,他再也坚持不住,踉跄转身,然后扑通一跪,以神念发声,
“晚辈无礼该罚,求前辈饶命!”
法无咎见状便笑,原来峨眉的膝盖也不过只值四道咒术而已。于是他停下施法,想着就这样让此人回峨眉也好,好叫峨眉知晓,滇文还不是一家一姓之地。
“滚吧。”
他轻描淡写说。
剑袍男子闻言一愣,想不到活命来得如此简单,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不敢耽搁,颤抖着起身。但此时,他精气衰弱,躯体老朽,病厄缠身,竟然连施展剑遁飞走也不能。好在他急中生智,从洞石里掏出多年前低境时使用的飞行法器,一叶梭舟,整个人趴倒进飞舟里,狼狈逃走。
坐在主位上的左教主一直笑着目睹这一切,此刻,他从主位上下来,缓步走到法无咎跟前,然后拱手弯腰,执大礼而拜,
“无咎入山,我宗高枕无忧矣!”
————
在巍宝山以南,澜沧江的下游,有一道与澜沧江并排的绵连山岭。不同巍宝山秀丽,楼宇依山,这里却是瘴疠横生,古木老藤,郁郁葱葱,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洞窟暗河,一看就知道是个极为险恶的地界。
此山因占地广袤又幽深晦暗,难以确切丈量,故被称作无量山,自古以来都是妖魔鬼怪的盘踞之所。
有诗为证:
江雾绕幽山,烟瘴散复还。
虫鸣伴鬼声,森森笼天南。
此时,在此山中央幽深之地,一座顶上有泉、四面流溪的险峰上,有几个人影站在一块。
“先生执教,我派大兴可期哉!”
其中一人放声高呼,然后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朝着另一个人跪地伏拜。
被他跪拜之人,一袭青袍,上绘太乙救苦天尊破二十四地狱之景,身后站着一尊白象大的雪狮,显得其人仙气飘飘,又散发着一股叫人难以直视的威仪。
程心瞻扶起万高鸣,解释道,
“我此番前来,只管负责改教换制,护法退敌,教主还是由你来做,具体实施也是你牵头去负责。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负担,等到改制成功,我和宗人自然会离开。这无量山是块阴湿地,专生虫蛇,然阴阳有序,万物有灵,不是说阴湿不好,也不是说虫蛇低贱,只是我等修道人确实住不惯这里,你大可放心。”
万高鸣的态度十分谦卑,他顺着程心瞻的话头讲,
“先生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先生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在万高鸣左右,还有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衣,方脸阔肩,高大威武;一个一袭白袍,圆脸微胖,细皮嫩肉。两人见平日里笑面虎一样的万高鸣,此刻完全变成了一只应声虫,看的是啧啧称奇。
程心瞻在安慰好万高鸣后,把目光投向紫衣人和白袍人,他实在没想到,掌教说分批安排了一些枢机山弟子和白虎山弟子过来,领头做主的两个居然是这两位,难怪,难怪说这话的时候掌教的笑容是那样神秘。
“兼墨道兄,济源道兄。”
程心瞻的笑容格外柔和,他方才对万高鸣说话时也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但是这两种笑容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朱兼墨听言连摆手,笑道,
“别了别了,心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喊我等道兄是你知礼谦慎,但我等如果要应,那就是我两狂妄自大了,休要陷我等于无礼,还是叫道名吧,大家都更自在些。”
贺济源也点头应和。
程心瞻笑着称是,并道,
“玄门和魔门都盯上了滇文这块地,我们道门也不能落于人后。不过经略西南非一日之功,看来我们三兄弟要共聚一段日子了。”
“如此甚好!”
朱兼墨和贺济源异口同声道。
随即三人齐声大笑。
————
峨眉山,雷洞坪,养心殿。
“师尊!”
方才在斗姆阁紫光殿大放厥词的剑袍男子驾着梭舟飞入了此殿,然后翻身下来,滚落在地,痛声呼唤。
在殿中修行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此人看着三四十来岁,是天生的光头,肥头大耳,白白胖胖,头上有十二点黄斑胎记,天然形成戒疤状。这人身上套一件宽松的明黄肥袍,而且不着里衣,袒胸露乳,这活脱脱像极了佛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可这里是玄门!
西蜀宣扬玄门正宗,这个正宗是相对于东道而言的,标榜的是自己乃道家正宗,这和佛门禅宗可搭不上一点关系。
此人竟敢在玄门领袖峨眉山里一副和尚打扮,岂不叫人意外?
不过,峨眉山人和玄门诸宗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此人是天生的禅子佛相,瘦也瘦不下来,总不能强迫人家削肉明志不是?
当然了,要是一般人,即便是生得这样佛像,可既然投了玄门而非佛门,那为了避免惹人非议,也应该自觉穿道袍、戴道巾才是。而非现在这般,还光头亮着戒疤,穿一身袈裟似的黄袍。
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乃是峨眉派飞真七仙中行二的「梵天飞光」钟元觉,乃是妙一真人代师收徒的得意师弟,和齐漱溟情同父子。在山中,只要峨眉掌教不发话,谁敢管他的衣着装束?
而且,此人是深得齐氏夫妇信任,前些年七大剑阁分镇四方,由新一代七修做阁主,上一代七飞做镇阁长老,在这里面,去凌云剑阁照顾齐金蝉的就是他!
两年前,钟元觉境界突破,跻身四境,被齐漱溟调回峨眉,参赞教务,坐镇养心殿,如今乃是峨眉山中位高权重的人物。
超过叶元敬,率先迈入四境,又得重用,经略西南,促成龙象庵和开元寺归玄,这正是钟元觉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而且他在养心殿养尊处优,发号施令,确实是万事顺心,其人佛相也是愈发圆融。
此刻他正在阅卷,忽见一个陌生的老头飞进来,吃了一惊。但他见来人身穿峨眉制袍,又能进雷洞坪禁制,便知晓应该是自家人,可还没等他细瞧,便听那个老头呼唤师傅,更是惊疑,自己哪有这样老迈将死的徒弟,便问,
“你是谁?”
剑袍男子听钟元觉这样问话,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不由悲从中来,委屈哭泣,
“师尊,我是鸣玉啊!”
“什么?!”
钟元觉一惊,身化一道明光,从殿后案几边上飞到殿前男子身边,将其扶起,然后仔细打量,这才确信,顿时怒火中烧,问道,
“谁给你伤成这样的?是左太冲?他动手了?!”
残留在剑袍男子身上的四境星辰法力是那样清晰充沛,钟元觉还是能认出来的。
剑袍男子回答,
“不是,不是他,是一个陌生的人,也是四境,也穿星袍。”
钟元觉眉头一皱,道,
“仔细说来!”
剑袍男子点头,回说,
“当时徒儿在巍宝山与左太冲交涉协商,那人忽然闯入,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徒儿偷袭下手,打了徒儿一个重重的耳光,师傅,您瞧!”
男子指了指脸,又张大嘴让钟元觉看,里面确实是一颗牙都没有了。
“徒儿是代表您,代表峨眉,代表玄门去的!他打的又岂是徒儿的脸?!”
剑袍男子声泪俱下,又继续哭诉,
“徒儿受辱,便立即离开斗姆阁,想要回师门求援,那人却想要赶尽杀绝,对着徒儿连续施展四道咒术,致弱、致缺、致病、致老!可能下一道咒语就是致死了!徒儿是拼死逃离,这才捡回来一条命,面见师尊!”
钟元觉皱眉,自己徒儿这番话,哪些真哪些假自然是很好判断。从别人家的道场、四境手上逃离,这肯定是假,应该是那个人故意放回来示威的,但那人不敬峨眉、不敬玄门肯定是真。
会是谁呢?
也穿星袍,也修星道,难不成是斗姆阁一直在外行走的隐修长老?
但不应该呀,这两年斗姆阁都被自己骑在头上羞辱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物,应该早就归宗了才是,怎么还会等到今天?而且斗姆阁不是擅长星光和祈神么,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咒术?
就在钟元觉惊疑不定之际,忽听南方先后传来两道宏声布告,
“众位滇文道友,在下斗姆阁左太冲,自觉老迈,精疲神乏,自辞教主位。今请三清山无咎玄在入山,任代教主,代掌教务,并于四月初八办典,诚邀观礼!”
“众位滇文道友,在下无量山万高鸣,得教众推荐,举为教主,自觉五毒教法门阴诡,有伤天和,实感羞惭,痛心疾首。幸得三清山广法先生指点,得以去芜存菁,革新法统。是故,特尊广法先生为太上教主,改五毒教为无量教,始行旁门之道,并于四月初九办典,诚邀观礼!”
(本章完)
第394章 移风易俗,换法改经
第394章 移风易俗,换法改经
明四百七十二年,四月初六这天的两声布告,仿佛惊雷一样响彻西南,震的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斗姆阁要改玄么?
无量山不是千年魔宗么?
可怎么该要改玄的与道门结了盟,最不该变动的反而转成了旁门?
还同一时间跟东方的三清山扯上了关系?
这都是什么时候搭上的关系,怎么一点风声也不曾听闻?
这倒是有意思了,峨眉收了碧鸡山,然后碧鸡山叛玄投魔。大家都知道,峨眉对斗姆阁一直有想法,近两年跑的更是格外频繁,为了什么,各方心知肚明,这下倒好,人家跟东道联合起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玄门在滇文已经没有说话的份了呢?
魔门得一失一,但总的来看,好像是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毕竟,南盘江畔坐拥滇池的碧鸡山看上去怎么也要比偏居边陲的无量山对南派作用更大些。
另一方面,似乎东道也看上了西南这块地方,在滇文有了一席之地。
于是人人心思浮动,各有算盘。
但仅仅是过了一天,到了四月初七,又有两声布告遍传滇文。这两声布告很长,语气真挚,言辞恳切,极尽婉转,但是去除那些华丽的辞藻与虚浮的掩饰,真正的内容只叫人难以置信:
龙象庵、开元寺归玄,成为峨眉别府。
举世皆惊!
在这神州大地上,古往今来,改邪归正的,时常有,叛正堕魔的,也不少。
但以佛归道?闻所未闻!
毗邻滇文,苗疆封山多年的梵净山怒而发声,敲响镇山木鱼,遥斥愤骂,
“三千戒体崩摧之始,三宝法统淆乱之源!”
吐蕃边界的悬心魔寺,发出震天的笑声,笑声顺着奔腾的怒江飞入滇文,
“人活心死,真经假僧,好不要脸!”
远在西康北境的白骨禅院也听闻了消息,白骨菩萨的叹息在雪域冰川上回荡,
“可笑他年登莲台,哪家世尊认此徒?”
紧接着,摩诃教、炳灵寺、嵩山、九华山、五台山、三祖寺、五祖寺等等,无论正魔,无论东方禅宗,还是古西方教余脉,都对这耸人听闻的归玄行为发出了最严厉的呵斥。
这股风波向神州大地各处席卷蔓延,一直传到了东南沿海的海天佛国中,当代禅宗领袖,普陀山主持真歇禅师叹道,
“菩提化欲树,明镜置惧台。身心皆不净,佛土染尘埃。”
龙象庵和开元寺这两声布告的影响比近一甲子以来的所有布告都要来得深远,甚至超过了绿袍老祖化龙、海外三尸建教的那天。
后者往往被认为是自有明以来的魔劫兴起之始,而前者则是被视为开万古未有之先河,启罔顾纲常之祸端。就是从这两声布告开始,昭示着修家大宗为了争人夺地,可以不顾法统、不择手段了,也标志着真正的乱世,开始了。
在天下禅宗佛寺的怒骂声中,滇文的感通寺宣布封山,紧接着,巴蜀境内的诸佛寺人人自危,有名的昭觉寺、凌云寺、华岩寺等纷纷封山闭寺。
而在这股滔天浪潮中,峨眉再度站到风口浪尖,向世人宣示他的能力与雄心。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日益尖锐的骂名。
不过,万事都分阴阳两面,天下佛教禅宗以及大多讲究正本清源的道教诸宗,都是对峨眉痛骂不已。不过,广大玄门弟子以及少部分以发扬道家影响为最高追求的道宗,却又是对峨眉推崇不已,认为峨眉之举使得道门确确实实凌驾于佛门之上,乃是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之举,更加认定峨眉乃是玄门正宗,于是投奔者愈众。
而在这样大的风波中,斗姆阁和无量山的两声布告很快就被淹没了。
初八初九转眼就到,情理之外、预料之中的,并没有人前来观礼。
事实上,巍宝山和无量山也不是真的想要办典。
布告中邀请的是滇文宗派,可滇文六大派里,其余四派,哀牢山是魔教,碧鸡山投了魔,而且处于封山状态,龙象庵与峨眉交好,感通寺与龙象庵交好,哪里会有人来。
至于一些小门小派,根本看不清局势,也不会轻易站队。
现在又发生了两佛归玄的事,滇文乃至整个西南,一片大乱,更不会有人在这个风口上前来拜山了。
不过,那两声布告,本来就重在广布,而非邀礼,有人来就好生招待,没人来更落得空闲。
而意外之喜在于,或许是因为滇文这两天的连番布告影响太大,叫人举棋不定,不敢轻易再下浑水,所以程心瞻预想中的哀牢山打上门来寻不痛快的事并没有发生。
这当然是好事,能让程心瞻腾出更多的精力放在无量教的教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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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山现在是一派热火朝天。
数以万计的修者教众、虫蛇猛兽、符箓力士以及机关傀儡在无量山的核心山岭之间奔走,或是开山凿洞、或是飞廊架桥、或是平地打基、或是搬木运石、或是起楼造屋。五毒教的阴洞迷窟在飞速消失,楼阁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一间间、一殿殿,险恶如鬼域一样的无量山渐渐亮堂起来。
程心瞻做主无量山后,在诸多细则还没完全定下之前,首先颁布了三条大法令。其中第一条就是「大兴土木」,要求无量住人的明堂暗洞各占一半,所有议事枢机之所必须全部为明堂。
这还是因为程心瞻考虑到无量山的根基在御虫和阴毒上,允许保留原先山谷与地下的洞窟,作为培草育虫和闭关炼法所用,不然明堂的比例还要高一些。比如,三清山明堂暗洞的比例大概是在七三分,而崀山和火龙岛由于情况特殊,阴灵弟子比较多,是四六分。
以小见大,细微处见真章,其实每到一个宗门,从这些地方都能反映出一个法脉的特点。比如说五毒老祖做主无量山的时候,这山上就见不到一间楼阁,所有人都与虫蛇为伍,住在阴洞中。当然,这倒不是说住在洞里的就一定是魔教,像明治山和丹霞山,一个修活死人法,一个借地火炼丹,所以山上也多洞;像摇光山和枢机山,一个要观星,一个要引雷,那就是多楼。再比如巍宝山,专修星象神光,那基本就看不到洞,全是楼宇,一座比一座高。
而从无量山的法统特色来看,保留有一部分的洞穴育虫炼法便足以,并不需要都住在洞里。之前住洞,完全是因为五毒教历代教主自身的阴诡心思作祟,见不得太阳。程心瞻要改教换制,先就是要改这个地方,变换风貌,这也是叫无量山教众明白,改变是确确实实的。
另外,他将「大兴土木」放在法令第一条,除了移风换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要籍此重改护山大阵。那些新打的地基、深埋的础柱以及各种飞檐连廊,都是新大阵的一部分,参与到整座大山的灵气流转中去。
原来五毒教的「无量阴虿噬灵护山大阵」听着唬人,但在程心瞻看来,漏洞还是多的很。这套大阵主要是利用了山上的虫蛇与瘴气,对无量山下的山根和地脉结合得很少,甚至有些关联方式都和灵气的自然流转方向发生了冲突。
程心瞻通过大兴土木来重新梳理地脉,把这部分的缺漏给补足了,大阵的威力也在日益变强。
朱兼墨擅长机关傀儡之术,程心瞻让他做了总督官。
三条法令的第二条,是「去恶罚罪」。
无量山在这六七年里,虽然被万高鸣逐渐掌控,但用的都是种虫胁迫的手段,本质上山里还是那些作恶多端的魔头。现在公示要转为旁门,那也就到了清算的时候了,叫这些人互相举检,戴罪立功,量罪定刑,穷凶极恶的杀,罪责较轻的罚,还无量山一个朗朗乾坤。
贺济源修雷法的,又在雷府当过差,赏善罚恶正是他的本职,程心瞻任他为总刑官,专办此事。
这样一来,无量山里面的可用之人自然是大幅度减少,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魔门转旁门,不是一句布告就能完成转变的,剔除腐肉,方得新生。现在无量山处于封山状态,有程心瞻坐镇,这是清算的最好时机,等后面重新招徒,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第三条,「改经换法」。
这更是根本中的根本。
经指的是本经,法,指的是功法、修行法,五毒教原先的功法里有不少糟粕,活人种蛊、生人喂虫、噬魂饮血,数不胜数,这些东西有的要剔除,有的要修改,有的要优化。
比如,有些虫蛊是要吞噬生人魂魄才能炼成,那此法断不可留,需要剔除。有些虫子要靠精血喂养,这就不能一棒子打死,抓生人来取血,那自然不成,可如果以自己的鲜血喂养,炼成本命虫,那又是合理的,所以需要修改。还有的,要以活人种蛊,抓生人自然不成,但以自己的肉身皮囊为蛊皿也不妥,这太伤身,应该要配合一道固本培元的法门,这就是属于要优化的。
说到底,新立的无量教是旁门,不是道家正宗,不能以道家标准来做要求,比如三清山要求弟子修法不但不能以人命炼法,也不能自残伤身,所以像「化血」、「解体」、「魂祭」、「肉饲」,这些法门在三清山是明令禁止的。
但这些规矩却不能照搬到无量教。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无量山乃至整个滇文,就是多毒草、多虫蛇,养毒虫的不计其数,甚至连凡人都知道怎么养蛊,他们也习惯了以血肉养蛊,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如果按三清山的要求来办,那新建的无量山在滇文都招不到弟子。
或许换句话说,如果在无量山这种神州荒界、西南边陲都要按三清山的法令修行,那何必还要来无量山,直接去三清山岂不更好?另外,你无量山规矩这般多,求法这般难,那旁边的哀牢山路也不远。
所以,因地制宜,不能一棒子打死,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不但如此,还要想法子弥补像肉饲这种法门带来的身体创伤。如此,才能让无量山旧众心悦诚服,如此,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无量山,从根本上实现改魔为旁,造福一方。
此外,「改经换法」还有一个难点,程心瞻要剔除的,是以生人炼法的污糟,但不可否认,这种血腥之法的威力又都是极大的。不过他既然要改法,必然就不允许改法之后整个无量教的实力水平是下降的,那岂不正助长了魔道的理论——修生养性敌不过杀人放火?
所以他还得保证改出来的正法要比之前的邪法更好练,而且威力更大。
这件事做起来就非常不容易了,只得是程心瞻自己来做。
也就是他通读道藏、遍识百经,加上悟性超群,才能一边钻研无量山的旧有法门,一边化腐朽为神奇,钻研出新法来。
首先要改的是本经,本经定下来,与之做配的旁支法门就好改了。
这并没有费程心瞻太久的功夫,当无量山的楼阁像春笋一样长满山头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构建出了一个完整的本经框架,他取名为:
《小五行灵饵活丹真经》。
程心瞻看过了五毒教作为立教基石的炼蛊术本经——《五毒归元经》,在他看来,和那捞什子护山大阵一样,名字取得大,但实在没有什么高深晦涩的内容,亦称不上有多精巧绝伦。
在这本经书里,五毒教的祖师把养蛊分为外炼和内炼,外炼为兵器,内炼为脏器。外蛊是养在虫皿里,以各种毒草毒虫喂养,可以放出对敌,按不同的炼法,能炼成铜皮铁骨、极速掠影、毒牙尖爪、迷神制幻等等功效,若集齐五毒之虫,还有组阵合击之法。
而内蛊是养在体内,放在五脏六腑里,以自身血肉喂养,等养大了,还可以驱使蛊虫吃掉脏腑、代替脏腑。按这毒经里的说法,人身脏腑太脆弱,而且不能动弹,只能等着喂食。而虫腑是活的,不用喂养,可以吐出去自由觅食,吃饱了再回来,就可以把养分再转给宿主,修行神速。如果能寻来五虫,将五脏全部替换,更能炼成一道护身卫主的秘术。
程心瞻看完了,只给出四个字的评价——不伦不类。
人体脏器是何等玄妙之物,可以挖掘出多少命藏法门,竟然有人会想到自残用以喂虫、以虫替之,这是何等浅薄的目光!
于是,他推陈出新,创出了《小五行灵饵活丹真经》。
「小五行」,指的是这道法门用上了五行之理,但是还没达到「道」的层次,只在「术」的水平。「灵饵活丹」则是取「外炼灵饵,内服活丹」之意,「灵饵」指的就是外蛊,「活丹」指的就是内蛊。顾名思义,这是一道将炼蛊术和五行法以及道家丹道接合在一起的法门。
这道法门先是外炼,但和粗浅的养蛊术不同,此法按五行之理和丹道之妙规定了投喂灵物的行属、次序、时辰等等,最终外炼成一个「灵饵」。服用后,「灵饵蛊」缩成一个小丹丸,直接进入黄庭中,以阳气阴精喂养,与金丹共呼吸,即为「活丹」。
此蛊可以外祭对敌,飞遁五行,速度极快,而且能发五行毒光,此光一照,比什么铜皮铁骨、利爪尖牙都来得好用,威力也更大。此蛊亦可以内养,调和金丹,平衡阴阳,平日里护卫黄庭大窍,渡洗丹劫时还可以作为挡劫之宝,替丹受过。
这是一门真正的内外兼修的法门,比《五毒归元经》的内外分修、以身饲虫也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另外,程心瞻还有所保留,并没有把法门中五行相生的道理给说透、说尽,故前缀以「小五行」。他是有意为之,不想把路完全铺到头,想让后人来解,使其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想,等到这本法门的前缀改为「大五行」时,无量山也就会迈入一个新的高度了。
(本章完)
第395章 夏汛水急,陆断太阿
第395章 夏汛水急,陆断太阿
五月,夏至。
雷雨频急,降水广沛,伴随着夏意,庾阳珠江的夏汛也轰然而至。
五月初五这天,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水涌浪高。
北江东岸,白云山。
这座庾阳境内的道教名山,在战火中几经易手,上面的道观建了又塌,塌了又建。山石残垣上,到处都泼洒着魔头恶蛟和道门侠士的血,鲜红惹眼,仿佛是一丛丛在废墟上盛放的杜鹃,这样大的雨打在上面,也冲刷不掉。
大山西麓,在一方较为完整的平坦土地上,又建起了一大片新观。这是去年冬天,道门从魔教手上再一次抢回白云山后新建的道观,目前是浩然盟抵御南派东进的前线枢机之一。
道观中央,有一座三十三层高楼,楼中行人往来如织,奔走呼告,嘈杂喧天,人人脸色凝重,显得忙碌而又紧张。
在第二十一层的青龙飞檐上,有一个道士在雨中盘膝而坐,他身外亮着一个透明的球形光膜,雨打不进,风吹不破,如檐脊上的骑凤仙人,不动如山。
这人一身的白衣如雪,身后斜背着一把吊穗的长剑,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拂尘,平放在膝上。
庾阳境内的正道人士看到这身装扮应该都很熟悉了,正是净明派的道种、浩然盟的外镇长老,人称「白袍太岁」的沈照冥,沈剑侠。
此刻,他目眺前方,可以看到无数五光十色的信符像雨燕一样在雨幕中穿梭,有些信符上还染着血,诉说着前方战事的激烈。
道士不为所动,他只等待着召唤自己的那张灵符到来。
同时,他心中略有感慨,想着时间过得真是快,记得浩然盟刚成立那会,自己还在一线厮杀,不过是珠江的水夏汛冬冻了二十多次,自己就已经成了坐镇枢机的「及雨长老」。
按理来说,自己的修行速度应该是够快了吧,全是在战场上边厮杀边修行,一路前线破境。结丹还不到三十年,开紫阙,炼元神,丹成三洗,明了神通,缔结法象,周边人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连师尊那样严肃的人都说自己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
可他却是怎么也骄傲不起来。
沈照冥倒不觉得是自己有多谦虚,有本事自然可以骄傲,净明派教导弟子从来说的都是护境安民、除魔卫道、忠孝节义,没教过什么谦虚低调。净明派的名头都是打出来的,不是装出来的。
自己不骄傲,仅仅是因为难以骄傲。
当世年轻一辈中,有他压着,怕是谁也骄傲不起来吧?
尤其是像他那样的人,居然还是以「谦慎」为斋号,并持之以恒的做到了,还教别人如何能生出骄矜之心呢?但凡有点心气和志向的,应该都是在拼命低头赶吧?先不说超越,起码得先做到不被甩开才行。
今年浩然盟还提出了一件让沈照冥觉得哭笑不得的事。
明年就是浩然盟成立的第二十八个年头了,二十八这个数字在道家中意义非凡,天穹诸星分二十八宿,月相盈亏有二十八天,正是一个大周期的时间。所以浩然盟打算办一个大的庆典,好生纪念一番,也是振奋一下士气,威慑一下魔头。
盟里提了很多样,其中一个就是遴选盟里诸宗的天骄道种,察以品性,量以境界,计以战功,把这些综合起来,评选出一批人,宣威扬名,赐宝发奖。如今已经初定了名目,共计有「参商」、「五曜」、「七辰」、「二十八宿」等四十二个将星位次。
所谓要宣威扬名,那自然是替四境以下的修者扬名,四境及以上的人物都是主镇一方的,天下间都有数,自然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在这里面,「参商」是授予三境上三劫,「五曜」授予中三劫,「七辰」授予下三劫,「二十八宿」授予尚未洗丹的修者,包括结丹不久的三境,以及一些极为突出的二境。
沈照冥结丹的时间刚好跟浩然盟成立是同一年,也是一结丹就在盟中效力,战功赫赫,在盟里的关系深、人缘好,所以有高层透露,他进「七辰」肯定没问题,但如果他今年能再加一把劲,想法子四洗,那就大有希望入「五曜」,所得的名气和宝物,就能更高一个档次了。
宣威扬名么,哪个英杰不喜欢,沈照冥自然也感兴趣,他当时表示自己知道了,并追问了一个问题;
“心瞻是不是稳进「五曜」?”
沈照冥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位副盟主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轻轻说,
“广法先生不参与将星评选。”
当时自己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讶然看着那位副盟主,并见他缓缓点头。
于是沈照冥明悟,他竟是要准备升四了么?
惊讶之余,他也为好友高兴,同时也一下子就对这将星评选失去了兴趣。莫说「五曜」,就是得进「参商」,也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并肩的人差上一个大的鸿沟了。
也罢,三境追不上,等四境再看看吧!
沈照冥当然不至于消沉,他的心境反而因此而开阔起来,既然短时间内注定是追不上了,那还不如沉下心来,把金丹洗尽铅华,以求结一个好婴。
“咻!”
正在他打坐冥思之时,一道灵符向他激射而来。
沈照冥眼疾手快,伸指夹住,低头一看,只见符上写着:
「蛟出平沙洲,西樵山危,速援。」
沈照冥两眼一眯,这条恶蛟,见到这样大的一场雨,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么,不过,既然敢露头,那就做好掉头的准备吧!
道士身上涌现白光,随即化虹而去。
————
「心瞻吾友,见字如面。
五月初五来信已收到,彼时战正酣,未能及时回信,勿怪。
君料非虚,今夏汛至,雨暴风狂,珠江怒涛翻涌,水势滔天,南魔妖蛟借天时地利,攻势如潮。
蛟妖自西江东进,驭洪而行,浪涌千尺,将打下来,势若崩山。江面黑雾弥天,染雨为冰,落土土烂,落木木枯,森寒蚀骨。雷雨之中遍布赤瞳,如星如炬,蛟吟兽吼声震四野。
然君勿虑,吾等坚守北江,投以石犀、铁狮、金牛等镇水厌胜之物入江,叫蛟族难以发水行洪。另在大江小河之上密筑桥梁,多为拱桥、廊桥、闸桥,或大或小,数以万计,既可镇水,又可截流防洪。吾等在桥下悬以铁剑、钩叉、钉耙等锐器,直坠水中,以防蛟蛇顺水脉入侵、兴洪,见效斐然。
江中沙洲与大江两岸均修建有镇江楼,既作镇压水脉之用,也作为大阵枢纽,勾连诸桥、桥下锐器、水中镇器,使之彼此气机勾连,防毁、防窃。诸器物、桥、楼联合成阵,如山如墙,能防风防浪。
吾今为「及雨长老」,听命于江北前线白云山枢机,专行预备急援之事。昨日,前线西樵山据点告急,吾奉命驰援,鏖战一日夜,斩四洗魔蛟一条,下洗水兽两只,另有小魔小妖不计。吾斩先锋大将后,率众反攻西江,于今日寅时一举击沉平沙洲北侧四千亩,士气大振。
噫!魔焰虽凶,然道光更盛;蛟蛇猖獗,只一时之害。吾等准备妥当,万众一心,定能御魔于北江之外。君在滇文,亦是群魔环伺之地,万望珍重,勿以庾阳为念。待他日君来,必能见大江风平浪静,明月依旧。
另,平沙洲魔蛟额生一片三色之鳞,日照辄发七彩迷离虹光,颇为罕见,吾取之,以纪此战。今收君信,甚是欣喜,故附此鳞随信,赠与吾友,盼得空回信。
纸短意长,万望珍重。雷雨之夜,墨迹仓促,千言万语不过一念: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照冥急笔于白云山镇江楼。
壬辰年五月初六。」
————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程心瞻轻轻折起信件,仔细收好,口中复念着沈照冥回信末尾的一句话,只觉胸怀激荡,心如暖阳。
随后,他又拿起随信附赠的那片蛟鳞。蛟鳞只巴掌大,程心瞻知道,这是眉骨处的鳞,很小,但却是蛟龙身上最硬的鳞片之一。这片鳞果真如照冥所说,在暗中只呈现出赤、碧、蓝三色,但放在有光处,便发出七彩毫光,若是转动鳞片,光芒还在变化,绚烂迷离,美不胜收,确实罕见。
收到这份回信和这片蛟鳞,程心瞻心中的大石也得以放下,庾阳那边虽然战况激烈,但就如照冥所说,盟里这些年对抗南派也已经摸索出了经验,镇水、防蛟、止浪,各种手段措施极为周全。虽然照冥在信中没说,但程心瞻也能猜得出来,这些手段肯定大多出自净明派,也只有净明派会如此精通伐蛟治水。
净明派无私,出良方、出人手,浩然盟无惧无畏,各宗派出物、出力。如此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又何愁镇压不下魔潮呢?
同时程心瞻也感紧迫,道友们在东线奋战,自己在西线当然也不能沉寂了。南派现在步子迈的太大,绿袍以西江为根基,横跨滇文、南荒、庾阳三地,自己打在滇文打上游,自然就是帮下游。
不过无量山靠西南,和南盘江之间还隔着哀牢山跟抚仙湖两处魔道据点,不能贸然去打,到时候容易被断了后路,导致腹背受敌,搞不好新生的无量教还要夭折。
程心瞻仔细想了想,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来看,这哀牢山和抚仙湖,倒也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坚壁金汤。一个是四境初期坐镇,尚未历三灾,一个是一群三境魔头聚啸的匪窝,似乎还不值得自己去想什么计谋、搞什么长线。既然拦在路上,那不如平推过去,打到南盘江就是了。
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可能会伤了山水,得提前做好挽救之策。
————
六月,大暑。
时过两月,由暮春到盛夏,程心瞻已经将无量山的护山大阵完全重建,如今大阵阵脚牢牢抓紧无量山的山根地脉,并通过地下暗河接通澜沧江,真真正正做到了那一句:「江雾绕幽山,烟瘴散复还。」
只要这山还在、水依旧,那笼罩在无量山上的大阵就轻易破不开、散不掉。
无量山内部,各种躁乱也都平复下来,在「量罪定刑」这一关中存活下来的人,都按境界和罪行分册入手了程心瞻新编了《小五行灵饵活丹真经》。大家都是修行人,没几个是真笨的,这些人一拿到新经,便是两眼放光,如获至宝。在这个时候,就是拿鞭子抽他们练旧有毒经,也没人愿意了。
程心瞻见无量山开始迈入正轨,便算了算黄历,发现初七这天宜出行、伐木、动土。于是就在这天,他谁也没说,只是把竹身与爽灵元神留在了山中,代替他掌教,然后自己一人乘狮出了山,化作一道青光往东而去。
————
从天上眺望,哀牢山脉和无量山脉,就像两条并排的大胖菜蛇,趴在滇西南的土地上,头朝西北,尾向东南。如果眼神再好些,还能看到在这两条菜蛇的身侧,还生长着三条与之齐平的、细细的绿藤——无量山的西边,那是澜沧江;哀牢山的东边,那是仆水江;两山的中间,那是把边江。
程心瞻见着很熟悉,这东西褶皱、山水相夹的奇特地势,从西康中部一直南延到滇南。
哀牢山和无量山离得很近,跨过把边江就到了。他乘狮来到哀牢山之上,随后狮子在他的示意下于万丈高空中站定,他坐在狮背上施展望气术探身俯视。便发现这哀牢山乙木之气浓重,杂糅着森森血煞魔氛,而木气与魔气最浓重之处,都是在同一个位置。
那里正是哀牢山脉的最高峰,也正是狭义上的哀牢山魔穴所在,在这条山脉上是靠西北的位置,也恰好就是这条菜蛇的七寸位置。
程心瞻找准了目标,抬手在胸前捏了一个五岳印,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腹中华光一闪,祭出了一把法剑。
这是一把雄浑壮阔的剑,柄鞘俱黑,当空挺立,仿佛孤峰。
这把剑的格是方形圆角,像是如意的云头,厚重又圆润,古朴却不呆板。剑柄是浑圆之形,分为五节,每一节上都刻着山岳之纹,刚好合成五岳真形。剑首则是一个圆盘状,顶端刻着和剑格呼应的如意纹。
剑鞘则是较为方正,鞘口、剑鼻、剑珌的位置上都点缀有圆头直身的如意纹,显得威严却又不至于太过锋利,给人一种中正平和却又包罗万象之感。
程心瞻改五岳印为剑诀。
“嗡——”
沉寂太久太久的宝剑终于出鞘,发出一声地动山摇般的低沉嗡响,一股厚重如山岳般的气息弥散开来,震碎了流云。
宝剑开始下落,像山一样坠下去,与此同时,宝剑在变大。
宝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越来越大,到最后,直达百丈,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飞坠之山,仿佛是要碾碎长空,发出山崩地裂一般的轰鸣。
到此时,光是剑刃上的四个铭文,都已经宽达十余丈,像是名山绝壁上的巨幅摩崖石刻,曰为:
「陆断太阿」。
(本章完)
第396章 火烧哀牢,落地生根
第396章 火烧哀牢,落地生根
哀牢山,无底洞。
此洞大如天坑,深似无底,幽暗潮湿,若低头往里望,只见得一片漆黑,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里面有呜呜啊啊的声音飘上来,像是水声,像是风声,像是虫声,又像是鬼声,仿佛直通黄泉。
一颗百人合抱不起的巨大古树从这天坑里长出来,古树树皮光洁,如绸如布,发着幽绿的光。叶子像是鳞片质地,墨绿发黑,阴风从洞底往上吹,吹的鳞叶哗哗作响,有些地方叶子密集,相互碰撞,发出金铁相击似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古树也不知道扎根在多深的地方,树干也不知有多长,仅有顶端的小小一丛从洞里长出来,露出地面。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站在地面上看,相比于周边的其他古树,这露出来的小小一丛依旧是一颗极为显眼的参天大树。
大树的树冠覆压百亩,盖过了无底洞,光透不进,愈发显得洞穴深邃。
此时,在这大树树冠的底下,在无底洞的边缘,盘腿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穿着绿底的黑龙袍,头上戴着一个金冠,正在闭目练功。
便在这时,哀牢山上空隐隐有雷鸣。起初,男子并不在意,依旧练功,直到那顶上雷声持续不断,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男子这才察觉有异样,于是睁眼去看。
晴空光照,白云悠悠,哪里有什么雷雨?
唯见天上一个小点,正在急速的变大。
他运转法眼,定睛去看,却是一把黑柄白刃的巨剑!山一样大的剑!
男子眉头一皱,便道,
“去,拦下来。”
于是,他身前的那棵古树如听号令,大放幽光,鳞叶呼啦作响,随即便见这棵本来就不知有多高的古树开始飞速生长起来,如离弦之箭,直冲云霄。
“是哪家不长眼的,敢来打我哀牢山的主意!”
沐龙杖仰头喝问。
魔头唇齿轻动,声音不大,只要稍稍离得远些,都不好听见,不过在下一瞬,他的声音却是在半空中炸响,仿佛晴空霹雳。这怒喝声在高空回荡,遍传八方,却无人回应,唯有巨剑碾碎长空发出的持续渐大的轰鸣。
剑如孤山,从天而降,树似青虹,拔地而起。
“轰!”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以哀牢山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走兽飞禽无不惊惧,慌不择路,往四面八方飞逃。而巨剑与巨树的相交之处,迸发出一圈水平的虚空涟漪,往外席卷,搅碎白云,让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径长千里的巨大云洞。
而细看相交处,巨树树冠上的鳞叶全部紧密的排贴在一起,像是铁伞、像是甲胄、像是龙背,但就是不像一棵树。鳞甲坚不可摧,又有扎根大地之稳,巨剑锋锐无当,裹挟从天而降之势。两者甫一相逢,便是天雷地火,针尖麦芒,僵持不下,定在了空中。
万丈高空之上,程心瞻见状,猜那古树应该就是哀牢山有名的藤种,只是长得太大,年份太久,看起来像是树了而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沐龙杖炼成身外化身的那棵龙藤了。他变换剑诀,太阿法剑上便迸发出玄黄色的剑煞,渗到鳞叶上。
就好似腐土烂根一般,鳞叶受剑煞一照,墨绿发光的叶子逐渐变得暗黄,然后凋零飘落,鳞甲开始出现裂缝。于是,巨剑进一步插进树冠中,再去刺枝、刺干。
这个过程就似钝刀子切肉,虽然是慢,但也是在缓缓破开巨树。
“秽土煞,阴墟煞,倒是有备而来。”
哀牢山中,沐龙杖认出剑煞,眉头锁紧,他心念一动,传话给古树,于是便见古树发生变化。
高空上,古树忽然自行松开了树冠鳞甲,于是巨剑像快刀剁豆腐,猛然下沉,然后切入树干中,看起来就像古树放弃了抵抗一样。
不过等到巨剑剑刃大半插入树中后,古树迸发幽光,又一下子把巨剑下沉的势头给止住了。随即便见古树枝桠开始疯长,那样粗的树枝,却像蛇一样柔软,这样看起来,这树就更像是一株藤了。这些藤条攀附到巨剑上,眨眼之间就把整个巨剑完全包裹,像是藤顶上长了一个大瘤。
不止于此,这藤像蛇一样,吞了巨剑就仿佛树蚺食羊,身躯在缓缓蠕动着,在压制这把巨剑的同时,还在把剑往下运,似乎是想要据为己有。
程心瞻见状,自然明白了沐龙杖的意图,他轻笑一声,自语道,
“就怕你吃不下。”
只见他再掐一个剑诀,又祭出一把剑。
「东华青枢」。
“去!”
他剑指妖藤。
木剑当即化作一道青虹,疾驰而下,
巨藤则见招拆招,一个侧枝快速生发,眨眼长至十数丈,一边长,一边像鞭子一样去抽那青虹。
不过,就在两者即将相撞时,青虹却忽然一个扭身,躲开了抽来的鞭子,自身化成柔软的剑索,并施展巧劲,打蛇上棍,瞬间攀附到妖藤上,然后沿着这条侧枝迅速游动,来到了妖藤本体上。
剑索好似盘龙绕柱,裹缠上妖藤,而且立即开始发力紧缠,像是一道道铁箍捆死了妖藤,不但卡住了土剑,还作势要把整个妖藤勒成碎块。于此同时,剑索勒紧,陷进藤身里,这妖藤立即流出了鲜红的藤汁,像血一样。
不仅如此,剑索吞吐剑煞,青紫色的剑煞刺在妖藤上的伤口上,这些位置便开始迅速的发黑、腐烂。
“剪绞煞!烂桃煞!病树煞!”
沐龙杖咬牙,世间克制木属的地煞就那么些样,怎么今个一股脑全出来了?来人是谁?
他开始思索有哪些仇人,谁又能这么处心积虑、神通广大,找来这么些克制之物。并且,他再度运转法眼往高处望,但在极高天穹处只见到一团朦胧的云光,云光里面的东西却是看不真切。
“装神弄鬼!”
沐龙杖低骂一声,心道,剪绞煞、烂桃煞、病树煞,谁又没有?!倒是要看看是你那把轻飘飘的木剑厉害,还是我这扎根地底的蛟藤了得!
妖藤得知主人心意,便一下子生出了好多藤须,比剑索更细,然后反过来去缠剑索,并发力外拉,彼此纠缠,相互角力。
正当时,天上又响起火啸之声,飞下来一道火虹。
妖藤自然是想躲,但此刻,正是剑索与之纠缠角力的时候,程心瞻岂能让它如愿。
他手指下方,口念咒诀,
“东公降旨,角木遵章;
乙木为种,青藤化缰。
根定虚空,斗锁天罡;
灵根固炁,永镇四方。
急急如青童天君律令,槲!”
咒语念罢,藤上剑索一时间青光大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钢箍一般把妖藤锁死,叫火虹不偏不倚将其击中。
“嗤——”
仿佛快箭入靶,更似热刀穿烛,火虹横插着贯穿了妖藤,并随之定下,凝成了一把赤红的长剑。
这还不止,汹涌的火光剑煞从赤剑里流淌出来,再倾泻而下,浇灌到妖藤上,凭空造就了一道绚丽的流火剑瀑。
沐龙杖不晓得那是什么煞火,一落到藤上,便开始剧烈的燃烧,然后飞流直下,往哀牢山根上烧来。
与此同时,妖藤受创泄力,于是其腹中土剑再度动起来,往下飞落。下落不久,土剑顶到了横贯妖藤的火剑上,便顶着火剑下行。这样一来,土剑沉,火剑锐,势如破竹,将从上到下,把妖藤一劈为二。
妖藤受此重创,竟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看来这妖藤已经诞生了灵智,是一只待化形的木精。
“没用的东西,回来!”
沐龙杖面沉似水,喝了一声。
妖藤得令,连忙自行断头,把顶上着火的那部分舍弃掉了,虽然会元气大伤,但那火焰实在叫它害怕,仿佛是刻在魂魄里的畏惧。
自行两断后,妖藤也不再管那三把剑,完好的下半段飞速的收缩回来,一下子缩到洞底去,连头也不露了。
此刻,程心瞻也知道了,这肯定不是那传说中龙杖应有的威力,应该是哀牢山中另一株小有气候的妖藤。假以时日,如果能侥幸渡过天雷,或许能化作木精假龙,脱胎换骨,但就目前来看,还是差了不少。
魔头收藤,三把法剑便继续飞降。火木两剑为护卫,环绕在土剑周围,盘飞下旋。土剑如峰如矢,破空而下,直指哀牢山。
沐龙杖也知道今天是遇上了硬茬子,于是不再托大,这才真正动起手来。
他还是盘腿坐着,未曾动身,但随着他动念,整个哀牢山开始狂风大作,漫山遍野的灵气都汇聚过来。
一只巨大的墨绿色龙爪当空显现,足有三四十丈长,直接去抓飞击下落的巨剑,观其姿态动作,仿佛只是去抓一片落叶那么简单。
程心瞻俯望,认出来了这招。
五毒天王脱困那天,沐龙杖就用过,四只龙爪,把叶元敬压箱底的法宝「五岳锦云帕」化生的云霞五岳都提了起来,威力极大。而且此时看来,这龙爪比那日的还要大上不少。
那天战后,程心瞻请教过叶元敬,得知这正是沐龙杖的金丹神通,「弥天龙爪手」,能催山拔城,变化由心。当四爪齐出的时候,配合其神龙法相,有真龙爪力,很是了得。
“呲——”
龙爪一把抓住剑身,紧紧握住,剑刃和龙爪摩擦,飞溅出无数火。
程心瞻手捏五岳印,口念,
“镇!”
“锵!”
土剑身上迸发玄光,势如五岳,方才险险被逼停,此刻再度提速下沉。
便在这时,天上又出现一个龙爪,来握宝剑,法剑刚刚提起来的势头,被彻底止住。
紧接着是第三只龙爪,直探云中,要去抓程心瞻。
但此刻,木剑再度化身剑索,往龙爪上一缠,要将其拉住。
不过土剑是势大力沉,能与龙爪抗衡,木剑却不善力道,角力斗不过龙爪,无法降伏。
这时程心瞻再变诀,火剑便化作一个巨大的赤炉,从天而降,落在龙爪上,喷涌火焰。与此同时,剑索再收紧锁缠。龙爪上也同时迸发幽光,抵御着火焰与剑索,与之僵持。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法宝!”
沐龙杖冷笑一声。
他话音刚落,第四个龙爪便出来了,还是往天上去抓。
程心瞻法宝当然还有很多,但简单试探一番过后,他已经摸清了这魔头的施法力道和控灵水准,却是不想再多时间应付在相同的招数上了。而且几番交手,他也看出来了,这沐龙杖果真是个十分小心的人。当年杀五毒天王的时候,他就在远方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副拼尽全力的样子,但出手却是慢的很,一直留着力。今天又是如此,就在他山头上打,过手这么久了,却始终不肯露面。
这样试探来试探去,就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了。
于是程心瞻捏印,口念雷诀,
“邓帅敕命,龙雷速行!去爪!”
“咔嚓!”
虚空中迸发雷霆,显现晴空霹雳,将打下来,只一道银光闪过,便正中那龙爪。
“轰!”
那只由灵力凝成的龙爪应声而裂,炸成一团雷火。
“什么?!”
沐龙杖霍然起身,看着天穹,第一次感到了威胁。
那是什么雷法?!
“嚓!嚓!嚓!”
就在魔头惊疑的功夫,天上又是三道雷打下来,劈散了另外三只龙爪,重新释放了三剑。
沐龙杖脸色难看的厉害,他能察觉到,那雷法对龙属有极强的克制之效,像极了传说中的龙雷。不过龙雷乃是五雷正法之一,只有东方雷道三府才有传承,而且所学之人还要身怀龙威,极难炼成。这样的人物,不在东方修道,来找自己作甚?
啊!
是他!
沐龙杖马上反应过来,脸色在瞬息之间几番变化,然后化作怒笑,
“原来是你这个小贼!还我兄长命来!”
言罢,便见他张嘴一吐,吐出来一颗碧幽幽的金丹。随着金丹现世,哀牢山的灵气都被吸引过来,掀起了一场飓风,形成了一个灵漩漏斗,漩涡的中心正是这金丹。
漩涡中,一条巨大的龙影逐渐显现出来,然后天上阴云层出。
“昂——”
一条头顶冠冕的墨绿色巨龙法相飞出了哀牢山,乘云而上,长达数百丈。
虽然被龙雷克制,但沐龙杖也没有办法,他一身的好本事都在龙形上,要是不施展出来那才是因噎废食。况且,他知道了程心瞻的身份,心中也是稍微松了一口气,想着这贼道不过三境,就是名气再大,本事再厉害,只要自己谨慎些,应该也无大碍。
而程心瞻见状,则是祭出「太上天都箓」,夹在指尖,抵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符上华光一闪,他便掷出符箓,化作一道雷光飞下。
“轰隆隆——”
符箓上溅射雷光,化作一个百丈巨人,凤嘴银牙,朱发兰身,两腋生翅,目放火光,手足皆龙爪。
此时,墨龙法相扬尾,正要拍飞即将落地的三剑。说时迟,那时快,邓元帅一个振翅,化作一道残影飞扑下来,直接就骑到了墨龙的背上,然后俯身把龙颈一抱,再用力一掀,硬生生把墨龙掰开了一段距离。
此时,三剑趁机提速飞过,从出剑到现在,这才终于与哀牢山的护山大阵有了接触。
离地约百丈的时候,来势汹汹的陌生气息自动触发了大阵,虚空中生出大片大片的藤蔓。这些藤蔓密密麻麻,大大小小都有,而且藤上生鳞,如蛟似蛇,极通灵性,在空中飞游腾挪,前赴后继,彼此纠缠,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藤网,在剑峰、剑炉、剑索三样宝物落地前将其拦了下来。
“焚!”
这时,远在天上的程心瞻念了一声咒语,位于最下面的剑炉闻声响应,一股纯白色的火焰从剑炉膛内涌出,裹缠在剑炉上的藤蔓瞬间化作飞灰,漫天的藤网被烧开一个大洞。
“哐当!”
剑炉突破藤网,掉落在哀牢山山中,炉中的火焰,白的、金的、青的、紫的、红的、绿的、黄的,色成七彩,一股脑全都流了出来,遇物则燃,当即就形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并向着四面八法迅速席卷。
“轰!”
紧接着,土剑跟着火剑烧出来的网洞进来,终于落地,半个剑身没入土里,仿佛一座飞来峰落地生根,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剑碑,钉在了哀牢山的七寸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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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道火!
看着那白色的火焰轻而易举就烧穿了自家的护山大阵,沐龙杖马上反应过来,当时烧融五毒天王元婴胎衣的就是这种火焰!
那个贼道,把火焰放在了剑里,叫自己掉以轻心了!
此时,土剑落地,化作巨峰,立定扎根;木剑化作青藤,不知所踪;火剑化做剑炉,喷涌火焰。
沐龙杖看着七彩火焰在哀牢山中迅速蔓延,脸变得像他的龙袍一样绿。光这些火焰里,他已经感觉出来了五种煞意,还有金色的阳火和白色的奇火,当真是无物不燃。
魔头脸色紫青变化,随即忍痛把大袖一挥,飞出来一连串大约十几个珠子,这些珠子有鸭蛋大,通体银白,上面有蛛网一样的纹路,还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这些珠子在空中围成一个圆,刚好要比正在急速扩散的火海大上一圈,然后迅速下落,砸到地上。
“轰—轰—轰——”
电光四射,一连串的声响炸起,在这一瞬间比天上墨龙法相和邓帅法相交战的动静还要大些。那些珠子着地的地方,土地迅速塌缩下沉,裂开一道道巨缝,虚空像琉璃一样裂成碎片,然后又重新复原。
哀牢山腾起一片巨大的烟尘,直冲云霄。
程心瞻闷哼一声,鼻中流出两道鲜血来。
他抬手擦掉,立即运转法眼往下看。只见烟尘起处,出现了一个陨坑似的大窟窿,深达三十余丈,像是把方才火焰燃烧的地方凭空挖走了。坑中,七色火焰只余三味真火一小缕,仍在坑底燃烧着。剑炉被炸瘪了下去,三脚朝天翻在坑里,土剑就插在大坑中间,外看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但却在发着悲鸣。唯有木剑一开始就躲的远,在爆炸范围之外,逃过一劫。
好厉害的神雷!
这样的威力,就是程心瞻也感到震惊。
心下警惕,不耽误他手上快速变换印诀,趁着沐龙杖还没反应过来,他以残破的火剑收了真火,然后御剑遁入上飘的烟尘中飞回来。他放出真火只是为了破开大阵,把土剑放进去,顺便看一看毒龙尊者的反应与手段,又不是真的要把哀牢山烧成一片火海。此刻两个目的均已达到,他自然不再用真火继续烧山。
土剑骤然变小,化作三尺本相,然后遁入土中,消失不见。
木剑则是躲得远远的,化作了一颗黄皮绿叶的桐树,收敛一切气息,扎根在地上,掩没于哀牢山茂密的森林之中。
等到烟尘散去,沐龙杖见火焰完全消散,剑器被毁,心下松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瞬,他又猛地心疼起来,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既是因为一片大好土地生机灭绝,怕是一甲子都难种藤了,这可是哀牢山灵气最浓郁的一块地!同时,他也实在是心疼自己那一十八颗「轰山陷空神雷」,这可是自己封王拜见绿袍时受赏的好宝贝,用一次少一次!
可他也没有办法,火焰汹涌,若不制止,哀牢山就要变成火焰山了!可拿什么制止?他也没什么招,他实在摸不清那白火的威力,要是拿自己擅长的木行法力和法宝,扔过去没准是火上添柴,那不如以刚克刚,以雷灭火,剔肉疗伤。
事实证明,这魔头的急智确实见效,不说仙火,其余的空中火和煞火,若非这样来一下,还真是不好灭掉。
与此同时,沐龙杖暗暗发誓,定不再叫一丁半点的东西进入大阵之中!
程心瞻收了火剑,放入心府疗养,这剑自铸成以来,还没受到过这样大的伤势。好在是自己常常拿剑炉炼丹,赋予了造化升级,又受过四次劫雷以及仙火的淬炼,不然方才那一下估计就得碎掉。
而土剑是得亏落了地,和哀牢山脉勾连起来,有大地卸力,这才无大碍。
程心瞻心中对那神雷有所忌惮,暗道,
“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神雷可放。”
只见他祭出「赤瘿」葫芦,打开塞子,似斟酒一般往下洒倒。
要说这「赤瘿」,本身跟脚极高,乃是天生之物,是专门的容火、生火之宝。之前跟着山魈,乃是白璧蒙尘,但自从跟了程心瞻,便再也没饿过肚子,真正开始焕发神采。这么些年来,历经劫火和仙火在内的各种火焰煅烧蕴养,已经是半仙器一级的法宝。这里面藏的火,跟方才剑炉里暂放的火,无论论质论量,又不是一回事了。
不过此时,程心瞻依旧收着手,未曾动用全力。放仙火烧山有伤天和,程心瞻并未动用。石中火对地脉侵害太大,往后不好恢复,他也未动用。但别的却无顾虑了,以杀魔为先,收拾山河在后。
于是,便见九色琼浆从「赤瘿」里倾倒出来,是为赤烟煞火、燔天罡火、烟熔煞火、鬼灯煞火、空青煞火、天星煞火、烂桃煞火、燹兵煞火、太阳丙火,色呈赤、橙、黄、绿、青、蓝、紫、暗金、正金九色,缤纷绚烂。
火焰琼浆起初只呈一线,仿佛由彩虹酿成。离口三尺后,逐渐扩散,由浆液转为火雾,散发迷离神光,好似彩霞。等到下落十丈之外,则是轰然散开,全部化为汹涌燃烧的火焰。本色九彩,彼此交融后,又生出更多的色彩变化来,成为一道浩大的火焰瀑布。
而这样的一道火瀑,自然不仅仅是好看漂亮那么简单。火焰飞流直下三千尺,沿途的虚空被烧的热浪翻滚,灵炁扭曲。并且,这些罡煞火焰彼此交织之后,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法韵,最后竟在扭曲的虚空中形成了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异象。
只见:
天上现宫殿,巍巍矗云端。
朱红宫墙高千丈,琉璃瓦上滚金焰。九重丹陛喷真火,三十六门吐祥烟。檐角坐蹲狻猊兽,梁柱盘缠赤须龙。火鸟振翅化虹过,落下翎羽洒火莲。
宫门上高悬一块方匾,上书四个大字:
「离焰天宫」。
始作俑者,程心瞻看着天上出现的海市蜃楼,也是大为吃惊,竟不想催动法宝还有这样的异象显现。而「离焰天宫」四个字他也有些印象,古籍上说,这是古天庭的火部枢机。
而哀牢山中,哀嚎一片。山中数不尽的藤精树鬼,惊恐哭叫,漫山遍野的小妖小魔,屁滚尿流。沐龙杖看到这样的阵仗,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哀牢山乃是一片林海,如何能应付得了这样的火瀑?
不管?
那不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现在贼道是要烧了自己的青山!沐龙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在天地之间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也想合道,他也想成为万世之祖,他不可能放弃哀牢山。
火焰飞泄,马上就要临近,可不等他慢慢去想。
沐龙杖怒喝一声,先是把剩下来的一十二颗「轰山陷空神雷」依次放出,把虚空炸的直抖,灵气也湮灭掉,震散了火焰。趁着这个功夫,他全力催动护山大阵,无数的鳞叶藤从地里长出来,包括刚才自行断头回无底洞疗伤的妖藤。
这些妖藤纷纷张开鳞叶,彼此交连贴合,层层迭迭,最后形成了一张笼罩整个哀牢山的巨大鳞伞。
这时,沐龙杖的神雷已经用完,火瀑也倾洒下来。
火瀑打到鳞叶上,鳞叶先是变黄,然后是发白,又迅速焦黑,最后化作飞灰。一片叶子凋零,妖藤便马上长出一片新叶子,一株妖藤枯萎,地上就再长出一株新藤。
而在藤伞之下,沐龙杖运转玄功,一道墨绿色的光团从他身上飞了出来。
他等闲是不愿意出山的。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四境境界还不稳固,元婴道域尚未缔结,肉身脆弱,家底简薄,面对三灾全无准备,这些都得堆时间、堆精力。事实上,他的肉身本尊自结胎之后就确实未曾出过山。即便如此,他连身外化身也不想派出去,他需要化身来给本尊护法,坐镇哀牢山。
前些年,他还时常以化身出去杀人、夺宝、寻机缘,但自打听说辛辰子的第二元神玄牝珠被天真童子夺走,以至于元气大伤,到现在还闭关不出后,他就连化身也不愿意派出门了。
不止如此,在听说龙象庵归玄、斗姆阁联道、无量山转旁后,他非但没有出门寻仇的心思,还特意把哀牢山的护山大阵加固了一下,播撒了更多的藤种。也是幸亏如此,不然今天哪里能挡下这样的九彩火瀑?
但现在不出门不行了。
沐龙杖不敢赌是那人的火浆先流尽,还是自己的藤种先被烧完。
从他身上飞出的墨绿光团穿过护山大阵,掠过正在搏斗的两尊法相,逆着火瀑飞纵上升。在这个过程中,墨绿光团逐渐凝实,化成一个人形,和沐龙杖一般无二。但是,这个沐龙杖一身的龙威,气息也远比山里的那个雄浑。
正是沐龙杖以龙藤杖炼出来的身外化身,四境木龙身。
他的眼中杀气腾腾,真是老虎不发威,错把当成猫了。就算你法术了得、法宝神威,但一个三境道士还能与龙身肉搏不成?只要杀了人,火自然停下,放火的宝贝也是自己的!
沐龙杖这样给自己壮着胆。
程心瞻自然看见了,他之所以在万丈高空动手,除了居高临下施法方便,防的就是四境突然近身,以备应对之机。
“去!”
他掐剑诀,双目闪烁光芒,左金右紫,两粒光点飞出眼瞳。
离身十丈,两粒光点骤然放大,化作两道紫金长虹,势如流星赶月,快似贯日长虹,从天而降,飞坠直下,打向迎头上冲的魔头。
沐龙杖认得那把金色的剑,正是了结了五毒天王的那把!紫色的不识得,但看气息也不差,和那把金色的一阴一阳,相互呼应,不容小觑,不可硬接。
而沐龙杖是西南土生土长的魔头,对付九彩火瀑这样大范围的无形无实之物,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反制手段,他之前也少有见到这样的法宝与道法。西南这一块,还是以直来直往的法宝斗法最为常见,比如飞剑。
是故,他对付飞剑是颇有经验的,而且他能修到四境,成为当世有名的强者,自然也有拿得出手的护身法宝。只见他挥袖打出一片青光,那是九个圆环,大小一样,是成套的法器,看着像是女子手镯一样的东西,翡翠质地,一碰就碎的样子。
实则不然,这宝物坚不可摧,乃是沐龙杖成名的法宝,唤作「九连环金击镯」。这东西发青光却名为「金击」,这就和金丹一样,取的是金刚不坏之意。由此也可见,这是一件至刚至烈的法宝。传言,自沐龙杖持宝以来,还未曾有过宝物能被连击九下而不碎裂的。
此时,九件青镯发着尖啸,正面去迎飞剑。
“云锁千峰!”
敌人要来硬碰硬,程心瞻自然就不让他如意,施展太乙分光剑法,变换剑诀。两把飞剑顿时分散,化作金风紫雨,由点成面,去打沐龙杖。
“呵,峨眉剑法!”
沐龙杖冷笑一声,但也正如前文所说,他对付飞剑是很有经验的。此刻见程心瞻不硬接法宝,他也不强求,他想要的是近身杀人,又不是非要毁掉飞剑。于是他召回青镯,飞旋在身边,化作一道青色旋风护卫身躯。
金风紫雨打在青色旋风上,好似雨打芭蕉,夜雨声烦。又似持锤打铁,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火光飞溅。不过那样密的风,那样急的雨,就是无法突破青色旋风。
沐龙杖继续高飞。
程心瞻并不意外,这可是四境的高手,哪会那么容易对付。
他把手一翻,掌心浮现出一枚洁白的玉印。这印四四方方,只两寸宽,小小的坛纽分作三阶,逐渐收拢,只寥寥几刀,却透出山岳法坛的形意来,看起来无比的高大,堪称巧夺天工。
他翻掌按下,玉印便掉落下去。
魔头听见了破空声响,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印落下来。不过,他却能感知到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法意从那小小的印上散发出来,给他的感觉比方才那把巨剑还要来得势大力沉。
沐龙杖才不想硬接,这种主镇的法宝虽然威力极大,但都是呆板的东西,并无速度之利,比起飞剑差得远了,如何能追得上自己的龙身?
“咻!”
他一个闪影,如龙游身,人便消失在原地,横移百丈。
“定!”
程心瞻掐指念咒,吐出一个咒字,法印是追不上魔头,但冥冥中的咒意却是他躲不掉的。
“吼——”
沐龙杖感受到有法意从虚空中诞生,往自己身上罩过来,避无可避,便张嘴发出一声龙啸,强行震散了咒意。
“不过如此。”
他冷笑回应。
“神请炳灵公,敕禁!”
程心瞻再念,吐出七个咒字。
沐龙杖明显能感觉到这次的咒意更加不容违背,虚空中传来的禁锢感更强了,好似天空一下子变成了大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叫他难以喘气。
魔头运转法力,双手握拳,额头青筋鼓涨,然后张口放声,
“吼——”
一声暴虐持久的高亢龙啸响起,虚空震荡,再次震碎了咒意。
“咦?”
程心瞻面露讶然,然后再度念咒,这次吐出来十个咒字,
“邓帅律令,雷凿霆钩,去舌!”
沐龙杖还是想要发声应对,但这次,他才开口,天上忽然炸响雷霆,一道电光从虚空中迸发,直接迎面打到魔头脸上。他只感到喉舌一阵发麻,堵在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昂——”
天上响起一声悠长龙吟。
不过这龙吟却不是从沐龙杖嘴里发出来的,而是程心瞻在施展「天枢龙吟」神通,补充法力。
待到法力再度充盈,他又念咒,直接吐出二十六字,
“天师印到,万劫不移!
山岳压顶,真炁锁形!
急急如祖天师律令,敕镇!”
磅礴浩然的降魔法意从冥冥虚空中滋生,然后铺天盖地一般笼罩到沐龙杖身上。沐龙杖当即感觉身陷泥潭,向上疾驰的速度迅速慢下来,直到停滞。
与此同时,无恙印刚好降落下来,正正砸在沐龙杖头顶。
“哎呀!”
魔头痛叫一声,掉了下去,直落千丈才稳住身行。
“真是铜皮铁骨!”
程心瞻定睛去看,十分惊讶,这个魔头还真是厉害,被自己的法印这样迎面砸到,竟然看着浑然无事,就是额头亮晶晶的肿了起来,擦破了一点皮。
沐龙杖被这一下砸得有些晕乎,他摸了摸头,然后似烫手一样撒开,感觉到针扎似的痛。他外放神念,看了一眼伤势,当即气的三尸神暴跳。伤倒不重,但在那里,「山河无恙」四个印文完完整整的印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了五毒天王脱困那天,自己和叶元敬交手,然后被一个小道偷袭,以五岳云气成印,在自己脊背上盖了一印,那印文怎么也化不掉,到现在自己背上还有「永锢妖氛」四个大字!
“是你!”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沐龙杖实在气急,施展出一道秘术,
“天魔裂形大法!”
魔头再次上冲,与此同时,他身上骤放幽光,人身正中央从上到下裂开一条血线,然后他张开左右手,好似两边忽然产生巨力,把他身子往两边扯。
“刺啦!”
魔头当空一分为二,果真撕开!
但是,这两个半身却没有血液脏器喷洒出来,伤口处唯见血光涌动,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下一刻,血光收敛,那两个半边身子居然又长出来了另一半!
沐龙杖变成了两个!
随即,这两个沐龙杖故技重施,两个又变做了四个,从四个方向一齐上冲,并怒喝,
“我看你如何拦得住!”
程心瞻看的啧啧称奇,同时他也发现这道化身法很是玄妙,一分为四,但境界气息却没有一分为四。两具化身的时候,每个都有原来八成左右的实力,分成四个的时候,每个仍还有六成的实力,这就很了不得了。
见状,他再祭出一件法宝,一件正紫色的大襟广袖紫罗法帔。
法帔被祭出后,迅速变大,仿佛一片紫霞铺天盖地笼罩下去,紫霞之中,法袍上的太极图缓缓旋转,把日月星辰纹饰都带动起来,闪烁着朦胧法光。
四个沐龙杖都被罩在紫霞之下。
四个分身见状往外飞,法帔便跟着往外长,好似没个尽头一般。
见程心瞻法宝层出不穷,打到现在连人影都没见着,沐龙杖实在气急,其中一个化身便祭出了一把蛟头藤杖,化作五六十丈长,去捅头顶上的法衣。
但这法帔是个柔软物件,如丝似霞,而沐龙杖又没有化血神刀那样的锐器金物,只拿木杖去捅,又岂是一时半会能捅得开的?
而此时,哀牢山的护山大阵却是渐渐支撑不住了,那些妖藤发出凄厉的尖鸣,汇成一片刺耳的潮音。
沐龙杖自然是听见了,此刻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气的急吼。
程心瞻见状一笑,这就是他对付沐龙杖的策略了。
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一块宝地对于一个四境来讲是安身立命的基石,也是更进一步的阶梯。经营的好,便是一方福地,无人敢犯。但要是经营的不好,露出破绽,则会反过来被人抓住痛脚,成为攻克的弱点。
沐龙杖的目光太短浅,偌大的一座哀牢山,东边是把边江,西边是仆水江,不知道加以利用,居然只一心发展木行。这是小门小户的悲哀,也是取死之道。
不过就在这时,沐龙杖两难之际,忽见东北方向有一道流光疾驰而来,呼喊道,
“贤弟勿扰,为兄来也!”
那流光极快,伴随着风雷之声,其遁速是程心瞻所见四境高人中首屈一指的,他望向流光的来处,认出那是乌蒙山的方向。
“兄长!救急!救急!”
沐龙杖声嘶力竭。
(本章完)
第398章 枭龙出山,峨眉剪径(5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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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流光自东北而来,速度极快,伴随着风雷之声,声势极大。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可怖的气息弥漫开来,天上的流云都自行为他让一条道路。
这种气息,只能是源自于浸淫四境多年的老怪物,而且那股浓浓的龙威还昭示着来人与众不同的的身份。
这是一个无论在境界上,还是在龙威上,都远远超过沐龙杖的人。
这人来自乌蒙山,那答案就很明显了,应当是乌蒙妖祖,枭龙异种,萧有时。
“兄长,先救火!快些救火!”
沐龙杖看到流光笔直朝程心瞻去,便大声叫喊了一句。他固然是想那贼道早死,但也实在是怕了程心瞻那层出不穷的护身手段,担心萧有时难以一击奏效,而此刻,他的哀牢山却是一息都不敢多等了。
那流光听见了,稍作犹豫,还在直行,却止不住沐龙杖一直在那叫喊,于是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还是选择改变方向,降下高度,来到哀牢山上空。
流光凝成一个人形,化作一个颇为魁梧的老汉。
这老汉看年纪五十来岁,老相初现,面容阴鸷,不过更多的是透出一股年富力强来。此人身形魁梧,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肩披一件漆黑的鸟羽大氅。这人肤色有些黑,长着一个尖尖的鹰钩鼻子,头顶已经秃了,但是两边却很茂密,像野草一样竖直往上长,有些杂乱,远远看着又像是枭鸟的一对耳朵。
最奇的是那双眼,和夜枭一模一样,黄眼血睛,在突出的眉骨下显得深邃又凶厉。
程心瞻在低头看着他,他也在抬头看着程心瞻,似乎能看穿程心瞻周身的云光障,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次对视很短暂,随后萧有时便主动收回了目光,紧接着,他祭出了一件法宝。
这是一把羽扇,有丈许长,扇面宽四尺,大如门板,呈现上宽下窄的倒葫芦形。扇柄长逾半丈,粗如儿臂。扇柄发白,看着像是一种细长型的骨头,扇面则是全覆羽毛,有玄、黄、青、赤四色,泛着缎面一样的光泽。
此妖双手持扇,人在火瀑东方凌空站定,然后奋力挥扇。几乎是同时间,天地间马上就起了东风,一阵磅礴、浩大、带着湿润水气的东风,呼啸着吹向火瀑。
这法扇也不知是什么宝贝,吹出来的风非同凡响,果真见了效,这股沛然的风吹到火瀑上,居然把火瀑硬生生吹弯了腰,顺着东风往西边飞去。
哀牢山西边当然也是山,连绵不绝的山,不过火吹到那里、烧成什么样,萧有时才不管呢。
萧有时不管,但程心瞻却不能放任,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把法扇,面色有些凝重。在那上面,他分明嗅到了「地、水、风、火」四素的味道。现在可是后天之世,五行当道,四素这种东西,是远古宝物中才常用的法禁,没想到这枭龙居然还在用,而且威力还不小。
见枭龙确实能应付火焰,程心瞻便拿葫芦把火瀑收了回来,并同时收了诸般法宝,然后拍了拍狮子,示意离开。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出山走一趟就能把哀牢山这样一个有四境坐镇的千年魔宗给收服了,还是在滇文这样一个局势复杂的地方。他就是想找出哀牢山和沐龙杖的破绽,暗度陈仓,为下一次出手做准备,同时,他也想看看谁会来做帮手,支援的时间又有多快。
现在,这些目的全部都达到了,那也就可以离开了。
另外,让他比较欣慰的是,人英并没有出手。
程心瞻法力消耗的厉害,与四境交手,连续的施展法宝与法术,他也感觉身疲神乏。好在狮子一直以逸待劳,养精蓄锐,此刻正是他发力的时候。
狮子得令,四脚蹬空,奋力狂奔。
此刻,沐龙杖一心回山,根本不去管他。魔头心知护山大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需要抓紧修补,不然等道士杀个回马枪,或者是其他强敌登门,那才是真完蛋。
萧有时见状心中暗骂,自家给他守家他却连拖延都不去拖延,实在鼠目寸光,那狮子脚力不错,只这一会就走远了。
不过,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金光从北方天穹凭空窜了出来,速度极快,瞬息而至,拦住了程心瞻的去路。
狮子眼瞳一缩,但速度不停,张嘴便是一声吼啸,
“吼——”
狮子跟脚高,之前是蛮练,埋没天赋,近些年得了魁元帅教导,用力和运气都有了章法。此刻啸叫一声,威力非凡,虚空如涛浪一般翻卷,朝拦路人打过去。
“吼——”
然而,叫人未曾预料的是,对面也响起来一声狮子吼。
两道声浪似真正的水里浪头一般相撞,炸起晴空惊雷,从万丈高空传下来,在群山之间回荡。
萧有时见到动静,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闪身追去。
虚空褶皱,狮子被逼停下来。
程心瞻定睛去望,却见拦路人乃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而且这个和尚一身的玄清正气,看着不像是西康吐蕃那边的魔僧,他有些意外,便道,
“出家人什么时候做了剪径贼?”
只听那和尚大笑,
“世人都说广法先生神通广大,眼界高明,原来却是个佛道不分的愚人。好叫你这贼道知晓,吾乃峨眉山雷洞坪,「梵天飞光」钟元觉是也,莫要再认错了人!”
程心瞻恍然,他对这个钟元觉倒是有所耳闻,听法山主说滇文牵头佛宗归玄的就是他,之前逼迫斗姆阁的人也是他,一个在佛道两边左右逢迎,玄门里的天生佛相者。
他发出一声嗤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比剪径贼还要下作的墙头草。呵呵,若论佛道不分,世上还有哪一个能比得过你这样两面三刀的败类!”
钟元觉实在没想到程心瞻这般不体面,当人面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气的牙关紧咬,脸上肥肉乱颤,萝卜一样粗胖的手指指向程心瞻,
“竖子!竖子!”
程心瞻却是懒得与他啰嗦,直问,
“贫道不管你是佛是玄,现在就问你一句,是魔否?”
钟元觉听闻这话,大怒,
“我峨眉与魔头势不两立,斩妖除魔,战功赫赫,世人皆知,你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程心瞻回道,
“你协助魔头阻拦我的去路,还说不是魔教?”
说话间的功夫,萧有时已经追上来了,堵在程心瞻的身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钟元觉和程心瞻对峙。
钟元觉闻言怒喝,
“休要血口喷人,我只是恰巧路过滇文,见有人在施展峨眉剑法,化剑分丝,这才前来一探,却发现原来是你这个偷师的贼人!偷人法术,便是坏人法统,危及传承,我当然要管。”
说到这,他冷笑一声,
“你把我峨眉的法术还回来,我自然放你离去。”
“哦?怎么还?”
被两个四境前后夹击,但程心瞻此时脸上甚是平静,并无慌乱之色。
这被钟元觉看在眼里,更引得他心中万分警惕,心想着此子断不可留,这还没入四境,就敢打上哀牢山。如今被拦截围堵,又丝毫不见慌乱,再想到程心瞻过往的所作所为,愈发坚定了他今天要把人留下的决心。
钟元觉过来,当然不是他说的这么凑巧,他人在滇文不假,彼时正在开元寺办事,但在察觉到哀牢山的动静后,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随即埋伏在空中,远远观战,并提前堵在程心瞻回无量山的陆上,等发现程心瞻要走的时候,这才现身出来拦截。
他自然知道程心瞻不是偷师,是名正言顺通过斩魔功劳在剑阁换的峨眉法术。不过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师出有名,有就行,至于经不经得起深究下去,这其实并不重要,很多事都是这样。
钟元觉想得很清楚,魔门不过癣疥之疾,只一时猖獗,难以持久,如今的魔道领袖只是峨眉的一介弃徒,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邪不胜正了。不过,东道却不一样,传承悠久,仙宗不绝,乃是当世真正可以对峨眉产生威胁的势力,不得不防。
东道之前倒还好说,都是隐修之辈,主张避世修行,常青树不少,可是地界分明,法脉有别,独秀不成林,这对峨眉构成不了威胁。但自从这个程心瞻出现后,一切开始发生变化,他开始串联诸宗,现在号称道都之地的豫章,其境内除了龙虎山,其余宗门都要好到穿一条裤子了,在万古正一盟之外硬生生搞出来一个浩然盟。
不但如此,其人周游东方,四处交际,在句曲山讲经、在崀山立教、在八面山渡劫、在海外造陆,等等等等,影响力遍及会稽、金陵、庾阳、荆楚、苗疆、三湘多地。
但即便是这样,此獠犹不满足,长袖善舞,往北勾结崂山等北道,往东勾结黄海,往南则是和沿海诸佛宗搭上关系,这是何等的野心勃勃!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而这样一个人物,三清山、豫章道都乃至整个浩然盟的掌上明珠,修行生涯总共还不到一个甲子,居然会在结丹之后上近十年的时间在西康隐姓埋名。
这说明什么?
浩然盟早就盯上了玄门!
他们想收玄归道!
之前东道没动静,还可以说自己是杞人忧天,但如今好了,人家打上门来了!
收了斗姆阁和无量山!
呵,东道来西南作什么?一个代教主、一个太上教主,什么保全星脉,什么改魔为旁,都是说的好听,本质上不就是占地自居,侵土扩疆么?
东道最是虚伪!
峨眉明面并府,天下皆知,于是就要遭受骂名。而东道行并府之实,却冠以一个“保全”之义,随即便享誉天下。
天下愚人何其多也!
好,昨日占了巍宝山、无量山,今日就来打哀牢山,那明日要做什么?北上峨眉?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过这贼道一路顺风顺水,定是起了骄矜之心,忘了他还在滇文,而非东土,居然孤身出山剿魔,终于叫自己抓到了机会,将其拦截了下来。
所以即便是今天有魔道在场,或有瓜田李下之嫌,但自己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之机!
此刻,见程心瞻镇定自若的发问,他笑了笑,好整以暇,故意羞辱道,
“这样吧,你虽只三境,但到底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也不要你跟我回峨眉受刑了。施展「太乙分光剑法」的话,法力要走「夹脊穴」,右手要掐「戌文神兵剑诀」。你现在自废「夹脊穴」、断右手中指吧,再立个誓,不外传法术,我就算你还了,这样我回宗也算有一个交代。”
“噗——”
程心瞻还没发笑,却是他身后的萧有时先笑了出来。
钟元觉怒目而视。
萧有时见状连摆手,然后又伸手,示意两人继续。
乌蒙妖祖想的是,这个程心瞻传说精通万法,是东道有名的道种,而那个钟元觉则是佛道双修,年纪轻轻就入了四境,如今在峨眉是主事的人之一。这两个人对南派来讲都是大祸害,却不想他们之间居然还有大仇怨,不然哪里会说出叫人自废修为的话来。这下倒精彩了,最好是这两个人打的两败俱伤、引发玄道反目才好。
而程心瞻听闻钟元觉的话也不生气,只是哑然一笑,随即手捏「戌文神兵剑诀」,指向此人,口道,
“云锁千峰!”
「桃都」应声而出,化作一道金风,打向钟元觉。
稍事歇息后,他率先出手了。
钟元觉自然知晓程心瞻不会同意,但没想到程心瞻会直接以峨眉剑法驾驭峨眉飞剑朝他打过来,当即就感觉到遭受了奇耻大辱,于是怒喝一声,也祭出了自己的飞剑,正面迎敌。
此人飞剑也是炼到了无形境界,化作一道水缸粗的金虹,如游龙一般扎进金风里。
萧有时见两人终于动起手来,微微一笑,藏在袖中的手变换并指,指间幽光一闪,夹住了一根黑色的羽毛。这羽毛泛着金属一般的光泽,边缘处有一道窄窄的白边。
这位妖祖仔细关注着战局,寻求着机会,他的手指夹着黑羽在袖中轻轻晃动,而那黑羽附近的虚空就像水一样,在羽毛的拨弄下被不断的割开,再融合。
不过,钟元觉和程心瞻才交手不一会,忽有一道青虹从北方天际铺展过来,像是一把青色的剪刀分开了白绸。那青虹的曳尾极长,久久不散,又像是一条横挂在万丈高空上的青色绳索。
程心瞻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分外熟悉。
青虹直接落到了程心瞻与钟元觉的正中央,来到了金龙与金风缠打的地方。
于是两人同时收剑。
青虹散去华光,露出一个女子身形,长发,黄裙。
“轻云,你来做什么?!”
钟元觉道。
周轻云背对钟元觉,看向萧有时,答道,
“我奉命镇守邛海剑阁,监视乌蒙山,见妖祖突然离山,自然要来一看究竟。”
说罢,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钟元觉,问道,
“我见这里剑意纵横,还以为是我峨眉弟子在与妖魔斗法,临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钟师叔在与,与程道长斗法,而放任妖祖观战,却不知这是为何?”
钟元觉脸色很难看,他听说过青索剑与眼前这贼道情非泛泛,却也不曾料到,她居然会为了维护这个贼道而当面质问她的长辈!
“他偷学了峨眉剑法,自然要给个交代!”
钟元觉沉声道。
“哦?不知是哪一门法术?”
周轻云反问。
“轻云!”
钟元觉不答,只是重重喊了一声周轻云的名字。
周轻云也不答,只是转过头来,重新看向萧有时,亦或是站在萧有时正前方的那个道士。
四人一线。
‘嗯?!’
便在这时,程心瞻忽然瞪大了眼,他那从火烧哀牢山到现在都一直镇定自若的表情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却产生了慌乱之色。
‘夯货!做什么!停下来!’
他以高亢的心声呵斥狮子。
狮子置若罔闻,驮着程心瞻一路小跑,奔向周轻云。
程心瞻方寸大乱,跳下来也不是,不跳也不是,拳头握的紧紧的,掐在狮子的皮上,同时还要克制脸上的表情。
可狮子何等皮糙肉厚,根本不知痛,只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周轻云的面前,把头凑了过去。
而周轻云看着狮子忽然跑过来,也是一时无措,不过她很快就从程心瞻的细微表情上发现了端倪,并看见狮子那漂亮威武的金眸里发着狡黠的笑,于是也马上反映过来了。
她的脸上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那个样子,但眼里却流露出醉人的笑意来,让她整个人的神态神奇般的从愤怒转到了欣喜。
她抬手摸了摸狮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说,
“钟师叔,程道长说妖祖好不容易出了乌蒙山,我们何不趁机联手,以除魔为先,把妖祖拿下,替西南除掉这个大害,再论其他?”
程心瞻诧异。
钟元觉犹疑。
萧有时大惊失色。
(本章完)
第399章 授人以鱼,授人以渔
第399章 授人以鱼,授人以渔
萧有时见上一刻还在剑拔弩张的三人,忽然齐齐朝自己看过来,当即变了脸色。
“真霞漫日!”
周轻云率先出手,青索剑化作一片青霞,漫卷过去。
而萧有时也是早有准备,本来是备招偷袭的,此刻则恰好用以还击,只见他把手一扬,射出了指间飞羽。
这妖祖手段了得,飞羽一经射出,见青霞扑打过来,便划开虚空,飞遁无影,等再露面时,已经来到了青霞的后方。这就好比一道海浪打过来,正面相抗或是跨浪飞跃都是莽撞之举,最好是下潜浪底,轻巧躲过。
不过,青索仙剑漫卷,自然是沿途扫荡天际,这飞羽能在剑光下划开太虚,让仙剑扑空,正是妖祖道行精深的体现。
飞羽透空而出,阳光照在上面,羽毛极为光洁,缎面一样的质地反射出迷离的炫光,尤其是羽毛的白色边缘,发出一圈银虹,极为晃眼。
但只这一个晃眼,等再看时,才发现天上又哪里只是一根飞羽,却是漫天的羽剑像大雪一样纷飞,像银箔一样耀眼,像暴雨一样急促,往周轻云身上打来。
周轻云面色不改,变换剑诀,
“晓风拂曙!”
于是,又见飞扑出去的青霞回身反卷,速度之快,好似朝霞破晓,扫荡天幕。凡是被青霞追上的飞羽,都是在一瞬间就被剑气灼成了虚无。
这一攻一防,足见周轻云在御剑之法以及剑霞之道上的精进。
而程心瞻看见漫天飞羽打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见他乘狮迈步,来到周轻云之前,左手一翻,祭出来一个茶盏大小的玉鼎,里面盛放着清澈的水。右手伸出中指,指尖在玉鼎中轻轻一蘸,然后翻转变化,做弹指状,拇指与中指之间一夹,再一弹。
“咻!”
清水飞射而出,如天女散,炸成一蓬水雾,日照生虹。
“淹!”
他手上动作再变,掐了一个法印,对着天上的一蓬水雾念了一个咒字。
“轰——”
那蓬水雾仿佛化作了一个天上泉眼、穹顶瀑布,滔滔不绝的白水像雪崩一样奔涌而出,势如山洪。
水奔浪飞,往迎面而来的飞羽飘絮打过去,隐隐有龙吟。
这玉鼎里,正是程心瞻以鄱阳湖玄元重水加以「怒水龙王煞」合炼而成的法水。
天河怒水倒是无法打烂飞羽,但却拥塞了虚空,那些飞羽射入水中后,速度骤减。这时,后面的青霞已经倒卷追上,把天河、连同河里的飞羽全部蒸干,形成了一片湿润的雨云。
这时,站在后面,足足等了两拍的钟元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脑筋飞转,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出哪怕一个不出手的理由。严人英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也不想逼迫身为青索之主的周轻云过甚,于是只好暗叹一口气,然后加入了战局。
入四境之前,他是在凌云剑阁镇守的,与苗疆魔教对垒,跟乌蒙山自然是仇深似海。但面对妖祖这样的魔道巨擘,他一介三境也是少有正面对敌的机会。而等到好不容易踏入四境,又是马上被调回了峨眉山,也再未交过手。
此时,他打定主意要加入战局,则是有想法将此战变为自己的成名之战,于是一出手就是全力。
只见他两手在胸前快速结印,走马灯一样飞速变换,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两手合印,往飞剑上一指,口喝,
“疾!”
一道金光从他指尖上迸发出来,落到了那道金龙似的剑光上。
那剑光大炽,剑鸣似龙啸,然后轰然炸开,一分为八,化作八条毛鳞分明的金龙,散发着凌厉的剑光,咆哮着飞向萧有时。
萧有时自然认得这招,他主持苗北,而钟元觉之前坐镇蜀南十余年,两人多次打过照面。虽然往日里自己都是和水镜子直接交手,这钟元觉多是策应。但终究是飞真七仙之一,不可以等闲三境视之,尤其是像钟元觉这样佛道双修的稀罕人物,战力更是卓绝。
他知道,钟元觉手上的飞剑名为「天龙伏魔剑」,乃是齐漱溟亲手炼制出来的宝剑,威力绝非凡俗。所以他方才还在奇怪,那程心瞻手中的飞剑又是何等宝物,与「天龙伏魔剑」搅弄在一起,正面争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至于迎面打来的这一招数,他也熟悉,唤作「天龙搏鹏」,剑速极快,能锁禁虚空,八方围剿,是专门克制禽类的独门招数,但同时,也是极为消耗法力的杀招,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施展了。
此时再见此招,他感觉确实是和钟元觉以往三境时施展的大不相同了,堪称气象万千。
萧有时萌生去意。
当然,倒不是说怕了,虽然眼前三人均非无名之辈,但到底还是境界低、修道时间短,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只不过,要说自己一打三还能有所斩获,萧有时也清楚这不太可能。这样一来,这就是一场无意义的仗了。
自己受绿袍礼请,坐镇苗北,守好乌蒙山就是大功,在滇南乱斗算怎么回事?任何吃力不讨好的活,到了自己这个境界、这个年纪,肯定是不会再干了。
于是,便见这位妖祖祭出了一座大钟,一座被一团乌蒙蒙妖雾笼罩的、半隐半现的黄铜洪钟。钟上刻着粗犷的线条,雕着一条飞腾的龙,这龙长的甚是奇怪,龙身、龙爪、龙尾,却有着一颗枭鹰的脑袋与一对巨大的羽翼。
妖钟祭出后,不击自鸣,于是,钟上便放出一圈圈的乌光波纹,在虚空中荡漾。这波纹仿佛实质,打到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金龙身上。
这波纹甚是神奇,像是把虚空变成了沸汤火池,金龙一钻进来,立即就像是受了烫的虫蛇,在虚空中挣扎腾扭。但金龙是剑器所化,自有凶性,受了激,非但不逃,反而更往里钻。不过乌光玄奇,又像是一滩粘稠的泥浆沼泽,让金龙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而且还是越来越慢。
钟元觉面色凝重,之前与此魔交手,是站在水镜子师兄身后,认为妖祖之名不过如此。但等到现在正面相交,马上就感觉到了渊海一般的磅礴威势。
他当然不允许自己首战露怯,于是再运玄功,祭出一件银色的飞轮,打向萧有时。
此物唤作「太白伐戎」,乃是「太白戌兵罡」气配以西方诸金秘炼而成的宝物。多年前,峨眉荀兰因得到一团罕见的「太白戌兵罡」,于是以此为基材,炼制出两件兵刃。一件就是这「太白伐戎」,赐给了钟元觉。另一件便是「太白执锐」,赐给了当初飞剑被夺走的李英琼,都是锋锐无匹的杀伐至宝。
“轻云,出剑毁钟!”
与此同时,钟元觉也喊上了一声,他坚信那妖钟再了不得,也不可能硬抗「青索」。而一旦妖魔为此分心,自己的金剑银轮便可伤敌建功。
不必他说,周轻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变换剑诀,漫散的青霞又凝成一道璀璨青虹,直冲妖钟。
但此时,乌光波纹还在蔓延,已经要打到人身上了,程心瞻便祭出一把青伞,罩在了自己与周轻云的头顶。至于钟元觉,自然不去管他。
而萧有时见攻势如潮,只是微微一笑,以宝钟暂缓八龙剑光后,又将他那把羽扇祭了出来,往东北方用力一扇,掀起了一阵黄蒙蒙的沙尘暴。
沙尘暴往东北方的那条金龙上一吹,当即就把那道剑气吹得暗淡无光,缩成了一个小团。
“你们这些人,以少欺老,以多欺寡,不磊落,某去也!”
萧有时大笑一声,然后遁入沙尘之中,往东北遁走,后发而来的银轮和青虹根本追不上他。
程心瞻看着妖魔的背影,面色凝重。心中暗道这乌蒙妖祖果真不简单,那扇子里融炼了地水风火,方才以水风破了自己的火瀑,现在又以地风压制了钟元觉的飞剑,而且还是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另外,妖钟和飞羽暗器,则是体现出此妖非同一般的虚空法造诣。
这还只是此妖的法宝威能,此妖身为龙族异种的近身搏斗优势还没体现出来呢。往后见到,得要小心了。
“打哀牢山,逼他回来!”
而钟元觉感应到飞剑受损,又见妖魔跑的飞快,连法宝都追不上,当场气得七窍生烟。但随即他灵机一动,大叫一声,然后连法宝也不收了,直接驾驭金剑银轮冲向哀牢山。
方才还磨磨蹭蹭的人,此刻又变成最积极的了。
“快些跟上,接着放火烧山啊!”
钟元觉一马当先,并回首催促。
前半句是对两人说的,后半句明显就是在叫程心瞻。
程心瞻闻言一笑,也不晓得这钟元觉怎么就这么自信。能不能把妖祖逼回来,说不准,即便是逼回来了,两个四境魔头又如何能打得过?但万一妖祖也是个谨慎的,真不回来了,那今天顺势拿下哀牢山,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般想着,他并不在乎钟元觉的呼喝,飞身追了上去。
周轻云紧随其后。
这时,哀牢山中,刚刚松一口气的沐龙杖见到程心瞻带着两个峨眉的人回来了,一个是梵天飞光,一个是青索剑,当即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再度放声高呼,
“兄长!救急!莫要走!”
此刻,萧有时已经走远,但姜还真是老的辣,他在往东北飞遁的同时,却是把羽扇给扔了出来。这羽扇离开主人后,自行化作了一只长角的四彩枭鹰,往哀牢山飞,同时带来了萧有时的口信,
“贤弟,我这宝物暂借与你,管你自保无虞。你呀,既然指望草草护家,那就该想想怎么防金!防火!”
“多谢兄长!贤弟明白了!”
沐龙杖大喜,驾驭化身出山来接,拿到羽扇后又立即返还山中,并再度开启大阵。
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的沐龙杖暗道,自己哪里会不知道木阵应该防金防火。五行中金克木,西南又有那么多的玄门剑侠往来,自己的金鳞藤种坚不可摧,就是用来防金的。只是五行中金又被火所克,而木为火所伤,在防火上是考虑欠缺了些,所以今天才吃了大亏。
但哀牢山地气湿寒,本身就是克火的,等闲火焰其实并不畏惧。而且自己布阵的时候哪里能想得到,有一天会被这样凶猛的火焰找上门来呢?
九种罡煞合火,闻所未闻呐!
沐龙杖心中委屈,但还是感谢萧有时的好意,想着确实得好好考虑防火了。同时他也在感叹这妖祖果真气度不凡,能把这样的宝物借出来,换做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愧是上个时代的人物,难怪被绿袍尊为上宾。
而远远的,程心瞻看见毒龙尊者接到了羽扇,也听见了妖祖的那句话,心中感叹萧有时实在是个人物,随即转身便走——他也从来不打无意义的仗。
他才回过身,便立即与紧跟在后的周轻云擦肩而过,两人四目相对。
程心瞻点头致意,然后离开。
“竖子!竖子临阵脱逃!不足与谋!”
身后,传来钟元觉的痛斥。
道士充耳不闻。
————
十日后。
程心瞻本尊坐镇无量山,密遣竹身一人出山,返回东方。
化身以风法遁走虚空,鞭风为马,一路疾驰,回到了豫章,不过却没回三清山,而是登上了散原山,找上了万寿宫。
保元真人外镇东海,所以招待程心瞻的是副教主祯常道长,他引程心瞻到祖师殿落座。
“先生今日怎有空闲?”
祯常道长笑问,心里有些惊喜。这位应谶先生四处奔波,弘扬道法,却是有些时日没登万寿宫的门了。上一次来,是邀请净明派参与构筑龙脊道,建教于海外。如今,趁着掌教外镇的机会,派里在龙脊道尽头的盘龙岛上建立了分宗,把盘龙岛改名为东极岛,建东极宗,意为正道诸宗里的东之极,独占鳌头,寓意极佳,全派上下都很高兴,不知这次来,先生又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以程心瞻如今跟净明派的关系,自然不需寒暄客套,他开门见山,直言道,
“先前我查看教宗法典,所记不错的话,真君所传闾山派号称「临水建坛、净土明天」,尤善消杀精怪,剪伐阴鬼?”
(本章完)
第400章 临水建坛,净土明天
第400章 临水建坛,净土明天
【前注】:(本书有不少了解道教的书友,甚至有些本身就是道教徒,为避免本章内容引起不敬与争论,故抱歉占用收费篇幅,特加前注。)
在历史上,净明派和闾山派都信奉许真君、都以斩蛟治水的故事相标榜,彼此也有交流、融合,但我个人查阅资料发现两者并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两者都是唐宋时期的后人托以许真君信仰所建。而在本书中,将许真君神化,在魏晋时亲自建立净明派,传下万世法脉,故将书中闾山派化为净明分支。另外,对于本书中闾山派的发源与特色,在参考现实的基础上,也进行了艺术加工。
以上种种改动,均为演绎需要,如有得罪,敬请见谅。
以下为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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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我查看教宗法典,所记不错的话,真君所传闾山派号称「临水建坛、净土明天」,尤善消杀精怪,剪伐阴鬼?”
程心瞻问道。
“是!是!”
帧常道长听程心瞻这样问,高兴极了,连连点头,介绍道,
“闾山法脉算是最早的净明分支了,也是当今最大的净明分支,由临水夫人陈祖师所建,分脉宗坛在八闽古田。这一脉比较独立,陈祖师前往八闽后,结合当地的风土民情与地势水脉,进一步发展净明教义与法术,自成特色。
“陈祖师虽为女儿身,却是和真君一般性格,慈悲心肠,但又刚烈骁勇。对待凡人信徒,循循善教,斩妖除魔时,又丝毫不留情面,并且极善水法和坛法,这便是先生所说的「临水建坛、净土明天」的由来。
“这一脉秉承净明忠孝之纲,而行霹雳森严之法。其具体行法特点,可概曰:符咒为兵,诀罡为令。临水建坛,调遣五营。可生可杀,能雨能雷。”
帧常道长三言两语,便将闾山派的源流、总坛、教义和行法都简要介绍了一番。
程心瞻点了点头,口道,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解惑。”
帧常道长闻言连道,
“不碍事,不碍事,不知先生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程心瞻当然有,他问,
“我看宗卷上说,闾山派的坛法称为「临水坛」,把坛建在水中,而且水越深,法坛的威力就最大,相传其祖坛就在闽江之底,不知可有这样的说法?”
帧常道长点头,说,
“是这样的,这种水坛最早是由真君为斩蛟除龙所创,有两个作用。一个是为了镇水,以防蛟龙行洪;一个是借水脉之威施咒行令,或直接咒杀蛟龙,或调遣水府兵马。
“陈祖师初到八闽建坛传教的时候,因行事激烈,加上本土排外,遭到了巫师、旁门、妖魔等当地势力的严重打压,法坛屡建屡毁。但陈祖师是从不低头的性格,在万难中想到了这个办法,传授弟子信众以镇水伐蛟的「临水坛术」,用来建立道统法坛,宣扬净明道义与法术。如此一来,不仅隐蔽,叫人找不到坛址,毁坛也就无从说起。另外,以水坛为道坛,行法威力也更大,无论是斩妖除魔,还是,咳咳,还是报复,都是事半功倍。
“一坛二用,我们祖庭和闾山分支都有传承,但毫无疑问,闾山分支在八闽弘扬此法、精研此法,几千年下来,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另外,我们两派各有侧重,因为豫章无蛟龙之患,所以我们祖庭更偏向于使用此法来停洪止涝。而八闽沿海,时有海外妖魔以及南派入侵,所以他们更偏向于咒杀攻伐之道。”
说到这,帧常道长笑了笑,
“这两种用法,都能积攒功德,如今豫章道门和八闽道门都支援庾阳前线,斩伐魔蛟,便能看到这两种坛法都在大放光彩。”
程心瞻闻言也笑,这件事他已经在照冥的信中知悉了,而且,自己来这一趟,就是受到了此事的启发,他道,
“八闽沿海,陈祖师又在闽江一带传教,有地利之便,确实适合行此坛法。而且不瞒道长,我今天贸然登门,也是和此事有关。”
“愿闻其详。”
“道长或许知晓,我这些日子在滇文除魔,却是忽地发现,滇文地势也很是适合闾山派传教。”
“哦?!”
帧常道长眼放精光,终于是说到正题了。好好好,前有阴阳尸解仙法大兴于世,今个这泼天富贵终于是要到净明道了?
“还望先生详解!”
程心瞻便道,
“横断山脉从西康南延到滇文,所以整个滇西都是山高水深的险恶地势,澜沧江、怒江、金沙江,一个比一个深。滇东高原的深水湖泊则是星罗棋布,滇池、奕休湖、抚仙湖,也是一个深似一个。尤其是金沙江的虎跳峡段还有抚仙湖,都是深过了三百丈,这在东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还有地下的暗洞、暗潭、暗河,更是处处可见,深不见底。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哀牢山我知情,山中有个无底洞,是个巨大的天然竖井,水深也有百丈。”
他看向帧常道长,恳切道,
“滇文是地处神州边陲,灵气肯定要稀薄些,比不上东南沿海富庶。但这样多水、深水的地利,不说绝无仅有,但在内陆,应当也是屈指可数了。我确实是认为此地很是适合闾山派,闾山法脉可以凭借临水法坛的特点快速在滇文站稳跟脚,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呀!”
帧常道长听着心中发笑,经师年轻,可能对八闽不了解,什么样的险山恶水还能比得过八闽不成?他听着大为意动,就要拉着程心瞻去八闽找闾山总坛,但在这时,他又听程心瞻说,
“除了地利之外,我这里还有人和二说与天时二说。”
帧常道长听了顿感喜出望外,他暗示自己稍安勿躁,莫在先生面前失了分寸,于是微笑道,
“请先生指点。”
程心瞻是担心凶名赫赫的闾山派瞧不上滇文,说的就比较详尽,他娓娓道,
“滇文险山急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滇人民风彪悍,受巫傩仪轨影响较深。而据我所知,闾山派在八闽扬教的时候,也是吸收了一些当地的南巫菁华,形成了独到的道巫法术,我想来滇文传教,与当地风土人情应该不会有太大隔阂,此人和一也。
“另外,滇文山高水深,气候湿润,于是多生虫蛇、精怪、疫病,继而又催发阴鬼幽魂。这里的百姓求活不易,于是多修行巫蛊、养鬼之道,用以自保,也常沦入旁门、魔门,于是又去祸害凡人,导致邪风愈盛。而闾山法术善行霹雳手段,以消杀精怪、剪伐阴鬼得名,若来滇文传教,必然受当地百姓推崇,法统兴盛指日可待,此人和二也。
“再说天时,滇文虽整体灵气稀薄,不如东方,但依然有滇池、奕休湖、抚仙湖这些有名的灵地。这些灵地原先均为滇文佛道正派的集居之地,往日里自然不做此非分之想。不过现在滇东魔潮汹涌,三湖均为魔教所占,这时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我等斩妖除魔,夺取失地,身具大义,那谁也不能说什么。此为天时一也。
“再一个,往年里,异地传教建坛多有不便,易遭抵触。方才道长也说了,闾山派当年在八闽传教就深受其害。而滇文现在的局势却是正当时:滇北佛门身陷漩涡,自顾不暇;滇中斗姆阁这次主动联系东方,展露了善意;滇南无量山转为旁门,可做策应。此为天时二也。”
程心瞻说完,看向帧常道长,诚恳道,
“天时地利人和,如果闾山派有想法,眼下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帧常道长霍然起身,
“走,老道为先生带路,走一趟八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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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闽地峙东南,山海盘结。
山峦从簇若龙甲峥嵘,江河奔涌似雷车激荡。武夷冠冕,劈霄汉而镇坤维;闽江襟带,裂壑谷而通沧溟。
虽然八闽紧邻豫章,但程心瞻回想了一下,高飞路过不算,这还真是自己第一次专门来八闽。要说八闽给程心瞻的感觉,说好听些是「山峦从簇若龙甲峥嵘」,但说心里话,他从天俯望,心中第一反应只冒出来了三个字:
乱石堆。
怎么会有一个地方的山长得这样密、这样乱?
非但如此,他施展望气术仔细去瞧,便发现这乱不光是乱在表面,连山脉地气的走向都是乱七八糟的,灵气也不甚浓郁。之前他还担心闾山派可能会瞧不上滇文,但这么仔细一看,他便认为应当是自己想多了。
“哈哈哈,先生你看,这就是八闽了,兵家不争之地。”
帧常道长大笑。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
帧常道长感叹道,
“这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八闽地形,八山一水一分田,没地方种地,人口自然就少,人都少了,又哪里来的修行人呢?修行人少,于是来这里传法立教的人也就少,合道一方、梳理山河、教化民众的人少了,那灵气也就愈发稀薄,这才逐渐演变为东南胜境中的一块白地。「闽中无大教」,就是这样来的。
“也正应如此,这样的地方就容易盛行巫蛊之道,这跟您说的滇文,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当年陈祖师就是看八闽修行之风不正,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才来八闽传教的。先生说滇人民风彪悍,我看,还不一定比得过闽人呢!
“呵呵。”
说到这,帧常道长笑了笑,
“都说闾山派凶悍跋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我净明派的根子上传下来的。其实我看也不尽然,跟当地的风土人情也是有很大关系的。闾山分脉扎根八闽数千年,要是不凶悍才是怪事了。”
程心瞻微笑以对。
“来,先生,这边走。”
帧常道长带着程心瞻往「八山一水」中的「一水」落去。
闽江是八闽境内最大的水脉,贯穿全境,在闽人心中地位尊崇。当年临水夫人就是在闽江流域传教,创建闾山派,现在也是闽江流域中最大的教派。
闾山派真正的祖坛称为「闾山坛」,位于闽江之底,具体位置,从不为外人所知。其陆上总坛则是位于福宁州闽江东岸,古田县临水溪边上的临水宫。
两人从天上落下来。
真是一处好宫,负艮抱坤,枕山襟水,只见得:
雕甍绣闼,朱甍耀日于层峦,碧闼流辉于翠水。门庭峻峙,石狮踞守于瑶阶,蟠龙绕柱于玉阙。廊庑回环,似璇玑合围,台阁参差,如星宿罗庭。
门楼为一座五开间重檐牌坊,挂一蓝底金字的竖匾,字曰:
「敕赐临水宫」。
不愧是净明大派,山门华丽,与万寿宫一脉相承。
此时,山门大开,应该是提前接到了帧常道长的传信,闾山派一众高人站列宫门前迎接。
“见过上使,见过广法先生。”
其中,一个身着大红绛衣满绣诸天神灵图的道长上前一步,行礼致意。这正是临水宫宫主,当代闾山派教主,黄法明,黄教主。
帧常道长与程心瞻回礼。
随即,两人便在闾山派高人的带领下入宫,先去了祖师殿,拜了许真君和临水夫人,随即一部分陪同的人自行离开,只留两个核心的人物带着帧常道长与程心瞻来到一处密殿。
“听上使说,广法先生有旨意传达,请先生明言,闾山派上下莫不听从调遣!”
闾山派当代教主黄法明的外在形象是个龙精虎猛的中年汉子,体型精瘦,看着很有力量,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着程心瞻。
“正是,正是。”
看着更年轻些的副教主臧法显随声附和。
闽中无大教,有名的不过四家,临水宫、武夷山、太姥山和清源山。武夷山是隐世派,常年封山不出,有世宗的实力,却很少在外行走。太姥山和清源山实力差不多,都有四境传承,但时有时无,只能称大派,也都在海边。八闽明面上的世宗只有临水宫一家,闽中基本也就是由闾山派说了算。
此刻,坐在这座密殿里的这两位,便是闾山派的正副教主,均是四境修为,属于是跺一跺脚,闽中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但此刻,两人都是紧紧盯着程心瞻,眼放精光,说话客气的叫人难以适从。
程心瞻也有些意外。
廖帧常见状,心中有数,便解释道,
“临水夫人开闾山法脉前,在祖庭做过副教主,肯定是知晓「龙沙谶」的。看法明法显的样子,就知道「龙沙谶」在闾山派里也是代代相传的。”
闾山两位微笑默认。
“两位不必如此,莫要折煞了贫道,贫道过来,只是要事商量,绝对说不上调遣。而且事关真君法脉开枝散叶,一定要是谨慎为上。”
程心瞻回道。
黄法明和臧法显对视一眼,都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想不到,想不到八百地仙的名额闾山分脉也还有份!
“先生请讲!”
黄法明语气难掩激动。
于是,程心瞻便把自己对于闾山派分移入滇的建议给提了出来,具体说辞跟在万寿宫与帧常道长所说也基本一致,从地利、人和、天时,三个方面依次讲述。
黄法明和臧法显的脸色也是越听越激动,情绪越听越高亢。
“何时出发?!”
听完天时地利人和,黄法明只问了一个问题。
程心瞻闻言便笑了,心也放下来,然后按按手,示意稍安勿躁,说,
“出发不着急,还是得先商量好对策,做好万全准备。我是这样想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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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文,无量山。
在下山腰处,有一片平坦坡地,称作桃园。
此处原先叫醉蛇坡,因为这里有一片毒桃林,桃树个个粗似水缸,最老的有上千年之龄。这桃林中央有一处深潭,潭口径有三十余丈,深则有一百二十余丈,名为千尺潭。
这潭极为阴寒,从潭底有一股地下寒气弥漫上来,无量山的人就称其为寒潭瘴。桃林有毒,开时毒气更甚,称之为桃瘴。每逢桃开时,这两者在潭面上纠缠,便形成了寒潭桃瘴。
此瘴闻着芬芳清甜,香气浓郁,会引来潭底的无眼寒蛇浮上来采瘴。有些蛇妖灵智太低,采瘴不知适度,往往将自己醉倒,飘在潭面上。这时,同样等候在此的无量山弟子便现身以绳网捡蛇,既可以拿无眼寒蛇炼蛊,也可以剖蛇腹取瘴,此时的毒瘴经过寒蛇的炼化,又形成了品质更高一层的寒蛇桃瘴,可以作为一股阴气结丹。
如果管理的好,这里本该是一处上好的灵地,不过无量山的魔头显然不擅长这个。他们的管理方式是把犯错的弟子和虏来的凡人扔进寒潭里,好让寒蛇大快朵颐,从而多多繁衍。
后来程心瞻掌教,大兴土木,梳理地气,便下令把这里围了起来,形成了一片园子,改名桃园。并立下规矩,此地仅在每年春天准许二境进入,如果是养蛊,每人最多取一条,如果是取瘴,则不得杀生,取完放还,而且不允许捕孕蛇,不允许捕幼蛇。
另外,不管最终有没有捕到蛇,只要进园,要么是往桃树下堆上两百斤的绿肥,要么选择往潭中投入五十斤的松蚁或者竹蝗。
绿肥还好说,只要不嫌脏,往山沟里去掏,总能掏来。而后两者搜集起来则是要稍微费些功夫,这两种都是无量山里没什么价值的虫子,没有毒性,没有神通,还偏偏好啃食松竹。也正因为没有什么价值,所以无量山的魔头便不去管,这些虫子泛滥的厉害,继而导致大量的松竹被毁坏。无量山里像这样的害虫还有很多,不过程心瞻叫人试了,无眼寒蛇只吃这两种。
无量山里像这样被整改的地方还有很多,无量山弟子的修行环境和风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人从一开始的不解,到逐步接受,再到拥护和加速这种变化,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由魔改旁,没有想的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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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时至暮夏初秋,桃园里的桃谢得晚,要开足一整个春天,所以到现在,刚好是桃果熟透,从枝头坠入潭中的时节。此时禁园,无眼寒蛇便放心的浮上来,啃食桃果。
寒蛇们生活在百丈之下的潭底,没有眼睛,但听觉却是异常灵敏,这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便忙叼着桃果沉了下去。
“臧教主,这里就是无量山最深的潭了,名为千尺潭,实则深有一百二十余丈,请看。”
程心瞻领着臧法显走进桃园,带到寒潭边上。
他也是意外,没想到在临水宫说完闾山入滇的想法后,闾山教根本就坐不住,连一天都不想等,程心瞻回无量山,作为闾山副教主的臧法显跟着就过来了。
臧法显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相比于教主黄法明,这位看起来要年轻些、白净些。他来到寒潭边上,神采焕发,法眼放光,反复踱步,仔细打量着寒潭,心中惊叹不已,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好,好!”
世人皆知,上天容易下地难。
凡是个二境小修,只要能避开罡风雷雨,有一件上好的飞行法器借力,都能上三重天,离地百里不成问题。但是,若要往地下深遁,到十里就是千难万难了。
三重天上有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但地下除了传说中的地府之外,却从未听过有什么深而大的殿群。
不光是人,就是自然法则也是一样,莫说百丈高山,就是千丈、万丈高山,在寰宇神州上也称不上有多罕见,可要说水深,百丈绝对是一个大门槛,深逾百丈的水脉是世间少有的。需知,闾山总坛所在闽江底最深处,也不过八十丈而已。
而现在初来滇文,光是无量山里这样一个这样不起眼的小潭,都有百丈深,那先生口中哀牢山的无底洞跟以水深闻名滇东的抚仙湖那还得了?
闻名不如见面,实在叫人惊喜。
“臧教主,这潭小是小了点,不知可够建坛?”
程心瞻问。
“够了!足够了!”
臧教主笑得合不拢嘴。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臧教主,我这水潭下面还生活着一群寒蛇,不知道对建坛可有影响?”
程心瞻又问。
臧教主连摆手,便回,
“无影响,这点先生尽管放心,我们临水坛入水那就是化成水的一部分,只会稳固水脉,赠裕灵气。除非主动下咒,不然对水体以及水中的各种生灵,都不会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程心瞻闻言点头称是,
“理应如此,那倒是贫道想多了。”
臧法显现在眼馋的很,无量山现在为旁门无量教所有,还是广法先生任太上教主,这个主意打不了。而那哀牢山无底洞是何等宝地,居然为一个魔头所有,还是用来种藤,实在是暴殄天物,需要抓紧拿下才是,于是他心急问道,
“先生,现在是否可以建坛了?”
程心瞻没想到这臧教主这么着急,想着毕竟是自己叫过来帮忙的,便客气问,
“臧教主初来乍到,不需歇息一番么?”
“都是修行之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先,而且从八闽过来也没多少路程,不需休息。”
臧法显义正言辞道。
程心瞻听了便只得点头,说,
“那臧教主请便,桃园我已经下了禁令,不会有人来打扰您建坛的。哦,对了臧教主,不知您建坛行法,总共需要多久呢?”
臧法显早有腹稿,闻言便道,
“有这样的好水,建坛就快,只是因为要把本部兵马调过来,坛小了不行,所以我差不多得上二十一天起坛,其实如果只是针对那沐龙杖下咒,还要不了那么久。
“不过有大坛也好,建成之后再咒沐龙杖就简单了,那魔头不过才入四境,而且出身低微,想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护身命宝,先生也说了,只需咒他麻痹,我想再七天足矣,拢共二十八天,绰绰有余。
“不过。”
臧法显说着,拿出了一对朱红色的法器出来,递给程心瞻看。
这东西长有两尺,看着像是天然形成的海螺,只是表面涂以朱漆,另绘有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及日、月、云等纹饰,显得格外神秘。
“这是我们闾山派的法器,唤作「龙角」,调遣兵马必须要以此物作为降临指引,经师说有办法送进去,那就劳烦经师了。”
程心瞻接过来,这一对法螺份量极重,入手沉甸甸的,同时也对闾山派的法术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建坛调遣兵马和降咒两件事一起做,居然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
他把法螺收起来,同时回道,
“臧教主放心,定能给你送到,就是您这时间比我想得还要快些,我也要抓紧起坛了。”
“哦?”
臧法显闻言讶异,
“先生也会坛法?”
话一出口,他又明白过来,问道,
“先生这是要用「隔空摄送」的坛法来把「龙角」送进去吗?莫非在上一次斗法中,先生已经在那哀牢山里留了东西?”
程心瞻惊诧于臧法显的反应竟如此之快,他先是点头,再是摇头,
“臧教主神思巧捷,所料不错,我是要起坛把东西送进去,不过还不光是送东西,我也要把那魔头咒上一咒。那魔头有一道身外化身,比本尊还要难对付,必须要双管齐下才稳妥。”
臧法显听了脸色一变,连劝道,
“先生三思!隔空送物倒没什么,只是寻常法术,耗些法力也就是了,但下咒太过危险,万一遭受反噬那可是要折损寿元的!我看不必如此,先生以哀牢山相赠,除魔本就是我闾山派分内事。这样吧,先生安心,我直接行大咒咒死那毒龙尊者,然后调兵马入山接管,这样南派根本来不及,应该也是稳妥的。”
程心瞻闻言把头摇成拨浪鼓,直接咒死一个四境代价也太大了,而且闾山法术善咒蛟龙,所以反噬小,但毒龙尊者只是号称毒龙,身上虽有龙息,可本身依旧是人族,这样行大咒,臧教主小半条命都得搭进去,他解释道,
“臧教主安心,我有毒龙化身的肤发做引,而且他那化身是个藤条,只是咒杀精怪,代价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我心里有数的。”
臧法显还是有些担心,这可是祖师谶定之人,万一自己眼看着有个什么差错,到时候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还有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程心瞻见他那样子便笑了笑,再度保证,
“臧教主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两各建其坛,就约定在二十八天后动手。”
臧法显本想再劝,但转念想想,这位广法先生与毒龙尊者仅有一次交手,却是又取了肤发,又在山中留了东西,管中窥豹,定是一个谋而后动、算无遗策的人,这种人,确实应该是有分寸的。
于是,他也就不再多说,张口应下来,
“便依先生。”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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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纵身一跃,来到了无量山主峰,笔架山正中间的顶峰上。
天下坛法,除了闾山派独树一帜的「临水坛」,一般而言,都是越高越好的,程心瞻即将要起的法坛也不例外。
他先是以望气之法寻到峰顶上的龙脉结眼之地,然后平整乱石,开始构筑法坛。
程心瞻身上坛法传承不少,有明治山所传用来起死回生的「阴阳坛」,有句曲山所传用来祈神遣灵的「显神坛」,有太乙传承用来超度解厄的「青华坛」,还有阁皂山所传的种种科仪坛法。不过,他所学的第一种坛法,也是让他对坛法产生兴趣的,则是枢机山应元府五雷院所传的「五雷坛」。
他的坛法启蒙恩师便是傅守真傅学师,在坛法上,程心瞻算是傅守真的衣钵传人。因为当今世道神灵不显,坛法难度大增,加之坛法本身就融合了仪轨、步罡、祈神、咒术、符箓诸道,涉猎极广,一般人也确实没那个天分和精力。修行雷法本来就很难了,更何况号称万坛之宗的「五雷坛」,所以当时这道法门在雷府里无人愿学,几乎都要断传承了,也就是程心瞻当初在雷府当值时表达出了对坛法的兴趣,然后便被傅守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傅守真也确实是把程心瞻当衣钵传人,不光是坛法,程心瞻所学的五雷法基本也是由傅守真一手带出来的,当时雷府的兼显道长把程心瞻带进门,才展露天赋,就被傅守真要走了,亲自带在五雷院修行,连山主赵无极都插手不了。
也正因如此,后来程心瞻两次渡劫遇险,傅守真都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此时,程心瞻要对沐龙杖下手,起的就是「五雷坛」。
「五雷坛」是一个很大的称谓,他今天要起的,只是其中一种,乃是「龙雷坛」中的「天罡去伪坛」,专门用来震杀藤蔓、伏松、雕梁、柱饰、壁画、玉器等这些有龙形的假龙,以此来对付沐龙杖那道木龙化身,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
他率先在峰顶就地取材,采割出一块块的长九尺九、宽六尺六、厚三尺三的方正巨石,码放整齐,垒成近三丈高的九层底基,这是整个法坛的第一层,同时也是法坛的根基位。
在摆放巨石时,他在根基位上留出了三十六个大洞,然后取出了三十六根黑漆漆的雷击桃木桩,放入其中。这些雷击桃木桩也是就地取材,前些日子无量山大兴土木,从山沟沟里淘出来不少这些被魔修视为不祥的阳木,朱兼墨给程心瞻跟贺济源都送了些。
这一层,就是程心瞻的行法位,他将在木桩上步罡踏斗,行令念咒。
行法位上,正中间四根木桩比其余三十二根都要长些,程心瞻取出法桌,法桌的四个脚就稳当当立在中间那四根桃木桩上。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法桌,则是代表着法坛的第三层。程心瞻要搭的,是一个最简单的三层法坛,那这一层,就是祭奉位和草人位合二为一了。
随即,他把香炉、烛台一一摆上去。
他当年在龙虎山祈晴雨用的就是这套法器。
当然,有些法器也革新换代了,比如法水,他当时用的一个钵盂法器,装的凡水,然后滴入了自己的血,这才将其变做法水。现在自然不用了,他拿出五座玉鼎,里面分别放着五湖之水,份量极重。法土也不简单,他用布袋装着,里面是「五谷丰登煞」化生的煞土。
这样的法水法土,可以说是祭品中的上上佳品了。
随后,他把上清箓奉在香炉、烛台、水土等一众祭品之后的主位上,再将内景神邓元帅入主其中——这比什么画像都来得更有神韵,也更加巧妙。
紧接着,他拿出符笔符纸,开始写写画画,不一会,沐龙杖的形象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旁边还有字,写着:
「毒龙尊者沐龙杖假龙伪身」。
他吹干墨迹,把符纸放到法桌的前边缘上,只把画像头部放在法桌上,其余部分都是悬在外面,随风飘舞。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沐龙杖被邓元帅踩在脚下一样。
不过这样一来,符纸大半悬在外面,只要松手,符纸就会滑落。这时,便见他又拿出一个小印,镇在画像额头上,这样,符纸就稳稳放住了。
仔细看,在这枚小印的底部边角上,还可以看到有一些浅浅的、极少的、墨绿色的藤皮和汁液残留。
这正是前些日子砸在沐龙杖化身额头上的无恙印。
此印把沐龙杖化身额头上砸出来了一个亮晶晶的大包,磕破了皮,因而印底擦上了一点点的皮和血。这些皮和血在离体之后,就自然变成了藤皮和藤汁。
莫要小看了这一点点的皮和血,配合着印下所镇的符画以及法印在沐龙杖化身上留下来的印文,这一套下来,形成的气机牵引可以说是十分强大了,基本上可以做到咒断腿就不会伤了手,咒瞎左眼就不会坏到右眼。
而如此一来,法位分层、有祭有奉、草人就位,可以说,法坛的雏形已经有了。
当然,这样的法坛还是太简陋了,接下来要做的还有很多,篆刻符纹、增添法器、昭告四方、净坛请神、步罡踏斗、行令施咒等等,仪式还长着。
但事实上,当程心瞻以无恙印砸到沐龙杖,从钤印取皮的那一刻起算起,其实沐龙杖的那道木龙化身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道士除魔卫道,可不是只会动用刀子拳头,千里之外,亦可杀人于无形。
(本章完)
第402章 迎来送往,天翻地覆(6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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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石底座四周环插三角雷龙旗,桃木桩上刻画雷部三十六将,法桌四脚之下压镇蛟符……
随着种种细节陆续添加,法坛愈发完善。
在法桌的右侧边角处,摆上了一方镜子,正是经师礼器,「乾元宝鉴」。在程心瞻所行坛法中,此镜的作用是显现草人的方位和法坛的进度。
比如现在,立坛二十六天了,镜子中已经清晰的显现出了龙杖化身的身影。此刻,镜子里的画面表明,沐龙杖的化身并非是以藤杖状态收在本尊身上,而是作为化身在单独出行。不过,从他身后茂密的藤种来看,应当还是在哀牢山里,而且还是在一处河流边上。
那是一处大河,水流奔涌,程心瞻结合了一下太阳光照与河流走向,便大概能判断出那是仆水江在哀牢山的一条支流。而此时,龙杖化身坐在河边施法,河里长出了一条条莲蓬似的古怪植株,莲孔里在往外喷着淡蓝色的水。
程心瞻摇了摇头,他能猜出来沐龙杖应该是在试引水防火的法子,不过,太晚了。
在法桌的右侧边角处,则是摆上了一盏油灯,灯焰安静的烧着。这是草人的命灯,作用是指示草人的状态,亮则生,摇则伤,灭则死。
降咒坛法又分「急坛」和「缓坛」,程心瞻这次所做的「天罡去伪坛」就是前者,筑坛的过程中,草人发现不到任何异样,自身也没有什么反应,等到咒降的时候,则是猝然暴死。而「缓坛」还要凶恶些,从法坛立草人开始,灾厄便开始缠上草人,如诸事不顺、厌食作呕、浑身腥臭、目盲失聪、发病发癫、五内俱焚、卧床不起、身不由己,等经历一系列折磨之后,才惊惧而死。
后者有伤天和,起坛的代价也大,一般不是血海深仇,等闲不会启用。而且这种坛法是要草人明知遭咒而无可奈何,终日惊惧,万一草人命不该绝或是坛主道行不够,则是很容易在起坛的早期被草人破解,然后引发反噬。
如果起的是「缓坛」,那草人命灯就是逐渐暗淡,直至熄灭。程心瞻跟沐龙杖还没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而且他要的是一击必杀,起的是「急坛」,所以此时命灯依旧明亮如初。
这天又到了辰时,程心瞻登坛作法。
他手持雷道法剑「高真」,戴五雷冠,踏飞云履,披紫罗服,一跃来到桃木桩上。他先是来到法桌前,昨日旧香已经燃尽,此刻敬上新香,口念,
“焚香昭告,奏启欻火律令邓天君及麾下三十六雷将。今有邪魔毒龙尊者沐龙杖之藤杖伪龙,不尊天道,不恤生灵,谎称龙号,盘踞哀牢。雷府弟子程心瞻,遵天命,顺人心,于此设坛,请雷部威神,降缚龙之力,显天威之正!”
上香后,他竖剑胸前,礼拜天地四方后,开始步罡。
此时,三十六根桃木桩,中央四根支架法桌,法桌四边各有一根顶上置物,置雷局于北、置雷门于东、置雷火于南、置雷令于西。余下二十八根顶上空空,四方各七根,均依北斗之形。
他按东南西北顺序巡行四方,东踏「阳明星枢罡」,南踏「丹元星枢罡」,西踏「星纲星枢罡」,北踏「北辰星枢罡」。口中念念有词,
“神雷金龙,在天化生。九江五湖,水府直仙。生变雷电,统领阴精。交风掷火,驱役天兵。飞云散炁,上彻太冥。布暴神化,六甲六丁。帝救符命,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远远看着,便见道士步履矫健如游龙,法袍纷飞似腾鸾,法剑舞动若闪电,咒语声声胜雷鸣。
此时,若有精于体剑术的修者观仪,便更能察觉到坛上道士步法与剑法的精妙。这看着虽然是在加持坛威,但与此同时,道士也是在施展一种极为高明的体剑术。这个时候,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前来毁坛,那道士凭此剑法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所以,这既是一套勖坛剑法,又是一套护坛剑法。
这就是大道相通、万法互参的妙处了。
事实上,这天下万般法术,没有什么是白学的,仪轨、雷法、阵法、步罡、体剑、祈神、咒术、符箓,程心瞻每样都会,莫不精通,这样结合起来,他的坛法又会弱到哪里去呢?
巡坛三周,这套仪式便完成了。
此刻,程心瞻再去看镜子,便能发现镜子里的画面更加清晰了,仿佛镜子的人就在眼前一样。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降咒也差不多了,不过既然已经和臧法显约定好了时间,那再两天时间进一步加持法坛也没什么。
接下来,午时和酉时还有两次巡坛。
趁着这个空档,程心瞻决定先把臧法显给的东西送进哀牢山。
虽然这个坛是为咒杀伪龙所起,但本质上还是五雷坛的一种,同为雷道,程心瞻认为自己以雷法送物,而且所送东西不大、不多,应当可以借用此坛施法,不必再起。
他伸指在玉鼎里蘸了一下,然后在法桌上画了一个圈,示意暂借一块宝地,两者互不影响。当然,这也就是他艺高人胆大才敢这么用。
随即,他就把臧法显所给的两个「龙角」法螺拿了出来,放进法桌水圈里。然后,他把衣襟掀开一条缝,说道,
“小宝,出来了。”
于是,瞌睡虫晃悠着触须爬了出来。
“上去。”
程心瞻指着龙角说。
虫儿听话,振翅飞到龙角上。
然后,他又以掌蘸水,在宝鉴上也抹了一下,法境他也要借用一会。
送物简单,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了。
随即程心瞻开始施法。
他再度在桃木桩上走步罡,步「北极定位罡」。
几番辗转腾挪后,他以剑指镜,口念,
“雷镜澈澈,虚空琅琅;
北极霹雳,化为神光。
以剑为引,以镜为窗,
山川莫阻,江河莫挡。显形!”
“砰!”
雷剑发出一道霹雳剑光,打到法境上。法境上的水光溅射雷霆,然后银光一闪,境中景象便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地穴。
地穴具体多大看不清,只见在一片漆黑中有一道柔和的玄黄光华,像是呼吸一般在缓缓的起伏闪烁,三丈范围内照的勉强可辨。
而在光团中央,徐徐放光的,正是一把黑柄白刃的宝剑。
「陆断太阿」。
正是因为有这把剑在,作为标引,才让送物坛法变得简单起来。
标引显现后,他再踏「斗转星移罡」,口念,
“雷车电马,洞照无影。
斗转星移,杳杳冥冥。
一念攸同,破空遁形。
走!”
咒语念罢,他剑指法桌上的水圈处,然后雷剑便再发一道霹雳剑光,打到那上面去。
雷光落下,水圈骤然炸成一片水雾,然后立时化作一个球状的闪电,像个带着银电光晕的气泡,晃晃悠悠从法桌上浮了起来,里面包裹着「龙角」法螺和瞌睡小虫。
然后只见球状闪电猛地亮了一下,发出一道的炫光,那白光极强,叫程心瞻也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等到他再睁眼时,便发现附在空中的球状闪电已经消失了,连同闪电一起消失的,还有法螺和虫子。
这时,程心瞻再去看镜子,便见在哀牢山地穴之中,太阿法剑的身边,赫然出现了一对法螺,螺上还有一只晃动着触须的小虫。
成了!
而且,程心瞻远程操控着法剑,发出一道扣碗似的剑光,将法螺和虫儿罩住,一点气息也没泄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起坛第二十八天。
明四百七十二年,七月十九。
辰时。
山水两坛共同的吉时。
临水坛率先出手。
临水坛建在千尺潭之底,比程心瞻的法坛要恢弘得多,广十六丈,高十九丈,共二十一层。而且此坛并非向上收束状,而是上下等宽,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底高楼,其名:「接兵放马云楼坛」
这种法坛建造的难度要比程心瞻那种难得多了。
但也只是臧法显单人建坛,仅用时二十八天。
正是术业有专攻。
而围绕在高楼法坛四周,有上千条无眼寒蛇巡游围绕,好奇的听着、嗅着,显得壮阔又奇诡。
巨坛的顶上,极为宽阔,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座东西对望的巨大牌坊,两座牌坊形制一模一样,青石雕云,散发着蒙蒙法光,一看就知道是老物件了。牌坊跨度有十二丈,五十人并肩而过都没有问题。
而在法坛的南侧,摆着两张法桌,西小而东大,两张法桌上的祭品、香烛、奉牌、法器均不相同。
此时,臧法显站在靠西的这张小法桌前面。
法桌上有个木头草人,胸上刻着一行小字:
「原籍滇文昆明府,现居哀牢山,毒龙尊者沐龙杖。」
建坛做法到今天,这个草人的五官已经变得跟真人一般无二了。
而此时,臧法显与跟程心瞻初见时所穿的礼袍又不一样,换上了一身闾山派特有的法袍。头戴莲冠,下身系一条红罡裙,赤膊跣足,左手捧水盂,右手持铃刀,辗转腾跳,踏着剧烈而复杂的罡步。
臧法显坛成之后,也是每天都在拜坛请神,此刻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闾山法令镇沧冥。
许祖传下缚龙咒,
雷部神兵听号令。
打他身僵不能行!
打他筋骨锁钢钉!
天罗罩顶难飞遁,
地网缚身受雷霆。
闾山教主亲敕勅,
行刑!行刑!”
臧法显咒语念罢,刚好最后一步跳回法坛,手持铃刀从上到下劈开,正正砸在草人身上。
便见一道雷光闪烁,草人瞬间焦黑。
————
六百里开外,哀牢山上。
无底洞边沿,沐龙杖还是盘腿坐着,探头望一望洞里,半截龙藤恢复缓慢,还是没有长出来,心中愤愤不平,想着等自己缔结了元婴道域,定要上门去找那个臭道士的麻烦!
不过就在这,忽听“咔嚓”一声巨响,沐龙杖正头顶三尺处,虚空忽然裂开,打下一道白光雷霆来。
这速度是何等之快,沐龙杖根本来不及反应,倒是他有一件护身法宝,是个绿幽幽的木雕塔座,自行跳出他的紫阙,挡在他头顶。
不过,他这法宝虽有灵性,但品质却不高,哪里挡得住闾山的咒雷,就是一瞬都未曾坚持,立时就震为齑粉,咒雷马上就打在了沐龙杖的脑门上。
沐龙杖只感觉周身麻痹,全身上下瞬间失去了知觉,完全不能动弹。
要遭!
魔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遭人暗算,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能想到的手段试了个遍,却是没一个能唤醒身躯的。走投无路之下,魔头打算舍了肉身,遁逃婴、丹、神。
不过,他绝望的发现,身躯化成了牢笼,精、气、神三宝也离开不得。
是谁!谁在害我!
魔头内心嘶嚎,只能寄希望于赶过来的身外化身。
然而,下一瞬,他便眼睁睁看着远处的一颗绿树大放青光,化作了一条青色的剑索,朝自己身上缠了过来。
是他!
沐龙杖反应了过来。
不过,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就此昏睡了过去。
————
无量山,笔架山峰顶。
天罡去伪坛。
在臧法显行咒的同时,程心瞻也动了,只见他在桃木桩上挪移步罡,挥舞法剑,口念:
“雷霆律令,掌令大神。
雷火进掣,霹雳随身。
天德月德,威猛最灵。
七十二部,水帝龙精。
统领雷神,天火炎神。
不得迟停,为吾怒心。
风火下掣,电合神轮。
急急如律令,斩!”
念罢咒语,程心瞻剑指法桌上的符画。法剑迸发雷光,落到符画上,符画当即就燃起火来。
天上乌云压顶,电蛇乱舞,雷声轰鸣,狂风大作。
————
哀牢山,石门溪畔。
沐龙杖身外化身正在调整护山大阵,打算把阵基接到水脉上,就在这时,他忽然脸色一变。
本尊遭难!
此化身立即纵身而飞,然而,他刚动身,正头顶三尺处的虚空忽然裂开,当头劈落下来。
“轰!”
沐龙杖自诩化身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所以护身法宝都在本尊躯体上。于是天降咒雷没有收到任何阻拦,直接劈落到化身眉心处,并迅速冲入紫阙。
沐龙杖寄托在化身身上的分神念头只看到一片耀眼的雷火之光照过来,随后立即没了意识。
这具化身的紫阙被雷火烧的一干二净。
随后,雷火从紫阙里溢出来,蔓延至全身,不消十息的功夫,雷火褪去,已经不见了沐龙杖的身影,地上只有一根幽绿色的,根似龙首、尖似龙尾的丈许长的藤条。
“呜—呜——”
“呜—呜——”
便在这时,哀牢山地底响起了肃杀低沉的号角声。
————
无量山,千尺潭潭底。
接兵放马云楼坛。
臧法显完成第一道坛法后,马上来到东边的大法桌前。于他而言,在这样深的水底建这样高的坛,方才那道短暂禁锢沐龙杖的法术就好比是程心瞻借坛行法送物一样,都是顺手为之,他接下来要做的法事,才是建这座坛的真正目的所在。
至于沐龙杖只是被短短禁锢一瞬,后面怎么办,那道四境身外化身又怎么办,臧法显也只能选择完全信任祖师口中的应谶之人了。
此刻他心无杂念,步罡舞刀,口念,
“天上至尊是玉皇,人间最贵是君王;
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做主张。
今开法坛迎神将,旌旗闪耀鼓声扬;
师门洞开玄关路,速调兵马赴坛场!”
念罢口诀,臧法显刀指法坛中央东边的那道牌坊。只见牌坊忽然大放神华,顿时把整个潭底都照的透亮。围绕在法坛周边看热闹的无眼寒蛇感知到光明,顿时吓得往潭底石缝里钻。
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牌坊下面分明空无一物,却凭空传出来了人步声和马蹄声!
“哒哒,哒哒——”
声响洪大而整齐。
随即,便见牌坊门洞上水光荡漾,神光潋滟,两面分别绣着「闾山」、「临水」字样的玄色旗帜从水光中缓缓伸出牌坊!
等到旗帜完全伸出牌坊,手举旗帜的两个全甲骑士也显现出身行来。
两位骑士全身披挂,鱼鳞甲银光四射,俱是金丹修为,身下骑的是蛟头马身的柴蛟马,昂首阔步。
等到两位骑士走出牌坊,他们身后的兵马也一一鱼贯而出,闾山弟子结阵而行,各个目光坚定,杀气腾腾,手上法宝各不相同,铃刀、龙角、令旗、金铃、朝板、马鞭、飞箭、雷令、戒尺、天蓬尺、拷鬼杖等等,宝光四射,井然有序。
臧法显却没有时间站定欣赏教中弟子出征的风采,他马不停蹄继续施法,步罡踏斗,口念咒语,
“玉皇敕令统三界,君王圣谕传四疆;
闾山法旨更先至,神兵鬼将莫敢抗!
法旨既出如山岳,诛邪斩祟莫彷徨;
追随龙声开血路,功成光耀临水乡!”
咒语念罢,臧法显刀指法坛中央西边的那道牌坊。于是,西门牌坊也大放神华,于此同时,肃杀低沉的号角声从空荡荡的牌坊下面传了出来。
“呜—呜——”
“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做主张!”
执旗的两位骑士齐声高呼一句口号,随即驾驭蛟马,冲进了西牌坊。
只见光华闪耀,两位骑士瞬间消失。
“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做主张!”
后续的闾山弟子齐声高呼,像流水一样,从东牌坊出,从西牌坊进,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什么人!”
“什么情况!”
“这都是哪里来的!”
“逃命啊!”
“啊——”
惊慌声,破空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从西牌坊里传出来,在千尺潭中回荡。
臧法显终于完成施法,即便是像他这样高深的境界,在连续的进行咒禁、接兵、送兵之后,也是感觉到深深的疲倦,恨不得当即倒地睡死过去才好。
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师门总坛离滇文实在太远,不可能在这样远的距离下仅靠着「标引龙角」就搬运大量的兵马,另一头必须要有接受兵马的高坛才行。等到先把兵马接到这无量山的潭底来,这里离哀牢山就足够近了,便可以通过提前放过去的龙角作为路引,再把兵马给送过去。
这样同开两扇法界门户,在极小、极短时间内迎兵送兵,对法力、元神的消耗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如此,臧法显也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缺席。虽说广法先生有信心制服沐龙杖,也通过留在哀牢山下的土属法剑开辟出了完备的地下运兵通道。但是,谁也料不准那哀牢山中还有什么古怪东西,会不会产生什么变故。而今日突袭,不容有丝毫差池,也不能走脱一个,自己身为四境,必须要现身镇场。
只见他拿出一个药瓶,拔开塞子,倒豆似的往嘴里灌,边嚼着就边往西牌坊里冲。
————
无量山,笔架山峰顶。
天罡去伪坛。
程心瞻通过法境,全程目睹了沐龙杖化身没有任何挣扎的就被咒雷灭杀了意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根一动不动的龙形藤条。他看着法桌上的油灯骤然熄灭,并未出现任何晦暗、闪烁、复燃等迹象,便知是自己用力过猛了。看来,只是咒杀身为一道化身的草木假龙,根本不需要行这样的大咒。
他内视自观,看了一眼绛宫中的命轮,暗道还好,只损失了五年的寿元,但如果力道把控的好,估计最多三年就可以,自己还是太谨慎了些。
不过倒也无伤大雅,活捉一个四境魔头,收获一个四境层次的龙藤,这样的代价倒也能接受。最关键的,谁叫自己在四洗金丹,致使金丹圆满时所收获的金丹神通是额外增补两甲子的寿元呢?
感知到木剑已经捆住了沐龙杖真身,小宝也已经顺利迷晕了魔头,再听着千尺潭底传来的震天的喊杀声,程心瞻知道,大局已定。
他并没有立即过去,他现在也感觉到很是乏力,便开始不紧不慢的收法撤坛,并以净水洗涤法器,消除因果。
(本章完)
第403章 真形九变,曲祖有召(52K字奉上,求
第403章 真形九变,曲祖有召(5.2k字奉上,求月票支持~)
虚空上漂浮着两道白色的火焰,火焰化生为两朵洁白的莲台,莲台散发着恐怖的高温,高温把虚空都烫得翻卷。翻卷的虚空像是扑腾的浪,浪又反过来衬托白莲,使得白莲看起来仿佛真的是身处于一片莲池之中。
这样的一幕,看着绚丽又神圣,但却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白莲火焰散发出来的恐怖热浪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两朵莲台,一朵上面浮着一座赤红的剑炉,另一朵上面则是飘着一条青色的长龙状藤索。
在两朵莲台后面,坐着一个道士,正不断的往两朵莲台里投入五行之金以及各类灵材。随着仙火将两件法宝中的杂芜炼烧干净,再萃取出所投灵物的菁华,使之相结合,法宝的宝光便愈发耀眼了。
剑炉上的大瘪坑已经恢复如初,上面的火鸟纹饰也变得更加真实,仿佛随时都会飞出来一样。而藤索的龙形也是愈发健全,首、角、鳞、爪、尾,一一显现,和一条被拉得细长的青龙几乎没什么区别。
炼宝的过程,尤其是炼制龙索,这就是一个去芜存菁的过程,也是欣欣变化的过程,其中,还包含着程心瞻对神龙真形的理解。
在这个过程里,他既在外炼法宝,也在内炼命胚。
此时,绛宫中,云床上的命胚肉芽相比于最初的样子,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赖于充沛的丹气滋养和真精供给,当初那小小的白中透粉的芽点如今长得十分茁壮,个头窜的很高,到现在已经不能再说是小芽点了,而是一根丰满肥硕的肉粉色嫩藤。
嫩藤并非笔直向上生长,而是自然向一侧弯曲,做胎儿蜷曲状。整体看起来,像是一把弯弓,又像是一条在龙蛋中孕育的幼龙。
在内丹道中,有一个专门的术语来形容命胚的这种状态,这就是「成胎九变」中的第二种变化:「龙弓」。
内丹道的术语没有一个是随便起的,「龙弓」二字,既取其形,又取其意。龙者,灵也,飞天也;弓者,张也,发矢也。都是奋发冲天的意思,将其作为胎儿第二阶段的名字,自然是寄以厚望。
另外,「龙弓」二字,也点出了这一阶段的最佳胎貌——要像龙一样虬劲,像弓一样有力。
程心瞻观想龙形,外炼龙索,内炼龙弓,到此时,俱臻圆满。
他站起身来,张嘴一吸,火莲、龙索、剑炉,尽皆被他吸入口中,火莲、剑炉入心府,龙索入肝府。
程心瞻从玄阳洞远眺群山,大雪纷飞,群山皆白首。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从无量山回来时,山中的枫叶才开始发红,到现在宝物炼成、修行小有精进,又是半年过去了。
他御风飞出玄阳洞,来到了三清宫。
“心瞻来了,坐。”
纪和合每次看见程心瞻来总是笑盈盈的,等他仔细一瞧,又是讶然,
“命胚二变,这是到「龙弓」阶段了?”
程心瞻点点头,也不知道掌教到底是什么境界了,修行的又是哪些神通,自己从一境开始到现在,在掌教眼里好像一直都是透明的。
纪和合点点头,笑着说,
“我看过你归入宗藏的《太阳烧宫法》,确实是一道上好的法门,加上你洗丹圆满,丹气呈现金华之态,这样精气两相结合,所以你的「肉芽」不会差。你跟龙族的缘法又是极为深厚,那不必细看也知道你的「龙弓」定然具备真龙虬形。这样一来,你胎变的前两个阶段都可以说是十分稳固了,未来婴儿的成就不可限量。”
对于这个评价,程心瞻倒是没太谦虚,他对纪和合自然也没什么隐瞒,直言道,
“蒙祖宗垂爱,弟子运道确实还不错。掌教知道,当初人参果发芽的时候,弟子就在当场,见到了嫩芽出壳的那一瞬,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当精气合芽的时候,弟子就观想了人参果萌芽的真形。我想,弟子能在短短一年内芽变成龙,跟这个或许也有关系。”
纪和合闻言拍腿,大笑,
“是了!是了!我竟忘了你还有这般机遇。好呀,好呀!「肉芽」乃是胎变之始,一个「肉」字,由假转真,一个「芽」字,从无到有,你借人参果芽的真形养育,我想,你这起步,应该是当世仅有了!”
程心瞻也笑着点头,这个缘法确实是可遇不可求。亲眼见过人参果芽的,除了自己和庸良,余者全是四境、五境乃至仙人,都是早早经过了胎变这个阶段的。后面,人参果长成树苗,这种真形便是再也见不到了。而且自己是擅长观想留形,并且心思活络,所以在胎变时才能想到引导「肉芽」往人参果芽真形上靠。对于庸良来讲,尽管自己已经提醒过了,但恐怕他也很难真正用得上。
说句当世仅有,一点也不为过。
“那这么看,你这前两个阶段就不能说是「稳固」这么轻巧了,用「圆满」二字也不夸张。”
纪和合摩挲着下巴。
程心瞻并不否认,他当然是在追求圆满,或者说,他一直在追求圆满。一境时,以内景法辟五府得圆满,三境时,以四洗而成九九紫霄得圆满。二境自己以天罡地煞龙虎真形结丹,罡是古雨罡,煞是第一煞,也能称得上一句小圆满。
只不过二境命藏特殊,周天窍穴可以边修行边开辟,所以自己当初未曾全部开辟就提前结了丹,还留下了一些尾巴。但是,在步入三境后的这些年里,随着分神化身修行,持续不断的开辟窍穴,加上两次专门为「肾精入绛」和「丹气入绛」的路线进行专项窍穴开辟,到如今,体内的窍穴已经开辟十之八九了,剩下的,就只有从紫阙神照绛宫的沿途窍穴了,也是在陆续开辟中。
程心瞻计划的,是成胎圆满和命藏圆满同时达到,以无漏之身迎接三灾,这也就是他能想到的兼顾最快和最好的最优解了。
“如果前两变都已经圆满,那就没理由不炼出来一个真形九变、俱皆圆满了。「龙弓」的下两个阶段依次是「莲房」和「藕精」,都是和莲有关。道之形,在灵为人,在器为玉,在为莲。如果你想圆满胎变,那接下来就要观悟莲道形,你可有什么想法了?”
纪和合猜出了程心瞻的意图,饶有兴致的问。
程心瞻闻言把左手一翻,掌心浮现出一朵血红的莲台,他说,
“弟子之前在天鞘山除魔得机缘,拿到这朵「浮生焚业火莲」,并炼成了化身。这朵灵根无茎无藕,叶和根都直接长在莲房上,正适合用来观悟莲房。多年前,掌教还赠与弟子一朵「九孔无尘莲」,弟子曾经拿来做过一段时间的化身,因此对藕形也有了解。当然,这两个只是参考,在往后的修行里肯定还是要多多参看莲,参悟出更为圆满莲形来。”
其实,他近些日子炼器时,以火焰凝结莲,就是参悟莲形的一种手段。
纪和合点点头,说,
“无论「浮生焚业火莲」还是「九孔无尘莲」,都是不错的灵根,你又有拿来寄神化身的经历,所以正常来讲保证胎变肯定没问题。但这也正如你所说,只能用来参考,毕竟这两者相比于人参果芽和你自己对龙形的见解比起来,又差了不止一筹。”
他想了想,说,
“这样吧,看你自己,如果你想在山中休息一段时间,那就去百草山,山上有青白湖,植荷千亩,各类灵莲无数,管你观悟莲形应该差不多。要是你想出去,我建议去罗浮山,罗浮山的莲洞天灵湖更大,灵莲更多,是天下间有名的观莲胜地。我写一封荐书给你带去给师正道长,让他领你进洞。”
程心瞻闻言稍作沉思,然后不答反问,
“掌教,沐龙杖现在已经受制了吗?”
纪和合颔首,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难事,元神、金丹、元婴,全部上了锁,人现在还关着呢,怎么,你要用吗?”
程心瞻点头称是,
“如今滇文有法道兄坐镇巍宝山,臧教主坐镇哀牢山,两道门户把无量山护在身后边角,安全无虞。无量山现在由魔改旁也已经走上正轨,宗里枢机山和白虎山也有人在那看护着,我再过去的意义不大了。
“滇文那边就交给闾山派吧,他们在那的积极性更高,发挥的作用远比要在八闽、庾阳大。等他们坐稳哀牢山,感受到滇文的好山好水,那时,都不需要我们催促,自然就会把目光投向抚仙湖,投向南盘江。到了那个时候,法道兄坐稳了胎,万高鸣破四境,巍宝山和无量山也堪用了。”
“那你呢?”
“既然把闾山派调去滇文了,那弟子自然要去庾阳补缺,我把沐龙杖一起带过去。他是南派的沐王,哀牢山易主后估计南派都当他死了,等到他出现在庾阳前线的时候,我想南派诸魔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弟子就借住在罗浮山,既可观想莲形,也可抵御南魔。”
纪和合安静听着,又忽地一笑,
“你要是没修行,在凡间估计也是个大宰辅、大将军。”
程心瞻笑着摇头。
事实上,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在滇文还要再待得久一些,想着怎么也要跟人英见上一面,劝他入道。甚至于,收服哀牢山也不是请闾山介入,他一开始是准备强攻的,埋入土剑的最初目的也不是作为送物标引,而是为了稳固哀牢山的地脉,以免在强攻中被打的乱七八糟。
不过,在第一次打哀牢山时,有乌蒙王迅速介入,又有钟元觉作为拦路虎,这才让他改变了想法。
按理来讲,乌蒙王离山,作为镇守蜀南的四境大修士水镜子,应该立即攻打乌蒙山才对,逼迫枭龙归巢。但是,水镜子却没有那么做。而作为飞真七仙中第一个跻身四境的人,钟元觉在滇文察觉到自己跟魔道交手,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出手帮忙合力除魔,而是选择埋伏在一边堵住自己的去路。
这让程心瞻感到峨眉对自己的恶意太大了——甚至超过了除魔。这就很匪夷所思了,兄弟阋于墙,尚且要外御其侮。峨眉这是连正魔之争都不顾了,也要来诛杀自己。这让他心生警惕,意识到滇文不能久留了,基于钟元觉和水镜子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做出更为离谱的猜测——峨眉和魔教会不会主动互相勾结来围杀自己。
正因如此,他才改变了强攻哀牢山的想法,也暂时放弃了暗上碧鸡山的心思。他意识到,如果再一次大张旗鼓现身,那过来的可能就不止萧有时和钟元觉了。所以,他才想到了外引强援,并决定就在无量山中出手,直接咒杀沐龙杖。
等到大功告成,他既不搜地刮宝,也不耀武扬威,把哀牢山完全托付闾山派,自己拿了昏睡中的沐龙杖与龙藤后,悄无声息就离开了滇文,回到了三清山。
而庾阳前线虽然说也危险,可局势却和滇文大不相同。那里两军对垒,虽然激烈程度要比滇文高得多,但是起码后背是安全的,打不过就撤入本营,陷入围杀之境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更适合如今名气渐盛的自己。
“这样安排也好,罗浮山是本家,外加守仁也在庾阳,彼此还有个照应。不过你别急着走,等几天,你先去趟五府山,找一下曲祖。”
纪和合说。
程心瞻闻言有些疑惑,找曲祖做什么?五府山本来就是宗门禁地,自打看守人参果的人从通玄祖师换成曲祖后,能自由进入五府山的人就更少了,除了掌教和自己,余者是无诏不得入。而程心瞻自己其实也基本不主动进去打扰。这是因为曲祖留世不少年了,又从洞天里出来接触地气,不能再沾染过多的生人气息,怕压不住飞升。
纪和合看出了程心瞻的疑惑,便出言解释道,
“曲祖不日就要飞升了,给我传了信,走之前想跟你说说话,你在身边也能近距离观看飞升。”
“什么?”
程心瞻讶异,曲祖要飞升了?
纪和合点点头,
“确实比我们想的要早一点,人参果树地气太重,对留世天仙而言影响太大,曲祖已经要压制不住了。哎。”
说到这,纪和合叹了一口气,
“我们三清山崇尚清气,没有证地仙的传统,除了极少数情况,在前路受阻或是寿元将近的情况下会考虑尸解成仙,一般而言,都是在五境的时候合道天机,求证天仙果位。
“而且当下很不凑巧,原先还有两位渡天仙劫失败的散仙留世,但分别在百年前和六十年前,一位劫满飞升,一位薨于第七次散仙劫,所以当下山里是没有散仙存世的,如今在洞天里留世的,都是天仙。可我们偏偏是得到了一件地仙之祖的宝贝,这就叫人难办了。”
不过说完这段话纪和合自己也笑了,
“哈哈,我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地仙之祖的宝贝放到外面去足以叫一众仙宗打破脑袋了。但心瞻你也不必担心,曲祖飞升后,洞天会再出来一位仙人继续守仙树的。
“我其实也快了,应该是等不了你炼出尸解丹的那天了,到时候我渡过成仙劫,也会选择进入洞天留世,等到前辈们一一飞升,我就会出来继续守仙树了。至于再以后,守真和魁元帅修雷道,肯定要证天仙的,好在通玄已经明确自己要转证地仙了,笃宜则是还在考虑,如果他们俩有一个成了,等日后有地仙守人参果,到那时候就不用换的这么勤了。”
程心瞻听着便道,
“掌教,人各有志,要是祖师和苏教主有志天仙,也不必让他们改。现在洞天里还有仙人,加上您也留世,等到您出来守完仙树要飞升的时候,弟子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纪和合闻言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嘴角扬起来,笑,止不住的笑,盯着程心瞻哈哈大笑。
虽然话没讲透,但他又岂能听不出来,曲祖是明四百三十二年出的洞天,现在眼看着明四百七十二年就要过去了,算下来守仙树守了整整四十年。而心瞻并不知道洞天里到底还有几位留世仙人,他也没有开口问,那他只能按最少一位去算,再把自己加上,那就是最少两位,如果都按四十年来估,那也就是说,天仙守树按最少的算,还能再守八十年。他说不需要别人去改证地仙,只需要等他,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这位三清山历史上最年轻的万法经师,要在未来的八十年内证得地仙!
这孩子自修行以来都是谦慎得体,没想到今日却是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了这样一句豪言壮语。这样的话,换作别人来说,定是要招来耻笑的,可从他口里说出来,听着又是这样理所当然。
纪和合抚掌大笑,笑了好大一会才平复下来,他说,
“好,好,我要是在飞升之前能看到你证地仙,那人间于我真的是无憾事了。你也别担心,我自然是做不出叫人改换道途的事。通玄是出去建袭明派之后才萌生的证地仙的想法,估计是和阴族有关,也是想多照顾照顾新生的教派。笃宜那边我更没干涉,她之所以想证地仙是因为现在仙界局势很不明朗,已经影响到下界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
程心瞻连问。
纪和合不答,而是挥了挥衣袖,说,
“去吧,找曲祖去,曲祖会告诉你的。”
(本章完)
第404章 上下阻塞,绝地天通
第404章 上下阻塞,绝地天通
五府山秘境。
程心瞻好些年没有来过了。
外面是大雪纷飞,这里还是绿意盎然,当初留出来的供人行走的道已经找不见了,遍地都是碧树芳草。
程心瞻御空而走,踏在草尖上,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在林莽中寻找。不一会,看见了熟悉的山坡,他走上前,随即便看见了那座守树的庐蓬,漫山遍野,只有这座由通玄祖师亲手搭的庐蓬一点没变。
曲祖就坐在那里,正微笑看着自己。
曲祖也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两腿交叉盘坐,两手结子午诀放置在腹前。此时,仙人的两手上面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小小的鸟巢,几只通体碧翠的雏鸟在巢中叽叽喳喳的叫着,还有一只雌鸟站在曲祖膝上,四处张望着。
程心瞻走近,行礼,
“见过曲祖。”
曲祖膝上的雌鸟好奇的看着这位来客。
“坐。”
曲祖笑着说。
于是程心瞻在曲祖身边坐下来。
庐蓬对面就是人参果树了,时隔二三十年再看,这仙树又别是一番模样了:
这灵根非芽非苗,非幼非小,此时看上去,确确实实是一棵真正的大树了!这树已经有二十余丈高,根下和女子细腰一般粗。真个是青枝馥郁,绿叶阴森,长势喜人。
仙树的树皮并不皴裂,而是像紫薇树一样光滑细腻,但颜色上又比紫薇树好看得多,泛着碧翠的光泽,像是翡翠玉琅,又像是顶好的绿绸。
仙树的叶子就更奇怪,小时候看不出来,现在长大了就看得分明,居然和芭蕉叶子长得一模一样!这些叶子个个有三五尺长,八九寸宽,绿意盎然。
“都长这么大了。”
程心瞻感叹说。
曲祖笑着点头,
“灵根仙种,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些年我仔细看了,这树是在越长越快。”
“越长越快?此刻还在长吗?”
程心瞻问。
曲祖点头,
“每时每刻都在长,你认真听听,应该能听到枝叶抽发的声音。”
程心瞻闻言,便屏蔽杂念,仔细去听。
“沙沙,沙沙——”
风宅轻摇,不一会,掠过仙树的风果真带来了沙沙的声响。程心瞻望着高大的仙树,心里十分诧异。心道,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却还在长,而且是在越长越快,这是要长到多高去?
“仙树还在幼年,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神秘变化,只可惜,老道我是见不到了。”
曲祖叹息着。
在守树的这四十年里,他的收获有多大,在这世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曲祖不必忧虑,等您飞升仙界,清气洗去浊气,到时候便可再下界了。”
程心瞻安慰说。
曲祖听着摇了摇头,
“问题就出在这,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仙人下界了。”
程心瞻面色一动,知道这应该就是掌教口中所说的仙界局势不明朗的事了,便问,
“曲祖,天上到底怎么了?”
曲祖今天叫程心瞻过来就是要跟他说一些辛秘的,现在听到他发问,自然知无不言,
“因为有天仙上下,所以仙界和人界的联系一直未曾断过。在更早年,冥府未失去联系之前,三界之间都是互有往来的。不过因为有天条地律的约束,天仙下界和鬼仙上界的次数有限,没有那么随意。
“后来屡发变故,先是冥府突然失联,仙人下不去,也再不见地下鬼仙上来。紧接着在前唐时发生第二次神仙遁世,天庭一日之间人去楼空。天人两界一下子冷清下来了。
“不过,天庭神仙虽然遁世,却不像冥界那样忽然锁死了上下的通道,南天门还在,飞升通道也还在,修为到了依旧可以飞升仙界。所以,自唐时起,新飞升的仙人依旧在仙界居住,而且因为古仙神佛遁世,仙界地广人稀,金仙及以上的大能全部不见踪迹,对于这些新飞升的仙人来讲,既没有顶头上司,又没有天条约束,大家伙的日子却是更好过了。
“仙界极大,每一重天都比人界大得多,之前有很多天、很多秘境,都是不让下位仙人进去的,但现在这些规矩都不奏效了。这些新飞升的仙人在各重天里遨游星海、探秘访古,流连忘返。偶有思凡的,天上住腻了,就来人间,等沾惹的地气多了,人间待不住,就返还仙界,是极为逍遥自在的。”
程心瞻听言,心想照这么说,那时候的天仙确实快活,难怪人人都想证天仙。
“不过。”
可说到此处,曲祖却是话锋一转,道,
“如此快活的日子过了几千年,到了南宋中后期的时候,我们便发现天人两界的壁垒在逐渐加厚、加强,仙人上下界也没那么轻松了。最开始的征兆就是两界香不管用了。”
“两界香,那是什么?”
程心瞻问,他感觉自己今天听到的新鲜词有些太多了。
曲祖回道,
“按理来讲,你身为宗里的万法经师,是能领到两界香的,但现在你听都没听过,就是因为两界香不管用了,所以估计和合也就没告诉你。
“两界香是一种能沟通天人两界的法香,像我们三清山这样的仙宗,人间有祖师堂,天上也有祖师堂,我们在人间点香,香能直升仙界,上面的祖宗便能收到香里的信。在以往,人间哪里有这样多的留世仙人,宗里有什么急事,都是烧香请祖师下来,或者是降仙符、仙器,也都够用了。”
说到这,曲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参果树,说,
“要是两界香还管用,我们肯定是要上报祖宗,求教祖宗该怎么种树才最好了,而不是我们自己一通瞎折腾。不过还好,祖宗保佑,我们虽然是自己瞎折腾,但好歹是把树种出来,不然真是要愧对列祖列宗了。”
程心瞻听着,只感觉自己见识浅薄,竟还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曲祖继续道,
“一开始,两界香失灵,香烟升不上去,但代价更大的青辞绿章倒是还起作用。不过很快,青辞绿章也不管用了,紧接着,就是上界仙人主动联系下界的黄龙天书都传不下来了。天人两界的交流只能通过仙人上下界才能传达,消息一下子就闭塞了许多。”
程心瞻闻言皱眉,问,
“那是天地之力,还是人为所致呢?”
曲祖听言,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程心瞻,但随即却是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好问题,可我们查不出来。换句话说,起码天仙肯定是做不到这一步,金仙估计都不行,或者……”
曲祖看着程心瞻,低声说,
“或者就是古仙并没有完全遁世,是古仙们不想看到上下两界交流太过频繁。”
低声揣测一句后,曲祖继续说,
“其实我们更倾向于是天地之力的。因为在这几千年里,上界仙人下凡全凭喜好,毫无顾忌,游戏人间者过多。而且这里面还不乏魔仙,正道中也有不少心性差的,有时候起了冲突,出手不知轻重,破坏山水,也时有发生。时间一长,确实有可能恶了地气,导致天地自主卡紧上下通道。”
程心瞻缓缓点头。
曲祖又说,
“书信不通只是一个开端,等到宋末的时候,就是仙人下界也变得困难起来。而且,越是早年飞升的仙人、越是实力出众的仙人、越是之前有过下界经历的仙人,越难下界,九天云禁真真正正变成了横绝上下的天堑。我们也是凭此推断,天地自主为之的可能性更大些,就是不想让实力强大的仙人随意干扰凡间的运转,应该是一种类似于天地大道自主产生的‘天条’。”
“我们察觉到这种变化后,宗里,我说的是仙界的宗里,就决定派遣几位之前未曾下界过的、才飞升不久的仙人趁着天地关口未完全锁闭,抓紧时间下界,坐镇祖坛。”
曲祖指了指自己,说,
“老道就是其中之一。”
程心瞻讶异,他还以为洞天里的仙人都是渡过成仙劫后不飞升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一部分是飞升之后再下界的。但如今看来,祖宗们还是深谋远虑,在这样上下阻塞同时凡间又起魔潮的情况下,宗里有几位仙人坐镇真是叫人安心多了。
“不止我们万法派,当时跟我们要好的几个仙宗,大家商量好人数,错峰下界,依次下界,分批下界。因为仙人下界要突破九重云禁,动静本来就不小,加之下界已经变得困难,如果蜂拥下界,可能堵塞通道,一个都走不掉。
“当时我们东方道门推举萨祖统一调度,萨祖无私,把我们放在前面,把神霄派安排在最后一个下界。不过谁也没想到天地通道关闭得是那样快,每个仙宗派下来的第一批的那几个人,居然就成了最后一批。没等到第二轮,通道已经关闭。
“神霄派最后一个道友下界时,云禁骤然变得凝实,据他所言,险些被腰斩,乃是萨祖以大法力助他撑开通道,这才侥幸活命下来,我记得,那都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换句话说,自有明以来,再无一个仙人下界。我们跟仙界断联系,也已经有五百多年了。”
程心瞻面色凝重,冥府失联多年,人间屡起魔难,想不到天上也出现了这样重大的变故。
“还不止于此。”
曲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
“当时正值多事之秋,旧天庭瓦解,群仙已经自由散漫了几千年,于是仙界里有一种说法甚嚣尘上,说应该要组建一个新天庭出来,统管仙界。”
程心瞻听着眼皮一跳,这种事,光是听这一两句话,就能想到其背后的腥风血雨了。
“随性者自然不愿意受束缚,野心者却对此推崇备至。而这种事,靠辩也是辩不出个结果的,非得要手底下见真章。反正在我下界的时候,仙界也是云谲波诡,暗流汹涌。考虑到也要留存实力保全仙界基业,所以诸宗第一轮派遣下界的人并不多。”
曲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程心瞻,神色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说,
“当时,我们一起商议下界时间和人数的时候,仙界净明派的掌教说了一番话。”
“什么话?”
程心瞻问。
“他说,要是五百年后,人界和仙界还是联系不上,为了保险起见,在不知仙界局势的情况下,建议后人在四境时,不要再像以往那样把合道天机放在首位。可以根据自己所修道法,权衡一下天仙和地仙的人数,保证有一半的人可以支援仙界,也给仙界带去新的人间消息。另外一半则证地仙,留守人间,既是为了看顾祖宗基业,也是留存力量,以待变数。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净明派掌教对锁闭之后的仙界局势存虑,是保守老成之见,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奇怪这句话竟会是从净明派的口中说出来。现在,五百年过去,当和合告知我「龙沙谶」的消息时,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曲祖看着程心瞻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看来净明派的历代高人,对许真君的谶语都是奉为圭臬。
曲祖虽笑,但马上又严肃起来,
“许祖是道行通天的人物,你应谶的时间、地点、事件,又是分毫不差。加上刚好就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天人两界断联以及仙界动乱的事,世人考虑地仙合情合理。而这个,净明派还不知道呢。”
曲祖指了指两人面前亭亭如盖的人参果树。
“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现在,别说是净明派,就是我,就是和合、通玄、笃宜,宗里所有知情的四境,也都是深信不疑了。”
作为应谶之人,程心瞻此时对这个谶语反倒是能以平常心视之了,他既不避讳,也不倨傲,只说,
“还是顺其自然吧,到底合什么道,成什么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曲祖对他这个状态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道,
“不错,是该顺其自然,肯定要和自己道途相合,你像守真,魁元帅,还有新成胎的无咎,他们的道都在天上,还能合地气不成。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在旧有认知中,天仙能上天入地,比地仙要更为逍遥自在,机缘也要更多。最重要的是,天仙渡劫失败能转散仙,这就比地仙多了一条更为宽阔的退路。而无论证道哪种仙人,成仙劫又没有难易之分,成地仙不比天仙简单,那这样一来,能够上天仙的肯定是想证天仙。但现在——”
曲祖看了一眼程心瞻,
“仙界局势不明,进一步生死难料,退一步却是海阔天空,人们的想法自然就会变。而且,如果「龙沙谶」为真,那真的就有八百地仙出世。八百!这是什么数字?放在以往,除了封神敕正,就不可能同时出八百仙人,成仙劫又不是儿戏。
“所以,如果真的有八百地仙出世,我想,那应该不会是正常的渡劫成仙,很有可能是类似于敕正钦点的手段。”
曲祖看着程心瞻,目光灼灼,
“都是成仙,一个是渡九死一生的成仙劫成就天仙果位,而且前途未卜;一个是敕正钦点、就地成就地仙果位,还有地仙之师照料。我想,对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来讲,这应该不难选。
“心瞻,人都有亲疏远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许祖当年不也拖家带口的拔宅飞升么?你说的顺其自然是不假,有志天仙者我们不拦他,自然是任他、贺他去证天仙。
“但是,对于那些想证地仙的、愿意证地仙的,还有很多受困于五境没把握渡过成仙劫的。对于这些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当真走到了钦点地仙的境界,这个机缘,还是要给宗里多留点名额吧?”
程心瞻没有任何迟疑,便答,
“这是当然,师门待我恩重如山,但凡有回报宗门的机会,心瞻自然不会吝啬。”
“哈哈哈——”
曲祖闻言大笑,他要的就是程心瞻这句话,大笑过后,只听他道,
“好,如此一来,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老道也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天上祖宗了。心瞻呐,你在修行上可还有什么疑虑吗?我还有几日时间,你尽可问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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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四百七十二年,腊月十二,大寒时节。
山外白雪如絮,山内绿草如茵。
“圣人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心瞻,圣人这句话就说尽了虚空法的奥秘,正是因为其「空」、其「无」、其「容」,所以才能为之用。这既是「道」之妙,也是「术」之理。也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才能施展出真正的大法术来。
“道理很简单,对于一个修者来讲,金丹再好、黄庭再大、窍穴再多,容纳的「气」还能有这片天地多吗?你问我虚空法我很高兴,这是问对了,虚空法是直指大道的法门,可以这么说,世上真正的大神通、大法术,大多都是虚空法。”
曲祖一脸笑意,将自己对于虚空法的见解毫无保留的细细的传授给程心瞻。
程心瞻听着直点头,当初掌教提过一嘴,曲祖是掌教的师祖,也就是紫烟山出身,专修虚空法的,既然最后几天的时间要留给自己请教,那当然是要请教虚空法了。
不过,听着曲祖的话,程心瞻心里也暗自发笑,他发现自己的每个学师都是这样的。师尊说阴阳法是天地至理,傅师说雷法是万法之宗,焦师说一剑能破万法,任师说丹道包罗万法,现在曲祖又说虚空法是大道本源。每个人都说自己的道是最好的,偏偏各个说的都很有道理。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也无伤大雅,都会就行了。
两人一个尽心的教,一个尽心的学,时间过得格外快。到了这一天,曲祖说着说着,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自行离地,不由自主的往上飘。
“时间到了。”
曲祖遗憾的说。
虽只是短短几天相处,但程心瞻自觉收获满满,对曲祖的离别也十分不舍,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不想再多添离别愁绪,反而是故意做出一副昂扬姿态,笑道,
“曲祖下界,天上祖宗估计以为您只是在看护家业,定然料不到您在凡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次您上去了,定要吓祖宗们一大跳!”
“哈哈哈,是极!是极!”
曲祖听了程心瞻的话,笑得很是畅快。他站起身来,把怀中鸟巢放在一个作为庐蓬支柱的树杈上,他膝上的翠鸟似乎意识到这个仙人要离开,便来啄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曲祖施展一道柔和的法力,把鸟儿留下,笑道,
“静坐四十年,看着你一家子传承了十几代,从凡鸟开始,一代比一代有灵性。你就好好留在这里,看最后你这家到底能生出个怎样的灵种来。”
鸟儿好像听明白了,不再扑腾翅膀去啄,而是落到庐蓬顶上,静静看着曲祖,像是在送别。
曲祖笑了笑,冲鸟儿挥了挥手,然后又对程心瞻道,
“心瞻,你就留在这里,作为礼宾,观我飞升。”
程心瞻笑着应下。
随即,曲善省不再压抑自己的气息,一股磅礴的仙灵之气弥散开来,他的身形,也在飞速高升。
三清山的护山大阵笼罩群山,连接天云,直通第三重天,是完全可以掩盖住飞升痕迹的。这种情况,在有些时候很有必要,比如还珠楼主飞升就不想外人知晓,以免有人惦记上还珠楼,所以是找的秘境飞升,直到现在世人都还不晓得这位剑仙已经去往仙界了。同理,要是严家仙人能掩盖住自己飞升的动静,那恐怕荀家人心有忌惮,一时半会还不敢那么猖狂上门。不过,严家仙人是「冲举飞升」,确实动静太大,严家又没有三清山这样的大阵,掩盖不住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在三清山的历史上,也有一些前辈不喜张扬,会故意压制气息,再借助大阵遮掩天机异象,悄然飞升。事实上,曲祖的第一次飞升就是这种,原因是当年他的至交好友以兵解法渡成仙劫失败,当场身死,神形俱灭。曲祖缅怀故友,心有悲戚,便是在悲痛中悄然飞升的。
但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仙人们都是不做遮掩,照常飞升的。因为这是个人修行路上的绝顶风光,理应叫天下人作见证,所谓「千年修道,一朝飞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这个意思。另外,大张旗鼓的飞升对宗门来讲也是意义非凡,这也是在向天下人宣扬仙宗底蕴——仙人不绝,方为仙宗。
而从曲祖这一次飞升的动静来看,俨然就是后者了。
这也不出程心瞻的所料,如今凡间并不太平,魔潮汹涌,仙人飞升对在世之人来讲是一个强有力的震慑——这跟严家人不一样,严家上几千年才出一个仙人,飞升走了,家族自然就空虚了。可像三清山这样,基本上每隔百年就有人飞升,试问有谁敢上门寻不痛快?
此刻,只见曲祖衣袂飘飘,离地而去。与此同时,在漫天飞雪之下,东方天际毫无征兆的骤然放光,一股浩荡紫气在东海深处生发,然后似朝阳紫霞一般铺陈穹顶,由东向西,扫荡天际,往三清山而来。
沿途金汤海南部、黑渊海北部、大肚海北部、龙脊道两岸、会稽南部、豫章东北部,人人抬头可见紫霞漫天。
紫气东来三千里。
漫天的紫气来到三清山上空之后,凝结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紫烟之阶。烟阶的末端刚好生在曲祖的脚下,顶部则是直插云霄。在重重云层之上,依稀可见,烟阶的尽头正是一座大放金光的煌煌天门。
上八品飞升象:「烟引飞升」。
此时,有烟阶接引,不需曲祖再运功施法,烟阶便自行载着仙人向上高升。曲祖就站在紫烟之上,眼见着离人间越来越远,脸上浮现出些许怅然。仙人俯望山河,环顾神州,有感而叹:
“我本山中枕暇人,奈何天帝屡催升。
仙官若问迟归故,一树松风挽鹤身。”
————
“善省这是舍不得走呀,只是他不走,又哪里能轮得到我来枕暇听风呢?”
程心瞻目送着曲祖入天门,眼看着天门与烟阶缓缓消散,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笑声。
他回首去望,便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正是掌教,另一个则不认识,看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身穿一袭蓝靛底白点方纹的绞缬绢衣,配一件玄黑纯色的无纹下裳,脚踩乌麻鞋,青丝挽成一个道髻,横插一根黑木钗,显得极为素雅。在程心瞻所见坤修中,还未见过打扮有如此简朴的。
这位看起来气息如凡人,却能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后,并直呼曲祖的道名,那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了,应当就是来接替曲祖的另一位天仙了。
程心瞻上前行礼,
“见过仙祖,见过掌教。”
“不必多礼。”
仙人伸手扶起程心瞻。
纪和合代为介绍,他并没有多此一举把程心瞻介绍给仙人,因为现在在宗里,无论是山中、福地中还是神秘的洞天中,没有不认得经师的。所以他只是向程心瞻说明了仙人的身份,
“心瞻,这位是米祖,出自摩崖山,上字辈祖师,有尊号,号为「葆光先生」,都是自家人,你称米祖就好。”
啊!
原来这位就是葆光先生!这位也下界了!
于是程心瞻单独再行一礼,表情恭敬,口称,
“米祖。”
米祖笑着点头,然后她把手一翻,变出一本法书来,递给程心瞻,
“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你的,我听说你还有一个「义符」的名号,就送你一本讲解文字的书吧,莫要嫌弃。”
程心瞻一瞧,那法书的封皮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一切道经字义考》。
在这几个大字的侧边,还有几个娟秀的小字,是为:
「米上怜自作注」。
见此书,程心瞻的心猛得一跳,眼中绽放出光彩来。
这位米祖他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心慕已久,极为敬仰,这本书他更是非常熟悉。
这本《一切道经字义考》正是葆光先生著作,是用来解释道藏里的诸般文字的,云隶雷篆、雨文风草、虫书鸟篆、龙章凤书、星痕鬼篆、五老赤字等等,道藏常见文字,无所不含,详细介绍了这些文字的源流出处、彼此之间的关联和替换,并讲解了与符箓与咒音的联系,是一本包罗万象的书。
通俗来讲,这是一本道藏释义字典,米祖著此书是降低了阅读道藏的门槛,从而让更多的后人也能参悟先贤经典,沐泽圣辉,这是有大功于道门、普惠广大道徒的善举。
这本书成书之后就引起了道门的巨大轰动,被归入道藏太平部。而米祖当年正是因为整理文字、统制符书之功,被阁皂山表「葆光先生」尊号,取《南华经》中「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之意,用以赞颂米祖的智慧与功德。
程心瞻当然读过此书,他当年在学法早期,读的都是《雷云义典》、《龙章雷篆词纂》、《狂风夜雨帖》这些分讲字体的书,直到受封万法经师,阅读宗中密藏道典的权限被大大放开,才让他找到了《一切道经字义考》这本总解文字的书,一时间让他惊为天书。
这样一本恢宏巨著,其笔者自注版本可想而知是何等珍贵。
米上怜一看程心瞻表情,就知道他是识货的,也比较满意,不等他说出推辞的话来,就把书按在了他的怀里,
“有什么好想的,长者赐,勿敢辞。”
程心瞻听言,加上心中实在喜欢,便不推辞,把书收下了。
随后,他似想起了什么,也从虚界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双手捧着递给了米上怜,他说,
“米祖,弟子受您的启发,这些年也写了一本书,体例仿照您的《一切道经字义考》。对于这种宏观综述,弟子认为您的编目卷帙和章法行文已经达到了极致,无可超越,无需改动,所以以同架构写了一本《一切道经音义考》,专解咒术的,目前才写到第二卷,请您斧正!”
米上怜见了,也是大为惊喜,当即把书接了过来,口说,
“一定仔细拜读!”
纪和合站在一边,眼见此景,看着程心瞻,幽幽道,
“我竟不知心瞻尚有新作正在属稿。”
程心瞻面色一僵,然后看向纪和合,扯动嘴角,尴尬一笑,
“因为才动笔不久,内容不多,本来是想着等行文过半才请掌教审阅的。今日是恰好见到米祖,弟子就想着先请米祖给我看看《音义考》仿《字义考》的章法是否合适。”
纪和合闻言点点头,语气还是幽幽的,
“那等内容再多些,记得叫我,其实也不必等到过半的……”
“好,好!”
程心瞻连声应下来。
“这就是人参果树啊,长得真快,上次来见,还是一颗小苗呢。”
米上怜转过了话题,走到人参果树下面,仰望着大树。
程心瞻闻言就知道了,估计之前洞天里的仙人都曾经偷偷来五府山里看过。
“是,接下来就仰赖米祖看护了。”
纪和合说。
米上怜点了点头,道,
“放心吧,有如此仙宝扎根,是我们整个三清山的福缘,定不得叫他人染指。善省四十年里就遇见过一次窥探,不知道轮到我,又会遇见几次。”
“什么?!”
纪和合和程心瞻异口同声地惊问。
还真有人窥探?!
“怎么,善省没告诉过你们吗?”
米上怜见两人这么大反应,也是略有讶异。
两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米上怜见状有些懊恼,便说,
“是我的过错,善省不告诉你们是对的,倒是平白叫你们担心了,我还以为你两是知情的。”
“米祖,是龙虎那边?”
纪和合试探问道。
米上怜点了点头,
“肯定也是下界仙人,只不过当初下界的时候,正一派下界的人数和人选并没有跟我们商量,下界之后又在各自洞天里不联系,而且那边只出手了一次,所以具体是谁还猜不出来。
“不过你们放心,他们没有看到五府山里的具体情况,有护山大阵和秘境里的多重禁制在,类似于镜水月之类的法术肯定是照不进来的。据善省推断,他们应该就是测算,类似于算一算仙树在哪,有没有结果这种事。不过当冥冥中的那股窥视感刚进三清山的时候,善省就发现并将其打散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的无耻,老的也下作!”
纪和合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的消息,难免有失风仪,当即气的破口大骂。
米祖对这件事倒还看得开,她说,
“这是人之常情,龙虎山情况特殊,是世家传承,天师府姓张,不取外人,血脉大于心性,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家族里代代圣明吗?既然有像虚靖先生那样的贤人,必然就有像张元吉那样的恶人。
“张家下界的天仙应当也不是什么道德高修,张元吉事情做都做了,又得知了人参果树这样的消息,他们肯定会选择包庇的。现在天上仙人下不来,天师府里剑印尚在,俗世里谁还能推倒龙虎山不成?”
“咦?”
听到这里,程心瞻发出了一声轻咦。
米上怜与纪和合的目光看过来。
程心瞻道,
“我记得那次山里对龙虎山钤印之事调查,查出来龙虎法会有观印这个环节就是从四百多年前开始的吧?天师府是一察觉天上仙人下不来后,马上就采取了行动?张家的反应很快啊!”
此言一出,米上怜与纪和合也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主谋人到底是张元吉还是那几个下界的仙人,就不好说了。”
米上怜道。
“也不重要了,一丘之貉而已。”
纪和合说。
几人都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米祖又说,
“这次善省上去,也会把天师府钤印的事告诉天上仙人,天上虚靖先生虽然刚好赶上遁世,但萨祖还在,他老人家会主持公正的。”
程心瞻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却想着,现在上下阻塞,天上人无罪,罚又罚不到地上来,即便是萨祖,又能怎么主持公正呢?难不成还要等到那些恶人飞升上天界再受罚吗?再者,等那些人上了天,虚靖先生又不在了,张家当真会大义灭亲交人吗?而且天界本就风雨飘摇,大家会不会相忍为道,又把这件事按下来呢?
道士眼神晦暗,当年钤印夺魂的仇,他虽从未再开口提过,但不代表他真的就不在意了。相反,他一直记恨在心底,可以说,那一次,就是他修道以来经历过的最大危机了。受人摆布,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这个仇,一定要报!
“嗯?”
便在这时,米上怜忽然脸色一变,低头掐指,不知在测算什么,然后又猛然看向西南方向,道了一声,
“果然!”
程心瞻跟纪和合见状,也顺着米祖的目光转头去看,可是什么异样也没见着。
“米祖,怎么了?”
纪和合连问。
程心瞻也神色紧张的看向米祖,西南方向,不就是正在讨论的龙虎山方向么?难不成是那边看到曲祖飞升,趁机窥视仙树吗?
“龙虎山有人飞升了。”
米上怜沉声说。
纪和合和程心瞻脸色大变,再转头去望,纷纷运转法眼,是依旧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时,便听米祖说,
“你们看不到,那人是秘密飞升的,只不过刚刚善省才开天门,现在天门复开,时间相隔太短,天机动荡,才让我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报信去了!”
程心瞻跟纪和合马上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说。
米上怜点了点头,
“方才我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善省上天定要说出钤印一事,各大派必然要找正一派的麻烦。心瞻方才提醒了我,要是钤印一事真是张家下界仙人的谋划,要是他们真的反应那么快,那么此刻他们见到善省飞升,定要追上天去给正一派报信才是,不然上面的张家仙人就要被蒙在鼓里了。所以我这才出手测算,没想到还真让我抓到了一丝外泄的天机。”
程心瞻闻言眯上了眼,张家人敢上去报信,就说明他们果真有把握让上面的人保他们。看来,自己的想法没错,这个仇就得在下界给报了!
“天上本来就乱,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了。”
纪和合无奈长叹。
“米祖,掌教,我就先行告退了,弟子欲往庾阳一行,修道,除魔。”
程心瞻拱手告辞。
天上的局势动荡他管不到,但人间他不能袖手旁观。另外,如果真有一天要打上龙虎山,那也得先平了魔再说。
(本章完)
第406章 冬春水枯,上缓下急
第406章 冬春水枯,上缓下急
一道梅岭,划分了豫章和庾阳。
梅岭,又称庾岭,庾岭之南,即为岭南,又称庾阳。
正值冬去春来的时节,程心瞻乘狮出三清山,南下庾阳,横跨梅岭,刚好有幸体会「南枝落,北枝始开」的绝美胜景。
在赣南地区,梅岭北坡,满山遍野的梅在寒风中傲放枝头,远远看着,叫人分不清是满山的,还是满山的雪。等到跨过梅岭之巅,来到粤北,梅岭的南坡上,在这里,梅已然凋谢,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青翠的梅果。
当年,程心瞻渡化天鞘山之后,曾经以莲化身在庾阳历练除魔,一共待了有近五年的时间,后来在师尊温素空的呵斥下,停止分神化身之举,返回山门。过往历历在目,但仔细一想,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梅岭的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也已经有三十多次了。
程心瞻拍了拍狮子,示意往梅岭里落去。
跟在狮子身边的沐龙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不敢问,跟着就落了下去。
程心瞻凭着记忆,来到梅岭南坡脚下、乱石丛生的一片古梅林里。他仔细找了找,不一会,就发现在一株两人合抱粗的梅树根部系着一条青绶。
就是这了!
道士捏一个印,指向地面,口念,
“分!”
于是,地面缓缓分开一条裂缝。
这【分】字咒是程心瞻从五行金咒【裂】字咒中得启发,悟出来的咒语。这道咒语超脱了金意,不但能碎金裂石,还能分水分火,开土断浪。就像【缠】字咒,发源于木行,但以程心瞻现在的咒语造诣,召鬼缠魂也不成问题了。
他在《一切道经音义考》中便记载了这种对于某一种咒语,如何取其意、超其形的独特见解。
一边的沐龙杖好奇看着地面,心道莫非经师在这地下还埋了什么好宝贝,这是专程来取的?
地面分开,露出了埋在里面的东西,不过却是叫沐龙杖大失所望,原来,只是几坛子酒而已。
沐龙杖看不上,程心瞻却很欣喜,摄了一坛出来,然后再念一声,
“合!”
于是土地恢复如初。
这正是当年他跟沈照冥一起来庾阳时,取梅岭之梅酿的梅子酒,埋在了梅岭。一共埋了四坛,两人当时约定,如果两人都一直在庾阳除魔,那就每半甲子拿出一坛共饮。而之所以只埋了四坛,是两人都坚定的认为,无论如何,两甲子的时间,都一定能将魔派驱逐出庾阳了。
如今半甲子已过,庾阳是止住了节节败退的颓势,还稳稳占住了北江,但要说收复西江,驱逐南魔,看起来又还很遥远。
在这三十年里,沈照冥一直在庾阳坚守,可程心瞻却是未曾再来过了。当初说好了是两人共饮,所以沈照冥一直未曾来取酒程心瞻也不意外。
刚好,这次自己来庾阳,虽然稍晚了两三年,但也勉强算得上是赶赴半甲子之约了,定要和照冥一醉方休。
程心瞻收了酒坛,再度启程,直往白云山而去。
————
白云山。
遁光如织,飞舟如梭,一派肃杀景象。
程心瞻从祥和的豫章来到紧张的庾阳前线,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他放眼望去,发现白云山顶已经是一片废墟,他记得在三十年前,那里还是一片繁华宫观,乃是岭南丹鼎派中安期观的所在。安期观据说是郑仙弟子所传法统,往上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这样久远的道教宫观,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没落,名声不显,但也一直香火不绝,想不到竟在魔潮中覆灭了。
此时,在白云山的西麓,又新建了一片道观,程心瞻知道,那就是蓊郁观了。沈照冥在信中说,蓊郁观是正道在庾阳北江的重要前线枢机之一,由浩然盟与安期观遗徒共建。观中有一座高楼,直入云霄。楼顶上有一面镜子,放着白光,照视四方,在很远的地方便能看见。这座楼名为「白云镇海楼」,乃是调控方圆百里内水泽江河的重要枢纽。
沈照冥就在这里当值。
程心瞻乘狮落下去。
蓊郁观是前线枢机,防备森严,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巡视,程心瞻一靠近,马上就被察觉到。不过他这次是带着狮子来的,人家一看,一头神骏的雪狮驮着一个年轻的道士,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快步上迎,然后在狮子前站定,恭敬行礼,问道,
“敢问可是广法先生当面?”
程心瞻坐在狮子背上,掐印回礼,
“正是贫道,道友有礼了。请教如今坐镇蓊郁观的是哪一位?”
那人答,
“如今观中乃是由兵锋山的乾希道长主事,安期观的卢教主为副贰。”
程心瞻点点头,乾希道长在盟里做事很久了,之前是打过照面的,便道,
“不知道友身上可有要务,是否有空闲领我去见一见乾希道长。”
“得闲,得闲,请。”
那人连声应着。
不过,就在这时,白云镇海楼楼顶上的灵境忽然大放红光,仿佛红日一般照射过来,一道刺目的赤虹落到了狮子边上的沐龙杖身上。
“敌袭!!!”
正要转身给程心瞻带路的修士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然后骤然变色,赤光?那就是四境魔头!他来不及多想,立即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
沐龙杖见状看向程心瞻,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自己可是什么也没做,已经老老实实收敛气息和魔气了。
程心瞻也是有些意外,想不到那宝镜居然如此了得,在沐龙杖已经主动收敛气息的情况还能洞察出来。不过想想也是,蓊郁观在前线,又是重要的调度枢机,肯定是魔教的眼中钉,如果不加以防备,被魔头悄然摸近,那损失就大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不用自己去拜见了,想必主事的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那原本要引路的小修士,现在如临大敌,法宝也祭出来了,虽然没有立即动手,但也不曾慌乱逃走,只是紧张的盯着程心瞻,掐诀的手都在抖。
程心瞻也不好跟他多解释什么,所以只是歉意一笑。
不过这里是前线重地,白云山又是指挥枢机,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知有多少。灵镜示警,加上小修士吼了这么一嗓子,周边的修士就都察觉到了动静,而且他们又不像小修士离得这么近、这么紧张,在赤虹的亮光之下也不曾注意到被赤虹锁定的魔头身边还有一个乘狮的道士,几乎都是下意识就出手了。
于是漫天的法术、符箓、法宝都打过来。
“定!”
见状,程心瞻在胸前掐印,念了一个咒字。他的手印上迸发灵光,像是一盏灯一样往四面八方照去,在虚空中形成了一个光球。而那些漫空打来的攻势,无论是有形的法宝、符箓亦或是无形的法术,被这法光一照,都被定在了原地。
他如今在咒术之道上还有一个新的进步,就是原先需要以印诀为指向,只能朝着某一个具体的方向或人、物施咒,咒意的落脚处是单一的。但现在不同了,他的咒意可以向四面八方辐照,也可以在多个人、物上落脚,并无什么限制与拘束。
而对于虚空法的修行,他自己一直在精心钻研,并且在先后跟掌教、还珠楼主、黄海龙君以及曲祖这些当世巅峰人物交流学习之后,如今也已经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到达了一个让曲祖都侧目的高度。
这【定】字咒,便是一道虚空咒术,此刻,由他施展出来,甫一出手,便是震慑到了所有人,仿佛连那些施法者也被咒意定身了。
“慢着!”
就在程心瞻施法后,这片虚空为之一静,然后便听一声高呼声传来,也不知是对程心瞻说的,还是对白云山众修者说的。
随即,便见一道电光从镇海楼里飞了出来,速度极快,只眨眼功夫便来到了程心瞻的跟前,凝成了一个人形,化作一个高冠紫袍的中年道士。
事实上,从宝镜示警,到群修动手,再到此人出现,一共也才两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前线反应,可见一斑。
中年道人当然认得程心瞻,他率先行礼,
“见过广法先生。”
而程心瞻是何等聪明人,见赤虹仍未撤去,便知乾希道长还有疑虑,于是便掐了一个雷诀回礼,掌心里有雷光滋生,凝成了一只雷眼,他道,
“乾希道长,有礼了。”
而中年道士见那雷诀,顿时松了一口气,那雷诀是五雷正法中的「天雷洞微诀」,非是精通雷法的心正之人不能施展。魔头能在相貌和气机上作伪,但绝无可能在雷法上作伪。
“先生,这是?”
中年道士收了宝镜法光,然后看向沐龙杖。
此刻,沐龙杖早已被去掉了冠冕龙袍,只穿一身深靛纯色的大褂长袍,脚上踩一双毫无纹饰的圆头黑布鞋,头上戴一顶宽大的荷叶巾,同样也是深靛色,把大半张脸都给遮住。他这身打扮,跟在程心瞻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一个牵狮的随从。
江乾希在兵锋山里也是一脉主事级别的人物,前些年过了六洗,雷法精深,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坐镇白云山枢机。但此时,江乾希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随从,想到灵镜发赤光示警,心中不敢有丝毫放松。
“只管放心,是已经受降的魔头。”
程心瞻答,然后又轻声道,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
“哦,是,是。先生里边请。”
江乾希反应过来,侧身请程心瞻入蓊郁观,同时放声喊道,
“无事,是广法先生来了,缴来的魔宝引发灵镜示警,都散了吧!”
闻言,群修轰然。
在如今的东方道门,广法先生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自广法先生成名以来,除魔无数,从无败绩。近些年来,又诛五毒、逐赤尸、斩毒龙,乃是跟四境交手也屡有斩获的人物,这样的人来到了庾阳,来到了白云山,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是了,这样的人物,缴来的魔宝能引发灵境示警就不奇怪了。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一字定住所有人的攻势。
于是,漫空的修士都凑上前来,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然后他们便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位乘坐在神骏雪狮背上的年轻高修。
程心瞻笑着挥手向他们打招呼。
“广法先生!”
“广法先生!”
“广法先生!”
“……”
在白云山当值的盟中弟子,有不少是万法派、净明派和上清派的,程心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本来就格外不同,此刻见到了真人主动挥手,甚是激动,于是带头振臂高呼,赞颂其名号。
有他们带头,于是剩下的人也跟着喊,声浪也越来越大,又把更远处的人也引过来。
程心瞻见动静太大,怕影响到了白云山的正常战备,赶紧制止,他说,
“诸位道友,我这就收了法术,你们也拿回自己的宝物,继续做事去吧。”
群修均称是。
于是程心瞻收了法术,漫空的法宝便有一个下坠的势头,不过有程心瞻提醒在先,这些宝物也没有掉落下去,纷纷被主人收回。程心瞻也在江乾希的带领下落入了蓊郁观,直接来到了镇海楼的最高层。
镇海楼的第三十三层不设四壁,不设门窗,仅有几十根朱漆大柱顶起楼顶,设计巧妙,视野极为开阔。程心瞻放眼西望,千里水泽尽收眼底。
“照冥呢?”
程心瞻问,他来白云山并没有告知沈照冥,想着给他一个惊喜。只不过因为被灵镜探到,动静闹大了,但这样大的动静却不见照冥出来,那要么是在闭关,要么是出去了。
只听江乾希答,
“沈道长现在在虎门那边,现在冬日水枯,南派中以湖鼎山为首的西江魔蛟会消停点,但每逢这个时刻,大江冲海的势头也有所减弱,以九龙岛为首的南海妖魔便会从伶仃洋逆流而上,攻合虎门,意在从下往上,占领北江和东江。这时候,我们靠上游的,就要抽调人手去支援下游。”
“原来如此。”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九龙岛那边我知道是南海双凶坐镇,两个都是龙裔妖魔,那我们这边是谁在?”
江乾希答,
“罗浮山的邹教主在银瓶山坐镇,与南海双凶对峙,看护虎门,同时带领门下弟子,攻打九龙岛,收复失地。”
原来是邹教主,自己身上还有掌教给他的信。
程心瞻想了想,便道,
“择日不如撞日,乾希道长,既然您这边局势尚好,那贫道现在直接去虎门吧,为那边的道友分担一些压力。等改日再回来向您请教雷法。”
江乾希当然没有异议,他回道,
“不敢,先生请便,那来日再详聊。”
于是,程心瞻拱手告辞,才入楼,便又乘狮出楼,顺着中江一路往南去了。
江乾希目送程心瞻远去,心中还有疑惑未解,他皱着眉,暗道,
那人会是谁呢?
(本章完)
第407章 庾阳形势,横门水战(49K字庾阳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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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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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溪河自从化县发源,起初不过一条小溪,在流入广州府后,这条小溪接纳了自东西而来的各路水脉,于是水量骤增,水面变得异常开阔,此时再称流溪便不合适了。
流溪河在流经广州府白云山脚下时,河中心撞上了一块巨大的礁石。黑灰色的不规则泥礁历经流溪河的长久冲刷,逐渐变得圆润起来,并且表面的石皮被冲掉后,显露出了内里的赤红色,像极了南海里的红珊瑚。于是,人们便把这块巨石称作海珠石,把流溪河流入广州府的下游称作珠江。
狭义上的珠江就是从这块海珠石算起,一直到伶仃洋为止。
不过呢,在珠江汇入伶仃洋之前,北江和东江一左一右注入了珠江,使得珠江一跃成为两条大江的干流,而北江和西江的分支又是纠缠在一起的。于是,这条发源于流溪河的小小珠江,便一跃成为遍布滇文、苗疆、南荒、庾阳、三湘、豫章的一张巨大水系网络的总称。
而为了把广义上的珠江水系与狭义上的广州府流溪河珠江给区分开来,鉴于后者处于北江和东江的正中间,于是人们便简单将其称为中江。
于是,从西到东,西江、北江、中江、东江,这四条大江共同组成了名扬天下的珠江水系,也共同交织冲刷出了庾阳广州府以南的那一片复杂的水泽地形。
而在神州南方素有传言,说珠海水网其实大有来历,乃是古盘渎的遗迹残留,在上古之时,这一张水系网络还要更为庞大些。
相传,在商周争霸时期,天上的弱水天河出了问题,弱水满溢坠入人间,落到了南方。但当时的神州南方没有大渎,尽是些小江小河,无法疏通水流,所以弱水泛滥成灾。于是地上的古仙大神们连同禹王旧部合力在南方开辟出了一条新的大渎,引导洪水,并指使灌入南海。这是神州大地上继江、河、济、淮之后的第五条大渎,也是唯一一条灌入南海的大渎。
那个时候,北海有河渎,黄海有淮渎,东海有江渎,西海虽无长流大渎,但也有通天河这样的巨河,唯独南海没有可以与以上河渎相媲美的大水。所以,当盘渎出现后,南海龙王甚为欣喜,亲自现身,接引大渎洪水入海。
那次的弱水洪灾水量巨大,光一个入海口都难以引导,可能会冲垮海岸,导致南岸失土。于是,治水的古仙大神们引导洪水,分做了八个入海口分流入海。说来也是天意,那南海龙王手中恰好有一套法宝,正是八座龙门。南海龙王见大渎分流入海,便抛出了手里的八座龙门,稳固海岸,接引洪水,成功消弭了那场巨大的水患,也使得南海多了一条入海大渎。
这就是现在庾阳沿海所传珠江八门入海的来历.
不过即便当时的古仙大神们如此小心,还有龙王配合,但发自弱水的巨大水量还是损害了一部分海岸,冲出了一个喇叭形的豁口,这就是现在伶仃洋的来历。
在南方还有传言,说古盘渎八门不光只有稳固海岸、引导洪水的作用,这八座龙门里还蕴藏着南海龙王的神通,如果有蛟龙走盘渎入海,飞跃龙门,就能洗涤血脉,化作真龙。
不过传说到底是传说,从商周时期到现在,都过去了上万年,神州大地上已经历经了两次无量量劫、两次神仙遁世还有多次的神仙杀劫,许多道统覆灭,许多道统新生,沧海桑田。在这期间,有很多精彩的传说故事消亡了,也诞生了许多对上古、远古的猜测传说,真真假假,叫人分辨不清。
传说中遍铺南方的古盘渎在沧海桑田与多次神仙斗法的影响下早已变换了样貌,水量大减,伴随着无数的沙洲兴起以及围垦造陆,干流变细、支流变没,大不如从前。所以,现在的人们更习惯以珠江称之,至于那古盘渎到底是何模样,世上已经无人知晓,世人也只能通过西、北、中、东这四大现存的江河样貌想象一下南方水国在上古时的浩淼气象了。
至于传说中南海龙王所立的八座龙门,人们也只是听听笑笑,认为只是当地人杜撰出来的。毕竟在如今的珠江口岸,有几十个地方都以“门”字命名,都煞有其事的说自己那里是龙门遗迹,而且都言之凿凿,能够细细的给你说明龙门的来历,非常唬人。
只不过,这也很正常,试问哪个地方又没有神奇的上古传说呢?
不过这种观念,在明四百三十九年被打破了。
那年那夜,绿袍老祖走西江入海,激发古龙门异象,八座龙门虚影照亮了庾阳沿海,千里可见。
传闻非虚!
在珠江西、北、中、东四大水脉中,西江是最大的,西起滇文南盘江,流经苗疆,横跨南荒,在庾阳入海,乃是珠江真正的主流,也是古盘渎旧道的主干。
原先,西江在肇庆府鹤山一带分流,由磨刀门、鸡啼门、虎跳门、崖门等四门入海,还有部分支流与北江汇合,走蕉门、洪奇门与横门入伶仃洋。但绿袍在走江时,清淤扩河,深掘旧道,引水从崖门水道夺潭江而入黄茅洋,连通南海,与北江、中江、东江汇合流入的伶仃洋彻底划清地界,成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入海口,为南派的发展奠定基业。
自此,蕉门、洪奇门、横门与西江再无联系,磨刀门、鸡啼门、虎跳门成了小河之口。西江成为一条西起马雄山、南入崖门口的源流清晰、入海明确的独立大江。
而作为重发古盘渎旧道、继承南海龙门遗泽的绿袍老祖,一跃间便成为了这片天地中最顶级的人物,把控西江,号令南海,麾下千千魔将,万万蛟兵。
可以说,只要绿袍老祖愿意,此时的西江完全可以独立于珠江之外。
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
西江自滇文西来,一路东行,在流入庾阳后,在肇庆府的湖鼎山附近打弯,改为南下,直入南海。对于这一段直流干道,自鹤山以下的入海段,绿袍将其从北江中剥离了出来,并派重兵把守。但在湖鼎山到鹤山之间的这一段,西江有发展出很多向东的横向支流,对于这一段,他却放任自由,使之与北江、中江紧密的纠缠在一起。
这位妖圣当然不只满足于西江,这一段,他故意流出来的横向支流,就是他东进北江、中江,乃至整个庾阳东部的跳板。
在绿袍老祖完全占据西江后,南派魔蛟们便在湖鼎山妖龙的带领下借着这些东向支流入侵北江、中江。尤其是在夏汛时,西江水足,无数蛟龙从西江出发,发洪东行,动辄裂土催山,势如破竹,洪水满溢河道,涂炭两岸,曾经一度打到了东江,锋芒直逼罗浮山。中江东岸的白云山安期观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覆灭的。
只不过,魔潮汹涌,但道门也不是泥捏的,当东方道门开始团结发力之后,很快就在东江站稳了跟脚,并伐蛟西征,又陆续收复了中江、北江,并立足北江与西江魔蛟对垒,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两江争夺战。
然而,庾阳战局还并非这么轻松。
绿袍不仅掌控西江,还是名副其实的南海之主,他麾下的南海双凶从海上突袭,占据了伶仃洋出口东侧的九龙岛,并以此为据点,向伶仃洋内湾、罗浮山以及东江源方向持续出兵。
作为应对,东方道门则是在西岭山—东岭山—银瓶山—鸡心山—铁炉山一带建设防线,圈围九龙岛,并通过虎门与北江防线连接起来,将庾阳东部牢牢护在身后,并实施反攻,收复失地。
常年下来,东方道门将西江北江相连接的那一片水泽称作「两江战场」,将从伶仃洋到虎门那一片称作「虎门战场」,将从九龙山到五山防线那一块称作「五山战场」。
这么多年了,三处战场没有一天是安生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魔道倒是轻松,只管出手,恨不得把陆地打沉,让南海淹上来才好。正道就要艰难许多,抵御妖魔的同时,还要固土疏水,保证神州无恙。所以这些年,能牢牢守住北江—五山防线,确实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而在这三处战场,战局又是实时变化的,每当夏汛来临,珠江水系水量丰沛,尤其是西江,浩荡东流,西江魔教便趁机发洪东进,涌灌北江,「两江战场」就尤为惨烈,正道只能拼死抵守。但与此同时,北江、中江、西江三江之水在虎门汇合,冲向伶仃洋,煌煌天威之下,即便是南海妖魔也无力逆流而上攻打虎门。相反,东方道门便可借用水势,从虎门进发,轻松兴浪,反攻九龙岛。
等到了冬日水枯之时,局势便反转过来,北江要好受些,但虎门压力就要大很多。
正因如此,三处战局并非是各自为战,虽然各地都是日日有战事,但在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侧重,互相之间的人手调派是极为常见和频繁的。越是高境修士、越是战力卓绝的,就被调派的越厉害,有些善战之人,往往夏日守北江,冬日守虎门,春秋在五山。
所以,在这样的局势下,金子是藏不住光的,要是在接连几场战事里展露出锋芒,马上就会被发现,然后被魔教视为眼中钉,被正道视为掌中宝。浩然盟的资源会迅速倾斜过来,法宝打烂了,有新的送来,符箓丹药用完了,马上就给补上。其人的战力和境界,也会飞速提升,名声越来越盛,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也会越来越大。
这样的人,如果是散修出身,则会被浩然盟火线吸收;如果是小门小户家的,其上宗或祖庭马上就会来要人;如果本身就是大派子弟,那就会优先在盟里与宗里占据席位,只要能活到战事结束,自然便会被破例擢拔,成为盟里与宗里的掌事人。
「白袍太岁」沈照冥,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还是仙宗道种出身。其人水法比之蛟龙也毫不逊色,其人宝剑,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魔血。他在南派里早就挂了名,悬了赏,凡是他出现的地方,低境妖魔都退避三舍,高境妖魔却视若珍宝。
这天,虎门之外,伶仃洋西侧的横门水域,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事。
今年夏天,道门趁着夏汛南出虎门,一举夺回蕉门、洪奇门、横门三条水道,险些把云梯山都打下来。到了冬天,南海妖魔反扑,却遭到了道门的极烈抵抗,魔教除了守住了云梯山,竟然没什么战获。
如今枯水期马上就要过去了,这要是放在往年,莫说就在云梯山脚下的横门,海水都要反淹到虎门了!今年这是怎么了?毫无存进,难不成真是没有魔门久坐的天下?
绿袍不信,南海双凶也不信,于是趁着冬末早春这最后的天时,南海妖魔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
————
“虚宿位来人!”
横门水道北侧,在此起彼伏的蛟吟声中,一个长相文质彬彬的道士大喊了一声。在他身前,还不到十丈的距离,是一条已经显化出本相的青鳞蛟龙。这条异种兕蛟像兕一样,头特别大,皮糙肉厚,鼻端生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独角。此刻,兕蛟低着头,以角对敌,像蛮牛一样向着道士冲过来。
“轰!”
一声巨响,横门水道仿佛被人像端水盆一样端了起来,里面的水剧烈的摇晃着,拍打在两岸上。
南岸已经是一片泥泞,北岸依旧干净,江水跟蛟龙都未能闯入。那个文质彬彬的道士见蛟龙和巨浪打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对自己的阵法很有信心,招呼了一声沈照冥后,又赶紧低头去换阵基。
坚持了有两个时辰,估计「虚宿位」这一片的玉璧都要换了。
打仗既烧命,又烧钱。如果想少烧些命,那就得烧更多的钱。
伴随着这声巨响,虚空中浮现出一道透明的光墙,不出这道士的所料,光墙虽然颤抖的厉害,摇摇欲坠的样子,但终究是没有坠下来,牢牢挡住了江水跟蛟龙。
阵地战,那当然离不开阵法了。
至于蛟龙为什么冲自己来,道士心里有数,谁让自己才来庾阳一年,就混出了一个「八门金锁」的诨号呢?
一身白衣如雪的沈照冥听见了,他也看见了兕蛟绕到了压力最大的「虚宿位」,直冲纪枢去了。这异蛟是云梯山的北门将军,一颗蛟珠已然五洗,皮糙肉厚,是八臂龙王曹烬的结拜兄弟,实力比今夏斩杀的平沙洲彩鳞蛟还要强上三分。
此时的沈照冥在阵外与魔教周旋,哪里薄弱、哪里需要喘息,他就去帮哪里。而像他这样的,不止一个,而是足有上百个之多。
此刻,大家听到了八门金锁的呼喊,能脱得开身的,都赶忙过去帮忙了。
那蛟龙异常的凶猛,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看那样子是一定要把宋纪枢给生吞活剥了。
沈照冥在各种法术法宝炫光的掩映下悄然靠近,并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出手。他在右手食指上咬了一口,咬出血来,然后掐印,在眉心上画了一道竖痕。
“开!”
他低喝一声,随即,便见他的眉心处睁开了一道竖眼,看不清这竖眼具体长什么样子,只有一道璀璨的白光迸发出来,往那蛟龙身上射去,法眼随即闭合。
这道法光快到了极致,仿佛真正的目光一样,所见即所照,这边沈照冥才施法睁眼,那边法光已经打在了蛟龙的身上。
“昂——”
蛟龙发出一声痛叫,最后几乎本能的一抬头,叫白光产生了一丝偏差,原本要洞穿泥丸宫的,现在是把脖子打了个对穿,蛟血像水柱一样往外喷射。
蛟龙身受重伤,痛叫一声后,恨恨看了一眼阵内的宋纪枢和出手沈照冥,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往身后的云梯山大营遁逃。
“孽畜,哪里走!”
沈照冥连忙闪身跟上,自己连看家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好不容易找准时机打他个重伤,此刻岂能让他逃了?
“照冥,穷寇莫追!”
阵中,宋纪枢喊了一嗓子。
沈照冥听见了,但他没有停下,他是很有经验了,这些蛟类皮糙肉厚,抓到机会就要打死,不然要是放归回去,这样的伤势,看着严重,但不消两月就又好了,可下次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本章完)
第408章 净明道子,一剑一拂
第408章 净明道子,一剑一拂
真险!
单行舟被吓了一个半死。
以后这种活是绝对不能接了,没死也要吓出病来。
他那古怪的法眼也太可怕,哪里像一个下洗修士能施展出的法术?自己这五洗的蛟身,在那法光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消。那法光也太快,快到险些就要了自己的命,这要真打中了泥丸宫,那就是身死当场了!
传闻不差,这白袍太岁果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也真是敢追,云梯山就在跟前了,他还紧咬着不放。不过想想也不意外,今夏他杀平沙洲的罗兄弟时,都追到西江了还不放手,当时罗兄弟就是大意了,以为此人定不敢入江,这才泄了那口气,叫他追上斩杀。
想到这里,单行舟正要再提一提速,但又忽然感觉到一股生死危机萦绕己身,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变成了人形,身躯一下子就小了很多,然后再往左手边一闪。
“唰!”
一道雪白的剑气擦着单行舟的右肩就过去了。
这蓄势已久的一下,若非此蛟变成人形,定然是躲不过的。
单行舟捂着脖子两边涌出来的血,亡命飞逃,速度更快三分。
蛟身气力大,但人身还是要更灵活一点。
自己方才故意在那白袍太岁附近显露原身,就是要让那杀星来打,现在大鱼上钩,倒也不枉自己演这一场苦戏了。
云梯山,要到了!
单行舟不敢大意,不敢放松,有时候,活着建功和死了扒皮,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就在这时,云梯山上常年环绕的海雾水云忽然分开,一张发着乌光的黑色绳网飞了出来。这黑网迎风便长,不断变大,看起来像是水草编出来的,滑腻腻的,上面还生满了漆黑发绿的苔丝。在每个结点处,下面都吊着一个骷髅头,总计不下千数,魔网飞动时,兜满风,这些骷髅头便被吹的乱摆,风在颅腔里窜动,发出呜呜的鬼叫声,魔音贯耳,听着叫人意念昏沉。
这样一张法网,从天而降,向沈照冥笼罩过去。
“小心!”
“照冥回来!”
“别追了!”
“……”
战场上的人都见到了,纷纷高呼提醒。
沈照冥自然是听见了,也看见了,不过他还是没有止步,遁速反而更快三分,然后持剑朝天上一划,又是一道雪白剑光似倒悬飞瀑一样打上去。
不过,这魔网可非凡物,上面乌光大放,雪白剑光才靠近,直接就被乌光给冲散了,别说伤到魔网,就是魔网降下来的速度都没慢上一分半点。
胎器?!
沈照冥也变了脸色,没听说过南海双凶和湖鼎山有这样一件法宝!
但就是因为沈照冥没有第一时间后撤,仅仅是挥手出一剑的功夫,魔网已经长到横竖两三里大,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沈照冥在乌云之下显得就像是一只白鹭一样渺小。
沈照冥左手一甩,拂尘往天上抽打过去,拂尘白丝在飞速变长,又飞速变多,像是一条白龙升天,又像是一道逆流天河,往头顶魔网缠去。
临近魔网时,拂尘又陡然散开,化作了一个冠幅巨大的拂丝白树,又像是一朵盛放的莲,如云,如伞,也有两三里方圆,他竟然是想把整个乌云魔网都给顶起来。
拂尘跟魔网甫一接触,雪白的拂尘丝便缠上了乌黑的网,交织到一起。
“噼啪——”
这白拂黑网一接触,顿时就爆发出一阵放鞭炮似的炸响,放出一片炽烈的火光。
然而,这炸响声的来源并非是众多浩然盟弟子心想的那样,是魔网被道拂所毁。恰恰相反,是魔网上燃起了乌黑的魔焰,黑火烧上了拂尘,缠在魔网上的拂尘丝无一例外,纷纷爆裂断开,然后被魔焰烧成粉末。
乌云继续下压,白树被寸寸消磨,而且速度极快。
见此,一路奔逃的单行舟终于放下心来,有恶鬼魔君出手,沈照冥这小儿如何逃脱的掉?
魔蛟停下身形,转过身来,看着沈照冥在魔网覆压之下根本无还手之力,又想起这个冬天屡屡在此人手上吃亏,心中大为解气,不由放声大笑,
“咕咕咕——”
一阵斑鸠似的笑声。
单行舟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他方才心情大好,却是忘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有两个洞,一笑起来就漏气。
“嗖!”
然而,就在此獠得意忘形之际,只见那乌云之下忽然飞出一道白光,好似一道银缎匹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虚空,流星赶月一般朝单行舟打过来。
魔蛟登时亡魂大冒,不是说那杀星的法眼要过七天才能施展一次的吗?!怎么刚放一次,转眼间就又来一次?
魔蛟不及多想,连忙再逃,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方才在云梯山前停那么一下,他此时再临时起速,又哪里能快的起来?
白光发着划破虚空的尖啸声,转瞬即至,这声音落在魔蛟的耳朵里,就好似催命符一般,叫他方寸大乱。
尖啸声越来越大,说明白光是越来越近,单行舟知道是甩不开白光了,同时他也知道绝不能以后背迎敌,这是大忌。于是他转过身来,同时祭出了一件法宝,这法宝化作一片乌金色的云霞,挡在了魔蛟身前。
正是「七煞玄阴天罗」!
几年前,在东海,三尸教以此宝破开大肚海红霞岛的落霞大阵,让这件专门用来扑杀各类神光法术的北方魔宝在南方名声大噪,但凡手里有个闲钱的,都去购来一件,玄阴教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单行舟是南海蛟族,身家富裕,也买上了几件,而且他之前就试过,这宝物虽然不能完全拦下那白袍太岁的天目神光,但只要多多迭上几件,也好歹能消磨掉几分威力,使其慢下来。
只是这东西也不便宜,而且现在是供不应求,单行舟身上只剩下了三件,此刻一股脑全拿出来了挡在身前。除此之外,他还祭出一件龟甲,迭在七煞玄阴天罗后面,可谓是小心应对,准备周全。
“轰!”
魔蛟才把宝物祭出来,白光就已经到了。
然而,让单行舟始料未及的是,这白光根本无视三件迭放的七煞玄阴天罗,连丝毫的迟滞都没有,一举将其穿透,直接打在了那张赤红的龟甲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白光打到龟甲上,速度这才真正慢下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之间,咫尺之距,完全处于呆滞之态的魔蛟才看清了那道白光的真容。
这哪里是什么天目神光,发着刺眼白光的,分明是一把宝剑!
可单行舟认得,这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飞剑法宝,这就是白袍太岁手上一直在用的那一把!
宝剑抵在龟甲上,雪白的剑锋叫单行舟觉得炫目失神。
下一瞬,龟甲应声而裂,宝剑扎进了魔蛟的胸膛,这时,飞空而来的宝剑又再度迸发出无穷的剑气,在魔蛟体内奔腾滚走。
“砰!”
魔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肉身便被剑气绞碎成漫天的血雨,这魔蛟只修肉身,不修元神,这一剑,便叫他当场身死道消,只有一颗浑圆的蛟珠和一支坚硬的兕角掉落下来。
此时,宝剑当空一转,掉了个头,剑光兜住蛟珠和独角,折身返还。
“这!照冥什么时候把他的法剑炼成飞剑了!”
横门水道大阵里,宋纪枢惊呼出声。
当然,不光是他没想到,沈照冥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已然身死的单行舟没想到,那个只抛出法网、人还未露面的大魔头也没想到。
而与此同时,沈照冥放出宝剑之后,他自身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更加艰难,没了剑器协助,魔网收缩的更快、更紧了,而且完全合围,形成了一个圆球似的黑网笼。
只是在这网笼里面,沈照冥手中的拂尘还在飞速不断的生长,白色拂丝填充在网笼内,给沈照冥撑起了一个空心的、似蚕蛹一般的丝球,在抵御着黑网。
“呼!”
网笼如有灵性,见锁拿一个三境还如此麻烦,似是被激怒了,网笼里的数千个骷髅头齐齐张嘴喷火,喷出了漆黑色的火焰,像是墨汁一样浓稠,极为诡异。
这种黑火落到拂尘丝上,立即就剧烈的燃烧起来。拂尘丝迅速被消耗,生长出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被消耗的速度,于是整个拂丝蚕蛹迅速变小,火焰马上就要烧到沈照冥身上去。
不过,在这位年轻道士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慌乱,只见他掐一个印诀,口念,
“净明敕令,许祖临坛;
水光净世,涤荡万鬼;
六丁破秽,六甲诛邪!
急急如净明普化天尊律令,长!”
咒语念罢,只见沈照冥身上法力喷涌而出,落到拂尘上,拂尘大放宝光,又有无数新的拂尘丝生长出来,而且每一根新生的白丝上都泛着盈盈的水光。
只是眨眼之间,方才白丝结成的蚕蛹又变作了一个水球,水球上不断飞出六丁六甲的虚影,这些神将手持神兵,去劈砍魔网以及网上的骷髅头,一时间,居然浇灭了黑火,把魔网撑大了不少!
“白袍太岁!”
“白袍太岁!”
“……”
这时,刚好飞剑已经斩杀了魔蛟,正在返还,正道群修见沈照冥这样神勇,在敌军阵中斩将夺首,顿时士气大振,横门水道那边开始反攻魔蛟,各个奋力高呼「白袍太岁」的名号。
自修道以来,沈照冥傍身的宝贝就只有一剑一拂,这两样法宝也确实非同一般。前者被沈照冥拿着以法剑术行世,凡是出手,剑气浩荡如瀑,千军辟易,他也因此被称为是当代法剑术的代表人物,却不知这把宝剑又何时被炼成了飞剑,而且威力绝伦。
这拂尘也是,打出去时如龙如鞭,能收成一束,又能分化万千,可单打独斗,亦能扫荡群魔。此刻,收着护身竟然还能挡住四境胎器的锁拿,实在叫人惊叹。
一攻一防,在敌军阵中,当着四境妖魔的面,斩杀一头五洗蛟龙,尽显净明道子风采。
经此一役,只要他能活下来,等「白袍太岁」的名号传遍庾阳战场,到时候就算他没突破到中三劫,那浩然盟今年拟表封的「五曜」星中的「太岁星」也只能给他了。
“好手段!”
一道厉喝声从云梯山上传出来,一个人影随之飞出。
这是一个形如鬼怪的妖人,只有四尺高,瘦骨嶙峋,通身漆黑,脸上手上都长着长长的黑毛,身上则是罩一件及膝的短袍,也是黑色,导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从墨缸里爬出来的猴子。
但这样一个看着滑稽又丑陋的人,散发出来的威势却是让在场的道门弟子骇然变色。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四境!
天下间的四境都是有数的,胎音震响根本瞒不过人,这个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庾阳?
战场上出现一件了不得的胎器和一位真正的四境,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太大了!
这个四境魔头现身后,只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是在说沈照冥的白虹一般的飞剑,还是在说他那水光潋滟的拂尘。
在说完这句话后,妖魔又祭出了一件法宝。
这是一杆鬼气森森的幡旗,怪模怪样,一根短横杆,一根长竖杆,交叉钉在一起,形成一个【十】字。竖杆的最顶上,插着一个披发的人头,叫人看不清具体面目。在横杆上,一排吊着三张人皮,这人皮被硝过,呈现出蜡黄色,而且从头到脚都十分完整,只是因为里面被掏空,显得很干瘪,随风飘荡,像是三条破麻袋。
妖魔手往幡旗上一指,其中一张人皮便“醒”了过来,肚子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鼓胀起来,然后这人皮张嘴一吐,吐出了一道紫黑色的雷霆,打落下来,往沈照冥那飞去。
这雷霆速度极快,而沈照冥此刻被魔网锁困,逃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雷霆打落。
都到这个时候了,性命垂危就在须臾之间,但在道士脸上还是看不见任何慌乱之色,他目光坚毅,也不知是在等死,准备以身殉道,还是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正在酝酿。
也就在这时,伶仃洋东侧的银瓶山上,飞出了一道青光,这青光速度极快,飞跃伶仃洋,划破天际而来。
众人一看便知道,这是罗浮山的邹教主出手了。
与此同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九龙岛也有动作,飞出来一道红光,北上伶仃洋,直奔着青光过去了。
不过,就在红光逼近青光时,青光又骤然散开,化作九道,躲开了红光,继续朝云梯山而来,红光被虚晃一枪,紧随其后追来。这时,众人也看得分明,那九道青光原来是九根细长的草叶,而那道红光则是一根三尖飞叉。
草叶的速度极快,但毕竟离得太远,怎么也赶不上妖魔放的那道阴雷了,净明道子如果想活下来,那也得独自扛过这道阴雷再说。
沈照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左手也放开了拂尘,整个人在拂尘丝所凝结的水球中当空盘坐,双手在胸前结印,脑后若隐若现一枚雪白的镜轮,眉心处又有异样。
“照冥收手。”
便在这时,虚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很近,几乎在沈照冥的头顶响起。
众人顾盼,却找不见这声音的来历。
而沈照冥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面对近在咫尺的阴雷,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停止了念咒,松开了手印。看来,他对这声音的主人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就在下一瞬,沈照冥身前,也就是阴雷下落的必经之路上,这处的虚空忽然像纸一样,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声息。
一头神骏的雪狮从虚空裂缝里飞扑出来。
雪狮背上驮着一个道士,这道士一身青色的法袍,看着不过才十八九岁,实在是年轻极了。
而在他身后,沈照冥和横门水道阵法里的人,看不到他的正脸,只看到道士法袍背上满绣的太乙救苦天尊神像。天尊宝相庄严,在闭目沉思,面容慈悲而又威严。
阴雷打来,只见那乘狮的道士挥动手中的四色羽麈,羽麈虽小,但只轻轻一扇,便吹散了阴雷,使之消弭于无形。
见状,云梯山前的四境妖魔骤然变色,张嘴问,
“你是谁?”
(本章完)
第409章 南海凶魔,恶鬼仇魄
第409章 南海凶魔,恶鬼仇魄
一扇消阴雷。
程心瞻心里倒没有什么自得,只是庆幸自己来的巧。
要是晚来一步,照冥性命自然无忧,但怕是要遭受大创了,而在当下的大争之世,如果大创闭关,可能二三十年后闭关出来,天地都大变样了。对于清修者与隐修者这自然无所谓,但程心瞻确信,如果是照冥,肯定会把这场缺席当作是终生的遗憾。
也是好在自己在虚空法上有所精进,从白云山顺中江而下,刚过虎门便看见这边有大动静,走近了才发现是照冥受困,而且有阴雷打落,最后一段距离是飞跨虚空才得以赶上。
另外,乌蒙山妖祖的羽扇是意外的好用,这倒是自己捡便宜了。
“你是谁?!”
云梯山前的四境妖魔发声问道。
程心瞻不答,只是祭出了红葫芦,打开塞子,倒出火浆来,落到身后锁困沈照冥的魔网上。
这魔网很明显是阴鬼之物,对于这种东西,不必以仙火,不必以煞火,只把金色的阳火倾倒,便足以退敌。
阳火是程心瞻自修道之初就开始使用的手段,但这灵火就跟法宝一样,同一样东西,在不同境界、不同人的手上施展出来,效果就是天差地别,这里面关乎到法力的深浅、对火意的领悟以及平日里对灵火的蕴养,都有关系。
就程心瞻如今的境界来说,金丹已经圆满生华,命胚已经萌芽胎变,法力也就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虽说不比神照乃至历经三灾洗涤后的法力高纯,但也绝非三境可比的。尤其是他金丹圆满加上现有的胎变圆满,等闲四境哪里有这样的机缘,所以于一般的小门小户以及魔道旁门而言,此时他的法力已经不输四境了。
对火意的领悟,更是不消多说,他身怀十余种灵火,参透了其中的罡煞法意,以【焚】字诀为基础,又先后领悟出【曌】、【净】、【灭】等多种咒意,在火行上已经达到了登堂入室、炉火纯青的境界。至于对灵火的蕴养,天下间少有似他这般的机缘,于内,心府里一直住着一位日精火神;于外,则是有天生地养的葫芦法宝。十余种灵火混搅在一起,日日夜夜互相淬炼煎熬,品质是一日高过一日。
是故,此刻阳火往魔网上一浇,魔网便似那受了烫的皮,一下子蜷缩紧皱起来,网里面吊着的骷髅头齐齐发出痛苦的尖啸。
程心瞻控火本事了得,阳火只攀附在魔网上,于沈照冥无碍,可是这数千个骷髅头齐啸,倒是把此时处于魔网正当中的道士伤的不轻,程心瞻眼见着他两只耳朵里流出血来。
“阳火?!”
那四境妖魔一惊,连忙招手,于是那魔网便松开了沈照冥,迅速变小,然后化作一道乌光飞回。
而程心瞻见状,又岂能让这件挂着人头颅骨的魔宝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只见他拂袖一挥,袖口里飞出一道青虹,青虹速度极快,在空中游弋,仿佛青龙,几个摆尾,便将魔网拦截下来,直接往上一缠。
青虹缠上魔网之后,猛然一收缩,把魔网绑成了一个黑色的毛球,此时,青虹也显露真形,原来是一条青色的藤索。
魔网被困住后,开始剧烈的颤抖,又急剧变大,想要把藤索绷开。
不过这就是那妖魔想多了,他这魔网就是再了不得,也就是一件普通的胎器。然而,程心瞻这龙索可是由沐龙杖的四境身外化身炼成,其本身就是四境的伪龙妖藤,怎么可能会被魔网绷断。
无论魔网怎么变化,藤索都不为所动,死死将其锁住,叫其走脱不得。
“摄!”
程心瞻手举葫芦,对着魔网,念了一个咒语。
于是,虚空如听号令,一股磅礴的力道将魔网控摄,配合着藤索,牢牢将魔网锁死,并拉入葫芦中。程心瞻再把塞子一塞,葫芦里便再也没动静了。
见状,对面那四境妖魔如遭雷殛,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自己一件常伴随身的宝物就这么被收了?绿袍不是说这边只有罗浮山老道士吗?而且还被胡家兄弟看死了,那这个年轻道士又是谁?不是说生擒净明道子是自己的出世亮相、成名之战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自己在给他的亮相添光加彩了?
“你是谁?!”
妖魔的声音尖锐了不少。
程心瞻还是不答,只是翻身下狮,然后拍了拍狮子,示意狮子带着脱困的沈照冥离开。
狮子会意,张嘴要去叼沈照冥,但众目睽睽之下,沈照冥才不让狮子叼,他也还没到完全动弹不得的程度。他二话不说,收起刚好飞回来的宝剑,头也不回的离开,飞往横门水道。
狮子没叼到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一路跟随在身边。现在战场上出现了变数,云梯山的妖魔们都在从横门水道往后撤退,沈照冥现在回横门水道属于是在敌阵中逆流,就他现在的状态,要是孤身一人,怕还是有危险。
而在这个时候,源自伶仃洋对岸的两件法宝也到了。
九根草叶临到跟前,也看的分明,原来是九根菖蒲叶子,看着像是九把碧绿的剑刃。九叶来到程心瞻的身边,汇聚到一起,青光闪烁,凝成了一个透明的虚幻人影。
此人童颜鹤发,显然是养生有道,身披一袭葛丝麻袍,脚踩草鞋,头戴道巾,是一个很有仙风道骨的高人。
“原来是广法先生来了。”
人影面带笑意,朝程心瞻行了一礼。
程心瞻回礼,他也看到了九叶菖蒲是从银瓶山里飞出来的,自然也就能猜到主家身份,他回了一礼,口称,
“见过师正道长,我家掌教叫我代他向您问好。”
老道士笑着点头,
“承蒙致一真人挂怀。”
这时,紧跟其后,从九龙山飞出的赤红飞叉也到了,来到那四境妖魔身边,也幻化出一个人形,却是个身姿魁梧挺拔的巨汉,八尺不止,虎背熊腰,狮面鹰目,一头赤发随风飘荡。在他身边,新出世的四境妖魔就像是个不起眼的黑猴子。
只不过,传闻南海双凶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知道来者是谁。
双方对峙。
邹师正与程心瞻打过招呼后,便看向对面那个黑猴子模样的妖魔,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喝道,
“你这畜生,五百年前销声匿迹,老道只当你是练功把自己给练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脸苟存于世!”
随即,他又低声向程心瞻解释,
“先生,此獠乃是南海有名的妖魔,名为仇魄,有个诨号,称作「恶鬼子」,是个残暴嗜杀的魔头。这魔头在澎湖岛一带修行,来无影去无踪,总是来岭南沿岸劫掠杀人,实力了得。只是在五百年前,此人忽然失去了踪迹,我还以为他炼魔功走火死了,没想到今又出世作恶。”
而在对面,仇魄出场这么久,与人过招也有几个回合了,都连问两遍对方是谁了,可对方既不接话,又不反问,实在让他感到憋屈,见此刻终于有人把自己给认出来了,心中是大为畅快,于是哈哈大笑,回道,
“牛鼻子说笑了,练功哪能把人给练死,五百年前,本座不过是动极思静,闭关渡灾而已。如今神功已成,又见我魔道大兴,这才出关走走,倒是劳你挂念了,哈哈哈——”
程心瞻闻言皱眉,五百年前?这个时间听着倒是耳熟。五百年前,那时候的大妖魔远比现在要多得多,只不过那时候正道出了两位强人,一个是武当山的三丰真人,一个是峨眉山的长眉祖师。两人一个从东到西,一个从西到东,把神州大地上的妖魔剿了个遍,但凡有露面的,都没什么好下场,杀的那些魔头要么封山自保,要么远遁海外。
不过这两位强人处理妖魔的方式不同,三丰真人是只管杀、不管埋,而长眉祖师则是习惯把这些妖魔打个半死,收缴法宝,再找地方镇封起来。
近几十年来,由长眉镇封的魔头陆续出世,都是五百年前呼风唤雨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张嘴便问,
“你是被长眉镇封了?”
妖魔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凝固下来,转而变得十分阴沉,他回道,
“长眉小人尔!趁我闭关,封了我的洞府,这算得了什么好汉!”
恶鬼子骂了一连串很脏的话,继而脸上又浮现出很得意的笑容,说道,
“他哪里知道,我本就一直在犹豫迎灾的事,他来封我洞府,我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反倒是让我坚定了决心,就地迎灾,并且顺利渡过,叫我因祸得福。”
魔头朝着西边拱拱手,又道,
“如今承蒙蚀真大圣搭救,叫我老鬼重新返世,嘿嘿,我看如今的小辈都不知晓我恶鬼子的名号了,我要是再不出来活动活动,世人还真以为我已经死了。”
程心瞻听着连摇头,前几个倒还好,除了血神子法力高强,是长眉想杀而杀不了的,只得镇封。其余的,像妖尸谷辰、五毒天王、穿心和尚这些,都是被打成重伤收缴了法宝的,破封之后都要时间恢复元气。怎么到这个,直接就简单封在洞府里了,这样马虎,实在祸害后人。是因为当时已经临近飞升,仓促所为的吗?
不过现在,魔头破封已成事实,原因也不重要了。
程心瞻转头道,
“师正道长,倒是有缘,不想你我初见就是要联手对敌了。”
邹师正闻言一愣,然后笑着点头。他原本以为这势均力敌的局势是打不起来了,不过既然广法先生想试试手,那自己奉陪到底就是了。
程心瞻率先出手,眼中两粒飞光射出,化作一金一紫两把飞剑,直冲对面魔头。师正道长立即跟上,身形消散,复归九把剑叶,飞刺过去。
“你还是盯你的去,我来会会这个小道士!”
恶鬼子对着身边的巨汉说。
听着这发号施令一般的言语,巨汉念他曾经是驰名南海的前辈,不予计较,知道这位是想打出个风光仗来以表出世,所以不以为意,只是咧嘴笑了笑,提醒了一句,
“那位可不是什么小道士,莫看年轻,实则是当今东道领袖一级的人物,滇文的五毒天王和毒龙尊者,尽皆死在他的手上。只不过之前还听说他在无量山经营,不知怎么就跑来这里了,前辈还是小心些为好。”
说完,巨汉身形变化,重新化作红叉,主动迎向草叶。
“哼,毒龙尊者,没听过的后生,也值得拿来说吗?”
恶鬼子听着巨汉的提醒,只是以冷哼回应。不过,他只是面上看着不在意,实则心里已经警铃大作。毒龙尊者确实是没听过,但无量山的五毒天王自己是知道的,还是有些本事,屡次在长眉手下逃得性命,这样的人物居然也死在此人手中?
见两道飞剑打来,看着上面浓郁的阴阳法意与罡煞气息,他不敢大意,又祭出一件法宝。
妖魔祭出的是一个木匣,等他打开匣盖,当即便有狼烟一般的血煞气从匣子中涌出来,冲天而起,伴随着阵阵哀嚎惨叫声。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七把小刃,分别是针、钩、锥、刀、凿、刺、锯这七样,都很小巧,短则三寸,长则一尺,各个闪烁寒光,刃上血迹斑斑,看样子像是一整套的刑具。
仇魄把手在匣子里一拨,七把刑具都飞了出来,化作七道流光,去迎向「桃都」、「幽都」两把飞剑。
程心瞻见状,眉头紧锁,先是以人颅骨做网,然后是用人皮做幡,现在又是以血染的刑具作为兵刃,这个魔头,为了炼宝是杀了多少人?
实在该死!
而恶鬼子凶名赫赫,当然不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人,放出七把刑刃后又继续以人皮幡施法。他手指幡旗,三张人皮齐齐鼓胀,一同吐雷,三道雷团分呈三色,一黑,一紫,一赤,各个大如磨盘,朝着程心瞻打来,声势比方才打向沈照冥的那个也不知强到哪里去。
“小道士,瞧瞧我的雷法!”
这个老魔,上来就是全力,嘴上虽然小道士小道士的叫着,但出招却是异常的凶猛。
而程心瞻见雷霆打来,非但不躲,反而正面迎上,听得魔头狂言,他哑然失笑,哂道,
“凭你也敢说雷法。”
(本章完)
一周年感言
一周年感言
书友们晚上好。
本书从发书到现在,已经过了整一年了。特别感谢书友们、运营朋友们以及给予我建议和帮助的编辑老师们的陪伴,因此写下这篇感言。(运营和编辑也是书友,以下就统一称呼书友们啦)
时间过得真快。
书里面从明四百二十四年的早春开始,截至到最新章节,刚好到了明四百七十三年的春天,整整过去了四十九年。但在现实里,原来才只过了一年。
这一年没有虚度,这本书已经满一百七十万字了,成绩也是非常可观。基本上这一年仙侠分类都在前十,总榜都在前六十,三清山征文也得了奖,作品上了荣耀一星,就我个人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这些离不开各位书友们的支持。
在这里,郑重感谢!(w)
正是因为有了书友们的捧场,让我有了两项重大收获:
第一,证明我是写小说的料。第二,我的生活多了一笔额外的收入。
这两样都很重要,第一项鼓舞了我的精神,第二项丰富了我的物质。
而这两项,都保证了我将以更充沛的热情投入到小说创作中。我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正反馈。
在这一年里,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是22年毕业工作的,来到了成都这个在还珠楼主笔下充满仙侠气的地方。24年年初在成都买了房,那时候还没开始写小说。到了24年七八月才开始写小说,九月底发书,然后十月拍的婚纱照。到了今年八月,买的房子终于交房,一直到现在,还在忙装修的工作。然后紧跟着就是结婚了,此刻,正处于最紧张的备婚环节。
人生几个大事,安居、乐业、成婚,在这一年里全部完成了,我实在庆幸,我是一个如此幸福的人。
说到这里,为了感谢书友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借着新婚之喜,我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神秘礼品,礼品会从月票、章说、书友圈帖子以及书友群里随机抽取书友发放,不过具体抽奖时间和奖品发放时间会安排在婚礼结束之后,请大家耐心等待。
另外向大家说一声抱歉,在这个双倍月票的重要时间段里,本该是加量加更的,但由于婚礼正好赶上,而且还是回老家安徽办,每天的采购、布置、各方面沟通和迎来送往工作确实占据了我绝大数的时间,所以实在没有精力加更了,等再过两天,可能就得请假了,请书友们见谅。
写到这里,我也是感慨万千,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实在神奇,是同兴趣爱好者,是一个新世界的构筑者和探索者,是精神和物质的互益者,这是一段来之不易的缘分,我也格外珍惜。
在此,值《蜀山镇世地仙》一周年之际,再次向喜欢《地仙》的书友们道一声感谢,回首过去,我们步调一致,放眼未来,我们依旧并肩!
(本章完)
第410章 平雷归土,镇海止潮
第410章 平雷归土,镇海止潮
三道电光萦绕的雷团打落下来,并伴随着轰隆巨响,声势浩大。
程心瞻见之,不躲反攻,迎雷而上。
他手在虚空一握、一拉,祭出雷剑,再挥剑一扫,浩荡的雷霆剑气便奔腾而出,化作一线银紫雷潮,打向三道雷团。
“轰隆!”
一阴一阳,雷霆相撞,那是何等骇人的声势,电光在虚空中炸裂开来,大地都在震颤。余波传到地上去,打地地裂,打江江涌,转眼间就是一片泥泞狼藉。
程心瞻见之,当即把袖一挥,祭出一件法宝,往地上落去。
这法宝发一团杏黄光芒,而且有遮掩天机之效,叫人看不清里面宝物本体的样子。宝物落到地上,像是如鱼得水,直接就融了进去,随之,动荡的大地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恶鬼子见了,有些惊诧于程心瞻的手段,然后又狞笑一声,再度摇晃幡旗,这一下,三张人皮吐放出九道雷霆,同时他嘴上说,
“你想护土,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到几时!”
程心瞻凝视着空中的那杆人皮幡,按常理来说,雷霆为天地至刚至阳之物,天生厌恶阴邪。因此,若是作恶多端的妖魔,有血煞和孽债缠身,那是不可能呼唤来雷霆的。
当然,妖魔中也有聪明人,他们眼热于雷霆天威,苦于不能召唤,于是便在雷雨时上天采雷。但同理,由于其人气息不干净,采来的雷霆也无法长久存放,雷浆自然会逸散掉,重归天地。于是,他们便想法子在雷浆中混入其他灵材,再以秘法凝炼,炼成雷丸霹雳子一类的东西,就可以长久保存。
程心瞻曾经见过的白骨禅院的「白骨煞雷」、大肚海的「金阳霹雳神雷」、三尸教的「九阴绝阳神雷」、南派的「轰山陷空神雷」都是这种。另外,其实峨眉的「太乙神雷」也是基于此法炼出来的——峨嵋派里身怀血煞和孽债的可不在少数。
这种雷丸霹雳子,一般而言保存三五年不成问题,像峨眉的「太乙神雷」,因手法独特,保存十年也不成问题,引发时也方便,丢出去就能生效。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不像雷法,施放不挑人。
当然,这种东西的缺点也很明显,首先是炼制麻烦,采雷、凝雷、炼雷,三境以下绝无可能,就是三境以上,也很有可能在炼雷时被炸的半身不遂,这是屡有发生的。其次,随之而来的就是价格昂贵,炼制这东西对炼制之人的要求高,同时成功率又低,而且能固化雷浆和增强雷威的灵物又是可想而知的稀少难得,所以必定难以大规模出产。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匠气足,下限高,出手威力大,但上限却不高,如果说把当世最厉害的霹雳子跟神霄掌门施展出来的五雷正法比一比,那前者肯定是远远比不上后者的。
而让程心瞻感到奇怪的是,眼前这个妖魔施展的雷法,并非是常见的神雷霹雳子的手段,看样子,他是把那三张人皮炼成了雷囊一般的东西,用来储放雷霆,可以随时取拿。而这样的邪魔炼成这样的邪器,非但没有自行炸毁,居然还能发雷,那人皮的来历估计很不一般。
电光石火间,程心瞻已经想到了破敌的对策。
面对新一波的阴雷,他没有再以剑器迎敌,而是又祭出了一件法宝。
一道青光从他身上飞出,升至头顶,然后化作一把法伞。法伞张开,仿佛撑起了一片青云。九道阴雷打到伞上,还未触及伞面,就被铜塔伞顶给收走了,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这是他为渡劫专门炼制的宝物,最能扛雷。
于此同时,他把雷剑抛下,插进土里,然后以手为笔,以体内雷炁为墨,临空画符,接连当空写出六个银色的雷篆大字,是为:
「靐」、「轰」、「龘」、「灥」、「龑」、「」。
一气呵成,六张虚空引雷符成型。
“去!”
他大袖一挥,六张雷符飞出,连成一线,从上到下仿佛一道竖幅长联。而且六字成型后,雷霆迸发出来,自然凝结成雷线关联彼此,看着又像是一连串高吊的雷霆灯笼。这雷霆灯笼尾接地上的雷剑,头指顶上的人皮幡。
程心瞻掐引雷印,直指天上的人皮幡,口念,
“雷霆总司,霹雳真君。
诛邪除恶,天地正音。
召雷雷来,无论丙丁。
符到奉行,不得留停。急急如律令,雷来!”
随着程心瞻发令,雷剑与雷字都骤然大放光明,并伴随着霹雳巨响,仿佛是在重复程心瞻的召令。
与此同时,天地间狂风大作,乌云席卷,高空中的人皮幡开始剧烈的摇晃。三张人皮的肚子位置开始放光,紧接着,雷光就从人皮的七窍位置逸散出来,丝丝缕缕的往下坠,被引到雷符灯笼上。
此刻,雷符灯笼又像极了檐角下挂着的雨链,雷光如水,顺流直下。不过,雷水滴落就不似雨声那么悦耳了,一路发着轰隆的巨响,然后一路雷声渐小。于此同时,发着诡异幽光的紫、黑、赤三色雷光缓缓变为纯净的银色,最后垂落到雷剑上,平静的流归大地。
这时,在横门水道附近有不少出自神霄派的雷法修士和三清山应元府的人,他们见了程心瞻这样施法,不由叹为观止。光是从眼前这一幕看,这位年轻的广法先生在短短几个咒字、几句咒语里,就运用到了雷法中的【引雷召急】、【抚雷化炁】、【净诡去邪】、【平雷归土】等数道法门,而且衔接的极好、极顺。
这就有些春风化雨了无痕、四两拨千斤的味道了。
恶鬼子见了,脸色一变,再度御幡吐雷来打,不过新吐出来的雷霆也一样,一离开人皮,马上就又被符剑之阵给拉走,然后泯灭于厚土之中。
不但如此,整个人皮幡旗在符阵的牵扯下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有跌落的趋势。
仇魄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法宝要失控,便也再顾不上高人面子了,立即试法收幡。不过,此时的人皮幡已经被引雷符阵牵扯住,妖魔要想收幡,要么是连同整个符阵都拔起收走,要么是毁掉符阵或者是杀掉主持符阵的人。
妖魔几番尝试,但那柄雷剑扎在地里就似落地生根一样,幡旗被符阵牢牢拉住,摆脱不得,于是只好放弃。此时,妖魔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须知,魔道法器入门容易,门槛低、威力大,但越到高处是越艰难,如果不以灾劫洗炼,那就难成大器,如果以灾劫洗炼,那就很容易毁掉。仇魄魔宝已经算多的了,但一个照面被收去了魔网,现在眼看幡旗也要丢失,他岂能不慌?
被逼到了墙角,便见魔头张嘴一吐,吐出了一道黑雾,这黑雾里有一颗发着乌幽幽光芒的漆黑丹丸。丹丸闪烁光芒,黑雾则迅速弥漫扩大,翻涌凝结,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尊六十丈高的巨人法相。
这法相看着甚是丑陋怪异,全身覆满黑色的长毛,垂落拖到地上。而且浑身还湿漉漉的,所站之处很快便积满黑水,草木被黑水所漫,迅速枯萎凋零。法相的脸大概是个猴子模样,塌鼻子,凸额头,但獠牙狰狞,外翻出来,两目猩红似血,仿佛恶鬼。
蓑猿?
程心瞻看着法相,皱起了眉头,这是传闻中海里的邪兽,有兴风作浪、驱使溺鬼以及诅咒降头的威能。
法相此刻也在看着程心瞻,那对赤瞳像饥兽一样凶恶。这时,法相的右臂忽然开始疯狂长毛,并彼此纠缠成束,很快在手臂末端长出来一条毛鞭,毛鞭的末端一直延伸到云梯山脚下的水道里。
随即,法相便猛的一挥臂,手上的毛鞭从江道中飞出,抽打过来。而神奇的是,江水紧跟着毛鞭飞出,像是毛鞭缠住了水,把一条江从江道里拎了起来,在毛鞭的末端接上了一道粗而长的水鞭。
法相挥鞭,末端的水鞭往吊挂在虚空中的雷链符阵横扫过来,发出呼啸风声,震耳欲聋。
程心瞻见状,变换咒诀,又祭出土剑太阿,以为符令,步罡踏斗,剑指大地,口念,
“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各安方位,听我号令。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昭告土地四方后,程心瞻再变诀,以左手指地,喝令,
“起!”
“哗啦——”
众看官只听得一道书页翻动似的声响,云梯山与横门水道之间的土地上浮现出一片朦胧黄光,观其轮廓,就好像一本摊开的书。
随着翻页声响起,一片黄光如纸页般从地上立了起来,化成了一道竖挂虚空的黄色幕布,挡在了符剑雷阵之前。
在这道幕布上,画着一片水墨险峰,九顶连绵,摩天接云,危峰兀立,巍峨峻拔。此山云锁雾绕,山体青玄一片,具体看不清晰,唯有九座峰顶漂浮在雾海之上,宛如九叶扁舟。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作为山体背景的一片黄光就不见了,原本虚幻的水墨山画突然变得凝实,在云梯山和横门水道之间、在符剑雷阵之前,忽然就出现了一座山!而且这山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突兀,仿佛本来就是在这一样。
“轰!”
一江江水打在了陡然耸立的雄山上,发出一声巨响。
江水轰然炸开,化作了一场漫天碎雨。
雄山岿然不动。
“什么东西!”
恶鬼子惊疑不定,他甚至看不出面前这凭空出现的高山到底是法术、法宝,还是实物。
“装神弄鬼!”
他冷哼一声,便驱使法相再度来攻。他坚信,就算这小道士再有本事,但观其气息,应该还是处于坐胎到养胎这个阶段,灵婴未壮,三灾未渡,拼法力,肯定是拼不过自己的。
而这一次,法相的毛鞭再度变长,一直延伸到了东侧伶仃洋的海水之中。随着法相奋力挥鞭,伶仃洋骤然起潮,像钱塘口那样翻涌起来,整个洋面像是一张绒布,此时被毛鞭给拎扯起来,并要随着毛鞭往西岸打过来,浪头比突然出现在西岸边上的铁槎山还要高。
这要是真打落下来,莫说剑符雷阵,怕是整片横门水域都要遭受波及,成为一片狼藉滩涂。
而施展这样的伟力,对于恶鬼子来讲应该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程心瞻目光一凝,也是祭出了在斗法中极少动用的金丹。
他张嘴一吐,吐出来一道金毫白霞。只是这白霞太过炽烈,像是正午的太阳一样,任谁都知道在那片光里应该是有一颗丹丸,但谁也睁不开眼、看不分明。
只不过,这道白霞既没有凝结法相,也没有冲着恶鬼子打过去,而是往东侧伶仃洋飞去。此时,整个西岸与伶仃洋海面上,都是被这炽烈的白霞照得白茫茫一片,大部分人都是下意识闭上了眼,不敢久看。
仅有少部分人还在强行注视,便见那道白霞在伶仃洋上铺展开来,但凡霞光所照之处,照风风止,照水水平。而当白霞来到那道山一样的潮头前时,仿佛化身为一座比那潮山还要大、还要重的霞山,以无可匹敌的威势天倾盖顶一般镇压下来,直接将刚起势的海潮给抹平了。
而潮头被强行抚平,牵连着潮头的毛鞭骤然绷直,矗立在西岸的蓑猿法相直接被巨力拉得倒向东侧,绊了一个踉跄。
此时,白光笼罩水面,像是冰封了大海。
整个伶仃洋,一片风平浪静。
“这怎么可能!”
恶鬼子惊叫出声,他难以置信,这需要多大的伟力?而这样的伟力又怎么会出自一个还处于坐胎期间的陆上修士?
而在一片白光茫茫中,恶鬼子的身后,忽有一连串绿芒闪烁。
“噗——”
从后心处传来的一阵剧痛让恶鬼子从震惊中回神,使得他体内本来就因为潮水被强行抚平而产生的气血不宁此时彻底爆发,逆行倒冲,叫他张嘴喷出一道血雾来。
恶鬼子惨叫一声,右手往后一甩,甩出一件飞爪缠丝索,打向从后背偷袭的人。这飞爪泛着寒光,速度极快,发出呼啸破空声,而且迎风便长,转眼大至二三十丈,不断张合着,似乎连山都抓得住。
“轰!”
飞爪飞出不远,便撞上一物,却是一个遍覆黑鳞的巨大龙爪,这龙爪比法宝飞爪还要大上一些。两者相撞,当即爆发出一声巨响。
飞爪被震的倒飞而回,但是由法力凝结而成的龙爪也被击散掉,显露出爪后的人来。
此人衣着平平无奇,只穿一身深靛纯色的大褂长袍,头戴一顶宽大的荷叶巾,把脸全给遮住了,叫人看不清其面貌。只见他把手一招,一连串的翡翠镯子便飞了回来,套在他的腕间。
“你又是谁?!”
恶鬼子咆哮出声。
偷袭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只听他笑道,
“晚辈不才,正是前辈口中那个‘没听过的后生’,沐龙杖是也。之前在西南倒也有个诨号,人称‘毒龙尊者’的便是。不过晚辈现在已得教化,洗心革面,摒弃过往,如今跟在经师左右听讲,得经师赐号,曰为:「昨非子」。”
(本章完)
国庆活动与请婚假
国庆活动与请婚假
各位书友们,这个月月初正值国庆、蜀山一周年以及我自己的婚礼三重喜事,因为也为大家准备了多重惊喜。具体如下:
【一、月票抽奖]
1.法剑任选名额,数量:6。中奖人可以在「东华青枢」、「火炼赤霄」、「陆断太阿」三把法剑中任选一把。
2.周轻云角色周边,数量: 30。
3.零食礼包,数量:30。
注:所有抽奖名额均在10.1一10.7号所投月票中抽奖产生。
【二、章说、书友圈、群聊等]
1.周轻云角色周边,数量: 15。
2.零食礼包,数量: 15。
注:所有名额在10.1-10.7号作者翻牌中产生,书友们可以积极参与。
————
另外,在10.1—10.3号请婚假三天,万望海涵。
(本章完)
第411章 四境斗法,神鬼莫测(5K字奉上,国
第411章 四境斗法,神鬼莫测(5k字奉上,国庆快乐,求月票支持~)
挂满人头颅骨的黑色魔网被青色的龙索捆缚,收入了「赤瘿」葫芦里。
「桃都」、「幽都」两把阴阳飞剑对阵针、钩、锥、刀、凿、刺、锯七把刑具魔宝。金戈相交间,火飞溅,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魔宝灵巧,可比上「幽都」还是稍逊一筹;刑具锋利,但比之「桃都」还是远远不及。
尽管是以二对七,两把飞剑依旧稳占上风。
天上的人皮幡旗在狂乱的舞动着,像是大风中的风筝。无论这只风筝怎么使劲、怎么摇摆,也无法高飞、无法离开,因为它被牵着风筝的线给牢牢定住了。这根线是由五个在虚空中闪烁放光的银色雷篆大字和一把插在地里的紫色雷剑组成的。这根线从风筝那里抽取雷浆,灌入大地,死死拉住了人皮幡旗。
在更高处,一颗炽白的金丹在天上大放光芒,像是一颗明亮的太阳。金丹从西岸飞到了伶仃洋海面上,白光所照之处,风平浪静。刚刚被蓑猿法相手中毛鞭掀起的波澜骤然平静,巨大的力道反噬与剧烈的气机变化使得蓑猿法相身形摇晃,被毛鞭扯了一个踉跄。
在金丹法华的掩映下,翡翠手镯模样的「九连环金击镯」化作一道看不清行迹的残影,打中了恶鬼子的背心,叫这魔道脏腑动荡,张嘴喷出一道血雾来。
“你身为四境尊者,居然投降了正道!脸皮也不要了么?!”
恶鬼子又惊又怒,气急攻心,手指偷袭者,大声怒喝。
昨非子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直接张嘴吐出一颗金丹。
这金丹圆灼灼,碧幽幽,大放青光,青光涌动间化作一片青云。紧接着,只听一声龙吟响彻,一条长达百丈的墨绿色巨龙法相便从青云里飞了出来。
这神龙法相的龙角长的颇为特殊,形如木杈,有着和树木别无二致的树皮纹路,而且极大,顶端有芽叶,像是头顶上生长出来两棵巨树。而在这两颗巨树龙角之间,龙首上还戴着一顶金色的冠冕,珠帘下垂摇摆,为龙相更增添了一份威严。
龙相低头,以木杈龙角迎敌,咆哮着冲向那尊险些踉跄跌倒的蓑猿法相。
而且不止如此,昨非子又紧跟着祭出一根藤杖来。这藤杖散发碧光,当空一扭,又化作一条木蛟,直奔着恶鬼子去了。
在恶鬼子身后,程心瞻也没闲着,见昨非子的法相已经牵扯住了蓑猿法相,他便张嘴一吸,收回了金丹。虽然说金丹与金丹法相是大修士对敌的重要手段,但程心瞻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外祭金丹。这颗圆溜溜的小东西虽然可以说是坚不可摧,但程心瞻还是要看它安安稳稳住在黄庭宫里才放心。
紧接着,他再祭出「八宝云光帕」来。眼下是昨非子的首次露面,就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果首战不能建功,往后敌人有防备了,就更难了。就像恶鬼子脱困后也不显露行迹,只是不声不响埋伏到云梯山一样,就是要打个出其不意。如果今天自己没能及时赶到,沈照冥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不过,云梯山设计以魔蛟做饵,引沈照冥上钩。现在,程心瞻照葫芦画瓢,以人皮幡旗为钩子,叫恶鬼子舍不得松口,再让昨非子断其后路。现在,风水轮流转,成为瓮中之鳖的不再是沈照冥,而换成恶鬼子了。
法帕融入虚空,然后滋生出许许多多团团迭迭的白云迷雾来,在云梯山与横门水道之间快速铺展。
这时,与九叶菖蒲斗法的赤红飞叉见昨非子突然出现,又见恶鬼子被前后拦截,并且虚空中有云烟弥漫,丝毫不做犹豫,立即调转方向,化作一道赤虹,飞快的逃离了战场,往伶仃洋彼岸九龙岛飞去,另外传出话来,
“恶鬼子前辈,晚辈负伤,先行归岛,望前辈坚守云梯山,莫叫臭道士们占了去!”
“你!”
恶鬼子见状,险些气的再喷出一口老血来。
到了这时候,恶鬼子心里知晓,自己的出世之战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了。不过,他再一想,自己这一路走来,从一只水猴子修到四境大修士,险死环生也不知多少次,闹出的笑话又何曾少了?面子是虚的,真正丢失的横竖也就是两件法宝而已,大不了杀人再炼就是了,全身而退才最重要。
想到这里,恶鬼子终于说服自己,不再惦记面皮排场和人皮幡旗,决心离开。
他心念一动,蓑猿法相陡然消散,重新凝为一颗乌黑幽暗的内丹,飞快的撤走。木龙法相见状立即来追。不过,两颗四境金丹到底在境界上还是差了一些,恶鬼子金丹速度明显更快一筹,木龙追咬不上。
“定!”
远处,程心瞻喝念咒语,想要留下妖丹。
不过,就在咒意要落到妖丹上时,这颗妖丹忽然爆发出一阵黑光,里面隐隐约约可见许多奇形怪状的恶鬼影子与扭曲哭泣的怨魂面庞,这光一下子就冲散了咒意,妖丹也得以逃脱。
恶鬼子吞了金丹,恨恨看了一眼程心瞻,然后连人皮幡旗也不要了,转身就走,往云梯山飞去。
程心瞻见状有些意外,自己的咒术完全不起效果,这倒是一件罕见事。不过他反应很快,见妖魔飞逃,便再次以左手指地,驾驭地书,翻起新的一页。
而恶鬼子只感觉到虚空中一阵寒意袭来,天上忽然飘起了雪。
可这里是南海!怎么会有雪?!
恶鬼子心中警铃大作。
昨非子反应也很快,知道程心瞻在施法,便为其拖延时间。他本就拦在恶鬼子南归的路上,此时见恶鬼子来势汹汹,一副挡我者死的模样,心里其实有些犯怵,不过他自己是身不由己,他知道自己目前还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能出力,如果有力不愿意出,那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驾驭藤杖木蛟张嘴来咬,同时自己也亲身来拦。
而恶鬼子不闪不避,反倒是把速度更提快了一些。
等到蛟杖即将打到身上时,恶鬼子忽然施展出一种奇怪的法术。他身上涌现黑光,然后身体里跳出来一只又一只的黑毛猴子,这些猴子浑身漆黑,只有眼眸赤红如血。这些猴子仿佛在山间峡谷中荡藤一样,在虚空中跳跃攀飞,速度极快,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上就多出来成千上万只猴子,化作纷杂黑影,拥塞虚空,至于恶鬼子本尊,却在一片猴影中消失不见了。蛟龙藤杖打在了十几只猴子身上,把猴子打成虚无,什么也没有,却是扑了一个空。
不过昨非子也是四境大修,并非什么绣枕头,被程心瞻锁拿那也是耗费了巨大代价的。仙火破禁、法剑为引、两处起坛,再外加瞌睡仙虫,这才得以生擒,也是足以说明昨非子的实力了。他反应很快,口中念念有词,手上印诀变换,那条木蛟便也变换出无数分影来。同时他还祭出了九连环金击镯,九个镯子祭出后也是不断分化,一下子化百化千,连同木蛟一起对猴影进行围追堵截。
“哗啦——”
这时,又是一道书页翻动似的声响,地面上光芒闪烁,一片黄光立起,拦在了漫天黑猴之前。
在这张黄纸上,描绘着一片摩天雪山。
高山纵列,连绵成岭,山廓分明。山顶上覆着坚冰白雪,刮着刺骨寒风,冰屑和雪沫随风纷飞,在十几座峰头上来回串走。像是一条盘旋在山顶上的白龙,又像是一张覆盖群峰的雪白旗帜。
雪山横亘在云梯山之前,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障,拦住了无数猴影。
经过昨非子和地书的两次阻拦,就这一会的功夫,「八宝云光帕」所化的漫天云烟这时也已经将猴影完全笼罩,并且跟地书上的白龙旗山巧妙的结合到一起,这些猴影无论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看,都是连绵的雪山。环形的雪山又自发转动,飞旋几圈后,山中的猴群便是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猴群往四面八方而去,却发现无论哪个方向的山都是真的。猴群再往天上攀飞,但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白龙如织,雪旗如林,「寒鸮阴风煞」与「北极寒光煞」凝结而成的彻骨寒意从上往下侵袭,往上攀飞的猴影全身覆冰,直接就被冻杀了。
紧接着,寒意愈重,天上有冰雹打落,而四围的雪山开始往中间合拢,猴群腾跃的空间不断减少,同时面临着木蛟、金镯的联合绞杀,其数目也在飞速减少。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异变。
天上除了风雪冰雹,忽然就下起了黑雨。
黑雨突如其来,下的极大,散发着一股阴湿腥臭之气。黑雨落到地上,触及地面上由地书散放出来的黄光,产生剧烈反应,就像是热水倒进了烧红的铁锅里,发出“嗤嗤呲呲”的巨大声响,黑雨在瞬间就被蒸腾成黑雾,又升腾而上。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地书光华的保护,此刻的大地或许已经千疮百孔了。
然而,黑雨实在下的太大,尽管有黄光灼烧,但还是不及雨水的积累。因为四面环山,黑雨很快在山中积累,形成了一片山中黑海。
雨、雾、海,黑乎乎的分不清界限,与雪白的风雪冰山形成醒目的对比。
黑色的猴群隐藏在黑色的雨中,雨水将其毛发打湿,便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如同鬼魅一般,又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而在黑海中,又有源源不断的黑色水猴和面目狰狞的水鬼爬出来,去扑杀木蛟、金镯。
在这片黑色水国中,黑色水猴的法力暴增,与之相反的,木蛟与金镯速度陡降,有些都等不来水猴扑杀,直接在黑雨中就溶解掉了。
昨非子见状,立即召回了法宝,并把目光投向程心瞻。
程心瞻也眯起了眼。
元婴道域。
“你拦不住我的。任我离去,大家相安无事,你若非要逞强,恐怕难以收场!”
黑色水国里,传来恶鬼子阴恻恻的声音。
此时,“嗤嗤呲呲”的声音还在响着,仿佛是在应和着恶鬼子的话。黑海压在地上与群山上,此刻,一整座元婴道域带来的压迫感只有程心瞻知道。若非地书能借地势、通地脉、连地气,要是换做等闲法宝,早已支撑不住了。
听到恶鬼子的叫喊声,程心瞻的眼睛又缓缓睁开,恢复了平静。
他右手作并指,两指之间灵光一闪,祭出「太上天都箓」,再夹符往眉心一贴,体内土府内景神炳灵太子外驻灵符,显放神华。随即再祭土剑「陆沉太阿」,以左手持剑,立剑胸前。他右手持符往法剑尖顶端一贴,右手仍呈并指状,以指作笔,指尖上玄黄之光涌动,以法力为墨,在剑身上书写冥府镇鬼灵符,口中念诵:
“道言:九渊溟漠,水邪作殃。或附舟楫,或牵人衣,或沉或覆,致令人亡。有三十六种溺死之鬼,八千万众沤魄残灵,为非作歹,害人性命,当诛当杀。
“道言:水鬼作恶,月宫、雷府、岳府、酆都、龙国,有责诛之。
“今有道士告酆都大帝、东岳帝君,以三山正神、专司鬼篆审判大神炳灵太子为帅,征召鄷都溟泠大神、水司使者、九幽拷鬼官并追差捕役、铜蛇铁犬八万众,征召岳府十大太保、魍魉司使、行瘟使者、行病使者并岳府精兵八万众,收摄此间一切水殍之鬼!
“道言:天下多恶鬼,不知有道,为魔作伥,祸乱人间。今有伐鬼之师降临,一一告下,岳渎真官、土地祇灵等,一切让道奉行。若一旦违命,斩之不恕矣。急急如太上口律令。
“吾请,伐鬼之师降临,杀鬼清邪。
“吾命,即为太上大道君灵宝天尊敕令!”
道士咒语念罢,土府内的法力全部涌出,注入法剑,丹气金华也转为土行法力,导入法剑。除此之外,地书也在抽取地气,往道士体内输送。
只见道士持剑往天上一划,天上便出现百亩黄云,云上出现岳府精兵虚影,隐隐约约八万众。道士持剑往地上一划,地上则有阴风从地下吹出,雾中鬼影肃立,酆都兵将影影绰绰八万众。
道士剑指黑色水国,于是十万神兵涌入水国,逢鬼便杀,见邪则诛。
“不可能!这不可能!”
水国里传来恶鬼子惊惧的叫喊声,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元婴道域在飞快的崩塌,但他无法理解程心瞻施展的是一道怎样的法术,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威能。
到了这个时候,恶鬼子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他只求活命了。
此时,只见雪山中的黑色水国又忽然消失,黑雨、黑雾、黑海、水鬼、水猴,这些元婴异象统统消失,重新显露出恶鬼子的身形来。
十万神兵朝他一人杀去。
恶鬼子咬牙切齿,厉声道,
“此仇不报,我仇魄誓不为人!”
他话说完,身上忽然涌现魔光,气息极度紊乱,仿佛走火入魔了一样。
“解体秘法?”
程心瞻脸色一变,知道恶鬼子这是要弃车保帅,舍身逃命了。不过如此天赐良机,道士自然不愿意此战仅仅只斩获这魔头的一具肉身,于是便要施展虚空法术来锁禁虚空留人。
然而,就在此时,天上那杆被符剑雷阵牵扯住的人皮幡旗忽然又动了,但动的不是那三张人皮,而是旗杆顶端插着的那颗人头。那人头突然飞离旗杆,朝着程心瞻扑咬过来,这人头速度极快,瞬息而至,张着獠牙大嘴,丑陋骇人。
程心瞻一直关注着恶鬼子的道域,没想到此魔在幡旗上还留有后手,一时不查,加上那人头飞的实在是快,仓促之间难以躲避。他不愿意跟魔头换伤,于是只好变换咒诀,指向飞来的人头,口念,
“镇!”
但叫程心瞻没想到的是,这人头异常诡异,就和方才魔头的金丹一样,也放出一道黑光怨念,冲散了他的咒意,虽然速度有所减慢,但并未被定住,还是往程心瞻身上咬来。
“定!”
程心瞻变诀,再念咒。
此时,飞天人头离他不过三尺之遥,人头张大着嘴,腥风刺鼻。这一次,咒术终于起了作用,把这魔物定在了空中。
“焚!”
程心瞻见之生厌,再念一咒。
金色的阳火烧起来,飞天人头被火焰笼罩,像活人一样放声嘶嚎,不过这邪物遇上了阳火,还是支撑不住,声音减小,然后掉落下去。
但就是这样一个瞬间,只听得一声炸响,恶鬼子的肉身猝然炸开,然后化作一道幽光,裹着神、婴、丹三宝撞开虚空而走,程心瞻以地书和法帕合围也未能留住。
下一瞬,那幽光已经出现在南边五百里开外,越过了云梯山,直接逃到南海之上了。
程心瞻看着人头掉落,又目送幽光继续往南海深处逃遁,不禁摇头叹息,
“还是大意了,【谦】字尚可为,【慎】字实难为。”
(本章完)
第412章 借木生子,身外化身
第412章 借木生子,身外化身
一道幽光撞开虚空,远遁南海。
飞天人头被阳火煅烧,掉落地下。人皮幡旗被符剑雷阵牵扯,动弹不得。
七把锋利的刑具见状不妙,想要偷偷逃离。可「桃都」、「幽都」不会同意,两把飞剑双双分化为千万缕剑丝,交织成一张剑网,把七把刑具完全兜住。
“陷!”
程心瞻指向剑网中的七把刑具,念出了一个咒语。
此时,这一套法宝没有了主人的操纵,威力大减,被程心瞻一咒,马上就陷入虚空泥沼中,动弹不得。
“摄!”
他再以葫芦对准那处虚空,连同剑网一起,把那七件刑具全部收摄入葫芦。
人皮幡旗他暂时不去管,任由符剑雷阵将其定在原地,他手在狮子身上一拍,狮子会意,迈步向前,奔向云梯山。
身后,横门水道里,沈照冥见了,马上振臂高呼,
“收复云梯山!”
说罢,他不顾伤势,第一个飞出阵法,跟随程心瞻南下。
“收复云梯山!”
他这一招呼,横门水道中的修士们群起响应,纷纷越过横门水道,大举南下。
而云梯山内的南派魔教见胡家妖王跟恶鬼子先后遁逃,又见那骑狮道人领兵压境,哪里还敢抵御,慌忙就弃山逃了,转身跃入南海,不见了踪迹。
程心瞻大袖一挥,「八宝云光帕」融入到环绕在云梯山上的海雾云烟中,瓦解旧有阵法禁制,建立新的阵法禁制。于此同时,云梯山与横门水道之间的九顶铁槎山以及白龙旗雪山在一片黄光闪烁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深藏在地下的地书程心瞻没有收回来,而是直接让其潜到了云梯山之底,与法帕共同组成「天云地气大阵」。
狮子落到云梯山天梯顶之巅,昨非子站立狮侧,狮子背上的道士远眺南海。
明四百七十三年,正月十二,东方道门第六次收复云梯山,但第一次,云梯山开始有四境坐镇。
自此起,东方道门在伶仃洋西岸终于有了一座稳定据点,既可以与北江构成完整防线,又可监视西江,以图时机。论其战略地位,不输伶仃洋东岸的九龙岛。
————
二月初二,龙抬头。
云梯山之巅,天梯顶,澄心殿。
在这个天地间水气、龙气最为浓郁的日子里,程心瞻静静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南派来攻。他知道,南派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大动静了,如果有,那也应该要到夏汛时节了。
他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二十天前,他以地书强行锁镇恶鬼子的元婴道域,不让其阴雨恶鬼腐蚀大地,又用《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之四——杀鬼品》强破元婴道域,这不但将土府法力挥霍一空,导致脾脏萎靡,而且对他的元神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疲敝困乏,这都需要时间恢复疗养。
第二天一早,他呼唤昨非子过来。
“见过经师。”
昨非子低眉顺眼的行礼。
程心瞻点点头,打开身前的火炉盖顶,取出了里面的法宝。
正是针、钩、锥、刀、凿、刺、锯这七件利器。
这得自恶鬼子的七件刑具在「桃都」、「幽都」的围剿之下,本来是满身剑痕,其中针、刺、锯都断成了好几截。程心瞻收缴来之后,投入火炉中,炼去其中的血煞魔气,再融以五行之金,重新精炼,炼成了一套胎器级别的攻伐利器。
他把手一挥,七件利器飞到昨非子之前,只听他道,
“拿去用吧。”
昨非子惊喜莫名,这样的宝物,居然还会送人?经师果然大方!
“谢经师!”
昨非子高声呼喊一句,收了法宝。
不过还不止于此,程心瞻把手一翻,又祭出一件法宝,是一根齐眉木棒,他也递给了昨非子,并说,
“这是恶鬼子幡旗上的木杆,我看了一下,应该渡劫的木精躯体残留,坚如精铁,又有雷威。我添了木金和木煞进去,把品质再提了提,你是修木行的,拿去防身吧。有了这根木棒,你那根蟒杖就不要往兵器上培养了,争取再养条木龙出来。”
昨非子实在是喜出望外,尽管这两件法宝加起来也还是稍逊于自己的木龙化身,但有比没有好,而且总归是两件上好的胎器,这位经师大方的自己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经师!”
昨非子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程心瞻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昨非子恭敬退走。
程心瞻目送其离开,眸光闪烁着。这人原先一身的战力都在藤龙化身身上,但那化身如今已经被自己炼化,其人战力就下降的厉害,这次的缴获刚好能补一补他的战力。当世魔道猖獗,正值用人之际,昨非子用处不小,不能怠慢了,等到时机成熟,再送他去投胎也不迟。
现在的昨非子表面上是恭敬,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其人元神、元婴、金丹都被家里仙人上了锁,性命受制于他人,至于此魔内心到底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还是论迹不论心,只要他往后除魔尽心,如果确实有大善功积累,自己到时候便给他念上一遍《太乙救苦消孽经》,应该能保他下一世投个人胎。如果其人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那就烧一道「鬼篆表罪箓」,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送走昨非子,程心瞻并没有收起剑炉,而是又祭出了龙索。
这青藤乃是哀牢山上的异种,被昨非子倾尽家底以祖传秘法培炼,一路变化,化蛇、化蟒、化蛟,最后暗结珠胎,得以化龙,成为一条四境藤蔓伪龙。藤精在化蛇时启灵,化蟒时开窍,化蛟时缔结木珠,化龙时暗生木胎。而这一套培炼秘法,也就是哀牢山魔教这一脉秘传的四境成胎法门。
包括昨非子在内,哀牢山历代的四境教主,他们都是在藤精化龙的时候直接剖出藤精体内的木胎,移植到自己的绛宫之内,作为自己的元婴。
哀牢魔教把这种四境成胎秘法称作「借木生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世人都以为过往的哀牢山魔头从未培炼出过藤龙来,但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的藤龙一出世就被剖腹夭折了。
而这种培炼方式,当然也不轻松,基本上举哀牢山全教之力,数代积累下来也才能培育出一根龙藤来。另外,剖胎移植这种事,也并非是十拿九稳,反而是常有失手,以至于多代积攒、多年培炼功亏一篑。
事实上,不剖木取胎,直接让四境藤龙作为自己的护法,既可护己,又可护山,是更为稳妥的办法。不过,在哀牢山数千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做,所有人都是在藤精化龙的那一瞬间,便迫不及待的剖腹取婴——入四境带来的寿元增长与法力境界,足以叫他们忽略一切了。
所以,哀牢魔教也和世上的大多数大派一样,一代基本上不可能同时出两位四境,多是相隔数代才能攒出一位四境来。
而昨非子又有非凡际遇,他曾在一处古秘境中得到一道「青龙竭」。这等圣物,能吊命回生,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也附带有增进法力和予人龙威的妙效,乃是世间少有的无上灵品。这昨非子也是个人物,一般而言得到这样的东西肯定是自己留着了,但他却明白,这东西再好,但最佳疗效还是在疗伤上,如果自己留着,不知何时能用上,但如果给藤精服下,兴许能挽回堕胎伤势,重新怀胎,让自己多出来一个四境帮手,这才是天大助力。
所以他在取了藤精腹胎后将其喂养给了藤精,用以疗伤。
藤精自然感恩戴德,而且这「青龙竭」跟有青龙之相的藤精十分契合,藤精将灵物完全吸收之后,居然真的稳住了伤势,有重修再怀之兆。
昨非子大喜,因为这哀牢山妖藤有相互缠杀吞噬的本能,所以他又不断把哀牢魔教中其他生了灵智的藤木给抓来,喂养给他的藤精——若非如此,程心瞻之前火烧哀牢山没那么轻松。
昨非子耗费的心血远不止这些,基本把哀牢山掏了一个底掉天,而最终也确实让他如愿,藤精重新结胎,再回四境。可是,这藤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告诉昨非子,它吃了「青龙竭」后,体内窍穴全通,而且其中还发生了变化,产生了龙窍命藏,甚至还得到了一道龙族神通。
而昨非子听得这话,毫不犹豫,暗中偷袭,直接灭杀了藤精的灵智。
昨非子行此之举,盖因这世间有「第二元神」和「身外化身」两样神奇之物,两者各有长度、各有分别。
要说前者,倒也好理解。一般而言,天下元神无非是由三魂渡劫合一凝成或是由三魂七魄渡劫共同凝成这两种来路。像程心瞻这样三魂分化三神的,实在罕见,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个人在阴阳、内丹、存神等大道上的独特见解,是他为自己定的路。而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天生魂魄强健,又有《密旨》、《宗旨》两道无上法门,加之一直采摄紫气稳固魂魄,而且观想存神法本身也是凝神固念的好手段。
旁人不是没有这样尝试过,有人还异想天开使用三魂七魄炼成十道元神呢,但结局就是收获十道无用的虚弱元神,自断前途。
所以一般而言,为了保证元神强度和大道前途,都是三魂七魄合成一道元神,天下修士,九成九九,也就是这一道元神。如果在保证元神强度的前提下,还能再有第二道元神,那自然就方便多了。于是便有先贤创出「第二元神」法门。
修炼这种法门,必须要依托灵宝,而且最好是要天地之间纯粹的灵气凝成的浑圆真形灵珠。如果能找到这样的灵珠,那寄托一缕元神念头进入,便能依托灵珠养大这道念头,逐渐成长为第二道元神。而且因为有灵珠庇护,这第二元神天生就有日游之能,无论昼夜,东海南山,哪里都可去得,调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也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有了「第二元神」,那就等于多一条命,一道元神被毁,只要另一道元神还在,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所谓的「精萃浑圆真形灵珠」,那是修行界里人人垂涎的宝物。程心瞻身上就有一颗,自「玄幽牝母煞」里诞生出来的玄牝珠便是这样一件宝物。
而对于「身外化身」,这与「第二元神」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也有较大差别,两者都有斗法、保命、逃生、迷惑之优效。差异在于「身外化身」是实体躯壳,而且可以像本尊那样施展命藏神通、收放法宝、修行功法、运气调息,最重要的,是可以正常的升境晋阶,求索大道。
在历史上,不乏有人将「身外化身」炼得超越了肉身,然后移神外居,舍弃旧有肉身,以元神统御「身外化身」飞升问道。这还有一个专门的名目,就叫「尸解飞升」,为下八品飞升象。
不过,就像「第二元神」需要以「精萃浑圆真形灵珠」为寄托一样,「身外化身」当然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色。「身外化身」是化身的一种,但相较于一般的替身、纸身、幻身、尸身,「身外化身」最大的特点在于得要是活着的非同类的灵物,而且还要求窍穴齐全。
一般而言,常见的「身外化身」就是开了悟、化了形、通了窍的灵宝与灵植——这个要求可就太高了。寿元越长,修行越慢,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龙族、山君、阴灵、金怪、木精等,无一例外。对于这些族群,开悟化形倒还好,但想要窍穴齐全,这就要漫长的时间去堆了,可漫长时间堆出来的老精怪,那都是一方霸主了,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擒拿去炼成「身外化身」?
所以说,真正可取的「身外化身」还得是那些跟脚奇高又因机缘巧合而提前开窍的灵宝、灵植。这是相当罕见的存在,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可想而知,当昨非子听藤精说它窍穴齐开,而且身怀龙族命藏神通时,又是何等的欣喜若狂,那一瞬间的暴起出手又是何等的狠辣。
而对于这样的造化之物,到了程心瞻手里,如果只是拿来当一根藤索用,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也小瞧了他的手段和心胸。
「身外化身」,这当然是一种用法,但程心瞻却不想用,也不必用。火莲化身的上限在哪里他目前还摸不清,但他清楚,自家祖传的竹仗化身跟脚肯定比这藤精要高,按部就班的修行,尸解成仙也不成问题。自己化身太多也没必要。
藤龙本体他已经炼过了,消除了上面昨非子遗留下来的旧有气息以及多年来沾染上的魔煞杂芜,并将身上怀有的龙罡、龙煞、木煞融炼了进去,使之品质更有提升,赋予了其索、龙两种变化。
藤索现在龙形健全,首、角、鳞、爪、尾,分毫毕现,就像是一条天生细长的青龙。
他准备要做的,是重新为这条藤精启灵,点藤为龙。
须知,雷霆有生杀之能,造化之机,五雷正法中的龙雷,既能杀龙夺命,亦能点龙敕封。
前者他已经驾轻就熟,但后者还从未试过。
(本章完)
第413章 启灵敕封,时雨使君
第413章 启灵敕封,时雨使君
二月十六,甲辰日。
春雨如酥,雷声隐隐。
程心瞻了十四天的时间,在天梯顶上起了一个法坛。
这是一座「五雷坛」,确切来说,是「龙雷坛」中的「应物通真坛」,与他在不久前施展的「天罡去伪坛」刚好相反。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座雷坛,是专门用来点醒各类有龙形的假龙,赋予其龙灵、龙性、龙威。
还是一座简单的三层圆形法坛,坛上铺以青布。最上层以「太上天都箓」遵奉邓元帅,两根雷击木雕刻成五雷号令,放置在法箓两边。第二层上就放着藤索,环铺一圈,首尾相连。最下面一层远比上两层大,上面刻着东方七宿星图,是程心瞻步罡踏斗的位置。
道士屈指一弹,弹出一滴罡露,随即化作一场甘霖雨,覆盖范围刚好只有法坛大,同时,道士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念完「净坛神咒」,喝散妖邪,时间刚好来到辰时,程心瞻点上三柱法香,念诵宝诰,
“至心皈命礼。神霄玉府,歘火仙都。由元始祖劫以分真,以一炁应元而保运。冀羽化工之造,扶持道法之兴。受炼南宫,严异形而自若;发声仲春,生万物以熙然。仁本中存,威灵莫测。大悲大愿,大圣大慈。雷主中天,歘火律令,炎帝真君,太乙雷霆普化天尊。”
请神临坛,道士掐诀一拜,表明心意,只听他道,
“焚香昭告,奏启欻火律令邓天君。今有草木之精,山中青藤,经千年生长、百年培育,终成龙形,殊为不易。此藤又历天雷劈身、地火煅形、人魔灭灵,满天、地、人三劫,于人劫功亏一篑。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雷霆有造化之机,今天地之间魔氛鼓噪,阴盛阳衰,正值用人之际。故兹有雷府弟子程心瞻于此设坛,合天时,应物性,通神真,请以龙雷,为此藤启灵敕封,征为除魔将军,扫荡魔氛,还宇正清,请雷部威神,降敕龙之力,显天威之正!”
表神诉愿,天空中忽然炸响雷霆,似做回应,春雨骤然大起来,如注如瀑。
道士自身率先散发出浓重的龙威,在天梯顶上弥散开来。于是,云、雷、雨尽皆汇聚而来,仿佛是在朝拜。他祭出法剑「高真」,右手执剑,剑指天穹,左手掐雷局,随即开始步罡,步「东宿化生罡」,依次踏走角、亢、氐、房、心、尾、箕,同时口念召雷咒,
“新春启运,震雷发声。
九天雷祖,赐我玄威。
邓帅亲临,号令无违。
非为私逞,召此龙雷。”
程心瞻才念完第一段,天上即有雷霆打落,打到他手中法剑上,巨大的力道随之而来。道士紧握法剑,挥剑下落,剑指法坛上的青藤。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银色的雷霆像是一条白龙,落到法坛上,与藤蔓纠缠在一起,发出“滋滋”声响,藤条剧烈的颤抖。
“万物有灵,最灵为龙。
为雷昌盛,为木欣荣。
借假求真,造化无穷。
龙雷为引,龙木灵通!”
念至第二段,青藤从法坛上自行悬起,在沐浴在雷霆之下,身躯在不断增长变大,同时生须、生牙、生鬃、翻鳞、分趾,种种细节,一一显现。而且不仅仅是外在表象,在龙雷的滋养下,木龙体内的木窍、木珠、木胎,都在重新焕发生机,从里到外的苏醒,彻头彻尾的改变。
一股四境威势弥散开来。
程心瞻罡步愈快,脚下星图变换,东方七宿共同组成一条星光青龙。他手中法剑舞的密不透风,召来的雷霆如暴雨一样浇灌到法坛上。银色的电光把他的面庞照的如霜如玉,如仙如神,他口中的咒语依旧不停,似雷声一般轰鸣,似雨点一般急促,
“雷为父,龙为母。
春为媒,生藤子。
邓帅邓帅,为之启灵!
孟章孟章,为之赋形!
东王东王,听我号令:
速领群仙,前来相迎!”
“昂——”
震耳欲聋的雷声咒语中,响起了一道龙吟。
青藤此刻已经完全呈现出青龙之姿,从头到尾,长有一百二十丈,摇头摆尾,飞离了法坛。木龙在风雨中遨游,围绕着天地顶打转,发出一阵阵悠长激昂的龙吟,仿佛是在庆祝新生。
不过,在这时,木龙已有灵性,但眼睛还是未曾睁开,仿佛只是用木头雕了一对假眼。木龙看不着这一片鲜活天地,兴许是心中烦闷,连龙吟声中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程心瞻能感觉得到龙吟声中蕴含的急迫,他笑了笑,说道,
“莫急,莫急,这就来。”
在历经净坛、请神、表意、引雷、塑形、启灵等六个步骤后,这次坛法来到第七个步骤,也就是最后一个步骤:敕封。
程心瞻剑指木龙,喝问,
“雨中长虫,是木是龙?”
于是,便听那风雨中的巨物青影昂首高呼,
“为龙!为龙!”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而今化龙,可服差遣?”
那龙答,
“愿遵差遣!”
道士再问,
“今后做事,行恶行善?”
“行善!行善!”
程心瞻展露笑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善数几何?”
不过,这最后一个问题显然难到了木龙,木龙支支吾吾,不知该回答多少合适。发愿少了,兴许难以晋龙,发愿多了,日后完成不了,还是要堕境失真。
“善数几何?!”
程心瞻继续发问,语气更激烈了一些。
木龙慌神,龙吟震震,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霆炸响,木龙受激,灵光一现,便答,
“愿遵差遣!”
面对木龙这取巧的答非所问,程心瞻笑了笑,还算满意,随即也不再难为木龙,便主动道,
“善功八百,可能行之?”
“能行!能行!”
木龙高兴答。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再度朝法坛邓帅神像一拜,口道,
“奏启欻火律令邓天君。今有藤木假形得道,一心向善,许善功八百,为赏其心、彰其志,应理拔擢,赐其真形。雷府弟子,道士心瞻,愿为此灵作保,画睛点龙,征为「御雷缚魔青缨将军」,斩妖除魔,保境安民!”
道士话说完,木龙早已游到他身前,俯首等候。
程心瞻划破手指,鲜血混着雷浆冒出,赤银交织,他抬手在木龙眼珠位置点了两点。
血光、雷光、青光,交替闪烁后,于是便看到了藤龙的目光。
藤龙之目,银眼青睛,瞳中有雷霆幻灭,云雨滋生。
“参见恩师,请恩师赐名。”
藤龙垂目行礼。
程心瞻展颜一笑,
“点你为龙,是时缘际遇,刚好我当年之所以学雷法也是恩承一位时姓祖师的点播,我便许你时姓,赐名雨君,亦是期盼你能成为时雨之使君,多行善事。”
藤龙抬起头来,龙目炯炯有神,高声道,
“谢恩师!”
————
庾阳西江上游,湖鼎山,黑龙寺。
昔日的禅宗宝刹如今已经化为魔龙巢穴,庾阳西境主人,南派的越王黎东淼凌空站立,面对南方,望向云梯山,眯眼看着那条在风雨雷霆中遨游咆哮的木龙,面沉如水,眼神晦暗。
庾阳不算大,一下子多出来三位四境,便显得拥挤了,叫人不适。
————
伶仃洋彼岸,九龙岛。
胡家兄弟凌空站立,看着那条在风雨雷霆中遨游咆哮的青龙,眼中都散发着神异的光芒,其中一个道,
“竟不想他还能点化灵龙?”
另一个点头,
“确实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跟着这样的人物,岂不是便宜了沐龙杖那小子?”
“不假。”
————
南海近海,与东海相交处,澎湖岛。
以元婴灵体之态现身的恶鬼子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难看的厉害,半晌之后憋出来一句,
“看你能耐到几时!”
————
又三日。
程心瞻乘狮离开云梯山,横跨伶仃洋,径直来到了海湾彼岸的银瓶山。
银瓶山处于庾阳东部五山防线的正中间,是庾阳道门抵御南海妖魔的枢机和中坚力量。庾阳道门领袖,罗浮山掌教,邹师正就在此镇守。
这和衡山剑派教主邓青阳类似,魔潮汹涌,如果掌教不外镇阻拦,那南派就要打到家门口了。这对于一座传世悠久的宗门的声望名誉将是巨大的打击,而如果到了这一步还是难以击退魔教,那再下一步就是全力开启护山大阵,隔绝出入,封山自保了。就类似于如今苗疆和陇西的一些正道大派。
而一旦这样做,就意味着向世人宣布,正魔之争我先不管了,我只管道统传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很多隐世派在立教之初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不管天下局势,只管问道求仙。
只是一旦这样做,也就意味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下宗别派、治下平民以及山外各处的山湖矿田都管不了了。如此一来,等大战过后,正道重新夺回失地,那这些夺回来的东西也就和封山隐世之宗没关系了,只会划分给除魔有功的宗派。
在过往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隐世宗派就此一蹶不振,销声匿迹。就比如曾经的北道大宗,终南山楼观台,便是屡败屡隐,屡隐屡败,已成习惯。如今守着祖宗遗泽苟延残喘,听说在这一次魔潮中也没坚持太久,又封山了。
也有不少小宗派在除魔之战中屡立功勋,战后论赏分得不少好处,就此乘风而起的。比如西昆仑教就是在上一次魔潮中崛起的,成为雄镇西南的大派。只不过可惜,这次魔潮才开始,这座大派就在血神子手中覆灭了。
当然,还有一些有骨气的大宗,浴血杀敌,不隐不封,连祖师堂都被打成废墟,但最后又重续法统的。比如说衡山剑派就有这样的经历。如今来看,白云山安期观和伏霞湖红木岭教也有几分这样的意思了。
显然,罗浮山掌教能做出出山外镇的举动,而非藏山封山,就说明了罗浮山上下也都是硬骨头。有时候,光是这样一个信号,就足矣鼓动士气,左右战场了。
程心瞻来到银瓶山前。
他才来庾阳,便打败恶鬼子,收服云梯山,如今名震岭南,没有不认识他的。甫一现身,便被领进了银瓶山,在一座雅亭中等候,自有人通报邹师正来接待。
“先生来了!”
不一会,邹师正便来了,这位老道长喜气洋洋,春风满面,最近他的压力可不是小了一点点。不说西岸,就是东岸的九龙岛也消停了不少。他知道,这一切都要得益于眼前这位年轻的道士。
“邹教主,有礼了。”
程心瞻笑着见礼。
“莫客气,莫客气,走,先生,去我的庐舍,尝一尝岭南的鲜酿。”
邹师正一把握住程心瞻的手腕,要亲自引着他往山里走。
程心瞻见状却道,
“邹教主,多谢您美意,不过我此次匆匆而来,不为品酒,实在是有事相求。”
“哦?”
邹师正定下脚步,便问,
“是有何要事?”
程心瞻从身上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邹师正,并说,
“谈不上要事,不过是一桩个人私事,不知罗浮山能否行个方便。”
邹师正接过信,只见正面上写着「师正道长亲启」六个小字。他翻过来,背面封口处写着「和合谨缄」。
一位真人来信,老道长立即肃容以待,当着程心瞻的面小心拆开信封,仔细读了起来。他读的很慢,很仔细,但读完之后却是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他疑惑道,
“就这?”
程心瞻不懂他意思,便回,
“便是如此,不知可有难处?”
邹师正哑然失笑,
“这能有什么难处,先生说一声就是,何劳真人来信,倒是把老道吓了一跳。”
程心瞻闻言也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就好,实在叨扰了。”
邹师正闻言连摆手,
“不碍事,不碍事。先生是就要去吗?”
程心瞻点点头,
“是,未结婴孩,终究是力有不逮,确实有几分急切。”
邹师正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来一块青色的莲形玉佩递给程心瞻,说,
“先生凭此信物,可自由进出罗浮山与莲洞天。”
程心瞻两手接过,连声道谢。
几句寒暄后,程心瞻主动告辞。
邹师正亲自把程心瞻送出山外,目送着他往罗浮山方向去,然后喃喃自语,
“他管这叫力有不逮?”
————
与此同时,南海,澎湖岛,止波洞。
洞府中,元婴灵体状态的恶鬼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前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火炉,他正往里投着灵材。火炉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人形正在缓缓成型。
便在这时,一道绿袍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人影看了一会,见恶鬼子半天未曾察觉,便主动说,
“别炼了,我送你一道新灵体。”
“啊!”
恶鬼子被吓了一大跳,猛地跳起,飞爪已经握在了手中。
不过,待看清了来人,他又赶紧收了法宝,毕恭毕敬行礼,
“参见大圣。”
绿袍点点头,
“我送你一具新灵体,你替我做一件事,也是替你自己报仇。”
(本章完)
第414章 莲花洞天,降头恶坛(57K字,求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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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诵罗浮山的名句名诗非常多,程心瞻最喜欢的有两首。
山上之诗,仙气最盛不过吕祖的《赠罗浮道士》,曰为:
罗浮道士谁同流,草衣木食轻王侯。
世间甲子管不得,壶里乾坤只自由。
数着残棋江月晓,一声长啸海天秋。
饮余回首话归路,遥指白云天际头。
这首诗里,程心瞻最喜颔联,一句「世间甲子管不得」说尽了仙家风流,也是世间无数修行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境界。
山下之诗,烟火气最足的当属东坡居士的《惠州食荔枝》,曰为: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这首诗言简意赅,通俗易懂,但感情却极为强烈,末句「不辞长作岭南人」比什么赞颂都要来的情真意切,也足见岭南罗浮的丰饶秀丽。
在春风暖阳中,程心瞻离开了银瓶山,乘狮东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惠州的罗浮山。
罗浮山为道家第三十四福地,山中莲洞天排在第七洞天,素有“岭南第一山”、“百越群山之祖”之称,乃是岭南道宗源头、庾阳道门领袖。
至于这道宗源头从何而来,那说起来可就有意思了。
有诗作答:
灵迹曾传葛稚川,至今丹灶尚依然。
谁云碧海三山岛,别是朱明一洞天。
这罗浮山法脉,正是葛洪祖师的道统!
葛洪祖师早年以外丹入道,在岭南一带采药炼丹,并在罗浮山安灶立鼎,行医救人,著书宣道,由此发展出丹道南宗一脉与医道肘后一脉。到后来,葛洪祖师丹道由外入内,超凡脱俗,再由深而广,逐渐学贯百家,达到「括九真之奥,演八景之微,道门羽翼,无出其右。」的境界,在云游天下的过程中来到豫章三清山定居,创建万法派,成为开派真祖,在三清山「受诏飞升」。
所以说来说去,罗浮山和三清山其实还是一家,法出同源。不过罗浮山建教还在三清山之前,并以丹道与医道传世,而三清山则是以万法互参为教义,行继往开来之事,所以两者又无上下隶属关系。这就有些像程心瞻在东海火龙岛立真意宗,又在滇文无量山重建无量教,法脉源头虽然是同一人,但修的又是不同的法门,秉承的是不同的教义。
只是话虽如此,但三清山和罗浮山同在东方,同奉三清和葛仙,又为两地近邻,仅隔一座梅岭,所以往日里关系是极好的。尤其是山中的丹霞山和杜鹃谷,跟罗浮山的关系往来非常密切。也正因如此,当罗浮危急时,三清山也是专门派出了副教主董守仁出山外镇,来帮罗浮山稳住局势。
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情分,所以纪和合才会写信请罗浮山放程心瞻这个外派人入莲洞天修行,是故,邹师正在看见信后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程心瞻来到仙山前,但见云遮雾绕,在向南位置有一片朱光明耀,如赤霞盘桓,知道那就是山门所在了,于是乘狮往那处落去。
而罗浮山应当是接到了邹师正的提前通知,程心瞻来时已经有人在山门前等候了。
程心瞻上前,翻身下狮,掐诀点头,
“有劳道长等候。”
来迎程心瞻的是个中年道士,他连回礼,说道,
“先生客气,称我师仁就好,鄙姓徐,任山中副教,特奉掌教之命领先生进洞。”
程心瞻闻着这道士一身的药香,感觉和济虎道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颇为相似,自然心生好感。另外,他看此人气息中正平和,法力充盈,劫意内敛,而且面容红润,精气充沛,看着像是上洗而坐胎的境界,于是便笑道,
“徐教主有礼,看来贵教不日便要多添一位四境大修士了。”
罗浮山是庾阳世宗,四境不曾断代过,还偶有多位四境同世并出,看来,这一代也要再现盛况了。只不过,罗浮山仙人出的少,五境断代比较厉害,比之仙翁晚年所建的三清山是要差上不少。
徐师仁闻言面带惭色,
“谢过先生吉言了。只是我在山中坐胎享安宁,掌教师兄却在山外奔波御敌,倒是愧煞贫道了。”
程心瞻摆手,劝道,
“徐教主此言差矣。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徐教主切莫心急,只需静待胎变,等时机成熟,便是杀敌诛魔之机。”
徐师仁听着,脸色好看了不少,然后侧身领程心瞻进山,说道,
“先生金玉良言,师仁受教了。请入山。”
“请。”
徐师仁带着程心瞻往罗浮山深处走,一路仙家胜境不必多说,可谓是:
龙蛇出洞閒邀雨,犀象眠不避人。
最爱葛翁寻药处,露苗烟蕊满山春。
“掌教说先生事急,那是直接进洞?”
徐师仁边走边问。
程心瞻便答,
“进洞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既然入山,那进洞前还是要拜一拜祖师。”
“先生说的是,不过这也刚好同路,不费时间,请。”
于是,徐师仁带着程心瞻先落到一处灵山上,来到一处宫观前,正是罗浮山祖师堂所在的冲虚观。
“典午三清苑,朱明七洞天。”
程心瞻默念了一遍大门上的楹联,心道有趣,这一副联上居然有古今两国两姓,也是巧了。
“先生,狮君就先放宫外吧。”
徐师仁说。
程心瞻自然点头称是,
“应该的。”
他叮嘱狮子就在此处歇着,莫要随意走动。
狮子懒洋洋应下了。
“请。”
徐师仁看来是提前下了通知,领程心瞻进了道观,此时道观中空无一人,唯有香烟袅袅,神像庄严。
程心瞻先拜三清,后拜葛祖。
而这里的葛仙殿神像和三清山中的又不一样,并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年道者,而是一个身背药篓的中年隐士形象。
拜完祖师后,徐师仁直接带着程心瞻来到宫观殿群之后的后园,这里有一片巨大的山湖。此时明明还是草春时节,但这湖里已经遍开莲,各个大如脸盆,素白如雪。
湖风拂过,白莲摇晃,撼撼如玉石切磋之音.
湖边立着一块假石,上刻三字:
白莲湖。
这湖具体有多大不知道,因为湖上飘着白雾,看不见另一边,在视线尽头,约百步远,白莲就和白雾融为一体,混成一色。
“掌教应该给了先生进出洞天的信物?”
徐师仁问。
程心瞻点点头,拿出了那枚莲形玉佩。
“好,先生随我来。”
徐师仁说,然后带头走入莲池。
他步子离开岸,迈进莲池,才要踏空,便有一朵白莲挪动位置凑过来,稳稳托起了他。
徐师仁不看脚下,只管迈步往里走,便有一朵朵莲摇曳,为其铺就了一座莲桥。
程心瞻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莲洞天,其入口就在这座莲湖里,就藏在这湖上迷雾中。于是,他拿好玉佩,紧随其后,也迈入湖中。同样,脚下莲飘摇,也接住了他。
百步之后,两人来到迷雾中,到了这里,很快就分不清方向了,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程心瞻也没想着用法眼去看,能不能看穿不说,那也太失礼了。他也没有暗记方向和步数,只是默默低头跟在徐师仁的后面。
大约是有两三百步了,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程心瞻心道这莲池是真大。另外,他还发现,脚下的莲湖中逐渐看到有鱼了,是一种白色的长条鲤鱼,尾巴如焰如扇,像是龙尾。
走着走着,雾气渐薄,一方七彩世界缓缓呈现在程心瞻的面前。但见:
这地上有千窟万窍,不见尽头的大地似乎是一整块的巨石,石上密密麻麻挖凿着无数坑洞。这些坑洞大的径长不下百丈,小的堪堪脸盆大,一步就可迈过。坑洞有的方,有的圆,有的奇形怪状,像葫芦,牵牛叶,不一而足,就找不到有两个是一模一样的。
坑洞有多深不知道,坑洞与坑洞之间只有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塘埂。坑洞里面积蓄着几乎与塘埂齐平的池水。
这些池水都是清凌凌的,却各自发映出不同的光彩来。其原因在于这些石池中栽种的莲。
各色纷呈,姿态万千。
这边池里莲青如翠羽,那边潭中菡萏黄若蜜蜡;远处浮着绛紫团云,近处漾着月白轻绡。更有那朱砂、胭脂、珊瑚、琥珀诸色,或聚成锦簇,或散作星光。
不光是颜色,这些莲的形态也是各不相同。
有些开三层,疏朗稀松;有些绽九迭,繁密堆迭。有些瓣质肥厚,如凝脂软玉,女子娇手;有些瓣质轻薄,如蝉翼冰绡,透光见影。有些大如车轮,亭亭如盖;有些小若杯盏,星星似钿。有些茎秆挺直,若孤松立崖;有些枝条欹斜,似醉仙倚榻。有些叶缘平整,圆融如满月;有些叶缘裂缺,飘逸若流云。有些含苞待放,含羞带臊;有些盛开吐蕊,明媚娇艳。
更有一多彩者、并蒂双生者、半枯半生者……
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这些多彩莲散发着莹莹光辉,映在水中,把水也映成多彩,水光相交,影影绰绰。但见青黄交融处化生碧霞,紫白纠缠时漫生红脂。橙朱相遇造就流火,黛蓝浸染生出沉墨。
千般颜色在氤氲水汽里交织,化成一张漫天赤幔。乍一看,只是赤色,再一看,似彤似檀,又隐透着金光,如果细细去看,那便是千般色彩都出来了。
微风过处,莲叶轻摇,各色光华便似流汞般滑动,簌簌然仿佛有声。
“经师,我们到了。”
徐师仁说。
程心瞻回过神来。此时,他再看,却是怎么也看不出那种浑然一体的赤色了,只能看得到各种繁杂缤纷的彩色。
当真神奇。
这就是莲洞天又称朱明洞天的原因?
他环顾近身左右,便发现自己和徐教主现在是站在一池白色的莲之上,莲池只有五十步方圆,莲各个大如澡盆,厚瓣滑质,绿茎金蓬,和冲虚观白莲湖里的莲一模一样。但此时再看,又哪里有什么白莲湖、冲虚观,自己现在就处于多彩莲池的正中间,看不到这方莲天地的四周边界,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贵教这洞天接驳福地的手段当真玄奇,完全了无痕迹。这莲洞天如此绚烂,也当之无愧天下第一种莲处。”
程心瞻赞叹说。
“哈哈哈,先生谬赞了。”
徐师仁笑着回,但他爽朗的笑声和开怀的面容足以表明他对程心瞻的赞誉是极为受用的。
“洞天里有一些人在闭关,有些地方不能去,都是有禁制提醒的,先生只要不破禁制,其余地方都可去得,各处莲都可赏得。等先生要出去了,还是回到这处白莲池,弹击掌教的玉佩,我便来接先生出去。”
程心瞻闻言拱手,谢道,
“那就麻烦徐教主了。”
“你我兄弟之宗,何须说这些。先生您自便,我这便不叨扰了。”
“好,多谢。”
徐师仁告辞,程心瞻看他踏过几朵莲,身形在几次转折后便忽地消失了。程心瞻能猜到,等自己要出去的时候,如果还按这个步伐踏莲,那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见徐师仁离开,程心瞻却是哪也没去,就原地坐了下来,凝望着近处的白莲,在脑中观想着饱满的莲房。
半日后,他起身离开,来到另一处碧沉莲池。
两日后,他再度起身,来到紫霭莲池。
五日、十日、二十日……
他不断的行走再坐下,绛宫中的「龙弓」命胚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
三个月后。
南海,澎湖岛,止波洞。
在这个阴暗的洞府中,已然建起了一座高坛。
此坛足有一十八层,完全是由人颅骨堆砌起来的,这些颅骨中跳动着赤红的血焰,血光从颅骨眼洞中透出来,看着极为阴森诡异。
在最上层,也有一个人头,但这个人头却不是颅骨,而是刚割下来的新鲜人头,脖颈处还在滴着血。这个人首披头散发,紧紧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眼睛还是睁着的,瞪的溜圆,死死看着面前一物。
在这个人头对面,有一个一看就觉得邪门的东西。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只巴掌大,看轮廓是个人形。在这样邪恶的祭坛上,不必多猜也能想到这是一个用来诅咒的草人。但仔细一瞧,就发现这东西既非阴木雕就,也非黄草扎成,却是由一把黑乎乎的毛发捆成的!
这个毛人还在往外渗着黑色的水,极为诡异,只是看一眼,便叫人觉得恶心不适。
黑色毛人身上贴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小字:
「豫章生人,三清山万法经师程心瞻。」
“这样能有用?”
在祭坛前还有两个人。一个一身绿袍,面容俊美,积威甚重。另一个一身黑袍,身形魁梧,青面覆鳞,但还是习惯性佝偻着背。
问话的是那个绿袍人。
重新获得一具肉身,而且是他日思夜想的高大魁梧的辟水猿肉身,恶鬼子心中满意极了。此刻听得绿袍老祖问话,便急忙回答,
“绝对有用!”
绿袍老祖皱眉道,
“你现在只有一个名字,能有多大威力?我记得当初曹烬施法咒他的时候,还是拿到了他的几根头发才有把握建坛。”
绿袍老祖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后悔,那次下咒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那小道不仅毫发无伤,还助他早日过了劫雷。早知道,不如不施咒,把头发留下来,留在更关键的时候,比如现在。
只不过,那时候也着实没想到,这道士成长的竟然这样快。
而恶鬼子闻言则答,
“大圣有所不知,不光是一道名字。当初,老鬼我遁走时,曾以我豢养了多年的飞头蛮去咬他。那道士对我那飞头蛮念了咒,而且是连续念了三个咒语,这才把我那飞头蛮拦下烧掉。”
说到这,恶鬼子脸色浮现出心疼的表情,那飞头蛮跟他许久了,立下不少功劳,左右无数场斗法战局,不曾想在一个小道士身上失了手。
“那又如何?”
绿袍老祖问。
恶鬼子嘿嘿一笑,便答,
“大圣,他对我的飞头蛮念咒,其实就相当于对我的飞头蛮说话了。我这飞头蛮去咬他的时候看似是在乱吼乱叫,但实则是在叫他、唤他,他以咒声相对,这便是应了、答了,这一叫一答,冥冥中的线就牵起来了。要怪,就怪他自己还不够小心!
“再者,大圣,那曹烬到底还是三境,降咒也是半路出家,只学了个一招半式的,如何能跟属下的降头术相比较?”
绿袍听着,稍微舒展开了眉头,他点点头,便道,
“好,那就试试看吧,看看你的降头术到底有怎样的威力,希望真是如你所说的那般,莫要叫我失望了。”
“大圣放心!”
恶鬼子一口应下来。
随即,绿袍老祖便走远了些,站到一边,静静看着恶鬼子施法。
而恶鬼子则是拿出了一把扫帚模样的东西,单手举起持舞,另一手掐印,然后开始围着人头祭坛跳舞,口中念念有词,显得疯疯癫癫的。
整个诡异的仪式进行了有半个时辰,最后只听恶鬼子拿着扫帚指向祭坛顶端的人头,叫道,
“去!”
于是,便见那颗人头飞起,要去咬那近在眼前的毛人。
然而,仅仅是这般短的距离,在人头即将咬到毛人的时候,人头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人头两眼左右张望着,就是对近在咫尺的毛人视而不见。
绿袍老祖和恶鬼子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整个平波洞内一片寂静。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
“这算什么?”
绿袍老祖皱眉发问。
恶鬼子脸色难看极了,五官扭成一团,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话!”
绿袍老祖一看恶鬼子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太对。
恶鬼子被吓的一抖,支支吾吾半天,然后才犹犹豫豫道,
“飞头蛮没找到他。”
绿袍老祖脸沉下来,恼道,
“这就是你吹嘘的降头术?连人都找不到?”
恶鬼子看着绿袍老祖的表情,慌忙解释,
“大圣,这绝对不是属下降头术的问题,从飞头蛮的反应来看,那道士似乎是找了一处地方躲起来了,是那一处地方遮掩了天机,阻止了降头。”
“躲起来了?”
绿袍将信将疑。
恶鬼子连忙点头,那道士应了飞头蛮的话,就已经和飞头蛮产生了牵连,那光凭他自己就不可能隐藏的那么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借助了天地之力,而且还是他人出的手。
“那他是算出来了你要出手,故意躲起来的?”
绿袍问。
恶鬼子其实也拿不定主意,听到绿袍这样问,便含糊道,
“应该只是巧合吧?兴许是在闭关?”
绿袍看着恶鬼子的样子,又看了一眼邪气森森的祭坛,决定再相信他一回,便道,
“你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就守在这里,一直施法。他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我要他一出来就要受降!夏汛也要来了,到时候我看他还能不能专心闭关!”
“遵命!”
(本章完)
第415章 莲房藕精,狮子打盹
第415章 莲房藕精,狮子打盹
罗浮山,莲洞天。
观莲六月的程心瞻站起身来,此时,在他的绛宫中,命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弯曲虬张的细长「龙弓」变粗了许多,这次没有再长长,而是往横向发展,显得茁壮又肥硕,圆滚滚、鼓囊囊。
现在的命胚显现出头重脚轻的样貌,顶端巨大,越往下越收窄,呈现出一个倒圆锥的形状。在命胚硕大的头部上,可以清晰看到有七个孔窍,其中的两个孔窍里还藏着两粒黑色莲子一样的东西。
再往下一点,在命胚颈部,可以看到一圈的波浪形的褶皱,这些褶皱在缓缓的起伏着,看着像是正在呼吸一样。
于是,整个命胚看起来就像极了一颗生长在云床上的莲房,上粗下窄,有莲孔,有莲子,有自然的褶皱。不过在细看之下,这颗莲房又有婴儿的影子,像是个大头娃娃,那七孔就是它的七窍,两粒黑色莲子分明就是眼珠的模样。至于颈部的褶皱,那分明就是鳃弓颈褶,极为的形象。
整个命胚呈现出淡粉色,但表皮上又有一层淡淡的赭黄,看着温润细嫩,如暖玉雕成,给人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这就是命胚第三阶段的变化,「莲房」。
至此,命胚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的人形。
程心瞻对自己的命胚宝相很满意,不枉观莲万株,耗时半年。不过,此时,他还没有离开洞天的念头。因为命胚的下一个阶段便是「藕精」,同样是莲株道形,那自然也要在这里完成胎变晋阶。
成胎九变,每个变化都不能忽视,每个变化都蕴含着大造化。
「肉芽」是精气结生,赋命;「龙弓」是昂扬生长,赋力;「莲房」是初具人像,赋形。另外,「莲房」初生五官七窍、鳃弓颈褶,这标志着命胚开始对外界产生感知,由一个独自发育的孤单生命成长为整个天地的一份子,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变化。
而到下一步,「藕精」,不光会具象人形,更为重要的是,命胚还将进行脉络的演变,开始演化内部,具备掌握行气的本领。
所以,这般看来,在成胎九变的一步步演化中,其实是修行者对人体肉身命藏的再认识,而且是从一个旁观者角度去观摩、去理解,认真把握这个过程,就是对命藏境进行二次修行。
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认为自己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这种生命演化了,在第二境的时候又重新修行过一遍,自认为是了解的已经十分透彻了,所以在胎变时不断加速这个变化进程,想要快些结成胎儿,早日掌握四境的力量。
这当然是大错特错了,肉胎、命藏、灵婴,其实是从三个不同的视角、维度,去领悟肉身宝藏的精彩玄妙,只有真正弄清楚、弄明白了,才能体会为何万类万灵都要化成人形,为何只有人形才被誉为先天道体圣胎。
也正因如此,程心瞻就是再急,也不曾急着跳过胎变,所以才会在这样的紧张时节里抽出时间来在洞天中全身心的闭关修行。在这个时间段里,他是二境、四境一同修行,相互印证。
不过,就在「莲房」刚刚成型的一瞬间,命胚忽然抖动了一下,虽然这个异样转瞬即逝,但还是被程心瞻敏锐的捕捉到了。
胎动?
程心瞻皱眉,暗自疑惑。
修行越到精深处,对天地变化和自身安危的感知便越敏锐,比如眼皮忽跳,比如心血来潮,比如心神不宁,这些都是属于某一种预兆。胎动也算。
不过,自己在莲洞天里,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天还要塌了?
天塌自然不可能,那就是在洞天外面有人要对自己不利。
而且这个动作应该还很隐蔽,若非恰逢「莲房」与外界天地建立感知,正是最敏锐的时候,不然可能还察觉不到。
程心瞻心里起了警惕,但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他很明白,就自己当前的立场、身份、地位,以及实力来说,有人要对自己不利是正常的,或者说,应该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想着如何除掉自己,没有才奇怪呢。
南派?北派?海外?玄门?龙虎?
诅咒?巫蛊?暗算?围杀?埋伏?
好像都有可能。
而从命胚示警来看,这次要动手的人准备的应该还是比较充分和隐蔽。
只是,这个人准备的虽好,但运气却不太好,恰好撞见了自己要在洞天世界里闭长关。呵呵,那就让他等着去吧!
程心瞻刚准备继续观莲,但心里又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害自己的人应该不至于能进到莲洞天里动手吧?
应当不至于。
程心瞻摇了摇头,如果那人有这样的本领,怕是罗浮山也保不住了。
不过,他想了想,想起了【慎】字,觉得自己还是稳妥一些为好。于是,他左右看看,似乎是在找寻什么,很快,他的目光定住,望向了一片火红的莲池。
他走了过去,来到池边,蹲了下来。然后他四下望望,并没有见到什么人,于是把手一翻,悄无声息的祭出了一朵赤红色的火莲,并在火莲中放入了一道元神。他将火莲放到莲池里,浮在池水上,与满池的莲几乎看不出什么分别。
随即,他离开此处,又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处莲池,再度坐了下来。
他的眉心处又跃出一道元神,落到了身前的莲中。金灿灿的元神没入莲蓬之内,顺着莲茎一路直下,来到池底的莲藕中。
他开始观想莲藕道韵。
于是,一天,两天,十天……,时光如流水消逝,他在莲洞天中走走停停,起起坐坐,一次次的元神出窍,观想一种又一种莲藕道韵。在他的绛宫中,命胚又在变化,从内而外的,往更高阶、更玄奥、更拟人的形象演变。
除此之外,莲洞天里也一直没有任何异动,这让程心瞻稍作安心。
————
洞天里的莲有生有谢,有枯有荣,转眼间,又半年过去。
“咚咚!”
“咚咚!”
莲洞天里响起了雷鸣一般的心跳声。
程心瞻被这巨大的声音惊醒,睁开了眼,同时,他的嘴角浮现出微笑。他对这种声音已经十分熟悉了,这是胎音,莲洞天里现在正有人在结胎破境。
至于是谁,那也好猜,只能是领自己进入洞天的徐师仁徐副教主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洞天闭关的。
程心瞻略有一些意外,因为他本身现在就处于坐胎境,所以对精气调和的气息比较敏感。在他看来,去年跟这位徐教主初见的时候,这位副教主应该还是处于胎变的中期阶段,比自己高不到哪里去。现在只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到「命胚」应该都还勉强,但现在事实却是在神照成胎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机缘巧合得了了不得的天材地宝,要么是徐师仁有意舍弃了一些东西,付出了一些代价,加速了这个进程。
程心瞻更倾向于后者,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又哪里有那么多能补胎的天材地宝刚好送上门供人享用,像破境这种大事,肯定是谋而后动,深思熟虑而为之的。他意外的是,罗浮山有数千年传承,为仙翁所传法脉,所以正统弟子肯定知道在坐胎境是一定不能着急的。可徐师仁还是这样做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抱负和苦衷,像徐师仁这种宁肯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早日破境的,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像伏霞湖的洪长豹,冒着九死一生、前路断绝的风险也要入四,并非是他不想追求圆满,实在是形势所逼。现在,徐师仁也做出了类似的决定,他的难处应该是没有像洪长豹当初那么急迫,但他肯定也有他的理由。程心瞻能明白这种感觉,因为有些时候,等着等着,却不知等来的到底是圆满,还是心魔。
而且徐师仁现在既然选择急切破境,那应该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知道他急切破境的原因了。
琴声响了二十八天,随即洞天世界中为之一静。只余风吹莲产生的沙沙声响。
紧接着,风乍起,灵气呼啸,所有的莲都向一处弯腰俯首。
“恭贺徐教主参玄!”
“恭贺徐教主参玄!”
“……”
洞天世界中,稀稀朗朗响起一阵道贺声,应该都是在此闭关的罗浮山弟子。在这里的人不多,但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大,能听得出来他们都很亢奋。也是,在这个时节里,又是抗魔前线,多出一个四境,作用可就太大了。
程心瞻作为唯一的外人,此刻也站起身来,上前道喜。
人家破四境都是选择在这片洞天里,足以说明这片洞天在罗浮山人心中的重要性,而自己仅仅是因为想观莲就被送了进来,这是天大的情分。本来,程心瞻是准备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罗浮山的,不然一开始就拿出谢礼就显得像是一场交易,平白伤了两家的情谊。现在,徐师仁破境倒刚好是个机会,自己送上贺礼,也不显得刻意。
“庆贺徐教主参玄。”
程心瞻上前,笑着拱手道喜。
徐师仁回礼,口道,
“谢过先生。”
程心瞻拿出一物,递给徐师仁,
“徐教主,收复云梯山那天,我在登临云梯山之后,截杀了一些南逃的蛟龙,取其内丹,炼成了一件珠串。此宝蛟珠内的杂芜与妖气我已尽皆炼去,珠串质地坚硬,有控水之能,说不上有多灵性,但胜在天生颜色好看,适合日常佩戴。贫道便以此物庆贺徐教主参玄,还望不要嫌弃。”
他摊开掌心,上面放着一件十六籽珠串,这些珠子颜色各异,颗颗浑圆,盈盈有水光。正如程心瞻所说,威能暂且不管,光看着品相就知道价值不菲了。
徐师仁见着,连摆手,
“先生,这哪里使得,礼太重。”
程心瞻却不管,主动抓起徐师仁的手,把珠串塞了进去,笑道,
“莫嫌简陋就好。”
随即,他拱手告辞,说道,
“徐教主参玄,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贫道观莲虽已大有收获,但也尚未结束,就不叨扰徐教主了。”
说罢,他飘然离去,没入莲丛,很快不见了踪迹。
徐师仁看着道士飘然离去,心中赞程心瞻是个君子。但也正如程心瞻所说,他现在参玄,有太多紧急的事要做,也顾不上推辞客套了。他收了珠串,迈步离开了洞天。
————
如此又过半年,时间来到明四百七十四年的夏天。
程心瞻再度起身,收回元神,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换地方继续观莲,而是径直走到了一片赤红色的莲池旁边,收回了火莲,随后,又往最初的白莲池走去。
他拿出莲形玉佩,弹指击响。
约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程心瞻便看到了徐师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点预兆和虚空波动的痕迹都没有,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
“让先生久等了。”
徐师仁见面便笑着致歉。
程心瞻敏锐的注意到徐师仁整个人的气质和精神与之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这位道长的眉宇间总是凝着一团化不开的愁郁之气,但现在却是已经荡然无存了。而且因为入四境的缘故,寿元大增,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看来,他急于破四境的结已经被四境之后的他解掉了。
“不久,不久,劳烦徐教主跑一趟了。”
“先生客气,请。”
徐师仁说完,便在前面引路,程心瞻紧跟着。果然,这一次出洞的路又不一样。
“徐教主,等会出了洞天,我立即要出罗浮山,您不用送我了。”
程心瞻说。
徐师仁的步伐慢了下来,沉声道,
“出什么事了?”
“说不准,冥冥中有感觉,应该是有一些魑魅魍魉在谋划着什么。而无论他们在谋划什么,我都不能在罗浮山久留。”
徐师仁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怀疑程心瞻多疑,以他如今的境界修为,自然懂得那冥冥中的感觉,他只是觉得程心瞻这话生分了,
“先生何故说这样的话,如果有危险,您更应该留在罗浮山中,甚至,您都不应该出莲洞天。”
徐师仁停下了脚步。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
“不过是小人作祟,哪有我避他的道理。这个道理,徐教主一定能懂。”
徐师仁听得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
“那就依先生。”
于是他再度迈步,带领着程心瞻继续往外走。
才迈开几步,程心瞻便看到眼前起了烟障,越走烟障越浓,然后又逐渐变薄,渐渐的,冲虚观的轮廓又出现在眼前,程心瞻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白莲湖。
他朝着徐师仁拱拱手,然后化风而走,很快穿堂过院,来到道观门前,狮子就趴在这里,睡得正香甜。不远处,还有不少道童藏在假山和牌坊后,好奇的盯着狮子瞧。
“走了。”
程心瞻坐到狮子背上。
狮子下意识脚下生云,身子都腾空而起了,眼睛却还没完全睁开,他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老爷不是说要多待会吗,怎么打个盹的功夫就出来了?”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说,
“在这样的时节,打个盹就差不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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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隔空斗法,各显神通(上)(5K字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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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出了罗浮山,直往西来,横跨伶仃洋。
不过,他没有回云梯山,也没有上西岸,而是驾驭狮子在伶仃洋西部找了一个方圆三丈许的无名小岛落了下去。
这是一座孤峰石岛,岩石呈现出深黑色,堪堪供狮子趴伏歇脚。程心瞻施法扫去了尘土,然后倚靠着狮子,盘腿坐下。他倒要看看,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自那次胎动之后,一股冥冥中的危机感总是萦绕在心头,他想着与其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做事,不如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看看那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坐下之后,他祭出一朵火莲,放入大海。火莲化作一条红鲤,一个摆尾,便倏忽不见。随即,他又祭出了「八宝云光帕」,化作一片朦胧海雾,将这个孤岛笼罩。
做完这些,程心瞻便开始打坐入定。
————
南海,澎湖岛,止波洞。
恶鬼子现在的模样当真和恶鬼没什么分别,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死死盯着面前的祭坛。
他实在是身心俱疲,绿袍老祖喊自己一直盯着那贼道的踪迹,却不想这一盯就盯了一年半!
那个小畜生到底是躲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恶鬼子每天都要念叨上几十遍,南派的人也是日日夜夜监视着云梯山,但就是找不到那位大名鼎鼎的经师踪迹。
时至今日,恶鬼子早就不想干了,起坛是何等耗费精力的事,哪有起一年半的坛?恶鬼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眼前这座法坛给榨干了。可是,他又不敢不干,这是绿袍老祖的死命令,只要他做这一件事。上好的海珠日日送来为他补充法力以及加强法坛,恶鬼子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到了这一天,恶鬼子浑浊的眼突然看到祭坛上的飞天蛮动了一下,那颗无身人头还是像刚割下来一样,脖颈处在滴着血。此时,这颗人头的目光终于不再飘忽不定,而是死死盯住了他面前的毛人。
恶鬼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眼,再去看。
没错,飞天蛮找到了那个小畜生!
恶鬼子大喜过望,但他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呼唤起了绿袍老祖。
没过多久,大概就是程心瞻落在无名岛的时候,一身碧绿绸袍的南派宗祖便出现在止波洞中。
“找到了?”
绿袍问。
“找到了!随时可以施法!”
恶鬼子大声答。
绿袍大手一挥,说,
“那现在就开始下降,免得这小子又跑掉。”
恶鬼子称是,
他把那件黑毛扫帚模样的法器又拿了出来,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掐印,围着人头祭坛跳舞,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他的做法仪式快了不少,只一刻钟,便见他拿着扫帚指向祭坛顶端的人头,叫道,
“千里追踪,三鬼侵宫,去!”
于是,便见那颗人头飞起,一口咬在了毛人身上。
————
另一边,伶仃洋无名岛。
程心瞻忽然感觉心头一紧,这时,有过多次起坛经历的他可以断定,隐藏在暗处的人是在通过起坛施咒来害自己。
几乎是程心瞻有感知的瞬间,他的眉心处忽然就起了一片黑斑,而且是在迅速加深。并且,眉心处的黑斑是一眼就能望到的,另外,在胸膛处和脐腹处,也都有黑斑升起。
此刻,在内景世界中,看的更加分明。三团阴冷的黑雾从外界渗透到内景天地中,而且速度非常快,按上中下三个方位分别朝着紫阙、绛宫、黄庭飘去。
恶鬼子的这个降,是要直接把程心瞻咒成废人。
而程心瞻是在一年半之前就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不利,自然不可能没有什么应对之策。此时,他见诡异的黑烟入侵肉身,第一举动却是叫人意外,他没有施展任何防身的法术法宝,反而是右眼华光一闪,先把「幽都」飞剑给祭了出来。
飞剑是实物,而且是攻伐之宝,对付诅咒当然没有什么用。所以飞剑祭出后,只是环绕着程心瞻打转,做不了什么事。
事实上,程心瞻本来就没指望飞剑做事,他祭出飞剑,只是为了施展另一项法术。
之前,他使用《太乙金华宗旨》里记载的一道秘法,《赤子骑龙赶青虎》,以命魂胎光驾驭纯阳意火周游全身,寸寸扫过,驱赶骨血里的阴滓,汇聚到一处,炼成了「幽都」飞剑。此时,他将「幽都」外祭,便意味着他此刻的肉身乃是纯阳之体。如此,便可施展《太乙金华宗旨》里记载的纯阳护体法门了。
这里面,对付阴邪入侵的法术,最为霸道的当属《金光护体神咒》。
黑雾往三大要窍中迅速渗透,一股刺骨的阴寒笼罩全身,这让程心瞻感觉自己此刻是被禁锢在无底深渊中,不过他并未因此而乱了手脚。道士沉着应对,双手举到胸前,合掐「太极金光诀」,口念,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程心瞻诵念咒语,而在他诵念咒语的同时,他肉身的各个角落,七窍、五脏、四肢、三宫、经络、骨血,等等等等,各个地方同时爆发出一道璀璨金光,把整个小岛都照的彻亮。
在金光中,三股黑烟骤然消散。
狮子被金光照醒,猛地跃起空中,将程心瞻护至身后。不过,他四下看了看,却没见什么敌人,而且也看到了环绕小岛无所事事的飞剑。他再看向散发金光的道士,没有什么异常,安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于是,狮子便以为这是自家老爷在练功,于是便打了个哈欠,重新趴了回去。
————
澎湖岛,止波洞。
颅骨祭坛上,飞天蛮口中的黑色毛人忽然大放金光,飞天蛮好似是咬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连忙松了口,不过即便如此,这人头的唇舌也是被烫的血肉模糊。
至于那发光的黑色毛人,此时燃起了金色的火焰,那些黑毛一根一根被烧的蜷曲起来,然后在金光中绷裂、粉碎,然后被烧成虚无。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毛人正在快速变小。
而恶鬼子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大惊失色,惊呼一声,
“纯阳道?”
他来不及多想,马上祭出一个乌黑色的泥罐,这罐子里盛放着黑红色的粘稠的污血,水面上浮着一张张哭泣的女子鬼脸,像浮萍一样飘着。
恶鬼子把手一挥,罐子里的污水便呈水柱状飞出,浇到祭坛上的毛人身上。
“啊——”
“啊——”
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声在止波洞里响起,是那些被炼入污水里的鬼魂在哭喊。
污水被金光灼干,未能直接浇到毛人身上,但金光也因此暗淡了一些。
恶鬼子看着大为心疼,这是他多年来积攒的极阴秽血,需要以阴年阴月阴日所出生的女子赤龙混以心血和魂魄合炼而成,极为难得,也是天底下有名的极阴污秽之物。
绿袍老祖就在一边,恶鬼子不想露了怯,他一边心疼,一边抢赶着继续施法。因为一旦毛人被烧掉,想要重新建立联系可就麻烦了。
他再次手舞足蹈的下降,口念,
“千里追踪,勾魂夺神,去!”
念罢,他猛一捶胸,喷出一道血箭,打在了飞头蛮脸上。
于是,飞头蛮眼放血芒,无视毛人身上散发的金光,再次张着血盆大口咬去。
————
伶仃洋,无名岛。
程心瞻能感觉到自己诵念金光咒所散发出来的金光被人压制住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切断自己与对方祭坛上草人的联系。光凭这一点,他就能笃定,设坛咒自己的人修为不会在四境之下。
而且,紧接着,第二次危机又来了。
程心瞻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呢喃,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哄睡,仿佛是母亲的声音,他还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这声音中伴随着悠扬的潮水声,叫人昏昏欲睡。
“哇—哇—哇—”
“喔—喔喔——”
几乎在同时,一道尖锐的啼哭声和一道公鸡打鸣声几乎同时在程心瞻的内景世界里响起来,也让程心瞻在呢喃水声中苏醒过来。
他认得,这是「伏矢」魄和心府内景神的声音。
此时,他看到,紫阙里的两道元神已经离位,即将飞出天灵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归位!”
程心瞻立即念了一个《太乙金华宗旨》里所载的安魂咒语,元神大放纯阳之光,随即便脱离了呢喃水声的控制,重新回到紫阙中。
稳固魂魄后,他的脸上依旧还是那副从容模样,只淡淡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罢,他祭出一件法宝,正是一枚竖高方正的白玉法印。
他将法力输入其中,法印便迎风见长,眨眼间长成二三十丈高、五六丈方圆,直接没入海中。
巨印落水,却是轻飘飘的如同一张叶子,既没有掀起半点波澜,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伶仃洋不深,法印很快触底。此时,法印露出海面的部分,刚好就是法印的印纽。
坛钮。
这钮在小印上叫钮,而此刻的法印势镇山海,这就不是钮了,而是真正的坛。
当初,他在刻印时,没有雕刻精巧的兽钮、鸟钮或是亭钮,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粗犷的坛纽。坛纽分作三阶,逐渐收拢,寥寥几刀,却透出山岳法坛的形意来,看起来无比的高大。
在那时,他便想好了妙用。
在此刻,巨大的坛纽矗立在程心瞻之前,仿佛凿山雕成。这样大巧不工、极度简练的山坛,肯定比不上那些为坛主所要施展之法专门搭建的坛,但这种坛的好处在于对于绝大多数的坛法都能直接拿来使用,而且可以重复使用,大大减小了建坛的时间和代价。
比如眼下,程心瞻想要与暗中加害自己的人隔空斗法,哪里还来得及重新建坛,便能以此印之坛纽直接施法。
而到这时,法印祭出,贪睡的狮子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老爷并非是在炼功,而是在与人斗法。于是,狮子一跃而起,绕着小岛盘旋,看护法坛。这里,虽然目前两岸都是正道的地盘,而且有法帕遮掩,但到底离九龙岛和南海太近,保不齐便有妖魔闻声而来。
程心瞻此刻专注于斗法,把大袖一挥,施展坛法的常用法器,诸如号令、法镜、符箓、华盖等物,全部祭出,布列到位。
道士祭出雷剑,一跃而起,来到印坛上,开始踏罡行法。这一次,他要施展的还是雷坛法,五雷坛中的「社雷坛」,是专门用来伐山破庙、捣毁邪坛的。
程心瞻不知道那暗中之人是通过什么门道联系到自己的,但他能感应出这种关联性还很强,肯定不仅仅只是姓名那么简单。
而自打早年被曹烬咒过一次后,程心瞻便对自身的肤、发、血、甲特别留意。并且,尽管他在修行之初便特别钟爱体剑术,后来在天真童子那里也学过真武近身战法。可即便如此,自那以后,他也基本上不再与人近身相斗了,防的就是在近身缠斗间容易被人取了东西。
至于他用过的物品以及生辰八字,宗里早就把整个樟香镇都给控制了起来,诀计不会泄露。至于宗里面的,那更是不必多说。
所以程心瞻想不通暗中人是怎么跟自己建立这样强的联系的,他也只能默默警惕自己日后还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而且由此也能看出,暗中人为了对付自己是处心积虑了很久的。
只不过,现在,暗中人既然以坛法联系到了自己,而且联系还这样强。那么自己理所当然可以借着这个联系去顺藤摸瓜找到那座邪坛!
————
澎湖岛,止波洞。
在恶鬼子下了第二次降后,绿袍老祖和恶鬼子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毛人身上有虚幻的元神离体,而且,有两个!
“他竟炼成了第二元神!他才多大年纪!”
恶鬼子惊叫道,如此一来,他的准备就有所欠缺了,可能无法把两道元神都勾过来。
绿袍老祖见状眯起眼,他倒没有像恶鬼子那么惊讶。之前,他就打探清楚了,辛辰子袭杀天真童子的时候这小子也在,而自己的玄牝珠又被留下了。那这样看来,那玄牝珠天真童子并没有自己留着享用,而是送给了这个道士。
真是大方。
不过,这样自己又多了一个必杀此子的理由了。
然而,下一刻,两人脸色再变。祭坛上,还未等那两道元神完全脱离,元神就醒了过来,并迸发出刺目的纯阳之光,随即双双归位了。
“啊——”
那祭坛上的头颅像是活着的一样,惨叫一声,倒飞而回,嘴角和眼角都开始流血。
“噗——”
恶鬼子两度未建功,受法坛反噬,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同时,他自己的元神也在摇晃,亦是在这种层面上的交锋中受了伤。
而一边的绿袍见状,抬手往恶鬼子身上一拍,渡入一道五境龙元,然后冷冰冰道,
“继续。”
恶鬼子被渡入一道五境龙元,泄了大半的精气被瞬间补足,不过,他的脸却是变得煞白。做坛也有规矩和法度,事不过三,自己已经施了两次法,要是再来,就是第三道了。而如果第三道还不能成功,那轻则炸坛,重则噬主。
才受了一次大伤,恶鬼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过,一位五境真龙就在身边,看着绿袍老祖的脸色,恶鬼子实在是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将来可能受伤和当下立即暴死,恶鬼子还是能分得清的。
到了这个时候,恶鬼子也不再留手了,只见他掐印念咒,两道乌光飞出,一个化作一尊浑身长满黑毛的蓑猿法相,一个化作黑色的水雾弥散开,很快,止波洞里开始下雨,并迅速积水。
黑色的积水被祭坛迅速吸收,同时,颅骨祭坛也在跟随着水位线一同长高。
“轰!”
祭坛冲破了止波洞的洞顶,黑水也灌满了止波洞。
紧接着,黑水浸染澎湖、浸染周边海域,天上涌现出乌云。
在祭坛长到六十丈高的时候,元婴道域里跳出来许多长着黑毛的水鬼,他们踩在黑水水面,如履平地,然后围着祭坛开始跳舞。
这时,面对这样巨大的法坛,蓑猿法相则是代替了恶鬼子本身,开始掐印、施法、念咒。
只听这蓑猿的声音阴阴沉沉,眼中和恶鬼子本尊一样,充满着怨毒之色,只听他诅咒道,
“千里追踪,尸首分离,去!”
于是,祭坛顶端的飞天蛮再度飞天而起,去咬那毛人。这一次,飞天蛮只瞅准了毛人的头颅,张着血盆大口,用力咬了下去。
“咔嚓!”
只听得一声巨响,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颅骨祭坛之上的虚空忽然洞开一条裂缝,一道银紫色的雷霆迸发出来,径直往邪坛顶上劈落。
恶鬼子骇然变色。
(本章完)
第417章 隔空斗法,各显神通(下)(57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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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恶鬼子施展完第三道降术——断头降时,颅骨邪坛上,飞天蛮咬住了毛人的头颅,便在这时,忽听一声,
“咔嚓!”
晴空霹雳,澎湖岛上空忽然洞开一条裂缝,一道银紫色的雷霆迸发出来,像是一把神灵巨斧,径直往邪坛顶上劈落。
感受着那雷霆的万钧威势,恶鬼子骇然变色。
这雷霆气机是那样的刚烈狂暴,打落的速度是那样飞快迅捷,实在是叫他措手不及。说实话,若非是不久前才见识过道士的雷法高深,他都不会把这道雷霆往程心瞻头上猜。
眼下是自己在起坛下咒,他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打过来?
恶鬼子实在没有预料到自己在洞府老巢里起坛还会遭受到攻击,所以也未曾提前预设护坛的手段。最要紧的是,自己唯一能克制雷法的幡旗也被收走了。此时,见雷霆劈落,他顾不得多想,身边只有一罐子极阴秽血在,他便拎着罐子往雷霆上泼,罐子里剩下的秽血被他一股脑倒了出去。
可是秽血又哪里能拦得住雷霆,只一个招面就被灼成虚无,血水里的溺鬼跟姹女冤魂也纷纷魂飞魄散。雷霆威势不减,照样打落下来。
恶鬼子目眦欲裂,坛法正在进行中,要是法坛被毁,自己不死也是重伤了。他豁出去,直接把盛装秽血的黑色泥罐给顶了上去。
黑罐拦在雷霆落点上,发出一道乌光,把雷霆给收了进去。
“咔嚓——”
几乎是一瞬间,黑罐就出现了裂纹,银色的电光从裂纹里透出来,照在恶鬼子面目狰狞的脸上。
恶鬼子看向绿袍,此刻,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绿袍身上了。
这时,绿袍老祖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他大手一挥,打出一道金光。
恶鬼子见状,暗松一口气。但紧接着,他脸色再变,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停住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股绝望情绪涌上他的心头——绿袍出手了,但并非是拦雷护坛,他打出的那道金光赶在虚空闭合以及雷霆劈落之前,直接飞窜进了那道虚空裂缝里!
他是要杀人!而非救人!
“轰!”
只是转眼的功夫,黑色泥罐应声而裂。
“啊!”
恶鬼子大吼一声,不知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心里有气要撒出来。这时,他元婴道域里的黑毛水鬼齐齐跳跃过来,趴伏在邪坛上面,竟然是选择以身为盾,给邪坛披上了一层黑色的、浓密的毛毯,这张毛毯与道域中黑色的海相交融,一同发出乌黑的幽光。
他是要以自己的元婴道域硬抗雷霆,保下法坛。
“滋滋滋——”
雷霆打落,电光雷芒在毛毯上游走,黑毛水猴一个个灰飞烟灭。
只不过,被逼到绝境上的恶鬼子,还真把这道雷霆给挡下来了,祭坛安然无恙。
恶鬼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
伶仃洋,无名岛。
程心瞻在法坛上舞剑步罡,口念咒语,召来一道银紫色的浩大雷霆,雷霆甫一显现,只电光石火一瞬,随即便劈开虚空,消失不见。
眼看雷霆沿着那股冥冥中的气机追打过去,程心瞻依旧不敢大意。因为他并不确定只凭这一道社雷能不能彻底捣毁那座邪坛,又或者,在捣毁邪坛之前,那边又有没有新的恶咒降临。
所以他依旧全神贯注的警惕着,防备着。
他预料的没有错。
才送出一道雷,这边又有异变,但这次的异变,比之前两道来的都要诡异,更加的悄无声息。他却未曾发觉,也就未曾防下。
就在道士才施展完雷法,他便感觉到脖颈处掠过一道冷风,像是有阴鬼对着自己的脖子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毫无征兆的、不由自主的往上飘。
这是要做什么,把自己的身体摄走吗?
“镇!”
道士念了一个咒语。
对付这种摄术,用【镇】字咒召唤山岳法意加之于自身是最好用的。脚下与大地相连,便不容易被摄走。此时,自己的肉身与法印相连,法印扎根在海底,对方如有能耐,有本事把法印和海底的一方土地都给摄走。
念完此咒,程心瞻便能感觉到一股山岳法意降临到自己的身上,自己的双脚也与脚下的山岳法印紧紧结合在一起。
咦?!
他有些意外,为何自己明明感觉到身体已经和山岳法印连成一体了,可从视线所见景色来看,自己的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往上高飞?
“吼!”
程心瞻听到狮子对自己大叫了一声,而且很奇怪,这夯货,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这次的叫声里居然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
他扭头去看。
这一扭头,终于叫程心瞻发现了不对劲。自己只是一个动念,头颅便飞快的转了过来,从前到后转了半周有余,好似没有了脖颈与肩膀的束缚一般。
他再低头一望,终于明白过来了:
自己的身子还好好的站在法坛上没有丝毫动弹,是自己的头颅飞离了肉身!
饶是看惯了大风大浪的广法先生,此刻在见到自己的肉身停在原地,脖颈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道平整如镜的、发着玄光的光滑切痕,在这一瞬间,也是惊的冷汗直出。
这是什么妖法?
程心瞻要想控制自己的头颅飞回,可是,这头颅却不听使唤,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住了,还在高飞。于是,他又想驾驭肉身来追头颅,可是,肉身却没有任何反应。
是了!
程心瞻马上反应过来,肉身由七魄控制,但现在自己的七魄全在紫阙中、在头颅中,已经离开了肉身,自然就无法进行控制了。
道士皱起眉头,这道邪法倒是凶险,身首分离,头颅不受控,肉身也不受控,换作一般人,倒还真没什么办法.
“吼!”
狮子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惊惶更甚,它直接飞扑过来,一口咬住了程心瞻的头颅,不让头颅离开。
这夯货,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程心瞻心道,另外,他还庆幸,幸好狮子是雪山得道,嘴巴里面冰凉凉、白净净的,不然自己可就要遭罪了。
既然狮子留住了头颅,程心瞻便没有动用提前备好的火莲化身,他担心暗中人还有后手,不想一下子将底牌全都暴露出来。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程心瞻心里才起了这个念头,他便看到空中又有异样。方才社雷洞穿虚空而走,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道裂缝。这种裂缝是马上就会恢复如初的,不过,就在这裂缝闭合的前一瞬,一道金光从里面飞了出来。
程心瞻把眼一眯,对方的反应有些太快了吧?
自己才借着对方法坛与自己的冥冥联系把雷霆送过去,这个人马上就利用雷霆洞穿虚空而形成的通道进行反击,实在叫人感到匪夷所思。这种雷霆通道很不稳定,存在时间也很短,若非精通虚空法和雷法的境界高深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看来,暗中人还不是一般的四境,甚至,有可能不止于四境。
再说那金光,赶在虚空裂缝闭合的前一瞬间飞了出来,然后当空一滚,化作了一只虫子。
这虫子有冬枣一般大,通体金色,浑身长着极细的金色绒毛,仿佛在金粉里滚过,闪闪发光。这虫子长得怪模怪样,有蝉一般的薄翅,蚊一般的针吻,蜂一般的尾刺,蜈一般的密脚,极为狰狞。
“金蚕蛊?”
程心瞻惊讶。
前些年,他埋伏在三尸教,使计攻破红霞岛,杀伤妖鳄,用的就是金蚕蛊,所以自然是熟悉的。不过,眼前这只金蚕蛊跟之前三尸教从九嶷山采买来的那批又不一样,明显看着要凶恶许多。而且之前所见的金蚕蛊只是背上有金线条纹,哪有这样纯金的。
不过,即便是原先看着要逊色得多的金蚕蛊,那价格也是极为昂贵,皮糙肉厚的鳄妖在它们面前跟纸糊的一样。如今这个看着就不好惹,其战力就更不能小觑了。
而让程心瞻感到意外的是,接连三道咒术,第一次是阴冷的黑雾,第二次是潮声叫魂,第三次是断头,他基本可以断定是恶鬼子了。这个妖魔以蓑猿为法相、以人头为法宝,想必就擅长这些阴邪的咒术。不过此时,又出现了九嶷山的蛊虫,倒是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莫非是九嶷山的蛊师?那些人也是擅长诅咒下降的。
只不过,自己铲除的妖魔邪道不少,但真还没跟苗疆蛊师与九嶷山结仇,他们怎么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呢?
程心瞻一时没想通,而在这个关头也不容他多想。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虽然此刻身躯在下边,但他头颅里亦有法宝。
只见他左眼里闪烁金芒,一道剑光迸发,「桃都」直冲着蛊虫激射而去。
而反观那只蛊虫,一只小小的虫子,竟然展现出宗师气度来。洞穿虚空来到这里后,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势,而是在四下打量着,打量着孤岛,打量着法坛,打量着程心瞻的头与身,还有狮子与云雾。
此刻,见飞剑袭来,蛊虫一个振翅,当即消失在原地,然后几乎同时,又在另一个地方显现,叫飞剑扎了个空。
程心瞻看的一惊,这蛊虫速度太快,快到连他也不好分辨,方才蛊虫躲避,到底是暗渡虚空的方式,还仅仅只是飞掠横移。
飞剑有灵,「桃都」刺了个空,自觉丢了颜面,发出一声鸣啸后,便掉头去追。
这次,在飞剑即将刺中蛊虫的时候,这金蚕蛊身上忽然爆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飞剑穿光而过,却是又刺了个空!
「桃都」大怒,此刻再回首,还要继续冲杀,可回头一看,却是看了眼:
只见漫天的金光凝成一颗一颗,仿佛金星万朵,在白茫茫云雾中闪烁着,分外显眼,又似数万黄蜂飞蝗,遮天盖地,发着吱吱之音,好似春蚕食叶一般。
那每一朵金星,都是一只金蚕蛊。
“云锁千峰!”
程心瞻喝念,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怕是遇上了自缔结金丹以来的最大危机了。这漫天的蛊虫,绝对要比自己方才经历的三道咒术来得更加厉害。
随着他一声令下,「桃都」化为万千赤金剑丝,打向那漫天的金蚕蛊。不仅是「桃都」,方才提前被祭出来的「幽都」也在此刻分解,化作一阵朱紫风雨,朝金蚕蛊打去。
“嗡——”
上万的金蚕蛊同时振翅,发出巨大的爆鸣声,向着狮子、人头、肉身蜂拥而来,甚至连法坛和云雾都没放过。
在这一瞬间,程心瞻甚至听见了金蚕蛊啃咬云雾的声音,他也能感觉的到,这些蛊虫甚是了得,只一个招面,「八宝云光帕」已经受损,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小洞。
在这一刻,程心瞻的第一反应是庆幸。他庆幸自己在提前感知到危险之后立即找了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面对随时会到来的危险。如果这时候自己留在罗浮山,亦或是回到了云梯山,自己的处境可能会好一些,但这上万只金蚕蛊肆虐开来,所造成的无辜伤亡可就太大了。
他没有放开「八宝云光帕」,并以「桃都」剑丝为法帕缓解压力。虽然自己现在身处伶仃洋的内湾,看上去比较安全,但毕竟伶仃洋太大了,又与南海相通,如果让这些蛊虫突破了云雾,蛊虫的主人可能就会因此感应出自己身处何方,届时,自己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蛊虫了。
另外,暗中人也小瞧了自己,谁说尸首分离后就控制不了肉身呢?
他修有一道法门,以元神为驭,以灵机做丝,以四肢百骸周天星窍为节点,视肉身为偶,即便是元神离体,也照样可操纵肉身。至于肉身上有没有头颅,这当然没有什么关系。
《提丝人偶法》。
他念头一动,天地之间的灵气凝结成丝,连通了他的人头与肉身。
于是,下一刻,法伞、地书、法扇、火葫芦、经师法袍,诸多法宝物,都从肉身窍穴里飞了出来。
法伞撑开,融入云雾中,与法帕一起,阻拦蛊虫外泄。地书翻开,洒下一片杏黄光芒,护住了玉印法坛。
法扇和火葫芦,一个煽风,一个点火,速成风火燎原之势,向漫空的金蚕蛊烧去。
狮子把程心瞻的头颅保护的很好,它炸起毛发,飞出无数青绿二色的飞针,去阻拦扑来的金蚕蛊。另外,它祭出了一件法宝,这狮子不知何时炼成了一枚金色的铃铛,就连程心瞻也不知晓。它把铃铛祭在顶上,急速摇晃,于是,虚空就像水一样被摇的晃荡起来,翻涌涟漪,金蚕蛊遁空的速度一下子慢下来不少。
至于肉身,自然也被金蚕蛊盯上,不过此时,经师法袍自行披到他的身上,金蚕蛊一时半会还破不了。并且,在程心瞻的控制之下,这具无头肉身开始动起来。
与此同时,程心瞻操纵「八宝云光帕」,法帕中由「阳明云堂罡」与「汐月幻波煞」炼成的禁制同时发动,一个发出炫目的白光,一个发出巨大的潮声,叫金蚕蛊看不清、听不明。
只不过,这金蚕蛊也并非凡物,不仅仅是靠光和声来辨别方位,似乎是能闻到活人的味道以及能察觉天地灵气的流转,所以还是能发起进攻,只是反应稍微慢了一些。
不过,光是这样,就已经能达到程心瞻想要的效果了。
在云光和潮声的遮掩下,肉身手持雷剑,再次步罡踏斗,继续施展雷法。
此时,虽然程心瞻依旧可以操控肉身,但尸首分离行法总是不便,而且两边都要顾,还限制了狮子战力,这头颅怎么也得收回来才是。而想要收回头颅,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捣毁了那边的邪坛。此时,距离第一道雷霆打过去已经有一会了,程心瞻也有所感应,那道雷霆经过数次阻拦,如今已经消散掉了。
不过,有了第一道雷霆作为标引,程心瞻有信心这第二道雷霆的落点一定能离那座邪坛更近,劈落的速度一定更快!
而他特意要以云光和潮声作为遮掩,怕的是那边的施法者与此地的金蚕蛊心意相通,如果让金蚕蛊见到了,那边定会提前做防备。
此时,程心瞻肉身步罡,挥舞法剑,但咒语声却是从狮子嘴里的人头口中发出来的,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
上摄妖炁,下斩邪氛。
飞电烁烁,扬风无停。
通真变化,朝谒帝君。
急急如律令,诛!”
于是,又见一道雷霆显现,劈开虚无,遁空而走。
“合!”
才送走雷霆,他又紧跟着念了一道咒语,于是,雷霆劈开的虚空瞬间合拢。
————
南海,澎湖岛。
恶鬼子脱力,苦着一张脸瘫坐在地,金丹和元婴已经被他收起。不过,此时他看到祭坛上的飞天蛮终于是把毛人的头颅咬下来了,这也意味着在另一边那个贼道士也确实是尸首分离了,不禁长松了一口气。此时,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他为这三道降头术费了多大的代价。
自己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剩下的自己不管了,也管不了了,就交给绿袍的那道金光吧!
恶鬼子这般想。
而此时绿袍老祖则是皱起了眉,那个道士的手段多的叫人意外,那剑不是一般的剑,那火不是一般的火,那风、云、伞、书、衣,竟没有一个是等闲之物,看起来都超过了寻常胎器的水准,尤其是那金色的剑和白色的火,似乎有着仙境的水准,可他现在还未入四,这要是等到往后,那还得了?
但数息过去了,自己的百毒金蚕蛊在那边诸多法宝的影响却还迟迟未能突破云伞之障,还搞不清那道士身处何方,实在叫人心中不爽利。
“咔嚓!”
便在这时,两人愁眉苦脸之际,邪坛正上方仅三尺的距离,虚空再次洞开,雷霆窜出,迅猛劈落。
这雷霆来的太突然、太迅急,也离祭坛太近,绿袍老祖和恶鬼子都没反应过来。恶鬼子根本想不到,那人在尸首分离的情况下如何还能施法。而绿袍也没想到,那个道士是怎么在自己蛊虫眼皮子底下施展五雷坛法的。
啊,是那白光与潮声!
绿袍老祖反应过来了,那道士真正的目的不是要以此来压制金蚕蛊,而是为了遮掩行坛!
不过此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只一道电光闪过,雷霆就已经打到了祭坛上,第一时间就将祭坛顶端的飞天蛮与黑色毛人击碎成齑粉。紧接着,缭乱的电光将整座祭坛包裹,一颗又一颗颅骨先后炸开。
“啊——”
恶鬼子惨叫一声,「事不过三」与法坛崩毁的双重反噬一齐作用到他身上,他身上的窍穴也同那祭坛颅骨一样,一个个炸开,痛的他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绿袍老祖阴沉着脸,还想有所动作,但这一次,雷霆才劈落,那道虚空裂缝马上就闭合了,没给他留丝毫的机会。
倒真是个人物!
绿袍面色难看的厉害,但心里却是不由发出了一声赞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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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百毒蚕蛊,纸上洞天(5k字奉上,求月票支持~)
伶仃洋,无名岛。
程心瞻感觉到冥冥中那股拖拽自己头颅的力量消失了,知道是自己召唤的第二道社雷起了作用,已经捣毁那边祭坛了。
于是,他让狮子护送着,把头颅送到肉身身边。
就这么一会,金蚕蛊已经突破狮子的毛针和铃铛防线了。狮子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自己嘴巴这块,暂保程心瞻的头颅无恙,至于他自己的身躯、尾巴、四肢,都已经被咬的千疮百孔,破破烂烂了。
只是好在狮子并非血肉之躯,山石凝成的躯体坚实无比,即便是有这般多的孔洞,也未曾见血见骨,并未伤及根本。
狮子来到肉身边上,张嘴一吐,把头颅吐了出来。
见状,追逐狮子和程心瞻头颅的金蚕蛊以及围在程心瞻周身边的金蚕蛊便全部一拥而上,去扑杀程心瞻的头颅,不要两者结合。
而此时,狮子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嘴巴终于得闲,见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蛊虫,便鼓足了劲,使尽了全力,张嘴咆哮一声,
“吼——”
狮子的吼声蕴含着程心瞻传授的咒意,是一个【散】字咒。此时,从狮子口中喊出来,与程心瞻相比,在意蕴上少了一分气定神闲,但却多了一分霸烈刚猛。这道吼叫声与它自己的铃铛声相配合,有种互相增益、相得益彰的感觉。它的咒吼声被铃铛放大,铃铛声也被吼声带上了咒意。一时间,像是有千千万万头狮子在一起吼叫。
狮子面前的虚空像是皂水一样,被吼叫声吹起了一个又一个细密堆迭的虚空泡泡,每个泡泡里都裹着许多金蚕蛊,这其中还有一个大泡泡,装着程心瞻的头颅。紧接着,这些泡泡又一个个炸开,里面的金蚕蛊全部被破碎的虚空搅成金粉,飘扬四散。
威力非同凡响。
程心瞻的头颅倒是安然无恙,被气泡送到他的肉身脖颈之上。
头颅与肉身重新结合,他扭了扭脖子,又摸了摸脖颈处,相比之前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法力运行通畅,十二重楼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缺陷,程心瞻放下心来。
随后,他掏了掏耳朵,这些年狮子跟着自己基本上没出过全力,自己对狮子的修行也一直没管过、没过问,所以他竟不知狮子什么时候炼成了这一手。看来在这些年里,这夯货也不是一直在睡大觉。
这招威力也确实了得,即便方才头颅被狮子特意保护了起来,但程心瞻现在感觉耳朵里还是有嗡嗡响,一直有狮吼回音。
只不过——
只不过这些被狮子啸杀,以及其他被飞剑洞穿、被火焰烧炼的金蚕蛊,不管是死了多少,那些还活着的金蚕蛊便又化生出来多少,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但,无论是狮子的法力,还是程心瞻自己的法力,都不是无穷无尽的。法帕与法伞,也坚持不了太久。
程心瞻目光闪烁着,思考着解决之法。
“云锁千峰!”
只是在瞬息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当初破解谷辰的「碧目天罗」魔网的时候,那魔网上的碧目鬼眼也是这般生生不息,杀之不绝,只有将数万只鬼眼一同灭杀才行,不知道这金蚕蛊是不是也是这样?
于是,他再次施展太乙分光剑法,驾驭「桃都」飞剑,同时刺杀漫空蛊虫。
“噗噗噗——”
在白茫茫的云烟映衬下,万只蚕虫被万条剑丝刺中,像是白夜下的无数金星,忽然被飘来的云挡住,一齐消失。又像是在白雾中点上油灯,只一阵风来,灯光便熄灭一大片,发出噗噗的声响。
然而,只一瞬间闪烁,所有的金星重放光芒,所有的油灯死灰复燃。
漫空的金蚕蛊依旧振翅来攻。
程心瞻皱起眉头,金蚕蛊和碧目天罗的差别就在这,那些碧目被固定在魔网上,是不会动的死物,但这金蚕蛊却是移速极快的异虫,要想一时间全部刺中,难度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刚才自己只是遗漏了不到百只,但只一瞬间这些虫子就又重新恢复了上万之数。
并且问题在于,现在自己仅有「桃都」可以使用,这把飞剑底子高,又历经罡煞和仙火淬炼,如今已经处于道器巅峰,离仙器只有一步之遥,因此可以杀虫。「幽都」虽然也经淬炼,有胎器水准,相比于他如今的坐胎境界来讲,也是叫人叹为观止的程度,但即便是这个程度,只能伤到这种诡异的金蚕蛊,却不能做到一击灭杀。其余法剑也是一样。
从乌蒙山妖祖那里得来的法扇,威力很大,似乎是前古遗珍,可以灭杀虫子。但可惜,这种法宝天然决定了风的威力在离开扇子后是逐渐减弱的,想要同时灭杀掉虫子不可能。狮子的吼声和铃铛也是同理。
其余防护、镇压、礼仪等法宝更是不用多说。
思来想去,也只有葫芦里的火焰了,火焰也可以分化成万朵,而且自己的火焰,足以烧杀虫子。
唯一的问题在于,前两年,自己火烧哀牢山,那一次,为了给昨非子施压,用掉了不少火焰,几乎把葫芦里的火浆倒空了。虽然说在这两年里葫芦又化生出来不少,但总量还是没有满,不知道面对这上万只虫子,够不够用。
于是,他把除了只能应用于元神魂魄层面的纯阳神火与三味真火外,所有的火焰都拿出来试。
赤烟煞火、燔天罡火、烟熔煞火、鬼灯煞火、天星煞火、烂桃煞火、燹兵煞火、空青煞火(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太阳丙火)、六丁神火、三昧真火,他统统放出来,全部试了一遍。
很快,他得到一个结论:
没有任何一种单一灵焰能瞬杀蛊虫,但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合成的白色仙火可以;太阳丙火和六丁神火合成的紫金灵焰可以;八种罡煞之火任意组合,只要数满七种,也可以形成一种瞬杀蛊虫的七色灵火。
在此之前,程心瞻还没有像这样对身上的诸般火焰进行组合测试过,其结果让他感到惊喜。
排第一的,当然是三昧真火。排第二的,是太阳丙火和六丁神火合成的紫金灵焰,程心瞻临场给取了个名,叫「雌雄丙丁火」。排第三的,任意七种罡煞火组成的七色灵火,程心瞻取名为「七煞虹光火」,并且,他发现,七煞火的威力远高于六煞火,但相比于八煞火,又没有什么差别,似乎,这就是冥冥中的天地规则,煞火迭加的极限就到这了。这样看,上次自己以九色火烧哀牢山,似乎是有些浪费火力了。
不过现在发现也还不晚。刚好,自己积攒的太阳丙火是最多的,心府里还有不少,可以分给三昧真火与雌雄丙丁火用,空青煞火也就是木中火全给三昧真火,剩下的七种煞火刚好合成七煞虹火。这样便能充分利用已有火焰,尽量形成最大的杀伤。
“嗷——”
便在这时,程心瞻才理清思路,忽听身边狮子悲鸣一声,然后往海里跌落。
程心瞻一看,勃然变色。
此时,只见狮子身上,凡是被金蚕蛊啃咬到的地方,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而且长起了大片大片暗紫色的霉。
此虫有毒!
可程心瞻记得,当初地阴岛从九嶷山采买的那一批金蚕蛊是没毒的!当时只是说此虫能啃食金铁,专门克制鳄妖的金质胃囊,自己也经手看过,确实是无毒的!
可眼前的蛊虫毒性怎么这般厉害,狮子是山石之躯,什么毒能把一座山都毒倒?
程心瞻不及多想,赶忙飞身下落去接狮子。他以剑丝在自己周身围成一个密织的剑笼,作为防护,然后他把狮子捞起,却看见只这短短一会功夫,狮子已经奄奄一息了,雪白的身躯如今全部被紫黑霉斑爬满,两只眼睛外往流着黑色的血水。
道士惊怒,这毒真是怪异,养蛊之人真是恶毒,这蛊毒入体先是潜伏不发,叫人掉以轻心,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猝然爆发出来,叫人防不胜防。狮子这次中招,完全是照看自己头颅的缘故,是被自己拖累了。
见狮子这般模样,程心瞻毫不犹豫把董师之前所赠的「九转玉真散」拿了出来。这是用来吊命的圣药,是当初程心瞻第一次险渡丹劫时董守仁所赠,一直未曾用上。程心瞻身上也有自己所炼和冯济虎所赠的疗伤丹药和解毒丹药,但他没用,从狮子表现出的症状来看,这绝对是超过了三境的毒,用了也是耽误时间。
在服用药散之后,狮子飞速消逝的生机立即被稳住,但还是气若游丝,神智不清。这吊命的药只能拿来吊一段时间的命,不能解毒,狮子想要活下来,得赶紧送去医治才行。
程心瞻心中焦急,却不曾乱了分寸,他将狮子及其铃铛法宝收入豹囊中,然后把法印也收了起来。同时,他察觉到,这蛊虫之毒是前伏后发,猝然爆发出来的威力极大,不光是狮子被骤然毒倒,一直在勉力锁困蛊虫的法帕和法伞在此时也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窟窿,已经要困不住这些蛊虫了,或许,此时已经有气息外泄了。
于是,他把地书高高祭起,飞出了白茫茫云雾之外。此时,在白雾之外看的分明,伶仃洋的一团朦胧水雾之上,一本杏黄色的法书凭空悬立,法书摊开,书页朝下,书封朝上,这书迎风见长,很快将整团白雾都笼罩住,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字形屋顶。
“啪——”
法书骤然合上,把整团白雾都拍了进去。
随即,法书又骤然缩小,化成寻常册子大,掉落在这座不大的孤岛上。此时,人、狮、虫、诸法宝,全部消失无影,只余一本看着平平无奇的册子。
一朵火红的莲从海底飘上来,化成一个人形。此人拾起孤岛上的书册,然后又化作一道火光,隐没虚空,往北方遁走,倏然不见。
约五息后,一个绿袍身影出现在这座孤岛上。
绿袍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然后望向北方,那里的天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见着,他轻咦一声,心中有些疑惑。百毒金蚕蛊明明已经洞穿了那层烟雾,怎么转眼之间气息又消失了。而且,这一次,自己竟然完全跟蛊虫断了联系,什么也看不见了。另外,那道士在蛊虫的围攻之下,又怎么可能跑的这么快?
“奇怪。”
“奇怪什么?”
这时,一个蓝袍人忽然出现,站在了孤岛的北端,直视着绿袍,应了一句。
这是一个中年道士,一身柔蓝色的长袍,腰间别一支铁笛,年纪看着在四十岁上下,称得上一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看气质,是一个带着些许风流气的君子人物。
“没什么。”
绿袍老祖心中有些可惜,既是可惜那道士就这么跑了,也是可惜九嶷山供奉的百毒金蚕蛊就这么丢了一只。他收回目光,看向那个蓝袍道士,回了一句。看来他是认识这个人,见其突然出现在此处也不意外,反而像是老朋友那样笑着问,
“蓝乔,你不思飞升,整日盯着我做什么?”
道士回答,
“这不还是托你的福。我本在静心参道,忽被龙气惊醒,这才出关一看。你的地盘在南荒、在南海,你要是真想我早日飞升,那还是少过伶仃洋为好。”
“哈哈哈,好,好,不打搅你参道,我这就走。”
绿袍老祖不以为意,大笑一声后转身离开,就此消失。
道士望着南方,感受到绿袍的气息确实离得足够远之后,这才收回目光。随后,他又看向北方,感受着虚空中似有若无火遁气息,暗道,
那是谁呢,又怎么会被绿袍盯上?
道士摇了摇头,转身向东,迈开一步,也就地消失。
————
再说程心瞻的火莲化身收起地书,化虹而走,一路向北。
此时,在他身上,地书的某一页。
在这页上,顶端有一把青色的伞,伞面向下发着青光,伞下还飘着一张白色的丝帕,丝帕飞旋,喷出朦胧的白雾。
在青光与白雾的笼罩下,可以看到一群金色的光点在雾中闪烁着。雾里还有一个道士,有金色的剑丝围绕着他。
凑近些看,这些金色的光点是一个个细小而狰狞的虫子,在雾中四处乱窜。虫子有一些被白雾迷惑了眼睛,在原地打转,有一些被青光困住,挣脱不得。但虫子终究还是太多了,这些虫子似乎什么都能咬,连白雾和青光都能咬,而且顺着云雾找到了源头的帕和伞,然后把帕和伞都咬出窟窿。
这些虫子顺着窟窿飞离了青光白雾,不过,这些逃出来的光点很快就发现在青光白雾之外还有一面淡黄色的纸,拦住了它们的去路,也拦住了它们与外界的联系。
于是,这些虫子又分成了两拨,一波来咬纸,一波去咬那个道士。
这时,只见道士手拿一个火红色的葫芦,在向外喷火。这些火焰各色纷呈,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是天上的彩虹,又像是染缸里的彩墨,持续不断的从葫芦里流出来,逐渐填满整张纸,掩盖了一切。
————
纸页天地。
程心瞻操控着葫芦,大肆放火,直到这方小小的纸页天地里全部充斥满火焰。他想过,只有把这些虫子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自己手中的火才够用、好用。
此时,此方天地充斥着七彩九色的火气,丝丝袅袅的飘荡着。只不过,这些金蚕蛊实在了得,在这样的火气彩霞中完全不为所动,依旧在四处啃咬。
程心瞻仔细操纵着火焰,他还没有像这样全神贯注过。他分化出万千念头,调控着每一丝每一缕的火气,然后将这些颜色各异的火气分布到每一只金蚕蛊的身边,而且还要让这些火焰跟随着每一只蛊虫飞舞。
好在,这里是地书,自己的念头在自己的法宝中格外通达灵敏。
不过饶是如此,等到每一缕火焰都到达其应该到达的位置,程心瞻已经大汗淋漓。
时机一到,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念出一声咒语,
“焚!”
于是,所有的火气如听号令,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各行其事:
金色的、红色的、青色的,这三色火气骤然合拢,包裹住一只被这三道火气围拢的金蚕蛊。三个火气凝成一朵白莲,瞬间炼杀蛊虫。
金色的、紫色的,这二色火气也骤然合拢,化成一朵两色交织的紫金莲,同样的,也是瞬间烧杀一只被莲包裹的蛊虫。
另外,还有赤、橙、黄、绿、蓝、紫、金,七色火气合成一朵霓虹七彩莲,在莲成型的那一瞬间就烧杀了莲心处的蛊虫。
整个纸页天地中,漫绽莲,数以万计。
这一页缤纷的彩纸,就像是一口被无数个染缸倾倒颜料而形成的混彩染池。在这样一个极为短暂的瞬间,随着一道咒语声,染池骤然清澈,所有色彩如有灵性般自行结合,在这一页纸上盛放出了无数朵奇异炫丽的莲。
仿佛是一页纸上莲洞天。
莲盛放,所有的蛊虫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再也没有起死复生。
(本章完)
第419章 飞针拔毒,灵猴捞月
第419章 飞针拔毒,灵猴捞月
庾阳中部,广州府以北,清远郡。
北江浩荡北来,穿清远而过,途径一山。
大江横陈如带,此山迭翠若屏。山体浑融,青峦迤逦,水烟常锁。远观如巨鼋负书,俯望似翠凤展翎。
每逢晴空朝夕,霞光朗照,倾洒山水,霞光与山岚、水烟交相辉映,形成彩波霓虹,在山间急速流动、变幻、飞掠,形成「波走霞飞」之景,故称飞霞山。
另外,又有两种传说,一说古时有仙人在此炼丹,丹气灿若朝霞,故名。一说有古仙在此悟道,于山巅「霞举飞升」,故得名。
此山原为庾阳丹道诸小宗合居之所,有苍霞派、五科派、翠微派等一十二派坐落,早先也是热闹非凡,一派祥和气象。尤其是每逢早晚开炉,丹烟四起,与霞齐飞,绚烂绮丽,为庾阳胜景之一。
不过,魔潮起时,南派来势汹汹,占据北江,扫荡两岸,飞霞山上诸小宗顿作鸟兽散,飞霞山也沦为魔头盘踞之所。后来,东方道门齐心协力,收复北江,驱逐魔头,又将飞霞山重新纳入治下。
就在飞霞山百废待兴之际,驰援庾阳击退魔兵的豫章丹道宗师、三清山副教主,董守仁董玄在,领三清山百余弟子在飞霞山驻跸,坐镇清远,北呼韶州,南应广州,坚守北江防线。
自那时起,飞霞山上再起丹烟、复闻丹香。于是,原先弃山而逃的诸宗小派纷纷请求归山,重建宗门。董玄在仁德,来者不拒,不过却是有言在先,这次归山,那就要遵从统一调派,共御魔潮,不可再发生一十二派共弃山之事了。诸宗派羞惭,均称是。
————
这一天傍晚,飞霞山又见落霞与丹烟齐飞之景,忽见一道火光自南而来,飞入霞中。
“来者何人!”
飞霞山此时不光是庾阳丹道灵地,同时也是浩然盟设立在庾阳北江防线的前线枢机,自然是戒备森严,火光才靠近,便立即被人拦下。
“为敏?速领我去见董师!”
火光散去,化作一个人形,正是程心瞻。
而拦住火光的,竟是一个面熟的故人,正是程心瞻的同门旧友,丹霞山的方为敏。
“师叔祖?!”
方为敏见是程心瞻,自然是喜出望外,才想要上前叙旧攀谈,可看到程心瞻脸色凝重,又急见副教主,知晓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便也顾不得其他,连道,
“随我来!”
于是,程心瞻便跟着方为敏往飞霞山深处去,来到一座嵌于险峰顶上的道观前。
观名藏霞观。
观前站着一个道人,道人年纪看着在四五十岁上下,龙精虎猛,国字脸,虎目粗眉,黑发浓密,留有美髯长须,身着三清山制式副教主法袍。
正是三清山元阴殿副教主,董守仁。
“出什么事了?”
这位玄在应该是在程心瞻入山时便有感应,此刻出观来接,发声问询。
“是我那狮君,中毒垂危,不是一般的毒,特来劳烦董师。”
程心瞻也有些庆幸,庆幸董师就在庾阳坐镇,距离极近。这样毒,程心瞻也只能指望宗里的丹道宗师了。
“快进来。”
董守仁撂下一句,转身进观。
程心瞻紧随其后。
方为敏自觉守在观门处。
“放出来看看。”
董守仁说。
程心瞻点头,从怀里拿出地书来,化身一路疾驰,本尊在书中灭虫,也是路途过大半时,才将虫子烧杀掉,半点不得闲,都忙的没空转换身躯。
此时,他把地书掀开,掀开到缤纷彩莲那一页,手上抖擞,书页里的程心瞻本尊便跳了出来。
此时,这一页依旧色彩斑斓,莲盛开。在灭杀虫子之后,程心瞻并没有把火焰收回葫芦里,而是以符法将满纸的火焰莲封印住,留于纸中,形成了一张莲火符。往后若有什么紧急事,把这一页撕掉施放,那便是打出去一座火焰洞天。
程心瞻本尊跃出纸张,再把火莲化身和地书都收起,然后从随身豹囊里把狮子放了出来。
他这一套动作把董守仁都看的眼缭乱。
不过,等狮子放出来,董守仁的目光便从程心瞻身上移开,全神贯注看向狮子。
“怎么弄的?”
董守仁问。
“蛊虫咬的,像是九嶷山的金蚕蛊,但看着还要特殊些。虫子咬到时,只有伤口,毒性伏而不发,等咬的多了,再一同猝然爆发,狮子当即就扛不住了。我用的是您之前赐给弟子的「九转玉真散」为其吊命。”
程心瞻快速说明了一下情况。
董守仁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搭在狮子身上,闭目感应,如此安静不动了足有半刻钟。紧接着,便见他拿出一件针囊,摊开,里面排满了各式各样的青绿色的玉针。他一边摸索,一边行针,这个过程又持续了半刻钟,直到狮子身上插满玉针。
就在程心瞻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便见董师又祭出一物,是一方表面带有火焰纹路的玉奁。他看着董守仁打开玉奁,发现里面还是玉针,是赤红色的,针上跃动着火光,像是在燃烧一样。
董守仁以指尖挑取玉针,玉针飞离针奁后在空中划过一道火痕,然后插到狮子身上。
这个过程要更久一些,半个时辰之后,狮子身上青红二色的玉针多达六百多根,董守仁这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程心瞻发现,那些最先插到狮子身上的赤针底部开始缓缓发黑,虽然速度很慢,但是他还是能看出来,那黑色是不断上升的,仿佛要把整根赤针都污掉。
“你送来的及时,「九转玉真散」也喂的及时,不然,这山君的命就真保不住了。”
董守仁收起了针囊与针奁,说。
程心瞻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说狮子的命现在是保住了,于是他又问,
“学师,那狮子多久才能醒来,又会不会因此堕境或是留下暗伤?”
董守仁闻言笑了笑,说,
“在你心里,我的医术就这般不堪?”
程心瞻连道不敢。
董守仁回应说,
“堕境或是暗伤,那肯定不会,不过我看出来这狮子之前倒是受过重创,留有暗伤。虽然已经养好了十之八九,但终究还是有些顽固隐患未曾全部去除,我也一并给治了。”
“学师圣手,活死人,补天缺。”
程心瞻自然是赞颂奉上。
董守仁摆摆手,然后回答程心瞻方才询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种毒相当厉害,之前从没见过,也就没有现成的解毒丹药,要对症配的话,时间肯定来不及,所以我用的是「飞针拔毒」的笨法子。而且,我对山君躯体了解的少,也就之前给夔山君看过几次,可同为山君,狮形和蟒形又不一样,所以我行针也比较谨慎。如此一来,时间肯定要久些,我估摸着,整个疗程下来,得一年之久。
“你看这些碧针,是用来保护心脉以及缓释「九转玉真散」药性的,也就是吊它性命。赤针才是拔毒之针,你身怀阳火,这事就交给你自己盯着吧,每当一根赤针完全变黑之后,你就将其拔出来,以阳火煅烧,逼出毒素,等到玉针重新变赤,你再将其插回去,位置和深浅要完全复原,不能出现分毫差错。等到所有赤针不再变黑,毒就拔干净了。另外,逼出来的毒你找东西装好,我要留着研究。”
“好。”
程心瞻应下。
“你是跟谁交手,叫山君被咬成这样?你自己呢?有没有事?”
狮子性命无碍后,董守仁这才问起其他。
“弟子无碍。是谁出手还不清楚,有暗中人隔空起坛施咒,送来了虫子。不过从其手段来看,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起码也得是四境,大概率有五境。”
程心瞻答。
董守仁眉头一皱,说道,
“那还是回宗请摇光山占一占吧,哦,无咎去滇文了,剩下的应该还占不出来四境五境。不行就找掌教吧,总得抓出来幕后之人,这样才好防备。”
程心瞻摇了摇头,
“不必,我自己能算,会弄清楚的。”
董守仁闻言劝道,
“我虽不善占卜,但基本的占卜禁忌还是知道的,占自身、占高境都容易折寿,你既然推测出来敌方境界在你之上,那就不要自己动手了。”
程心瞻稍作沉默,他当然知道不该占自身、占高境,不过现在找人也不合适。占卜之术窥探天机,反噬大,修行人本来就少,正如董师所说,宗里能占四境乃至五境的,也只有法山主和掌教了。不过法山主才入四,又在滇文那种形势复杂之地代掌斗姆阁,日理万机,不好打扰。掌教飞升在即,时刻都在压制境界,躲避天机,就更加不能劳烦了。
“此事不急,大不了我躲着点就是了。”
他笑着说。
董守仁闻言也无奈,自己了解眼前这位年轻的万法经师,在这位心中,对他人的考虑、对宗门的考虑总是大过自身,叫人不知是该为此欣喜,还是该为此忧愁。另外,以这位如今在宗里、在道门的地位,如果他拿定了主意,自己是不好多劝的,不然就是倚老卖老了。
这时,程心瞻知晓狮子无碍,心中一松,便另外找了一个话题,说道,
“学师,弟子心中还有一惑,要请教学师。”
“你说。”
程心瞻便问道,
“成胎九变中的第五般变化乃是「果然」,弟子想观一观「果然」真形,以助成胎。不过我听说这种灵兽在神州大地上早已绝迹,学师见多识广,可知晓得哪里还能看到此兽?如果没有活物,看一看图形也是好的。”
董守仁闻言讶异,
“你都到第五种变化了?”
程心瞻点点头。
董守仁笑了笑,然后开始为程心瞻讲解,
“果然兽,又称蜼猿,是一种灵猴。要说图像真形,那真是到处都有,帝王衮服上十二章纹中的宗彝用的就是这种兽形,各种古器物纹饰上也四处可见。”
程心瞻皱眉,刚想发问,便被董守仁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说那些纹饰虽然看着都是猴纹,但具体都不一样是不是?”
程心瞻点头。
“是这样的,这些纹饰在发展流传中变了样子,但它们的源头都是果然兽,就像所有的青铜夔纹都是来源于夔牛一样。”
董守仁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道,
“果然兽也是一种有名的道形,便同鼎、圆、莲、龙、虎、人这些先天道形一样,因此为人推崇,演变为纹饰。
“果然兽在形体上似猴类人,覆毛而有尾,五脏六腑具备,四肢二十指齐全,窍穴数三百又三十三,仅次于人与龙。在上古年间,许多陆上披毛有尾之兽,在化形时不光会化为人形,也有不少选择化为果然形。只不过自上古后,人道昌隆,万族万灵以人形为尊,以非人形为耻,加上果然族绝迹,这种行为才逐渐消失。
“果然兽是一种灵兽、仁兽,一出生便通人情,知晓尊老爱幼,崇善厌恶,加之长相可爱,于是为世人所喜。不过也正因如此,人人争相捕捉果然,养为宠兽。但果然群居,以野林为家园,离群离野即死。所以很快,这种灵兽便逐渐消亡。现在,野外人迹罕至处,还有没有果然繁衍,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即便是有,也不该去惊扰它们。”
程心瞻听完后,不禁点头,附和道,
“理应如此。不妨事,既然知道古器、服饰上的猴纹就是果然纹,那我多看一些,取其通处,抽象还形,应该也能从中复原出果然真形,观想胎变应该也够用了。”
董守仁闻言便笑,
“你是句曲山表尊的广法先生,「抽象还形」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得。不过,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这有个更快捷、更精准的办法。”
“什么办法?”
程心瞻连问,如果有更快、更准的,他自然也不想费时费力去搜集灵纹,再博观略取。
董守仁不答反问,
“我听通玄说,你在东海炼出了小尸解丹?”
程心瞻不知道董师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他点点头,说,
“是,怎么了?”
“那当时灵丹出炉的时候,是什么形态?”
“是青鹤,啊!难道?”
程心瞻才回答出口,然后自己便反应过来,心中有了猜测,他看向董师。
董守仁笑着点头,
“世间修行异象都是有道形原型的,你炼出小尸解丹,便是紫云青鹤的异象,象征长生不死。果然兽也是一种道形,象征灵慧聪仁,在世间自然也有异象显化。
“就我所知,有一类灵丹炼成之后的异象称作「灵猴捞月」,这里面的「灵猴」,就是指果然兽。如果你能炼出此丹,那在丹成开炉之日,你自然便能看到果然真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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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霞山,雨色峰。
在未来至少一年时间里,程心瞻都要在飞霞山为狮子拔毒以及开灶炼丹,所以董守仁专门为他在山里找了一块地方,作为临时的住处。
雨色峰在飞霞山东麓,山脚就是北江,视野开阔,景色怡人。
山上有一处雅致院落,称作「葱茏别苑」,程心瞻现在就住在这。
狮子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但气息是稳住了,程心瞻将其安置到正厅堂下。随后跟送他过来的方为敏叙了很久的旧。
方为敏起点很高,是紫烟山山主的亲子,金丹道子,从小天分就高,生而食气,屡登宗内南斗榜。因为天资和紫烟山的关系,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丹霞山的万副山主收为关门弟子,倾尽了心血。
当然,他也没有浪费自己的这份天资与家世,刻苦勤勉,修行炼丹两不误,内外共参。如今他内丹二洗,外丹水平在同辈中一骑绝尘,被宗里安排在董教主左右修行,被看作是丹霞山的下任山主人选。
两人彻夜长谈,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起摄紫。
摄紫之后,两人都是感觉神清气爽,程心瞻烧水煮茶,给方为敏泡了一杯从滇文带回来的普洱,然后开始正式求学,
“董师口中的「灵猴捞月」,还请为敏教我。”
昨天董守仁给狮子施针后,对于程心瞻所求的果然真形只是开了一个头,说到「灵猴捞月」的时候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亲自教他炼丹。而是让门外守着的方为敏进来,带程心瞻先去找地方休息,并让方为敏教会程心瞻。
“只是切磋,不敢说教师叔祖。”
方为敏说。
程心瞻摆手,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跟辈分没有关系。请指教。”
于是,方为敏便开始给程心瞻解释,
“像安稳魂魄、清明去躁、补益元神、启蒙点慧这一大类的灵丹,当品阶高到一定的程度,在丹成开炉时便会产生「灵猴捞月」的异象。届时,丹烟化作一汪平湖,灵丹则化作灵猴,在平湖嬉戏,仿佛是在捞月一般,故有此名。”
程心瞻给方为敏添茶,并笑道,
“那想必丹霞山就有这样的灵丹丹方了?”
方为敏笑着回,
“有很多,就是不知道师叔祖想学哪一种了。”
程心瞻想了想,心道也是巧了,在不久之后,自己的元神就要连着历劫,紧跟着就是神照成胎,那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炼制一些补益元神的灵丹,以备不时之需。丹药这种东西,用不好,服丹如服毒,用的好,那就是事半功倍。比如之前在停精反炼先天的时候,任师所赠的「灵飞小还丹」就起到了补精节时的关键作用。想到这里,他便答,
“那就请为敏教我补益元神类的灵丹炼法吧。”
方为敏点了点头,稍作思索,遂道,
“「三元养神丹」或为师叔祖所需。”
“请详解。”
“三元即为天元之精、地元之精、人元之精……”
————
明四百七十四年,白露。
来到飞霞山两个月后,夏意渐消,秋意渐起,同时也意味着这一年的夏汛快要结束了。
在这个夏天,两江战场的战况还是十分激烈,西江对北江的入侵依旧如火如荼。不过,今年整个庾阳的战事有了较大变化,北江防线只守不攻,加上北江近些年来大兴土木,江岸广建镇江楼、江上密起镇蛟桥、江底遍布镇洪器。如此三位一体,即便是在夏汛时节防御起来也没有太大压力。
除此之外,有四境藤龙时雨君巡游上下,遇险则援,震慑魔蛟,更是大大缓解了北江的防守压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暂居飞霞山的程心瞻提出自己也要上前线诛魔时,被董守仁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言说他只需在山中炼丹就好。
虎门战场那边,形势一片大好。因为去年年初广法先生收复了云梯山,又带来一个四境昨非子,浩然盟在伶仃洋西岸有了一个重要据点和四境战力,连同横门、洪奇门、蕉门、虎门四道防线,一同出兵,不光打下了磨刀门,而且依仗夏汛水急,已经开始清剿九龙岛周边小岛了。
叫人奇怪的是,只露过一次面的四境妖魔恶鬼子被广法先生打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至于五山战场,亦是可圈可点。其最大的变数在于罗浮山副教主徐师仁跻身四境了。在他出关的当天,便神兵天降,收复了阳台山。
阳台山位于西岭山与九龙岛之间,山上有石羊宫,原是丹道南宗一脉,奉罗浮山为祖庭。在二十年前,南海双凶占据九龙岛的时候,顺势扫荡伶仃洋东岸的沿海群山,这石羊宫未能幸免,举教覆没,宗庙被毁,祖师堂成为妖魔嬉戏之所。
徐师仁就是出身阳台山石羊宫。
此人年少成名,石羊宫对其倾尽心血,教无可教后便送其上罗浮祖庭修行。时至今日,此人修炼有成,跻身四境大修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回阳台山,诛灭乱魔,规复祖师堂。
彼时,程心瞻尚在罗浮山莲洞天内闭关观莲,因此未能听见徐师仁的四境布告声,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徐师仁接他出莲洞天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辞去了罗浮山副教主的职位,那时的他已经是石羊宫掌教了,并以阳台山为道场,正在重建石羊宫。
石羊宫的重建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意味着五山防线不仅仅只是就地防阻,而是开始转向反攻。
————
在这样一个局势一片向好的时节里,程心瞻在飞霞山中采药。
白露秋凉,正好是采无根露水的好时候。
采清露入药亘古有之,其中又以秋露为上品,白露为最。药典曰:「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头清延年。」,或曰:「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浑沌,令人身轻不躁,目神悦泽。」
白露有清目养神的药效,也正是「三元养神丹」中的天元之精。
要炼制这样的灵丹,所需白露还要特别些,需得是江石上所生的九节九叶菖蒲叶尖上凝成的露水,整个凝结过程中不能沾染半点的土气,然后在卯时采下,以玉盘承接,这才有效。
好在飞霞山作为庾阳丹宗灵地,与北江山水相依,各类灵药灵植是不缺的。程心瞻所在的雨色峰就矗立在北江边上,山脚处便有许多江中巨石,石上青苔丰厚,也生有许多菖蒲。
虽然九节九叶菖蒲难寻,但也就是费一些时间,找还是能找到的。
晨光熹微时,程心瞻一手托玉盘,一手执金筷,漫步在江面上,以金筷轻打叶尖,一颗剔透晶莹的露水便被打落,滴进玉盘里。
这也是个诀窍,很多人都知道要以玉盘接露,但采露时却比较随意,多是以指尖拨落。却不知以金筷点落才最不惹人气,符合「金生丽水」之义,保持天元纯净。
另外,丹霞山还有一个不外传的诀窍,采集到露水后,混以一种名为「白蝶蚌」的河珠粉,充分搅拌后将玉盘静置,能析出露水中的杂质,取其上层清液入丹,效果最好。
如此十数日,赶在秋分之前,在白露节气之内,程心瞻收获了六两的无根白露水清液,可以炼制三次灵丹。
到了中秋之夜,程心瞻又开始采第二份天元之精——寅华。
这个主要是等天时,非得是八月十五中秋的寅时,真正采集倒简单。用水晶雕成的杯置于高山之巅,然后布下一个牵引月华沉降的阵法,让月华凝于水晶杯中。唯一的难点就是要纯净的月华,要注意不能掺杂星露。不过这个对于程心瞻来讲不难,他有星罡在手,直接以罡气把星露剔除就好。
寅华一个时辰内收了半两许,是四倍的份量。
地元之精有五:茯神一两半,人参一两,朱砂五铢,琥珀二两,云母二两。
其中,茯神需要中心抱松根,松根的年份不能少于一千年。人参必须四肢俱全,五官具现,年份不能少于一千年。朱砂要色艳如丹,置于幽室中能像火焰一样自发红光。琥珀要求松脂里包着不足半寸长的息风青蜈。云母要求是入水不沉,透光无影,叩之有鸣金声。
此五者都是安精神、定魂魄、宁心镇惊的名药,不算罕见。但当附加了以上条件之后,那就是罕见灵物了。
不过三清山的底蕴在这里,天元之精对天时的要求很高,也不能久放,所以需要程心瞻现采。地元之精就不必了,方为敏直接给了程心瞻三倍份量的灵材。
人元之精只需一种,那就是修士的真涎三铢,这真涎又名「金津玉液」,而且要求是必须缔结了「仙芽」的修士真涎,一身精气复返先天,才能算数。
这个倒不必外求,程心瞻自己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并且他修有「玉液炼形」神通,四境之内,他的「金津玉液」品质应该是顶好的了。
过了中秋之夜,程心瞻炼制「三元养神丹」的材料就备齐了,他回到「葱茏别苑」。
他把竹身放出来,看护狮子,以便及时拔针逼毒。本尊则是来到静室内炮制灵材,为炼丹做准备。
灵材的炮制直接影响到丹成与否以及灵丹品质,是各家各派的不传之秘。一般而言,要炼制一炉丹药,要历经采药、炮制、安炉、投药、进火、退符、温熟、开炉等多个步骤,每个步骤还要择机择时择器。一般而言,为了以防失秘,这些步骤是不可能写到一张纸上去的,都是分别保管。所谓的丹方也只是标明几药几两几钱,仅仅是采药这个步骤里的一个小环节。要想完整炼出一炉丹来,只凭丹方是远远不够的,个个步骤里的种种细节才重要。
比如程心瞻所要炼制的「三元养神丹」。采药齐全只是一个开始,炮制才费心思:
朱砂要先研磨,再以冰泉水飞,得到目力难察的细粉。得到细粉一部分投炉,一部分还要拿来炮制茯神。茯神先切碎,再用「朱砂染茯」法以少量朱砂细粉与之同研,至茯神颗粒中心微现赤色,如此方能达到「神有所依,心火下济」之效。
人参要九蒸九晒,然后以地乳浸润,待干参充分吸收地乳精华后再将其置于玉臼中,用玉杵细细的捣成泥,达到牵丝不断的地步。琥珀要以「灯草同煮」法将其与灯心草同煮,去其燥性,增其通灵安神之效。云母要小心剥成薄片,再埋于燃烧的甘草堆中煅烧,待其质地变脆,且吸收了甘草的甘缓之性后,再细细研成粉。
这些细节,都是千万年来自家丹师炸炉、试药无数次后才琢磨总结出来的,外人如何能知晓?
另外,炮制灵材的过程其实也是静心养神的过程。
到了九月十六,这一天正是甲午年甲戌月甲午日,为三甲重逢,阳气旺盛,灵氛澄明,适宜开灶。此时,他也把所有的入炉灵材准备完毕了。
夜半子时,他来到丹房内,选地安炉。
炉子自然还是用剑炉,放置在坎位,再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上一次的药渣后,他把天元之精,也就是无根白露清液和月精寅华倒了进去。这叫「置北海」,昭示着此丹以水为母,五行自水始,两仪自阴生。
到丑时,依次投入炮制好的地元之精的茯神、人参。此二者为丹药根基,为土德,用以培元固本。此时用文火慢烹。
火他用的雌雄丙丁火,此火为丙丁合成,转阴阳、调文武都很方便。
文火烹煮天元之精,使之化作精纯水汽,与地元之精交融,此为天地合、水土并。
时至卯初,天地间阳气渐盛,炉中一片氤氲,此时转武火,把氤氲熬成丹液,此为进阳火、炼阴质。
辰时投入云母,取其升腾之性,助药气上升,添金性。巳时投入朱砂,此为赤龙,属离火,添火性,与此同时,炉火火劲也达到顶峰。大火一直持续到午时,投入琥珀,添木性,助火势,琥珀瞬时飞华,借极阳之时,赋予丹液通灵之性。
午时后,再转为文火,缓缓烹熬,直至酉时日落时分,炉中药液已呈稠膏状。
此时,程心瞻拿出一枚小小的玉壶,倒出其中晶莹放柔光的金津玉液。这正是他今日子初时分运功调精吐出来的真涎。人元之精投入炉中,立即密封炉盖。此步谓之「放白虎,投真铅,擒归室内」。
至此,阴阳调和,三元合一,五行俱全。
这个时候还没有炸炉、异响、发焦味,这炉丹大概率是成了。程心瞻对此并不意外,这路炉丹炼起来要比小尸解丹简单得多,取材都是天地间的实物,还没到【意】和【法】的层次,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的来。唯一的难点就是要把控时辰、时机和火候,投药和转火要得当。如果非要再加上一点,那就是在采药和炮制的时候要心细。但还好,这些能力和特质他都不缺。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还没有结束。
到了亥时,他以意为刀,将丹膏分成三份,每份都有桃果大,同时把火候降至极微,仅保持炉底一丝温热,所谓「炉存一点火,胎儿自发生」。这一点微火,要持续整整九九八十一天,让三元灵材的药性完全催发出来。在这个过程里,丹膏也会逐渐凝实、浑圆,将药性锁于丹皮之内,不腐不朽,不烂不坏。
程心瞻轻闭双眼,调息养神,外丹内丹不分家,这次炼丹,他也收获颇丰,趁着温丹之际,他也要整理所得。冥思之际,他手持羽麈,轻轻的扇着风,操控着火苗,巽离相济,风与火在炉中飘摇,使得三团丹膏缓缓转动,逐渐成型。
————
八十一天后,腊月初七,晨初卯时。
程心瞻准时停风熄火,睁开了眼。
他把羽扇往上一挥,炉盖飞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股淡淡的、浅青色的丹烟似月光清辉般飘渺,从丹炉中蒸腾而起。上升到雨色峰之巅后,丹烟翻涌变化,化作一轮薄薄的似剪纸一般的圆月。紧接着,圆月翻转,又化作一汪悬于天上的平湖。
“吱吱——”
“吱吱——”
几道清越的叫声响起,听起来像是顽皮的小猴子。三道白光从丹炉中飞出,冲天而起,跃至丹烟平湖之上。
那三道白光仿佛才学会飞的雏燕、才学会跑的马驹,在空中腾跃飞纵不肯停下,并且放声高啼,引得飞霞山中的猿猴山怪们跟着吟啸,群山沸腾。
程心瞻也不阻拦,不着急收丹。他不动,群山诸修自然无人敢动。三道白光在空中自行吸收天地精华与日出紫气,顽皮了约有半刻钟才停下来,然后往丹烟平湖上一滚,化作了三只憨态可掬的小猴子。
小猴子毛茸茸的,眼神灵动,四下瞧着,似是发现了有许多人在仰头观望自己,甚觉羞涩,便把脸埋入湖中,不肯抬起。
(本章完)
第421章 梅开二度,观化洞真
第421章 梅开二度,观化洞真
日照峰,藏霞观。
董守仁和方为敏都从观中出来,眺望着雨色峰上的开炉异象。
“我给师叔祖准备了三份的灵材,没想到他一次全用上了,而且还全部炼成了,各个通灵。”
方为敏赞叹着,一脸的崇敬。
“心瞻如果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丹道上,那不知会有多么高的成就。”
董守仁说。
方为敏不住点头。
“你最近不是在尝试炼一些山里断代尘封的丹药么?拉上你师叔祖一起,他那狮君暂时还动不了,走不开身,趁这个机会让他亲近丹道,也让他多在丹道上出出力,留下心得感悟,造福后人。”
“是。”
————
次年夏。
明四百七十五年,四月初七,小满。
程心瞻开炉,放凉,收丹,熄火,洗炉,一气呵成。
又是一炉好丹问世。
便在这时,剑炉上忽然一阵灵光闪烁,满室生香,一道火光从炉中跳出,落到程心瞻跟前,就地一滚,化作一个火光艳艳的赤毛猢狲,纳头便拜。
剑炉才被洗过,这自然不可能是遗留在炉中的丹药,程心瞻已经感应出了这小毛猴的气息,这是赤霄法剑养出了器灵,正式迈入了胎器的层次,这也是五行法剑中第一个开窍启灵的。
看来,连着开炉炼丹,也赋予了这把剑非凡的造化。
他笑着伸手摸了摸毛猴。
毛猴身上火烫,蹭了蹭程心瞻掌心后便跳回了炉中。
他把手一招,剑炉化作一道火光,被他吞下。在飞霞山待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狮子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绛宫中的命胚也已经化作了果然真形,自己也该离开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别苑里的东西,与董守仁和方为敏辞别,婉言谢绝了两人的挽留,然后便乘狮离开了。
他一路往东北去,来到了铁槎山。
“老爷,您不是在坐胎准备入四了么?怎么还来这里?”
狮子一身毒素尽去,加之被董守仁完全根治了暗伤,如今又生龙活虎起来。
程心瞻对狮子自然没什么好瞒的,便说,
“肉身是不需再渡,但化身才刚开始呢。”
狮子听着倒不是很在意,只是把目光投向黄海。
程心瞻明白它的意思,笑道,
“你自己去吧。”
狮子咧嘴一笑,跃入海中,激起一朵冲天浪后便消失不见了。
程心瞻迈入云光洞,放出来竹身化身,三道元神以及一应法宝全部进入化身窍穴中。此刻,在竹身黄庭宫内,玄牝珠环绕着金丹,素风吹拂着劫云,两者距离已经极近了。
此时,距离程心瞻四洗金丹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四年前,肉身金丹洗出丹华后,他便将玄牝珠和素风移到竹身体内,如今,一千五百个日夜过去,竹身金丹也要迎来首洗了。
至此,尸解道的又一个好处体现出来了。程心瞻的本尊金丹生华,与精气交融合胎,黄庭中劫云已消,劫意已去,无法再历金丹劫。但尸解身仍需历劫,而尸解身又由本尊养成,同气息、同命理,所以当尸解身渡丹劫时,元神与一应法宝均可随同洗炼。
也就是说,即便程心瞻是四洗成胎,但他的元神与法宝,却可借助尸解身进行更多次的洗炼,达到更为精深的境界。除此之外,他的雷法也将通过多次历劫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对于尸解身的首劫,程心瞻虽然极度重视,但在应对上却显得很从容。渡劫于他而言,实在是家常便饭了,毕竟,他连紫霄九九雷劫都已经经历过了。
他在云光洞内只静坐调息了一天,次日,便以「八宝云光帕」锁山,然后吐出金丹,开始渡劫。
竹身金丹,青幽幽、碧蒙蒙,乃是由「霓衣风马罡」与「玄幽牝母煞」缔结而成,有霓风之轻,有牝母之柔,五行偏木,两仪偏阴,是一颗「真巽」之丹。
金丹飞出洞外,飞至山巅,紧接着,便有劫云滋生,劫雷酝酿。
「黄天六九洞渊雷劫」。
为壬水之雷,浩瀚之雷,阳恣之雷。
水生木,阳补阴。竹身金丹的一洗劫雷乃是以水催发木性,以阳调和两仪。
而首劫六九,也足见这道明治山世传竹杖尸解身有多么难得可贵,亦有程心瞻多年以来的温养添符之功。
“轰隆!”
雷音炸响,白电降临。
……
五十四道雷声过后,金丹熠熠生辉,元神光彩照人。
「桃都」完成第四次有无形之变,「幽都」三次。
「天一生水」经壬水洗炼,配齐阴阳,化作一条白矖,腾空游弋,虚空中回荡着潮声。继火剑后,水剑成为第二把诞生器灵的法剑。
竹身渡完劫雷后,程心瞻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云光洞中参玄、开窍,偶尔去崂山寻高功论道法,偶尔往黄海访龙君谈神通。这一晃,又是半年过去。
等铁槎山上飘起小雪的时候,程心瞻服用了一粒「三元养神丹」。
服丹后,他盘膝静坐,闭目凝神,意想口中金津玉液化开丹药,丹药变做一团温和的明紫光气,取其中九分之一咽下,穿十二重楼而过,下沉至黄庭,融合一丝金华后,再上升至眉心,光气弥漫整个紫阙,缓缓滋养元神。
如此九次后,元神灿若金霞。
紧接着,程心瞻祭出莲身,如法炮制,又把三道元神及所有法宝全部转入莲身。
不错,莲身的首洗丹劫也到时间了。
当初,程心瞻肉身金丹圆满后,根据竹身莲身的金丹劫到来时间,将素风与玄牝珠分配到两身黄庭中。好在他上一个地支子年采到的素风份量还算可观,分到两身后再配合玄牝珠,将两身的首洗丹劫都控制在五年以内到来,并有意控制两者有半年的间隔,以便元神与法宝调养喘息。
现在,有「三元养神丹」滋养元神,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莲身金丹,红艳艳、紫灼灼,乃是由「赪霞紫炁罡」与「紫火烂桃煞」缔结而成,有天火之盛,有地火之绵,五行属火,两仪在阳,是一颗「阳离」之丹。
金丹飞出洞外,于是,时隔半年,铁槎山上又有劫雷降临。
「黄天四九熙华雷劫」。
为乙木之雷,滋生之雷,阴柔之雷。
木生火,柔去燥。莲身金丹的一洗劫雷乃是以木性催发火性,以阴调和两仪。
这次劫雷,使得「桃都」完成第五次有无形之变,更上一层楼。「幽都」则完成第四次有无形变化,化作一只血目白睛的黑羽玄鸮。而且不止于此,「东华青枢」在乙木劫雷的洗炼下配齐阴阳,化作一条青龙。「高真」在历经六次劫雷后自发啼鸣,化作一只紫凤。
玄鸮、青龙、紫凤,三尊神物在空中盘旋长啼,又引得白矖、火猴、神鸡自发显形,附和鸣啸,继而引发风云变色,黄海浪涌。
————
锁了铁槎山,召回狮子,程心瞻回到师门。
在明治山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他径直来到了五府山。
“米祖。”
程心瞻上前打招呼。
“心瞻来了。”
米上怜在庐蓬里摆了一张矮几,坐在那伏案写着些什么,看到程心瞻过来,便搁笔一边,然后伸指一点,凭空在桌案对面变出来一个藤草蒲团,然后伸手邀他坐下。
程心瞻坐下来,看见桌案上堆放着不少书,其中便有自己的《一切道经音义考》。
“可是《音义考》有新卷问世?”
一见面,米上怜便这般问,看来她对此是很感兴趣。
“有。”
程心瞻笑着说,近些年自己不算忙,观莲、炼丹、渡劫,都有充分的闲暇,自然也有时间在这上面。说着,他便拿出了厚厚的一迭手稿递了过去。
“请祖师斧正。”
米上怜如获至宝,双手接过,欣喜收下,置于案几书堆的最上方。然后,她又把上次程心瞻给的前两卷手稿还了回来,并附上了一本薄册,说,
“这是我阅卷后的一点感悟,说不上什么斧正,只是一些个人看法,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程心瞻也很惊喜,没想到米祖这么看重自己的《音义考》,第二次见面就已经有回复。
他同样两手接过,珍重收好。
“守着仙树,我都感觉灵觉更通达了些,往年许多困惑我的地方,在这三年里解决了不少。”
米上怜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然后便顺势问起了米祖这几年里的收获,紧接着,两人便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讨论起了道藏,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聊起来均有所得。
聊着聊着,聊到大法术大神通上面,程心瞻便趁机说起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
“米祖,说起法术,弟子倒有一事请教。”
“哦,何事?”
米上怜微笑着说,想当年,她也是万法派扛鼎的人物,也是穿过万法经师罗帔的,面对当届年轻的经师提问,还是有自信解答。
程心瞻便道,
“弟子想学一门观物回溯的法门,求祖师教我。”
“溯源法呀,那确实少见,也不好练。”
米上怜缓缓说,然后又问,
“只观不变?只溯物,不溯人?”
程心瞻点头。
米上怜闻言也跟着点头,
“这样的话,难度倒不是太大,我这确有一法。”
程心瞻脸上一喜,
“求祖师教我。”
米上怜没有马上答应,又问了一句,
“你要观溯什么?品阶太高的,我也不一定保证能行得通。”
程心瞻闻言有些犯难,他侧身伸手指了指背后的人参果树,说,
“弟子想观的是仙树。”
米上怜闻言一愣,随即无奈一笑,
“你倒是会挑,这种品阶的,绝无可能。这人参果树还不是一般的仙树,这等传说中的上古神物,即便是天仙来看也是诀计看不穿过去的。”
程心瞻听着米上怜如此斩钉截铁的话,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失望感,不过他面上还是比较平静,回答说,
“无妨,谢过米祖了,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想要做什么,还需要观溯仙树?”
米上怜好奇问。
程心瞻没有掖着藏着,回答道,
“弟子目前坐胎,已经修到了第五种变化,下一个阶段就是「参宝」。按理来讲,最佳的参宝真形就是人参草化形后前三个时辰内所呈现出来的人参娃娃状。不过,弟子想到,世间或许还有一种真形,才是当之无愧的「参宝」真形,天地道象。”
“人参果?!”
米上怜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程心瞻点头。
“你真的是……奇思妙想!”
米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是,当然,任谁听到这个理论都会认可的,人参果树上的人参果当然要比人参草化形的人参娃娃更具道形!可是,寻常人谁会把主意打到人参果头上呢?
除非他真有。
“你要炼成「真形九变」?”
米祖问。
程心瞻点点头,并道,
“这个词弟子之前都不知道,还是从掌教口中听来的。”
“是,这个词是不记载于文字的,只口口相传。”
“这是为何?”
米祖便解释,
“「真形九变」养出来的元婴谓之「圣婴」,有种种玄奇之处。但这个太难了,非人力所能求得,主要还是看机缘。之所以不广而告之,就是怕有一些好高骛远之人因为追求这个「真形九变」而剑走偏锋、标新立异,一个不慎,就容易养出怪胎来。而对于那些天赋异禀、运道超然的沉稳之人,宗里则会提前告知,这也算是宗里保护晚辈的一种手段。
“和合看重你、信得过你,所以便会适时告诉你这件事。”
程心瞻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
“法术我还是教给你,同一道法术,还是因人而异,我看不穿并不意味着你看不穿。毕竟,你才是人参果的有缘人。神物有灵,兴许,它愿意让你溯源也说不一定。”
米上怜笑着说。
程心瞻一听,也笑了,自己是不是仙树的有缘人这不好说,但学一学、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呢?
“有劳祖师。”
“这道法门名为「观化洞真明瞳」,是一道瞳术,从大神通「回天返日」演变而来。都说难学,但我想,以你的天资,应该不在话下。”
(本章完)
第422章 乌飞兔走,得见仙颜
第422章 乌飞兔走,得见仙颜
“回溯法门关乎【光阴】和【造化】,可以说是世间最难学的法门之一,犹在虚空法和雷法之上。
“世间万事万物,莫不是从先天阴阳二气演变而来。无论是灵瞳术「观化洞真」,还是大神通「回天返日」,本质上都是逆转阴阳。所以,想要学「观化洞真」,还有两个门槛,一个是通修阴阳,还有一个是具备阴阳法眼。”
米祖解释说。
程心瞻点了点头,回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
米祖闻言笑了笑,说,
“那就简单多了,来,我这便传给你。”
米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来,指尖迸发灵光,往程心瞻眉心点去。
程心瞻知道这是「醍醐灌顶」法门,不闪不避。
很快,他感觉到一团玄光从外界进入内景天地中,他引导其落入紫阙,以元神解开玄光。玄光显变为一本书册,正是《观化洞真明瞳》法门。
“你就在这修习吧,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问我。”
“好。”
程心瞻应下来,为了不打搅米祖,他退出庐蓬,来到仙树下面打坐,参阅法门。
法门玄奥,但换成白话,大义是说修行这道瞳术,基础是炼有阴阳法眼。并以法眼观照日月,明悟乌飞兔走之轨迹。法门上还说,日月的位置是实时变化的,不因任何变数的影响。但是,日月变化运行的轨迹又是世间唯一不变的永恒,推动并记录着光阴的流逝,是万事万物变化的根源。所以,只要能看懂日月轨迹,便能回溯一切事物在过往岁月里呈现出来的样子。
程心瞻看明白了,其实他自创的飞剑合击之术「日月煎寿」就有这个意思在,以日月轨迹为剑轨,飞剑化作阴阳玄光,产生急速,是「术」的运用。而「观化洞真明瞳」侧重的则是日月轨迹的变与不变,看的更深、更高,达到了「道」的层次。
不过,他自觉在阴阳大道上也有些见解,左阳右阴的法眼格局也是很早前就定下的,加上之前对日月轨迹也有一些研究,所以他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
乌飞兔走,光阴流逝,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到这一天,程心瞻眨眨眼,眼中有日月轮转,玄光明灭。他看了看米祖,发现米祖正认真阅经,便没有打扰,于是直接抬头,看向仙树的枝叶。
仙树青枝馥郁,绿叶阴森,映入他的眼帘后把他的眼瞳染得青幽幽、碧沉沉,一股清凉感油然而生,叫他这一个月以来观摩日月运行而有些酸涩疲劳的眼睛都好受了许多。
他暗运灵瞳,玄光生发,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和吃力,他眼中的仙树枝叶便开始变化。
兴许,自己真是仙树的有缘人。
他这般想。
在他眼眸中,三五尺长的芭蕉叶缓缓变小,碧玉似的树枝慢慢变细,整个仙树仿佛在倒逆生长,缓缓收缩。
程心瞻看着看着,又发现这个变小的过程可以受自己的控制,想让它快一些就快一些,想让它慢一些就慢一些。他自觉一直在外奔波,错过了仙树的成长过程,所以他并没有心急加速,而是把速度保持在一个自己恰好可以看清仙树每一个细节的程度,眼睁睁看着仙树从参天大树变化回一株小小的幼苗,回到了最初通玄祖师照看的时候。
光是回溯这一段变化,便又是费了一个月的光阴。
再看下去,便是幼苗变回嫩芽,来到了程心瞻初见人参果核发芽的那个阶段。再往前,则是变回了一颗黄玉似的果核。果核纹路和桃核类似,满是沟壑筋纹,一眼看上去杂乱无章,但仔细打量,那筋纹又好似山川地脉。
果核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即便是他把回溯的速度调到最快,也是等了一个多月,才从果核身上看到腐败的果皮。
程心瞻精神一震,终于是等到了。
于是,他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回溯,腐败的果皮逐渐新鲜饱满起来,但这个过程依旧很久,想来,仙果也是历经了许多年才完全腐败的。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程心瞻终于看到了成熟饱满的人参仙果,这时,他把回溯的速度调到了最慢,仔细的观摩打量。
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通体肉粉色,四肢俱全,五官咸备,憨态可掬,极为神异。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参果了,相传,这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共历九千年方得服用,一次只结得三十个果子,乃是稀世之物。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能增三百年寿元,吃一个,则能增四千年寿元,寻常凡人吃了,立地就能成就天仙。
程心瞻自然是闻不见也吃不着,看就这般隔着千万年时空看上一眼,也觉得十分养目了。同时,他看着这样的道形果子,第一反应也不是吃。他在想,这样的先天道形灵果,要是拿来炼成一具身外化身,那得有多好呀。
只不过,仙人寿元也不到万年,自己应该是没这个福源等到山里这颗长出果来了。况且,果核长出来的树,古往今来只此一份。传说中镇元大仙的规矩比王母娘娘还大,即便是送出去的仙果,事后也会遣童子去取回果核,各个登记在册,不叫他人染指,所以也从来没人重新种出来人参果树来。
所以,山里的这棵通过果核发芽长成的仙树,多久开、多久结果也无人知晓。至于长出来的果子肯定是比母株上的灵果神效要差些,这大家心里都有数,可到底差多少,也无人说得清。
程心瞻就这般专注看着,这次他没有留意也无暇留意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他看见了仙果背后的景色忽然一变,从黑沉沉变成了亮堂堂,随着光影变化,他还看见了浓浓的绿色。
啊!
程心瞻反应过来,这是这颗果子从枝上掉落地下的过程!
此时,他再看,便发现果子尾间上张出个扢蒂,吊在枝头,果子在半空中手脚乱动,点头幌脑,风过处似乎有声。
他心里猛地一跳,意识到自己是回溯到了人生果核还挂在仙树母株上的时候。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所见的,在仙果背后的婆娑树影,乃是上古时期位于传说万寿山五庄观后园里的那株神树!天地初开时便诞生的灵根!
只不过,或许是时光真的相隔太久,或许是自己的修为太低,又或许是灵瞳能力有限,所以在果子背后的树影程心瞻看的并不分明,只是绿茵茵模糊一片,既看不到仙树全貌,也看不见传说中五庄观的一檐一角。
不过,从模糊的日光来看,他只能看到这是一个向南的枝头。
便在这时,眼中景象又有变化,一条赤金色的杆子突然闪入程心瞻的眼帘。
那赤金杆有二尺长短,指头粗细,顶端是个蒜疙疸头子,末端有眼,系着一根绿绒绳儿。
程心瞻是回溯着看,先看到这根金杆,然后看着金杆离开眼帘。所以在当时,应该就是由这根金杆把人参果打落的。
眼帘里,他隐约看见杆子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攥着,不过,就在他要仔细看那只手时,他感觉眼睛一阵刺痛,随即画面就此消失,回溯结束了。
他闭上了眼,伸手揉了揉。
“出岔子了?”
他听到了米祖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
“什么岔子?”
“你眼睛流血了,是炼瞳术出岔子了吗?也没见你问我。”
“不,不是,是观溯了仙树,看到了仙树的母株,无意窥探到了大神通者,这才伤了眼睛。”
“观溯?你已经练成了?母株?人参果树?大神通者?镇元大仙?”
米祖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声音有些大,断断续续的。能听得出来,即便是一位仙人,在听到程心瞻的所见后也有些难以置信。
程心瞻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不,应该不是镇元大仙,看着不像,应该是大仙的客人吧。”
米祖看着程心瞻,眼中尽是赞叹,
“你是有大造化的。”
程心瞻笑了笑,这时他没有谦虚,不然倒显得有些不实诚了。
“米祖,从我进五府山,有多久了?”
“九个月。”
“这么久了?”
程心瞻有些惊讶,竟然过去了这么久。不过当他内视绛宫之后,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应该是自己看到人参果的时候把回溯的速度降到了最低,在那时,自己全神贯注观想人参果,绛宫中的命胚也在悄无声息发生着变化,如今都已经长成和人参果一般无二了。
“谢过米祖传法。”
程心瞻向米上怜告辞,准备离去。
“去趟三清宫,和合有事找你。”
米上怜说。
程心瞻点头称是。
————
三清宫。
“掌教。”
程心瞻打过招呼,极为熟稔的来到纪和合面前坐下。
“有收获?”
纪和合笑着问。
程心瞻笑着点头,并问,
“掌教,我想弟子截至目前的前六种变化都能称之为真形,不知后三种变化又有何讲究?「仙苞」,到底是哪一种仙葩呢?真正的「命胚」长什么样子?什么样的「灵胎」才能称之为道形灵胎呢?”
纪和合闻言一笑,便道,
“前六种变化有迹可循,但后三种变化并无定式,你养出来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仙苞」不是说命胚要长得像哪一种苞,而是说在这个时候你需要给命胚打造胎膜,来包裹命胚、保护命胚,使得命胚能够安心在胎膜中完成最后的发育变化。
“胎膜包裹住命胚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苞,这才是「仙苞」真正的意思。一个【仙】字也表明命胚会在胎膜中完成最后的变化,超凡脱俗。同时,这层胎膜也将是你日后施展元婴道域的一个媒介。
“而「命胚」指的是性命相交有了结果,胎儿会长出自己的样貌来。「灵胎」就更不必多说了,神照而生灵。这三种变化,你自己顺其自然修炼就成,不必再刻意取形。”
程心瞻点点头,大概听明白了,然后又问,
“掌教,那该如何打造胎膜呢?”
纪和合便解释,
“天罡、地煞、灵炁、灵材、法宝,都可以,主要是看绛宫愿不愿意容纳,而命胚又愿不愿意住进去。”
程心瞻这下彻底听明白了,然后换过话题,提醒道,
“掌教,米祖说您找我有事?”
纪和合点了点头,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几个消息知会给你,三个月前我问过米祖一次,当时米祖说你入定了,我也就没打搅。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现在一同告诉你吧。”
程心瞻点头。
“第一件事就是三个月前,我准备找你的事,是个好消息,无量山的万高鸣入四境了。”
“哦?是吗!”
程心瞻有些高兴,因为万高鸣这个人起点不高,底子差,主要是靠机灵和运道走到今天的。而且说实话,无量山的成胎秘法程心瞻看过,九死一生的法门,就算成功,品质也实在不敢恭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万高鸣还能成胎,也实属不易了,确实有运道。
纪和合点点头,然后笑容收敛,叹了一口气,
“第二个消息也是从滇文传来的,这个消息就不好了,就在万高鸣入四境半个月后,哈哈老祖出世了。”
“哈哈老祖?那又是谁?”
程心瞻皱着眉问,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自己之前没听过。
纪和合叹了一口气,说,
“这人成名早,是跟八苦明王、冥圣徐完一辈的人物,上一任的南派领袖,他出事之后,南派大旗才传到绿袍手里。此魔是老牌五境,几乎练就不死之身,连长眉也杀不了他。
“哈哈老祖在渡成仙劫时被天火烧掉了下半身,遭受重创,无奈转为散仙,并被长眉趁机封印。当时滇文魔教四处找寻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却不想三个月前他自己在野人山破封出来了。谁也没想到,长眉居然就把此魔封印在滇文魔道散修聚集的野人山底下,真是灯下黑了。”
“会是绿袍或者是血神子放出来的吗?”
程心瞻问。
“都不太可能,你不知道,哈哈老祖被封印之前,他的洞府就在滇苗交界的马雄山。”
纪和合说。
“马雄山?南盘江源头那个马雄山?”
程心瞻诧异道。
纪和合点头。
程心瞻于是恍然,那确实不该是血神子或是绿袍老祖放出来的。这哈哈老祖是上一任的南派领袖,洞府还在南盘江源,实力又高强,他这一出世,绿袍就有些尴尬了。而血神子和绿袍各为南北领袖,一直以来颇有默契,应该也不想看到南派内乱。
“这样的话,倒也说不上太坏。”
程心瞻说。
纪和合点头,哈哈老祖破封,正魔两派应该都很膈应。
“现在哈哈老祖有什么动静吗?”
程心瞻又问
“没有。”
纪和合摇了摇头,
“只是一统了野人山七十二洞,还没有进一步动作。”
“那还有什么事发生吗?”
“还有一件事,一个月前,阳台山的徐师仁跟南海双凶中的胡海泷斗了一场,徐道长吃了亏,受了伤。你才承了罗浮山的情,得空的话可以问候一声。”
程心瞻有些讶异,然后立即点头称是,他如今在命胚修行上有精进,化身也渡了劫,本来就是打算回庾阳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耽搁了。
(本章完)
第423章 梧桐蒙尘,一念仙苞
第423章 梧桐蒙尘,一念仙苞
庾阳,宝安郡。
阳台山,石羊宫,丹丘殿。
“何劳先生专门来看我。”
徐师仁笑着说,脸色有些苍白,不时还有些咳嗽。
“我两兄弟之宗,不说这些。道友伤得这样重,胎儿可有恙?”
程心瞻问。
徐师仁摇头,
“不碍事。”
不碍事,那就是有恙。
程心瞻从虚界里掏出一个玉盒,递了过去,说,
“这是「万寿磐石丸」,我自个炼的,有固气稳胎之效。道友别急推辞,我知罗浮山是南岭丹宗,定有更好的丹品,但这到底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徐师仁推辞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程心瞻打断,感受到程心瞻的关切之意,加之是其亲手炼制的,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连连道谢收下了,并笑道,
“先生在飞霞山炼丹,飞霞山丹霞不绝,异象频出,早已传遍了岭南。我罗浮山丹品再好,也无几个能比得上您的手笔。”
“您过谦了。”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然后说起了另一件事,
“道友,有一事请教。”
“先生请说。”
“我想问一问梧桐山的情况,不知您可知晓各种详情?”
“梧桐山?”
徐师仁两眼一亮,语气突然振奋了起来,
“三清山是要收复梧桐山了吗?!”
程心瞻闻言则回,
“法统衍流,自然不容有失。”
“哈哈,好,好!”
听到程心瞻这般话,徐师仁高兴极了,仿佛他也是万法派的一份子,随即,便仔仔细细的为程心瞻说起梧桐山的陷落与现状来。
————
九龙岛,原称红炉群岛,由宝安郡半岛以及诸多环绕在宝安半岛周围的海岛组成,是一片由两百多个大小岛屿共同组成的庞然群岛。
红炉群岛原先是岭南散修与南海散修的栖身之地,鼎盛时曾与庆州的黄山并称,曰为:「黄山红炉仙灵地,碧海丹心自在天。」
不过,黄山到底身处东方腹地,四周都是正道仙家,散修圣地的地位无可动摇。而红炉群岛则是时常受到南派魔教与南海妖魔的侵扰,所以一直难以发展壮大,鼎盛时期也往往难以长久,只是昙一现。
「己未魔变」后,南海妖魔中赫赫有名的南海双凶,在绿袍老祖的助力下,领着南海群魔与一众南派高手,一举攻占红炉群岛,岛上散修死的死,逃的逃。这座南海海岸边上的散修圣地被更名为九龙岛,就此沦为妖魔巢穴,至今已有四十年矣。
群岛与宝安郡的海陆分界是一条叫罗溪的小河。这条小河发源于其北岸东侧的梧桐山,一路西流归入伶仃洋。
这梧桐山和红炉群岛一样,在魔潮中同样沦于妖魔之手。除此之外,在当时,位于罗溪北岸的银湖山、梅林山,乃至更远一些的马峦山、阳台山、南门山等等,事实上,那时,五山防线以南的诸宗群山,全部沦陷。
不过,近些年来,五山防线结合虎门防线实施反攻,也已经收复了不少山头灵地。比如靠近五山防线的屏嶂山、南门山、石岩山、松林山,都先后收复重建了。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徐师仁入四境,收复了阳台山,此山离罗溪不过两百里,近在咫尺,极大鼓舞了人心。
而梧桐山,则是比阳台山更靠南,与九龙岛只隔溪对望,此时,依旧还在魔教手中。
梧桐山是宝安郡境内最高峰,就在南海边上,是岭南一个有名的胜地,钟灵毓秀,远眺海天,同时,这里也是万法派道统之一。
许多年前,程心瞻在白玉京斗剑,魂灵出窍时,在场的万法派门徒都过来护法,其中便有梧桐山的道长。
程心瞻是欠了梧桐山人情的,而且他身为万法派的当代万法经师,既然来到了庾阳,眼看梧桐山沦于魔道之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据徐师仁介绍,当时南海妖魔占岛攻陆,梧桐山、银湖山还有阳台山这三家的抵抗是最激烈的,也正是因为这三家的顽强抵抗,才为庾阳道门在五山一线建立临时防线提供了时间。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三家的伤亡也是最惨重的,被魔教占领后,山上的宫观楼阁被妖魔拿来泄愤,受损也最严重。
梧桐山的教主死于祖师堂前,副教主领着幸存弟子退离,现在一部分在五山防线,一部分在飞霞山。近些年,盟里也在组织人手进一步收复失土,今年已经多次试探佯攻过罗溪北岸的梅林、银湖、梧桐三山了。不过这也引来了九龙岛的坚决抵制,一个月前,徐师仁就是在攻打梅林山的一次战役中与南海双凶的胡海泷斗法受伤的。
目前,守罗溪三山的,都是南海双凶手下的精锐。坐镇梧桐山的,是南海妖魔出身,绰号「赤须龙」,不过实际上只是一头虾怪。此妖金丹六洗的修为,有几分蛮力,尤其是他那两根以赤龙须炼成本命双鞭,打出来有四境的力道,颇为不凡。
当然,真正棘手的还不是这些妖将,而是九龙岛上的南海双凶。这两个大妖魔明显是不希望罗溪北岸的三座雄山丢掉,一旦正道有高人出手,这两位也就会随之出手。
徐师仁给程心瞻介绍说,胡家老大胡海焘等闲不出面,除非是他弟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有危险,才会出手,平常就在群岛最南方的大岛红炉岛上修行。老二胡海泷负责攻陆事宜,打伤徐师仁的就是他。
这两个妖魔是胞兄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长相外形上没什么分别,服饰打扮也别无二致,只能靠法宝和斗法习惯区分。
老二胡海泷和大多海上妖魔一样,喜欢近身搏斗,尤其善用长兵器、重兵器。此魔惯使一把长柄三尖钢叉,势大力沉又极为锋利。除此之外,胡海泷腰间还有一把从不离身的贴身短刀,只两尺三寸长。两件兵器一长一短,一攻一防,相当厉害。
老大胡海焘则不同,早年不知从哪得来机缘,练就一把飞剑,运转起来红芒万丈,耀眼夺目,而且还锋利无匹。此人也是龙裔,肉身强横,但少有与人正面相搏的时候,都是隔着许远路,以飞剑对敌。
这两兄弟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胆大心细、狠辣又谨慎,如果判断能占到便宜,就穷追不舍,可一旦认为有危险,就会什么也不管,立即抽身。
徐师仁再三叮嘱程心瞻,遇上胡家兄弟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还说如果想收复梧桐山千万喊他一起,两人互相有个照应。
程心瞻答应下来。
————
徐师仁给程心瞻在阳台山找了一个雅致的住处,窗朝东南,推窗就能看到梧桐山。
程心瞻自然推窗看了,而此刻的梧桐山,根本见不着往日里「青桐出紫霭,白泉挂碧峰」的仙家盛景,只有一片冲霄的血煞魔气。
此景见了,自然叫人厌恶,恨不能一把火将其烧个干净。而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找上门,主要原因在于他内丹道的修行到了关键阶段。命胚的下一道变化就是「仙苞」了,而胎膜能够包裹命胚、保护命胚,这对斗法是极为有利的。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南海双凶境界高深,胡海泷还擅长近斗,如果一个不慎伤了命胚,就麻烦大了。所以程心瞻宁愿等上一等,等到胎膜长成,命胚有了保障,到那时,动起手来,要安全不少,自己的顾忌也要少一些。
他关上窗,来到木榻上盘腿坐下,凝神入定,内视自观。
绛宫中,历经「肉芽」、「龙弓」、「莲房」、「藕精」、「果然」、「参宝」等六次变化,此时的命胚也终于有了命胚的样子,四肢俱全、五官齐备,白白胖胖,软乎乎的肚子随着呼吸在缓缓起伏着。
下一步,就是「仙苞」了。
天罡、地煞、灵炁、灵材、法宝,这些东西自己都不缺,可哪一种绛宫是愿意接受的,又是命胚喜欢的呢?
程心瞻思索着。
嗯?
他才开始正式思索这个问题,便被命胚头顶上的一个物件吸引了注意力。
地书。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地书炼成的时候,一开始是准备放进土府里,不过炳灵太子和土剑反应极大,宁愿自己出去都不愿意跟地书共处一室。当他准备将其放进黄庭里时,金丹同样闹腾,面对地书是坐立难安。
程心瞻印象深刻,当时自己颇感无奈,因为地书是大地之属,厚重之物,以土府和黄庭蕴养都是合适的,只是无奈这两处地方都有了主人。而紫阙里放的是轻灵之物,其余四府、三宅、两殿的行属也都很独特,均不合适放地书。自己当时便试着把地书放进暂时空置的、主肉身性命的绛宫里,并想着要是还不行那就只能放入土属性的小窍里了。
不过那时,绛宫爽快的就接收了地书,地书也二话不说住了进去。
再后来,自己把命精丹华都送入了绛宫,并缔结了命胚,地书对这位来客没有任何反应,同时,命胚对于先一步住进自家内室的地书法宝也没有任何敌意。
两者相安无事、其乐融融的一直相处到现在。
那是不是在说,地书就是绛宫愿意容纳并且命胚又喜欢的法宝呢?
难道地书就是命定的胎膜?
而当程心瞻这个念头一起,绛宫中的地书忽然自行翻开,书页向下,并发出一阵杏黄色的灵光,将人参果似的命胚笼罩。突发异变,命胚也丝毫没有被惊吓到,反而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沐浴在杏黄色灵光之下,打了一个懒懒的哈欠。
紧接着,地书完全化作一团杏黄光芒,像是一朵透明的待放苞,生长在云床上,将命胚包裹在其中。命胚对此没有任何抗拒,在苞中睡得香甜。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程心瞻,眼睁睁看着绛宫里发生的变化,也是有片刻的愣神。什么意思?自己一个念头转过,这就已经完成「仙苞」之变了?
可按掌教所说,炼制胎膜是一件极为繁琐、极为费神的事情,又是要找合适的灵物,又是要让绛宫与命胚熟悉气息,还要炼形化膜,还要裹胚稳胎,可能还要处理随时发生的排异,等等等等。
但在自己这里,这一切都不存在。
缓了缓神,他又有些明悟,自己的地书本来就秉承玄黄之德、后土之法。而「胎膜」二字,一听便知是玄牝之宝、生容之器。两者如此共通,这样看来,地书自然而然的化为命胚胎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与此同时,程心瞻又想到,自他坐胎以来,即便曾经多次动手斗法,但命胚依旧是在茁壮成长。他之前以为是自己命精丹华的品质格外之高,所以才会如此。但今日一看,他又猜,会不会是地书一直在自发守护着命胚,于无形中消弭了外界的影响呢?
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无论如何,地书化为胎膜实实在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不仅意味着程心瞻命胚稳固,同时还意味着,收复梧桐山,不需要等太久了。
————
一个月后。
程心瞻来到梧桐山的北麓脚下。
他以堪舆望气术观望梧桐山,在冲霄的魔气遮掩下,他依旧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各处山头在那次的攻防斗法中都被打得破破烂烂,洞府楼阁有些倒塌,有些被妖魔占据,但是,梧桐山大体上的山势地形以及地脉走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就给程心瞻带来了不少便利。
通过这一个月以来跟梧桐山副教主的交流,加之当下的现场望气观摩,梧桐山整个的山根地脉分布以及旧有护山大阵的阵眼阵脚位置,此刻全部清晰无误的呈现在程心瞻的脑海中。
另外,他看的分明,海外妖魔在此布设的阵法是这般的简陋,披在梧桐山的身上就仿佛是给一尊精美的玉雕裹上了一件脏兮兮的破抹布,实在唐突佳品,暴殄天物。
程心瞻施展【隐】字咒,自北麓登山,一步步往山巅主峰走去。他穿梭在山林间,走得轻松自在,旁若无人,妖魔发现不了他,妖魔的阵法也发现不了他。
与此同时,他边走边丢出一支支青色的三角令旗,这些令旗落土即入,悄然无声。
(本章完)
第424章 起阵降魔,关门打狗
第424章 起阵降魔,关门打狗
按照梧桐山副教主给的地图,程心瞻绕山而行,一路恢复与更改梧桐山的护山大阵,直到登顶主峰凤栖山山巅。
在凤栖山山顶,有一座道观,名为青华观,乃是梧桐山主殿,供奉神像、祖师堂、掌教居所,均在此处。不过此时,青玉碧瓦的道观早已变为一片废墟,残垣中长出茂树密草,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道观坐北朝南,在门前的东侧,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称为醴湖。醴湖上建有水榭回廊,保存的还比较完整,如果从上往下俯望,便会发现这些水榭回廊构成了一个展翅的凤凰状。
此时,程心瞻来到破旧残败的青华观门前,站在醴湖的边上,往湖中看。在湖心的一个高亭里,六方垂帷,帷幕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巨汉坐在软榻上,另有六个妖女服侍。
程心瞻碧睛闪烁,看的分明,那巨汉身形壮硕,却生一个只脖子粗的小脑袋,尖嘴瘪腮,嘴角留两绺赤红的长须,倒映在他的碧眸中,分明是一个巨大的红壳赤须龙虾。而那六个妖女,身上不着寸缕,是六条赤鳞水蛇,此时,也正如无骨蛇一般缠在巨汉的身上。
在灵山道观之前,见到这样一幕,如何不叫人怒火中烧?
而这还是程心瞻第一次踏足的梧桐山,如果将其换作是徐师仁从小长大的阳台山,也就很容易理解他为何急于冒险破境了。
程心瞻屈指一弹,飞出一道玄光、一道金光。玄光变化,化作一个环箍,套向那个亭台中央的巨汉。金光分散开来,化作六朵金色的阳火,落到另外六个蛇精身上。
虾将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就被法箍捆绑着提了过来,而那六只蛇妖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阳火烧成了虚无。
“你是谁?!”
虾将摔倒在程心瞻的脚下,惊恐的看着这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他不知道捆住自己的是什么法宝,他只知道以自己内丹六洗的实力,却丝毫挣脱不得,甚至连运转法力与外祭法宝都做不到。
程心瞻居高临下看着他,只道,
“杀你的人。”
随后,他不再理会虾将,而是把身上剩余的青色令旗与一个青玉阵盘丢进了醴湖里。这方清澈碧翠的湖泊,底下有一道泉眼,这就是梧桐山山脉的灵眼所在,也就是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
但只靠这些还不行,紧接着,他又祭出了三把法剑,水剑「天一生水」、木剑「东华青枢」、土剑「陆断太阿」。三把法剑,其中两把都是胎器。三剑没入湖中,悬浮在阵盘之上,作为阵眼的一部分。
随后,他就在湖边盘腿坐下,以虚空为纸,以法力为墨,书写出一张又一张的灵符,投入到湖中,沉落到湖底。这些灵符通过湖泊灵眼进入到梧桐山各个角落上的地脉结点上,驱使地气流转,唤醒那些程心瞻提前埋入土中的青色令旗以及梧桐山上残存的原有禁制。
他要以一人之力布设梧桐山新的护山大阵。
这方大阵,是他与梧桐山副教主、昨非子以及同在庾阳的阵道天才、有着「八门金锁」之称的宋纪枢合力设计而成。以哀牢山大阵为参考,在梧桐山原护山大阵的基础上又做了许多改进。
这道新布设的大阵,以灵泉为枢纽、以山脉为通道、以梧桐为着手,合水、土、木三行之力,充分发挥了梧桐山「梧殿桐宫、山水相依」的特征,同时也弥补了哀牢山藤蔓木阵的惧火弱点。
当然,按照惯例,宋纪枢参与设计的大阵必须要让他来取名,所以这座浴火重生的阵法就叫「碧城瑶枢桐凰通明大阵」,秉承他一贯的风格,还是那么绕口。
程心瞻亲自控阵,以两件胎器为阵眼,配合上千令旗与无数灵符,足以抵挡住四境大修士的攻伐。
随着一道道灵符投入湖中,梧桐山上的灵氛开始逐渐变化。满山遍野的梧桐树抽枝发芽,包括在山火中被烧成枯焦的死树以及年岁甚高在逐渐凋零的老树,在这一刻,全部重新焕发生机。清气在缓缓滋生,血煞魔气被一点一滴瓦解。
而修行人对灵氛的变化是极为敏感的,山上的一众妖魔们立即发现了不对劲。几个金丹头领来到凤栖山山巅,应该是要找虾将请求指示。不过,来到此处,他们只看到了被五大绑捆在地上的巨汉,以及一个盘坐在地上的道士。
这些妖魔脸色的变化十分精彩,反应过来之后,丝毫没有营救虾将以及多说一句话的心思,个个头也不回的往南方飞逃。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程心瞻的阵已经起来了,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无数的桐叶自梧桐树上飞起,化作漫天飞舞的青蝶,拦住了妖魔们的去路。
几个金丹头领祭出了法宝,想要强行冲阵。这时,一部分的青蝶汇拢到一起,聚合成一只只青羽的凤凰。这些叶凰浑身散发着青光,灵气磅礴,展露出三境的威势来,围而攻之,不出几个回合,便擒住了那些金丹头领。
至于其他小魔,只一群青蝶就能将其围困。
于是,腾空飞逃的魔头一个个往地下掉落,漫天的桐叶也似大雪一样飘落下来,盖压到他们的身上。这些桐叶铺陈堆迭,形成一座叶山,看着没什么份量,却能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对于这些魔头,程心瞻并没有现在就诛灭。他想,那些破门离山的梧桐山弟子,那些失去了师友同门的人,在客居他处几十年后,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对这些妖魔说。
而现在的自己,也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他放眼远眺,一道赤光自罗溪另一边的九龙岛上高峰飞出,风驰电掣而来。
人未至,一道赤虹先打过来。
程心瞻不动如山,单手掐印,往那来势汹汹的赤虹身上一指。
随即,山中桐叶飘忽飞旋,凝成一尊青凰,张翅蹬爪,朝着赤虹飞扑过去。
“轰!”
一声巨响,青凰被击散,重新化作桐叶飘落山中,回到漫山桐树枝头。而疾驰打来的赤虹则是倒卷飞回,化作一柄三尖长叉,被紧随而来巨手握住。
“原来是广弘先生。”
持叉巨汉踏空而立,来人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狮面鹰目,一头赤发随风飘荡。
胡海泷笑着朝程心瞻打了声招呼,看起来派头十足。不过,此时此刻,这人在心中则是痛骂着梧桐山上的妖魔。这位万法经师是了不起,不指望他们能守得住山,可为什么连坚持到等自己过来都做不到?更是让人家把护山大阵都搭建起来了!人家这是上山多久了都没被发现,直到叫人关门打狗,以逸待劳。
程心瞻不答,只站起身来,往旁边侧身一步,露出了身后被捆缚起来的虾将。
“大王救命!”
虾将也见到了胡海泷,立即高嚎呼救。
山脚下被桐叶压住的那一大片妖魔,纷纷跟着呼救。
胡海泷眯起了眼,他虽然十分嫌弃自己这些蠢笨的手下,但无论如何,这些手下也是跟着自己从南海血珊瑚宫上岸来的,是自己的人,不是南派的人。他也明白人存地存、人失地失的道理,更不想事事亲力亲为。见程心瞻把满山妖魔都留了活口,他便猜测道士是要讲和,换取喘息之机。刚好,他对程心瞻也有些忌惮,尤其是那个仇魄,出世一战被道士打退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不得不叫人心声警惕。于是,他便主动道,
“经师,我这些手下虽然蠢笨,但都是跟随了我多年的老人。这样吧,你给他们放了,人归我,梧桐山归你,各自物归原主,可好?”
程心瞻还是不答,只是手往虚空中一握,抽出了一把长剑。
这看着像是一把前宋的佩剑,有着宋剑独有的韵味,第一眼给人感觉是秀美而有力,像是一条清瘦的老蛟。
此剑略显纤细狭长,剑柄漆黑,望着像是一汪深潭,剑格、剑首为银白色,呈卷云状,但又有些像是浪。剑刃是清亮的银铁色,如月,如镜,如寒霜,如秋水。
胡海泷脸色一变,跪在程心瞻身边的虾将更是吓的涕泪横流。
道士没有给胡海泷和虾将任何说话的间隙,抽出剑来,提剑下劈,寒光闪过,人头落地,收剑入鞘。
一气呵成。
他等着胡海泷过来,当着这个妖魔的面行刑。
胡海泷看着断成两截的虾头与虾身,再也笑不出来,脸一下子拉得极为阴沉,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经师,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胡家老二,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程心瞻没答话,但有一道声音从胡海泷的背后响起。
而在话音响起之前,胡海泷已有察觉,忽然持叉转身一劈,劈出一道赤芒弧光,打在从背后袭来的一阵针雨上。
“原来,今天是冲我来的。”
胡海泷冷笑着说。
“或许,你本就不该来到陆上。”
徐师仁的身影从胡海泷的身后缓缓显现。
胡海泷闻言看着他,只不屑一笑,
“徐师仁?手下败将尔,也敢来拦我的路?你的伤养好了吗?”
徐师仁没有再回话,只是祭出了一尊柿红色、柿子状的小手炉,他手捧柿炉提到嘴前,然后蓄力一吹,纯青色的火焰喷涌而出,带着赤红色的烟星,往胡海泷身上扑去。
而胡海泷见状,则是不再管程心瞻,也不管梧桐山上的子孙儿郎了,直接折身返回,去打徐师仁。
面对迎面而来的火焰,胡海泷竟然是直接张嘴一吐,把自己的内丹吐了出来。这是一颗碧幽幽的丹丸,丹丸在虚空中飞驰,所过之处,潮声滔滔,虚空上也留下水纹。紧接着,雪白的浪在空中涌动,打向青色的火焰。
“呲——”
随着一阵尖锐的水火相激声响起,梧桐山南麓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水雾白烟。穿过白烟,大妖内丹速度不减,直冲徐师仁而去。后者把手一推,抛出了手炉,要以手炉正面去接内丹。这时,仔细看,手炉上边有一个凹坑,大小与胡海泷内丹刚好吻合,似乎是在上一次斗法中受的伤。
“徐师仁,你似乎不怎么长记性。”
胡海泷冷笑一声,内丹似一道碧虹,直直打上火炉。
不过,就在内丹打上手炉之时,手炉忽然转了一个方向,炉盖飞出,以炉口兜住了内丹,紧接着,炉盖又重新归位。
胡海泷只惊鸿一瞥,看见了炉内满迭的泛着电光的雷符。他瞳孔骤缩,这怎么可能,一个肚子里塞满着雷符的炉子怎么可能还能放出火焰?这道士不怕炸炉?这道士又为何要在自己随身的火炉法宝中塞满雷符?
不,不对,他是蓄意要炸炉!
“徐师仁!”
“轰!”
胡海泷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那手炉便轰然炸开,伴随着耀目的雷火之光,法宝炸成无数碎片飞溅。汹涌的气浪往四周鼓荡,化作一股飓风,一直蔓延到不远处的南海海面上,吹起浪百尺。
胡海泷和徐师仁同时都被逼退,胡海泷连退百丈,面无血色,又回到梧桐山跟前。而徐师仁喷出一大口鲜血来,面似金纸,似一片桐叶般被风暴裹挟着飞出去许远。
胡海泷眼中能喷出火来,他知道这火炉是徐师仁随身的宝物,倾注了无数心血养成,也是此人身上唯一的胎器。上一次斗法,自己就是近身后吐出内丹,打在这火炉上,因而建功,重创此人。但没想到,只第二次交手,此人为了伤到自己,竟然连法宝都不要了!
呵!
可惜!自己的内丹可不是陆上道士肚子里的金贵货,那是无数次风雷雨雪里炼出来、南征北战里打出来的硬骨头!是自己浑身法宝中最坚实的存在!一炉雷符加上自爆法宝,那也毁不了自己的内丹,徐师仁处心积虑,只能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而已!
可笑!
在胡海泷怒火的驱动下,在这道由碎铁、雷霆与火光组成的灵爆飓风中,一粒碧幽幽的丹丸从灵爆中心飞了出来,宝光略有黯淡,却不见任何破损,在刺目的光芒与混乱的灵机掩映下于虚空中疾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横渡了虚空,打在徐师仁的胸口上。
“噗!”
一声闷响,一举击穿。
徐师仁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嗯?”
一招制敌的胡海泷没有显露出喜意来,反而是一脸的惊疑,这似乎,有些太容易了。即便是徐师仁才入四境,也不该这般不济才是。
“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灵爆飓风重新逼退回梧桐山前的胡海泷忽然感觉到如芒在背,一瞬间汗毛倒竖。他没有任何想法,只须臾之间凭着本能反应,持叉扭身后刺。
“叮!”
一道金铁相交的清脆声响,虚空再度泛起浪潮。
胡海泷凌空后撤十来步,最终站定,双手持叉,抵住了瞬息而至的金虹剑光。
到这时,金虹剑光的破空啸声才传到胡海泷的耳朵里。
也就是在这时,不给胡海泷任何喘息之机,金虹剑光里又窜出一根青色的绳索,顺着金虹、顺着赤叉,缠上了胡海泷的手臂,继而捆住全身,然后又猛然收缩。
金虹自然就是「桃都」,而青绳,则是程心瞻新点化的时雨君。这次上梧桐山,他特地把时雨君调来带上,这条具备木精伪龙与藤索法宝两种形态的特殊四境存在,用来护身与困敌,确实能让人心安不少。
龙索猛然收紧,四境伪龙的贴身缠捆力道,对于四境以下的修士,应该都不好受。
胡海泷反应极快,身上显现出一件赤珊瑚玉片甲,发着红光,抵御着绳索。于此同时,他想伸手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不过,龙索紧紧捆着他的手臂,叫其动弹不得。并且,赤甲上的玉片此刻在龙索收紧的力道下一片片炸开。
便在这时,胡海泷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徐师仁”身上冒出一阵白烟,而白烟消失之后,只余下一个捆扎的草人,草人胸口有一个贯穿的小洞,其内部更是千疮百孔。
“替死符?”
胡海泷看着草人掉落下去,脸色骤变。
下一刻,又一个徐师仁从虚空中跃出,祭出了一张银色的网,去捕罩胡海泷的内丹。
法网速度极快,异常灵动,通体散发着银色的光泽,而且光泽如水一般在流动,耀眼夺目。
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张捕捉罡露煞水的汞网而已。
(本章完)
第425章 黑泥水虫,剑虹接引
第425章 黑泥水虫,剑虹接引
胡海泷只是露了个面,随后立即就陷入了一重连着一重的前后夹击中,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人便被藤索捆住,内丹也面临被法网捕罩的危机。
妖魔此刻惊怒,他也不知身上的这根龙形藤索究竟是什么来历,强得不像只是一件法宝,自己仿佛真的是在跟一条四境蛟龙角力。
四境蛟龙?
胡海泷忽然想起来,几年前,这位广弘先生曾在云梯山点化过一头四境木龙,木龙青质绿章,这些年护卫北江,叫黎东淼很是头疼,难不成就是自己身上这条?
好,好!这般看来,近身有四境木龙纠缠,身前有悍不畏死,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徐师仁,身后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经师,实力高强。只一个照面,自己竟然已经陷入了三位四境大修士合攻的境地。
他们要收复梧桐山是假,留下自己才是真!
而自己的内丹虽然看起来毫发无伤,并趁机打中了徐师仁,但事实上,自己的内丹被徐师仁的胎器手炉那么一炸,加上那么些雷符一齐迸发,又怎么可能真的安然无恙?
胎器手炉还是其次,说到底是火属法宝,自己缔结的是水行内丹,以火攻水,只要不是两者的品级相差太多,那效果自然不会太大。徐师仁的法宝不差,但跟自己的内丹比起来还有些差距。这也是为何自己敢于拿内丹硬拼火炉的原因,在上一次斗法中,自己也是凭此得利。
最要命的是那些雷符,自己从中感受到了土行的力量!
雷霆在天,湮没于土,土行神雷绝对是极为罕见的。而且雷火不相容,徐师仁是从哪里搞来的那满满一炉子的土行雷符?能够放置在火炉之中、即便是吹出火烟来也能安然处之的土行雷符?
据他所知,罗浮山绝对没这个本事。
最可恨的就是这个徐师仁,奸诈!狡猾!阴险!居然还藏着一张「替死符」,这下倒好,自己的内丹受损,而他因为法宝损毁的反噬之伤加上被自己内丹打中的贯胸之伤,尽数被「替死符」受了去!如今是生龙活虎的来捕罩自己的内丹!
胡海泷见此自然是气的五内俱焚,不过这个时候,越是气急,这位大妖的头脑就越清醒。他的心意与内丹相通,能够感知到内丹对那张银网的惧怕与厌恶,此刻,就不能再强行驾驭内丹冲网了。
不过,要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自己,那就想的太简单了。
胡海泷冷笑一声,身上忽然闪烁赤光,紧接着,整个人就像火中的蜡烛一样,开始融化、滴落,而且速度极快,只一会功夫,就化作一滩黑色的稀稀的烂泥。
龙索是一件异宝,有龙、索二相,一旦捆住目标,等闲变化根本逃脱不得,无论变大变小,变树变山,龙索都能跟随变化,如影随形。但如今胡海泷的黑泥变化却甚是诡异,仿佛真化成了一滩水。无形无相,龙索缠捆,直接就穿过了泥水,根本奈何不得。
这种变化,绝非普通障眼法那么简单,只能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化形,才能逃得过龙索的束缚。而等闲肉身变化之术,可以变作飞禽、走兽、游鱼、蟊虫,但如果想把血肉骨骼完全变成水、火、金、石之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需得是顶级的法术或是神通。
就这般,胡海泷果真有本事,靠着泥水变化,居然就摆脱了龙索,然后化成一抹水线,像是一条黑色的泥龙,游弋虚空,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快速奔向徐师仁。
徐师仁看着像是被这条古怪的泥物吓到了,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不过等到妖魔临近之后,他又一下子清醒过来,祭出了一座七彩莲宝灯。此灯发七彩毫光,在虚空中掀起一圈一圈的似热浪一般的光彩涟漪,把一方天地照的潋滟生辉。
这灯光仿佛是真正的火焰,照到了黑色泥水的身上。
此时,这泥水又不似泥水,仿佛有生命一般,看起来更像一只虫子,被火一般的灯光燎到,仿佛是被万千长针扎中,被定在了虚空上,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同时在这泥水身上炸出了无数细微的绒毛,像毛毛虫一样。
“朱明璇光灯?!”
化作黑泥的胡海泷痛叫一声,认出了这件一直由罗浮掌教邹师正随身执掌的罗浮山镇山法宝。
“朱明耀真,照相返形!”
此时,只见徐师仁右手持莲灯,左手掐诀,喝念一声咒语。随即,便见莲灯灯芯猝然爆发出一道耀目的白光,照射到那滩黑色泥水身上。
不过,这一次,黑色水泥却没有任何反应。
徐师仁皱眉。
「朱明璇光灯」发出的「照相返形神光」可以洞彻一切虚妄,无论是遁术幻术,还是变化障目,都能将其打回原形,这摊黑泥怎么会没有反应?
如果是仙人施术或者是「胎化易形」这类的大神通,「朱明璇光灯」或许照不出来,但胡海泷绝对没这个本事。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经师,这滩黑泥就是胡海泷的原形!”
徐师仁高声说,把消息传递给程心瞻。
这也是南海双凶自被绿袍老祖收编上岸以来,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原形,如泥一样稀软,墨一般漆黑。毛发低伏时,体表光滑湿黏如蛙鳝一类水虫,遭遇危险时,毛发竖起又似树上的毛虫。极为怪异。
此时,这黑色水虫被「朱明璇光灯」照定在空中,他这一停,一直紧跟着的龙索便追了上来。时雨君也听见了徐师仁的话,所以这一次,龙索并没有再尝试捆缠黑色水虫,而是当空一个抖擞,龙折身,像鞭子一样摆动,巨大的力道传到龙尾,然后抽打在了水虫身上。
“啪!”
一股霹雳似的巨响,黑色水虫就像是雨天乡野土路上的泥,被疾驰的奔马踩踏,砰然炸开,溅射出无数泥点,乱抹虚空。
“金丝曜缕!”
凤栖山上,程心瞻看准时机,掐一个剑诀,紧随其后的「桃都」忽然分化为万千剑丝,精准的扎在虚空中的每一个泥点上。
“呲呲——”
仿佛开水倒进了热锅,伴随着黑雾与焦臭味,空中响起了一片沸腾声,像是被一滩污泥被煮开了。
这一次,程心瞻凭借着之前两次的经验,所有剑丝在同一瞬间扎中了所有泥点,无一错漏。
只眨眼间,那片虚空陡然空荡起来,胡海泷、虫子、泥点,都看不见了。
“咻——”
一道由丹碧二色纠缠而成的阴阳玄光从梧桐山巅发出,横贯虚空,照射在那片乱泥消失的虚空上,缓缓扫视着。
方才,程心瞻看的分明,有一点稍大的黑色泥团被阳剑金丝刺穿后,并没有被灼成虚无,而是一分为二,然后立即隐遁到虚空中。
“朱明耀真,照彻天宇!”
徐师仁几乎与程心瞻一同出手,再次喝念咒语,于是,莲灯上又发出一道七彩的虹光,往那片虚空投照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有泥点逃遁,但是,他知道胡海泷不会这么容易死。毕竟,就在此刻,他那外祭的内丹依旧还在与那张银色法网游斗,想要逃过罗溪,依旧灵性十足。
过了约有五息的功夫,七彩虹光与阴阳玄光同时定在了虚空中的不同两处。
“找到了!”
两人心里同时响起这一句话。
两滴黑色泥点在虚空中的两个位置被「朱明璇光灯」发出的七彩虹光与程心瞻阴阳殿法眼神通「阴阳灭绝神光」同时击中,从虚空背面掉落出来。
紧接着,两滴泥点掉落出来后,散发出黑色的火光,在「朱明璇光灯」锁定虚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疾驰,躲避着两道神光的照耀,然后又合于一处,并迅速增大,再度化成了一条黑色水虫,在虚空中飞掠,往南逃遁。
程心瞻暗叹这家伙的皮实程度,这次设伏是精心策划过的,知晓这家伙近身战法了得,所以不给他动手的机会,自己和徐师仁一上来就是全力以赴,连招压制。可这个妖魔,在肉身内丹先后重创的情况下,看起来还是仿佛无事一般。而且到目前为止,雷、火、绳、网、灯、鞭、剑、光,各种手段都试过了,竟还不知道此妖的弱点到底在哪。
程心瞻驱使时雨君继续追,同时他自己掐剑诀,又祭出了雷剑。
雷剑飞驰,当空显化为一尊紫羽银冠的雷凤,程心瞻手印变雷诀,口念雷咒,喝道,
“邓帅敕令,去血!”
于是,雷凤吐电,劈打过去。
程心瞻之前想的是土克水,便在徐师仁的火炉里藏了一炉子的磐石雷符。不过从妖魔那依旧灵活的内丹来看,效果好似没那么明显。但他又听说过胡家兄弟身含龙血,那便以龙雷试试好了。
“是他!”
此时,胡海泷听到身后的雷鸣声,察觉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便意识到这又是一道极为针对克制自己的雷法。于此同时,他又想到之前这个道士就是以雷法锁了恶鬼子的,便明白过来,那徐师仁火炉里的土行神雷也定是出自此人手笔!
想到此处,胡海泷实在不愿意硬接雷霆,黑色水虫身上的黑光更盛,遁逃的速度也再快三分。
而程心瞻坐镇梧桐山,在北,主攻,徐师仁位于罗溪之上,在南,主截。此时,他的压力比程心瞻还要大。今日设伏是精心谋划过的,陪伴自己多年的手炉就这么舍弃了,宗中至宝、能给四境修士挡灾的「替死符」就这么用掉了,还借来了「朱明璇光灯」,广法先生尚在坐胎,也是不遗余力的出手,要是这还让妖魔逃过罗溪返回九龙岛,那真是代价太大了。
看着黑色水虫在空中被木龙雷凤夹逼遁逃,徐师仁看得出来这妖魔对经师的龙索与雷法还是有些惧怕,于是立即上手配合。他全力催动「朱明璇光灯」来锁禁虚空,与此同时,他又祭出一件法宝,看起来是一个石质的羊纽印章。
这印章似乎也是镇压锁禁一类的法宝,法印迎风便长,化作小山大,印底飞出一张又一张的赤红印文,像是一张张符箓。这些符箓紧密排布,形成了一堵红色的符墙,通天彻地,东西无极,就挡在罗溪北岸,完全拦住了黑色水虫以及大妖内丹的去路。
“轰!”
印章符墙在瞬间成型,本以为已经能逃出升天的黑色水虫与内丹一齐迎头撞到符墙上,爆发出一道巨响。符墙不为所动,水虫与内丹倒飞而回。
“啊!”
胡海泷一声痛叫,他撞在符墙上,紧随其后的雷霆与龙索立即追上。雷霆击中水虫,却没有像龙索那样将其抽散,而是贯注其中,游走肆虐。
龙索则是虚晃一枪,一个摆头,朝内丹而去,龙索上伸出一只龙爪,一把就将内丹擒获,然后迅速缠成一个藤球将内丹牢牢包裹。这时,一直在追捕内丹的银网也迎头兜上,里三层外三层,把藤球也给覆盖住。
程心瞻和徐师仁都松了一口气,后者提着「朱明璇光灯」上前,然后稍微倾斜莲灯,洒出一片七彩灯油,往冒着雷光的黑色水虫身上浇去。
不过,就在这时,在徐师仁身后,一道玄黑色剑光忽然从九龙岛上飞起,直冲徐师仁而来,仿佛一道横亘天际的黑虹,又像是一把快刀,划开了天际,露出了晴空背后漆黑的夜色。
“小心身后!”
那剑光的速度是那样快,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程心瞻大声呼喝提醒。
徐师仁闻声色变,不作二想,立即横渡虚空,往一侧躲闪。
“轰!”
只听一声巨响,玄黑剑虹打在印章符墙上,爆发出一阵璀璨灵光,印章符墙应声而裂,被击穿出一个大洞。
破墙之后,剑虹去势不减,不偏不倚,径直打到黑色水虫上,仿佛也是来杀魔的。
不过,剑虹打中,泼在水虫表面的七彩灯油和银紫电光被剑光灼了个干净,黑色水虫却安然无事。非但如此,水虫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本来已经是极度萎靡状态,此时被漆黑剑虹一照,立即又生龙活虎起来。水虫在黑色剑虹中只一个摆动,便一下子窜出去老远,仿佛是在陆上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
只须臾之间,水虫就顺着剑虹越过了印章符墙。不过,在跨越符墙的时候,水虫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尚被藤龙和银网层层包裹的内丹,似乎是有些不甘心就此离开。
但他这一停,程心瞻和徐师仁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飞剑和莲灯马上来追。
这时,黑色的剑虹也在缓缓变细、变暗,似乎是在催促着这水虫。
水虫见状,终于是不再犹豫,化作一条极细的黑色水线,与黑色剑虹完全融为一体,瞬间远去。
很快,剑虹缓缓消失,黑色水虫也不见了踪迹,飞剑与灯光都打了一个空,只留下了一颗被层层包裹的妖魔内丹。
“可恨!竟然就这般叫他逃走了!”
徐师仁恨恨道。
程心瞻迈步从梧桐山上走出来,来到徐师仁身边,张嘴问道,
“那道黑色剑虹,是胡海焘出手了吧?”
徐师仁点了点头,说,
“就是他。”
见徐师仁犹自愤愤不平,程心瞻便安慰道,
“胡海泷已经被打成重伤,内丹也被留了下来,短时间内肯定是难以恢复元气了。趁着这个间隙,我们把罗溪以北的地域收回,然后再伺机攻打九龙岛。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至于那个妖魔,不过是让他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罢了。
“眼下要急之事,是先把妖丹处理了,道友法网虽然能短暂隔绝大妖对内丹的控制,但也保不齐那妖魔回到巢穴后再施展什么秘法来自毁妖丹,徒增伤亡。
“其次,是收复三山,并将五山防线南移,控扼罗溪,监视九龙。”
“经师说的是。”
几句话的功夫,徐师仁已经冷静下来,并道,
“那妖丹之事便交由经师处置,我去银瓶山请掌教师兄移镇并汇报给盟里。”
“好。”
(本章完)
第426章 烧炼妖丹,意在成胎
第426章 烧炼妖丹,意在成胎
徐师仁的法网是集齐了三种天罡、九种飞汞合炼而成,极为轻灵。起初是他用来捕捉开炉后逃逸的灵丹所用,后来逐渐精炼,成为一件傍身的法宝。
这件法宝有两个妙用,一个是对灵丹宝珠之类法宝有厌胜之效,另一个是能隔绝网中丹珠与外界的气机联系。
一个月前,在商议如何诛杀胡海泷的时候,徐师仁说胡海泷好以内丹逞威,并自告奋勇,提出自己以手炉炸丹、以法宝捕丹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冒险,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邹师正和程心瞻都不同意。不过,徐师仁却坚持要这样做,他知道,可能把胡海泷引出来的机会就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能打一个出其不意,往后的机会就更少了。而邹师正和程心瞻也都能理解徐师仁的急迫与冒险,因为阳台山的教主、徐师仁的启蒙恩师就是被胡海泷这个妖魔杀掉的。
苦劝无果后,邹师正和程心瞻便开始为徐师仁这个想法提供支持。邹师正拿出了罗浮山珍藏的「替死符」,可以用来转移因胎器损毁带来的反噬以及应对妖魔内丹的突袭。而程心瞻则是炼出了一迭厚厚的磐石雷符塞进手炉里,这磐石雷正是他从金丹四洗时的「紫霄九九磐石雷劫」里领悟出来的,世间少有。
而对于徐师仁的法网,程心瞻也有出力,他在其中融入了「重云遮天罡」,又以仙火精炼,去芜提纯,进一步提高法宝的灵性以及隔绝内外的能力。
现在从结果反过来看,徐师仁的法网底子不错,程心瞻的精炼也有用处,配合着龙索将胡海泷的内丹锁拿,而且并没有给妖魔自毁内丹的机会。
————
梧桐山,凤栖山山巅,醴湖之底。
在程心瞻的操控下,紧紧包裹在龙索表面的银色法网逐渐松开、变大,最后化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盘坐的球形网笼。
程心瞻施展「天光化虹术」,躯体化作一团火光,迈步走入法网,盘腿坐下,然后又复归人形。
为以防万一,他又把梧桐山护山大阵开启,并祭出了「八宝云光帕」,化作一团朦胧波光,笼罩在法网之外,尽最大可能杜绝妖魔与其内丹的联系。做好这些准备之后,他才松开龙索,显露出妖魔的内丹来。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一位四境妖魔的内丹。
内丹此刻虽然与妖魔断了联系,但其本身依旧有灵性,察觉到被陌生的气息环绕,自然想要逃离此地,剧烈的挣扎着。只不过,内丹被龙索死死捏在爪中,任凭此物再怎么用力,也走脱不得。
程心瞻看着内丹,想着怎么把这颗灵物利用起来。
在战斗之后,徐师仁在说出妖丹之事交由自己处置后便立即离开了,连法网都暂时没收回,其中意思显然就是要把这次斗法中唯一的战利品让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重创仇敌,徐师仁稍有慰藉,对战利品便有所看轻,亦或是因为程心瞻先后送出蛟珠手串与稳胎灵丹以及出手精炼法网,让徐师仁心怀感激。总之,他是投桃报李,二话不说,就把这颗难得的、完好的四境内丹让给了程心瞻。
对于这种级别的四境龙裔内丹,如果只是返炼分解,萃取其中的罡煞,那就是有些暴殄天物、买椟还珠了。不过他仔细想了想,又发现这颗难得的内丹于自己而言还有些鸡肋!
在他看来,这颗内丹无非三种用法。
第一种,便是保留上面的气息,建坛下咒,去咒那胡海泷。以内丹做引,绝对是最大程度上的气机牵引了,比什么肤发血衣都要来的管用。
不过,这种用法有一个最大问题,那就是不能抹除这上面的气息,并且还要利用这气息与胡海泷建立联系。那么在联系建立的瞬间,程心瞻可以下咒,但同时,胡海泷也可以凭借这个联系引爆内丹,炸毁法坛。
并且,要咒死一位四境内丹,代价必然少不了,而且还不敢说就一定能咒死,外加法坛受损,这又是一门伤人伤己的法门,可行性不高。
第二种,是抹除气息,修复内丹伤势,再融以五行之金,以内丹为主材,炼成一个灵珠,可以控水,可以掷击。以此丹蕴含的千年法力与灵性,再加上程心瞻目前的炼器水平以及怀有的火焰、炉器来讲,炼成一件趁手的胎器是大有可能的。
不过对于他而言,控水他有水行法剑,掷击则有无恙印,多一颗灵珠其实作用不大。
第三种,是把内丹当辅材,也是先消除妖气,然后取其坚实、取其阴性、取其水意,融炼进另一件行属相合的法宝中,提升主材的品质。
而从五行阴阳来看,如果是他自用,那只能炼进「幽都」和「天一生水」里。不过这两把剑如今也都炼出了器灵,已经达到了胎器的水准,加一颗四境内丹进去,有点用,但又不至于把剑器再往上推一个台阶。对于内丹来说,其实是有些浪费的。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此物于自己而言鸡肋,但对别人来说就不一定了,炼成法宝拿来送人还是极好的,无论怎么说,胎器都不是大路货色。
不妨将其炼成一颗水行灵珠,送给师妹。师妹既是龙裔,又修水行,定能将此宝威能发挥到极致。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笑容来,祭出法火,开始烧炼内丹。
————
半年后。
程心瞻收炉熄火。
在他身前,有一颗碧幽幽、圆光光的灵珠,有杏子大,灵珠表面光华流转,灵氤自生。程心瞻只稍动念,灵珠便滴溜溜一转,醴湖下暗流汹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弄。
他再一动念,醴湖又瞬间平静下来。
程心瞻微微一笑,拿出一枚玉盒,将灵珠收好。在这半年里,自己可是为这颗灵珠付出了不少心血,只是彻底抹除妖魔气息就不是一件简单事。幸好自己是有仙火在身,这才节省了不少时间。
炼制这件宝物,他付出的也不光是五行之金,还有「怒水龙王煞」、「奔潮排云煞」两道御水之煞也被他炼了进去,另有无数禁制符箓随之一同融炼,这才使得灵珠威能达到他心中的预期。
但此时,灵珠还不能称之为胎器,他还留了一道尾巴。等交给师妹后,滴血认主,灵珠受龙血激发,补全禁制尾巴,到那时,这珠子自然也就能生出灵智来了。
程心瞻起身,把围绕在周边的索、网、帕都收起来,同时,他之前放入湖中,用来增强护山大阵威能的水、木、土三把法剑也都被他一同收起来。对于梧桐山,他也只能帮到这了,日后这大阵还是要靠梧桐山自己去经营。
他飞身出湖,落到岸边。
岸边酣睡的狮子闻到主人气息,自觉醒来。
程心瞻笑着拍了拍狮子,此时他再放眼望去,发现凤栖山头乃至整个梧桐山,已经是大变样了。
青华道观再度矗立,在春阳下熠熠生辉。放眼远望,各个山头上青桐如锦,碧绿如洗。消失的紫霭重新出现,盘桓在山腰处,仿佛是给群山系上了紫带。断流的飞泉重新奔流,如同一条条白色匹练挂在山壁上晾晒。
只半年过去,梧桐山再现「青桐出紫霭,白泉挂碧峰」之景。
环视一圈后,他又看向南方,就在不远处,相隔不到两百里的地方,有一座高峰显露在云海之上,几乎与凤栖山巅登高,像是同一片海中的两座孤岛。
程心瞻知道,那里就是大帽山,红炉群岛上的最高峰,在往日,也是胡海泷坐镇的地方。不知道半年过去,这位肉身重创、内丹遗失的妖魔恢复的怎么样了。而那惊鸿一瞥的剑光实在了得,不知道鲜有出手的胡海焘又具备着怎样的实力。
“先生!”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程心瞻停止遐思,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却见一群身着青袍的道士走出青华观,朝自己涌来。他来庾阳也有几年了,在云梯山、飞霞山、阳台山都待过,认出了其中的不少人,知晓这些都是梧桐山破门之后,散落各处的梧桐山门人。如今梧桐山收复,这些人自然就回到了山门,并在浩然盟的帮助下重建法统。
不过可惜,当年在白玉京为程心瞻护过法的那位道长,早已陨落在魔潮中,未曾亲眼见到这一幕。
程心瞻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那一帮子人呼啦下跪,俯身叩拜,稽首谢恩,山呼,
“承蒙先生解厄,续我法统。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程心瞻一伸手,沛然法力将所有人全部托起,他笑道,
“三清座下,同气连枝。降妖伏魔而已,何谈什么恩德。”
随即,他又问,
“师正、师仁两位道长现在何处?”
群道中间领头的那位回答,
“回先生,道门已收复罗溪三山,师正玄在坐镇中央,镇银湖山,师仁玄在镇梅林山。”
程心瞻点了点头,说,
“好,如此安排最好,有师正道长坐镇中央我就放心了。众位道友见谅,贫道身上还有些琐事,无法久镇于此,这便告辞了。”
梧桐山群道一时哗然,不过这些人转念一想,也都明白过来,广法先生毕竟不是庾阳人,自然不可能在此久留。驱逐妖魔,收复梧桐,已经是得天之幸,岂敢再过多要求。于是,群道俯身拱手,齐道,
“恭送先生。”
程心瞻回礼,随即乘狮而走。
————
落到梅林山,此时,山中梅树尽皆挂果。
程心瞻找上徐师仁,归还法网,并关心询问,
“道友伤势,可好些了?”
在大战中,徐师仁虽以「替死符」替掉了法宝反噬之伤和妖丹贯穿之伤,但在这之前,他提速破境以及与胡海泷交手,都受了暗伤,波及元婴,不知此刻可养好了。
“多谢经师挂怀,仰赖宝丹神效,已经养的七七八八了。”
徐师仁笑着说。
收复三山,延续法统,重创仇敌,他心情大好,连带着养伤也快上不少。
“三山于废墟中重建,在罗溪北岸建立防线,击退了多次魔潮冲击。如今半年时间已过,三山已然重新恢复生机。收复红炉群岛,已经提上议程了,先生于此时出关,可是要出来主持大局?”
徐师仁问。
程心瞻闻言摇摇头,
“非也,实不相瞒,我在梧桐山闭关,除了照看梧桐山以及处置妖魔内丹之外,也在兼顾内丹修行。如今,我命胚已成,接下来就是要神照成胎了,正准备回山闭关,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参加战事了。”
“啊!”
徐师仁惊诧,继而大喜,
“先生要成胎了!甚好哇!甚好!这是天大的事,先生应当以此事为主,请务必以此事为主!”
徐师仁自然大喜,可以说,在如今的东方道门,除了龙虎一系,其余所有人都在等这位成胎!这位广法先生在成胎之前就有这般多的成就,这般有目共睹的文治、武功,那等成胎之后,寿元大涨、实力大涨、通感天地,那对东方道门又将产生何等深远的影响?
如今,在东方道门,有一种声音已经越传越广,大家都在说,广法先生将是东方道门中继神霄派萨祖与净明派刘师之后的又一位扛鼎人物、除魔修道两不误的绝世天才、全知全能的道教领袖!
其人年不满七十,便要神照成胎,古来罕见,似乎更印证了这种说法。
这样的人物要决定要闭关成胎,于东方道门而言,确实没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起身告辞,
“那好,贫道告辞,道友也要注重静修稳胎,养生得寿。”
“是,是,我送先生。”
徐师仁将程心瞻送到山门,目送程心瞻远去,心中有股油然而生的高兴。
“咦?”
徐师仁轻咦一句,却见程心瞻离去的方向并非是北上回豫章,而是往西去,横跨伶仃洋,看样子,是去南海边上,那是云梯山的方向。
先生不是说回山闭关么?怎么会去那里?
应当只是去拿个什么东西吧。
徐师仁这般想。
(本章完)
第427章 紫微乘舆,山呼海应(55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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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四百七十七年,早春。
程心瞻乘狮回到云梯山,落到天梯顶上。
云梯山群峰耸峙,山势险峻,因常年云雾攀附,得名云梯山。这里原先同红炉群岛一样,也是一处小宗小派与散修的聚集地,后来被南派所占,又被正道夺回,历经六次易手,一片破败,入目狼藉,最终是被程心瞻收复,得以恢复生机。
云梯山最高峰名为天梯顶,是一座平顶山,占地不大,四面险峻,上面只有一座殿宇。此山几经易手,殿宇也是多次易主改名。
程心瞻打跑恶鬼子后,收复云梯山,坐镇天梯顶,改殿名为「澄心殿」,并且就在此处点醒了时雨君。
“经师。”
看守云梯山的昨非子就在澄心殿前的石阶上打坐修行,见程心瞻回来,立即上前行礼。
程心瞻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
“我要在此闭关,你去山腰云生径处守着,我出关前,任何人不得登顶。”
“是。”
昨非子毫无二话,行礼后立即化作一团青光离开山巅,往山腰云生处而去。
昨非子走后,程心瞻祭出法帕,与环绕在山顶四周的云雾融为一体。紧接着,他祭出法伞,化作一方青云宝盖,悬在天梯顶之上。再然后,他又把养在五府中五行法剑全部祭了出来,按五行方位,东木、南火、西金、北水、中土插进土里。土剑「陆断太阿」就插在大殿台阶前。
他踏上台阶,并吩咐道,
“你在此处守着,这次就不要打盹了。”
狮子点了点头,知晓事情轻重,就在台阶上趴下,守在土剑之后。
程心瞻拾阶而上,来到大殿门前。不过他也没走进去,就在门槛前的石砖上盘腿坐下,祭出了龙索,放在身边。
此刻,他放眼远望,在他的眼前,是浩渺无垠的南海碧波。
就这般,道士观海三日,坐看潮起潮落、乌飞兔走、斗转星移,静心宁神,随后闭目入定。
在历经「肉芽」、「龙弓」、「莲房」、「藕精」、「果然」、「参宝」、「仙苞」等七次变化后,他又在梧桐山醴湖湖底修行半载,完成了第八次变化。辗转齐鲁、滇文、豫章、庾阳四地,为求真形,他思萌芽、炼龙索、观莲池、炼灵丹、学神通、溯仙树,历时六年,终于结束了命胚阶段的全部修行。
历经八番变化,到此刻,他绛宫中的命胚才终于能称得上一句真正的「命胚」。且看:
云床之上,有一仙葩含苞待放,仙葩为杏黄色,仿佛暖玉雕成。仔细看,这仙葩瓣上绘有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亦有诗词歌赋、散文游记,仿佛一朵大地琼。
仙葩又似一个襁褓,其中包裹一个胎儿。胎儿白白嫩嫩、粉雕玉琢,四肢俱全,五官齐备,看着已经有满周岁的样子了。此时,胎儿的面貌长相也已经有了明显的特征,程心瞻看着胎儿,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很确定,这个胎儿自己之前没见过,但是,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又让他能一眼认出来——这应当是自己小的时候。在那么小的时候,记忆早已模糊了,所以程心瞻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尤其是从旁观者的视角去看,感觉很是奇怪。
从精气相交化生仙芽开始,到面貌清晰长成命胚这一步为止,一个道体人胎在形体上的全部发育过程便圆满结束了。在这个过程中,程心瞻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了在自己记忆中缺失的这段经历,从而知晓了自己这一具道体人形的来源与长成变化,从而理解了什么叫【精气相合】、【骨肉相连】、【脉自心启】、【窍由天开】、【气行星斗】、【形返先天】等等变化。也正因如此,这使得他对于人体道胎的玄妙有了更为清晰透彻的感悟,对于自己肉身命藏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就是「元婴」境界的意义所在,也是「元婴境」又被称作「道胎境」的根本原因。
完成命胚发育的下一步,便是元神注照,使得精、气、神三元结合,赋予命胚以灵性,成为一个真正的灵胎,踏足四境。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开窍。
全身三百六十五个周天窍穴中的最后一窍。
自结丹以来,他一边兼顾三四境的修行与除魔之事,一边继续开辟闭塞窍穴,时至今日,终于来到最后一关。
最后一处窍穴,他留在紫阙与绛宫之间,位于神照路线上,此窍开辟,周身圆满,也刚好可以直接神照成胎。
此窍名为「紫宫」,正处于紫阙与绛宫的连线之上,位在绛宫上一寸六分。任脉气血在此化为温湿水气覆盖胸腔,如同紫微垣护持心肺而得名。开辟此窍有顺气消闷、清肺解烦,防止气逆倒冲、淤血积痰等神效。
此窍两仪属阴,五行在水,程心瞻便以水府中的癸水法力缓缓化开窍穴。
窍穴开辟的越多,经验越丰富,手法也就越为老道,用时自然越少。对于这最后一处窍穴开辟,尽管程心瞻还颇为小心,以免欲速则不达,但还是仅仅用了三天功夫便完成了窍穴开辟。
“哗啦啦——”
内景世界中,响起一阵水声。
紫宫穴被点亮,胸腔处,在心肺之外的位置,一处漆黑暗淡之地骤放光明,发正紫灵光,又有波光涌动,仿佛是一颗高悬在内景世界中的紫微星。
“呼——”
与此同时,不光内景世界,随着程心瞻周身窍穴全开,外界亦有变化。
他周身毛孔一齐张开,一股浊气从体内排出,化成一股劲风往四周吹拂,云海翻腾。这还不算,他的肉身同样大放光明,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位置一齐放光,赤、白、黄、黑、青、金、碧,等等等等,姹紫嫣红,炫目迷离,光耀四方。
紧接着,天空骤然一暗,云梯山方圆三百里内一片漆黑,囊括了大半个伶仃洋与南海沿海。不过,这片黑暗只持续了很短一小会。很快,夜空又亮堂起来,星辰一颗一颗浮现,闪耀放光,不一会功夫,便是繁星点点,辰光涌动,把地上重新照亮。
星光迷蒙,而且一闪一闪的,像是风吹过树叶后漏下来的阳光,并不刺眼,绚烂又柔和,与程心瞻肉身光芒交相辉映。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星空正中央的那颗紫微星,就在程心瞻的正头顶上,大放光芒,只一星之光便盖过所有星辰,仿佛帝王出行一般。而紫微星在天,华盖在顶,青龙在侧,白狮在阶,又有高峰临海、白云环绕,更是把处于山巅之上的程心瞻衬托的仿佛一位临凡的道君。
————
庾阳,梅林山。
梅林山与云梯山相隔伶仃洋而对望,看着西方繁星日现,徐师仁惊道,
“紫微乘舆罡?”
徐师仁的表情显得分外诧异,觉得这太不合理了。那片白日星空的正中央就是云梯山,这很好辨认。可云梯山上都有谁?
昨非子?
不可能。
那个边荒蛮夷之地出身的妖魔怎么可能招来紫微星垂顾,就算是他偷天造化破五境都不可能引发如此异象。这还不仅仅和境界相关,更多的是关乎圆满、宝相、法意、命格等等。
所谓「紫微临大角,皇极正乘舆」,「紫微乘舆罡」是帝王异象,古来罕见。得此罡者,莫不是肉身得宝相、境界得圆满的命格高贵之人。这种人在修行上往往横压一世,在法统上要么推陈出新、要么继往开来。如若生在道门,那就是执掌牛耳、振兴门庭的道君领袖人物。
四大天师,紫虚元君,葛洪仙翁,虚靖真君,开化真君,广惠真君,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都有这样的命格。
现在看来,道门中又多了一位。
云梯山上引发异象的人也只能是他了,万法派的万法经师,东方道门共尊的仁惠广法先生。
但徐师仁还有疑问,广法先生三天前才出关,说是决定要神照成胎,可即便是选择在云梯山这种前线危险之地,又怎么可能只三天就破境?最重要的是,就算是破了境,那为何未曾听到琴音呢?
可若不是入四境,又怎么会引来如此大的动静?
徐师仁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他想,不管是已经破境还是正在破境中,广法先生现在肯定是处于极为重要的关键时刻,在云梯山这样的地方,不可无人护法。
于是,徐师仁向邹师正传音,拜托其看顾好三山防线,随即,便身化流光,横越伶仃洋,往云梯山飞去。
————
庾阳,银湖山。
邹师正接到了徐师仁的回音,也看到云梯山上的异象。他心中亦有护法之念,但也知道新建的三山防线不容有失。如果四境修士全部走空,南海妖魔必然进犯,所以也只好安坐不动,但目光也是一直紧紧盯着云梯山方向。
————
庾阳,飞霞山。
董守仁没有邹师正那样的顾虑,他看到云梯山上紫微星现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家经师在闭关破境引发了异象。紫微帝命,在当代道门中,除了自家经师,还会有谁、还能有谁是这样的命格呢?
虽然他并不太理解为何两年前经师还在飞霞山上炼丹参悟果然真形,怎么两年后就要入四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立即起身离开飞霞山前往云梯山护法。
至于镇守飞霞山与北江防线,这事肯定要排到自家经师破境后头去了,自己这般取舍,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
三湘,崀山。
时通玄看向南方那一片星夜,先是惊诧疑惑,继而恍然欣喜,然后是心急如焚。
他怎么会选择在那破境呢?
广法先生在庾阳先后收复云梯山和梧桐山,打跑恶鬼子和胡海泷两位四境妖魔,人尽皆知。时通玄自然也知道自家经师就在庾阳,并以云梯山为临时道场。
这位也不愧是跟董守仁搭档多年的老伙伴,原纯阳、元阴两殿副教主看到云梯山上的紫薇异象后的第一反应一模一样,这只能是自家经师!
他传音副教主华瑶崧,命其看守山门,监视南荒,自己则是化作一道阴阳玄光飞速南下。
————
庾阳,云梯山,天梯顶上,澄心殿前。
自修行之初观想昴日星官辟心府以来,参道五十余载,终于在今日开窍圆满,得命藏之机。程心瞻只觉心中一块巨石落下,精神放松,通体舒泰。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贯通全身周天窍穴便有这等异象,亦感到些许意外。他抬手向天,屈臂虚招,于是天上的穹顶星夜便化作一道辰纱,飘落下来,垂落到他手中。
他收了罡纱,顷刻炼化,前有宗门所赠「弱水洗星罡」和法山主所赠「蜉蝣星海罡」,这便是他收获的第三道星罡了。天罡何等难得,这般看来,自己或许与星道有缘,往后倒是可以多费些时间在这上面。
他如此想着。
这当然是后话了,程心瞻炼了罡煞,继续自观,体察周天窍穴全通带来的变化。
因为同修内丹道、存神道、纯阳道以及境境皆圆满的原因,他的周天窍穴全通和别人还有些不一样,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在破境前夕引发了紫微异象。
首先,他的肉身自放宝光,同时达到了内丹道中的「紫琉璃体」、存神道中的「黄庭道胎」以及纯阳道中的「纯阳金身」三种法身境界,无缺无漏,无尘无垢,无滓无邪。
其次,阳神、阴魄、诸内景神,无不欢欣鼓舞,自发诵经,《宗旨》、《密旨》、《太阳》、《太阴》、《雷书》、《鬼篆》、诸神仙宝诰,交响呼应,仿佛仙乐。金丹盛放金华,命胚酣睡含笑,诸法宝大放神光,共襄盛举。
至于精血激荡生香、行气奔流若河、元神闪耀三光,更是不必多提。
说句最直观的话,以他当前的肉身状态,如若还有人想咒他,非仙人下凡不可成事。
程心瞻微微一笑,决定趁热打铁,立即开始神照。
————
他喜欢未雨绸缪、心瞻神瞩,所以在多年以前,便想好了独属于自己的神照之法,并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根据自己的元神特点以及所修大道,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名为「三光同天」的神照法门,名字借用了一种道门仪轨。
三光者,日、月、星也。
三神者,爽灵、幽精、胎光也。
程心瞻以魂魄分阴阳,阳魂阴魄,阳魂历劫生化成就元神,即为阳神。
而三光为光明之源,驱逐永夜黑暗,为阳;三光高悬于天,位于清气之中,相比于地、相比于浊,为阳;三光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变化永不停歇,为阳。
以三光养三神,正合天地之理,阴阳大道。
阴阳无限可分。三光中,日为太阳,月为太阴,星为太和,在阳的一面中又有阴阳之变。而爽灵元神司澄澈、掌慧鉴,对应阳和之气;幽精元神统形骸、役欲津,对应阴纯之气;胎光元神镇丹元、固命蒂,对应太和之气。
以三光养三神,正合天人感应,道法自然。
多年以来,程心瞻晨祭爽灵元神,夜游幽精胎光,吸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更是以日罡、月罡、星罡供应不停,时时刻刻滋养沐浴。时至今日,三神端坐紫阙,自发三光,照耀内景,通达百窍。
此刻,他收束意念,内敛神光,做着最后的准备。
百息后,他舒缓精神,放松肉身,内视绛宫。
于是,金、银、紫,三色神光自三道元神身上发出,从紫阙高楼中缓缓垂落。
三神如泉,神光如水,如瀑跌落,似缓实急。
三光如银河泻地,直接越过面部诸穴,灌入「承浆」,搭鹊桥,连通天地,依次穿越「十二重楼」,由脑入身。
神光穿越狭长的「十二重楼」,速度却是越流越快,仿佛喉窍是给神光加了速。入身后,神光挟加速冲势,飞跃入「天突」,进任脉。跨越胸腔门户,神光再无阻碍,一路飞流直下,过「华盖」、穿「玉堂」、渡「紫宫」,最后直达绛宫。
这便是程心瞻的神照路线,短而直,快而稳。
这自然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这其实有赖于他在开辟窍穴过程中,先后炼成的多道命藏神通。「承浆」穴神通——「万川归海」,能藏气纳灵于方寸,所以能兜承神光;「十二重楼」神通——「潜龙跃虎」,能促发心火下降与肾水上升,专门用来调控上下,所以能加速神光穿行。而任脉下行是程心瞻结丹时,雨罡入黄庭的途径路线,由太阴皇君骑虎开路,并历经多年灵气冲刷,早已异常开阔通达。
正是因为有过往积累,是以今日神照格外顺畅。
三光照入绛宫,没有丝毫损耗,尽数倾泻在命胚之上。酣睡中的命胚眼皮微微一动,似乎是有所察觉,像是晒到了暖洋洋的阳光,嘴角微扬,显得颇为享受。
程心瞻修道甲子有余,其心肾之精、金丹之气、元神之光,人身三宝于此窍、于此时开始交融相通。
“咚!”
忽闻异声,此声极响,但又清丽悦耳,像是一滴露水滴入了清晨平静的山湖中,“叮咚”声清脆悦耳,蕴含着勃勃生机。又像是有雅士在山间拨琴试音,其声清越,余声不绝。不过无论是像水声还是像琴声,这道声音在山间回荡后似乎都是被群山放大了,大到仿佛雷霆在滚碾群山。
但实际上,这既不是水声,也不是琴声,而是命胚的心声。
就在刚刚,命胚的胸腹处忽然跳动了一下。
“咚!”
又响了一声,声音自胎儿胸腔里发出,传出绛宫,传出肉身,传出澄心殿,传出天梯顶,传出云梯山。
“咚!”
再响一声,声音又好似是在云梯山之底发出来的,好像是大地的心跳,仿佛黄钟大吕一般,震响伶仃洋两岸。进一步的,声音传出庾阳,传出南海,传出西南,传出江南……
“咚!咚!”
“咚!咚!”
胎音开始连绵不绝。
与此同时,豫章、会稽、庆州、金陵、齐鲁、三湘、苗疆、滇文、西康、武陵、南海、东海、黄海等等地方,凡是程心瞻留过足迹、在地书上绘过景、作过志的,在此时此刻,地底一同响起胎音。
震彻神州。
正所谓:
琴心三迭舞胎仙,声震九皋出霄间。
万里乾坤同吐纳,山河有界法无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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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胎音震响,万里可闻。
天梯顶山下,几个人都听到了。
此时的天梯顶,已经被扫荡了个干净,除了在顶上闭关的程心瞻和随身灵兽,再没有半点生人气息,就是在半山腰坐镇的昨非子也被驱逐了下来,被派遣到云梯山南边的海岸线去守着。
昨非子当然不会随便听从他人调遣,但他也绝非没有眼力劲。三清山的两位副教主联袂而来,要为自家经师护法,又是一副明显信不过自己的模样,自己当然没必要硬要坚持起冲突。
不过,这位经师成胎的动静真大啊,而且在云梯山破境,气魄也是够足的。
昨非子这般想着。
而此刻,在天梯顶脚下,徐师仁、董守仁、时通玄三人聚在一起,自发为程心瞻护法。听到胎音后,三人一齐展露笑颜。时通玄拍手叫好,
“果然是成胎入四!”
徐师仁自然也开心,但同时他也很是担忧,便道,
“三天前,经师跟我说他要回山闭关,我以为他说的是三清山,没想到是云梯山,这里离南海和南荒都太近了啊。”
闻言,董守仁和时通玄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一样:
是,这看起来是太冒险了。在修行之事上,他历来谨慎,入二入三都是在家里,还都是在五府山中,而且宗里也都出手帮忙遮掩异象了,就是怕动静太大遭人惦记。洗丹劫也是,除了第一次被人算计仓促渡劫外,其余时候也都是找了安全的渡劫地。到目前为止,就是宗里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几洗坐胎的。但就是不知道这次破三入四为何这么大张旗鼓,选择了在魔门门口闭关,而且动静大的吓人,好似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两人听了徐师仁的话,反而是放心了不少。心瞻是三天前便决定好“回山闭关”的,那就说明这次破境是他谋而后定、顺理成章的,不是像第一次洗丹劫那样为人所害,临时无奈为之的。
这是好事。
而且事已至此,外人问起来,自然不能泄了底,影响了自家经师的威名。于是,董守仁拱拱手,先是谢过了徐师仁的护法之举,然后才道,
“经师向来是有分寸有主意的,他要这般做,定是有他的思量。”
徐师仁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便应道,
“那是,那是。”
说话间的功夫,一道雷光自东北而来,风驰电掣,瞬息而至,落到云梯山中。
时通玄和董守仁自然熟悉那道雷光,所以不曾出手阻拦。
“什么情况?!”
电光落到三人跟前,化作一个人形,张嘴便问,声音是又惊喜、又惊吓。
董守仁笑回,
“和首洗不一样,这次是他自己选的。别想那么多,既然来了,安心守着就是。”
傅守真“嘿”了一声,笑着点头应下。
“你怎么来这么快?”
时通玄笑着问,并感到些许意外,自己跟守仁、师仁是离得近,看见了星空异象,这才率先过来。但祖庭远在豫章北部,应当是看不到星象才是,怎么胎音才刚响一会,守真就到了,他又是怎么立即判断出胎音是来自心瞻呢?
傅守真闻言便笑,
“家里祖师堂香火直冒青烟,在三清宫上盘结成云,加上大地胎音响起,我要是还猜不出来那不如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时通玄恍然。
傅守真才到,还是在东北方向,又有两道长虹飞来,一青一黄。
“那两家来了。”
董守仁说,并打出法光,接引两人落下。
“他们又为何这般快?莫不是宗门气运也受到了影响?”
时通玄笑,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自然是人来的越多他越开心。
两道虹光落下,化作两个道人,正是散原山的帧常道长与句曲山的能岳道长。
两人看到云梯山脚下四境扎堆,而且各个神色还较为轻松,并无如临大敌之态,顿时放松不少。对视一眼后,彼此眼中都有笑意涌现。帧常道长便道,
“看来我们是想多了。”
“你们怎地来的如此快?”
傅守真问,他也好奇。
帧常道长便答,
“赣江有异,水涌金莲。加之大地胎音,我等便知道是心瞻要破境了。不过听胎音源头,却是来自于庾阳战场上,我等担心心瞻是不是遭人陷害,无奈就地破境,宗里便急着派我过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事实上,此地人多耳杂,有些话帧常道长不方便说。赣江异变远不仅仅是水涌金莲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更显眼的是,江心的白龙沙洲霎时间大放神光,龙吟阵阵,几乎叫净明派高层以为是要化龙而去了,得亏是山中一位留世仙人眼疾手快,这才把异象及时遮掩住。
“大地震动,山门之下地肺呼吸起伏,地气蒸腾之上,在山顶结成玄黄华盖。加之大地胎音响彻,这样的动静,除了广法先生还能有谁。我和帧常道长想法一样,见胎音在庾阳响起,担心有恙,这便急着赶过来。”
能岳道长回道。
众人恍然又惊诧,原来,方才云梯山的紫微异象只不过是经师破境异象的其中之一,在与经师有气机相关的地方,都有异象显现。
几位高道抬头,对山顶上的人物更加期待了。
这时,东北方天际三道遁光的尾迹还未完全消散干净,西北天际又有一道黑白玄光飞来,速度比之东方三道也是丝毫不差。
“是闻道友来了。”
时通玄说。他道场在三湘,与武陵为邻,并且知晓天真童子对程心瞻有恩,所以在崀山建教后便主动跟真武观接触。两人一个修阴阳,一个炼玄武,颇为聊得来,因此已经十分熟稔。
他打出一道法光,引闻天真落下。
“恭喜恭喜!”
黑白玄光落下,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童子见众人好整以暇,并无防备姿态,也大概是明白了局势,随即拱手对着几人道喜。
“谢过谢过,心瞻受过道长的点拨,您对他有半师之恩,所以应该说是同喜。另外还要多谢道长远道而来,为心瞻护法。”
时通玄笑着回,心中也确实是感激。这里是云梯山,不是三清山,保不齐随时就有斗法冲突,这时候过来护法,不是锦上添,是雪中送炭。
天真童子摆手,
“说这些作甚,我成胎时还是心瞻为我护的法呢。我是看诸位东方四境都在往这里赶,还以为是心瞻有危险,唐突前来,还请不要怪罪。”
同时,闻天真心中也犯嘀咕:
我当时破境是以身做饵,请君入瓮,钓来了辛辰子。心瞻如今在云梯山破境,不会是受了自己的影响吧?
今天的云梯山是热闹极了,天真才到,豫章方向又来人了,这次是一道阴阳玄光,只看遁速,似乎也是一位四境。
“是正主来了。”
时通玄笑着说。
阴阳玄光落下,化作一个身穿紫蝠法袍的坤道,眉眼冷峻。
温素空看着一众四境在场,也稍许有些意外。在胸前掐了一个诀,点头行礼。
众道回礼。
此时云梯山下有八位四境在场,时通玄压力骤小,颇感放松,甚至开起了温素空的玩笑,
“素空,你这位高徒马上要领先你入四境了,可曾着急呀?”
温素空闻言嘴角微扬,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事,急甚。他早入四境才好,我把山主之位传他,也不必再担心法脉传承之事,我自慢慢洗我的丹,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
时通玄闻言大笑。
————
南海,澎湖岛,止波洞。
恶鬼子锁闭了洞府,正在运功疗伤。其人得了绿袍所赠的翻海青鳞猿的肉身,本来是一具绝佳躯壳。但此时再看,这躯壳鳞片俱落,露出惨白的肉皮,上面还处处腐坏流脓,腥臭难闻,看着像是一具烂泥里的陈尸一样。
恶鬼子气息微弱,吐纳不稳,呼吸像是破风箱一样,这种状态,很难看出来是一位四境大魔头。
此时,恶鬼子自然也听见了胎音,但他没有任何想出去看一眼的欲望,一心只想把扎根在这具肉身里的恶降反噬之毒剔除干净。
“谁!”
恶鬼子忽然惊叫一声,猛地转头,但他这具肉身腐烂严重,就这一下,脖子上的烂肉立即被撕扯下来,于是头颅垮脱,歪歪扭扭的被颈骨吊在背上。
不过,这也让他看清楚了来人。
绿袍老祖。
恶鬼子的心猛地的一慌,他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位了,自打自己脱困以来,这位来了澎湖岛两次,叫自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保云梯山,第二件是咒那道士。两件事下来,自己几乎丢了大半条命。
他又来做什么?
“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他动作轻轻的,转过身来,同时小心伸手把头颅提回原位。
“我要你再下一次降。”
绿袍老祖道。
“啪嗒!”
恶鬼子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抖,头颅又掉落下来,又扯下几绺烂肉。
“老祖,您瞧,属下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恐怕难以再下降了。”
“不,你必须要下。”
绿袍斩钉截铁道。不过,似乎是意识到眼前这个无皮猿的惨状都是源自于自己的命令,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些,于是,他便缓声补充道,
“这次不要你咒死咒残,只要能干扰一下,乱了他的心神或是行气,哪怕是一息的时间都好。”
“不知老祖是要咒谁?”
恶鬼子艰难道。
“还是上次那个道士,万法派程心瞻。你也听到胎音了,就是他在成胎,我要你打断他。”
绿袍答道。
“咚!”
恶鬼子扑通一跪,头颅被他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脸上烂肉飞溅,凄惶叫道,
“恳请老祖饶命!”
绿袍皱眉,
“我没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打断他就好。这很难吗?”
“恳请老祖饶命!”
恶鬼子又叫了一声。他又不傻,那道士还在三境的时候就能把自己反噬成这个鬼样子,现在半只脚踏入四境,而且敢在南海边上闭关破境,还不知有何等的依仗呢,自己去咒他岂不是送死?
上一次咒这个道士是绿袍见他在庾阳跳脱,又不知道他具体在何处,难以下手,所以找自己施咒。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在云梯山,绿袍为何不直接杀上门,却来找自己下咒,所求什么?真指望自己能咒断人家破境?不,不是,仅仅是投石问路而已。
自己就是那块石头。
自己当然不要当那块石头。
“你一定要咒!”
绿袍看着恶鬼子不住的磕头,磕的脸上的皮肉全部脱落,露出森森白骨来。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心软,反而是变得重新冷漠起来,语气毋庸置疑。
“恳请老祖……”
恶鬼子还在哭嚎着,但这次,他话还没说完,便立时止住了——一只金灿灿的怪虫趴在了他的脸上,尖刺一般的口器跃跃欲试。
……
胎音震响的第五天。
“再给你一个时辰,法坛起不来,我便送你去投胎。”
绿袍老祖的声音在止波洞内回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老祖!说好的最快也得十天!法坛建不好,咒术的威力就大不起来!而且,这次我们没有任何媒介,只有姓名而已!”
恶鬼子难以置信的回应着,惊慌的张望着。
“我不管,我等不及了,一个时辰内必须施咒!”
绿袍老祖的声音冷极了,连续不断的胎音琴声叫他无比的烦躁。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莫说再等五天,就是一个时辰他也难以忍受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便消失了,任凭恶鬼子如何呼喊求饶也不理不应。
————
南海,香炉群岛,大屿岛。
“参见老祖!”
一道绿影显现,胡家兄弟跪地参拜。
“起来说话。”
对面胡家兄弟,相比于恶鬼子,绿袍的脸色要好上许多,语气也要和蔼许多,
“海泷的伤如何了?”
胡海泷再拜,回道,
“全赖老祖所赠「玄幽牝母煞」与真龙精血,属下伤势已然好上许多。”
绿袍点了点头,又说,
“内丹的事你不要急,我在留意着。沙海托天婆娘手下有一条四境的黑水玄蛇,我看那颗内丹就适合你。”
“多谢老祖记挂!”
胡海泷脸色激动,一拜再拜。
一边,胡海焘脸上也是一副感激欣喜之情,不过,在他眼底深出,却是浮现出一抹忧愁——这位龙王的恩情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无妨,无妨。”
绿袍摆手,随即话锋一转,便道,
“我这里倒有一份差事,只有交给你两来做我才放心。”
要来了。
胡海焘心中一动,凝神静听。
“但凭老祖吩咐!”
胡海泷高声道。
绿袍点点头,然后缓缓说,
“我要你两兄弟去海里兴浪催涛,淹没云梯山。”
“啊?!”
胡海泷面色一变。
“怎么,有什么问题?”
绿袍两眼一眯,沉声问。
胡海泷低下头,眼珠急速转动着,兴浪攻陆,以水克土,这种事,五境来了也要掂量掂量,地气反噬可不是开玩笑的。绿袍老祖自己就是五境龙王,南海是他的,他都不想做,怎么都轮不到自己两兄弟来做这件事。
再说了,要淹云梯山,无非就是要阻拦那个道士成胎罢了。自己当然不想让贼道成胎,但同时,自己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那云梯山看着安安静静的,但谁知道那里面到底埋伏了多少高手。辛辰子旧事才过去多少年,自己怎能去趟这滩浑水。
不过,这些话却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老祖,现在三月了,群山均已解冻,冰雪成溪,又值雨水时节,西、北、中、东,四条大江水量日增,南下入海,这时候兴浪反流,恐怕吃力不讨好呀!”
胡海泷心中百转千回,只眨眼的功夫,便叫他想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借口。
“海泷勿虑。”
绿袍听了胡海泷的话,翻手祭出来一件水光朦胧的法宝,递了过去,说道,
“我这里有一件法宝,唤作「如意水烟罗」,可以助你驱使海水,抵消江河之力,此物亦可用于防身,等闲手段破不开这罗上的水光,攻防变化全凭心意。你旧伤未愈,且带上此宝,我也放心些。等此事了了,这件法宝便赠予你。”
胡海泷看着法宝,那薄薄的一张罗巾,上面水光涌动,还能听见波涌潮汐之声,仿佛里面蕴藏着无量大海一般。他目光闪烁着,似有意动。
“老祖!”
正当胡海泷动唇之际,胡海焘忽然接话,把弟弟胡海泷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压了回去。
“嗯?海焘有何话说?”
绿袍眯眼看过来。
胡海焘仰着头,恳切直言,
“老祖,兴浪不难,难的是云梯山这个地方。”
闻言,绿袍的脸立即拉下来,语气上也不似方才那么和煦,沉声道,
“哦?这有何难,难不成海焘也惧怕那个竖子?”
“非也,非也。”
胡海焘摇头,然后直视绿袍,语气慷慨,言辞真挚,
“一竖子小儿而已,何谈惧怕。属下是另有担心。老祖,云梯山离黄茅洋太近了呀!
“我两兄弟是海里的同胞龙种,论及控水兴浪的本领,比之老祖肯定是拍马不及,但合我两兄弟之力,比之其他龙裔,绝对是稳胜一筹。
“可即便如此,想要大肆兴浪,兴起能淹没云梯山的浪,并且把正道的应对手段考虑进去,那怎么着也得在离岸六七百里外的地方开始起势,如此一来,这道浪到岸边才能高过千丈。但同时,这样高的浪抵达岸边时,宽度最少最少也要超过五百里。
“老祖,云梯山到黄茅洋可是不足两百里呀,到时候大浪打来,倒灌崖门,怕是会冲撞了您的龙气呀!”
说罢,胡海焘重重叩首。
自打胡海焘提到黄茅洋三个字,绿袍老祖便变了脸色,他静静听着胡海焘说完,又沉默了半晌,然后才道,
“海焘,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口中的那个竖子小儿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他选在云梯山破境不是随便选的,他是要在我的脸皮上狠狠踩上几脚,还要叫我无法以南海地利对付他。云梯山离崖门太近了,这个人对地气地脉的掌控又是当世罕见,海啸兴浪、地龙翻身、地火喷涌、霹雳洪涝,这样的大手段,没有一个是能用的。稍有不慎,崖门就要崩塌。”
绿袍此刻心中也略有庆幸,庆幸自己当初走江入海时,过鹤山后引流改道入崖门,夺潭江入海,独据黄茅洋,如果是按旧道磨刀门入海,恐怕今天的局势还要糟糕些。
此外,他心中还隐隐有个猜测,或许,那个小儿之所以选择在云梯山大张旗鼓渡劫,以崖门为挟,就是要逼自己上陆,逼自己登临云梯山动手。
自己能去吗?
不是不敢,是要先投石问路才好决定。
而说来说去,自己之所以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尴尬的境地,还是要怪这些海上妖魔习性太差,那么这个问路的石头自然要他们来做。
自己费多年时间经营西江,源头、沿岸、入海,都有四境把守,哪里都没出事,就入海口出事了。把恶鬼子放出来守云梯山,结果刚露面就被人打跑。安排胡家兄弟在九龙岛做策应,结果是眼睁睁看着云梯山被人占去,也丝毫没有动静。
到如今,自己亲自登门来使唤做事,又是一个两个的推三阻四。自己的陆上根底、南派旧将,哪个敢这样对自己阳奉阴违?
不,不一定就是海上妖魔比陆上的难管教。根本原因兴许是自己化龙后脾气变好了,不吃人了,在南海收服这些妖魔用的手段都太怀柔了,叫他们失了畏惧之心,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妄为!
“正是如此,老祖,正是如此!所以,兴浪非不愿,实不能耳,还望老祖三思!”
听了绿袍老祖的话,胡海焘连声应和,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是啊,这就是我来找你们动手,而非我自己兴浪的原因。”
绿袍老祖微笑着说。
胡海焘缓缓抬头,一脸的疑惑,说道,
“属下不明白老祖的意思。”
绿袍老祖保持微笑,解释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兄弟二人只管尽全力兴浪,拍打云梯山。波及两侧无所谓,海水上岸,刚好趁机收复失地。打到黄茅洋的这部分,你们更不必操心,我自会出手,截断来浪,保全崖门。”
绿袍看着两兄弟脸色骤变,依旧微笑不改,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一来,镇水断浪的力道会直接反噬到你两兄弟身上。确实是苦了你两兄弟了,不过我会记得的,我会为你二人记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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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29章 碧海潮生,龙吟阵阵(66K字奉上,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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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经到了。”
绿袍老祖阴恻恻的声音在止波洞中响起。
此时的止波洞中,一座完全由漆黑污泥堆积起来的法坛已然成型,散发着极为刺鼻的恶臭。更诡异的是,在这黑泥邪坛表面,还嵌着一具破败不堪的无皮猿猴肉身,浑浊的眼瞪得睁圆,像是死不瞑目一样。
这具翻海青麟猿的肉身躯壳初见时崭新强健,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极为完好,叫恶鬼子一见倾心。但就是因为上次法坛炸毁与三降不应的反噬,导致躯壳严重受损,逐渐腐烂破败起来。
不过,一具合适的躯壳找起来并不容易,得要精、气、神三宝都愿意居住才行,所以恶鬼子不想放弃,近两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剔除这具躯壳内的恶降反噬之毒,想要挽救回这具躯壳。
但到今日,绿袍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打断了这个过程,数年苦功功亏一篑,彻底葬送了这具肉身。
恶鬼子以元婴灵体之态终于在最后一刻搭好了法坛,语气虚弱的回,
“好了,法坛成了。”
“那就开始下降吧。”
绿袍老祖说,没有一丝一毫让恶鬼子休息的意思。
恶鬼子大伤未愈,又急起邪坛,这时元婴几乎呈透明色,摇摇晃晃的,能清晰看到藏在元婴灵体内那颗暗淡无光的内丹。不过此时的他也不再说什么求饶的话了,他看明白了,绿袍还是以前那个绿袍,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于是他拿出法器,开始做法。
这一次,他下的是「五衰降」中的「臭秽降」,中降者眼生屎、耳生聍、鼻生涕、口生痰、体生垢,堵塞七窍,污染肉身,通体恶臭难闻。
这种降算不得什么凶降、恶降,也不会要人性命,除了恶心人之外,最多也就是蔽人五感,堵塞窍穴,致人惊慌,解起来也没有那么难。所以这种降,一般是刚入门的降师才会拿来练手戏弄人的降,恶鬼子都不记得自己上次使用这种降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这次,绿袍给的时间太少了,要求也低,只需要打断那道士的气机,叫他行气错乱即可,于是恶鬼子便想起来这道降。不过因为所咒者已经屡降不应,而且这时已经半只脚踏入四境,是个有本事的,所以恶鬼子估计至少也得十天时间起坛,如此才有把握。
没起坛前还可以讨饶求情,一旦坛起来了,那都不由恶鬼子不尽心尽力。因为一坛施降无效,那他面临的不仅仅只是绿袍的问罪,光是法坛的反噬都要让他不好过。
降术有禁忌,三次不应不得再施降,如果还不应,轻则肉身消解,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当恶鬼子听说绿袍要把说好的十天改成五天,只给自己留一个时辰,他心里都在想这魔鬼是不是一定要自己今天死。
一个时辰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建坛的,所以,他只能剑走偏锋,把自己腐烂的肉身祭献掉,嵌进坛里,增强坛威。
到了这个时候,恶鬼子也只能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全神贯注的施法。
他之前那件扫把法器已经在上一次炸坛反噬中被炸毁,这次拿出了一个刻满小鬼的长条令牌行法。他围着法坛跳跃,踏着类似罡步一样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
“魑魅魍魉,五通神煞。
九幽秽炁,听吾号令:
一降其目,翳障自生;
二降其耳,蛆蝇营营;
三降其鼻,腐脓常涌;
四降其口,痰涎翻涌;
五降其肤,恶垢遍体。
速降!速去!速应!”
恶鬼子咒声凄厉,以手中令牌指向法坛上的草人,草人身上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豫章生人,三清山万法经师程心瞻。」
恶鬼令牌和黑泥法坛同时闪耀幽光,照在坛顶的草人身上。
然而,就在乌黑幽芒即将落到草人身上之际,草人身上忽然大放紫金之光,只一瞬间便冲开了幽芒,把整个止波洞都照的透亮。恶臭的黑泥法坛像是热水浇雪,瞬间消融,恶鬼子手中的令牌轰然炸开,碎成无数木屑。
“轰!”
一声巨响,整个澎湖岛都在摇晃。
炸开的不仅仅只是恶鬼子手中的令牌,还包括其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元婴与暗淡的金丹。风中残烛似的元婴与金丹,此刻被紫金光芒一照,迭加法坛损毁与屡降不应的反噬,在此刻轰然炸开,澎湖岛上下起了一场黑色的光雨。
“哈哈哈——”
止波洞内,响起了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凄厉嚎叫,恶鬼子的元神状若癫狂,大叫着,
“老祖,满意否?!”
无人应答,洞内早已没了绿袍的身影。
————
云梯山,天梯顶。
程心瞻缓缓睁开眼,看向东南方向的海面。
此时的他,正处于交感天地的神异状态,所以敏锐察觉到方才有一股恶意突然降临。虽然那股恶意被自己的护体灵光瞬间冲散,只一闪而逝,但他还是能捕捉到恶意来源的大概方向。
澎湖岛?
程心瞻认得那个地方。
而且,这一次的恶意与上一次的恶咒似乎同息同源。
恶鬼子,是他。
不,应该说是绿袍老祖,这条魔龙终于是坐不住了么?
程心瞻明悟,起坛诅咒就和占卜演算一样,禁忌太多,其中一个就是屡咒不应。这说的是咒同一个人,如果有一次不应的情况,后面会越来越难,而且每不应一次,带来的反噬是成倍增加的。
恶鬼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上次他咒了自己三次,已经达到下咒极数了,只要他没得失心疯,是不可能再朝自己下降的,如果这次还不应,可能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被逼的。他是南海上的四境大妖魔,能逼他的还能有谁?只能是绿袍老祖。这条孽龙还真是小心,自己不动手,把他人当问路石。
程心瞻眺望南海,绿袍第一次投石没有结果,还会有第二次吗?他会亲自动手吗?
嗯?
程心瞻正看着,忽见在南海极远处,海面上亮起了一条白线。
他身在高峰,本就望得远,又是处于成胎交感天地的关键时刻,耳聪目明,六感超常,所以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这样熟悉的场景,瞬间便叫他想起了在几十年前,他在会稽沿海看到过的画面——东海的覆海大圣兴浪救三尸。
眼前的一幕,和几十年前的画面是何等的相像。那根本不是什么白线,分明是一道巨浪,自深海兴起,浩荡奔岸!
这条孽龙还真敢兴浪!
程心瞻皱起眉头。
这水当然不能上岸,一旦漫上来,受影响的不光是云梯山。到时候水浪倒灌伶仃洋,西岸横门、洪奇门、蕉门、虎门四道防线都要受影响,东岸的梅林山、阳台山、西岭山,也要遭受波及。另外,此时正值雨季,北、中、东三江水涨,浩荡南流,这时候要是海水北上逆灌,三江之水下不去,那就要横溢两岸,整个北江防线以东都要成为一片泽国。
绿袍是想要一石二鸟。既要阻拦自己破境,也要重新主导庾阳战局!
不过,这根本说不通,他到底是陆蛟出身,走江而化龙,从他过往多年的布置上来看,也没有打算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海龙王。他把根基是放在了陆上、放在西江上,他这样兴浪淹陆,不怕恶了地气?即便是抛开这些,他自己走江化龙的崖门水道也不管了?
这是鱼死网破的做法,他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程心瞻心有疑虑,便运转法眼仔细去看,左眼照妖,右眼洞微。
原来是这两条孽畜。
随着丹碧瞳光闪烁,程心瞻也看清了那条白线里的妖影——是两条墨痕似的水虫!这两条墨痕在水浪翻滚,仿佛只是水中污渍一样,不仔细看真看不分明。
而这样的古怪形状,立即让程心瞻想起了在不久前才交手的胡海泷。这样一看就很明显,那不就是南海双凶,胡家两兄弟么?
原来,绿袍是把脏活交给了这两位。
不过,若是如此,红炉群岛他不要了?
他自己现在又在哪里?躲在浪后?坐镇崖门?还是在某个地方观察着自己的反应?
程心瞻思绪飞转,他暂时还猜不透绿袍的行踪,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手上动作。面对危机,他不会坐以待毙,自己引来的大浪,他自然也要自己摆平。
刚好,胎动已有五天,这时体内神光倾泻流畅,自然而然垂落绛宫,注照元婴,自己也不必再一直盯着神光牵引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妖魔要是还没点动静,自己也要主动采取措施了。
靖节先生有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天真童子有教:「垂帘不闭目,注照不定神。光从本性生,胎儿方为真。」
在元神注照的过程中,不可死板,闭心锢神是大忌。心火不疾不徐,元神不飘不定,如古井映月,神光自然澄澈。若强以心发、强以意引,反会使胎儿真性蒙尘。
另外,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在成胎时刻,精、气、神三宝交融,通达天地,这个时候施法,反而是最容易牵动天地灵气的。
自己选择在云梯山破境,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绿袍。
他祭出一把琴来。
一把伏羲式长琴,通长四尺一寸,肩广六寸八分,尾宽五寸。琴首穹隆,项垂而舒,腰敛若月,尾阔微扬,龈托稳秀,古韵苍然。
漆色青碧清透,若雨过天青,又似深海浮光。纹如蛟腹,间以水波之理。漆层迭润,明处如春波映日,暗处似古井潜蛟。
琴背镌有四字篆书,曰:「碧海潮生」。
程心瞻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莹白如玉,是一双适于画符的手,适于篆刻的手,也是一双适于抚琴的手。
“铮——”
他挥手一拨,碧琴便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长音。
这一次,与他之前在黄海闭关时不一样,那时候他是陶冶情操,自娱自乐,但此时,他用上了法力。
琴音清越,顿时从天梯顶上传出,响彻云霄。
————
天梯顶山下,一众高修同时抬头,大家都听见了那一道琴声。
“心瞻这是要做什么?”
时通玄问。
无人接话,大家一时都想不明白,谁会在破境的时候弹琴?
“莫非是一种入定安神的手段?”
过了两三息,能岳道长试探回说。
温素空摇头,
“他入定就跟呼吸吐纳一般轻松自然,不需什么手段。”
“莫非是故意挑衅,去激南派妖魔?”
天真童子问。
其余人听了,微微色变,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弄险了?
众人中只有天真童子面色不改,看着其他人的肃然脸色心中也有些不以为意,反倒是暗赞心瞻好气魄。同时暗道,自己成胎的时候倒是没想到有这一出,不然在真武观中拉一曲自己拿手的二胡,岂不潇洒?
“兴许不止,琴音里蕴含着法力,有调水之能。”
精修水法的帧常道长说。
调水?
为何需要调水?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随即齐齐望向南海,各自施展法眼瞳术。
“危险!”
“贼子!”
“好胆!”
“找死!”
“孽障!”
“……”
在场的都是高修,都看到了南海深处海面上的那道白线巨浪。人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不一样,但个个脸上都是浮现惊怒之色。这其中,又是以能岳道长最为震怒,当初,东海的妖魔兴浪为三尸岛解围,他就在当场,此时又见南海故技重施,岂能不怒。
“我去请真人到场!”
他立即说。
众人点头,心中都起了同样的心思,说实话,加上那个归顺的昨非子,八个四境在场,哪怕是除去闻天真、徐师仁和昨非子不算,也有五个老牌的四境。这样的阵仗放在陆地上,莫说只是胡家两兄弟,就是绿袍亲至,众人也有信心坚持到家里来人。
但如果是孽龙冒大不韪,携南海群妖兴浪上陆,那就不是四境可以抵挡的了。
“多谢众位师长道友护法,但诸位无需动,我正要趁此时机一举平定伶仃洋水患。”
便在这时,程心瞻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响起。
闻言,众人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
天梯顶上,试音过后,程心瞻察觉到山下群修的动作,便以心声传话,安一安他们的心。
随即,他开始奏琴,十指如飞。
琴曲,《惊涛骇浪》。
琴声高亢如怒潮,在震响大地的胎音中也是清晰可辨。非但如此,琴音是一声高过一声,在三五声后,竟然逐渐开始与大地胎音相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琴瑟!
在大地胎音的衬和下,琴音在越传越远、越传越响,很快便超过了这把法琴应有的威力,直到覆盖了整个伶仃洋。
与此同时,天地灵氛变化,虚空中响起潮声,伶仃洋开始翻腾。无风起浪,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虎门处搅弄推波,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滋生,一浪高过一浪,冲出伶仃洋,涌入南海。
————
“呵!”
南岸离岸六百里处,排空巨浪中。
胡海泷是南海异种,真龙血裔,又在近岸岛屿镇守几十年,所以立即察觉到伶仃洋的变化,他不屑一笑,对身边的胡海焘说,
“兄长,此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居然想以一片内洋之力抵抗一海之潮?”
胡海焘没有胡海泷那么乐观,马上给自己的弟弟泼了一盆冷水,
“你是什么修为,真当自己是龙王了?动不动就一海之潮,你掀的起一海之潮么?南海何等浩渺,你能取几分力?再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一身伤势从哪来的了?”
胡海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这个兄长,此时被这么一批,声音顿时就小了许多,不过他还是不服气,
“那是在陆上,海上我可不怕他!”
胡海焘的语气依旧沉重,
“你小瞧他了,此人在东海做的好大事,覆海大圣也拿他没办法。不说远的,就说恶鬼子出世那天,以法相扯动伶仃洋,却被他一道金光抹平,你能做到那么轻巧么?这个人,不光是陆上的好手,玩水也是行家!”
胡海泷依旧嘴硬,
“我没说他不厉害,但这次是兄长同我一起出手,还有老祖所赠的控水法宝「如意水烟罗」,我等驾浪而来,有何好惧他的?”
胡海焘叹了一口气,说,
“是,这次他托大,选在临海破境,地利在我。只希望他再没有什么得力的后手,如此,就算他能搅动整个伶仃洋,比之这道浪,应该还是要差上一些。”
听到胡海焘这样说,胡海泷顿时高兴起来,
“正是如此,我知兄长谨慎,但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胡海泷死死盯着云梯山的方向,却是没注意到胡海焘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这位大妖魔想的比他弟弟要多得多,自己兄弟二人掀起的这道大浪,再大又有什么好处呢?打断那道士破境,势必要被道门记恨上。水淹庾阳,倒灌三江,这因果也要自己担着。此外,还要生生受着崖门水道平浪断潮的反噬,这又是何苦?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即便是修道四境,也还是他人手中棋子。
胡海焘叹息着。
————
海潮越来越近,近到不需动用法眼也能看分明。
伶仃洋同样是惊涛骇浪,海水无休止的涌向南海,在程心瞻的有意操纵下,连绵不绝的打在红炉群岛上。
红炉群岛上的禁制闪烁发光,抵御着海水。但在这样的天地之力下,也是摇摇欲坠。岛上的妖魔不见两位岛主出手护岛,只看到南北两侧都有巨浪袭来,只觉末日已到,惊惶一片,于是纷纷弃岛飞逃。
“劳烦能岳道长与师仁道友移驾红炉群岛,收复失地。”
程心瞻的声音在山顶响起,传至山脚。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在云梯山破境,会引得这么多人主动过来护法。只不过,这样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这里的人越多,本来就畏首畏尾的妖魔,就更难上钩了。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自己在破境前还要挨家挨户的通知到吧?
不过,既然绿袍的胆子这样小,那自己就帮他把人都给引开,这样总行了吧?
山脚下,单能岳与徐师仁闻言,面面相觑。
“就听广法先生吩咐吧!”
净明派的帧常道长劝道。
随即,时通玄与董守仁也跟着点头。
于是,单能岳与徐师仁不再犹豫,化身两道虹光,离开云梯山,飞往红炉群岛。
山上,此时刚好一曲奏罢,程心瞻看着两道虹光远去,暂且搁琴,然后抓住身侧龙索,往天上一抛,笑道,
“去吧,你的机缘到了。”
龙索当空化作一条木龙,围着澄心殿盘旋飞腾,龙吟阵阵。
程心瞻从虚界里拿出一张空白玉符,又拿出符笔,以朱砂为墨,在玉符上书写,仅仅两个字,曰:
「敕令」。
他指夹符令,立于胸前,朗曰,
“吾闻,水为龙命,龙为水精,凡大水处应有灵龙。今庾阳中江无主,常遭水患,不得不治。现召御雷缚魔青缨将军时雨君者,速镇中江,导洪入海,不得有误!”
召令声伴随着胎音,响彻庾阳。
言罢,他打出符令,玉符骤放金光,冲天而起。
“谨遵法旨!”
时雨君高声回应,随后一口咬住符令,摇头摆尾,沿伶仃洋北上,前往中江之源。
“有劳帧常道长、闻师,沿途护送木龙走江。”
程心瞻的声音再度传下山来。
“谨遵法旨!”
帧常道长闻言毫不犹豫,立刻应声,身化虹光而走。
天真童子见状一笑,凑热闹般的,高声回道,
“谨遵法旨!”
说罢,化虹而走。
山上,程心瞻再拿出一张玉符,再写一道敕令,口曰:
“今庾阳东江无主,晴雨不保,民心有怨。现调黄海龙国乐平郡王顾逸者,离海登陆,速镇东江,祈晴祷雨,旱涝保收。龙王放行,不得有误!”
召令声伴随着胎音,传至黄海。
同时,他打出符令,玉符骤放金光,冲天而起,往东北黄海方向飞去。
“应调,放行。”
黄海龙王的声音传上岸来,万里可闻。
“谨遵法旨!”
紧接着,不知何时就藏身在豫章鄱阳湖中的顾逸显化出真身,一条碧鳞螭龙飞天而起,高声回应,并于半路中便咬住了符令,迅速南下,往就处于豫章境内的东江源头去。
“有劳傅师、昨非子,沿途护送螭龙走江。”
程心瞻的声音传下山来。
“谨遵法旨!”
傅守真、昨非子同声回应,化虹而走。
山上,程心瞻再放符,召曰:
“今庾阳北江无主,常有妖魔恶蛟滋扰,民怨鼎沸。现召东海火龙岛真意宗护坛元帅蓝逸舟者,离海登陆,速镇北江,驱逐妖魔,安保太平,不得有误!”
召令声伴随着胎音,传至东海。符令化作金光飞出,破空而去。
“谨遵法旨!”
提前藏身于豫章赣江源中的蓝逸舟显化真身,一条赤红锦龙飞天而起,高声回应。接领符令后迅速南下,往同样处于豫章境内的北江源头去。
“有劳祖师、董师,沿途护送锦龙走江,沿江镇蛟桥放行。”
程心瞻的声音传下山来。
“谨遵法旨!”
时通玄、董守仁相视一笑,高声回应,化虹而走。
八道遁光先后离山,天上龙吟阵阵。
“铮——”
紧接着,天梯顶上再放琴声。
古琴曲,《沧海龙吟》。
琴声与胎音浑然一体,彼此交融,一经奏响,便传出了伶仃洋,覆盖庾阳全境。此时,除却西江不为所动,北、中、东,三江及其水系支流,全部被琴音调动起来,波涛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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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0章 发符放檄,翻江倒海(第一更,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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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完符令,程心瞻又烧点符檄。
他以天梯顶为坛,以高祭在天的法伞为器,又施展起雷法。
第一道符檄飞上天,他高呼一声,
“风来!”
于是,符檄在高空中自行燃烧,紧接着,天地间狂风大作。
天梯顶上风声啸,伶仃洋里涌怒涛。
紧接着,第二道符檄升空,程心瞻喝令,
“云起!”
霎时间天昏地暗,乌云席卷,遮天蔽日,触手可及。
第三道符檄上天,只听天梯顶上呼喝,
“电闪!雷鸣!”
“咔嚓!”
一声声霹雳震响,电光把乌云照得仿佛天上的黑山。无数雷霆在山一般的黑云中穿行,好似火兽下天关,正是紫蛇离斗府,电闪雷鸣,雷霆万钧。
第四道符檄紧接上天,在电光中燃烧。
“雨至!”
程心瞻高呼一声。
“哗啦啦——”
瓢泼大雨应声而落。
一时间,庾阳水云密布,暴雨如注。不过,这样大的雨,却并未造成洪涝。此时,整个庾阳水系下游——伶仃洋化作一个巨大的橐籥,自发翻涌,掀起巨浪,一浪快过一浪,一浪高过一浪,源源不断的把内洋海水排向南海,险些叫虎门见底!
北、中、东三江集齐附属水系分支急流不歇,在三条蛟龙的驱使下快似奔马。此外,三蛟领程心瞻之符命,所过之处,庾阳地气、山根、水脉、暗流,莫不配合。无论天上下多大的雨,只要一落地便被江河送走,汇入三条主江,再涌入伶仃洋,两岸土地丝毫不受影响。
于是,苍穹顶上似天河泄地,庾阳境内有万川奔海,伶仃洋海口排水飞浪。一浪追着一浪,一浪迭着一浪。此时,最前头的巨浪已经高达两百丈,并且还不断有后浪追赶并进,抬升浪山,冲向南海。
胡家兄弟以为程心瞻只能调动一片内洋之力,殊不知他是集大半个庾阳的天时地利于一体。正是:
发符放檄驭灵龙,万山飞雨应焦桐。
独坐云中天顶处,翻江倒海起惊洪。
——————
程心瞻面海奏琴,身前大浪滔天,身后蛟龙御浪,他心道:
四境护法者已经全部离去,云梯山空空如也,三条蛟龙即将走江自伶仃洋入南海,分薄海运,这般局势,绿袍还能忍得住?他又会如何选择?打上云梯山?阻拦蛟龙走江?又会去拦哪一条?
此时,南海来浪离云梯山还有四百里,高六百丈。去浪离云梯山才过三十里,高两百丈。与此同时,木龙已至广州府,螭龙已至惠州郡,锦龙已至清远郡,走江均已过半。
现在,双方都在争抢,两浪相撞,必然地动山摇,妖魔想要这个相撞点离云梯山越近越好,而程心瞻自然想要这个影响远离岸边。同时,双方都在堆浪,越高自然越有利。
妖魔来浪起势早,因此速度快,堆的浪高。但南海太大,胡家兄弟牵动大海之势也是异常艰难,所以浪高积的慢。反观庾阳去浪,因为伶仃洋地方小,又落后妖魔一手,因此浪还不高,速度也还没起来,不过此时又有天雨、江河、蛟龙三方助力,浪高积的飞快。
等到程心瞻的《沧海龙吟》弹奏至第二章尾声的时候。南海来浪离云梯山还有三百里,高七百丈。去浪离云梯山已过八十里,高三百五十丈。与此同时,木龙已过白云山,江面陡然开阔,伶仃洋赫然在望。
这时,程心瞻传音帧常道长,言说木龙前路广阔,不必两人看护,只余天真一人即可,叫他人折身向北,去看护蓝逸舟,同时通玄、董守仁一起,保锦龙走北江入海——北江距离西江太近,也是绿袍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
帧常道长领命,折身向北。
乐至三章时,由于中江最短,木龙已至虎门,携洪峰而至。
恰此时,程心瞻拨一个高音,穿金裂石。木龙如得号令,立即腾空而起。
虎门处,大江两岸两山对望,仿佛两头猛虎,一名大虎山,一名小虎山,拱卫大江入洋口,虎门之名由此而来。此刻,木龙临近虎门,腾跃而起,忽然之间,地动山摇,地底大放金光,金光翻涌变化,竟然凝成一座虚幻透明的门楼。
门楼虽由虚幻的金光凝成,看着像是一种灵宝道韵遗留,不过可想而知当年的灵宝是何等神威,即便是残留印记,看着也是金碧辉煌,分毫毕现。
门楼极宽,外侧两根门柱雄峙大江两岸,横跨十数里远,与大小虎山重合,高耸入云。内侧两根门柱矗立在大洋之中,底部有翻涌的蓝白涛纹,似是与南海浑然一体,涛纹往上,便是蟠龙纹,四根门柱每根门柱上皆有九龙,作赤金色,栩栩如生,蟠龙纹上是金云纹,与横梁相连,隐入云中,不能窥见全貌。
“真是天助我也!”
天梯顶上,程心瞻看到龙门显现,不由放声大笑。这真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崖门水道是真龙门,虎门水道也是真龙门!这龙门看着像是海市蜃楼幻化,但那股龙气与道韵却做不得假。飞跃龙门,对这三条蛟龙的益处不可估量。
程心瞻十指纷飞,琴音高亢,似是在催促木龙跃门。
时雨君自然也知道飞跃龙门有何等好处,此刻是拼了命的爬高身姿,在低垂的乌云中高飞,在电闪雷鸣中逆雨而上,想要飞过龙门。
然而,在时雨君眼中,这龙门好似不可逾越一般,无论他飞多高,这龙门就长多高,拦在身前不让自己过去,永远就差那么一点点。
时雨君是藤蔓假形,木龙得道,跟脚不高,腾云驾雾本就非他所长,这时间一久,逐渐就显露出疲态来,爬升的越来越慢,好似难以为继,不禁叫人为其捏一把汗。
然而,就在此刻,正当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木龙时,云梯山的西南侧,崖门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道璀璨光柱,笔直射向云梯山天梯顶。
此光紫红艳艳,色彩瑰丽,似光又似火,洞穿虚空时有一股焦臭味。而且速度奇快,一瞬千里,才从崖山发出,只眨眼前便到云梯山跟前。此光发时只碗口大,一路增粗,飞到云梯山前时能把整个天梯顶都罩进去。
云梯山的护山大阵莫谈阻拦,就是大阵如何被打破的都没看清,在紫光照耀下瞬间消融。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在看着木龙跃龙门,就在崖山方向紫光亮起的一瞬间,天梯顶脚下的坤道立即就发现了。她右手向天一指,天上虚空扭曲,从虚无里涌现出一黑一白两粒光点。
两粒光点互相绕动旋转,好似两个蝌蚪,速度越转越快,光华越来越盛,马上就形成了一幅旋转的太极图,紧接着,太极图外又出现了后天八卦的图纹。太极图越转越快,黑白两色成了混沌一团,再然后又变成一片光亮,再一晃眼,太极图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一枚圆镜。
紫光消融了了云梯山的护山大阵,继续往天梯顶方向射去。不过,此时一张巨大的光镜已经拦在天梯顶前,把整个山头都罩在镜后。紫光打上去,光镜不为所动,反倒是紫光自身被反射回去,又照到崖门之上,那里骤然腾起紫火。
就在温素空高祭法镜的同一时间,天梯顶上,「太乙青华伞」骤然放光,放出一片青色华幕,把整个山顶笼罩。紧接着,又响起紧密剑啸声,五把插在地上的法剑,每把法剑上都飞出无数剑影,色呈白、青、黑、赤、黄五色,随后五色灵光交织,在青色华幕之内又撑起一个密不透风的五彩剑笼,把整个澄心殿牢牢罩住。
“叮!”
剑笼才成型,便听一声脆响,一支仅筷子大小的墨绿色弩箭从西北方向射来,飞至阴阳法镜的背面,突破了青华法幕,扎在了五彩剑笼上,还在不断往里挤进。
五把法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声。
程心瞻瞳光一闪,「桃都」飞出,打在了弩箭上。
然而,下一瞬,从两个方向射来的紫光和弩箭又同时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呵,绿袍,你是五境的真龙,本事在拳脚上,暗箭偷袭不是你的长处,还是省省吧!”
程心瞻的笑声从天梯顶上传出来。
只不过,绿袍并没有应他。
两攻两防,只在瞬息之间。等到程心瞻放话,在天梯顶之外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于是,为蛟龙护法的六位高修顿时警醒起来,个个都把护身法宝外祭。
此时,时雨君见到云梯山的异样,也是心头一惊,可他这一惊,对程心瞻来说于事无补,反倒是把自己给耽误了,胸口一直勉力提的一口气顿时泄掉。此时他离龙门顶端不过数十丈之差,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完全脱力,当空掉落下来,无论他在空中如何挣扎,就是腾飞不起来。
见到这一幕的人,纷纷摇头,为之叹息,不忍再看。
“昂——”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高亢的龙吟在虎门之上响起,重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抬头去望。
是那螭龙!
原来,这时候,自东而西御洪而来螭龙已经走完了东江全程,也来到了虎门。这条尚未入四的螭龙长吟一声后一跃而上,奋力飞天,竟然于半空中咬住了坠落的木龙之角,叼着木龙一起并进高飞!
“铮铮——”
云梯山上琴声高亢,亦似龙吟,似乎是在为绿螭鼓劲喝彩,又仿佛是在催促脱力的木龙重新振奋起来。
这时,听着高亢的琴音,看着越来越近的龙门,明明已经精疲力竭的木龙不知从哪里又凭空生出力量来,长啸一声,再度摆尾腾跃,反过来又带着有些吃力的三境螭龙奋力高飞。
两龙同时越过龙门。
虎门之上大放霞光,把江面照的一片橙红。在漫天霞光中,飞出一青一绿两条龙影。
青者,木龙也,但此时,不应再称木龙,此龙角上的木纹、身上的藤皮均已化去,完全转为血肉之躯,得证青虬之身。可惜时雨君才入四境不久,法力浅薄,又受木龙之身拖累,跟脚太低,未能借机登五,颇为遗憾。不过,木龙化作青虬,脱胎换骨,前途无量,只要好好经营中江,保证两岸风调雨顺,未尝没有证东方木德青龙的机会。
绿者,螭龙也。顾逸龙珠七洗,此时借走江跃龙门之机遇,一举升四。此外,螭龙无角,但顾逸此时却借此大机遇生出一对墨玉鹿角来。身为龙血浓郁的绿螭一族,顾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若恒心修持,等到哪一天把全身绿鳞转为墨色,便能证北方水德黑龙,得真龙位份。
两龙飞下龙门,重回水中。此时,中、东两江洪峰一齐过虎门涌入伶仃洋,推起两百丈高的巨浪,并在两条四境龙裔的操纵下浩荡南流,融入头浪中,将头浪催生至五百丈高。此外,有两条四境龙裔踏海御浪,浪头还在不断加高,裹挟江势,足以与来浪抗衡。
然而,就在局势刚刚转好之际,程心瞻把目光重新投向南海。可他这一看,却是瞳孔骤缩,在这短短瞬息间,南海来浪居然从七百丈猛然增升至一千丈!而且悄无声息!
这绝不该是胡家兄弟的水平。但是,绿袍方才明明还在陆上出手偷袭,怎么可能又同时在海上兴浪?
“贼婆姨!”
程心瞻这边还在思索,却听得崖门那边传来一声惊怒暴喝,那正是绿袍老祖的声音。
那就不是他,也不该是他,那浪离岸还有两百余里,便有千丈高,要是打上岸来,那还得了?那时就算云梯山被毁,那他自己的崖门水道也难以保全。
那又会是谁?贼婆姨?莫非是?
“呵呵,绿皮蛇,你不是要兴浪攻陆吗?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不好吗?”
程心瞻心中闪过一个人名,便在这时,海上传来回应,是一个女子声音。
沙海的托天大圣!
果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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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天高云淡,广法参玄(56K字奉上,迟
第431章 天高云淡,广法参玄(5.6k字奉上,迟到了抱歉)
沙海的托天大圣!
果真是她!
好,好,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托天大圣才是打的好主意,出手也是好时机。
沙海与南海交恶,趁着南海空虚,她接手催浪,打上岸来,不光是阻断自己渡劫,整个崖门水道也要毁于一旦。最关键的,她是彻头彻尾的海上龙王,对待淹陆毫无负担,她才是一石二鸟!
“胡家兄弟还活着么!”
绿袍质问托天,语气中饱含怒火。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托天大圣,反倒是胡海焘的声音从海上传过来,
“老祖!您也莫见怪!您非要我们送死,托天大圣却能让我们活,要怪,就怪您的心太狠了些!”
绿袍听闻,真是要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但他此时已经不想再说话了,海浪漫过四百里,已然起势,现在又换作五境真龙御浪,还在拔高,即便是自己去海上也平不下来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想着如何保全崖门水道。
另外,自己也没这个必要去平,五境真龙驾驭的千丈高浪,倒要看看那个道士怎么去拦!到时候,道士破境失败,海水倒灌伶仃洋,那三条走江的蛟龙都要跌境。等到那时,新账旧账再一笔一笔算!
————
天梯顶上,程心瞻看着西江翻涌,知道绿袍老祖也在采取应对措施了,于是手下琴声再变,由高亢激昂转为迫急短促,催促蓝逸舟趁机速过龙门。
北江在虎门、蕉门、洪奇门、横门均有分流,均可入海,又以洪奇门分支最为宽阔。不过,蓝逸舟不是傻子,谁也不知道其余水道入海口有没有龙门,这时候自然是走虎门入海最为稳妥。所以在途径滴水岩时,他毫不犹豫地引洪东折,灌入虎门水道,随即奋力一跃——
于是,金光龙门再次显现,满天霞光重新降临。
“昂——”
便听一声龙吟,一条红灿灿的锦龙腾空而起,朝着云顶上的龙门飞跃。在今日走江的这三条蛟龙中,蓝逸舟跟脚比木龙高,境界比螭龙高,加上其本身属火,命应南方,所以飞跃龙门是最不费力的那个。
龙门上的明霞似血一般红,把虎门左右照的红彤彤一片。锦龙飞出云霞,此时,他龙背上过分长的红色鬃毛此时全部化为赤色龙鳍,离真龙之相更进一步。而且尸身重新化为血肉之躯,遗失的龙珠也在此刻重新缔结。
龙门一跃,蓝逸舟重回生前巅峰。
倘若他以后还有机缘,只要再进一步,便可证得南方火德赤龙。
一朝摆脱桎梏,转死回生,蓝逸舟仰天长吟,压抑多年的苦恨尽数宣泄。随即,他投身伶仃洋,领着北江两百丈洪峰去追头浪。
重回巅峰的蓝逸舟本事何等高强,即便是落后许多,也是没费多少时间便追上了头浪。此时,头浪在顾逸、时雨君两位四境龙裔的催发下也已经达到了七百丈高。
北江浪头追上,又瞬间将头浪推至八百丈高。蓝逸舟汇入其中,立即充当领头角色,继续催浪。
赤龙一入南海,仿佛才真正活了过来,全身上下都冒着火焰似的赤红灵光。在他的操纵下,巨浪还在飞速拔高。
但此时,伶仃洋去浪离云梯山才过一百二十里,高八百丈,南海来浪离云梯山仅一百五十里之遥,高有一千四百丈。即便是蓝逸舟入海后神威异常,但留给他的时间和余地终究太短。
两道大浪眼看便要相撞。相差这般悬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去浪会被来浪瞬间击垮。到时候,八百丈高的去浪会被击碎成泼天的洪水洒落到伶仃洋沿岸,一千四百丈的来浪在被抵消一部分势头后依旧会涌上庾阳,届时,便是生灵涂炭。
天梯顶上,程心瞻已经停止了抚琴,此时浪潮他已经完全交由三龙操控。眼前这样差的局面他也不是没想过,大浪即将相撞,道士迅速掐了一个诀,手指南海,喝念咒语:
“道言,无海不成龙,无龙不称海。
“道言,善男子善女人若心事龙王,书写龙讳,观想龙形,身怀龙威,依时供养,读诵经文,奉以清水,可呼召龙王。
“吾闻,南海位列四海,身怀火德,有真龙敖氏讳钦居海为王,建宫称制。
“吾言,今有无德魔龙窃据南海,兴浪攻陆,骇人听闻。兹有南海龙裔南方赤龙蓝逸舟者,入海除魔,平风止浪,消弭水患。
“吾闻,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举头三尺亦有神灵,是故:
“吾请,南海龙王敖钦现见,附身子孙,平息水患。
“吾命,即为太上大道君灵宝天尊敕令!”
道士的咒音玄奥非常,如唱经,如龙吟,如雷鸣,在胎音的加持下,咒语仿佛被不断放大,一直传到南海深处。
于是,南海动荡。
约三息后,在南海深处,当今称之为远洋的地方,一道赤红光芒仿佛红日一般跃出海面,随即又似日光一般照耀过来,瞬间跨越万里之遥,来到云梯山前。
赤光在云梯山前凝成一个巨大虚影,化作一个体态矮胖的朱袍老者。老者大肚高挺,红须阔鼻,双手负于身后,环视四方。
龙威弥漫,水运涛涛,这个老者仿佛一座立起来的海。
绿袍、托天、南海双凶、走江三龙,无一个敢与之对视。
老者看过南海,又看向东海,随后再扫过一遍陆上,神情不曾有过半点变化,叫人看不出其心中的想法来。到最后,老者才低头看向天梯顶上的道士,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来,答曰:
“领大道君法旨。”
说罢,龙王虚影消散,化作一道红光附身赤龙之上。
在这一瞬间,赤龙气息暴涨,居然就地破五境,散发出真龙之威。蓝逸舟长吟一声,南海翻涌,座下巨浪骤升至一千五百丈,伶仃洋瞬间见底。
此时,在南海来浪之上,托天大圣死死看着云梯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对面的浪头瞬时暴涨,挡住了她的视线,才叫她回过神来。
见状,托天大圣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这位妖魔没有半点再运神通的想法,她看的明白,今天是时机到了,她能做的也就是推波助澜了,她是海里的龙王,不可能真的打上陆地去。倒是那个古龙王虚影叫她十分心悸,南海能召唤出古龙王虚影,那东海呢?众所周知,传说中的东海龙王实力为四海之首,如果来日这个道士以此神通对付东海,自己又该如何自处?还是回去先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要紧。
这位妖圣走的干脆利落,一下子就不见了身影。南海双凶紧随其后,往东方沙海方向飞去。
紧接着,两座海上山岭一般的浪便撞到一起。
“轰——”
一声开天辟地似的巨响在南海上回荡,经久不歇。
两座基本持平的巨浪相撞,撞出的浪冲天而起,整个南海沿岸的云被瞬间冲散,阳光毫无遮挡的散落下来,照在海上,竟是异常的刺眼。
随即,天降暴雨。
骄阳射到暴雨上,又映射出一道道绚丽的霓虹。
“轰隆隆——”
而在霓虹挂满天际之后,地龙翻身似的巨大动静才从海上传到岸上来,震的整个庾阳都在摇晃。紧随其后,一道高达两百丈的巨浪倒卷回岸,朝着伶仃洋涌来。
这不是由妖魔兴起的巨浪余威,仅仅是因为近海被抽干之后的海水回填。
海水被抽的急,还回来的也急。
两浪相撞之后的余波导致暴雨、地震与海啸,一同到来,整个庾阳中东部、伶仃洋两岸千里方圆的大地像是一条暴风雨中的板筏,在剧烈的晃荡着。
方才那一下,相当于两位五境真龙在近海斗法,也就等同于两位陆地仙人在相距庾阳沿岸不到一百五十里的地方硬拼一记,这样大的动静反馈到岸上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此时,三条蛟龙在巨浪相撞时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纷纷掉落海中,被海底巨大的暗流裹挟,随波逐流。而且,蓝逸舟的气息已然回落,无法做到像方才骤然拔浪那样来镇压反潮。三条蛟龙奋力挣扎,拼死向岸边飞去,想要追赶回潮、稳固三江。
但这显然是来不及了。
“昂——”
此时,又是一声龙吟,这次,却是在云梯山以西响起。
众人转头去望。
却见一条长达百丈的真龙法身在崖门水道上显露真形,此龙一身的墨绿鳞片,现身后虚空中立即有云雾滋生,将其拱卫笼罩,叫人见首不见尾。
绿袍老祖!五境骊龙!
此龙现身后,盘身在崖门水道左岸的山崖上,发出阵阵龙吟,一股五境龙威与浩大法力弥散开来。于是,涌入黄茅洋的海潮便渐渐平息,晃荡的西江也逐渐平静。
但与此同时,随着绿袍老祖强行稳固西江,还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地底横向往东传,伶仃洋两岸的大地群山开始出现裂痕,其中最大的一道直指云梯山。
这个孽障!他还在火上浇油,趁着庾阳地脉不稳之际,发动神通,裂地催山。
不过就在这时,天梯顶上飞出了两颗珠子。一颗放着金毫白霞,似乎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一颗散发柔和的幽光,在白霞中看起来像是虚空破了一个洞。
两颗珠子盘旋飞舞,形成一个黑白太极图,发着阴阳玄光,逐渐明亮,叫人无法直视,纷纷闭上了眼。
等到那股刺目的光芒消失,众人再睁眼去看,却是一个个的都被震惊到失语:
阴阳玄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法相——
一尊高达一百二十八丈的巨人法相,披紫腰玉,人身鸟首,顶天立地。
法相矗立在云梯山前,南海之畔,身披八卦九宫紫霞仙衣,头戴紫金莲冠,腰束山川玉带,群山百川虚影显照在空中,漂浮在他的身后。法相鸟首,青羽白喙,眼如点漆,俯望大洋,其神决绝。
众人为之一窒,就连不远处的盘山骊龙也是骇然变色。
只见法相掐印,口念咒语:
“镇元元镇,普告万灵。
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各安方位,听我号令。
山河无恙,不必妄惊。
敕镇!敕定!敕封!敕禁!”
大地之下,胎音依旧震响,应和着咒语,广播庾阳。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再听不见什么水声龙吟,再听不见什么地震潮鸣。唯有咒语声回荡,唯有胎音依旧。
于是,潮息,浪平,地静,土合,云散,雨收。
须臾之间,一切如常。
————
在伶仃洋两岸有不少看客来目睹鼎鼎大名的广法先生升四,有高境也有低境,一连串的惊天动静叫他们看的激情澎湃,直呼不虚此行。有些人方才真以为庾阳要塌了,所以有不少四散逃的,但也有不少主动准备抵御海啸和安定地脉的。不过此时,这些人都停下来了,呆呆看着云梯山前那座顶天立地的巨大法相,包括那些四境大修士。
一百二十八丈的法相?
史书上可有记载?
鸟首人身,哪家真形画册上可有收录?
闻所未闻!
在这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场面都没有让他们这样震撼过,这是一种由极致的动到极致的静的震撼。
这尊法相明明站在原地都没动过,仅仅是诵念一声咒语而已,一场需要让五境化身本相镇压并从中推波助澜的海啸地震就这么被平息掉了。这给人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仿佛方才那天塌地陷般的景象只是幻觉而已。
风平浪静后,法相偏头看了一眼西边的骊龙,眼神淡漠无情,随即便骤然消失,重新化作两颗珠子,飞回天梯顶。
是了。
一直处于原地不曾动弹的还不是法相,是那位先生。
想明白这个道理,所有人艰难抬头,把目光转向天梯顶。
紫微乘舆,大地胎音,琴声弄潮,发符烧檄,蛟跃龙门,召遣龙王,百丈法象,平海息潮。这些看客在脑中回想着过往这几天里山巅道士施展的一项项神通以及自己所见的一幕幕画面,不约而同有股时空错乱之感,所有人都自然而然产生一种疑惑:
此人莫不是前唐古仙在世?
他用的好似都不是当今修行界常用的手段?
众人沉默的看着,沉默的想着。于是,整个庾阳就这么沉默起来。
唯有从第一声响起后就不曾停歇过的胎音一直在庾阳上空回荡。
在沉默声中,漫长的第五天就这么过去了。
八位四境大修士与三条四境龙裔重新回到云梯山脚下,拱卫着山巅的道士。
法相消失后,骊龙也跟着消失,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位南派之主有什么打算。有些人在期盼着还会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大热闹可看,有些人则是期盼着千万不要再有什么幺蛾子了。
沉默声中,第六天过去了。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然后是第七天过去,第八天,第十天。
伶仃洋两岸异常平和,对比第五天的激烈,叫人总觉得不适应。
不过,随着第二十天,第三十天,第五十天一一到来,众人也就逐渐习惯了这种沉默。而且,随着胎音持续震响,整个庾阳愈发沉默,到了这个时候,似乎连小声说话都变成了一种唐突和打扰。
此时,云梯山四周坐满了人,伶仃洋两岸无处下脚。
第六十天。
第九十天。
第一百二十天。
从春至秋,跨越了整个夏季。
直到第一百二十八天的黎明,日出时分。
东方有紫气浩荡一万九千里而来,从东海海面一直平铺至南海云梯山前。
至此,胎音消失。
伶仃洋两岸响起一片轻微的风声,那是所有的看客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恭贺广法先生参玄!”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打破了维持四个多月的漫长寂静。
“恭贺广法先生参玄!”
有人开始稀稀朗朗应着。
“恭贺广法先生参玄!”
所有人同声高呼,如海如潮。
天梯顶上,道士站起身来,走向东侧崖边,亮相人前,然后朝四方行礼答谢,既是礼拜天地,也是在回谢众人。
随后,他挥手一招,一万九千里紫气飞下天际,凝缩成一条紫巾落入他的手中。
“鸿蒙紫霄罡。哈哈,没想到,贫道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天下第一罡。”
他身后的大殿里走出来一个道人。
程心瞻回身行礼,
“劳累掌教陪着弟子久坐。”
“他劳累什么,他笑的都没停过,心里头早就乐开了。”
承初真人跟着走出殿来。
“哎呀,同喜嘛,同喜!”
纪和合乐呵呵回。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我们都老了,老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最后走出来,然后环顾一圈,不禁摇头,
“可惜了,他们都太谨慎,三颗小尸解丹,何等珍贵,就换我们三人外出静坐四个月,实在可惜。”
“融一真人,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在这四个月里,我们好歹是安心的,不然哪敢放先生在外面破境。”
承初真人笑着说。
纪和合也跟着点头。
程心瞻脸上亦有懊恼之色,他愧道,
“是我这个局做的太直白了,一直在逼着他们出手,反而叫他们格外防备。如果有心找个僻静之地,亦或是假装负伤,没准他们还会积极一些。”
“此言差矣。”
承初真人并不赞同,说道,
“你这次在世人面前破境,带来的好处远比埋伏到一两个魔头多得多。你的神通造化,大家有目共睹,这大大抬升了我道门声势。这样人前显圣的事你只管多做。如此,往后如有入道者、转修者、归顺者、家有良材者,第一反应便会是我们东方道门,而非北道、玄门、佛门、旁门、魔门这些。如此,往后如有大劫大祸、大灾大难,世人自然会先想到由我东方道门出世执牛耳。如此,往后我道家香火自然鼎盛不颓。
“事实上,这才是我们三个愿意外出陪你破境的根本原因。至于魔头,能有收获最好,没有也无妨。他们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所以你不必介怀。”
承初真人这话果真安慰人,程心瞻听着好受许多,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回道,
“心瞻受教了。”
此时,他心胸开阔,又值一阵凉爽的秋风掠过山顶,叫人愈发清爽神怡。他举目四望,见天高海远,大雁成行,不由诗性大发。
他再低头近望,却见崖边的一圈野菊黄的醒目,在秋风中吐蕊放香,激人精神。而在这山崖之下,潮汐奔腾而来,拍打在崖石上,卷起浪飞溅,但又无法真正撼动山石,只好无奈退去。
见此,他胸中词语已生,开口吟道,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妖魔鬼怪不禁看,癸水止于戊岸。
云梯山上高峰,黄笑傲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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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今晚请假
今晚请假
书友们,今天晚上就不更了,还有大场面,感觉今天是写不完了,身体有点透支,歇一歇,慢慢写,免得再闹出昨晚的笑话,见谅,明见。
(本章完)
第432章 山海大宴,故人来见
第432章 山海大宴,故人来见
明四百七十七年,九月初九。
广法先生破境当天。
庾阳,云梯山。
一场浩大的宴会正在紧急筹备中,哪哪都是张灯结彩,哪哪都是摩肩擦踵。
这场宴会由浩然盟发起,罗浮山主办,金水商会承办,庾阳道门诸宗协助参与,场面之浩大,五百年未有。
要说这场宴会要庆祝的事,那就太多了,最主要、最关键的,自然是贺广法先生参玄。但其次,也有许多其他事值得一齐庆贺:
打跑南海双凶,收复红炉群岛。挫杀绿袍、托天两大妖魔的锐气,助长道门声势。还有三位江伯腾跃龙门,自此镇守三江,保境安民。这些都值得庆贺。此外,这么些年了,庾阳打了太久的仗,虽然此时西江还未收复,但众人也有些乏了,也该稍微放松一下,缓缓神了。
至于为什么敢放松摆宴,因为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有三江龙伯在场,有上双数的四境在场,最最重要的,是三位五境真人也表态说喝了酒再走。
于是欢声雷动,鼓乐喧天。
修家宴饮,更多时候,庆祝只是找个由头,等到宴会气氛真正起来,由头就不重要了。
比如才过晌午,晚宴尚未真正开始,广法先生都还未露面,但已经有醉者无数。到处都有呼朋唤友者、勾肩搭背者、放浪形骸者、高呼吟哦者,漫山都是酒香。
此时,这个宴会的规模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四面八方都有遁光飞来。桌椅未曾摆好,但诸修家并不在意,以地为席,以石为桌,只要有酒,哪里都可坐得、哪里都可躺得。于是,参席的人逐渐漫出云梯山,一路铺陈到横门去。
这般摆在魔道门口的盛大宴席,岂能不参加?
负责具体操办的金水商会人员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他们是承办,客人能选择随意放浪,但他们不能真的叫桌子都摆不齐全。而且广法先生算是金水商会的半个主家,今天为他老人家办宴庆升,要是失了排场,那商会也不用在东南混迹了。
于是,一艘又一艘的货船和飞舟从水空两路疾驰而来,一队又一队机关力士从船中列队而出,一箱又一箱的酒柜果箧运到山上,一份又一份的美酒佳肴流水一般送到各位修家面前。
除此之外,金水商会又有专舫,请来金陵光福宗布置桌椅案几、假山屏风;请来荆楚司律宗弹奏鼓乐、编排舞曲;请来庾阳当地的五明宗点放焰火、放飞灯。又有专司烹饪者、调酒者、布景者、演戏者……,鱼贯入山,目不暇接。
这样多的人涌进来,还不能破坏群山大宴的整体美感,座次排布要随性又有序;舞乐要放在明处,庖厨要藏在暗处;哪些酒最受欢迎需要再运,哪些酒无人问津要赶紧撤走;酒醉出丑相的要扶到一边休息,大修士莅临需要有人迎奉……
这样的场面调度一般人是做不来的,非得是七窍玲珑心者。所以,负责总控这次大宴的,正是金水商会的当家会主之一,有着「锦心绣口」之称的萧后萧十一娘。
大宴在萧会长的操持下不曾出现分毫差错,所有来宾都是喜笑颜开。
等到日沉月升,夜幕降临时,无数焰火次第升空,火树银妆点星夜,整片伶仃洋上都浮满了金色的莲灯,宴会气氛也迎来了第一个高潮。
此时,五明宗宗主就站在伶仃洋边,亲自操控着焰火,看着漫空的火树银和漫洋漂浮的莲灯,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发了!
欣喜之余,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仔细控制着火灯阵,按总调度萧十一娘的安排,戌时一到,天上焰火组成龙门之形,洋面莲灯,排布成神龙的样子。
紧接着,同样位于伶仃洋畔候命的水运宗宗主接到十一娘的传音,立即摇响手中铃铛。他这铃铛是由秘法炼成,左近之人都听不见铃声,但下一刻,无数提前放入伶仃洋中的七彩龙鱼纷纷跃出海面。
金头龙鱼,蓝背龙鱼,赤须龙鱼,红尾龙鱼,紫睛龙鱼,雪龙鱼……
七彩鳞片在焰火灯的照映下泛着火彩炫光。
“呼吁——”
随着悠扬清亮的凤箫声响起,伶仃洋画舫上的司律宗的乐师开始献乐。
鼓、瑟、笙、螺,依次奏响。
一派歌舞升平。
云梯山上,觥筹交错,三位江伯一开始还有所矜持,与众人交盏碰杯,谈论水法道经。不过大半天下来,已经有七分醉意,此时此刻,见到伶仃洋上这样的盛景,均是情难自禁。
“呼——”
只见北江蓝龙伯忽然变作龙相真形,从云梯山飞出,来到伶仃洋上,踏波献舞。赤色的火光如明炬一般把整个云梯山东崖全部照亮。在七彩龙鱼的拱卫下,赤龙舞姿苍劲有力,赤焰冲霄,引来阵阵喝彩。
中江时龙伯原本还有些放不开,但此时见蓝逸舟已然下场,酒劲上头,便也豁了出去,化作一条青龙,腾飞至伶仃洋上,与赤龙共舞。
欢呼叫好声几乎把星辰也给吓跑,众人又把目光看向东江顾龙伯。
顾逸脸上亦是一片醉红,见众人看来,连连摆手,喊道,
“众位!众位!舞蹈非我强项,我来为两位龙伯奏乐吧!”
说罢,顾逸拿出琴来,正是那把传世名琴,「天风松雪」。
“铮铮——”
琴声响起,欢快激昂,瞬间就成为声乐主角。司律宗的乐师反应很快,立即转为陪衬,为顾龙伯应和。
“我来为国舅替舞!”
黄海的崂东王也来了,他见蓝逸舟跳舞时就已按捺不住,此刻见顾逸亲自奏乐,更是豪情兴起,大吼一声后,紧跟时雨君下场,显露出真形,乃是一条通体黄纹的虎头龙,飞到伶仃洋上起舞。
“我来为顾君和曲!”
又有一人高呼。
众人循声去望,心道是谁有这等豪气,敢与顾君的「天风松雪」并列,为龙舞伴奏?
呵!好少侠!
只见一位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从人群中飞出,此人一身的钴蓝色道衣,胸前有一只白鹭的纹样。其长相更是俊俏,丰神飘洒,器宇轩昂,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此人怀抱一个杏黄色的象玉黄檀琵琶,色泽黄腻,色如杏肉,质如象牙,天生羽纹,一看就不是凡物。
俊美青年腾云而起,飞至顾逸身边站立,众人观其气息,居然连金丹都未曾缔结,仅仅是个二境小修而已。不过,此人却毫不怯场,站在四境龙伯身侧顾盼生姿,立定之后十指如飞,琵琶音起,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
此人胆大是因为艺高,一经起乐,立即就跟上顾君的琴声,与之相合,一听就知道是个有真本事的。
“那是我的侄儿!”
豫章鄱阳湖嘉宾席位上,金相宗宗主江燕行指着那个站在顾龙伯身边演奏琵琶的俊美少年高声喊道。
于是一些知根知底的豫章修家便知道,原来是早年间跟广法经师结过善缘的鄱阳湖江家人。
而声乐本来就是高雅之事,山上修家善此道者众多,此时见一二境小修也敢在人前露脸,于是纷纷有所动作,拿出自己的看家乐器,也加入乐曲中。
不过,无论有多少人参与,无论有多少乐种进来,整个舞曲也不显得错乱嘈杂,因为整个曲调始终牢牢把握在看似已经醺醉的顾龙伯手中。哪种乐声应高,哪种乐声该低,统统被顾龙伯掌控。于是,所有器乐在「天风松雪」的引领下,共同汇成一曲浩大雄浑的山海之歌。
这正是:
东风夜放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天梯顶崖边,群真在席。
“庾阳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邹师正看着山海盛宴,目光迷离,显然是已经醉了。
“说起来,前些年豫章也有一回大场面,三清山在鄱阳湖迎黄海龙君。只可惜,老道年迈,不能走动,这样在家门前的盛景也没亲眼去看看,还是事后品味的留影。今天托广法先生的福,能亲身参加这样的盛宴,真是不虚此行。”
融一真人笑着说。
到了他这个境界,多出门动弹一回,成仙劫到来就越早一天。所以往日里这位真人都是待在自家洞天里静坐的,教务之事都是不怎么管了,交给下边人处置。上次应邀坐镇红霞岛,也就是露了个面,震慑东海妖魔,其实当天就回宗了,只留保元、义玄两位还算年轻的五境真人坐镇东海。
但这次,服用了小尸解丹,锁住一身气息,可以大摇大摆外出,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一开始,融一真人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小尸解丹,这是能拖延洗丹劫、假死延寿的好东西,给晚辈们用,能延半甲子之久,给自己服用,只是用来锁气闭息,而且最多管用半年,不划算。不过后来听承初真人一劝导,说这样能保广法先生安心参玄,他也就觉得不算亏。如今,能看到这样的热闹盛宴,融一真人又觉得实在是太值。
承初真人笑着接话,
“今天我们能在这里参宴,都是托广法先生的福。”
于是列席众人都笑了,齐齐举杯,说道,
“贺广法先生参玄!”
程心瞻此时也有三分醉意,手指在桌上打着拍子,应着山下的舞曲。他嘴角噙着笑,没想到,几位龙伯竟都有如此雅兴,舞蹈还跳的如此之好,莫非,龙族的命藏神通里还有一项叫「载歌载舞」?他更没想到,南景居然也来了,而且还是一点没变,其人天赋在声乐之道上发挥的淋漓尽致,但在修行上,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这时,随着山巅上的群真举杯道贺,山下与洋上的众多来宾也都一齐举杯,齐呼,
“贺广法先生参玄!”
见此,程心瞻起身举杯,朗声道,
“诸君,饮胜!”
“饮胜!”
众人吞酒下肚。
“先生!我等欲在东崖上题诗助酒兴,您来命个题吧!”
这时,山中有人呼喊了一句。
于是众人跟着应和。
程心瞻见之一笑,没有推辞,当即就点了点头。他四下张望,寻找灵感,却见不远处的石缝里,黄菊的叶子上已经起了白霜,这才反应过来入秋已深,夜风凉意甚重,但此时大家相聚在一起,就在战阵前线上摆宴,又极为热闹豪气,感觉不到凉意,于是,他心里有了主意,便高声回答,
“诸君,今日大家相聚宴饮,甚是有缘,不如以「言秋不必悲」为题,诗词不限,大家以为如何?”
山下稍作安静,然后便纷纷响应,
“好!”
“好题!”
“正是,逢秋何必言悲?好题!”
“……”
见群情踊跃,程心瞻屈指一弹,指间飞出一粒紫光,然后化作一轮紫日悬于云梯山东崖之上,他道,
“我为诸君添个彩头,以日出为限,题诗后诸君共鉴,夺文魁者得「鸿蒙紫霄罡」一两。”
“嗡——”
程心瞻话音一落,云梯山中、伶仃洋上,一片鼓噪,鼎沸盈天。
“心瞻啊心瞻,你这是叫我等也一起下场作诗了?”
在他身后,纪和合大笑道。
程心瞻闻言也笑,因为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来讲,破境得天赐罡煞,一般而言是要分赠一些给护道人或是观礼人的。只不过自己这次破境,护道人与观礼人都太多了,没法一一分赠,也没那么多量。刚好,就趁着这个酒诗会把天罡送出去。
“先生!您今早吟的那首清平乐算不算?”
山下有人呼喊询问。
闻者纷纷回过神来,是了,要说「言秋不必悲」,广法先生自己的这首秋词可是豪情万丈,若是此词夺魁,那这天下第一罡不就又回去了吗?
“不算,不算!”
程心瞻笑着摆手。
于是众人放下心来,立即开始冥思苦想。
程心瞻回身、落座,却发现宴席上,一众四五境的大修士也都已经在闭目沉思了。
他笑了笑,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席,来到崖边站立,低头俯望。
他看到不少熟人。
济虎、照冥、纪枢、明旭、明玥,他们都在写写画画,嘴中念念有词,看起来都在想诗。济源、青伯、白龙,在大口饮酒,似乎对天罡没什么想法。炤璃和师妹在船丛中跳着,从这一朵跳到那一朵,玩的不亦乐乎。
十一娘,十一娘正在灯火阑珊中看着自己。
程心瞻飞身下去。
十一娘今日打扮简单,但当家的神态却更足了。
女子内穿一件月白绫罗,中搭曙红色立领紧袖裌袄,外面再套一件赭石色的圆领长身褙子。面上妆容浅淡,柳叶黛眉,眼线细长,豆沙淡唇,浅扫腮红。头顶一个简简单单的圆髻,青丝饱满,横插一支碧油油的木簪,为女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今日辛苦十一娘操劳了。”
程心瞻说。
十一娘白了他一眼,有万种风情,嗔道,
“那也是我自找的。”
道士刚要回话,却听身后有人叫喊,
“恩公!”
程心瞻对十一娘歉意一笑,随即转过身来,看到是江南景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了。
“南景,好久不见了。”
程心瞻笑着说。
江南景跑到程心瞻跟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恩公,我一直想见你,跟你说说话,可又怕你忙,不敢去找你,方才见你下山,我就赶忙过来找你了。”
程心瞻身后,十一娘听得这话,暗自恼怒,心道:
谁又不是想见他,想与他说说话?谁不是怕他忙从而不敢上前打扰?可他这会下山是来找我的!怎么还没说上两句话,你就来打断了!
程心瞻仿佛能听见十一娘的心声,笑着拍了拍江南景的肩膀,说,
“不急,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等下找你喝酒,我们好好叙叙旧。”
江南景闻言连点头,嘴上应着好,在说话的同时,忽然张开双臂,上前一步,看着像是要来抱程心瞻。
十一娘看着瞪大了眼,心道这人竟如此心急。
程心瞻其实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近距离的亲密举动,不过他想着确实是跟南景许久没见了,南景又是性情中人,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不曾避闪。
但紧接着,一抹血光把他的眼瞳染成了赤红色,只见一道红艳艳的血影从近在咫尺的江南景身上透体而出,只一瞬息,便扑到了程心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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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3章 血影神光,黄庭内景(52K字,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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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黄泉,上清洞真!”
天梯顶上,灵光乍现,只见一枚清光四射的宝镜跃然星空,高悬于天梯顶之上,比明月还要灿烂,与「鸿蒙紫气罡」所化的紫日交相辉映。
宝镜镜面上迸发出一道璀璨光柱,直直照落到山脚之下、伶仃洋畔的两个人影身上。
骤然而来的变故引来了所有宾客的注目。
“广法先生演道,又缔结出一位新内景神,引来我上清宝镜自发显形垂顾,无事,诸君续觞。”
承初真人此刻哪里有一点点醉酒的样子,祭出宝镜后立即高呼发声,稍作解释。
哦!那没事了!
众宾客对这个说法没有任何疑问。在东方道门,任谁都知道广法先生在存神道上的造诣有多么高深,引来上清灵宝显形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在这样的宴席上,广法先生居然还在专注修行,真是叫人汗颜呐!
众人这般想着。
天梯顶上,继承初真人出手后,纪和合掐一个印诀,指向山下镜光所照处。他指尖射出一道神光,把镜光所照之处的三人笼罩,然后再一个变诀,施展出大虚空术,「乾坤挪移」神通。紧接着,山下三人忽然消失在原地,几乎在同时,又忽然出现在天梯顶上。
三人挪移,上清碧落镜跟着变化角度,镜光清辉始终撒照在程心瞻与江南景的身上。
三人被挪移到天梯顶上,众人都围拢过来,便在此刻,在澄澈镜光的照耀下,江南景的躯壳迅速枯竭,这个俊美的年轻少侠只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干枯的人皮,再一瞬间,便化作了飞灰,散成埃风。
程心瞻立定在原地,还保持着准备迎接江南景拥抱的姿势。在镜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上好似披了一件才漂染的血衣,发着刺目的血光,又像是整个人都被点燃,处于猩红火焰的包裹之中。
这猩红火焰在镜光照耀下剧烈的摇摆着,张牙舞爪的变化着,像是风中不息的火烛,既吹不灭,也离不开程心瞻这根肉身灯芯。
“心瞻正在与我闲聊,这位叫南景的人跑过来插话,说话间作势要抱心瞻,张开双臂时一道人形血影从他体内飞出,并瞬间没入心瞻体内,消失不见。紧接着,真人的镜光马上照过来,血光才重新显现。从血光没入心瞻体内到现在,心瞻没有动过,也没说过话。”
十一娘快速把自己目睹的一切说了出来。她声音抖得厉害,眼里的泪在往外涌,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又快又清晰的把整个过程表述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说的内容和所见的事实,又意识到正是自己引来心瞻下山说话才被这个妖魔钻了空子,这会内疚的要命,钻心也似的痛,整个人好似被抽了魂魄,只剩一个空壳,脚下一软就要瘫倒。
温素空扶起了她,并道,
“莫要惊慌。”
温素空此时也没底,同样被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惊到,因为从心瞻身上散发出来的血光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承初真人口中缔结了内景神的样子,倒更像是十一娘口中所说的被妖魔附了体。
不过,此时她看三位真人的反应,好似都有所预料一般,这三位脸色虽然紧张,但也没那么差,所以她还不曾乱了分寸。
“来的不是血神子。”
承初真人说,语气里透着一股遗憾,血神子终究没敢亲自过来,那个孽魔还要继续苟活人世。
“那就好,那就好。”
纪和合松了一口气,与承初真人相反,他的语气里就满是庆幸。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心瞻无碍,假以时日,魔头必然伏诛,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那来的是谁?心瞻怎么没醒?”
纪和合又问,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焦急。
在场的只有上清派与血神教打过交道,而且是不遗余力的调查与交手,上清派放在东海三尸教的力量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血光偷袭,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就是承初真人,从这一点就可见一般了。所以这时,纪和合虽然有些着急,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倾听承初真人的意见。
不过,这血神教居然真敢在心瞻破境的时候上门偷袭,那往后与血神教不死不休的就不仅仅是上清派了。
纪和合心中这般想。
而自血光迸发的那一刻起,上清碧落镜就一直照在程心瞻身上,承初真人的目光也一刻没在程心瞻身上移开过。此时,她看着在镜光中挣扎的血影,说道,
“来的不是血神子,但施展的却是血影神光不假。这魔功可不好炼,现在从我们调查到的情况来看,血神教里除了血神子自身,只有他手下的三个心腹徒弟炼成了。此三人常年穿血衣,又是一副孪生童子的模样,所以被称作血衣三童,附身心瞻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这血神子倒也心狠,也真是舍得,他定然知道派人附身心瞻,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有来无回,却依旧派手下人前来送死。
“至于心瞻为何不醒,这也正是血影神光的特殊之处。这血影神光极为诡异霸道,入体之后立即侵占周身所有经络窍穴,血光与全身精血紧紧粘黏到一起,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冻住了一样。”
“真煞冲穴?”
这时,温素空插了一句嘴,联想到了自家徒儿在修行之初不能动弹的那几年。
“是,不错,有些相像。”
承初真人看了温素空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
“心瞻此时肉身僵直,仿佛假死,就是因为血光还在他体内,想要醒来,必须要把血光剔除出来才行。”
“如何剔除?”
纪和合连问。
承初真人便答,
“这个只能靠他自己,如果外人出手那就算是拔骨剔血都清不干净。他有两种手段,要么是以大法力把体内的血光全部逼出来,这也是生擒血魔的唯一办法,但这个以他现在的境界来说怕还是有些吃力。
“另一种就是在体内灭杀掉魔头的元神,届时,血光自然消散。和合道友不必担心,你不是已经提前把三清铃交给心瞻了么?有此仙器在手,就算是血神子亲至,也能保心瞻元神无虞,更何况来的不过是魔头孽徒。
“血衣三童里,只有大童子是五境修为,二童子和三童子都是四境修为。而此时道友也看得分明,镜光中的血影摇动的厉害,这说明来人境界应当还不到五境,应该只是二童子和三童子的其中一位。
“另外,我派的上清碧落镜针对血神教专门加炼了禁制,虽然现在还不能直接照散血光,但也能消弱其威力。四境血魔在我宝镜的照耀下,修为能消去四成。心瞻如今已经成胎,成的还是胎响一百二十八天的胎,外有镜光助力,内有三清仙器护佑元神,所以定然无恙。反观血魔,只一团血气,无身浮萍尔,只要他没有第一时间夺取肉身,实力只会逐渐下跌。”
这时,包括纪和合在内,围观的众人都缓缓点头。确实,此刻在镜光中看的分明,广法先生身上的血光不住的在往外逸散,血影飘摇,与承初真人所说颇为吻合。这宝镜也真不愧是上清派的镇派之宝,果然厉害,尤其是一群四境,光是看着那道明亮的镜光都觉得心惊肉跳,难以想象被照定后会是个什么滋味。
承初真人继续说着,
“血影神光属于剑走偏锋的极端魔功,诡异又霸道。入体后要么是绝对压制,瞬间被蛀空肉身、侵蚀元神,神形俱灭,这种一般发生在高境对低境,或是有心算无心。要么是遇上了境界极高的人物或是身怀克制法术的,血光涌上却反被冲散,自身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一般而言,就是这两种情况。因为施展血影魔功的代价极大,离体夺身不得超过三次,失败也算,所以一旦魔徒施展夺身法,那肯定就是全力以赴,血影离体后,胜负就只在一瞬间。
“像心瞻这样,血影入体后没有立即隐没蛰伏,就说明是在第一时间被心瞻拦了下来,此时二人还处于僵持阶段,正在以肉身为战场,比拼斗法,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这种局面对后继无力的血魔是极为不利的。
“真人尽管放心,心瞻定然无碍的。而且无论心瞻在与血魔角力中有何损伤,我上清派一定加倍赔偿。”
与此同时,承初真人又暗自给纪和合传送心音:
“真人放心,我家仙树结的「地枝黄鼎杏」我也带了一枚,就算是心瞻肉身受创,我也一定叫他不伤一丁道基、不留一点暗伤。”
里里外外的,承初真人解释的极为仔细,因为一开始心瞻说要在外界大张旗鼓的破境,以身做局,和合真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血神教。原因在于当今魔教群邪中,只有一个血神教是突然冒出来的,又端的神秘莫测,连句曲山的仙人都可伤得,和合真人实在放心不下。是承初真人一再担保,言说只要三清山能保证程心瞻的元神不在第一时间被灭杀,她就一定能保证程心瞻安全无虞。
其实承初真人跟这些外人实在是解释不通,因为在这世上只有真正触摸到黄庭存神大道的人才能明白这位广法先生体内的内景世界到底有多么恐怖。承初真人莫说看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有谁观想存神是那种观法的,整个肉身窍穴活脱脱是一方上古天庭在世。他那副身躯,对外是无缺无漏、宝相圆满,对内更是能威震不轨、镇压一切邪祟,正是克制血影神光的无上肉身法宝。
这才是她敢许诺担保的根本原因。
“才不要你的赔偿,我只要我家心瞻好好的。”
纪和合回说,同时神情上放松不少。他对自家的三清铃是绝对自信的,仙铃一罩,元神绝对无虞。就算是血神子亲至,仙铃也能带着心瞻元神破空而走,直接回到三清洞天去。现在上清派肯把「地枝黄鼎杏」拿出来,那肉身也能保得住,也就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了。
这时候,软成一滩泥似的十一娘听了两位真人的话,便知晓心瞻应当无大碍,于是终于有了几分气力,朝着温素空低声道了一句谢,自己站立起来。紧接着,这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女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还是局,勾引魔头上钩的局并没有随着心瞻成胎而结束。哦,是了,这整个大宴兴许都是一场局,就是用来迷惑魔道,让其误以为正道已经松懈了,或许,这才是三位仙人留下参宴的真正原因。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那心瞻从山顶上飞下来找自己,是真的想跟自己说说话,还是故意卖破绽的呢?
十一娘看向程心瞻,心中向满天神佛祷告,叫他快些醒来,好让自己问他一问。
————
片刻前。
程心瞻一看到血影扑来,就知道是血神教的人来了,也立即就明白为何南景方才的举动如此唐突了。紧接着,他意识到,南景已经没了。
“铛——”
内景世界中,发出一声脆响。
“这怎么可能!”
随即,他的身体里响起了一个陌生人的叫喊。
程心瞻内视自观,意归元神,看向紫阙外的那个不速之客。
此时,在他的紫阙之上,高悬一枚清濛濛的玉铃铛,铃铛带柄,堪堪一手抓握,柄端分三叉,呈山字形,每一支叉上都刻有二字篆文,分别为:
「玉清」、「上清」、「太清」。
铃铛表面篆刻有云端天宫的纹饰,意蕴飘忽高邈,内里则是密刻小字经文,字符玄奥非常。整个铃铛散发朦胧清辉,将程心瞻的紫阙笼罩。
方才,一道血光就是直奔着紫阙来的。但铃铛自主摇响,将其荡飞了出去。
“你不是血神子。”
程心瞻看着紫阙外的血影说,他能感应到血影的气息,虽然很高,但还没有到超凡入仙的层次。
那血影真的就只是一道影子,看不见五官面貌,只有模糊一个人形,此时他大声笑道,
“就凭你,也需劳驾师尊亲自出马?”
“那你是谁?”
程心瞻问。
便听血影答,
“小道,你听好了,吾乃血神子座下大童子,乌萨齐是也!”
程心瞻有所意外,来的居然是大童子,难怪,难怪其气息如此高强,竟是一位五境亲自到场,血神子倒真是舍得。
“你可知你来了就是送死的?”
程心瞻道。
血影闻言依旧笑得张狂,
“拉上闻名天下的广法先生一起死,完成师尊的嘱托,也算回本了!”
程心瞻闻言摇头,
“你要如何杀我呢?”
“哼!小儿!莫要仗着法宝护住元神便口出狂言,等我撕烂你的窍穴,再一口一口喝干你的血,一寸一寸嚼断你的筋,你就会求着我杀你了!”
程心瞻还是摇头,只道,
“你自便吧。”
“哼,装模做样!”
血影冷笑一声,这时,他已经感知到外界有一道神光照在这具躯壳上,在压制着自己的法力,局势于己不利,不能拖延。随即,他化作一道血光,径直奔向程心瞻的绛宫位置,他要让这位广法先生亲眼看着自己扼死他才缔结出来的稚嫩灵胎。
“轰!”
血影才冲入绛宫,便被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道击中,砸到窍壁上,摔得七荤八素。
血影茫然去望,却见一个发着九彩圣光的婴孩正提着一本杏黄书簿朝自己走来。血影摇了摇脑袋,认为方才只是错觉,随即再次飞扑上前。
“轰!”
血影再度倒飞而回,这次他看的明白,就是那婴孩拿着书簿打的自己。血影仰倒在地,却是恰好看到了位于绛宫顶上的命轮。
密密麻麻的叫他目眩。
他来不及仔细数,见婴孩还在往自己这边走,他马上化作血光飞逃,离开了绛宫。
这是胎音震响一百二十八天的灵胎,自然不同凡响。
他心道。
血影继续向下,直奔黄庭。
才入黄庭,他便见到一只巨手朝自己抓来,而巨手的主人,是一个鸟首人身的紫衣道士。
啊!是那个吓退绿袍老祖的百丈金丹法相!
血影立即抽身飞退。
离开黄庭宫后,血影举目四望,见漫天星宫漂浮,他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在人身内,还是在天宇中?
不,幻象,这是幻象!
血影猛摇头,随即重新找起目标来。
他看到了在绛宫边上,有一座火焰明宫。
心!
那是心!
心为血之源,吃了他的心,增长法力!
血影再次化作血光飞纵,似一条赤虹般贯入光明宫中。
“啊!”
血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来,赤红的血身上覆着一层白色的火焰,烧的他连血影人形都开始扭曲变形起来。
“这是什么火!”
血影痛叫着,并燃烧自己的法力化作血光来抵抗火焰。这时,他的血影躯体在快速的变小、变淡。等他洗掉仙火的时候,整个血影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二大小。
连番碰壁,而这一次,更是连心府里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血影心底忽然之间便生出一阵恐惧感。
胆!
就在血影恐慌之时,他忽然灵光乍现。
是了,自己吃了他的胆,消了他的胆气,再伺机动手!而且胆脏不在五脏内,在后天五行之外,此人定然不曾修行,便以此为突破口!
于是,血影找到胆窍的位置,再次扑了上去。
“轰隆隆——”
电闪雷鸣,霹雳万钧。
————
而此时,在外界中,程心瞻身处镜光照耀中,体表血光涌动,血影飘摇,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众修士赞叹着仙镜果真了得。
承初真人凭此判断出附身程心瞻的血影不过四境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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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4章 瓮中捉鳖,黄庭华宴
第434章 瓮中捉鳖,黄庭华宴
胆窍显化雷霆总司,鼻窍显化水雷夏宫,印堂穴显化神雷秋宫,天枢穴显化雷霆律令府。
荡魔真君叱咤,夏官将军槌鼓,秋官将军亮鉴,律令大神振翅。
于是雷霆万钧,霹雳震响。
四辆雷车搬运雷浆自四座雷府里发出,各自运行不同路线,一路奔驰疾走,电闪雷鸣,残影纷飞。任何一辆雷车路过任何一座雷府,都会引发雷霆激荡,雷车上的雷浆化作雷炁,流淌在周天经脉中,仿佛银龙紫蟒游窜。
每辆雷车运转周天时必然途径心府,一到心府门前,雷霆勾动烈火,一触即发,激起心火涌出光明宫,烧炼雷霆,雷霆再进一步锻打火焰,于是雷光火光交织成片,漫卷虚空,仿佛旗帜激荡。
整个内景世界中,雷光火光交响辉映,明灭闪烁。火浆雷炁在经脉中行走,在血管中流淌,便把粘黏在血液中的魔气血光打的稀碎。
内景世界中,乌萨齐看着漫天雷车驰骋、火焰旗帜震荡,只觉荒谬至极,自己现在真的只是在一个四境道士的肉身之中?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乌萨齐并非是第一次施展血影神光了,他炼成后的第一次是在师尊血神子的帮助下夺了五境躯壳,随后才有的五境实力,第二次是夺了来参加云梯山大宴的江南景,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是他第三次夺身了。
第二次不说,一介微末小修而已,但第一次,夺舍五境,他也没感觉有这般艰难。虽说是有师尊相助,但师尊只是把自己送到人前,完成近身偷袭,入体后的夺舍占身还是自己完成的。血光入体,如蛆附骨,如煞壅窍,其人肉身便丝毫动弹不得,自己想吃心便吃心,想吸髓便吸髓,哪里会像当下此人的肉身这般活跃,导致自己处处受制?
仿佛,仿佛就算没有元神干预,这肉身也似活人一样。不,还不仅仅是活人,是有无数个大神通者居住在其体内,各自守护一方主窍,实在怪哉!
这小子的紫阙、绛宫、黄庭,以及诸大要窍,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没有一处能下得去手!
此时必须要拼一把才行了。
此人这片肉身天地与旁人不同,血光入体后依旧在其掌控之内,依旧是他的道场。要想夺得其肉身,非得把此地化作自家道场才行。
那只有一种办法,元婴道域。
在这个小子的肉身躯壳内展开元婴道域,重立天地,化他身为己身。
不过施展此术,会急剧消耗法力,而自己身处于他人躯壳之内,又未占得其躯壳,一旦法力损耗,便再也补不回来,若是此术无用,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想到这里,乌萨齐又有些犹疑。
“咔嚓!”
一道雷霆劈落,正中血影。
魔头犹疑,程心瞻可不会一直等他。
乌萨齐痛叫一声,不过这也叫他下定决心。这次附体夺身他本来就没想能活着回去,而且他深知自己的一身血光正在不断的被这片诡异天地磨灭消耗,时间一长,必然被消磨殆尽,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大半功力一齐爆发出来,不成功,便成仁。
乌萨齐打定主意,施展法门,便见他大放血光,整个血影开始融化滴落,像是一个蜡人被烈火烹炼,只眨眼间便化作一滩猩红的血水。血水沸腾翻涌着,又像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断的往外喷涌着血水,迅速蔓延。
血水发着刺目的血光,血光似火焰一般摇摆腾跃,涌向程心瞻肉身内景的各个角落,仿佛山洪掠地,又似血云烧天。
魔头这一式法门唤作「幽冥血河天幕」。
想要炼成血影魔功极为痛苦,需要在极为污秽的血海中浸泡,然后将自身人皮生生剥去,引污血入体做引,再将全身的筋骨、脏腑、窍穴包括元婴、金丹等一切除元神之外的实物统统化掉,全部炼成血水,将全身精气凝成一个血影,如此方成。
血神宫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死在了化血之中。
也正因如此,炼成血影神光的人,是没有金丹法相与元婴道域这一说的。不过血影魔功里,有另外两道法门,在融炼了金丹元婴后便可施展,一个称作「无相血魔法身」,一个称作「幽冥血河天幕」,作用跟金丹法相与元婴道域相仿,但威能上却要比原来的更胜一筹。
此时,乌萨齐施展的便是后者。
血海天幕涌向程心瞻全身,同时伴随着一股血腥恶臭。
不过,便在这时,内景世界中,高悬穹顶的紫阙琼楼骤放光芒,光成金、银、紫三色。
三色神光自三道元神身上发出,似飞瀑一般跌落,然后入「承浆」,过「十二重楼」,进「天突」,越「华盖」、穿「玉堂」、渡「紫宫」,最后直达绛宫,把内景世界照的一片透亮。
“咚咚!”
“咚咚!”
强劲的胎音自绛宫中响起。
紧接着,紫阙中的三道元神齐齐诵经,诵经声应和着胎音,遍传内景世界,
“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是为黄庭曰内篇,琴心三迭舞胎仙。
……”
而随着诵经声响起,程心瞻体内的一个个神宫窍穴纷纷放射神光。
“哼!”
鼻窍一声震响,水雷夏宫府门大开,只见天尊左侍者夏官将军持槌击鼓。每次鼓槌打在鼓面上,便能迸发万千雷霆,如银瀑一般垂落,打在汹涌的血河天幕上。
同时雷声阵阵,应和着胎音经声,呼唤群神醒来。
“何方妖孽,意欲翻天乎?!”
天尊右侍者神雷秋官将军踏步流星,走出印堂,高捧法鉴举过头顶。神鉴发光洞照,洒落无穷电光,牢牢锁定住隐藏在血河天幕中的妖魔元神。
“犯上者诛!作乱者死!”
雷部总都帅欻火律令邓天君骑龙飞出天枢行宫,戟指妖魔元神,口绽雷霆,霹雳震响。坐下雷龙口吐霹雳,飞入血河,涤荡魔氛。
“邪魔放肆,应施火刑!”
司晨啼晓昴日星官踩踏火河走出心府,口发喝令,于是天下火雨,浇烧血河。
“当诛!”
三山都元帅统摄五岳炳灵仁惠帝君走出土府,负手而立,睨视妖魔,冷冷吐出两个字来。于是一座座大山虚影飞出土府,镇落血河。
“应诛!”
上清月府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皇君提剑出水府,剑指妖魔。身后有浩荡天河奔腾而出,冲击血幕。
“务诛!”
东华木公青童大道君走出木府,脑后生青霞镜轮,法光所照,血光立消。
“诛!”
雷霆总司神威荡魔霹雳真君走出胆窍,喝令发声,于是雷车滚碾,冲入血河,雷霆蒸荡血光,雷车所过,血河天幕被分切成无数碎块。
“诛!”
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乘狮站定二十四节脊柱之巅,口吐敕令。于是天降甘霖,化作一片青色雨幕,直接将血河天幕打落。
“诛!”“诛!”“诛!”
天尊发令后,内景世界中一应诸神齐齐怒喝。
在五彩斑斓的内景世界中,血河天幕的四周,水雷夏宫、神雷秋宫、雷霆律令府、大光明宫、三山五岳行宫、上清月府广寒之宫、方诸紫府、雷霆总司、东极妙严宫等等仙宫神殿大放光芒,以及神兽金麒麟、风鸟、螣蛇齐齐现身,丹阳、碧日横空出世高悬在紫阙左右,一切玄象妙景显化,仿佛古天庭降世。
而在此古神灵群仙图谱的压制下,才铺张开来的天河血幕道域又急剧收缩,重新被打回血影人形之状。
乌萨齐仰头看着漫天神灵出仙宫,道心几近破碎,瑟瑟发抖。
————
与此同时,外界,天梯顶上。
程心瞻肉身七彩宝光迸发,竟是把血光都给压了下去,虚无缥缈、不可明辨的诵经声在他身边回响,上清碧落镜大放光明,把天梯顶上照的一片白昼。
“黄庭道胎?!”
承初真人惊叫出声。
紧接着,宝镜光华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直接从印堂飞入程心瞻体内。
“怎么回事?!”
纪和合连声询问,看向承初真人,惊道,
“你怎么把仙镜也放进去了?可是心瞻体内有异?”
此时,承初真人显得比纪和合还要震惊,她紧紧盯着心瞻,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摇头,语气难掩振奋,展颜笑道,
“真人勿虑,不是我放进去的。这一次,真的是广法先生演道,引来我上清宝镜自发显形垂顾了。”
————
上清碧落镜化作一道流光飞入程心瞻的内景世界中,高悬在紫阙之前。
镜中,一尊尊上古神灵虚影飞出,与程心瞻的肉身内景神交相辉映。诸神灵各安方位,按部系分左右,按品阶论高低,神光闪耀,星辉熠熠,仿佛是要在他的内景世界中开一场天庭华宴。
而此异象一出,神光照彻内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窍穴、每一寸经脉。本来,他的黄庭内景法身就在剔除黏附在他身上各处的血光,此时,宝镜显威,又把他的法身神光推上了一个更高层次,于是在顷刻之间,全身所有血光被尽数逼出,并被镜光灼烧成虚无,连半点气息味道都未曾留下。
在这一刻,程心瞻又能自由活动身躯了。
此时此刻,他感觉十分神奇。他从未见过这枚突然就出现在自己体内并自发为自己解围的镜子,却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上清派的镇派法宝——上清碧落镜。他能感觉到现在自己与这枚镜子完全心意相通,指挥如臂。镜中的一切神形妙法完全向自己敞开,宝镜的一应禁制用处完全了然于胸。
而与此同时,乌萨齐胆子都要被骇破,他意识到此子肉身实在诡异,绝不可正面与之交锋。于是赶忙又施展出一道法门,将全身血影浓缩,只凝为一粒微不可察的暗淡血珠,然后倏乎遁走,隐藏到程心瞻肉身里的某一处,混合到血液里,想要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这血影神光法门也果真不同凡响,发作时惊天动地,敛藏时又毫无声息,藏到程心瞻的血液中,就连他自己也无所察觉,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来。
不过要说硬找,程心瞻自然也有办法,【曌】咒自察、阴阳法眼、雷车巡界、阳火烧身、肉身净坛,就这一会,他就能想到许多可以一试的法门。不过此时,他有更快、更直接的办法。
他手往上清碧落镜上一指,掐印念咒,
“杳冥有精,泰定发光!”
于是,上清碧落镜大放神光,所散发出来的威能居然比在承初真人手中还要强大,镜光迸发,在程心瞻肉身内快速巡照,不到两息的功夫,就锁定了一处地方,镜面中显化出一滴异样的血珠出来。
“摄!”
程心瞻再发咒令,于是藏在他血肉中的那一粒血珠便被镜光生生吸了出来,并沿着镜光光柱向镜面飞去。
在镜光中,可以看到那粒血珠表面浮现出人的五官,在痛苦嘶嚎着。但此时,在仙镜照定下,血魔就连自毁都做不到。
很快,血影便被摄到了仙镜镜面上,然后镜面上光华一闪,血珠又被收到了镜子里面去,任凭其怎么挣扎变化,却是再也出不来了。
————
外界,天梯顶。
程心瞻睁开眼,活动身体。
“怎么样,无事吧?”
纪和合连忙上前问。
围观众人也纷纷询问关心。
程心瞻看着这么多人把自己围成一个圈,连连摆手,说,
“无事,无事。”
他环视一圈,看见了哭得梨带雨的十一娘,向其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或尸。于是他便问,
“南景呢?”
众人稍稍沉默,还是纪和合答,
“血魔掏空了他的肉身,其躯壳已经灰飞烟灭了,可惜了那孩子。”
虽然早有预料,但程心瞻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南景算是他修道下山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却因自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除魔卫道,没有不流血牺牲的,你同样在以身诱敌,只是对于你,我们能算到,能提前做一些防备。对于那个孩子,我们算不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温素空并不擅长安慰人,但此时此刻,她作为名义上程心瞻最亲近的人,还是出声劝慰了几句。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又说,
“远道赴宴,乘兴而来,却在一息间尸骨无存,如何向其家人交代?”
“你莫管莫想了,金相宗是我灵宝派法统,会给他家一个体面交代的。”
融一真人说。
程心瞻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一翻,掌心浮现出一枚灵镜,他递给承初真人,说,
“得宝镜相助,生擒了血魔,是血神教的大童子乌萨齐。真人细细拷问,千万莫叫他轻松死了。”
“是乌萨齐?五境?”
承初真人闻言讶异。
众人闻言亦纷纷侧目,震惊难言,才入四境便生擒五境?这即便是有仙器在手也实在太骇人听闻了吧!
程心瞻点点头,问,
“有什么不对吗?是他自己说的。”
承初真人哑然失笑,
“没,没什么不对,是我判断错了,还以为来的只是四境。万幸你无碍,不然真是要愧杀我了。但能看得出来,这个邪魔在你体内应当是吃了不少苦头,不然也不会颓丧到只显露出四境的气息来。”
真人去接宝镜,并道,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定然不会叫他好过的。五境妖魔,一定能问出好多事来,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但就在这时,承初真人的手递到程心瞻跟前,可后者手上的宝镜却不愿意过去。
承初真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宝镜的心思,无奈道,
“烦请宝镜先与我回山炼魔,广法先生事务繁忙,无暇做此事。等炼化了魔头,您要是想来找先生,我绝不阻拦。”
听得这话,宝镜才慢悠悠飞回到承初真人手上。
此时此刻,秋风飒飒,明月依旧,山海大宴照常进行着。宾客们或饮酒作乐赏灯,或绞尽脑汁思佳句,还有些人已然想出心怡的诗句来,正在御使飞剑在崖壁上题诗。他们不曾知晓在今夜的热闹宴席上,还有过一场看不见的凶险交锋。
这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
诗酒言秋兴,宾客笑盈盈。
此时此夜摆此宴,不声不响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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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一山之主,一宗副教
第435章 一山之主,一宗副教
明四百七十七年,重阳。
明治山,詹碧云藏竹之所。
“师尊,没那么着急吧。”
程心瞻有些哭笑不得,一行人才回山,师尊就把自己拉到这里,说要传山主位。
温素空摇摇头,说,
“你都到四境了,该接山主位了。再说,你现在来无影去无踪,不趁着现在传给你,等眨眼间你跑了,我到哪里寻你去?”
看着师尊这般坚定的样子,程心瞻无奈点头。
“我们明治山人少,传位很简单,就三样东西。第一个就是这藏竹碑的钥匙。”
说着,温素空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四四方方的锦盒,并道,
“虽说手印符令也可进出石碑,但玉钥可以随时更改符令,是石碑唯一不变的凭证,同时也是开启山下群尸「清浊两相腾蛇玄龟大阵」的阵眼。
“说到这,还有一件重要事提醒你,这也是明治山的最大职责,切记不敢忘记了、怠慢了。收尸,收山外帝尸,收山内仙尸。外保太平,内护宗门。”
“弟子谨记,绝不敢忘。”
程心瞻双手接过锦盒,郑重收下了。
“嗯,第二个就是我们明治山的镇山法宝,「阴阳八卦镜」。”
温素空说着,手在胸前掐一个印,指尖上飞出一黑一白两粒蝌蚪似的光点。两粒光点互相绕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变成了一幅黑白太极图,紧接着,太极图外又出现了后天八卦的图纹。
外围的八卦对应四面八方,岿然不动。里面的太极飞旋,黑白两色成了混沌一团,再然后又变成一片光亮,形成了一个镜面。于是一个以八卦为框以阴阳为面的宝镜便形成了。
程心瞻见状,连道,
“师尊,这不着急传我,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程心瞻知道,自家师尊是个胆大喜弄险的,这样的宝物,她留着护身更合适一些,自身的宝物已经够多了。
温素空闻言一笑,
“你推辞什么,这镜子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给明治山山主保管的。你以为这是私家物件,想留在身上就留在身上、想给谁就给谁?那规矩不就乱套了?
“再说了,你别看为师修行比你是慢些,但这些年也没白活,你以为为师还真就指望这一件宝物护身?莫要多想,快些接着吧。”
温素空给宝镜解开禁制,并抹除自己的气息,然后把宝镜递过来。
程心瞻闻言,便只好接手。
他一伸手,宝镜又骤然散开,化作黑白两粒光点,围着他盘旋打转。
“看来,它还很喜欢你。”
温素空笑着说,并为程心瞻解释宝镜来历,
“这镜子是我明治山第三代祖师卫宝瓶卫祖师所炼,采地下玄幽牝母之精与穹上九阳乾天之灵,混以八方应卦之物合炼而成。在祖师还在五境时,此宝便已经达到仙器水准,后来祖师渡完成仙劫后,在过天门之前,将此宝留下,作为镇山传世之宝,福泽后人。
“不是什么宝物都能镇山传世的,传世之宝讲究极多。因为宝物离不开人气温养,如果长锁匣中,那再好的宝物也只会慢慢丧失灵性,难以久存。而如果想要传世供养,代代相传,那就要求宝物得符合所有供养之人的大道法意,不起冲突。另外,还要要求宝物生性活泼、恋人、念情,愿意每相隔数百年就更换一次主人,愿意守护初代主人之后的一代代徒子徒孙。这两点都很不容易。
“你可以想一想,你身上的诸般法宝,有哪一件是可以传给后人的。”
温素空笑着说。
程心瞻闻言,便真开始考虑起来,他身上的法宝可不算少,但既能在法意上广合后人,又愿意接受易生人气息的,他一件一件盘算,却发现除了宗里传下的经师礼器之外,还真没有特别合适的!
“是吧。”
温素空看程心瞻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明白镇山之宝的难得可贵了。
程心瞻点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第一代和第二代祖师都没传下合适的法宝镇山,只有卫祖师所炼的宝镜,以阴阳为意,以八卦为形,囊括极广,又特别符合我明治山的大道法统,加上宝贝生性活泼,这才得以传世。
“后来,历经我明治山多代山主的温养祭炼,从阴阳八卦各个角度增添宝物法禁,不知渡过了多少次金丹劫、成仙劫的淬洗,威力一直见涨。所以此宝虽然一直留在人间,但却是一件难得的仙品。
“如今,此宝传给你,明治山的第二十二代山主,你也要仔细蕴养法宝,补充灵禁,以此宝护山护法,不得遗失,不得堕了宝贝的威名。”
温素空郑重说。
“弟子遵命!”
程心瞻同样肃容回答。
温素空点点头,又说,
“按例,你成了山主,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讲。”
“师尊请说。”
“一山法脉,传承是头号大事,你做了山主,就要多些心思在这上面。首先是收徒,你现在入了四,便有两个徒弟名额,我记得之前你说过想收了白龙,那这算一个,剩下的一个你也要上上心,遇到资质好的便收下来。
“第二个是法术,历届山主都有任务。在任期间,必须寻来最低十七道适合明治山修行传承的法门归入山藏,其中三境法术不得少于两道,二境法术不得少于五道,入门法术不得少于十道,四境及以上不做要求。可以是独创法术,可以是针对旧有法术的再创与注解,也可以是山外的法术,不过如果是山外的,那一定要保证不牵扯因果,不能害了后人。
“这个规矩对你来讲自然是最没压力的。我算过,你自修行以来,交给到山里的独创法门就有很多。我来给你算一下。
“【曌】、【净】、【灭】、【分】、【合】等五字咒语,品阶与《广成敕虚随心咒》相当,都算是四境法门。《太阳烧宫法》和《三光神照法》,这都属于成胎之道,也是四境法门。《潜风尸蝉咒》,这个连我也参悟不了,所以也应算做是四境法门。飞剑术《日月煎寿》,同理。
“《星月明光净身咒》,这个立意极高,用处极广,看作是五境法门都不为过。《少阴少阳炼神归真枢要》同理。
“《心意通明焰神通注解》、《玉液炼形神通注解》、《阴阳五行箍神通注解》、《鲸吸龙吟神通注解》、《心肾炼体神通注解》、《心火烧宫神通注解》、《黄龙青虎走窍开黄庭路线注解》……等总计十余项神通注解,都可以看作是二境命藏法门。”
“三境法门我想想还真没有,唯一的一个一境法门,是你在一境时所创的《四不像步法》。”
温素空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这就是三清山史上最年轻万法经师的实力。而这些,仅仅还只是适合明治山且不沾外界因果的法门,另外还有归入枢机山的雷法、归入紫烟山的虚空法、归入句曲山的存神法、归入阁皂山的坛法乃至崀山、火龙岛以及无量山的改良法,另有符法、阵法无算。这里面,有些归入了宗藏,有些甚至归入了道藏。
“不过呢,山中规矩很清楚,高阶法门多多益善,低阶法门也不能少,总得让才入门的弟子也有足够多的合适法门可选。所以除去四五境法门不算,一二三境的法门你只完成了二境法门的额定数目。在任职期前,你最少还要创出两道三境法门和九道一境法门共计十一道法门。
“另外,你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先生、大法师了,对待山里不能吝啬,完成既有任务之后,还是要多多益善才好。”
程心瞻笑着点头称是。
温素空见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说,
“传承之事,除了人和法,还有一个是财。山藏也分法库和宝库,都在山下面,开启的钥匙方才也已经给你了。作为山主,你不但要往法库里填补东西,宝库也是一样。对于要充库的财物,山里面倒是没有定量的规矩,取用和返充的数量全凭山主心意,能者多劳而已。比如说我给你的竹杖,这个就不是我的私人物件,是山藏法宝。也就是因为取用了这一根竹杖,导致为师做山主这么些年了,也才勉强是做到了归取持平,结果还便宜你了。”
温素空边说边笑,然后拂袖一挥,放出来一座半人高的黄石宝箧,并说,
“这就是最后一个要交接给你的东西了。这里面有明治山历代的法脉谱牒、明治山下所有阴尸的生平墓志、山藏法库目录以及宝库名册与出入记录,接下来就全权交由你保管了。这个箱子我就建议你不要随身带了,还是放山里面稳妥些,我也是才从下面拿出专门转交给你的。另外,这座竹亭就是山主居所,如今也归你了。我要回到我之前的洞府了,没事不要来打搅我。”
温素空说完这些,洒然一笑,然后快步离去,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观其脚步愉悦轻快,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程心瞻将玉钥锦盒、镇山宝镜以及黄石宝箧一一收起,然后看着山主竹亭与藏竹碑,一下子感觉肩上担子重了起来,这跟当初被山里任命为万法经师与梨雪山主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走入藏竹碑,来到山下秘境,把黄石宝箧藏好,然后又看了一遍法库和宝库,做到心中有数之后才出来。
这时,他心道:
明治山人丁稀少,宝库里的东西少的可怜,自己之前灭天鞘山包括重建火龙岛和无量山,以及与闾山派联手拿下哀牢山,都有不少财物缴获,当时自己懒得管这些事,都是交给了宗门操办,或许,自己该找上掌教,叫掌教把这些缴获划拨一些到明治山宝库里才好。
“心瞻,你得空吗,空的时候来一下三清宫。”
真是凑巧,程心瞻心里才念叨起掌教,耳边便响起了掌教的传音。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程心瞻到了四境,元婴接驳乾坤,连通虚无,跟四境及以上的修士沟通就轻松多了,无需任何传音法器,只要记下对方的气息,无论天涯海角,直接虚空传音,甚是方便。所以这一次面对掌教的召唤,他可以直接回应,
“得空,这就来。”
————
三清宫。
“素空告诉我了,你接任明治山山主了是吧?”
纪和合笑眯眯问。
程心瞻点头称是,并道,
“是,对了掌教,说起这,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好,不着急,等会再说,我这里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你。”
“嗯?何事?”
程心瞻有些疑惑。
“嗯,哈哈哈哈——”
纪和合才开口,便说的自己大笑了起来,看的程心瞻一头雾水。紧接着,纪和合搓搓脸,稍作收敛,压下踊跃的笑意,继续说:
“嗯,是这样,你这不是四境了嘛,你也知道的,山里四境一直紧缺,副教主常年空悬……”
不好!
听到这,程心瞻脸色一变,连道,
“掌教,弟子才接任山主……”
可纪和合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脸上洋溢着笑容,快速道,
“现在山里笃宜一个人管着神女峰和玉京峰,天天在背后骂我。元帅自打醒来后就一直管着福地八脉,天天当面骂我。我这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哇!
“现在可算是好了,你入四了,昨天我们从庾阳回来,元帅一直在三清宫堵我的门,一见到我就把纯阳、元阴二殿的信印丢给我了,自己扬长而去,即刻出宗,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笃宜来晚了一步,然后开始当面骂我了。
“嘿,不过,当掌教嘛,别的本事没学到,唾面自干的本事还是修炼到家的。我硬是挨着笃宜的骂给她送走了,帮你挡去了玉京峰的差事,现在只需要你坐镇平顶山,掌管福地,你看可以吧?”
纪和合把手一摊,露出了躺在掌心里的两枚小小信印,递到程心瞻跟前,两眼直视程心瞻,亮晶晶的。
程心瞻看着纪和合,眼神甚是苦涩。
“来来来。”
纪和合假装没看见,一把抓过程心瞻的手,把信印塞了进去,然后又兴致勃勃道,
“其实当副教主不难,当纯阳殿和元阴殿的副教主就更轻松了。你听我跟你说,保证很快就讲完。
“放在第一位的当然是修行。你需要做的就是督促,然后和各山山主商量,根据各山的修行状态给各山制定收徒名额,并核查他们有没有招收到额定的弟子数目,这些新人的资质又怎么样。各山在修行进度上有没有明显落后的,如果有,你得想想怎么帮他们……
“其次是戒律,要查他们,有没有渎职、贪墨、串联、欺压、懒散等等这些,叛教投魔以及混入奸细这些事是极少见的,但也要仔细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得不防……”
“……
“……
“定期开坛这是有必要的,讲法解惑。而且文武要兼备,有时候,组织一下各山之间的斗法比武,激发一下年轻弟子的好胜心,给山里增添一些活力,也是好事。还有还有……
“调解也很重要,有时候各山之间难免也会有一些矛盾,这时候你得出面,解决好问题,不要偏颇,也不要伤了和气……
“……
“……
“哦,对了,还有一点,也是最后一点了,副教主还有一个重要职责,方才跟你说的这些都是对下的,还有对上的。但对上也不是对我,是对整个宗门。你知道的,宗里有宗藏,分法库和宝库,你的五行法剑,记得吗?材料都是从宗门宝库出的。那宝库里的东西从哪里来?呵呵,就是由副教主及其领管山头进献上来的。每位副教主都有权支取宗藏里的东西,但也都有义务充实宗藏,这个也是有定额要求的。
“不过心瞻你不必担心,你很特殊,这些年你往宗藏里的法库和宝库都送了不少东西,我这都给你记着呢,你压力不大的。
“大概就这么些吧,你是第一次做副教主,慢慢来,各项考核指标都会对你放宽的,这个你放心。哦,对了,你方才说你有一事相求,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掌教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做到。”
纪和合拍胸脯说。
程心瞻长久默然,然后勉强一笑,回道,
“没,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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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6章 三清秘法,金丹道书(月末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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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愁眉苦脸的,让你当副掌教还真能亏待你不成。”
纪和合笑着说。
但程心瞻笑不出来,他再也不相信掌教嘴里的“好处”了。
“嘿,真当我唬你呢,一气化三清可曾听过?”
“嗯?”
程心瞻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听过,听通玄祖师提过一嘴,但细问祖师,却又不肯答我,只说当上副教主才能知晓,还请掌教点拨。”
纪和合笑点程心瞻,
“你们呀,一个个的,听到庶务就头疼,听到新法术就欣喜,可如果没有庶务,又哪来的宗门,哪来的这么多法术让你学呢?”
“弟子受教了。”
程心瞻回说,同时他也调整好了心态,因为他明白,掌教说的是对的。如果都想着自在逍遥,那就没有「法教」、「传承」之说,那么像自己这样的乡野凡人出身,这辈子也别想踏上修行之路了。
纪和合笑着点点头,然后便说,
“通玄说的不全对。这道法门是我三清山的绝门秘术,准确来说,是只有副教主才有资格修炼,四境便有资格知晓。不过在山中,一般而言都是入四就升副教主的,就算是副教主职位满了也会由新人把老人顶替下去,这个少有例外。
“但例外当然也有,比方说守真,他就是,升四后软硬不吃,就是把这道法门摆在他面前都不心动,宁愿挨罚都不愿意当副教主。拿他是没有办法的,他当年在雷府就不愿意坐衙,一直要出外差,不知挨了多少训,后来去了五雷院,更是什么都不管了,只埋头钻研雷法。
“通玄也是,你还没到四境怎么就跟你说漏嘴了呢,日后我还要找他算账。”
说起宗里这些四境人物,纪和合也是直摇头,这两个不服管的,加上苏教主和魁元帅两个天天骂人的,程心瞻都有些同情掌教了。
纪和合叹气之后继续说,
“至于为何定规矩要四境才能知晓、副教才允许修炼,这里面还有多重原因。第一个自然是保证不失密,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山里有规矩,非四境不得为副教,而此秘术只有入四境才具备修炼条件。最后一个,是因为此法是一道分身法,考虑到副教要兼顾高境修行与大量庶务,所以授此法以作激励,兼顾两头,以免都想着撂挑子。”
程心瞻恍然,但紧接着想起一事,
“那路教主?”
纪和合摇摇头,
“放心,这种秘法泄露不掉的,法不传六耳,各宗都有各宗的法子,咱们三清山的法子就是把秘法炼成「秘禁果」,之前我把《抱朴子—候风鸟占篇》传给你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秘法,还有印象吧?
“以「秘禁果」所传法门,你就是学会了也说不出去,连搜魂都搜不出东西来。不然,要是一个高层被生擒了去那还得了?也就是像人参果这种突然临时发生的事,未曾提前以「秘禁果」法加密,才会有泄露出去的风险。这种事就是得事后补救,比如现在再告知宗内某个人关于人参果的事,就会通过「秘禁果」告知了。”
“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闻言懊恼,说,
“那当时我应该先告知掌教,由掌教以「秘禁果」法加密后再分别秘密告知其他人,这样就不会泄露了。”
纪和合笑着摇头,
“你当时才什么身份修为,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事,而且当时在场的已经都是宗里的主事人物了,笃行那种事谁也料不到。
“这没什么可说的,十几万人的大宗,哪能做到事事无差错,我们也只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安全和不失密。我记得前些年,武当山闹笑话,山中管事偷摸把山下的皇室王公接到山上住,按日收费,不知泄露了多少东西流落凡间呢。”
程心瞻听着哑然失笑。
“而且想要不失密,代价也很大,加禁、传禁、解禁都很麻烦的,「秘禁果」炼制起来尤其费神。要想从上到下的控制,很难,还得全宗弟子一起培养这个意识。”
纪和合说。
程心瞻点点头,想到了自己自打入山后就一直被人反复叮嘱的「三禁两不宜」,里面就有不得失密这一条,各类戒律、典籍、法术里,基本也都有提醒。
“保密这块是神女峰在管,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笃宜商量商量。你要是想管,我想笃宜也一定愿意让你。”
掌教笑说。
“不,还是不必了。”
程心瞻连摆手,开玩笑,身兼三位副教之事,那真是不用修行了。
“对了,既然你提到了,那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知你,笃行快出来了。”
纪和合说。
“是吗!”
程心瞻闻言一喜,当初宗里查出来有十二位同门都被龙虎山钤印幽精,其中境界最高的就是路教主了。到如今,其余十一位同门都先后出关了,现在仅剩路教主一人了。
路教主也算是深受大难,元神打碎了重铸,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苦尽甘来,终于要重获新生了,实在可喜可贺。而且,路教主出关,宗里便重新多出一位四境战力,更重要的是,多出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副教主。
纪和合点点头,说,
“就这一两年了吧。好了,说跑题了,话说回来,一气化三清还想不想学了。”
“学,想学。”
程心瞻连道。
“反正你现在已经答应担任副教了,我也就实话跟你说了,此秘术只有四境才具备修炼条件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四境都能修习。”
程心瞻闻言瞪大了眼,那这不是骗人么!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此法非得以先天法炁才能施展,许多四境在结胎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未曾完整历经九次变化,是故未能修成先天法炁,这我也没办法。”
纪和合有些心虚,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他就数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盯过。
“掌教,那咱们宗里现在,有哪些人是被骗了……不,弟子想问的是哪些人是没有修成先天法炁的?”
程心瞻问道。
“当下的话,只有我、守仁、笃宜,三人炼成了,其他的都没炼成。”
纪和合小声说。
程心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岂不是一大半的人都被骗了?
“对了,无咎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一入四就去了滇文,等他回来了我还要找他执掌纯阳殿呢,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程心瞻无奈点头。
“「一气化三清」这道法门,往简单了说,就是以先天法炁凝成一个种子,在体外化生出一个假身。这道假身从炁种开始萌发,也是要历经九次变化长成炁胎,所以成胎不圆满的人肯定是练不出来的。等长成炁胎后,再进一步培育,长大成人,达到和本体相同的状态,称之为「炁身」。
“这个「炁身」与本体完全相同,只不过是由先天炁种和后天五行灵气凝结而成,不是血肉之躯,但其神奇之处在于一应本体命藏神通会在「炁身」中凝成「神通种子」,所以一应神通也皆可使用。「炁身」也有「炁丹」和「炁胎」,金丹法相与元婴道域均可施展。
“这道法门和身外化身、尸解身、假壳都不相同,「炁身」基本上就是照着本体再造了一具假身,和本体实力息息相关。本体实力越高强,「炁身」也就随之水涨船高。
“这也随之带来了另一个优势,因为「炁身」和本体气息完全相同,所以也可以用来挡咒、挡灾。”
“法门炼成后的威力也是因人而异,少的能凝成一具「炁身」,最多能凝成三具。「炁身」的实力,最少能达到本体的三成,最多能到七成。”
“多少?!”
程心瞻直接惊叫出来。
纪和合见状呵呵一笑,老神在在,重复了一遍,
“最多三具,最多七成。”
在他对面,程心瞻实在震惊难言,如果掌教说的是真,那这简直是神术!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四境的三成实力依旧是四境,能调动的天地灵气与能施展的神通法术,都不是三境可以比拟的。
“您炼成了几具「炁身」,有几成实力?”
程心瞻问。
“只有一具,六成实力,坐在三清宫里的,一直都是我的「炁身」。”
炁身纪和合笑着说。
程心瞻瞪大了眼,不过随即便释然了,难怪,难怪无论什么时候找上三清宫掌教都是在的,而且还都空闲。原来,一直坐镇在这里的仅仅是掌教的一具假身。
“非我自夸,能把炁身修到六成实力的,实在少数,守仁是四成,笃宜是三成,不过大家都是只修出了一具炁身。在整个三清山历史上,两具炁身的屈指可数,三具炁身只有仙翁自己炼成了。”
纪和合笑道。
程心瞻却不意外,这样堪称逆天神效的法门,要是那么好练成那才叫奇怪呢。
“所以我很好奇,你能把这道法门修成什么地步,能否重现一气化三清的顶级境界。”
掌教看着程心瞻,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程心瞻连摆手,
“哪敢与仙翁相提并论。”
“不要忙着妄自菲薄嘛,以你的真形圣胎造化,练成一气化三清并非是不可能的。”
纪和合笑着说,然后把手一翻,掌心里变出两个放着紫光的像桃一样的果子。
这便是「秘禁果」么?
程心瞻还是第一次见,因为「秘禁果」是要到四境才能独自炼化,上回掌教传《抱朴子》的时候,是掌教代为炼化后再以秘法传给自己的。
不过,怎么会有两个?
这时,便见纪和合把手递过来,并笑着解释,
“这一个,是《一气化三清》,这一个,是《抱朴子——金丹篇》。《金丹篇》说的不是三境的修行,而是泛指内丹、外丹两种大道,里面囊括有全五境乃至仙境的内丹修行法,包括你现在需要了解的渡三灾法以及将来要了解的五境合道之机与成仙之法。此外,这里面还有好些仙品外丹丹方,其中就包括你感兴趣的「尸解丹」,你好生钻研吧。”
程心瞻再度震惊,他实在没想到,自进门以来掌教一直说的是「一气化三清」秘法,怎么临到末尾,又忽然丢出一个镇派道书来。而最重要的是,这里面的内容,也确确实实是自己需要了解的。自己才踏上四境,但整个四境往后的坦途大道已经铺到自己脚下了。
“快接着。”
纪和合把手往前递了递。
程心瞻接过来。果子是法力凝化,轻飘飘的,但他却感觉到了千钧之重。
“《金丹篇》为《抱朴子》第一篇,也是内容最为庞大的一篇,浩瀚如渊海。而且仙翁行笔视角极高,旁征博引,内外丹道相互印证,强调内外混一、人丹合一,往往一个词后面有四五层隐喻,你一定要多读、细读。”
纪和合嘱咐道。
程心瞻点头称是。
“你才成胎,又新任山主、副教,刚好趁这个机会,一边熟悉山里庶务,一边稳胎化婴、缔结道域。还有两门高绝的法术与道书要参研,我看你短时间是脱不开身的,就老实待在山里吧。除魔的事先放一放,你到了这个位置,该为宗里多考虑考虑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留世的时日无多了,现在全宗都心知肚明,你精修五行阴阳,修为声望都摆在这,肯定是要接我班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趁着我还有些时间,让我多带带你。
“总之,从现在起,平顶山你必须一直在,至于是真身还是化身我不管。如果你真身要出山,必须要先报与我知晓。可能做到?”
纪和合问,语气严肃又真挚。
程心瞻受宠若惊,自然连声称是。
“再提醒一个,就算你想出去,也不必总是劳身,可以动一动元神嘛。另外,眼光也不要一直局限于地上,追斗逐月、遨游星海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纪和合冲程心瞻眨眨眼。
这位当家掌教深知眼前年轻的万法经师生性烂漫,也不舍得强留他在山中处理庶务,于是又主动给他想了一个法子。
程心瞻笑着说好。
“行了,不耽误你了,去吧。”
纪和合挥手送客。
程心瞻起身告辞。
等到年轻道士走远,三清宫里便响起了纪和合饱含笑意的自语声,
“六息食气始知程,甲子年岁称先生。
星海飞驰长生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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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分身有术,明断如流(月末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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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明四百八十年,春。
平顶山,纯阳殿。
“教主,有事启奏。”
殿外,传来一声求见声。
“进。”
殿内,程心瞻手中捏着灵签,聚精会神看着上面的内容。
一个中年道士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
“教主,会稽地区今年的甲子道童已经送过来了,按例由丹霞山、百草山、和紫烟山三家接手。不过今年这批道童里出现了一个双心孩童,丹霞山和百草山两家都想要,而且各不相让,已经吵起来了,以至于收徒大典迟迟未能结束。您看,需不需要亲自过去一趟。”
“双心?”
程心瞻有些意外,紧接着便道,
“走,去看看吧。”
不过,他嘴上虽说着走,但人却没动。然而,下一刻,他身前的虚空扭曲,亮起一个光点,随后光华闪过,便又出现了一个程心瞻。
这个后出来的程心瞻迈步向殿外走去。
来报信的中年道士见怪不怪,抓紧跟上。
————
宗里大规模的收徒仪式都是在山门钟灵山之后、东天道起始段以南的三龙出海群峰上,既远离宗门核心,也是图个好寓意。
程心瞻来到头龙额顶上,这里是一个大广场,位于云海之上,视野十分开阔。有五六千个道童盘坐在广场中央,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五六岁。
三清山在外境有甲子收徒的规矩,外境,指的是东南地区,在豫章周边的会稽、八闽、三湘、庾阳、庆州、荆楚、金陵这七个地方。这七个地方都有万法派的山上宗派和山下道观。这些山下道观和毓秀山雨霖观一样,也向周边信徒提供导引养生术,即《通脉伸经功》。每隔一甲子,这些道观都会召集当地修炼出清灵气的、不满十六周岁的且心向修行的孩童,再由当地的山上万法宗派,把整个地区的道童集结起来,一起送往三清山。
而且这七个地区的甲子年是错开的,十年一送。比如今年是明四百八十年,轮到会稽,那么到了明四百九十年的时候就是庆州道童送来。明五百年荆楚,五百一十年是三湘,五百二十年是庾阳。另外,又因为金陵是句曲山的道场,全境大多遵奉上清派,能招到的万法派的人不多,加上八闽地广人稀,为蛮荒之地,能招到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两地并为一次,排到了明五百三十年。等到明五百四十年的时候,刚好过了一甲子,那就又轮到会稽了。
至于豫章,情况实在特殊,为道都所在,光是仙宗祖庭就有万法三清山、正一龙虎山、净明散原山、灵宝阁皂山、神霄兵锋山五家,另有世宗、大派上双数,各自占据一块地方,不可能存在全境大规模收徒的情况。所以早在几千年前大家就都说好了,都不要越界,想收徒那就只在自家山脚下收。
不过只自己山脚下那么点大的地方,哪够供应一整座仙山的生源。所以豫章各家都有默契,山脚下的巴掌地平日里都是好生娇养着,时不时显灵赐福,传下符水灵丹,团结人心的同时也是在悄然改善山脚凡人的资质。等到山里出现天资绝佳者断代时、天资上乘者青黄不接时,或是某个人丁稀少的小法脉只取几个徒弟,亦或是出现某个法统覆灭、某个法统新立,等等这些需要应急招人的时候,才会取录山脚百姓。
正应如此,大家把大规模的定期招生,都是不约而同放到了周边境外。或许,这也是豫章道都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宗外多地轮流招生,宗内的各个山头也是轮流接收,今年的会稽道童,就是由丹霞山、百草山、和紫烟山这三家接手。
程心瞻来到观礼台。
“教主。”
“经师。”
“先生。”
“程师。”
“……”
程心瞻落地,三山负责人跟都教院、红尘院等道署职员以及会稽各地的下属宗派代表,一一起立见礼,各个人嘴里的叫法都不一样。
“老爷!”
三妹看到程心瞻,开心极了,纵身一跳,来到他身边。
三妹现在作为丹霞山山主任无失的关门弟子,极为得宠,任山主走哪都给带上。同时因为其狻猊血脉天赋异禀,加之丹霞山丹烟管够,实在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业已结丹,已经是一位三境大修士了。
程心瞻现在极为繁忙,跟三妹见面也少,所以此时见了猫儿十分开心,摸了摸孩子脑袋。
随后,他拍了拍三妹,示意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然后他向各方代表点头致意,示意大家坐下,随即坐在大家让出来的位子上,看着下面生气蓬勃的道童,笑道,
“会稽今年送来的人好多呀,各个道院辛苦了,我看可以记功。”
“是。”
都教院、红尘院的人起身领命。
“谢教主恩典!”
会稽属宗与当地道院的代表纷纷起身答谢。其中,四明山的一位道长是这些人的领头者,他笑着说,
“这还是托了先生的福。”
“哦?此话怎讲?”
程心瞻有些诧异。
那人答,
“十几年前,先生在东海除魔,建龙脊道与真意宗,喝退东海魔龙,在会稽影响极大,这也直接导致我万法派在会稽的香火陡然兴盛起来,还开了不少分派分院。凡人们听说先生也是通过修行《通脉伸经功》从而踏入仙路的,所以纷纷让孩子跟着练,于是我们招到的仙苗也就多起来。”
程心瞻闻言一笑,摆摆手,
“怎么就传成这样了,龙脊道是浩然诸宗一起建的,喝退魔龙更是三位真人的功劳,你们这也太夸大了。”
那人笑而不语,不夸大,不夸大怎么在诸多仙宗嘴里虎口夺食,抢来好苗子呢?
程心瞻让众人都坐下说话,不要动不动起身,随后,他又看向任无失,问,
“任师,一共多少人,收多少人?”
任无失回道,
“一共五千六百八十三个道童,已经通过测试、验身、量骨、照魂等手续的,有六百零二个,超过了十分之一,算是很不错了,基本上每家都能分两百个左右。这一次会稽送来的苗子确实好,又多又好。”
程心瞻闻言也露出喜悦的笑容,然后又道,
“我听说今年还有个特别好的?”
任无失点点头,说,
“是,很罕见,很适合丹霞山法脉。”
“也很适合百草山法脉。”
在程心瞻的另一边,百草山山主林无尘接话道。
百草山山主是一位中年坤道,身着米色麻衣,怀里抱一个葛藤缠柄的淡黄浮尘,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很和气的样子。在过往的接触中,程心瞻知道,这位确实是一个好说话的,但显然今天不是。
紫烟山山主方无涯就坐在旁边看热闹。
不过程心瞻过来是解决问题的,所以也没有深入闲聊,直接就问,
“都是怎么个合适法?”
任无失答,
“此童双心,心属火,外丹离不开火,内丹离不开心,自然是该来我丹霞山。”
任无失说的铿锵有力,理直气壮。
程心瞻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林无尘。
林无尘则悠悠道,
“双心体质在凡间视为畸、视为病,因为胸腔内有双心,跳动起来动静太大,其余脏腑又受到挤压,所以这孩子从小易惊悸,体弱多病,如果不是练了《通脉伸经功》调养气息,根本活不到九岁这么大。他来我百草山,我以药浴温补,滋养他的脏腑,能让他好受不少。”
任无失脸色一变,方才吵了这么久,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明明一直在强调双心者算力卓越、分神有术,特别适合修行百草山的阵图之道,从来没提过体弱的事。现在看副教来了,当着心瞻的面说这个,明显就是要显得她会心疼人!于是,这位性格火爆、说话直来直往的老者闻言连道,
“这算得了什么问题?!来我丹霞山自有灵丹为他养身!”
林无尘摇头,
“丹霞山太燥,你也说了,心属火,你那地火那样盛,容易牵动孩子的心,加剧他的惊悸。你灵丹去病急猛,哪里有我百草山的莲池药浴来的缓和。而且这孩子要是来百草山,我必然不催他修行,一切等身子养好再说。”
“你!你!”
任无失指着林无尘,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先治病再修行,而且别说什么灵丹药效猛、地火燥逼心,这算得了什么难事么?都好解决!只是,只是她先这么一说,自己要是再跟着说,就显得自己是没提前考虑到,是在学她了!她也太会算计了!
林无尘对面任无失的无礼戟指,丝毫不放在心上,笑笑不做声。
程心瞻见状也笑了笑,作为自己的丹道学师,他当然知道任师为人,虽然性子直、脾气爆,但教人是没有问题的,或者说,是很擅长教人的,他也相信孩子交到任师手上一定会被照顾的很好。但是,在当下,双方陈述理由上,百草山山主的说辞明显要更胜一筹。而且,论救人、教人,作为一山之主的林无尘也不会差于任师,这孩子给谁都不会埋没。
这样一来,那就好做决断了。程心瞻站起身,先拍了拍任无失的背,给他顺顺气,把气呼呼的老头安抚好,然后对林无尘道,
“那就劳烦林山主把那孩子的身子养好,这才是咱们三清山的最大财富。百草山写一份针对这个孩子的教养方略,送到纯阳殿,我看一下,需要的话可以酌情从山藏里划拨专项灵材。”
林无尘听了,顿时喜笑颜开,起身朝程心瞻行了一礼,连声说好。
任无失老不开心了,但却也不再说什么。
程心瞻点点头,离去前扫了一眼广场上的诸孩童,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瞬间就找到了那位双心儿。孩子的心音极大,擂鼓一般,日后或许可以凭此炼出一道了不得的命藏神通。只是孩子看上去干瘦干瘦的,面色发黄,这么小的年纪,目黧睑黩的厉害。或许是因为从小就饱受病痛折磨的原因,这孩子的气质显得很沉郁。希望百草山快些治好他的病,解了他的郁气,叫他早日活泼起来。
看一眼后,程心瞻的炁身消失在原地,化作一团灵气散掉,只余一粒光点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在场的三位山主见怪不怪,可来自会稽的一众道士见到这一幕却是惊为天人。他们心道,广法先生久不在外界露面,也不知一身神通道法都到什么境界了。
————
“嗖!”
程心瞻炁身才回来,一支玉质的鹤状灵签便飞入纯阳殿,自主落到殿中案几上,悬在最后一列的最后一个,在这灵签前面,还有七八十支灵签。
案几后面的程心瞻一直不曾挪位,按顺序取签。他又拿一支,法力输入其中,签中的文字便投影到虚空中,上面写着:
「呈纯阳殿钧鉴:
摩崖山甘静泉禀事,
一,按例,每逢庚子,闭殿清书,移除故纸,摈弃陈编。摩崖山拟于三月初一至三月三十封山一月,全山书阁禁外人出入。请准。
二,摩崖山联合枢机山共编《雷霆三要符解》已历七稿七校,杀青在即。敢请教主为序,若教主得暇,我即遣人呈稿。
待裁。」
迅速看完,程心瞻以手为笔,以法力为墨,在虚空上写道:
「复一:准,并请你另信通知丹霞、百草、紫烟三山,此三山今日新收徒六百数,都教院书库启蒙书籍兴许不够,如缺,需从摩崖山借调。
复二:求知若渴,请速送来。」
写完后,字迹被封到灵签里,他一放手,灵签便自行飞走。
紧接着,他继续拿签,这支签上写着:
「呈元阴殿钧鉴:
摇光山谈为虚禀事,昨夜晴空,观星象,西南坤方,妖星依旧在位,其形诡谲,赤芒如烟,弥盖井宿。此外,昨夜北辰摇动,辅弼晦冥,有白星自紫垣而坠,曳尾如练,直投西南,其声隐隐若雷震。西北血气如云,遮星蔽辰,依旧不能视。」
程心瞻一愣,妖星不必多说,自是那哈哈老祖,并且从星象看,其人实力在迅速恢复。而辅弼晦冥、白星坠地,应的是有星道高修羽化,又位在西南,那就只能是斗姆阁的左教主寿尽仙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回道,
「已阅。继续监视西方,并由一月一报改为半月一报,如你繁忙,可请人代行。西北血云我在想办法。另请无咎小心,如有异样,立即求援宗门,切勿犯险。」
回罢,程心瞻继续拿签,一一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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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8章 三清洞天,大道同行(月初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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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晌午,甘净泉已经遣人把《雷霆三要符解》送来了,不过此时程心瞻桌案上的待复灵签不少反多,也是没工夫去看,只能等到夜里了。
未时的时候,程心瞻听见了一声叫喊,
“心瞻,来一下!”
这是掌教的声音,不过却不是虚空传音,声音就从左近传来,仿佛邻居长者的叫喊。
“就来!”
程心瞻回了一声,再次派遣炁身出动。
炁身出了纯阳殿,拐了个弯,走两步就到了三清宫。在平顶山办公的好处或者说难处就在这,平日里找掌教请教很方便,但掌教要是有什么事指派,也就是一嗓子的事。
咦!
今个倒是破天荒了,掌教没有雷打不动坐在宫中蒲团上,而是站在宫门前等着自己。
他快步上前,便问,
“怎么了掌教?”
“走,带你去接人。”
纪和合说,说完,他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往西南方向飞去。
程心瞻立即跟上,并问道,
“接谁?去哪里接?”
“去三清洞天,接笃行。”
纪和合回答说。
程心瞻闻言一喜,
“路教主终于好了么,前年快出来的时候说又出了差错,把我吓一跳。”
同时,程心瞻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终于要见识到传说中的三清洞天了么?
不过,纪和合听了程心瞻的话,却是幽幽一叹,没有再说什么。这叫程心瞻心里又是一突,难不成路教主因此留下了什么暗伤?
两人一路往西南飞,来到了西天道以西的浓浓云海中。
这里是宗中禁地,几千年不化的云海使得这里异常神秘,也异常危险,普通弟子要是来这里寻幽探险,极易迷失方向,并且看着四周无边无界的云海,无论朝哪个方向飞都没有尽头,就容易陷入空虚无力的惊惧中,往往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程心瞻才入门的时候,便被警告过,千万不能深入,对于门中弟子而言,收阴山就是宗门的西边界了。
不过此时,纪和合还带着程心瞻一直往西,同时,还在一直在往上。
三清洞天在天上?
程心瞻心中疑惑。
“仔细瞧着路,这里的云和别处不一样,下次你就自己过来了。”
纪和合提醒。
于是,程心瞻便聚精会神看着,纪和合飞的不快,有意在等他。而他也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一路上,有些云彩是不动的,有些云彩是来回飘荡的,有些云彩在变换着形状,找到这些沿途的参照云标,就可以判断大致的行进方位了。
“我带你走的路,看似是在云间飞掠,但其实是一道由云禁搭建起来的虚空长廊,只有「一气化三清」的炁身才能穿过这长廊。等你以后肉身本尊想过来的时候,也必须以「一炁掩浊灵符」藏起,以炁身携带,否则行至半程时,整个护山大阵会骤发发动,灭杀一切非炁身之物。”
纪和合提醒着,并伸指在他眉心上一点,把「一炁掩浊灵符」的制作方法传给了他。
程心瞻点点头,这样口口相传的路线再加上有仅限炁身的禁制,基本就能保证不会有外人混进来了。
因为纪和合在教程心瞻认路,所以两人也是飞了好大一会才到,等撞上一片长得形如标准如意纹样式的云彩后,两人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
天上白云浮玉,烟霞摇光,色彩绮丽,在更上处,隐隐可见群星列宿,日月齐现。地上青丘逶迤,绿水如带,有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
细看群山幽隐处,一栋栋的玉宇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一派仙家气象,正是个美景洞天。
“洞天里面都是先天之炁?”
程心瞻惊诧道。
纪和合笑了笑,说,
“不至于,在后天世界里哪能生造出先天秘境来,后天之气是怎么也去不干净的。这里的先天之炁都是后天化阴阳,阴阳返先天炼出来的,占洞天灵气的六成左右。不过这个比例也确实不算低,在各大洞天里是数一数二的,须知,仙界也才八成而已。”
程心瞻闻言了然,看来,各大仙宗的洞天都是秘而不宣的,像外界盛传的三十六大洞天,都是世人评点出来的,而像三清洞天这样的地方,就是宗里面知道的都是少之又少,从未有外人进来过,也就无从参与评比。他进过罗浮山的朱明莲洞天,里面的先天之炁连三成都没有。
“不过这也不值得吹嘘,维持先天之炁的代价很大,宗里有几件大代价炼出来的仙宝就是专门用来干这个的,护山云禁大阵有超过一半的力量也是用到了洞天上。一般的宗门,建不出来,建出来了,也维持不住。而且维持高浓度的先天之炁,对修士修行和炼法自然是好,但相比于所要付出的代价,其实收益不大。各大仙宗之所以要这么做,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留世仙人。
“渡了成仙劫后,无论是暂不飞升的仙人还是下凡仙人,如果再沾染后天气息,就会大大缩短留世时间。反过来,如果所处的地方,先天之炁越接近仙界,仙人留世的时间自然就越长。”
纪和合解释道。
程心瞻点头,示意明白了。
说话间的功夫,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就从群山仙阙中飞出,来到纪和合与程心瞻跟前。
程心瞻有些意外,因为那个大人不是路教主,小孩自己也不认得。
“称白祖。”
纪和合为程心瞻引荐。
“见过白祖。”
程心瞻行礼问好,不必说,这又是一个留世的天仙。
这位白姓仙人一身的白,白石冠,白丝衣,白绸带,白罗袜,白木屐,肤如白脂,齿如白玉。
仙人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丰神俊秀,仙姿玉骨。
“你称我为祖,我还要称你为爷呢,咱们这可怎么算。”
仙人冲程心瞻眨眨眼,笑嘻嘻说。
程心瞻连道不敢,同时对这位仙人也有了初步印象,和曲祖、米祖都不一样,这位看起来是个玩世不恭的。
“有什么不敢,年纪轻轻的老气横秋。这样,你有道号没有,我两以道号相称吧,我叫白灵子,怎么样,不错吧,你叫什么?你要是没有我可以给你取一个。”
仙人看着程心瞻,跃跃欲试。
程心瞻连道,
“有,有呢。”
“你什么时候取道号的,我怎么不知道?!”
纪和合大声叫道。
程心瞻闻言顿感无奈,解释,
“我这些年一直在纯阳殿办事,哪里有用得着道号的地方,我总不能抓到一个人就主动告知吧,所以您当然不知道。”
纪和合哼哼两声,然后又说,
“那你道号叫什么?”
程心瞻不是骗人,确实是早就想好了,当即便答,
“广微子。”
广微子。
纪和合与白灵子都默默在重复念叨。
“古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你有「广弘」、「广法」两道先生尊号,取【广】而配【微】,确实不错,与你的「谦慎」斋号也能呼应起来。”
纪和合做出评价,不住的点头。
“不止呢,如果广微子以「谦慎」为斋号,那配以道号,或是取自《鸿烈》:「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百射重戒,祸乃不滋。」,广微子这是要效仿圣人品德。”
白灵子拍手说。
“思贤自省而已,两位莫要抬煞晚辈了。”
程心瞻连求饶,一个不拘的掌教就够自己应对了,这又来一个跳脱的仙人,他实在难以招架。
两人闻言大笑。
“圣人云:「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这时,站在白灵子身边的那个小孩忽然说。
于是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程心瞻对这个小孩本来就好奇,看着粉雕玉琢一个小娃娃,只五六岁年纪,可观其气息竟有金丹修为,而且看着眼神纯净稚嫩,不像是童子身的老妖怪,实在叫人惊讶。他想问来着,但一直被白灵子打岔不好问出口。此时,孩童张口就是圣人言,更是叫人惊奇,于是他趁势便问,
“白祖,这位是?”
“程爷,请唤晚辈白灵子就好。”
白灵子一板一眼说。
程心瞻闻言面色一苦,求救似的看向掌教。
纪和合连摇头,
“看我作甚,太玄师伯是你的晚辈不错,可确确实实又是我的长辈,我可劝说不了他老人家。”
孩童好奇的抬头看着几个大人,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机锋。
程心瞻无奈,只得道,
“白灵子,请教了。”
白灵子闻言一笑,随即道,
“这孩子姓路,俗名同行,是我家远房的侄儿,小时候就托付给了我,现在他到了修道的年纪,我便求助掌教,为他找寻一个合适的师傅带在身边教养,看来,掌教是选择了你。”
程心瞻闻言,瞳孔骤缩。
他紧紧握拳,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然后再缓缓松开,并以心声询问纪和合,
“掌教,这是路教主?”
程心瞻的心中响起纪和合的叹息声,
“是。”
“怎么会弄成这样?”
程心瞻难以理解,一个四境对于宗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执掌玉京峰数百年、有着丰富的应急处置经验的副教主。也正是因为如此,宗里对路教主的元神清洗是十分谨慎小心的,第一时间就送入了三清洞天,由仙人直接出手,前前后后费了几十年,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纪和合语气低沉,
“笃行太性情。两年前,我们已经保证能万无一失,彻底抹除龙虎山在他元神上施加的影响了,随后唤醒了他。但,但,但我们万万没想到,笃行在苏醒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做了错事,意识到自己在数百年里给龙虎山前前后后透露了不少山门的隐秘,其中还包括了人参果树。他一时悲痛欲绝,羞愤心哀,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解元神,只求速死。”
“什么……”
程心瞻震惊不已,他跟路教主打交道虽然少,但在他的印象里,路教主是一个很慈祥的人,对晚辈很有关爱之心,是个仁慈长者。可是,可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历经这样多的惨事呢?
此刻,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他的胸口,叫他难受极了。
“仙人们第一时间出手,收拢他的元神碎片,又以大法力和仙药稳住他的真灵,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不过元神到底是性命攸关的东西,他的元神才打碎重洗,拼凑起来后又历经消解再塑,伤害太大了,最关键的还是他求死之心太强,所以记忆和思绪遗失的很多。
“而且仙人们怕他再记起往事,苏醒后又有自毁之心,所以索性把他关于钤印的记忆直接给洗掉了。但是,你也知道,人的记忆是连续的,尤其是到了四境修为,记忆清晰如翻书,如果出现一段空白是一定能被发现的。所以,为了保证再不出差错,仙人们又把他遗留的大部分记忆封锁起来,将其心智压到小孩年纪。先把他的求生欲养起来,再叫他缓缓接收旧有记忆,等到他自己再回想起那片空白往事的时候,求死之志应该也就淡下去了。与之相应的,仙人重塑了他的肉身,化作孩童大小,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方才,我们谈论你的道号,涉及经典,他听到后,便有相关记忆释放出来。所以往后,你教他修行是很快的,重点在于带他看看这个世界,培养他的求生心性。
“而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在目前宗中四五境里面,就数你最年轻,而且,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跟我们不一样,你更爱这个世界。或许受你教导,他的求生欲要更强些。
“另外,我也不瞒你,还有一个原因,笃行只能由四境及以上境界的人来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重新领回四境,他的剩余寿元等不了太久了。现在宗里其他的四境五境,光是自身修行便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精力时间,稍加庶务便再无闲暇。只有你,我们看不到你的极限在哪里,只有你,在同时兼管纯阳元阴二殿事务后还能如此游刃有余。所以教导笃行的重任,也只能再往你身上压了。”
程心瞻听明白了,他当然不会拒绝,默默点头,然后又问,
“那路教主境界怎么也跌的厉害?”
纪和合解释,
“笃行的求死之心太强,元神消解的时候元婴也随之迅速凋萎,仙人全力保元神,却是顾不上元婴,等救活他的时候,元婴已经死了。好在金丹金性足,求生欲望高,这才被仙人重新移植到他的新躯体中,保住了三境修为。往后,你教他修行也是要重头教他,教他怎么运用他体内的力量。”
“明白了。”
程心瞻点头。
这两人都是大修士,以心声交流时信息通传极快,等纪和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程心瞻仔细说清楚了,也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此时,他脸上洋溢起笑容,上前一步,蹲下,牵起孩童的手,轻声问道,
“掌教说有一朵绝世仙葩要便宜我,原来指的就是小路,我自是求之不得,不知小路可愿意随我一同修行呢?”
小孩转头看了一眼白灵子,然后又转回来仔细看了看程心瞻,随即乖巧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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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万象道域,先天圣婴(53K字奉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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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瞻将路同行带回纯阳殿。
他用虚界里常备的灵木给小孩削出了一个小案几,就放在自己旁边,然后又拿出一个蒲团,让小孩坐下。
路教主是福地中的白虎山出身,修行五行金道与阵图,在修行之初,也是为了赚取一些修行资粮与做事历练,于是来到玉华峰当差。后来因庶务做的太好,又被借调到玉京峰,还做过都务院和外事院的院长,再后来去玉虚峰历练,足迹遍布三山,事情做一件成一件,等入四之后便顺理成章做了玉京峰副教主。
现在,程心瞻重新再教他,便准备从金性入手,这无疑也是激发他内在求生欲的一个不错切点,
“小路,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看待五行中的「金」呢?”
小孩想了想,便答,
“从自然大天地,阴阳转换、四季轮回上来说,金者秋也,主肃杀收敛,有革旧迎新之性。收敛生机以蕴藏,终结旧物以迎新。为天理循环中的一环。
“从人身小天地,命藏窍穴上来说,金应肺,肺主气,司呼吸,掌管一身之气的宣发与肃降,吐浊气,纳新气,这和自然大天地的金性是吻合的。
“从内丹上来讲,金为「先天一炁」、「万气之母」,凝而为丹,即为金丹,有不朽之性、浑圆之极,为大造化、大圆满。
“从外器上来讲,金具肃杀、诛邪之威,专破阴祟,为行刑诛灭之器。此外,金器是导「炁」之媒介,可以用于阵图、科仪、雷法,上达天听,下至幽冥。
“一言以蔽之,金者,气也,去旧迎新,生杀一体,不死不朽。”
小孩一板一眼答完,然后看向程心瞻。
“啪啪啪——”
程心瞻拍手叫好,心道果真不愧是精修金行的四境教主的学识,把金性能讲的如此透彻易懂,而且各个点都是切中要害。他笑着问,
“小路说的极对,可你还这么小,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孩子眨眨眼,说,
“这是我的一个秘密,白叔不让我告诉别人,可是方才白叔让我认您为师的时候,又说叫我以后都听您的,什么话都可以跟您说。”
程心瞻闻言一笑,问,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孩子眼睛滴溜一转,便说,
“您是我师尊,我自然是听您的,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师尊,但您不能告诉别人。”
程心瞻伸出手掌,说,
“一言为定。”
孩子也伸出手来,与程心瞻击掌,
“一言为定。”
随即,孩子便小声说,
“其实白叔说的,我是他远房亲戚的孩子,这是骗你们的。”
“哦?那实际上呢?”
程心瞻配合问。
“实际上,我有宿慧,我上一世就是三清山的弟子,而且还很厉害,只是因为我投胎的时候孟婆汤还没喝干净,所以还残存了不少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我才晓得什么金性,我一念叨、一想,这些东西就自然在我脑中出现了。”
孩子小声说。
“原来是这样。”
程心瞻显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这一世出生的时候,就被白叔找到了,两年前,在我三岁的时候,白叔就把我接上了山。不过,我也就这两年的事记得清楚,三岁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孩子挠挠头,显得有些困惑。
程心瞻则道,
“是这样的,小孩子三岁前的记忆都是记不清楚的。”
小路点点头,回道,
“白叔也是这么说的。”
程心瞻点头,同时心想:
白灵子和自己这般哄骗路教主,等日后路教主恢复了记忆,恼羞成怒,他拿仙人没办法,但肯定是要找自己算账的。
他默默叹气,然后又道,
“你说的不错,金性就是去旧迎新,这就和你一样,都已经重活一世了,那么过去的就过去了,上一世的事情就不必再执着了。过往的记忆是你的助力,却不能成为你的拖累。金性也是不死性,说的就是你在这一世要勤加修行,早日证得长生仙人、不朽金性,看遍世间美景,领会风土人情。”
小孩点点头,似懂非懂。
“你既然拜我为师,那我便送你一个见面礼吧。”
程心瞻说着,把手一翻,掌心里变出一张灵符。
此符看着不大,一寸宽,三寸长,非金非玉,非木非纸,呈透明色,看着像是水光编成的罗,又像是月光织成的锦。符上有一个扭曲的古篆,是一个闪光银光的【玄】字。
纯阳殿里有灯,也有星光月光洒照进来,可无论是灯光、星光还是月光,所有的光都照落不到灵符上,灵符就只有本身的颜色。
“这是什么?”
小路问。
程心瞻答道,
“这叫「玄机无漏符」,可以遮蔽你的气息,掩盖你的真实境界。这样一来,外人就看不穿你,也就无从知晓你宿慧转世的身份了。”
他把手轻轻一送,这张由掌教所赠、助他无数次在魔窟里搅弄风云的灵符便飞入了孩童的眉心,遁入其紫府中。此时,孩童的气息也从金丹巅峰骤然变作一个才食气的一境小修。
小路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也察觉到了气息上的变化,高兴的朝程心瞻行了一礼,连声说,
“谢师尊赏。”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然后说,
“来,我带你修行,先教你如何用肺,如何正确的呼吸吐纳、排浊纳清,首先要……”
程心瞻一边批复灵签,一边教导小路修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间杂着把宗门事务一并说给孩子听。而这孩子也真不愧是有四境的思维、三境的身躯,很快便适应了他这种教法,一边听法,一边还能帮着程心瞻处理庶务。两人都在一心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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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飞兔走,天色渐暗,很快来到夜间。
到了这时,程心瞻便停止了教学,小路的元神两度重塑,还需要仔细调养,不能太过劳累。于是,他又传授了小路坐定法和养神法,让其闭目养神。
程心瞻看着乖巧的小路,脑中却是不禁回想起在许多年前,路教主领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一行人去参加龙虎法会时的场景,紧接着又回忆起当时「阳平治都功印」锁闭自己的六识,往自己幽精上钤印的生死瞬间。
龙虎,龙虎!
他眼中有杀意流露。
他转头望向殿外的星空,看着浩瀚星河,眼中的杀意逐渐被他压下去。即便是自己已经修到了四境,但这在龙虎山面前依旧算不得什么,仇要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龙虎山在豫章、在东方道门的影响太大了。受天师府恩惠的不止兵锋山一个,散原山、阁皂山包括自家三清山以及广大的豫章道门与东方道门,谁敢说没受过龙虎山的提点?
祖天师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龙虎山作为当代存世最为久远的宗门,提举三山符箓、总领万法宗坛,这样的显赫名声流传了有几千年。对付这样的山中世家,想要一朝倾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因钤印之事,引发各大仙宗不满,在正一威名影响下另起炉灶,建立浩然盟,这几乎就是各家能做到的极限了。要说纠集各家围打天师府、推倒龙虎山,这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天师府是张家血脉世传,自然是有英雄也有狗熊,这一代出了张元吉父子这样的败类,但往上也有祖天师、虚靖先生这样的高明之士,难道要因为一代之卑鄙,叫张家断代?
再者,且不说各仙宗在历史上均有受过张家恩惠,须知,祖天师和虚靖先生只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即便是说现在古仙遁世、绝地天通,上界管不到下界,可龙虎山自身就是豫章地脉龙头,天师府尚有印剑,真要打起来,大半个豫章都要化为白地。
对于龙虎山天师府,光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个仇,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程心瞻把目光投向星空,看着斗转星移,仰望了好一会,心胸中的愤懑郁气逐渐消散一空,随后,他便继续伏案批复呈文灵签。
因为晚上新飞来的灵签少,加上也无人前来打扰,所以他处理起来很快,约莫到了子时的时候,他桌案上的灵签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这时,程心瞻又看了一眼小路,见小路吐纳平稳且气息悠长,眉心处神光柔旭,便知他已经入定到一个比较精深的层次了。见状,他微微一笑,然后也缓缓闭上眼,入定冥思。
他内视自观,意沉绛宫。
三年静坐,掌教执宗,批复的灵签何止十万数,但对于自身的内丹修行,他也从没有过片刻的懈怠,所以如今再来看,绛宫里的景象相比三年前,又是大不相同了。
现在的绛宫,看着不太像是一个窍穴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镶嵌在内景天地中的福地洞天。
这是一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又像是一张巨大的伞面,撑开了这方独立洞天。穹顶微微泛着青光,又在左近心府红光的照耀下被染上了一抹绛色,像是雨后晴空上出现了晚霞。
这片天空的霞尤为精彩,不仅仅只是绛霞,还有紫霞、赪霞、赤霞,彼此交织,绚烂非凡。
这片穹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时晴时雨,只眨眼间,飘霞溢彩的晴空便忽然滋生出大片大片的云,把整个天空都遮蔽住。很快,这些云朵又开始放光,还伴随着变化莫测的海市蜃楼,极为的光怪陆离。
一阵风刮过,云海又迅速染黑,紧接着便有龙吟般的雷霆炸响,随即甘霖雨露便浇下来。又不久,太阳又出来,此时天空中依旧下着雨,等到雨停,便有白虹贯日而过,颇为神异。
这里也不仅仅只有白天,太阳也会落下,有明月升起,有紫微放光,有璀璨星海。
不光是天空,这里的大地同样神奇,或者说,更为神奇。
大地四四方方的,而且有弧度,中间高,两边低,正中间还有一条沟,看起来就像是一本摊开的书。而在这大地之书上,则是一片盎然生机:
东有青峰,西有雪山,北有大河,南有汪洋。
另外,更有火山、桃林、陨坑、冰川、战场、坟丘、林莽、沼泽、洞窟、沙漠、幽谷、戈壁、沃野、熔岩……等等地形,千姿百态,无所不有。
有呼啸的阴风、排云的怒浪、凄冷的寒光、飞腾的烟尘、粼粼的波光、闪烁的赤烟,种种动态,精彩纷呈。
如果从上往下看,看的更仔细些,便能发现在地上某些地方,山石、溪流、草木或是水光,隐隐约约又呈现出文字的形状来,一个地方,便是一首诗、一篇游记。
在东方的群山里,一座青丘之上,有一间道观,道观中坐着一个清秀的道童。道童看着只六七岁左右,朗目疏眉,双瞳剪水,生得玉雪可爱。道童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只这么小的年纪,却有龙章凤姿之态。
这片天地便是他的绛宫,同时也是他的元婴道域显化,捧书的这个道童便是他的元婴。
在这三年里,他万般推演,极尽巧思,以法伞为穹顶,在内景世界中撑起一方独立天地,又以地书为根凭,叫天地相合,成为一个天地中的天地、洞天中的洞天。然后再由元婴执笔,以几十种天罡地煞为彩墨,把地书游记里的内容一一绘制显化出来,形成一个丰富多彩的造化世界。并把这个多彩世界映射到绛宫之上,使得大道法意与肉身窍穴彼此交融,浑然一体,如此方成这片元婴道域。
这片元婴道域在体内与肉身窍穴相融,如果再有像血影入体这种情况,除了调用内景天地镇压,以绛宫天地锁拿也不失为一种手段。而对外施展时,直接祭出书、伞,合为天地,道域即成,不必再以法力构建,立见成效。
乍一看,这片天地无甚神奇,似乎只是大天地的一个微缩投影,虽有风云变幻、山川湖海,但又因涵盖太多,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与一般的道域力求体现出自己的大道特点截然不同。就好比五毒天王是幽谷毒虫道域,恶鬼子是水泽溺鬼道域,谷辰是尸国阴灵道域,特点都十分鲜明,这样与自身道途以及金丹法相相合,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而程心瞻这片万象道域则是看不出有什么侧重,包罗万象,无所不涵。这其实是缔结道域的大忌,有句古话叫「样样通,样样松」,说的就是这种情况,道域里放进去的东西越多,越难贴合自身道途,也就越难发挥出道域的真正威能,甚至,还有道域溃散的风险。
但程心瞻偏偏就这样做了,还把道域做的无比稳固。
因为,他的修行,就是万法混元,他的大道,就是大地山川,他的法相,就是镇世地仙。
那么理所应当,他的道域,就该是万象大地。
在天底下找不出一块地方是和他的道域完全吻合的,但看起来什么地方都能在他的道域中找到对应之处——似乎,哪里都是他的道域。
这就是他三年来的心血。
到了这个时候,他绛宫中的灵胎也化作了元婴,相貌则是从胎儿状化做了六岁道童。
这其实是相由心生。
因为在绛宫中怀胎足月之后,关于整个仙芽—命胚—灵胎这三个阶段的修行便完全结束了,道体的发育过程已经完全展示完毕,胎儿之相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想将其化作什么形象,就将其化作什么形象。
而此时,之所以还是以「元婴」二字称呼,这其实是内丹道长久以来的隐喻用语习惯导致。【元】者,元始也、本源也、先天也;【婴】者,纯净也、生机也、勃发也。「元婴」,便是合人身精、气、神三宝所生,再逆炼归元、返还先天的结果。此时,修士体内的法力又有另外一个名字,唤作「先天真元」,以「先天真元」进行施法、画符、御宝,同四境以下相比,是云泥之别。
《道德经》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就是这个道理,说的是呼吸行气仿佛婴儿,取先天纯净本源之意,并非是说在形体上像婴儿。
「灵胎」与「元婴」,是四境修行中的两个阶段,前者取形,后者取意,完全不是一回事。
很多山野散修或是小门小派出身,机缘巧合来到四境,化胎为婴的时候不知道「元婴」的本意,还把元婴保持胎儿状,如果施展元婴离体,被人瞧见,一看就知道跟脚来路了。
而正常来讲,能修到四境的人,在缔结元婴的时候年纪肯定都偏大了,都会不约而同把元婴之相变化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或者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亦或是最为难忘留恋的时候。
程心瞻将自己的元婴之相定在六岁,是因为那时候父母健在,身体安康,自己的心智也已经健全,记事清晰,无忧无虑,欢笑度日,那是他内心深处最为怀念并时时回忆的年纪。
不过,莫看道童生得玉雪可爱,实则神威了得。他这元婴来历非凡,是由阳火烧霞炼出来的真精与九九雷劫洗出来的丹华合二为一,再历经真形九变与三光注照方才养成,可以称得上「圣婴」二字。
肉身吸收天地灵气,炼做法力,元婴吸收法力,炼做先天真元。这里面自然有个转化的过程,十份的灵气能转化成五份的法力便是中人之姿,五份的法力能转化成两份的真元便是难得可贵。而程心瞻以观想法食气,以内景神炼化,十成的灵气能得九成,九成的法力经过圣婴的吞吐,能原模原样返还九成的先天真元。
换句话说,就程心瞻如今的造化与境界,一息吐纳能抵同境寻常修者四倍有余。他三年静坐,相当于同境闭关十余年。
到了这个时候,元婴成、真元满、道域现,该是考虑引动三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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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0章 三灾九难,无缺无漏(5K字奉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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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婴寿久,众所周知。
修士在步入四境后,寿元骤增,余寿充裕,在历经长时间的劫追寿赶后忽然放松,心境陡然开阔,往往会造就修行路上的一个精进期。或是困扰多年的修行难题一朝开悟,或是於堵的窍穴一触即溃,亦或是创术演法迎来井喷。
这种现象在修行界还专门有个名目,叫「得寿得慧」,说的是寿元一多,压力变小,脑子都要灵光不少。
不过很遗憾,这个现象在程心瞻身上没有出现,他一直没有劫追寿赶的压力,入四后心境也是波澜不惊,虽然得了久寿,但却不曾得到额外的灵慧,这也叫他略感可惜。
一般而言,以正法成胎的修士,因为精、气、神三宝交融而得先天之妙,寿数会大增,得寿在四百年上下,相当于一个五洗修士的一、二、三境得寿总和。此时,修者的总寿数约在九百岁左右。而能以正法修到四境的大修士,在前三境的破境速度必然不差,进入四境的年纪一般不到四百岁。也就是说,修士入四才到中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而如果是旁门或是魔道修士,以左道诡秘之法成胎,诸如「碎丹成婴」、「道胎种魔」、「金身泥胎」、「借腹生子」这些,因为未曾真正领会三宝精义,得寿会少一些,一般是两三百年不等,而且这些法子都是九死一生,远不及正法来的稳妥。
只不过,这些魔道修士往往难以在三境完成多洗生华,都是在下三洗的时候便尝试以秘法成胎。而这样一来,他们在三境的待劫时间就短,相应的寿数消耗就少,而在一二境时又多是走的偏门速成之法,所以这些人总寿数虽少,但入四的速度要快很多。一般而言,这些旁门左道中的天赋异禀者,常常是三百岁之前就入了四,余寿也得有个三四百年,同样正值壮年。
也正因如此,所以世间的世宗大派都是以四境创派为起点,因为只有四境及以上的大修士开山,才有足够的寿元去经营宗门、守护宗门以及培养下一代。要是换做金丹开派,自己在慌忙的劫追寿赶中都撑不了多久,何谈能肩负起一个宗门并将其发扬光大,所以只能被归入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这在正邪两道里都是一样的。
而无论是相比于普通的正法成胎,还是剑走偏锋的邪法成胎,程心瞻又是大不相同。
他是三十八岁结丹,在那时余寿就有三百三十七年。后来开辟紫阙得满寿一甲子,一洗得满寿半甲子,二洗得满寿半甲子,三洗时因为是甲木龙雷洗身的缘故,得寿足有百年,四洗又是满寿半甲子。另有九九雷劫、五行齐备,致使金丹达到圆满,收获第二项金丹神通——增寿两甲子。
这般算来,他光一个三境,便增寿有三百七十年。
而在真正成胎之前,又因为贯通周天窍穴,引发紫微异象,并同时达成「紫琉璃体」、「黄庭道胎」以及「纯阳金身」三种法身境界,又额外增寿三甲子。
至于胚芽以真形九变、三光注照、胎响一百二十八天的传奇经历成就圣胎入四,所增寿数更是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八百岁。
所以从结丹到现在,他仅仅了三十三年的时间,但在这三十三年里,他因为修行所得来的增寿却足有一千三百五十年。即便是算上因为分神化身、起坛下咒以及风鸟占卜这些逆天法术所带来的折寿,此时他的余寿也还有一千六百年。
而他才刚满七十岁。
相比于他漫长的寿命来说,现在的他连少年都算不上。
然而,在这样的年纪、这样漫长余寿的情况下,他就要准备引发三灾了。要是叫旁人知晓了他的寿数和做法,肯定是极为不解的。
之所以要用“引”这个字,是因为元婴三灾与金丹九劫截然相反。
金丹九劫为天数、定数、外数,无法为自己所掌控,只能等着天上的劫雷劈落,从外而内的淬炼金丹。而元婴三灾为人数、变数、内数,完全是由心而发,随时随地可以引动发生,并且是从肉身内部发作,从内到外的洗炼精、气、神。
雷劫相对好度,毕竟还有渡劫地和挡劫宝的说法,只要身家足够深厚,还是能借助到外力辅助的。而三灾艰难,灾难发自肉身内部,全凭自身修持硬抗,无取巧之道,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而元婴寿久,不主动引发三灾的话,还有的活。要是引动了三灾,度过去了那自然是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能继续增寿。可要是度不过去,而且是很大可能度不过去,那就是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所以,世上的绝大多数四境都过不了心里这关,总是一直拖着,拖到寿尽的前一刻才主动引发灾劫,企图改命增寿。可是,这时肉身已经老迈、元神暗淡腐朽,又如何能度的过灾劫呢?于是结局往往都是受灾而死,化作一缕尘埃消逝。
不过这样一来,却又使得活人对灾劫更为畏惧,视为洪水猛兽,更无把握渡劫,犹犹豫豫间也拖到临终。于是前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在修行界里又有一个名目,唤作「得寿失进」。说的是四境修士在得到大量寿元并摆脱了劫追寿赶的紧迫感后,往往会失去进取之心,不愿意冒死犯险,宁愿在当下得过且过。
其实,能修到四境的,无论正邪,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可四进五往往十不存一,这固然有合道艰难的缘故,但自身的心态变化也是一个大原因。
而对于程心瞻来讲,他在修行大道上一直是高歌猛进,即便寿元越攒越多,但心态一贯自然平和。他的修行是为了更为高远的目标,得寿只是在追求这个高远目标过程中所带来的收获,从不是他的目的。
他不曾因为得寿放松而「得慧」,自然也不会因为得寿畏险而「失进」。
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元婴已成,真元已满,道域已现,那就该更进一步,引动三灾了。对于他来讲,这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去纠结权衡的。
程心瞻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敢主动引发三灾,自然是心里有了计较。在这三年里,他仔细研读《金丹篇》,又观看了大量的宗藏与山藏,阅读了不少前人留下的修行笔记,对三灾已经极为了解了,也有信心能安度。
三灾常常与九劫并列出现,「三灾九劫」说的就是三四境修士需要直面天地降下的考验,通过之后,才能合道、成仙。此外,其实在仙门高境中,还有一个词,与「三灾九劫」很像,但意思却完全不同,也更鲜为人知,叫做「三灾九难」。
三灾,大部分人都知道,指风、火、雷这三灾。也有人效仿金丹九洗的说法,简单称为一灾、二灾、三灾,但大部分人对三灾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了。如果问起每一灾具体有什么特点,能不能再细分,那九成九的人是一头雾水,答不上来的。
原因也简单,普通人家或是山野散修,修到四境的都是少之又少,这里面敢主动引发三灾的又是万中无一,能够安然度过三次灾数而不死的,那是真正的凤毛麟角,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关于三灾的具体情况,又怎么可能流传的开呢?
也就是像三清山这样的传世仙宗,五境不绝,再把度三灾的经验记录成文字,传给后人,这才让程心瞻对三灾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其实,风、火、雷这三灾,每一灾都细分为三种,故合称「三灾九难」。至于修行人在度灾时具体度的是哪一种,就全凭造化和天数了,无法提前预知。
三灾按先后顺序是风、火、雷。
风灾三种,一者唤作「灌顶赑怒之风」,一者唤作「内邪泄气之风」,还有一者唤作「灾疠五衰之风」。
这三种灾风,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灌顶赑怒之风」,简称「赑风」,这也是最知名、流传最广的灾风,至于广泛传播的起源无从考究,或许只是早年某个高修在谈话中无意说出来的,后来便越传越广,甚至一度成为了风灾的代名词。
赑者,大也,「灌顶赑怒之风」,意思就是从头顶往下吹的巨大而猛烈的风。这种风又被称作「伤精之风」,自囟门中吹入五脏六腑,过上中下三丹田,穿周天百窍,要是肉身薄弱,那么被此风一吹,则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化作一抷尘土。
「内邪泄气之风」,简称「邪风」,这种风从肺脏里生发,然后通过经络气管被带到全身,再去吹皮肤毛孔。如果肉身不能做到闭气无漏,那么被此风一吹,毛孔齐齐张开,一身的法力灵气都要被泄个干净,化作一个体弱的凡人。化作凡人之后,外面的邪风再通过毛孔吹进来,马上就要突发恶疾而死。
所以此风又被称作「伤气之风」,是一种死相极不体面的风,很多四境在准备度风灾时都暗自祈祷莫叫自己撞上了这种风。
最后一种风,称作「灾疠五衰之风」,简称「衰风」。此风很少见,在程心瞻阅读的修行笔记中,关于此风的记载很少。有两位选择在寿尽之前才开始度灾的宗门前辈面对的就都是这种风,九死一生侥幸活了下来。
这两位前辈在笔记把此风又称作「伤寿之风」,说是从骨子里刮出来,致人腐败衰老。并猜测,可能越是寿元无多,越容易招来这种风,也就越难活下来。这两位前辈在笔记中告诫后生晚辈,一定莫要拖到寿尽,古往今来,兴许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死在这「伤寿之风」中的。
而这道风,恰恰就是程心瞻最为熟悉的,对他来说也是最没威胁的,他反倒是期盼这风来。
只不过,具体会引发哪一种风,这不由人为控制,早有前人总结出规律,往往是哪个方面最为薄弱,往往就会招来对应相克的风:短寿者来「衰风」,气虚者来「邪风」,体弱者来「赑风」。仿佛是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
程心瞻有些好奇,他倒是想知道,自己在哪方面比较薄弱。另外,他也有所期待,五行风雷中,就数「风」最为飘渺难学,他还想着能不能从风灾中领会到一点新东西。
于是,在这夜子时一刻,就在纯阳殿办事桌案的后面,他闭目静坐,自发引动了风灾。
“呼呼——”
呼啸的风声在他的内景世界中吹响起来。
唔,这么大的声音,看来是「赑风」了,难道自己的肉身是比较弱吗?
程心瞻聚精会神,应对内风。
很快,无形无相的猛烈怒风便咆哮着从囟门吹出,然后往内体倒灌,看其出处和声势,确实是「赑风」无疑。
程心瞻心中有了数,现在的他对黄庭道胎的运用已经十分熟稔了,念头一动,仿佛天庭发令,五府内景神俱出,结成一个五色华盖,五行循环相生,牢牢把五脏护住。三宅随之响应,云漫、风起、雷生。紫阙处三光闪耀,抵御飓风;绛宫处自成一界,风吹不进;黄庭处金丹生华,徜徉风中。
他全身各处窍穴均大放光芒,仿佛群星列宿。
程心瞻安坐,任他风吹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赑风」呼啸声逐渐加大,飓风在程心瞻体内纵横往来,可他体内的一应脏腑却毫无反应。如此持续了约有一个多时辰,风势便渐渐小下来。
程心瞻心中毫无波澜,还在细细体悟着「赑风」对血肉形体的特殊杀伤之效。
咦!
便在「赑风」完全消失之时,程心瞻忽然暗自讶异一声,因为在这时,他感觉到肺窍忽有异动,有一股无形无源之风从肺窍里凭空生发,然后吹响全身。
「邪风」?
怎么会?不是说三灾都是只度一次吗?怎么抗住了「赑风」后又来了「邪风」?
没人能回答他。
只愣神一瞬,随即他洒然一笑,无妨,来的多也好,反正方才度了「赑风灾」,程心瞻已经感应到绛宫命轮上又多了一甲子寿命,现在再来一次,能多添一份寿数又何乐而不为,顺带还能再品味品味「邪风」的玄妙之处。
程心瞻收束心神,叫内景神退下,各安其位。随即,他抱元守一,闭精锁气,封七窍,关六识,堵气门,连吐纳也给停掉,全凭元婴胎息,形成一个以皮肤为界限的人身内天地,全力抵御着「邪风」外泄。
这时,总控体内一切气息的金丹大放光芒,炽烈的光华把整个人身内天地照得一片炽亮。凡是金光所照之处,一应气息流动全部停止,任凭「邪风」如何吹鼓,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场景,与程心瞻外祭金丹镇海止潮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从外界看,金毫白光从他体内亮起,把他整个人照的仿佛一尊发光的琉璃雕塑。
「邪风」的声音很闷,因为它想吹开毛孔气门,透体而出,可又被困在琉璃内天体中,任凭其如何使劲也是无用功,无处可以宣泄。
就这般徒劳吹了一个时辰,「邪风」也渐渐平息。
这时,他的绛宫命轮上又多出来六十圈余寿,同时,他对「邪风」无孔不入的特性也有了些许感悟。
不过,在此时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只是重新打开肉身与外界的联系,然后静静等待着。
“呜呜——”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有二必有三,如泣如诉的风声在他体内响起,一股凄寒森冷的风从他的骨骼髓骸里吹出来,吹的人骨软肉酥,似要把人吹成一滩烂泥。
「衰风」又来了。
这风灾也真是古怪,似乎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无缺无漏的圆满之身,非要都试上一遍,想找出个弱点来。另外,又像是被这道士无所谓的稀松态度给惹到了,继而恼羞成怒,一次次的遣风来吹。
只不过,对于前两次灾风,因为未曾亲身经历过,程心瞻还算是认真对待,仔细应对。但这一次,面对从骨子里吹出来的「衰风」,感受着风中那极为熟悉的气息,他实在感觉轻松惬意,直接就开始饮风炼化了。
一个时辰,程心瞻炼得风露半两,体内「衰风」渐衰,没了声息。
此时晨光熹微,天亮了。
程心瞻一夜历经风灾、历尽风灾,寿增三甲子。
“嗖!”
随同晨光一齐飞入大殿的,还有熟悉的鹤头灵签。
程心瞻睁开双眼,拿起灵签。
“教主,有事启奏。”
殿外,传来一声求见声。
“进。”
程心瞻开始阅读灵签,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声,然后便一边听着禀报,一边开始批复灵签。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至于火灾,只能再放到今天晚上去了。
他心里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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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1章 不徐不疾,不骄不躁
第441章 不徐不疾,不骄不躁
这天到亥时,天上已经是繁星灿烂。
纯阳殿内,程心瞻依旧在为案牍劳形。
「呈元阴殿钧鉴:
紫烟山方无涯禀事:
教主,我最近打算带一批山中二境弟子去北方游学,观大河雄姿,与北宗论道,开阔晚辈视野。目前勘定有齐鲁与河洛两个地方。齐鲁沿海,可以望海气;河洛有魔宗北邙山,但总体局势可控,可以让晚辈们先接触接触北魔。您觉得哪个合适?
盼回。」
程心瞻皱眉,纯阳元阴两殿副教的职责是解决福地八脉山头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及辅助掌教处理全宗教务,一般而言,要么是涉及福地内的多山调度与调停,要么是重大事务裁决定论,再要么就是对外、对魔之事。但很明显,方无涯所禀之事都不在其中,这是他自己就完全可以决定的事。
耐着性子,程心瞻提笔回:
「建议齐鲁,可登泰山望远,可观大河入海,可赏渤黄分界。崂山道士眼界高,且为山海形胜之地,亦是好去处。河洛北邙山势大,手段奇诡,不要轻易试险,如果想要带弟子了解北魔,我建议去荆楚,在武当山以西游历,接触武陵山区北境与陇东南部的妖魔即可。
另,方山主,以后诸如此类事宜,可自行裁定,或与外事院商议,不必再来找我。」
回毕,程心瞻摇摇头,放飞手中灵签。
随后,他拿起了桌上的最后一根灵签,算上这根,他今天已经足足批复了两百一十三根灵签。
最后一根灵签上这般写道:
「呈纯阳殿钧鉴:
白虎山龚为坚禀事,
教主,傀儡院院主告老,现有蒋静观、安静知两人候选,不知您可有意向?
待裁。」
看到这里,程心瞻终于忍无可忍,奋笔疾书,回道,
「龚山主!你才是一山之主!往后这种事请你自行斟办,不必上呈!」
又是这样!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想告老了!
程心瞻气呼呼的,他已经发现了现在各山都有这个苗头,他们感觉到自己批复灵签的速度比之前几任副教要快得多,基本能做到当天回复,而且回的还比较详细,所以他们就越发喜欢呈文,恨不得山中的大小事宜都由自己来做主定主意才好。
这样怎么能行!
严词回复后,程心瞻放飞手中灵签,终于把一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只不过此时他气的很,气盛火就旺,所以他觉得不适合马上就度火灾。这时,他拿起桌案上的《雷霆三要符解》,仔细阅读起来,以静心神。
一看书,他脸上就立即洋溢起笑容,翻了两页后,他又拿起朱笔,在符书上勾勾画画,提出自己的意见与建议。
玉兔西飞,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程心瞻看完全书,意犹未尽的点点头,在书的最后一段空白上写道:
「是书也,符画简明,义理纯正。削繁就简,直指枢机。初学者依此循序渐进,可免歧路之困,得窥雷符门径。撰者功德,善莫大焉。
——广微子谨识于纯阳殿」
写完,他合书放置一边,等摩崖山的人来取,不过这时他又猛地想起来,人家把书送来不仅仅是要自己评阅的,还特地说了请自己作序,险些把这个给忘了。
于是他又重新把书拿过来,翻到前页,发现人家已经在书目前预留了一张空白扉页,想来就是留给自己作序的地方,他也不用斟酌打稿,直接提笔就写:
「序
夫雷者,天地之枢机;符者,道理之显化。初学之士,常心怯之,或困于玄奥,或惑于繁芜,不得其门。
今观《雷霆三要符解》一书,深慰吾心。撰者仁心,剖玄析微,将雷霆之秘,化为可循之阶;把符箓之精,凝作易懂之言。三要之论,直指雷符要素,深入浅出,言简意赅,又多配符图为例,清晰明了,乃雷符入门之良选。
所谓:一点灵光便是符。诸君看客得此良导,应见术思道,识形而不止于形,如此方能入符箓大道、得五雷正法。
盼后学诸子,持此卷时,常怀济世度人之心,敬畏天地之念。以雷为令,惩恶扬善;以符为桥,通达上天。
是为序。
——广微子谨题于庚子年仲春」
读好书如饮甘泉,观妙法如沐惠风,到这时,程心瞻的心中连半点怒气也无,只有平静与满足。
该是度火灾了。
他想。
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到寅时了,离天亮只剩下一个时辰。程心瞻也不知道火灾具体会历经多久,但他不想再拖到明天去。为了以防万一,怕明天天亮有莽撞人闯进来大呼小叫,程心瞻便屈指朝着门口一弹,把殿门关闭,殿门上的牌子翻转,从「无事可进」转到「闭关勿扰」这一面。
虽然度火灾程心瞻在心态上还是比较放松,但这到底是在度灾,还是不要分神化念去处理庶务了,等劫难过了再说。
同风灾一样,火灾也分三种,一者唤作「烧身怒火」,一者唤作「焚身欲火」,还有一者唤作「蚀身妒火」。
这三种灾火,比三种灾风还要来的古怪。灾风虽然是内风,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风,吹你的皮、吹你的肉、吹你的骨。可这三种火却连真正的火都算不上,都是「意火」,也有人称其为「阴火」。这三种火焰,能点燃人的思感,放大人内心的想法,挑动人心中怒、欲、妒这三种负面而躁动的情绪。
要是被这三种火焰中的任何一种点燃,那火焰先从紫阙里烧起来,把元神魂魄烧成虚无,并由虚火转成实火,然后遍及全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数百年苦功,俱烧为乌有。
这灾火和灾风一样古怪,度灾人弱点在哪,灾火就降下对应的劫数。易怒者降怒火,纵欲者降欲火,善妒者降妒火。到时候只要情绪失控,灾火烧起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也正因如此,世间不修心的旁门修士与作恶妖魔大多止步于此,要么畏惧不度,敢度的人少有能活的。在这一点上,修心养性的正道修士要好上不少,只是人无完人,也是异常凶险就是了。
这一次,程心瞻不知道火灾是能找到自己的弱点还是三种火焰轮番上阵。
他闭目入定,引动火灾。
紫阙宫当即腾起火焰。
赤红的火焰像是艳霞,充斥着整个紫阙,把元神阴魄全部包裹其中,火焰的腾跃声仿佛是在咆哮。
是怒火。
程心瞻明悟。
紧接着,翻涌的火焰中闪现一幅幅画面,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在他脑海中演绎着,让他身临其境。
首先,是那些本该属于他人职责范围却需要自己来裁决的呈文灵签,看着属实叫人恼火。只不过,这种事情,气气也就过去了,不过一笑了之,实在拿不到台面上来讲。
所以程心瞻紫阙中的火焰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又闪过一连串画面,是自己被天师印钤印幽精,是路教主元神被打碎重塑,是失魂涧勾人魂魄,是龙虎山人窥伺五府山……是一系列龙虎山做的丑事。
这也确实是勾动了程心瞻的怒火,紫阙中的火焰顿时汹涌起来,元神上也燃起了火焰。
不过很快,这股火焰又被他压了下去了,因为就在昨日,程心瞻接到小路后才深思熟虑过,龙虎山之事,实在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此时过往的或者虚幻的画面一一浮现,也只是让他对龙虎山的丑陋印象更加深刻,并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于是,画面再闪现,又闪现出他在黄硫岛、在天鞘山、在火龙岛潜伏的时候,所见的魔道内部的那些蝇营狗苟与残暴嗜杀之景。只不过,这些也未能勾动他的怒火,因为这些地方,如今已经全部都在正道治下了。
魔头当然还未铲除干净,还是有很多作恶的魔头仍在逍遥放肆,但程心瞻内心里坚信,他们猖狂不了太久了。
随即,画面再变,却是变作了白庸良拿着《女诫》之流的凡间书籍教导刚刚化形的师妹。
程心瞻哑然失笑,是,不错,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少有的几次动真火。不过那些书自己都已经烧了,庸良自己也训过了,师妹现在活得像个小太阳,哪里还会有什么怒火呢?况且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也亏得火灾能把自己记忆里的这些事翻出来。
还有什么?
程心瞻有些好奇。
不过,任凭他紫阙中的怒火怎么翻涌,却是再也幻化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咦,难道叫自己愤怒生气的事情就这么些吗?
他感到很意外。
然后,他开始主动自我回忆,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世上除了腌臜的龙虎与暴虐的魔门,好像也确实再没什么叫自己特别为之愤怒的了。老天待自己不薄,在凡间时有父母疼爱,近邻友善。上山修行后有师长关心,又深受同门的拥护和晚辈的爱戴,结交的朋友都是肝胆相照的挚友,整个师门对自己可以说是无所不应,无所不予。
自己拥有这样的人生,庆幸都来不及,心中又会积攒下多少的怒火呢?
就这般,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怒火烧着烧着,便自行熄灭了。
不过,赤红的怒火才消失,五颜六色的欲火又燃了起来。
这时,在欲火之海中又有画面浮现。
画面的正中央是三清山,这里的三清山一片祥和,人人各司其职,尽心尽责,上传下达特别快捷,纯阳殿与元阴殿里的灵签少的可怜,几位副教甚至有空走出殿堂,聚在一起下棋。
画面持续扩张,距离三清山不远的地方,龙虎山重新选定的新任天师为人正派,正在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作恶的张元吉父子以及一应帮凶,都被关在一座大铁炉里烧炼。
目光再放远一些,苗疆重新恢复安宁,大山里一片欢声笑语。南荒绿水青山,漓江百里山水画廊游人如织。滇文道门大兴,无数流派争先恐后涌入,各个山头上都在演法讲道,吸引善男信女。
再远些,就到了巴蜀、西康,不过就在这时,欲火烧着烧着,却无法再演化下去,自行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
程心瞻有些不开心,虽然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幻象与期盼,但通过欲火幻化出来的欲景还是很真实可观的,为什么不让自己再多看看呢?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迷醉其中无法自拔了呢?
这灾劫着实讨人厌。
色泽绚丽的欲火消失得极快,随即,紫黑色的妒火又烧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火中什么画面也没浮现。
打他记事以来,他就从未起过什么妒火,他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嫉妒之心。
火焰烧起不过两三息,便忽地熄灭,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拢共不到两刻钟的功夫,火灾三难便叫他度完了。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程心瞻甚至感觉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新增的一百八十年寿命却又真真切切的提醒着他,确实是火灾已过了。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会,但他却跳出了入定境界,睁开了眼,并没有一鼓作气再继续引发雷灾。
这个决定是他结合了前人笔记上对三类雷灾的记载与他自己对自身情况的了解程度做出来的,就像他判断出自己应当可以轻松应对风、火两灾,从而决定在夜间淡然发动一样。他认为在三灾中,高邈而精微的雷灾才是他的最大挑战。这跟早度晚度没有太大关系,但他自认为在渡灾时需要全身心的应对,不说要多么隆重,起醮沐浴什么的,但起码需要一个僻静之地,无论如何,在纯阳殿官署中肯定是行不通的。
此时他站起身来,这也是近三年来他的真身第一次活动。他推开殿门,走出大殿,仰观星空。只见天穹上挂着稀星残月,此时西方还是一片漆黑,但东方已经有了淡淡的光亮,把那片夜幕照成鸦青色。
“怎么了?”
程心瞻的真身一动,纪和合马上察觉到,他的炁身从三清宫中走出,来到程心瞻身边,也抬头去看星星,同时发声询问。
平顶山的山顶极为光滑平整,像是被一剑切出来的一样。山中的夜雾落到石上,把山石表面润湿,所以看上去这平滑的山顶就仿佛一汪湖水,倒映着星空,也倒映着五百年来三清山最为天才的两个人。
两个人一样的站姿,负手在背,仰望星空。
“我要休假。”
程心瞻理直气壮说。
“准!”
纪和合立即答应,然后又赶紧问,
“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就在山中。”
“那就好,那没问题的。”
纪和合长舒一口气,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是该休息休息了,我都看不下去了,那些人着实过分,要我说,你就是太和气。你辈分在这里,地位在这里,境界也在这里,该拉脸的时候还是要拉脸。”
纪和合向程心瞻传授着当教主的诀窍,然后又问,
“那大概需要休多久呢?”
“先报三个月吧,具体要多久不知道,我要度雷灾了,还是得找个安静点的地。”
程心瞻说。
“没问题,三个月我一个人还是能应付的过来的……嗯?”
纪和合话说一半,突然停住,缓缓转动脖子,把目光从星空上移开,落到程心瞻的脸上,问,
“什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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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2章 闭感封识,无声惊雷
第442章 闭感封识,无声惊雷
“雷灾。”
程心瞻重复了一遍。
“哦,雷灾呀。”
纪和合故作恍然,不过他跳动的嘴角却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像其表面看起来的这样平静,
“风灾火灾什么时候度的?也没见你锁殿闭关呀?”
他问。
“就这两天,晚上度的,还挺快,没费什么时间,所以就没跟您说。这次有预感,雷灾所需时间可能会长一些,这才专门跟您说一声。”
程心瞻回答。
“哦哦。”
纪和合连应着,显得还有些懵懵的。
“啊!是雷灾呀!那可不好过,是该专心些!”
他又后知后觉起来,大声说着。
程心瞻奇怪的看向掌教。
“咳咳。”
纪和合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态,然后又皱起眉头来,显露出深深的忧虑,
“动者寂,静者嗔,博学者障。从三灾克弱的特性上来讲,你好像度「破障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呀。可如果是这种雷,你入定闭关是没用的,还不如出去走走呢。
“哎,我这乌鸦嘴,不一定就是「破障雷」。以你这安静性子,度嗔雷也有可能的。不过,即便是嗔雷,也是不能静坐的呀。雷灾中唯一需要静坐入定的就是「寂灭雷」,可依你的性子,度「寂灭雷」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你是怎么想的?”
他问。
程心瞻便答,
“弟子度灾好像有些特殊,度风灾和火灾时,每灾三难都来了个遍。弟子也是怕度雷灾同样是这么个情况,万一先来了「寂灭雷」,全身不得动弹,那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得先做好最坏打算。”
“什么东西?”
纪和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怀疑自己今天耳朵得了什么毛病。
程心瞻心中也有疑虑,因为他在前人笔记中也没见过有经历与自己相仿者,他也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便趁着此时把自己度前两灾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
“掌教,像弟子这般的有没有过先例?”
“绝对没有。”
纪和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如果三灾九难是这么个度法,那世上还能剩下几个五境?
“那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弟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该这样罚我才是。”
程心瞻开玩笑说。
“也就是说,只两夜的功夫,你的寿元增多了三百六十年?”
纪和合问。
程心瞻点头。
于是纪和合忽地一笑,想到他度灾度的这般轻松,便说,
“兴许,上天不是在罚你,是看你功德太盛,奖你的也说不一定。”
“希望如此吧。”
程心瞻笑回,且道,
“反正现在就是这么情况了,弟子准备引发雷灾,至于来的是一哪难不清楚。如果是「寂灭雷」,那弟子就在明治山藏竹碑处闭关,直到醒来。要是只这一难,待弟子出关自然重回纯阳殿。如果后面两难继续下降,那弟子便直接出山行走。又或者,来的不是「寂灭雷」,而是其他,那弟子也直接出山。”
纪和合点点头,说,
“那也只能这样了。放心吧,你不用想着宗里的事,我自有办法。哦,对了!”
纪和合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重要事,他连道,
“如果来的是嗔雷或者障雷,你要外出历灾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叫守真跟你一起,为你护道。”
程心瞻闻言连摇头,
“不要不要,我一个人自在些,这次如果要出宗,我连狮子都不带。”
纪和合又道,
“那这样,你只管你自己,护道人我让他隐在暗处,只要你不主动发声,他绝不出现,这样可好?”
程心瞻还是摇头,
“掌教,真不用,我一个人自在些,你要找个人跟我我心里感到别扭,还不利于渡灾呢。掌教,咱可说好了,您别偷偷叫人跟着我,您知道的,我要是存心想走,一般人还真看不住我。”
“那怎么行呢,你这孩子,这不同以往,度灾可开不得玩笑。你别看风灾火灾是度的轻松,但也不能因此小瞧了雷灾。雷灾引发后什么时候结束你是不知道的,万一某个瞬间,你化感为雷,马上就要入定,这时候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纪和合焦急的很,于是他马上又想了一个办法,
“这样吧,不跟人就不跟人,你把三清铃带上,你入定了仙器自会庇佑你。”
程心瞻闻言一笑,说,
“掌教你忘记了,我现在是明治山主,仙器「阴阳八卦镜」就在我手中,我出山带那么多仙器做什么。而且弟子成胎后,顿悟了先天土遁,炼成神通,善能隐身遁身,涉水有路,入地有门,步山川无影,入金石无碍。这次出山,弟子绝对脚不离地,倘若我真要临时入定,只一个念头,人便能沉入土中,就是神仙也找不到我,哪里有什么危险。”
说完,程心瞻不掐诀,不念咒,果真只一个念头闪过,他脚下水面似的的山石就仿佛真成了水面,程心瞻身形忽然就沉下去了。
“咦?”
纪和合惊奇,连忙迈一步来踩,但这时水面又重新变成山石了,哪还能踩得下去。
掌教见程心瞻要跟他玩捉迷藏,一时来了兴致,便散开念头来找,直往山下去探去。现在两人都是教主,都能控制护山大阵,虽然纪和合权限更高些,但现在两人都没有调动大阵之力,各凭本事,一个藏,一个找。
以神念探照了好一会,还是毫无发现,纪和合不信邪,也施展出土遁术来,往平顶山内里去寻。
作为护山大阵枢纽之一,平顶山下的光怪陆离自是不消多说,好似水晶宫一般亮堂,可纪和合是翻来覆去的找,也没找见人影。他也是奇了怪了,因为平顶山下的禁制极多,虽然自己不曾主动运用这些禁制来探照心瞻,可要是心瞻在遁走的过程中撞上了禁制,自己是一定能知晓的。
可如今,这样密布的禁制限制,自己又放开了神念,一寸寸的探寻,竟还是发现不了心瞻藏身何处,实在是玄奇。虽说自己合道的是天机,但无论怎么说自己可是足足比他高出了一个大境界!近在咫尺之间,居然丝毫发现不了他的踪迹,这就确实不能以一般的法术水准来衡量他这道先天土遁神通了。
足足半刻钟过去,纪和合放弃了,他都怀疑程心瞻是不是已经遁到山外去了。他重新回到平顶山顶,试探着说,
“心瞻,你还在不在?我认输了,你出来吧。”
纪和合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山石又变成了水面,程心瞻的身影随之浮现。
“你方才一直在这?”
纪和合不可思议的问。
程心瞻笑着点头,且道,
“如何,掌教,现在可能放弟子单独出山了?”
“能,能,你现在确实是非同凡响了。”
纪和合赞叹着说。
“那弟子这便告辞了,小路还要烦请掌教带一段时日,等我灾劫度过,便来接他。”
程心瞻说。
纪和合摆摆手,
“去吧去吧,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宗里的一切事务都不要再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
————
天亮后。
明治山,藏竹碑竹亭。
第一次,程心瞻来到这里不是坐在竹亭外的蒲团上听讲,而是来到了竹亭内的木榻上盘膝修行。
他吩咐狮子守山,然后启动藏竹碑阵法,便养神静定,引发雷灾。
雷灾亦分三种,一曰「寂灭雷」,一曰「不定雷」,一曰「破障雷」。
不同于风灾的噬身夺命与火灾的蚀心乱神,雷灾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作为三灾中的最后一灾,雷灾的威力也是公认最厉害的,也是最难度过的,这一点,无论正魔。
首先说这「寂灭雷」,又有人唤其为「无音神雷」,此雷一旦发动,度灾者如遭雷殛,立即全身僵直,不能动弹。紧接着,雷霆会剥夺度灾者的五感六识,使其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混沌之中。
这种寂静混沌会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
有人度此灾了两个时辰,但他却说在寂静中足足等待了上百年;有人度此灾了半年时间,但他在寂静中感觉只过去了三个月;还有的人,永远留在了那片寂静世界里,再也没有醒来。
度此灾者,须得静中求动,于无声处听惊雷,方能破开寂静,度过此灾。
「不定雷」与「寂灭雷」截然相反,此雷又被称作「癫嗔神雷」,简称「嗔雷」,一旦响起,就不会停下。而且此雷会放大人的感知,雷光灼人眼,雷声凿人耳,雷霆刺人肤。此雷一响,修行者休想再入定、休息、养神,只会坐立难安,内心焦躁。
至于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也是不得而知,在历史上不乏有人被此雷活生生逼疯,自尽而亡的。
度此灾者,须得动中求静,于雷海中寻安宁,方能平复嗔雷,度过此灾。
最后一种雷灾名为「破障雷」,全称为「破知见障无相神雷」,此雷更为玄妙,堪称虚妄无形雷中的顶峰。此雷降临后,会找出并放大度灾人的大道法统缺陷,如果没有缺陷,那便无中生有,叫渡劫人内心对所学之道产生怀疑,形成「知见障」,闭塞心神,断绝修行。
要想过此灾,非得要度灾人明心见性,遍历所学,化感为雷,打破「知见障」才行。也正因如此,所以又有人把「破障雷」称为「开天造化雷」,意味既是灾难劫数,也是机缘造化。
这种雷是最难度过的,很多人穷尽一生都陷在雷中,不过与之相应的,这种雷灾过不去的代价也是最小的,但换个角度说,对于修行人也是最难接受的——那就是此生修行再不会有任何寸进,终生障目蔽识,就算是转道重修,「破障雷」也依旧是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度灾人每学一道,便障知一道。
程心瞻在阅读前辈笔记时,便能深深体会到雷灾较风灾和火灾要恐怖的多,而且不乏有正在经历雷灾的人写下了自己在当下对雷灾的体会:「惶惶不可终日,郁郁不得善终。」
不过,前辈们的这些话,只是让程心瞻更为慎重与警醒,并没有让他生出退缩之心。入定之后,他便毫不犹豫的引动了雷灾。
只一瞬间,程心瞻如遭雷殛,似乎有千万根森寒的冰锥钢钉扎进了他的身体里,扎穿了他的血肉经络,再扎进骨头里,把全身都给钉死,叫人动弹不得,是一种剧痛的麻痹感。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度洗丹劫的时候,那时候面对突如其来的癸水雷劫,自己贸然以金丹去接,便是这种类似的感觉,但现在,痛感比那时重百倍不止。
很快,在淹没一切的疼痛中,程心瞻失去了听觉,然后是触觉,紧接着,五感被一一剥离,外界彻底与他断绝。
不仅如此,黑暗像潮水般涌来,侵吞着一切。很快,他连内景世界也看不到了,缤纷多彩的内景世界逐渐熄灭,连紫阙都暗淡下来,意念真灵被锁在元神中,连内景世界都跟他断了联系。
在程心瞻的感知中,只剩寂静与疼痛。
寂静让疼痛愈痛,疼痛让寂静愈静。
还真是「寂灭雷」。
他这样想着。
不可闻、不可听、不可见,很快,他便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甚至于,连飞转的念头也变得慢了起来。
不过程心瞻并没有惊慌,这种永坠黑暗、与世隔绝的感觉他并非第一次经历,这又让他想到了自己在龙虎山被钤印的时候,似乎连念头都要化作虚无,被黑暗吞没。不过在那一次,有七魄示警,叫醒了自己,但现在,连七魄的声音都传不进这黑暗里。
另外,师门前人笔记里也有说过,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前辈们还专门为其取个名目,叫「极静混沌」,而且这种混沌之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重,直至思维僵化,无法思考,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难以醒来了。
前辈们在修行笔记中分享了自己破灾的经验,但众说纷纭。有人是保证念转如飞,激荡如电,以念化雷,打破寂静黑暗,从而醒来;有些人是观想重构,既然「寂灭雷」隔绝了内外,剥离了五感,那便在这无边黑暗中重新塑造世界,以新世界之声为雷,打破黑暗深渊;还有些人,使用纯阳凝神之法,采「阴极生阳」之意,收束念头,借无边黑暗之阴来凝炼一点阳念,再化阳念为雷,打破黑暗。不一而足,各展神通。
程心瞻的念头在缓缓回忆着前人记录下来的方法,觉得都极有智慧,可自己的方法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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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3章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艰难而满意的
第443章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艰难而满意的一章)
寂静世界中,不知过去了多久,程心瞻仍在冥思苦想着。
前人之述备矣,无论是动念如雷,还是再造世界,亦或是以阴助阳,都是不错的方法。这些方法如果说要让程心瞻依葫芦画瓢,再复现一遍用来破灾,他觉得应该不难。但问题在于,自己只能拾前人牙慧了吗?
自己的道在哪里?
其实,程心瞻认为,在这样无声的寂静世界里冥想,也不失为一个思考自身大道前途的好时机。而打破这片寂静黑暗的方法,也就是自身大道法统的体现。
毫无疑问,动念为雷,这就是修符咒之道的;以念开天,这就是修存神之道的;以阴炼念,这就是修纯阳之道的。每个人破灾的方法就是从自身法统出发的。说实话,这些大道法统程心瞻都会,也都修的不错,可能比某些单一精修的人修的还要好。
然而,这些法门道统,都只是程心瞻自身大道的一个组成,并非是他的全部。
真正叫他冥思苦想的是,自己被尊为万法经师、广法先生、三山讲学,在世人眼中似乎无法不通、无法不会。这在常人眼中看来当然是好事,而一直以来,他自己也觉得是好事。万法皆通,千术皆晓,对敌斗法便是游刃有余,无论对方所修何道,自己均有克制之法,无往不利。
但是,在此时,在这片寂静黑暗中,程心瞻在深入的剖析自身后,却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如果万法皆修,那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的道呢?
仙翁开创了万法派,提倡万法互参,但仙翁并没有陷入迷惘,或者说,仙翁在陷入迷惘后重新找到了自己的道。仙翁的道在《抱朴子—金丹篇》里说得很清楚,曰为十六个字:「内炼成丹,外用为法;万法互参,护养内丹。」
仙翁的万法是有内外主次的,内丹为君,外丹为宰,诸般法术皆为臣辅。
三清山历代的五境们、仙人们,基本也都是遵循仙翁的道路走的,以内丹为根本,再辅以一个自己擅长的道法,使得二者互参互利,得以成道。例如掌教是以虚空法合内丹,米祖是以符法合内丹,白灵子是以金法合内丹。基本都是在仙翁留下来的大框架里创新寻道。
三清山中少有人能超脱仙翁留下来的这个大框架,自家明治山祖师算是一个。詹碧云詹祖师便是跳脱出了内丹道的境界桎梏,种竹百年后,附灵化身,直接由四入六,一朝杖解飞升,在尸解道上再创新高,青出于蓝。只不过,数千年来,明治山的后人就难以再有詹祖师的天资与气魄了,即便是日后还有修尸解道的,也是以尸解道佐以内丹。
直到程心瞻的出现。
在“离经叛道”这一点上,他做的更为彻底一些。他既不重内丹,也不重尸解,而是在内景存神道上一骑绝尘。
詹祖师的尸解术依旧是得自于葛仙翁,天下尸解仙莫不以葛仙翁为宗,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即便是舍弃了内丹,但所学依旧是三清山的显学。
可程心瞻不一样,他在食气之初,温素空传授了他吐纳法、坐忘法、步罡法、手诀法、祈咒法、服丹法、膳食法、药浴法、观想法等十余种法门供他修行选择,而他在发觉自身有存神天赋之后,便果断重观想而轻吐纳,常存神而偶炼丹,体内行气都是叫内景神服其劳。
他的五府三宅大窍全部是由内景神开辟,即便是缔结金丹,也是由炳灵太子与太阴皇君引导罡煞入黄庭。成胎时,他为了炼成真形九变,其实也一直用的是内景观想法。
事实就是,在程心瞻之前,观想法在三清山还只是作为一项拓展门人视野的食气工具。在他之后,在他的种种惊艳表现之下,三清山这才新立了梨雪山,作为一道像投剑山、收阴山这样的独立传承法脉。可以说,程心瞻的内丹修行,是内丹为表,内景为里。因此也引来句曲山频频冒出要引渡程心瞻入上清派的想法。在三清山中,一些高明之士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一点,只不过,程心瞻黄庭宫中到底结的是金丹,而不是神箓种子,所以这些人也就装聋作哑,只认为程心瞻是要以存神法合内丹。
不过后来的事情很清晰的表明了,不光是存神法,在阴阳、五行、五雷、兵器、符箓、咒术、祈神、外丹、虚空等等方面,程心瞻的修行造诣都不低于存神,或者说,都不低于内丹。只要他往哪上面时间,他就能表露出在哪方面上的天赋出来,叫人难以理解、难以适从。
万幸,程心瞻遇到了一个开明的宗门、一群开明的师长,无论他要学什么,三清山上下只有鼓励他的、积极为他想办法的,从来没有出言阻拦过说一声不好、不合适的。
也正因如此,这才铸就了他别具一格的修行之路。
比如他在修纯阳的同时,又对吕祖的「去阴滓」持有质疑态度,坚信阴阳无限可分,阴阳共济而不对立。所以保留了三魂七魄,使得阴阳共生。比如他化肉身阴滓为剑器,炼成阳身阴器,人器合一,内阳外阴,走出一条前人未曾想过的路来。又比如他采用三光淬神,取阴、阳、和三意,炼成闻所未闻的三光元神。
可以说,他在阴阳之道上的见解在明治山乃至整个三清山中都是独树一帜的,已经到了无人可以教他的地步。
而在自身修行上,他自己主张慢一快二、三境四洗,并不去追求世人常规认知中的内丹道圆满。
从以上种种不难看出,在潜意识里,或者说在内心深处,他对内丹道其实并没有看的那么重,他更在乎的是自身圆满而非内丹圆满。
在这片寂静黑暗中,程心瞻已然想明白,虽然自己是以内丹入道,但时至今日,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很明显,自己在其他大道法统上的造诣已经不逊色于内丹了,或者说,有一些已经超过内丹了。仙翁传下来的「内炼成丹,外用为法;万法互参,护养内丹。」十六字良言真诀,放在自己身上也已经不适用了。
而最难的地方还不在这,真正艰难的是他甚至找不到一个“道”来作为自己所学诸道的“君”,来把自己的所学统合起来,像仙翁那样确定君佐关系,从而明定自己大道前途。
这一点,其实早在他缔结金丹时就已经表露出来了。一般而言,在修到金丹之后,一般人就已经明确自己的大道法统了,所缔结的法相也是与自己的大道法统相关联起来。然而,程心瞻在缔结法相时,他内心真正的大道法统依旧没有出现。所以,他的鸟首人身金丹法相,代表的其实不是他的大道,而是他的心志,镇元、镇海、镇世,是志向而非大道。
而这一点,直到他缔结元婴道域时,依旧没变。他的道域为他的镇世志向提供了便利,却依旧不是大道显化。
这个根本的问题,在长久以来一直被他忽略,或许也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已经意识到了却不敢去面对。又或许,在这么些年里,他一直在持续不断的修行新的大道法统,就是想确定出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道”。
只是这么些年来,他已经贵为万法经师、广法先生了,却还是没有找到能统合自己一身所学的道。
这只能怪道家学说实在是太庞杂、太丰富了。自古至今,这片神州大地上的大神通者也实在太多了,传下这些绝世法统。阴阳可以化万物,五雷可以演万法,一丹可以纳万象,一符可以开天地,虚空可以生造化。又如何能把这些大道分个高下,奉出个统合一切的“君”呢?
可如果没有一个统合一切的“君”,那么自己的道又是什么呢?难不成自己的修行就只能随着前人开辟好的道路亦步亦趋吗?
在这片寂静黑暗中无人能回答他。
他为此深深困惑着,此时,他的最大难题已经不是如何打破寂静,而是要明确自己的道。这无疑也是他自修道以来面临的最大考验。而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必须要明定了。因为,等度过三灾,他的下一步就是要合道了。
————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
程心瞻还是未曾想出来,他已经深陷在寂静黑暗中,这让一向冷静淡然的他几乎要疯魔掉,连念头都因思虑过度而混沌蒙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人在修到了四境后还不能明定自己的道?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统合自己的这一身所学?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没有能包容万法的道上之道?
程心瞻无声的呐喊着,彷徨着。
呀!
便在这时,程心瞻忽地灵光一现,寂静黑暗中闪过一丝惊雷般的光亮,他重新念叨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为什么这世上没有能包容万法的道上之道?」
「没有」,「没有」。
「没有」,那不就是「无」吗?如果再把问句改成陈述,那这句话便是:
「无」能包容万法,「无」为道上之道。
是了!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道」是一直在运动的,是微妙的,天下万物都来源于有形之物,而有形之物则来自于无形之物。
「有」发源于「无」,「无」包含着「有」,那么「无」便包含着一切!
程心瞻的念头此时变得像闪电一般迅捷,又似沸泉一般踊跃。
是了!
圣人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有」,是万物的根源,而「无」是天地的根源,「无」把一切有形和天地万物都包含进去,如何不是万法之君、道上之道呢?!
道经又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还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大道顺其自然,却又衍生一切,无所不能,这不正是「无」的特性吗?!「先天地生」、「寂兮寥兮」这描写的不正是「无」吗?!
圣人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当初,曲祖用这句话来启迪自己修行虚空之法,但此时再回想这句话,虚空只是表象,归根到底,这不还是在说「无」吗?!
自己所追求的万法之君、道上之道,原来古之圣贤早已给出过启发了!
「无」!
是「无」!
自己的道便是「无」!
「无」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各演其道,浑然万法。
“哈哈哈哈——”
寂静黑暗中,响起了程心瞻畅快的笑声,
「寂静雷」能屏蔽程心瞻的五感六识,却不能屏蔽「无」,既然不能屏蔽「无」,那自然可有生「有」,「有」出现了万物便出现了,于是自然可以发笑。
“我悟矣!”
他大笑着,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般开心过、畅快过。
此时,寂静黑暗再也困不住他,或者说,寂静黑暗不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
他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道雷声,找到打破寂静的方法了。
在程心瞻所阅的所有前人笔记中,那些前辈们都是以自身念头为引,来发动雷霆的。这也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因为在这片黑暗寂静中,唯一能动弹的、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也就是自身的这一缕念头了,不依靠它还能依靠什么呢?
然而,在此刻,程心瞻反其道而行之,走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他主动散开了自己的意念,把意念融入寂静黑暗,归于虚无。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当一切归于「无」的时候,「有」自然就会发生。体悟到「无」的玄妙,那么自己想要的自然就会出来。这就是程心瞻悟出的道理。
反者道之动,普化一声雷。
这是他悟出的另一个道理。反者,反复也,动者,运动也。普者,广大也,无处不在也;化者,育生也,运作改变也。大道是一直在运动的,变化是时刻发生的,宇宙虽静非死。而在这样的万千变化中,雷霆又是其中的代表者,雷霆为造化枢机,怎么可能会陷于绝对的寂静中呢?
有「无」,就会「有」,哪里有寂静,哪里就该有雷霆。
所以,在这片寂静天地中,一定是蕴藏着雷霆的,或者说,雷霆是在时刻迸发、永不停歇的。只不过是自己躁动的意念掩盖了雷霆,当自己把意念融入黑暗,归于虚无,那雷霆在这片寂静黑暗中自然就会显化出来。
“轰!”
果不其然,当程心瞻的意念归于虚无之后,这片黑暗变得愈发寂静。但紧接着,便是一声开天辟地似的炸响,伴随着巨大的光亮,劈碎了寂静,照亮了虚无。
而程心瞻的意念也再度从「无」中诞生。
他睁开了眼。
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明明就坐在那里,可却感察不到他的气息,像是一片虚无。可下一瞬,他的气息又重新出现,像是原地里变出来一个人,而且天地万物都和他关联起来,大地捧着他,风儿黏着他,虚空环绕着他。
如此几经变化,他身上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变得似有若无。他依旧是那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模样,可在这之前,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渊海山岳,他有着山海般的胸怀,却也不容冒犯。但此时,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空谷深涧,向世人敞开怀抱,却又显得那么神秘。
程心瞻环视左右,只见莺飞草长,冰雪消融,分明是一副早春景象,也不知道是自己闭关后的第几个年头了。
他再内视自观,随即洒然一笑。
命轮增寿两甲子。
原来,自己的「寂灭雷」和「破障雷」是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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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4章 化繁为简,精炼法宝
第444章 化繁为简,精炼法宝
程心瞻沟通心府,一问便知,原来在自己闭关的过程中冬去春来了两次。自己是明四百八十年仲春闭的关,现在已经是四百八十二年的早春了。
没想到有这么久。
程心瞻略感可惜,庚子年的金风秋露自己就这般错过了,这可是十二年一遇的难得天罡。另外,「寂灭雷」和「破障雷」度过后,「不定雷」也没动静了,是不打算来了么?自己还想看看躁动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而且还有白给的一甲子寿命,谁也不嫌寿数多呀。
只不过转念一想,程心瞻又笑了,同自己的收获比起来,这些东西也就都无关紧要了。明定大道,前路开阔,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现在事后想想,这雷灾当真凶险,也当真有意思,居然是「寂灭雷」和「破障雷」一起来的。「寂灭雷」给「破障雷」打了一个掩护,由打破寂静黑暗演变为如何以自己独特的大道轨迹打破寂静黑暗,如此自然而然的勾动起自己内心对大道的思考。
两者迭加,难度陡增,凶险程度也陡增。
由于「破障雷」的存在,「寂灭雷」变得难度许多,非得明心见性、开悟得道,以自己的方法去破解黑暗寂静。而由于「寂灭雷」的存在,度不过「破障雷」的下场也变得异常凶险。如果是分开历灾,那打不破的知见障的结果不过是困于瓶颈,但当两者混同后,打不破的结果就是永远沉沦于黑暗了。
寂灭为表为笼,识障为内为刀。这才是真正的凶险,但同时,也是真正的造化。
对此,程心瞻后怕居少,庆幸居多。他想,要不是这次以寂静黑暗为笼,自己在「破障雷」的引导下强行逼自己求索明道,并在那片寂静黑暗世界中灵光乍现,那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悟出「无」的道理呢。
又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悟出来的是「无」,所以嗔雷便有意不来了。毕竟,又有什么嗔怒躁动,是「无」所不能容忍、不能抚平的呢?
程心瞻站起身,伸手在身前一拨,像掀珠帘似的掀开虚空,迈了进去。下一瞬,他的身影在明治山消失,来到平顶山三清宫前。
纪和合的案几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呈文灵签,而在程心瞻出现的瞬间,他便感知到了,脑袋从案牍后面探出来,惊喜叫道,
“你出关啦?”
程心瞻笑着点头。
“来,快坐。”
纪和合招呼着,连声问,
“还真是「寂灭雷」呀,这一晃都两年过去了,比我预想的时间多多了。我本以为按你的性子,三五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程心瞻便答,
“这次「破障雷」和「寂灭雷」一起来的,所以多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弟子也由此因祸得福,勘破了迷障,明定了大道。”
闻言,饶是纪和合已经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与建设,来保证自己不会再被自家经师的话语惊到。但此时,听了程心瞻的话,他依旧露出了和两年前那个夜晚一样的震诧表情,
“一起?”
程心瞻点头。
“那「不定雷」呢?也已经来过了?还是正在响起?”
他问。
程心瞻摇摇头,遗憾道,
“这次没有,三难只来了两难,「不定雷」没有紧随其后,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哦。”
纪和合点点头,一问一答间趁机消化着方才所听到的内容。过了一会,他又问了一遍,
“一起?”
程心瞻只好再次点头。
纪和合稍作沉默,因为他自己当年度三灾时雷灾就是「破障雷」,他也知道那有多么艰难,他印象很深刻,自己被「知见障」困了足有半甲子的时间,而度过之后,因为突破了认知瓶颈,紧接着就合道了。
而心瞻,用时两年,在度「寂灭雷」的同时度过了「破障雷」?
“嘿!”
在片刻的沉默后,纪和合忽地一笑,然后说,
“你这个三灾,真是度的别开生面,五八门。”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笑。
“你的度灾经历写下来后独自成册,列为秘禁,不和我们的放一起,我怕后生晚辈们看了之后心里落差太大,不利于他们度灾。”
纪和合说。
程心瞻无所谓,只道,
“都听掌教安排。”
纪和合点点头,然后又笑着说,
“那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就不用出宗了?刚好,你不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年纪大了处理起庶务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教宗还是交由你来管才叫人放心!”
程心瞻笑着摇头,
“不成,我还是要出宗一趟。”
“哦?什么原因?”
纪和合连问,观其神态,听其语气,要是程心瞻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定是不愿意放人的。
程心瞻微微一笑,说,
“我那两道尸解化身,都要度金丹劫了。”
“这样啊。”
纪和合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然后把手一翻,变出个铅瓶来,递给程心瞻,且道,
“庚子年的秋露你错过了,身上的风罡也即将消耗殆尽了吧?把这瓶拿去用吧。”
程心瞻右手接过瓶子,左手摊开掌心,直接把风露往掌心倒,只取了五铢,然后张口饮下,然后把瓶子归还了纪和合。他说,
“我上次采的多,加上度风灾时也炼了一些,再取五铢就够了。我的元神随本体金丹四洗,随化身二洗,马上又有一次二洗,加起来就有八次了,而且我已经感受到,越往后,雷劫对元神的淬洗效果就越低,九为极数,这次过后再洗一次也就足够了。多了无用,就不必再浪费天罡了。”
纪和合闻言点点头,收回了瓶子,他道,
“是,这罡风确实神奇,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折损太快,像这样的天罡,要是炼进金丹里或是法宝里,那可够用了,可如果是用来吹丹炼金,见它日益损耗,也真叫人心疼。”
程心瞻听了笑笑,
“那肯定,有得必有失,这样惊人的功效,要是损耗还低,那就没道理了。”
“也是。”
纪和合点头,并说,
“现在宗里采来的风露,都是紧着无极在用,前些年他已经度过了八洗丹劫。想来,离他九洗成胎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哦!是吗?!”
程心瞻挑眉。
“正是。”
纪和合缓缓点头。
两人相视对望,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嘿嘿。”
两个凤一般的男子,此时脸上却显露出狐狸似的笑容。
————
一个月后,铁槎山。
暴雷初歇。
竹杖化身度过「紫霄七九坤化雷劫」。
为己土之雷,化生之雷,阴藏之雷。
火莲化身度过「黄天六九星焰雷劫」。
为丁火之雷,昭融之雷,阴明之雷。
两次雷劫过后,程心瞻的元神愈发光彩照人,他身上的一大批法宝灵物也随之更上一层楼。而此时此境的程心瞻,度起洗丹劫来是格外的轻松,连度两劫后,元神不曾疲惫,法力不曾损耗,于是,他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在云光洞中闭关架炉,专门抽出一段时间来精炼法宝。
如今的他,育得圣婴,全过三灾,无论精、气、神,比起之前都是不可同日而语,对大道的理解与对仙火的掌控也是高出来一大截,已经可以把身上的法宝推上一个更高层次的台阶了。另外,他修行境界增长的太快,也催促着他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此时要是还不精炼法宝,那很多法宝都要跟不上他的战力水平了。
他这一闭关,由春至夏,又是半年时间过去。
在这半年里,铁槎山上宝光阵阵,流光溢彩,仿佛日落霞踞。又有风呼火啸,雷鸣剑吟,不绝于耳。这等动静,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定是有奇宝出世,引发异象。只不过,黄海之畔的九顶铁槎山为广法先生道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任凭这边有再大的动静,也是无人敢来打扰。
一直到深秋霜降时节,种种异象才消停下来。
云光洞中,程心瞻熄火收炉,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次闭关,收获着实不小。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自食气之初便一直跟随在程心瞻身边的「桃都」历经九次有无形变化,正式迈入仙器行列,成为程心瞻手上的第一把自炼仙器。
其次是「赤瘿」葫芦,得益于仙火以及火灾之后程心瞻对火法的精进理解,加之其本身跟脚卓越,如今也是成为了一件真正的仙器。
这一次,「幽都」的变化是极大的。因为说到底,「幽都」其实是程心瞻身体的一部分,作为程心瞻肉身阴滓的承载之器,这一次随着程心瞻结成圣婴、历经三灾洗礼,「幽都」质地也随之水涨船高。加上这一次两道化身的雷劫都是阴雷,再通过程心瞻最后的精炼淬火助力,也是一举把「幽都」推到半仙器的水准。
「太乙青华伞」和「八宝云光帕」也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太乙青华伞」是程心瞻在三境初期为了应对洗丹劫而专门炼制的一件挡劫护身之宝,有汗马功劳,却在人前少有显露,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便是如此。「八宝云光帕」也是程心瞻在三境时所炼,起初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锁闭气息所用,是一件瘴、阵、器三相合一的法宝,也是一件用起来极为顺手的宝物。
只不过,随着程心瞻的境界提升,以及行事风格的变化,这两件法宝起到的作用就大大减小了。这不是法宝品质决定的,而是法宝定位决定的。如果不改变法宝的立意与定位,就算程心瞻将其炼到仙器水平,那也是两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物。
程心瞻自然不想就这样把两件宝物埋没掉,于是在经过仔细思考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这两件宝物合二为一,彻底回炉重炼。
他给这件新生宝物的定位是【象天】、【护身】、【锁困】、【屏障】。
象天,取自于法伞,也是这件法宝最核心的定位,程心瞻将其塑造为与地书相对相配的宝物。混沌开天地,一炁分阴阳,自己有地仙之志,却不代表要舍弃象天之道。正是因为有阳才有阴、有清才有浊,如若是抛却了天,又何来地的说法呢?
如果没有了天,没有了日月星辰、风云雷霆、雨露虹霞,那么地就不复存在,或者说,那就不叫地,只能称为一片死土。
在内景世界中开辟万象道域的时候,程心瞻就发现了这一点。一开始,他想要以地书演化大地川岳,成就江山道域。可无论他演化的有多么精细入微,但随着江山道域的扩张,到最后总是会溃散崩解,这曾让他为之困扰许久。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春风化雨,落到地上,催发出一地草色,这才让他明白「无天不成地,孤阴不成形」的道理。
随即,在内景世界中,他以法伞开天,以地书辟地,上边有日升月降、风云雷雨,下边自然就有山河湖海、草木林,于是万象道域得以成形。
所以,他在保留了法伞最为核心的意象以及护身功能后,把其余的禁制功能一应去除。他在三境初期的时候,志在万法,所以炼器是「由简入繁」。现在站在四境顶峰,悟出了「万法归无」的道理,于是又「化繁为简」。
这并非是说他之前走了弯路,只是修道修心的一个必然过程罢了。
【护身】,是一个必须要考虑到的东西,因为他身上以攻伐镇压之宝居多,护身法宝太少。
这次出宗前,他已经把宗门赐下的一应经师礼器全部归还宗门了。因为从他如今的境界和名声看,经师礼器的作用已经不大了,要是长时间被他温养着,不仅不能做到物有所值,反而容易受他气息沾染,不利于传给下一任经师。
而把经师礼器归还之后,他身上的护身法宝就只剩下一个阴阳镜,不过这同样是师门之物,迟早也是要归还的。
于是,他便将法伞和法帕的护身禁制保留,再添以新禁,成为一件护身之宝。
【锁困】和【屏障】都是取自法帕意象。【锁困】是把敌人锁于内,防的是逃;【屏障】是把敌人挡于外,防的是入。而且无论是【锁】还是【屏】,防的的都不仅仅是有形之物,还有无形之物。【锁】,要锁住法宝以内的气息防止外泄;【屏】,要屏住法宝以外的气息防止探视。这两样,都是务实且必要的功能。
合二为一后,重获新生的法宝程心瞻保留了帕形,去掉了伞形。因为在以上四种定位明晰后,伞形的【遮蔽】、【收放】、【礼器】、【枪形】等独有特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保留一个极简的帕形无疑才是明智的决定。
只不过,新生的帕子对比「八宝云光帕」,又是大不相同了。
法帕上无字无纹,只做纯粹的绀蓝色。这种颜色看起来深沉又柔和,包含着复杂的变化。像是高远的苍穹,像是将雨的天幕,像是日落后的暮色,像是拂晓前的夜空,一如变幻莫测的天。
要是看久了,整个人会陷进去,觉得这片绀蓝就是整个世界,看起来明明那么空,却又包罗万象。
程心瞻将其命名为「万象天罗帕」,他将自己怀有的天罡都炼了进去,又把自己对于日月星三光的感悟以及风雨雷霆等天象的理解全部融入,如今也是到了半仙器的水准。
至于地书,说实话,程心瞻也不知道地书现在究竟是什么层次,只能认定其不低于仙器。因为身为元婴胎膜与道域载体的地书,已经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奥的境界,现在竟然连三昧真火都炼烧不了了。对于这件法宝,程心瞻认为或许只能从大地道意上加以养炼,靠炉火已经是无用了。
得自枭龙之手的四色羽扇,含有地水风火之力,集齐了四类程心瞻未曾听闻过的异种飞禽羽毛炼成,应当是前古遗珍。法宝是一件好法宝,威力极大,但只有攻伐之能,再无其它变化。程心瞻以仙火淬炼,去芜存菁,炼做麈尾之形,也是达到了半仙器的水准。
其余诸宝,包含五行法剑、雷剑、体剑、法印等,在灾、劫、仙火的反复淬炼之下,也都是顺理成章达到了道器水准。
换句话说,四境的程心瞻,手上没有低于四境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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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5章 收复三湘,芙蓉侠香
第445章 收复三湘,芙蓉侠香
“心瞻,心瞻。”
程心瞻耳边响起叫喊声。
“怎么了祖师?”
程心瞻回道,他听出来这是通玄祖师的声音。
“你在哪里,最近得空吗?”
时通玄问。
“在齐鲁铁槎山呢,得空,怎么了您说。”
程心瞻答道。
“你看你有没有空来三湘一趟。我们三湘道门打跑了天蚕教,收复了九嶷山,同时也完成了三湘的全境收复,肃清芙蓉。大家准备登九嶷山祭告舜帝,并有意请你做主祭人,让我来联系你。”
时通玄说,语气里满是喜意。
“是吗!”
程心瞻听着也很高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紧接着,他便说,
“我定会去观礼以表庆贺,但主祭就不必了。收复九嶷山我寸功未立,如何能担任主祭,这是要折煞我。”
时通玄闻言哈哈大笑,回道,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大家看中的也不是你的功劳,是你的斋醮科仪。近些年来,神州大陆上最盛大的科仪就出自你手,所以大家才想着请你来撑这个场面。”
程心瞻听闻也笑了,说,
“这无妨,我可以早些过去出谋划策,但主祭是万万不能的,实在没这么厚的脸皮。”
“也行,你先过来再说吧。”
时通玄也没有太坚持。
“仪式定在什么时候?”
程心瞻问。
“重阳秋祭呀!就是为了赶这个日子大家才拼了命的除魔。”
时通玄大声说。
“那可没几天了。”
程心瞻一惊,今天都九月初二了,也就是说只剩下七天不到了。
“所以才要请你主持大局嘛!快来!”
“就来,就来!”
程心瞻二话不说,立即飞出云光洞,乘狮而走。
————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一派秋风细雨中,程心瞻来到了三湘大地。三湘四水沿岸,处处都是枝繁叶茂的木芙蓉,丛丛簇簇,繁花似锦,灿若云霞。山山水水间,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屋前屋后丛生着薜荔,碧绿的枝藤经秋雨一洗,愈发苍翠可爱,摇曳生姿。
实在是美丽极了。
程心瞻沿着湘江南下,一路见到这样美丽缤纷的景致,不禁放慢了脚步。
「无」是始,「万象」则是终。
自己的道就该是像这片天地一样,以「无」为起源,以「万象」为表现,不能流于表象,也不能止于虚无。一内一表,一收一放,有始有终,方为大道。
他又有所悟。
一路赏花闻香,感悟大道,他来到了湘江上游,九嶷山赫然在望。
此时的三湘大地,魔氛尽去,山水澄清,即便是在这样凉意渐盛的秋日里,却也展现出一派鲜活气象:
九嶷山上虫鸣消停,白云复飞,如丝如带。山脚下湘妃竹青翠依旧,竹枝上的斑点据说是娥皇、女英悼念舜帝而泪染竹身所化。有水处则有芙蓉,花儿开的正旺,红霞万朵,这是三湘大地上独有的景致。
举目四望,湘人们都在欢庆着,尤其是九嶷山上及左近周边,已然在张灯结彩,为祭祖大典做准备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与遍地芙蓉相辉映。
笑容同样在程心瞻脸上绽放,他在崀山做过两年的副教主,对这片土地同样怀有别样的感情。此时,见三湘一派欣欣向荣的昂扬风貌,顿时来了兴致。
他取出纸笔,开始泼墨作画。
他这幅画作,一蹴而就,热情奔放,以晨曦中的潇湘山水为内容,近处的芙蓉花簇如霞似火,朱砂点染的花瓣在墨绿枝叶间跳跃。中景江面帆影浮动,细笔勾出的水纹与留白交织成粼粼波光,山脚下,人群张灯结彩,在点缀群山。远处淡墨晕染的群山峰峦隐于朝雾飞云中,天际以胭脂绘出曙光初照的暖意。
此画在技法上尽显狂放淋漓,散锋横扫出嶙峋山石,泼墨与积墨手法使雾霭与水汽在纸上自然渗化,而芙蓉与人物则以工谨细笔精准勾勒,形成豪放与精微的浑然共生,整幅画通过水墨交融的层次变幻,将三湘大地上的朝晖美景凝于一瞬。
程心瞻欣赏着巨幅画作,也是十分满意,随后又提笔在画作左上角赋诗,题了一首七言律诗。
诗尾落款:
「壬寅季秋,广微子贺三湘道门会于九嶷共祭舜帝。」
落印:
「山河无恙。」
程心瞻搁笔收印,随即,他把地书寄出来,往画作上一扫,拓取神意,置于地书《三湘篇》中。至于原作,他收卷起来,放置于一件长条锦盒中,他准备作为贺礼送给三湘道门。
做完这些,他感觉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收好画作后便连拍狮子,示意赶紧走。
临近九嶷山,山上山下的人看到一个年轻道士乘坐一头神骏的雪狮飞天而来,哪里有不认得的,于是纷纷呼喊起来,
“是广法先生!”
“广法先生来了!”
“……”
程心瞻笑着挥手致意,很快,一道斗光从九嶷山上飞出,来到雪狮跟前,化作一个中年道士。
来人一身鸦青色道袍,头顶木簪,脚踩麻鞋,腰间吊一把修长的古剑,生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衡山剑派的掌门人,邓青阳。
“有劳经师跑一趟了。”
此时再见,这位掌门人脸上的愁苦神色已经一扫而空,满是喜意,笑着冲程心瞻拱手致意。
程心瞻从狮子背上翻身下来,拱手回礼,同时,他注意到邓青阳原本只是掺杂几根白丝的头发如今已经全部化作了银色,他惊诧道,
“邓教主,您这是?”
邓青阳笑道,
“没什么,在与魔头的交战中一时不备,被虫子咬到,失了一些精气,无碍的。”
邓青阳是这样说,但程心瞻不会真的觉得无碍,发为血之余、肾之华,因伤而白发定是受了大伤,导致了严重的精血亏虚。可什么虫子只是咬一下,就把一位四境大修士伤成这样?
“是金蚕蛊?”
程心瞻问,谈到天蚕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一类凶名在外的蛊虫。尤其是上一次,自己在伶仃洋被诅咒下降时遇见的那只浑身金黄的蛊虫,更是让他印象深刻。
邓青阳从程心瞻口中听说金蚕蛊一词,并不觉得惊讶。此物虽然是天蚕教的特产,一开始只在湘南一带有凶名,不过早在十几年前,随着经师施计攻破东海上的红霞岛,杀了无数鳄妖,才使得这蛊虫的名气广为传播。而且,那一年,三尸教在天蚕教采购了大量的金蚕蛊,倒是变相减轻了湘南的压力。
于是他回答说,
“还不是一般的金蚕蛊,是那女魔头进献给绿袍老祖的秘炼百毒金蚕蛊。”
“百毒金蚕蛊?长什么样子?”
程心瞻连声问。
邓青阳便答,
“外形上与普通的金蚕蛊差不多,就是全身金粉,闪闪发光。只不过普通的金蚕蛊只善撕咬,但百毒金蚕蛊毒性极大,而且好食人脑髓,端的凶恶。我当时得亏是随身带着一罐早年从苏仙岭得来的「桃橘甘泉露」,得以去毒存活,只是亏了精血而已。”
程心瞻闻言恍然。
原来那东西是叫百毒金蚕蛊,是蚕娘秘炼出来献给绿袍的。如此看来,那天在伶仃洋上企图咒杀自己的,就是绿袍和恶鬼子了。而且久闻苏仙岭医术了得,没想到这般了得,去毒立竿见影。要知道,之前董师为狮子拔毒,可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呢。
这时,他从虚界中取出一个丹瓶,递给了邓青阳,口道,
“邓教主,这是我自炼的「乌参归血丹」,补精益血的,对这类毒虫也不知管不管用,您且试试吧。”
这药是程心瞻在飞霞山给狮子拔毒时闲暇所炼,品阶不低,和「三元养神丹」一个等级的,炼成时化作墨貂,也是有异象的。
程心瞻不等邓青阳推辞,直接上手,塞进了他的怀里,并道,
“邓教主快领我进山吧,去先祖庙上敬一柱香。”
“这,哎,好,谢过经师了,经师请随我来。”
邓青阳领程心瞻落山。
帝庙在九嶷山最高处,这里削山平顶,建造庙宇。庙宇按帝制兴建,规模宏大,仿佛一片皇家园林。帝庙被妖魔侵占几十载,虽然不曾遭受过破坏,但许多地方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了,加之灰尘覆盖、草木恣长,还是有碍观瞻,所以此时此地有许多三湘道门的人在修缮清扫。
两人在入口处下了云,步行往内,邓青阳边走边给程心瞻做介绍,
“这次收复帝庙,我们三湘道门也是痛定思痛,几经商讨,我们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道会,就叫「九嶷会」,家家出人出力,不光是重新修缮帝庙,还要专门组织人手值守护卫,还要新建护山大阵。保证再有邪魔侵犯时,能第一时间预警、第一时间防护、第一时间驰援,决计不再叫祖宗蒙羞。”
程心瞻闻言宽慰道,
“邓教主也不必太过介怀,往后我三湘道门日渐兴盛,妖魔邪道自然不敢来犯。”
邓青阳闻言连点头,并笑道,
“经师此言非虚,只要有人,别的都不成问题。这次三湘收复,我一直说大功劳在崀山。若非崀山建教,又急速扩张,短时间内集结出两位四境与数百金丹,稳定湘西,才叫我等缓过气来、腾出手来,一举驱逐湘南的魔道势力,收复九嶷。”
程心瞻是崀山的副教主,此时听邓青阳这样说,连连摇头,道,
“邓教主你总是太谦虚,无论功劳还是苦劳,三湘收复衡山剑派都是首功,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多少衡山同道为此前赴后继,血染潇湘,如今九嶷收复,我看宗庙内当起一殿,专奉殉身的衡山同道牌位。”
邓青阳其实不善言辞,今日是真高兴话才多了一些,现在听到程心瞻这样讲,更是当场洒泪,
“儿郎们都是好样的,是我这个做掌教的愧对他们。我们「九嶷会」想法跟经师一样,决定在庙园内新起一座英灵殿,供奉在三湘战场上殉身的同道。殿宇已经在建了,牌位也在赶制,保证能赶上重阳秋祭。不瞒经师,在这些牌位里,我衡山人数占了一半还要多。”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衡山剑侠的风采就好比这秋日里的芙蓉,根植潇湘,清艳带霜。”
程心瞻由衷赞叹着。
邓青阳闻言,心头一震,口中重复念叨,
“「根植潇湘,清艳带霜」。好,好,说的好呀,我衡山弟子就是这样的品德,我衡山的后世弟子也该都是这样的品德!我要把经师这句话刻到衡山回雁峰上去,叫当代全宗、叫后世子弟都看一看!
“经师,还请应允。”
邓青阳看着程心瞻。
程心瞻还能如何说,只道,
“此乃贫道之殊荣。”
两人都是步罡踏斗的高手,虽是步行,但脚力极快,说话间的功夫,帝庙的祭祀大殿也就到了。
两人走入殿内,程心瞻抬头去看,只见大殿中央的舜帝石像着帝袍,高大而威严,威严中又透着慈祥,在眺望远方。
程心瞻看着塑像,心中的崇敬与自豪油然而生,若非先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哪有人族如今的辉煌盛世呢?
程心瞻三拜敬香。
随即,邓青阳带着程心瞻来到「九嶷会」的临时会治,位于庙园西门外的涵虚殿。
在这里,程心瞻看到了通玄祖师和崀山的一些长老,另外还有衡山的几位峰主以及浩然盟在三湘的几个管事,还有些人程心瞻并不认得。
而这些人见到邓青阳把程心瞻领进来了,纷纷起身问好。
“教主。”
“广法先生。”
“经师。”
“……”
又是各有各的叫法。
程心瞻回礼,叫大家坐下,然后表示了恭贺,
“喜闻三湘收复,特来见证庆典,自制拙作,以为薄礼,还望勿怪。”
说着,他将锦盒递给邓青阳。
邓青阳看着殿内众人翘首以盼的神色,自身也是好奇的紧,便问,
“经师,可否现在打开,先让大家一饱眼福?”
程心瞻自然不会阻拦,只道一声请便。
于是邓青阳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是一副卷轴后,连动作都轻柔了三分,小心摄取,悬浮于空,然后以法力摊开。于是,一副用彩大胆、内容昂扬、技法恣意的秋日朝晖下的三湘山水画卷就此展开,呈现在众人眼前。
殿内一时寂静。
半晌后,有人注意到了画作左上角的题诗,便小声念了出来,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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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6章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第446章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明四百八十二年,重阳。
九嶷山上已经连续七八天不曾熄灯了,夜夜通明。处处都有旗帜飘扬,哪哪都是人影如织。到重阳这天,更是如此,人人脚步不停,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天过了子时,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参与布置的人都退出了帝庙园林,静待祭祀大典的开始。
“实在辛苦经师,辛苦宋道长了。”
在帝庙西侧的崇圣园,大家暂时在这里歇息,邓青阳对着程心瞻连声道谢。这一次祭祖大典,左邻右舍都要过来观礼,北至武当,南至罗浮,东至会稽,都要来人。这样大的场面,如果办砸了或者闹了笑话,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对此,邓青阳实在感到力不从心,叫他提剑上烂桃山他都没这样大的压力。幸好,这次是把广法先生请来了,而广法经师又叫来了阁皂山的宋道长,在此二人的总持下,虽然赶的紧,但一切井井有条,总算没出什么岔子。
程心瞻笑着摆手,
“为大典出力,这是我等的殊荣。”
“是极,是极。”
宋纪枢在一旁摇头晃脑应着。他是个自来熟,向来不怕生,又是大教出身,胆子也大,和邓青阳相处不过几天,但已经敢对这位沉默寡言的四境剑客开玩笑了,
“我说邓教主,等会您作为主祭,要登台诵念祭文,可不要太紧张哦。”
邓青阳闻言苦笑,抬手抹额,
“说不紧张是假的,我接任衡山掌门时也没这么大场面。”
说完,他又对程心瞻再度拱手答谢,
“得亏有经师为我撰写祭文。邓某这双手,能提得起利剑,但论及舞文弄墨,着实是差了些。”
程心瞻看出了邓青阳的紧张,便笑道,
“邓教主,莫要与我等寒暄了,我等不是外人,不必您陪着,您自便吧。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您再多回想回想仪程。”
“好。”
邓青阳应了一声,随即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
寅时时分,月已西偏,东方的群星已经开始逐渐隐去。只不过深秋的夜空格外晴朗澄澈,看起来天穹都要离人近一些,所以即便是在这个时辰,夜幕依旧很亮。在这其中,尤其是北方的紫微星,光芒极盛,几乎与皓月争辉,银中带紫的光芒垂落下来,把九嶷山巅照的清晰可辨。
而才经翻新的帝庙在帝星之光的照拂下显得格外静谧与神圣。
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程心瞻在以「紫微乘舆罡」加持星光,才能展现出这样的效果。
此时此刻,程心瞻作为观礼人之一,已经在北门广场外等候着了,在五境未曾到场的情况下,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境界修为,被毫无疑问安排在首列首位。
寅时四刻,随着广场上的仪官一声唱喝,
“礼宾入场!奏乐!”
于是,广场中央的舞生执羽龠起舞,乐部演奏《鹿鸣》。
程心瞻迈步,领宾客走进门洞,走入北门广场。
整个北门广场显现出一个半圆山谷的形状,圆边对外、对北,直边对内、对南,圆心处就是帝庙园林的北门,也是祭祀大殿的入口。山谷底部平坦,铺以砖石,半圈山坡被开凿出一圈圈、一台台的石阶,石阶上铺着毯子,放着一把把座椅。
谷底广场便是这次祭礼的举办之处,周围便是观礼台。
在礼官的引导下,众宾客入席。
时间掐的刚刚好,等所有宾客入席后,乐曲结束,舞队撤出广场。
宾客们安静等待了一会,明月下沉,星光渐隐。
直到卯时三刻,日出。
丹阳倾洒光明,驱逐黑暗,降临到三湘大地上的晨光首先照到了阳明山之巅。阳明山上不知何时被安上了一面巨镜,面对着东南方向。此时从东方射来的赤红色晨光照在镜上,然后立即被巨镜折向南方,送到了九嶷山,化作一道赤红的光柱,将山巅中央的帝庙园林笼罩。
“呼——”
帝庙园林中,包括北门广场上的所有火把、油灯、火塘,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晨光点燃,发赤红明光。
天上出现一道连接阳明山与九嶷山的赤色长虹。
这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崀山方向,送来一道幽光,幽光落到北门广场上,化作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尘雨。
这尘埃轻盈,却并不四散乱飞,而是迅速下落,然后在地上堆积,不一会功夫,在众宾客的见证之下,便垒至九丈高,化作了一座巍峨的八面祭坛。祭坛上有浮雕图画,其内容是上古先民在舜帝的带领下进行制陶、耕种、渔猎、治水等场面。浮雕简明易懂,笔画粗犷,却透露出一股神圣感。
祭坛成型后,衡山山巅飞出一道金虹,划过天际,也来到九嶷山。金虹落到祭坛之上,凝成一个金光灿灿的四方巨鼎。
随后,洞庭方向飞来一道濛濛波光,像是有浪花在天穹上流淌。波光灌入金鼎之中,化作法水,直至将金鼎填满。在场宾客听着鼎中的水声,感觉鼎中像是盛放着一汪巨湖。
紧接着,湘东南,久不出世的苏仙岭也放开了禁制,一道青光飞出,落到北门广场上。于是,在广场大道两旁,一颗颗青植破土而出,只转眼间,便长成参天大树。是湘妃竹与苍梧树间杂相生,互相依偎。
此时,广场中五色灵光交织,五行之气蒸腾纠缠,化作一顶五彩华盖,悬于祭坛的正上方。而在华盖的顶端,有五道虹光,如丝如带,系于天穹之上,连接着阳明山、崀山、衡山、洞庭湖以及苏仙岭这五个地方。
“这道「五气朝元」你是怎么想出来,真是好看,场面大,寓意也好。”
宋纪枢就坐在程心瞻的右手边,在观礼席的首排中央。按理来讲,以他当前的地位与境界,还不够坐在这里,只不过这次科仪的大阵是他主建的,把他放在这里是因为此地视角最好,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或问题,他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此时,宋纪枢看着头顶的华盖,眼里放着光,以心声同程心瞻交流。
程心瞻笑着回道,
“是巧合,也是缘分,现在随着崀山建教以及阳明山重建,再加上衡山剑派、苏仙岭以及洞庭水阁这三个三湘当地的大教,这片土地上居然恰好凑齐了五行,或许也是天意。至于劝动洞庭水阁和苏仙岭参与,那是人家邓教主的功劳。”
“切,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除魔的时候不出山,长脸的时候一叫就过来了。”
宋纪枢有些不忿。
“别这么说。”
程心瞻纠正了他,并道,
“人各有志,每在三湘四水泛滥的时候,都能见到洞庭水阁的人现身导水。而每逢三湘大病大疫,苏仙岭的弟子总是冲在最前头。这两家都是隐世的名门大宗,不是所有的修行人都善于攻伐的,也不是只有除魔才叫善事。”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那倒是我错怪他们了。”
宋纪枢听了程心瞻的话,马上就认了错。
只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在近几十年,起码是在宋纪枢修道之后,豫章还未出现大的水患疫患,这两家许久不曾出世,另外宋纪枢是豫章人,对三湘情况不了解也是正常的。而程心瞻每到一地有读地志的习惯,加之升了副教主之后,开始阅读关于其他宗门的介绍,这才对这两家有一个较为公正的认识。
并且,有了这次共同举办祭典的经历,想来顺势邀请这两家也加入「九嶷会」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到时候,三湘道门也会更壮大、更团结了。
而五色华盖的出现,也标志着祭祖庆典正式开始了。
“呦呦——”
一声婉转悠扬的鹿鸣声响起,在广场中空谷回响,众宾客循声去望,便见有几群石鹿在群山中踏云腾跃,若隐若现。
“昂——”
紧接着是蛟吟声,一条条石蛟从山缝崖壁中飞出,在天空上盘旋,身边有云气滋生。随后,石鸟、石鱼、石螭、石犀……种种山精生灵一一从山中走出,在天上驾云往来,好不热闹。
随着一阵灵光闪过,这些山精生灵又化作人形,各各身披华服,脚踩云彩,飞落下来,站定到神道两旁的苍梧树与湘妃竹下,做迎接状。而他们脚下的云彩则是铺到中间的神道之上,自然而然化作了砖石上的云纹。
宋纪枢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满意的点点头,因为这个场面是他想出来的,也是他以大阵实现的。这些山精生灵当然并非真的山君,但也并非只是幻象那么简单。而是他在仔细查阅了上古时期三湘诸山神的形象后,以大阵催发九嶷山的地气,再雕塑石偶,以「封奇点化」之法变出来的。此时虽然并无灵性,只是受大阵操控行事,但等仪式结束,把这些石偶留在九嶷山,受香火熏陶、地气滋养,不出百年,是很有可能启灵化妖的。
只不过,宋纪枢在为自己的手段洋洋得意的同时,也再度暗自赞叹起程心瞻的想法,因为眼前的这幅场面,是出自程心瞻给他布置的一道题: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随着九嶷缤迎、灵云铺路,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也从北门入场,领头的,正是一身盛装、手捧玉璧的邓青阳。他这一身法衣,上一次穿还是在接任衡山掌门的时候呢。
这时,位于广场边缘的乐部开始奏曲,箫、琴、瑟、螺,依次奏响。
舜曲《箫韶》,仿佛凤鸣。
祭祀队伍脚踏云纹神道走向祭坛,两边是三湘诸神石像,头顶是苍梧湘竹成荫。
祭祀队伍在祭坛前停下。
乐曲也随之低沉肃穆起来。
队伍前列,邓青阳身后有三人并列,一位妙龄女子,一位中年男子,还有一个花甲老者。
其中,女子身着一袭庄重雅致的长裙,只见她转身,从身后仪官手捧的托盘上拿起一尊石爵,然后缓步走出队伍,来到祭坛的第一级台阶前,面向东方,双手举玉爵齐首,朗声诵道:
“恭惟圣帝,德昭寰宇。昔耕历山而泽被草木,今飨明禋而福佑苍黎。谨以素醴,仰酬天德!”
念罢,女子将爵中玄酒倾倒,洒于地上早已铺好的五色土上。
此乃首献,洞庭之主为之。
女子退回队伍。
随后,衣着素净麻袍的中年男子转身,从身后仪官托盘上捧起一尊竹卮,然后走出队伍,来到祭坛前,面向西方,举卮齐首,高呼:
“巍巍重华,孝格乾坤。事瞽叟而烝烝乂,安万家而睦九族。谨以甘醴,奉慰圣心!”
此乃亚献,苏岭之主为之。
男子退回队伍。
最后,那个老者转身,从身后仪官托盘上捧起一尊铜觥,然后走出队伍,来到祭坛前,面向南方,举觥齐首,祝曰:
“穆穆帝勋,明烛八荒。命百揆而谐玉烛,典韶乐而凤凰仪。谨以馨鬯,永续明德!”
此乃终献,崀山之主为之。
三献之礼结束,主祭人邓青阳走出队伍,他手捧玉璧,迈步登台。这邓青阳何许人也,衡山掌门,当代体剑术第一人,步罡踏斗、追风逐月也不在话下,但此时登台,这位四境大修士的步伐却格外的缓慢,也格外的沉重。
九丈高台,九层共计一百八十级台阶,在往日里只邓青阳堪堪迈脚的距离,但在今日,他却足足走了有半刻钟的时间。
邓青阳迈过最后一级台阶,来到祭坛之顶,走到金鼎之前。他环视四方,目光在帝庙中新建的英灵殿上停留许久,然后又把目光投向祭祀大典内的舜帝神像,然后朗声颂道:
“赫赫圣帝,德被八荒;
躬耕历山,孝感穹苍。
命官授时,玉烛和畅;
南狩敷教,三湘始昌。
懿欤吾祖,圣迹昭彰:
制陶河滨,民器有常。
韶乐九成,凤凰来翔;
建此伟业,万古流芳!
时至今日,魔氛猖狂;
南派恃凶,害我三湘。
恶蛊邪尸,裂我土疆;
异教窃祀,九嶷沦殇。
湘灵悲泣,帝威蒙戕;
四十余载,祀火微茫!
今有义旅,保境安乡;
既复故土,重复馨香。
英灵殿起,侠骨留芳;
芙蓉为证,清艳带霜。
湖岭崀衡,剑戟森芒;
九嶷会立,誓守梓桑。
万众一心,昭告圣祖;
经兵整武,奏响战鼓。
挞伐南荒,施以刀斧;
实鉴临之,皇天后土。
尚飨!”
颂罢,邓青阳抛投玉璧,沉于金鼎之中。玉璧沉底,轻击金鼎,发金玉铿锵之音。
不知何时,广场上悠扬的箫声也变成了激昂的鼓声。
今日,既是祭祖雪耻之日,亦是起兵反攻之时!
————
注:祭文仿自主席《四言诗·祭黄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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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7章 植林驱风,一网打尽
第447章 植林驱风,一网打尽
浩浩荡荡的祭祀大典在历经【五气朝元】、【九嶷缤迎】、【三献之礼】后,现场气氛在衡山掌教近乎宣战一般的祭文中达到顶峰。
随后,邓青阳一边播撒五谷,一边走下祭坛。等到他回到地面之后,他身后的祭坛又大放光芒,然后在光芒中急剧缩小,化成了一方以金鼎为钮的大印,被邓青阳托在手中。
邓青阳托着大印,领着祭祀队伍继续往里走,进入祭祀大殿,朝拜舜帝神像,并恭敬将鼎钮大印供奉于神像前的香案之上。随后,队伍绕过舜像,依次朝拜二妃,献上祭品。
然后,队伍穿过大殿,继续往前,来到帝庙园林中的英灵殿前。队伍在神道上的火塘里取火,点燃了英灵殿中的长明灯。随后三湘道门各宗代表在英灵殿中、在浩然盟三湘总执的见证之下完成了盟誓,正式成立「九嶷会」,总会会址就在九嶷山上。
大家在誓词中明确,要「共守梓桑,报仇雪耻」。
————
到了第二天一早,「九嶷会」便在九嶷山上的涵虚殿召开了立会后的第一场会议。
议题就是先打苗疆还是先打南荒,具体又打哪个地方。
浩然盟三湘管事和程心瞻应邀入会。
有人说应该先打苗疆,因为蚕娘弃九嶷山而逃后就是回到了她的苗疆老巢。这个妖魔窃据九嶷山四十余载,率领天蚕教在湘南造下无边杀孽,必须叫她血债血偿。
也有人说应该先打南荒,因为即便蚕娘贵为四境大修士,但终究也只是绿袍老祖手下的棋子,真正的残害三湘的罪魁祸首是绿袍老祖。即便打进苗疆,杀了天蚕仙娘,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雪耻,兴许绿袍老祖根本都不在乎天蚕仙娘的死活。
另外,往西南打南荒,还可以联合庾阳道门一起行动。现在庾阳形势也是一片大好,三江防线固若金汤,已经早于三湘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当然,南荒是绿袍老祖的老巢,打起来肯定不容易,但也正因如此,打起来才能绿袍老祖心痛。打的时候可以先从西江支流打起,借鉴庾阳道门的镇水经验,往西江支流中放入镇水拦蛟之器,一点一点蚕食绿袍老祖的合道水流,从而削弱其实力,并与庾阳道门呼应,叫南派为此疲于奔命。
此人说的有理有据,不过还是有人表示反对。说南荒毕竟是南派老巢,高手如云,不好打,而苗疆相对来讲较为空虚,更容易下手。再者,蚕娘在九嶷山的时候受了重伤,此时若不趁热打铁,如果先跑去打南荒,一时半会难以见效,蚕娘又得以喘息疗养好了伤势,那岂不是两头都拿不到好?对于南荒,不如在拿下天蚕仙娘以壮声威、鼓舞士气之后再徐徐图之。
这两种观点都有人支持,而且都说的有理有据,一时半会难以决定。
“经师,你有什么想法?”
邓青阳问。
会上众人也纷纷看过来,看向这位在会中身份格外超然的广法先生。
程心瞻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没有模棱两可,直接就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我个人意向,还是觉得先进苗疆为好。”
听得这话,殿中方才支持打苗疆的人纷纷面露喜色,而支持打南荒的人脸上不免就流露出失望之色,但他们也不敢直接反驳程心瞻的话,只是沉默不言。
“我说一下原因吧,而且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不影响九嶷会作决策。”
程心瞻说,并解释道,
“方才说要打南荒的诸多道友,想法没问题,理由也充分,说的都很有道理。其中有一点,说可以与庾阳道门联合起来,协同除魔,我觉得说的极好。”
他说完这话,那些支持打南荒的人脸色便好看不少。
“不过。”
程心瞻话锋一转,反问,
“庾阳道门是我们应该团结的力量,但苗疆就没有么?”
众人闻言一愣,苗疆哪里还有什么道门,不都是魔教的天下了么,青龙洞和仙人洞早已封山,已经很多年不曾出世了。佛门的梵净山同样如此,就连苗疆当地从古苗时期就传下来的蚩尤洞都避世不出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团结的?
只一个伏霞湖应该不值得说道吧?
程心瞻看着他们的表情,便大概能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于是笑道,
“他们既然能封山,那么自然也可以出山。当年是一种形势,现在几十年过去,又是另一种形势了。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增强己身,削弱敌手,到最后自然可以取得胜利。
“另外,大家莫忘了,现在滇文也有我们道门的力量了,斗姆阁心向东道,我家无咎玄在就在斗姆阁坐镇,八闽的闾山派在哀牢山落地生根,无量山也已经归入正道。而且,武陵地区在真武观、武当山以及我们三湘道门的联剿下,已经相当干净了,比之几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我们兵进苗疆,后有三湘与武陵为援,中有苗疆当地的正道同仁奋起反击,前面还有滇文的同道可以呼应配合,岂不稳妥?如今庾阳大捷,三湘收复,等到再把苗疆的正道势力唤醒,这四地便可串联起来,对南荒形成合围之势,叫他顾头不顾腚、顾此必失彼。”
程心瞻看着众人,信心满满道,
“魔教掠土如狂风卷地,看着一时势大,无可匹敌,但等风头一过,终究是要散掉的。而我等收地,便如植树造林,稳扎稳打,收复一地,经营一地,造福一地,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绿袍当年怎么吃下去的土地,现在我们要原模原样的拿回来。不光如此,我们还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四地中尤其是苗疆和滇文这两地的旧有魔教连根拔起。像湘西、滇南这些地方的魔教有些已经被清除了,但剩下来的还有很多,像滇东、庾西以及苗疆全境,都有魔教肆虐。还有一些近些年才出世的大魔头以及入魔者,诸如蚕娘、象龙、枭龙、妖龙这些,哦,还有一个新出来的哈哈老祖。
“趁着这次魔潮,这些牛鬼神蛇全部冒头了,这对于我们来讲也是一桩好事,可以借此将其一网打尽。现在,三湘以西,长江北岸已经被玄门封锁,我们清扫苗疆和滇文,这些魔头要么北上去冲击玄门防线,要么南逃往南荒寻求庇护。前者我们不去管他,如果是后者那更好,各位想想,我们围南荒造林,把狂风都压逼进一地,结果会怎样?”
“自然会肆虐作乱,催生一地狼藉!”
邓青阳拍股应道。
众人脸上也纷纷显露出喜色,同时,这些人看向程心瞻的眼色也愈发不同。果真无愧于三山先生的称号,其人眼界是不一样的。九嶷会自然是从三湘出发,而这位,则是放眼整个西南,一张口就是要串联四地,合围南荒,又要赶魔如赶鸡,让其自乱阵脚。
大话谁都会说,可联系这位一路走过来的经历来看,他想做的,还真没做不成的,这就很有说服力了。
程心瞻笑着点头,说,
“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到时候这位在世真龙,能不能管好手下的一派妖魔。”
“可是经师。”
现场恐怕也只有崀山教主时通玄敢直接当面对程心瞻提出质疑,他说,
“封山避世不是一个好做的决定,尤其是在魔教的威逼下被迫避世,几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长,对于苗疆那几家的行为大家可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们能拉得下脸选择再出世吗?”
时通玄的话点到为止,不过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时教主的第一层意思是说这还没过多长时间,当年苗疆诸宗屈服于绿袍淫威,不敢奋起反抗,只得封山自保,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见形势变了又马上跳出来,这是要闹笑话的,人家不一定愿意。在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基本上都是等魔潮过去,再过个百年,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太平年岁里,就不声不响的以收徒的名义开山了。这个时候,山内都已经换了一拨人,山外的人对魔潮的印象也逐渐淡去,也就不会有太苛责的话了。
时教主的话还有第二层意思,同时也是苗疆诸宗不一定愿意出世的真正原因,这在历史上也有现成的例子。
历史表明,邪总是不胜正的,每次魔潮兴起,煊赫一时,但到最后,总是能被正道终结。只是这里面有时间的差异,有些魔潮,甲子可平,但在有些时候,僵持拉锯几百年也是有的。如果苗疆诸宗在此时被劝动出山,又如果对南派的围剿并不像广法先生说的那么顺利,以至于苗疆诸宗再度沦陷,那这些宗门就彻底无法自处了。
除非是投降魔教,否则魔道决计不会饶了他们的,不封山就是一个死字。而如果选择再度封山,那不仅魔道会报复到底,正道也将不耻他们。除非拼死殉道这一条路,此外怎么做都是错,不仅两头不讨好,自家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叫祖宗蒙羞。在历史上,就有不少宗派在魔潮中反复出山封山,最后名声尽丧,沦为旁门的。
另外,如果是这些宗门自己见风使舵、摇摆不定,导致这样一个下场那确实怪不得别人。但如果是有人主动上门劝说叫人家出世,却抵不过魔潮汹涌,导致这些宗门下场惨淡,那么劝说的人是要负责任的。不光是被这些宗门记恨上,对于其自身威望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也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所以在魔潮中选择避世的宗门一般会直接封山到整个魔潮结束。同时也不会有人想着去喊话请这些宗门出山,因为就算没有这些宗门,邪依旧不胜正,只是代价稍微大一些,时间长一些罢了。至于这些宗门封山的代价,那山里山外的人也心里有数,宗外的宗产肯定是不必想了,解封前后数百年,收弟子也得捡人剩下的,门中弟子出门游历,也要低人一筹。
很明显,时通玄这话也表达了第三层意思,也是他真正想说的:
他并不希望去劝说苗疆这些宗门出山,没有他们,扫魔也会成功,而提出这个想法的人——他最关心的徒孙,也就不必为此担上任何名声上的风险。
而程心瞻在听完祖师的话后,稍作沉默,然后少见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自信豪放的姿态,他说,
“我保他们会出山,我保他们不后悔出山。”
时通玄听闻后,眼中没有出现任何惊诧或是愤怒的情绪,反而是流露出笑意来,他点点头,拱手道,
“既如此,崀山听从广法先生差遣。”
而九嶷会的其他宗派掌事见状,以眼神心声快速交流着,然后纷纷道,
“衡山听从广法先生差遣。”
“洞庭水阁听从广法先生差遣。”
“苏仙岭听从广法先生差遣。”
“……”
这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广法先生的提议,对于三湘而言是最稳妥也是死人最少的方法,既能先灭蚕娘,又能围剿魔龙,而且广法先生还愿意亲身打头阵、作担保,这何乐而不为呢?
“浩然盟三湘分舵听从广法先生差遣。”
殿内,浩然盟管事也是高声应着,在浩然盟里,广法先生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大家都是绝对支持跟随的。
————
三日后。
苗疆,伏霞湖。
遍布大湖两岸的盘龙锦杉在江雾中绵延成片,高者有五六十丈。这些红杉发着淡淡的血光,在朦胧的湖雾中犹如一条条腾飞的赤龙。同时,红杉又反过来把迷蒙的湖雾照得红彤彤一片,仿佛是天下的红霞落到了湖面上,再也不肯离去。
杉林不见首尾,水雾不见边界。
“这还是伏霞湖吗,该叫伏霞江了吧,你是要把整条乌江都染成赤色?”
程心瞻笑着说。
“哈哈哈哈——,经师说笑,这还不到两百里呢,改称江的话,怎么着也得到五百里去吧?”
洪长豹陪同在程心瞻身侧,带着他参观伏霞湖,此时,听到程心瞻这样说,他大笑着回。
程心瞻如何听不出洪长豹语气中的自得,继续赞叹道,
“这才过去多少年,你已经把伏霞湖经营成当初我和纪枢想象中的样子了。”
洪长豹则道,
“经师,这还只是上面呢,水下更是广大洞天,我带您下去看看?”
程心瞻点头说好,且道,
“这些年你在苗疆群魔环伺中坚守着这份基业,不仅未曾被侵吞,还能把伏霞湖做大做强,成为西南旁门的一杆旗帜。不容易,很不容易。”
洪长豹闻此言当即收敛了笑意,肃声回道,
“没有您,没有浩然盟持续不断的物资顺着乌江送进来,自然就没有伏霞湖的今天。”
程心瞻闻言摆摆手,只道,
“言过了,天助自助者。”
与此同时,他心中感慨,几十年没见,当初那个虎熊一般的汉子,如今却是瘦的皮包骨头,脸上的老相也很明显,明明是才入四境不久,看着竟有些行将就木的样子了,只是他那双眸子反倒是越来越亮了,使得第一眼看上去活脱脱像是荒原上的一头饿狼,也不知这些年是吃了多少苦头,又操了多少的心。
暗叹一声后,他又问,
“逸舟他回来看过吗?”
闻言,洪长豹又咧嘴一笑,笑的极为开心,
“来过,师尊说这里的山山水水煞是好看,比红木岭还要好看。”
听到这话,程心瞻忽然停下了脚步,说,
“那还想回红木岭吗?”
洪长豹也停下来,看向程心瞻,眸子里放着精光,
“想,没有一刻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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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8章 青龙藏首,天不佑苗
第448章 青龙藏首,天不佑苗
在黔东南的大山环抱中,有一块平地,上面空空如也,显得很是突兀。在这平地四周的群山上,打着许多妖洞,有妖魔栖居,腥臭冲天。
忽然之间,虚空裂开一道口子,一个赤红葫芦凭空出现,随后,葫芦塞子打开,金色的阳火喷涌而出,化作百十只金鸡,往群山妖洞里飞去。
金鸡入洞,只眨眼功夫,便又飞了回来。各个妖洞里连惨叫声都没传出来,山上的草木也未曾受伤,但妖腥魔气已经被一扫而空,再也闻不见了。
“魑魅魍魉,也敢围困青龙,实在找死。”
虚空中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在群山中回荡。
紧接着,一个年轻道士乘坐一头白象大的绿鬃雪狮,从虚空中走了出来,攥住了葫芦,收回了阳火。
道士看向平地中央,点头掐印,行了一礼,随即朗声道,
“众位青龙洞的道友,外界灵氛变化,魔消道长,正道诸宗磨刀霍霍,扫荡邪魔。此乃大局扭转之折点,千载难逢之良机,也正是贵宗出山降魔之时。贫道现已烧杀了邪魔宵小,扫清门前障碍,特来迎诸位道友出关!”
然而,眼前空荡荡的平地上毫无波澜,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反倒是西方有一股妖气冲天而起,急掠飞来。
程心瞻不为所动,依旧站在空中,俯视着平地。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块平地的中央突兀耸立着一座山头。山头高耸又圆润,藤木青苍,像是一口大绿铜钟立在地上,一看就是风水形胜之地。
他还记得这座山的名字,叫望春山。
但现在,平地上空空如也。
程心瞻知道,山不是消失了,也不是被移走了,只是被隐藏起来的,被山里的人主动隐藏起来的。
西边的妖气在迅速接近,只见一道黄光疾驰而来,很快来到平地的边缘,落到一座山的山头上,化成一个人形。来人身材又高又肥,足有丈许高,四肢有人腰粗细,大肚便便,生一对大耳、一只粗鼻,长牙外翻,妖气浓郁。从气息上看,这是一位罕见的四境大妖,同时,这冲天妖气里又有着极为霸烈的龙气。
来人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道士,虽然之前不曾见过,但他身下的雪狮那般有名,实在好认。肥汉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只是远远观察着,不敢轻举妄动。
程心瞻仿佛没看到肥汉一般,只盯着平地中央的虚无看。等了有一会,见青龙洞里的人不搭理自己,于是他又道,
“或曰:东方苍龙,至仁至灵。角尾之间,赫乎明庭。青旗苍玉,礼祠维肃,蜿蜿蜒蜒,来降景福。
“青龙,青龙!吐灵云而呼精炁,啖雷霆而发天声。飞翔于八极之远,周游于四冥之外。青龙,青龙!禀天地之正气,掌甲乙之仁风!驾飞云而吐祥雾,乘霹雳以显真形。青龙,青龙!怎可藏头?!青龙,青龙!怎可闭眸?!青龙,青龙!怎可自囚?!”
程心瞻的呼声震耳欲聋,在苗疆大地上滚碾,传出上百里之远。
“咔嚓!”
晴空炸响霹雳,白日突降雷霆,似乎是上天也对此感到惊诧与震怒。
他身后的肥汉听得骇然变色,手上光华一闪,一把宣花巨斧被其紧握,似乎随时都会出手。
然而,山中平地依旧一片寂然,并无回应。
程心瞻见状摇头,随即把手一挥。
一道璀璨剑光飞出。
金虹般的剑光瞬发而至,冲着平地中央打去。
“铛——”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肥汉立时感知到仙剑的气息,不由自主往后挪脚,同时,他也想不通这道士怎么变脸这么快,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了。
剑虹并未扎进地里,而是在半空中撞击到了一堵无形之墙,被拦住了去路。在飞剑的冲击之下,原本空空如也的平地上忽然出现了一尊巨钟虚影。这虚影比周围的群山都要高,摩天接云。巨钟通体清幽,发着碧绿华光,钟体的下半部分雕刻着森森林莽,上半部分绘有东方住宿。在星辰与林莽之间,有一尊连天接地的青龙圣像。
“广法先生,我宗已经闭门锁山多年,不问世事,您又何必咄咄相逼,强人所难?”
巨钟里传出一道声音。
程心瞻闻言,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遂道,
“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要是能做到,我自然不来做这个恶人,到时候,你们就是封山百年、千年,我也不管,那时,我也无理再管。”
“广法先生请讲。”
巨钟里面的人还是不露面,只是传出话来,不过,即便是白挨了一剑,但从他的语气中,还是能听出其小心翼翼的态度。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魔门锋芒太盛,可以避一避,但若是恶了道门,那青龙洞真是没了出路了。
只不过,在说话人看来,作为千年大教,青龙洞已经卑微到了这个份上,无论道魔,都不应该再过分逼迫了才是,须知,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遑青龙?
程心瞻大概能猜出说话人心里在想什么,同时,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之处,他道,
“五十六年前,贫道在苗疆游历,第一次来到青龙洞,见青龙门山门前有牌坊,匾曰:「灵佑西南」,联曰:「青龙盘踞神灵爽,洞天高悬保家邦」。这几句话贫道印象很深,所谓「占一方水土,保一方平安」,不外如是。这几句话后来也成为了贫道的行事准则之一,并一直践行着。不过——”
程心瞻的声音很沉重,
“不过现在,青龙洞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配不上这几句话了,也绝不符合贫道心中的青龙之道。所以还请贵宗把山门牌坊撤了,莫要叫贫道心中的警句蒙尘,也莫要叫天下修行青龙之道者心寒。”
程心瞻此话一出,青龙洞内久久不语。
“请广法先生进山说话。”
半晌后,巨钟内传出来一道声音,但是和之前声音不是同一个人,这一道声音,听起来格外苍老。
而伴随着这道苍老声音响起,巨钟上的龙口位置出现了一个圆洞,通过这个圆洞,可以看见巨钟里面的莽莽青山。
“尤高旻!你可想好了,莫要自误!”
那个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肥汉突然张口,声色俱厉。
程心瞻摆手,「桃都」破空而去。
而此时见着剑光,无论是肥汉还是青龙洞,这才醒悟过来,方才道士以剑问山,到底留了多少的力。
飞剑洞穿虚空,没有了方才金虹的声势浩大,但速度上却不知快了多少倍,几乎是转瞬即至。肥汉只来得及挥动巨斧去劈,只听一声脆响,
“叮!”
飞剑打到巨斧上,顿时就崩飞了一块斧刃,在斧头上留下一个拳头大的豁口,并且裂纹沿着豁口往斧面各处延伸。同时,斧子被巨大的力道击中,立即后翻,斧背正中肥汉额头,直接把肥汉打飞数十丈远。
肥汉只觉眼冒金星,虎口发麻,但身为一方妖王,肥汉的反应是极快的,毫无交手再战之意,二话不说,立即化光遁走。
一剑之威至此!
程心瞻看着象龙逃跑的方向,那正是红木岭的所在。但他此刻并没有去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狮子迈步,带着程心瞻走入巨钟上的龙口。
穿过巨钟,程心瞻眼前豁然开朗,青山碧苍苍,和风听鸟语。
“广法先生,您的一番话,真是愧杀了我们青龙洞上下。”
程心瞻才进入青龙洞,留天房便迎了上来。
“天房道长。”
程心瞻见到来人,终于露出笑容,点头行了一礼。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早在当年,他与浩然盟的那些好友进入苗疆为伏霞湖解围,曾经求助过青龙洞协助。在那时,青龙洞答应在前,但真正来的时候却只有留天房一个人。在那时,程心瞻便知道,青龙洞里有英勇者,也有胆怯者。叫人欣慰的是,身为师尊与洪长豹旧友的留天房道长,是前者。
“道长修行大有精进啊。”
程心瞻说,上次和留天房照面的时候见他还是下洗,但这次相见,明显能感觉到其人气息的变化,已经是踏入中洗水平了。
“谁敢在您的面前谈修为精进。”
留天房苦笑说,且道,
“老祖宗要见您,请随我来吧。”
“烦请引路。”
程心瞻自然不带怯的。
“先说话的是我家掌教,他是主张封山的,后说话的是我家老祖宗,上上任的教主,卸位后一直在洞天里修行,基本不问宗中事,但这次封山,他老人家也是点头了的。”
留天房以心声跟程心瞻交流。
程心瞻点点头,示意明白。
破冰苗疆僵局,是他一早就有的想法,而参加九嶷祭祀大典从而敲定三湘道门的进攻方向不过是顺势而为,随即,择日不如撞日,程心瞻便直接来了苗疆。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苗疆诸宗的功课。青龙洞掌教名为尹奇峰,是六洗修为,在四洗时就接任掌门之位了。而青龙洞的洞天秘境里还有一位活了不少岁数的老祖宗,唤作尤高旻,是上上任的教主,四境修为,也是青龙洞唯一一个存世的四境大修士,青龙洞里真正说了算的是他。
留天房带着程心瞻来到了望春山的山顶,这里生着一道笔直的、树一般的青藤,青藤的叶子形如柳叶,但足有三尺长。叶子生的极有规律,一层一片,以青藤为轴,形成了一道螺旋台阶。
留天房迈步走了上去,程心瞻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脚下的柳叶台阶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石板阶,两人踏着台阶来到了一处小院院前。
院门虚掩着,院里花团锦簇,在茂密的花木中,有一个老人背对院门,负手而立。
“老祖宗,广法先生来了。”
留天房站在院子外面说。
老人转过身来,直接看向程心瞻。
程心瞻也在看着他。
这确实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了,须发皆白,脸上手上都是深深的褶皱。
老人为程心瞻打开院门,口道,
“先生请进。”
程心瞻走入小院,留天房自觉退走。
一座小院里只剩下两个人。
程心瞻没说话,等着老人开口。
“我青龙洞虽然比不上三清仙宗悠久兴盛,但自打祖师在唐时立教,供奉孟章神君起,传承至今也将近有三千年了,香火未曾断绝过。魔潮,杀劫,战乱,也都看了不少了。至于封山避世,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后,终究还是老人打破了平静,开始自顾自说了起来。
“这次魔劫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南荒出了一头真龙,一头合了西江的真龙。你知道西江在我们苗疆有多少支流吗?清水河、白水河、黄泥河、可渡河、月亮河、打邦河、六硐河、都柳河……整个黔南水脉,基本都注入了西江。
“我们青龙洞是尊奉青龙的,而广法先生您,是被黄海上表尊号的,前几年,您在庾阳发令封龙,声势之大,老道我在这一方小院里都有所耳闻。所以我们都知道,龙王是江河的主人,龙王一发怒,我们整个黔南都要起水灾。另外,龙王也是雷雨的主人,他要是不高兴,可以封雷禁雨,也可以驭电发洪。
“西江支流深入苗疆,南荒与苗疆毗邻,我们现在就在龙王的家门口,又如何敢违逆龙王的意呢?
“明四百四十年,榕江水灾,水过屋顶,颗粒无收。明四百四十四年,夏雨连绵三月,黔南一片泽国。明四百四十六年,冬雷震震,惊杀虫兽无数。明四百五十年,魔蛟犯境,劫掠一方。明四百五十二年,乌云遮阳,不分昼夜,一月不散。明四百五十八年,春雷不生,虫兽不醒,庄稼不发……”
“西南偏远,无人问津,消息闭塞,这一桩桩,一件件,有些事广法先生或许知道,但大多应当都未曾听过。可我苗疆诸宗与凡人百姓,就是在这些天灾魔祸中坚持了十八年之久。
“苗疆偏僻,不比东方繁华,没有什么大神通者,像老朽我这样修到四境的,已经很少了。没有人能与绿袍隔空斗法,左右天数,我们苗疆也没有那么多人命拿去填。明四百五十八年,我们苗疆选择臣服,天不佑苗,我们臣服的不是魔潮,而是天灾。青龙不会向邪魔低头,但如果是为了民生,我想神君会这样做的。”
老者说完这些,顿了顿,然后道,
“如果广法先生能保证我苗疆风调雨顺,或是直接斩了恶龙,莫说出山除魔了,那不光是我青龙洞,苗疆正道诸宗,都一定是先生麾下最忠心的马前卒。”
程心瞻静静听完,然后认真回道,
“斩龙现在还做不到,但保证苗疆风调雨顺是可以的。”
老道听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口说无凭。苗疆是苗人的苗疆,天上的风雨只有我们苗人在乎,先生随口一说,也太轻巧了。”
对于老者的质疑,程心瞻的语气依旧平静,
“那如果贫道要在苗疆合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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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9章 掏心剖肺,当头棒喝
第449章 掏心剖肺,当头棒喝
“合道?!”
尤高旻闻言有些不知所措,眼里流露出些许的茫然。不过老道士很快调整过来,定了定神,然后说,
“青龙洞虽然避世,但和外界并没有完全断了联系,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糊弄老道,广法先生应该是五年前在庾阳成胎入四的,天下皆知,现在又说什么合道,莫不是在消遣老朽?”
程心瞻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心念一动,脑后自然生出三道明亮的镜轮。
这三道镜轮同心同面,只是圈径不一、颜色不一。最内侧的是青色镜轮,镜轮在飞速的旋转着,但又因为旋转的太快,乍一看,又好像很慢一样。中间的是赤色镜轮,边缘呈显现出燃烧的火纹,在缓缓涌动着,把虚空都烧起涟漪。最外侧的是紫色镜轮,镜轮里有雷霆生灭,不时有银色的电芒窜出,把虚空鞭裂,露出漆黑的细如牛毛的虚空缝隙。
程心瞻抬眼看向尤高旻,此时,他的眼中是无边无尽的虚无,像是寂寥的宇宙天穹一样,而他脑后的三色镜轮又是那样的璀璨,宛如天地初辟时唯一的光。在镜轮的映照下,这个年轻的青衣道士仿佛化身远古时期的天地神祇,拥有无边的法力,又是这般的威严,无时不在,又无所不能。
尤高旻惊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片虚无摄走,而那三道镜轮则是化作灾风吹来、灾火烧来、灾雷劈来,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吾命休矣!
尤高旻绝望的看着无边无尽的虚无笼罩过来。
然而,在下一瞬,他便发现这一切又都消失了。广法先生的眼神复归平静,脑后的镜轮也没了踪影,方才那股令人感到窒息的生死危机仿佛只是幻觉。
尤高旻惊出一身的汗。
此时,再看向程心瞻,老道士的眼眸里尽是震惊与敬畏。
宝相镜轮!
他真的度过了三灾!
尤高旻心中的震撼简直难以言表。三灾度过,身无漏、心无惧、道无缺,自然凝结宝相镜轮,这也可以视作为一项命藏神通,既可护身,也可慑敌,是四境大圆满修士的独属标志。而且宝相镜轮并非是度一灾成一道的,只会在三灾度尽后,身、心、道浑然无缺的情况下才会一齐显现。这样的大修士,下一步就是要合道了……
他居然真的走到合道这一步了……
难怪,难怪他只一剑就逼退了象龙。
可这才五年!
他迈入元婴境界才五年!怎么就三灾度尽了呢?!
尤高旻实在无法理解。
“这样,尤道友可能信了?”
程心瞻平静道。
闻言,尤高旻负于身后的双手用力紧攥着,指甲刺着掌心,以此来强迫自己不要慌张,让自己的思绪更专注些,应对更得体些。
“先生真神人也!”
在调整了呼吸与思绪后,老道士由衷的赞叹。
说完,老道士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先生,像您这样的人,这般高的境界与威望,想要除魔,青龙洞对您来说应该只是可有可无吧?为何会专程上门劝说呢?”
听到尤高旻这样问,程心瞻的心中失望更甚。
青龙洞的主事人居然会认为在除魔之事上青龙洞是可有可无的!这实在叫人感到匪夷所思。青龙洞不是什么隐宗,青龙洞是把「保家邦」这三个字写到山门上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人呐,真是,退了一步,就能退千万步。把山一封,连祖宗教义都能忘了!
在程心瞻心中,青龙洞当然不是可有可无的,青龙洞是苗疆大派,数千年根深蒂固,在苗疆的影响力肯定要比自己这个外来人要高出许多。青龙一动,足以吹起一股新风气,可以振奋苗疆正道,可以打压南方魔氛。而且苗疆地势特殊,东临三湘,西接滇文,只要苗疆正道振作,联合左右,便足以对南荒形成合围之势。这无论是对青龙洞、对苗疆道门还是对天下正道,都是好事。
不过现在,程心瞻不打算跟这个老朽的道士说这些,他点点头,直言道,
“除魔确实不一定非要青龙洞,但道法兴盛需要青龙洞。”
“哦?”
尤高旻神色一动,来了兴致,探究问道,
“先生这是何意?”
程心瞻平静道,
“当世星脉不显,大派不过七家,而苗疆唯青龙洞一家,修行四方星神的也只有青龙洞,法脉已然凋零至此,怎可再避世不出?尤道友方才自己也说了,青龙洞三千年不曾封山、不曾断过传承,道友可知一旦封山,对于道统传承有多大的危害?看起来,法脉是一时保住了,可那股气却泄掉了,往后除非有大运道、大机缘,出一个中兴之主,不然法脉逐渐式微是必然的。
“尤道友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跟我讲什么为了苗疆百姓了,如果苗疆诸宗都放任不管,任由魔教统治,百年一过,苗疆百姓还是苗疆百姓吗?百年时间,一境修士堪堪老迈,二境修士正值壮年,对于三境修士而言不过度两次雷劫,而对像尤道友这样的四境修士而言,所占更是只有漫长寿元的十之一二。但是,对于凡间百姓,这已经够他们四世更替了。
“百年后你们出关,山上还是山上的样子,可山下的百姓还是苗人吗?自南宋末年,桂林庆林观覆灭后,南荒就彻底成为沦为魔道乐土,如今几百年过去,南荒百姓还有几个向善人家?还有几个熟读诗书?你们现在说是为了苗疆百姓避世,可等你们出来的时候还有苗疆百姓吗?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说等你们出山之后再对山下百姓重新施以教化。不过——”
说到这里,程心瞻摇头哂笑,
“你们说是避世,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好听点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避难。我如何能指望你们这些遇难则藏的人来重新教化百姓呢?”
说到这里,尤高旻的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了。
但程心瞻并不在乎,方才自己在望春山外那样的连番喝问,想要唤醒山中人的青龙之志,却是毫无用处,甚至于连这位老教主自身都觉得除魔不需要青龙洞了,那现在自己也只能把青龙洞披在表象上的面皮给撕开,让他们瞧一瞧,他们传承了数千年的青龙之心脏了没有。
“斗姆阁在滇文的情况不比你们好,既有魔教肆虐,又有玄门逼迫,可在过往数千年之久的时间里,人家都坚持下来了,左教主纵使身陨,但他老人家的腰没有弯过。所以我说,宁折不弯的斗姆才是真斗姆,藏头露尾的青龙不是真青龙!”
尤高旻紧紧捏着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现在庾阳、三湘、滇文各地,道门势力都在反扑魔教,正是战局扭转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也是青龙洞和苗疆诸宗唯一的机会。在这个当口出关,出力降魔,还可以说之前是为了蛰伏,积蓄实力,口碑名声还有的救,法统延续还有希望。真要等到我们实现全境收复,那也没有你们什么事了。我是看青龙洞是苗疆星脉独苗,这才来上门请一请,不然正如你所说,少了你们还除不了魔了?”
程心瞻缓缓说着,言辞比刀子还要锋利。
年轻道士这一连串的话,相当于是把尤高旻的心肺挖出来再往上面吐口水了,所以即便是老道士慑于程心瞻的境界不敢有所动作,但还是被气的吭哧吭哧喘粗气,把两拳紧握,指节被他捏的咔咔炸响。
老道脸涨得通红,他足足憋了有半晌,才把胸中那一口气给压下去,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怎么硬的狠话来,
“这般听来,广法先生竟是比我苗人还要在乎苗人,比我青龙洞还要在乎青龙洞了?”
程心瞻面不改色,看了他一眼,道,
“第一,我已经说过了,我是要合道苗疆的。第二,我是三清山弟子,为往圣继绝学就是我的道,世间万法,我都不想出现有传承没落之事。”
听到程心瞻说「合道苗疆」这四个字,尤高旻一下子冷静下来,紧跟着的「三清山」三个字,更是让他残余的怒气消散一空。于是整个人一下子沉默下来,仿佛化身枯槁朽石。
程心瞻看着尤高旻这幅样子,不禁摇头叹息,
“尤道友,术为表,道为里。一道法脉、一派大教,根子不在灵山上,而在教义上。只要【道】在、【义】在,法脉就在,即便灵山被推倒,也终有重建门庭的一天。可若是道义不在了,那保全了灵山也是毫无用处的。
“我现在就问一句,「青龙盘踞神灵爽,洞天高悬保家邦」,这还是不是青龙洞的教义?青龙洞还要不要继续践行?如果道友还听不明白,我不妨把话说的更直白些,青龙洞一定要出世,区别只在于谁带领而已!”
身为一个活了七百年的大修士,如今被一个不过七十来岁的年轻人当面训斥加威胁,尤高旻的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不过再一想,要是这个七十岁的年轻人是东方道土山海共表的双尊号先生,是当代万法派领袖,是一位已然四境圆满的大修士,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另外,尤高旻还想到一件事,五年前这位年轻人破境的动静太大了,大到自己在洞天中也有所耳闻,这位破境时是直接引发了白日星现异象的,天赐「紫微乘舆罡」,这是天下星罡之首,非紫微帝命者不可得。
紫微临大角,皇极正乘舆。
此罡现世,预示着有帝星出行,群辰需拱卫左右,又有众星归位、各安天命之意。莫非,这是天理昭应,这位广法先生不仅仅是万法派的万法经师,还是当代星脉之主?
他张口青龙,闭口星脉,又要来苗疆合道,莫不是真要来中兴青龙洞的?
只不过,他为什么要来苗疆合道呢?
合道之地,是五境命脉所在,也是成仙之阶梯,理当慎之又慎才是,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呢?
于是,尤高旻又问,
“广法先生,您是何等人物,东方有那么多的名山大川、福水灵地,您怎么会选择来我们苗疆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合道呢?”
程心瞻闻言轻轻一笑,张口回道,
“高谈清虚即是家,何须须占好烟霞。
无心于道道自得,有意求妙妙反赊。”
听到程心瞻以这样一首小诗作答,尤高旻久久不语,他仔细看着年轻道士的眼睛,但从中却见不到一丝作伪之色,这不禁让他感到些许的茫然,暗道:
世上真有这般人物?
恍惚片刻后,尤高旻拱手答,
“高旻受教了。”
随后,他又问,
“不知先生打算在苗疆哪里合道呢?”
这一次,程心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尤道友已经问的不少了,贫道也答了不少了。不知尤道友可打算解禁入世了呢?”
尤高旻点头,正色道,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只要先生在苗疆合道,那自是真清高,我青龙洞也自当追随。先生合道之日,也就是青龙洞解封之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
尤高旻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广法先生,到时候我青龙洞出山除魔,那其余几家呢?只我一家,对苗疆魔情来讲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到时,青龙洞便是出了头的椽子,恐怕会成为绿袍老祖在苗疆的儆猴之鸡,引来雷霆震怒。另外,相比于其余几家,我青龙洞可就在南荒边上!”
对此,程心瞻回道,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我和青龙洞没有仇怨,也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把你们请出山再推给魔教,这于我有何益?”
————
在望春山西北方向两千里开外,这里正是苗疆的中心腹地,群山连绵,古木森森,一派蛮荒气象。
在群山簇拥中,有一灵境,云遮雾绕,堆迭成山,无论风吹雨打,终年不散。当地人称之为云山,又因山上曾有仙人居住,于是又称之为「仙人洞」。
这时,虚空被掀开一条裂缝,程心瞻从裂缝中走出,只迈出一两步,便消失在茫茫云雾中,不见了踪迹。
————
注:今天重新梳理苗疆势力,发现前文出现了一个大错误,三王庙是湘西的三境势力,在天真童子入四前与真武观并称一庙一观。而苗疆深处的古苗秘境是蚩尤洞,后面我有几次把蚩尤洞错写成了三王庙,实在抱歉,前文已经全部改正过来了,特此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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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0章 八仙法脉,又闻谶言
第450章 八仙法脉,又闻谶言
程心瞻在云中漫步。
仙人洞的护山大阵与青龙洞的相比,各有千秋。后者掩青山于虚无,化灵气为钟相,藏形匿影,固若金汤;前者则是以云烟为屏障,山在云深不知处,想要攻山,得先把外面的云山给拿掉。
仙人洞在北宋时立教,至今已有两千年有余。在这两千年里,自然也有过仇家打上门来,但从未听说有人能破开这道云山的,走进这云山里的人,也从未找见过云中的仙人洞,足可见仙人洞护山大阵的玄妙。
另有传言,说这云山乃是其开派祖师,也就是北宋名仙曹国舅手中的云笏所化,是名仙飞升前的遗留法宝,用来保法统万世基业的,仙人以下,休想破开。
正是由于这云山玄妙,所以才力保仙人洞在数次魔潮中都平安无恙。这一次也不例外,仙人洞把云山一锁,外界的纷扰便与其再无干系。
但是,程心瞻不这样想。
对于真正的隐宗,程心瞻是尊重的。比如苏仙岭,比如武夷山,这些宗门,以长生得道为最高追求,常年封山修斋,自耕自足,既不受凡间香火,也不占山下田园,太平盛世时从不显圣求名。对于这样的宗门,是难以对其有苛刻要求的。更何况,往往是这些真正的隐宗,在大灾大难之年还会主动下山行善,虽然弟子稀少,但总是会尽一份绵薄之力,叫人心生敬佩。
而青龙洞和仙人洞不一样,这两家,祖上都是道家名门,显赫法脉。平日里不事生产,好在人前显圣,玩弄法术,被人一口一个仙师道爷的叫着、尊着,在山下的宗产良田更是无数,方圆千百里供养一家。这样的道家门户,怎么能一遇难就躲避起来呢?
或许他们会说,他们是已经尽力,实在无能为力才封山的。或许还有些人对此表示理解认同,毕竟山脚凡人,几十年换一拨,如何能跟身家法统相提并论了?
但程心瞻不这么认为。
什么叫尽力?像白云山、阳台山、梧桐山这样,祖师堂都被打烂了的,才叫尽力。像衡山、罗浮山这样,魔潮尚未抵达,掌教率先外镇,这才叫尽力。
青龙洞和仙人洞算什么尽力?
之前的他把疑问放在心底,今天的他一一找上门来,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在云中漫步,感知着气机的流转变换。
对于苗疆,他是一直放在心上的,来之前也是备足了功课的。仙人洞发源于北宋,由当时的名仙,赵家的皇亲国舅曹景休开山立教,底蕴深厚。
曹景休这个人很有名气,他是凡俗皇室出身,但自幼向道,在不惑之年时,因厌倦红尘加之目睹亲族作恶,愤而离家,遁入深山,隐居苗疆腹地,教授当地苗人以文明,传以耕读之道,后来得获仙缘,踏上了修行之路。
说他有名,还不止是因为他的传奇身世,更是因为他那为人津津乐道的仙缘。相传,此人当年遁入深山后,白天教化苗人,传以宋礼,晚上则在山洞石室里栖居,餐风饮露,食草采薇,修身养性,十年如一日。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年轻公子登门造访,与其论道,问曰:
“闻子修养,所养何物?”
国舅对曰:
“养道。”
复问:
“道在何处?”
国舅指天。
又问:
“天在何处?”
国舅乃指心胸。
公子笑曰:
“心即天,天即道。子已洞见本真矣!”
于是公子遂授曹景休金丹大道与还真秘术,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而这位年轻公子不是常人,正是鼎鼎有名的唐仙韩湘子。所以曹国舅曹景休便是韩湘子的亲传弟子,亦是中洞八仙中的最后一位。
曹景休踏入修行之道后便在苗疆潜修,施以教化,并构筑万里云山,在山上辟洞修行,这便是仙人洞的来源。
要说这一段仙缘传说的出处,自然是来源于仙人洞本身,世人有相信的,也有怀疑的。不过在当今云山之中,确实供奉有当世最大的八仙神像,而仙人洞传承修行的,也确实是正宗的钟吕金丹道。
至于曹景休到底是不是中洞八仙,世人众说纷纭。对于这个问题,这个程心瞻还真知道。
答案是肯定的。
中洞八仙虽然在年代上跨度极大,从东汉到北宋,但这八位仙人之间的传承脉络是极为清晰的。汉钟离度铁拐李,铁拐李度张果老,张果老度吕洞宾,吕洞宾度何仙姑,何仙姑度蓝采和,蓝采和度韩湘子,韩湘子度曹国舅。
在这里面,东汉古仙钟离权率先提出「顺以生人,逆以成仙。三宝转化,性命双修。」的金丹修行之法,为后世外丹、内丹、存身等教派的修行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法理经验。后来,此道传至吕祖时,又由吕祖发扬光大,进一步提出「先命后性,炼气化神。回光守中,天心凝练。」的修行次序,并撰以《钟吕传道集》与《太乙金华宗旨》两篇经典巨著,总结精要。也正因如此,所以八仙法统又被称作「钟吕金丹道」,也是当世显道。
另外,又因为此道起源极早,许多修行理念被外丹、内丹、存身、纯阳、全真等教派吸纳,所以八仙中的前四位与许多教派广结善缘,地位格外高,因此在神州大地上香火鼎盛,其中又以钟、吕为最。
而在这八大仙人中,汉钟离曾与自家开派仙翁谈论金丹大道,铁拐李曾与自家开山祖师切磋过尸解神游之术。张果老好酒,与自家山头六代祖师莫太颠相交莫逆。吕洞宾《太乙金华宗旨》问世前,也与自家山中前辈有过探讨。至于后四位,多多少少,都与自家有过交集。
三清山六千年底蕴放在这,许多古事奇谈,在别人听起来可能是虚无缥缈的玄异之说,但在三清山里,兴许就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回忆录。
另外,他还知道,八仙虽然同修「钟吕金丹道」,但又有各自擅长之法。比如汉钟离擅火法,铁拐李擅神游,张果老能剪纸成驴,吕洞宾能飞剑万里,何仙姑擅土,蓝采和擅木,韩湘子以笛声闻名,最后这位曹仙人擅长的,便是云霞之道。
所以这出自国舅之手的万里云山才会如此玄妙。
只不过,曹仙人留下的法统同样没能逃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门户窠臼。他的这些后人不曾从万里云山中领会到高妙的云霞之道,反而是以此为屏障,筑起了安乐窝,自以为高枕无忧,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进取之心。事实上,仙人洞自曹仙人飞升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仙人,五境也仅仅只有二代祖师一位,后面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当代宗主奚兴怀四境修为,也是垂垂老矣,后辈中还没有能接班的人,很有可能出现四境断代的情况,同尤高旻一样,处于死都不能瞑目的状态。
“找到了。”
程心瞻心中一动,在漫天的白云银锦中捕捉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云气,他脚下步罡踏斗,追寻着那瞬息之间的微弱气机变化,一去百丈。他眼中的白云在极速后移,仿佛流光飞萤,紧接着,他的身前便出现了一堵石壁。
石壁在白云的遮掩下看不清边际,只有石墙上的两列刻字颇为醒目:
“云藏山洞洞藏仙,心怀大道道怀天。”
程心瞻念出了这句话。
很明显,这里就是仙人洞的山门所在了,前一句话说的是仙人洞,后一句话应该是来自于韩湘子与曹景休的问答。
念罢,程心瞻摇了摇头,自语道,
“曹仙人有大毅力大胸怀,只可惜,后人失修,洞中无仙,心中无道,徒以云山自囚。”
程心瞻话音刚落,正当他要近距离琢磨石壁,找到进入洞天之法时,他面前的石壁便訇然中开,在两道刻字中间,霍然出现一个拱形石门。
一个白发道人施施然走出。
道人看上去古稀年岁,身着一袭赭红道袍,怀抱一根白玉云纹笏板,朝着程心瞻行了一礼,口道,
“可是广法先生当面?”
程心瞻没想到自己还未问山,山中人便直接走出来了,又见山中人礼数得当,反倒是不好突兀发作,于是只好还了一礼,口道,
“正是贫道,敢问道友是?”
白发道人答,
“贫道兴怀,忝为云山之主。”
程心瞻明了,便答,
“原来是奚教主。”
“不曾想贫道俗名,竟也入先生尊耳,有愧,有愧。”
老道士看上去极为恭谨。
“奚教主客气。”
程心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言行奇怪,姿态也放得太低了些,就算是青龙洞传来了消息,提前透露了自己的目的和境界,但仙人洞有云阵庇佑,也不该如此畏惧自己才是。
“广法先生,请入内叙话。”
奚兴怀侧身站到一边,展臂伸手以作指引。
“请。”
程心瞻搞不清奚兴怀的想法,但也是不带惧怕犹豫的,客气还了一礼,便与奚兴怀一同迈入石门。
走过石门,豁然开朗,只见这边入眼皆是好山好水,满地都是锦绣奇葩。天上云生浮华潋滟,光摇片片烟霞。地上,山上,云山,处处可见诸道士在修行演法,起灶炼丹,一派祥和。
奚兴怀领着程心瞻乘风御空,一路往高处飞去,来到云海之上的一座高峰。
高峰危耸,巅顶上生着一颗青松,松下有石凳石桌,桌子上有才泡的香茶,还在冒着热气。
“先生,请。”
两人落座。
“香叶芬芳,奚教主这是知道贫道要来拜访了?”
程心瞻明知故问,打开话茬。
奚兴怀点点头,缓缓道,
“是,不过说出来先生可能不信。”
“哦?”
程心瞻挑眉,自己来此,除了青龙洞报信,或是这边察觉到了自己问剑青龙洞的动静从而有所猜测,难不成还有第三种可能?
“愿闻其详。”
奚兴怀一脸的高深莫测之相,问道,
“先生俗名中可是有一个【云】字?”
程心瞻点了点头,有些意外,不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因为对于修道人而言,随着道名写入宗派谱牒成为正式称谓,以及他人呼唤与自称的时间越来越久,无论是在交流上还是在命理上,其重要性是要远高过俗名的。打个比方,不论是程心瞻自己祈神还是别人要对程心瞻下咒,肯定也都是用道名而非俗名。所以随着时间推移,修道者的俗名除了自己或许还记着,别人是不会在意的。
不过,自己虽然在辟成心府后就不再用俗名了,但这俗名毕竟一直陪伴着自己直到十六岁。凡间十五年,山上一年余,知道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个查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以自己如今在道门的身份地位,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把自己调查的越清楚越好,所以俗名流传出来程心瞻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奚兴怀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奚兴怀笑着点头,一脸神秘,
“那先生可是身怀中洞八仙的法统?”
程心瞻闻言还是点头,自身确实与八仙法统颇有缘法。修行的第一本仙经剑术《离火急疾剑经》就源自于铁拐李上仙,山中所传的纯阳之法《太乙金华宗旨》则是源自于钟吕。
不过,这跟仙人洞又有何干系,这奚兴怀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这就对喽!”
奚兴怀一拍大腿,大声发笑。
程心瞻不动声色,问,
“奚教主何故发笑?又是什么东西对了?”
奚兴怀笑了好半晌,这才看向程心瞻,两眼炯炯有神,
“不瞒先生,我家祖师在飞升前曾留有谶语,预言在两千年后,苗疆将有魔劫,叫我等后世子孙封山锁云,静待天机。”
程心瞻眉头一挑,
“什么天机?”
奚兴怀郑重道,
“祖师言说,我等闭关不出一甲子,必将有一位名中带【云】之人,堪破云山法障,来到仙人洞前,其人身怀八仙法统,乃是诛魔救世之主,亦是仙人洞的中兴祖师。彼时,便是仙人洞出山荡魔之时机,祖师叫我等务必要舍命追随!”
程心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又有谶语?
“奚教主是说,此次魔变,仙人洞闭山锁云,是受祖宗法旨,特地等我过来破障应谶的?”
奚兴怀郑重点头,
“正是如此,不然我派岂会在这样的危急时机封山避世?也不瞒先生,自我仙人洞开派以来,先生还是第一个在我派护山大阵全力运转的情况下,堪破云障找到山门的人。这不是祖师灵验,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当然是因为我自身在云阵一道上的造诣!
程心瞻在心中大声喊着。
掌教和留世仙人们把家里的「六龙回日九重云禁大阵」掰开了揉碎了给自己讲解,自身又怀有「阳明云堂罡」、「重云遮天罡」两道云罡,躯体内还流有龙血、执掌龙雷,凭什么破不开一道云障阵法?这跟你祖师灵验有什么关系?!
名中带【云】这不难调查,八仙法统更是如此,万法派修有纯阳道又不是什么秘密,说到纯阳道当然就能扯到吕祖身上。
此时,程心瞻有九成把握确定这谶语是仙人洞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先生,祖宗谶语是定然不会出错的,以您如今在道门的名声,不就是祖师口中的诛魔救世之主吗?谶语样样吻合,实在确凿。兴怀在此恳请,求先生屈身,执法掌教,带领我仙人洞弟子出山降魔!”
奚兴怀大声说。
九成九!
这是对着谜底出谜面,程心瞻此时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这奚兴怀是在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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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1章 从容不迫,宾至如归
第451章 从容不迫,宾至如归
程心瞻心中有九成九的把握,认为奚兴怀是在胡诌,不过他也不打算揭穿了,因为奚兴怀这般表态其实就是在服软认错,应当是已经得知了青龙洞那边的消息。
而且,人家都已经把祖师曹仙人搬出来了,又是捏造了这样一个近乎吹捧的谶语,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也没必要硬拆台。
“我非应谶而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只不过我所求之事和奚教主所求殊途同归,都是想要仙人洞重新振奋,出山除魔。既然我们的诉求都是统一的,那这样就好说话了,就请奚教主解禁出山,驱逐妖魔,肃净苗疆。”
程心瞻这般说道。
奚兴怀的脸色依旧十分恭敬,回说,
“广法先生登山所求与我仙人洞上下同求完全吻合,这也正印证了祖师的谶语呀!仙人洞解禁出山自然没有问题,请广法先生接任教主之位,您一声令下,我仙人洞上下莫不遵从!”
说着,奚兴怀将随身的白玉云纹笏板双手捧起,递给程心瞻。
见状,程心瞻微微眯眼,仔细去看奚兴怀的脸色。
笏板虽然宝光内敛,但以程心瞻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宝贝的非凡之处,那笏上的云纹层层迭迭,明灭幻生,法禁极为了得,兴许还真是仙人遗留。他这也舍得?这老道是要做什么?真谶语,还是想要假戏真做?
“奚教主不必如此,如今话说清楚就好了。”
程心瞻不接,并暗示奚兴怀,戏到这里就够了,自己愿意相信他的谶语,就当仙人洞封山是因为祖宗法旨,把仙人洞的面子里子都给够。
“是啊,广法先生说的很清楚,贫道也说的很清楚,您绝对就是祖师口中的应谶之人呀!合该接掌大位,中兴我仙人洞。兴怀惭愧,执教数百年,眼看宗门萎靡,后继无人,日日夜夜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每行一步都要反复思量,生怕出了差错,埋没了祖师威名。
“如今由您掌宗,贫道心中的巨石可算是放下了,有您执教兴宗,定能培育出优秀的晚生后辈,到那时,兴怀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请您执宗!”
奚兴怀把手中笏板又往前递了递。
程心瞻听懂了。
这位是要效仿斗姆阁左教主故事,担心仙人洞后继无人,四境断代,导致宗派没落,于是拿着谶语的幌子来请自己掌教,等到宗中有合适的晚辈起来了,自己把法统再还回去。到了那时,如果自己不还回去,他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倒是打的好一个如意算盘。
“奚教主,实不相瞒,贫道身上肩负法统众多,实在无力再兼宗务,所以执宗掌教就不必了。倘若曹仙人谶语有灵,仙人洞能尽心除魔护土,我能保证仙人洞一定会中兴的。”
想了想,程心瞻这般说,还是给了奚兴怀一个承诺。
奚兴怀脸色一松,可很快又显露出为难之色,
“可是,可是祖师有言……”
“好了,就这样吧。”
程心瞻打断了他,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起身,且道,
“苗疆诸宗出山除魔,也要统一听从调度,时机到了,我会叫人联系你的。”
“这,这……,是,谨遵法旨。”
奚兴怀跟着起身,见程心瞻辞意坚决,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一脸纠结的应下了。
他见程心瞻要迈步离去,又赶紧道,
“先生,您是万法经师,金口玉章,就算您不执教,也希望您能留下三言两语,好提点后人。”
说着,他还拿出了笔墨,显然还不满足于口语,想要程心瞻留下笔墨字迹来。
这老道。
程心瞻略感无奈,这是怕自己言而无信么?
不过,这老道士灵光,明明所求不少,但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谦卑奉承,倒是叫人难以拉脸。
想了想,程心瞻还是接过了笔。
他看此时天色暮冥,秋风急掠,呼啸发声,而在此高耸危峰之上,青松依旧苍劲,不为秋风动摇。漫天的白云虽被大风吹着跑,却也不曾失了形态,给人以宗师气度。
仙人洞风光极胜,可他又联想起仙人洞高修在这次魔潮邪风中的表现,又实在离宗师气度相差甚远,不如这松傲然挺立,亦不如这云进退有度。既然这位教主非要让自己留下字迹,那自己便留一个“锋利”些的吧,激一激仙人洞的锐气。
他心中已经有了词语,提笔挥毫,在纸上留下了一首七绝,言曰: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他这首诗,以大草写成,如狂风卷云,看似凌乱,实则字字有风骨,如松如石。尤其是最后「险峰」二字,着墨厚重,力透纸背,扎人眼球。
他留了款,盖了印,算是给了奚兴怀一个承诺和交代,随即便踏风而走了。
奚兴怀低头望着手中墨宝,目光落在「险峰」二字上,久久不曾挪动。
————
苗疆多山,山中多洞,所以各大山上门派多以【洞】为名。这其中,又有三家最为出名,都是大派势力,而且历史悠久,传承有序,并称为苗疆三洞,这便是青龙洞、仙人洞、蚩尤洞。
这前两家都是道家门户,最后一家则不然,非道非僧,乃旁门之流。这一家,栖居在苗疆腹地的大山深处,行事格外的低调,少有露面,就是苗疆当地人也大多不知其具体位置。偶有行走出世历练,莫不是天资卓越之辈。
而且这家不修道不修佛,只修苗疆秘传的巫蛊法术和兵器,在苗疆人心中的地位格外高。可以说,青龙洞和仙人洞都是东方来的道士在苗疆扎根后传下来的法统,而蚩尤洞则是有苗疆的时候就有了。与其说蚩尤洞是一方修行势力,不如说是一处代代相传的神秘古苗部落。
苗疆的正道势力一共五个大派,三洞外加一个伏霞湖和梵净山。伏霞湖已经说好,梵净山是佛门之地自己不好上山,如今就只剩下一个蚩尤洞了。
程心瞻把蚩尤洞放到最后,是因为他也没有必然的把握能说动蚩尤洞。
蚩尤洞本来就是隐修之地,又是苗人传承,程心瞻没有理由说动他们出山。但他又不能不来,因为蚩尤洞地位特殊,堪称苗人的精神图腾,如果在苗疆除魔这件大事上,没有蚩尤洞的支持和参与,在进程上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在暮色苍茫中,程心瞻来到了乌江上游。
在黔西之地,三岔河北岸,山峦起伏,迷障连天,常有虫蛇虎豹出没,乃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地。
程心瞻从洪长豹口中得知,蚩尤洞的大概位置是在这里,更详细的,就不知道了。如今想要上门拜访,只能进山慢慢寻找。
道士在山中漫步,不多时,忽见前方传来风声,吹得杂草分向两边,显出路径,一头逾人高的斑斓猛虎走了出来。虎背上坐着一个人,是个魁梧精壮的苗族青年。这人身上背着一把巨大的牛角弯弓,右肩上站着一只花团锦簇的雀鸟,观其气息,有金丹修为。
“敢问可是广法先生?”
青年翻身下虎,朝着程心瞻行了一礼。
程心瞻点点头,以苗礼相回。
青年两眼一亮,连问,
“广法先生也通苗家风俗?”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回说,
“贫道之前在一处苗寨中住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青年恍然,随即道,
“族长叫我来迎先生入山,请随我来。”
“如此有劳,请。”
程心瞻并不意外,自己先后去了青龙洞和仙人洞,这三家平日里一定是互通有无的,蚩尤洞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再去慢慢找了,而且从这年轻人的态度来看,蚩尤洞对于自己贸然登门,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这是好事。
年轻人没有再乘虎,在前面步行领路,而且他很活泼健谈,一路跟程心瞻说着话,
“我叫甘振家。”
“你好。”
“我听说过您的威名!”
“都是虚名而已。”
“您都已经四境!”
“机缘巧合。”
“我还听说您有一头狮子,很是了得,这次没带出门吗?”
“在这呢。”
程心瞻拍了拍腰间的豹囊,说,
“苗疆太湿,水汽黏人,它不愿意出来。”
“……”
“……”
两人一路聊着,多是甘振家问,程心瞻答,逐渐熟络后,程心瞻也问了一个问题,
“苗疆大地上如今被魔头盘踞,你有一身好武力,对此是怎么想的呢?”
甘振家闻言,面露愤懑苦郁之色,
“魔龙神通广大,能呼风唤雨,兴浪停雷,我们打不过,也没有办法,如有触怒,苗人难以存活。”
程心瞻点点头,又问,
“不触怒,那现在的苗人过得好吗?”
青年答,
“魔龙立过誓的,就算再怎么不好,终归能活命。”
“你们主要是担心天象么?”
“是。”
甘振家点点头,
“苗人靠天地养活,一应修行和农事都要仰仗天象。如果天象不好,苗人就会失去苗药和苗虫,那时的苗人也就不能称为苗人了。而且苗疆土阴,如果连番雨水密云,长时间见不着太阳,土里的死人就要尸变。事实上,自魔龙肆虐以来,我们已经向各家寨子传信,叫他们不要把死人埋土里了,而是实施悬棺葬。”
程心瞻跟着点头,确实,天象对苗人的影响太大了,之前自己在栗溪寨的时候也听老寨主说过。苗人传统,死人是要放进寨洞里去的,苗人认为这样才能让亡者的灵魂与祖先亲族团聚。而悬棺葬是在尸变频发时才会采取的形式。就是把死人放进棺材里,然后吊在悬崖上。这样尸体接触不到土,就不容易尸变,即便是尸变活过来,打破了棺材,也会直接摔下悬崖。初醒的僵尸没什么法力,砸落悬崖就会直接四分五裂死掉,害不了人。这些都是苗人在苗疆长久以来积攒下的生存经验。
“你们能向各家寨子直接传信?”
程心瞻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甘振家点了点头,但没有进一步解释。
程心瞻也没有追问这个事,而是换过一个问题,
“如果天象的问题解决了,你们愿意入世诛魔吗?”
青年的眼神回答了他的想法,但他嘴上却道,
“这我们要听族长的。”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
等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云里雾里走了十来里地,然后再穿过了一道长长的、岔路极多的地下溶洞,甘振家便带着程心瞻来到了一处四面环山、头掩烟瘴的深谷之中。
此时天色已晚,深谷中点着火把,在薄雾中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
程心瞻一进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然后再仔细一想,他就回忆起来了,在武陵湘西,银铃苗寨的地势和这里有几分相像。只不过,眼前这个寨子就要大得多了,天上地下的法禁层层迭迭,更有多道高人气息。
甘振家带着程心瞻往山上吊脚楼走,一路跟寨子里的人打着招呼,即便是在这样规模的寨子里,一样少不了公鸡、白狗,一样少不了在山坡上开垦的梯田,盆盆罐罐里养着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虫子。
这给程心瞻一种恍惚之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间寨子。
不久后,地方到了。
“先生,请。”
甘振家带着程心瞻来到一间屋子,推开门,请程心瞻进去。
程心瞻迈步走入。
屋子中间的火塘烧的正旺,把屋子里照的又暖又亮堂。火塘上吊着一个铁壶,应该是在煮酒,非常香甜。
火塘旁边坐着三个人,北方正中的是一个精瘦有神的黑脸老汉,东边坐着一个红袍壮汉,西边坐着一个白衣青年。南方留着一个空位,正对着进门处,显然是留给客人的。
不待主人家呼唤,程心瞻嘴角已然勾起笑意,走到空位上,围着火塘坐下,朝三人拱拱手,口道,
“老寨主,红冠先生,白龙郎君。”
他熟络的打着招呼,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寨子里的人一样。
见状,火塘边的另外三个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爆发出热烈而又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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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2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第452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哈哈哈——”
被光火照得亮堂堂的吊脚楼里,传出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门外守着的甘振家竖起耳朵听着。
“广法先生,有礼了。”
坐在主位上的黑脸老汉笑着冲程心瞻拱拱手。位于老汉身侧的红袍人和白衣人也都笑着见礼。
程心瞻回礼。
“来,尝一尝苗家的酒。”
见面之后,别的不说,老汉先掀开火塘上的吊壶盖子,壶里的酒已然被火苗烧沸,咕噜咕噜响,冒着热气。壶里面放着一个银制的长柄酒提子,老汉拿起来先给程心瞻舀了一勺,递到跟前。
对于这样一幕,程心瞻熟悉的很,轻车熟路从火塘边上掏出一个牛角杯,两手捧着往前凑。
老汉把酒倒入杯中,但程心瞻却不把手收回来。
“哈哈——”
老汉又是一声长笑,拿另一只手点了点程心瞻,于是又舀了一杯给他。程心瞻还是不罢休,直到老汉舀到第三杯,把牛角杯满上,他才心满意足把杯子收回。
等到程心瞻把杯子收回后,红袍人和白衣人才举杯,老汉一一给倒上,然后再给自己倒上。
“欢迎远客!”
三个主人家来敬程心瞻。
程心瞻举杯,四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十二重楼仿佛火烧,程心瞻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不过辣和痛只一下,把人身子催热,紧接着就是暖意在肚腹中化开,然后香味在口鼻之间弥漫,啧啧嘴,又能尝出淡淡的谷子甜味来。
就是这个感觉。
别的酒都是越煮越淡,只有烧刀子,是越烧越烈,越煮越香。
他放下酒杯,取出赤瘿葫芦,扒开塞子,然后往吊壶里添酒,同样是浑浊但香醇的烧刀子。
他这自然而然的动作让另外三个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
“先生这是多少年的?”
老汉问。
程心瞻把吊壶添满,然后收回葫芦,说,
“得有五十年了。”
“难得。”
老汉回了一句,好像是在说酒,又像是在说人。
“尚不知各位名号,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时,屋子暖,酒暖,人也暖,程心瞻问起主人家的姓名。
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在他打听来的消息里,只知道蚩尤洞的寨主号做九黎老人,不过「九黎老人」这几个字更像是一个世传的称号,历代蚩尤洞的主人都叫这个,其人真名反倒不为人知。
而且叫他意外的是,蚩尤洞竟然不止一个四境。他看的清楚明白,右手边的红冠先生居然也是一位四境,而右手边的白龙郎君则是有着三境上洗的修为。而这两位大妖,在这之前,他都是从未听过。
一个蚩尤洞,竟有如此深厚的底蕴与实力。
“先生称我九黎就行,或者直接叫我老寨主也挺好。”
黑脸老汉笑着答。
很明显,蚩尤洞主人还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或许,这跟古苗时期巫咒之术盛行的风气也有一定关系,导致这个传统一直保留下来了。
“闳嘉文。”
“白凯风。”
红冠先生和白龙郎君说。
“蚩尤洞真是卧虎藏龙。”
程心瞻赞叹一句,然后又说,
“冒昧问一句,我认识两个晚辈,一个红冠,一个白龙,都是从一处苗疆寨子里走出来的,如今俱成金丹,修行的都是道家功法。他们法术修行上虽然还算顺利,但苦于妖身命藏无人指点,不得圆满。不知闳、白两位道友能否施个方便,若得空闲,我便把他们两人送来,请您二位稍作指点。”
闳、白闻言皆面露喜色,闳嘉文连道,
“俱是金丹?”
程心瞻点头。
“那还等什么,自是有时间,快叫他们过来。”
白凯风急道。
“可曾婚配?”
闳嘉文又连声问。
程心瞻闻言一愣,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上面了?他回,
“白龙儿没有,红冠应当也没有,我道家修行还是很注重元阳的。”
白凯风大笑,
“好好好,先生快快把他们送来,我等定尽心传他们神通,不过他们得在寨子里住上一段时日,择偶婚配,留下子嗣。广法先生放心,我等妖身,和人身还有些不一样,而且我鸡犬两族皆有秘法,保证不影响道家成婴法门。”
程心瞻闻言哭笑不得,只好道,
“我把他们送来,到时候两位和他们自行商量吧,不过还是要遵从他们个人的意愿。”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闳嘉文和白凯风连声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意料之外的婚配开场,让这场谈话变得愈发放松与亲密了。
“鸡犬俱金丹,还是来自于同一家寨子,这可不简单,是榕江那边的栗溪寨子么?”
老寨主笑着说。
嗯?
程心瞻脸色微变,看向老汉,问道,
“寨主如何知晓?”
老寨主把手一翻,变出一张画来,轻轻抛出,纸张穿过火苗,飞到程心瞻身前。
程心瞻接过,低头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画像上,是一位头戴红色高冠、脚踩硬底金靴、身着朱丹色大红袍服的魁梧道士,道士金睛重瞳,小耳钩鼻,络腮红须,朱红道袍胸前绘着一只在树枝上昂首啼鸣的大公鸡,右手提着一盏灯,灯光驱散黑暗,照的整个画纸都黄澄澄的。
画纸左上角上题着一列短句:
「雄鸡一唱天下白」
画纸的左下角有一个印:
「谦慎斋」
这正是自己所画的《昴宿化身元旦道人行世显灵图》!但这张稿作自己记得很清楚,只画了一张,贴在了老寨主——栗溪寨老寨主的屋子门上,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对。
程心瞻再一细看,便发现了端倪,这画在形上与自己的画作看不出什么分别,在神意上虽然也有啼晓开明的神韵,但却差了三分昴宿真阳的意蕴,这是一幅仿作。再细看题字笔记和留印,更能明显看出来是仿画出来的。
程心瞻看着老寨主,疑道,
“这是?”
老寨主笑道,
“祖宗传下规矩,我们蚩尤洞常年有人在外行走,要记录苗疆所有寨子的情况。几家新建,几家消亡,那些一直在的,又已经在了多少年,人口如何,新生儿的存活情况如何,这些都要记录在册。多年前,洞里的一位红冠使者到了栗溪寨,发现这座寨子家家门户上都贴有这种门画,他一看,就看出了门道,感悟到了太阳真意,便临摹了一些带了回来。
“呵呵,五十多年前,先生尚在一境,我洞中的那位红冠使者已是金丹,可他却自认无法复原画中的真意。自那时起,我蚩尤洞便知道了这世间有一个以「谦慎斋」为号的道人,获悉了阳火真意,并与我苗寨结缘。”
程心瞻闻言愕然。
自己与蚩尤洞竟还有这般缘分?
老寨主看着程心瞻惊诧的样子,又笑道,
“魔变后,我们的红冠使者又去了一次栗溪寨,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然后隔了好些年,我们的一位行走来到了湘西的银铃寨,并在那里又见到了先生的画。
“使者问起,寨子里的人便说,这里有上一辈人是从榕江栗溪逃难来的,画也是那时候带过来的。再细问些,便知道了他们逃难也是受了先生的纸鹤提醒。寨子里的人还说,他们有一位红冠先生得了道,现在在真武观修行。
“呵呵,真武观的闻道友和我们蚩尤洞关系不错,我们使者登上八面山与闻道友叙旧,说起了旧事。原来,栗溪寨子的红冠先生现在就是闻道友的大徒弟。而栗溪寨子培养红冠先生的方法也是由闻道友早年前所传授。闻道友是自己种因,自己得果。”
程心瞻听着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世间缘分竟能巧合至此?
他记得,当初和闻师闲聊的时候,闻师说过,他传授给栗溪寨的养鸡之法来源于另一家“了不得”的苗寨,原来说的就是蚩尤洞!是,蚩尤洞那确实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寨子了。不过,闻师是武当山的人,蚩尤洞怎么会将苗人的养鸡法门传给闻师,还请他传播呢?
他将心中疑惑问出。
老寨主笑回,
“闻道友本来就是苗人,只不过是少时遭难,被三丰真人捡了去。闻道友心有大义,虽在武当山上长大,但并不曾忘了出身,后面来到湘西扎根,并常年在湘苗之地游历。一次偶然,闻道友与我蚩尤洞结缘,一见如故,于是洞里便请闻道友担任蚩尤洞的客卿行走,并将养鸡之法授予,叫闻道友在游历湘苗时,若是见到深山险沟中还有苗寨未曾掌握养鸡之法,便传授此术。”
程心瞻闻言恍然,并暗自感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不过我寨使者上次去八面山的时候,那位红冠先生还在二境,不知先生口中修成了金丹的红冠先生是不是就是这位呢?是这些年修行精进了?”
老寨主问。
程心瞻笑着点点头,说,
“正是,至于白龙儿,我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现在也已经是三清山的真传弟子了。”
“好呀,好呀。”
老寨主不住的点头,然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所以老汉我这就要问问先生了,先生与我苗寨早有结缘,如今欲在苗疆行大事,为何不先来我蚩尤寨子,反而先去了青龙洞与仙人洞两家?”
程心瞻无言以对。
是,如果早知道道门两家如此滑头,而蚩尤洞本质上又是一个古寨,还是早已与自己结过缘分的寨子,那确实应该先来这里。那个自己自以为是熟人好说话的青龙洞结果是最叫人失望,应该放最后以大势直接压过去才好。
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按目前看来,结果还是好的。
老寨主笑了笑,又道,
“听高旻说,先生是打算在苗疆合道?”
程心瞻点了点头。
于是老寨主脸上的笑容更盛,说,
“好事,大好事,已经有太多年没人在苗疆合道了。”
笑过之后,老寨主继续说,
“我听高旻讲了,先生心里有疑虑。我们这几家都避世,向魔龙臣服,那山下百姓怎么办,会不会沦为不知善恶、不知祖宗的魔民?”
即便是在蚩尤洞里,即便是当着老寨主的面,程心瞻也不避讳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点头认下了。
“先生真知灼见,眼界高远,说出来的话振聋发聩。”
老寨主感叹着,并道,
“不过身为蚩尤寨的寨主,另外几家有没有采取行动、具体怎么做的,老汉不知晓,但老汉要为自家寨子辩驳几句,免得叫先生误以为我苗人都是没骨头的。”
“寨主言重了。”
程心瞻连道。
老寨主摆摆手,继续道,
“我们从来不相信魔龙说善待苗人的话,他手下的魔兵何止千万,他能保证自己不动手,能约束住几个魔王,那还能管到每一个人不成?他那般保证不过是为了能拿下苗疆,全得西江而已,我们答应下来,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苗疆很大,到处都是洞,山上有石洞,地下有溶洞,自打我们表面臣服以来,我蚩尤洞便向各处苗寨发令,叫他们就地建洞,魔来即藏,魔走即出,他魔兵再多,也不能把整个苗疆都探明。
“苗疆现在有很多空寨子,有些确实是在魔潮中消亡了,但也有不少是就近隐蔽到洞中了。我们还把专门开凿地道与山道,把各个深洞串连起来,互动有无。另外,我们教导苗民如何在洞里生存,如何觅食、照明、通气、排水,我们让苗民悬棺崖上,甚至直接将逝者焚毁。当然,更重要的是,是如何在魔龙的统治下修行,我们在培育不眠之虫以过冬、无耳之虫以避雷、擅泳之兽以浮人、无光之草以度永夜,一切能想到的事我们都在做,只待重新开战的那一天。
“苗人,亡不了。”
老寨主话语轻轻,落在程心瞻的耳朵里却仿佛雷声,震耳欲聋。
沉默半晌后,他问,
“那现在,蚩尤洞准备好了吗,到了重新开战的时候了吗?”
老寨主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笑着回道,
“本来是没有,不过听说先生有意在苗疆合道,并有信心对抗魔龙,掌控天象,那老汉觉得,这就是时候了。”
程心瞻闻言也笑了,说,
“寨主就这么相信我?”
这是,吊壶里的酒又开了,寨主一边分酒一边说,
“苗人能把白龙儿送给先生,先生能把苗人的白龙儿养出金丹来。魔潮初始,先生便想着苗寨,第一时间传信让他们避难,还保留了苗人所赠的烧刀子五十余年。这样的苗人朋友,我为何不信呢?”
程心瞻抬头一口饮尽,胸腹处一片热乎,他没想到,三洞里面自己最担心的蚩尤洞反而是说起来最顺利的,也是最一心除魔的。
“那寨主觉得,我们要反攻的话,应该先从哪一处着手呢?”
老寨主与闳、白二位互相看了看,然后异口同声答,
“百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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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3章 围炉煮酒,剑至百灵
第453章 围炉煮酒,剑至百灵
“为何先是百灵谷?”
程心瞻问。
在他看来,苗人最担心的是天象,不应该是先谈自己的合道之地或者说先在哪里起坛结阵祈晴雨吗?亦或是召集各方头领,开一个战前的动员会或是计划会。怎么会是百灵谷呢?
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这样的话,显然乌蒙王才更有威胁才是。
这时,寨主反问道,
“据我所知,现在南派魔教,应该只知晓先生去过青龙洞吧?”
程心瞻闻言点了点头,因为青龙洞的护山大阵是把大山藏于虚空,四面无遮拦,又有法宝青龙钟,牢扣苗疆地脉,将望春山紧锁,这是青龙洞五境开山祖师留下来的手段。即便是他,也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破开虚空与青龙钟进去,只能以外力强攻,这样一来就不可能不引起魔道警觉。
另外,象龙占据了红木岭,离青龙洞极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妖王注意,所以程心瞻一开始就没想过能瞒得住。他在望春山外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的,就是要当着魔头的面激一激青龙洞,叫其骑虎难下,也让魔教把目光都投过来。
至于仙人洞和蚩尤洞,这两家都是有迷障遮拦,以云瘴锁山,而且覆盖范围极广,就连魔教也无法完成全方位的监视,所以程心瞻都是趁着魔教的目光还停留在青龙洞的时候悄然入山,既不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引发三家应激抵抗,也好让魔教掉以轻心。
“这就对了。”
老寨主点头,说,
“现在,趁着魔教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还没有采取什么具体的措施,魔龙表面上还是要遵守自己的法誓,我们先把百灵谷给拿了。”
听到老寨主这样说,程心瞻便问,
“那百灵谷有何特殊之处?”
这时,红冠先生闳嘉文代为作答,
“百灵谷本身倒没有什么太大威胁,麻烦的是百灵谷主人天蚕仙娘。”
“愿闻其详。”
“蚕娘是异种天蚕蛊虫得道,天蚕蛊在我苗疆蛊虫里,基本就是到头了,品阶极高,对其余蛊虫有天然压制。打上照面,三境以上的蛊虫实力要减半,三境以下的蛊虫,直接不能动弹。
“而且天蚕蛊还有一道神通,能吐「牵机丝」,这蚕丝扎到其余蛊虫头上,立马就能操纵蛊虫,反噬其主,极为厉害。蚕娘修到四境,一张口,千丝齐出都不成问题。这对我苗人的战力压制太厉害了。
“广法先生,我口中的苗人还不止是说蚩尤洞以及普通的苗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身在苗疆就没有不用蛊的。伏霞湖也用蛊,他们用血蛊,近些年也开始用水蛊;仙人洞用气蛊、云蛊和火蛊居多;青龙洞则喜用藤蛊、鳞蛊和光蛊。这些都是要受影响的。”
程心瞻听着眉头一皱,蚕娘投魔都几十年了,既然她对苗人的影响如此恶劣,那按理来说,只要蚩尤洞能办法,肯定是早杀了,能拖到现在,只能证明蚩尤洞对此无能为力,他略有不解,便问,
“闳道友,您是阳禽重明鸡得道,按理来说是先天厌胜这些虫怪之流,同为四境,您竟然奈何不了那蚕魔吗?”
闳嘉文闻言苦笑,回答,
“确实不能,鸡禽虽克制虫属,但也讲究跟脚位分,就我当前种血来讲,确实对天蚕起不了太大作用。这就好比狐狸吃鸡,但当今天下,除了四境往上的九尾天狐,也没有哪个狐精敢说能厌胜我一头。
“但您是不一样。”
闳嘉文话锋一转,看着程心瞻,两眼炯炯有神,振奋道,
“您是领会了丙火真意的,而且有昴宿内景神在身,还有与之匹配的兵器。昴宿为鸡禽顶峰,我敢说,天下间没有哪个虫子是不被昴宿厌胜的,也没有哪个狐精敢说自己能厌胜昴宿。当年的五毒天王何等了得的凶魔,不也死在您的剑下吗?”
显然,蚩尤洞确实是一直在关注着程心瞻的,连他的内景神、飞剑和过往战绩都一清二楚。
“这没问题!”
程心瞻也是一口就答应下来。无论是湘苗反攻还是自己修到四境圆满出山行走,总要找一个大魔头来祭旗才是。既然如今湘苗两地都看上了蚕娘,那就是她了。
其余三人听言均是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不知先生对蚕娘可有了解,需不需我来为先生讲一讲百灵谷和蚕娘?”
闳嘉文道。
“有劳您给说说。”
程心瞻对蚕娘有着一些浅显的了解,都是来自于邓青阳。邓青阳与蚕娘对峙几十年,交过不少次手。他跟程心瞻提过,蚕娘也是老牌元婴了,入四已经有不少年,元婴稳固,缔结了道域,但还没有度过灾劫。
这个妖魔不擅近身,专以蛊虫对敌,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毒虫。攻伐宝贝是一根长鞭,蚕丝绞成,另有一套铃铛法宝,能惑人心神,也能护身。
对于蚕娘,程心瞻大概就知道这些,此时有苗疆当地的高手愿意再给说一说,他当然也是想听的。虽然他对自己如今的境界战力比较自信,但是对敌人多了解一分,也就多省力一分,胜算也就更大一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便是如此。
于是,闳嘉文便道,
“蚕娘是缔结了元婴道域的,她那道域唤作「织茧天笼道域」,道域中是纵横交织的蚕丝,极为锋利,又坚韧不可挣脱。早年间她有一个仇家,我们苗疆雷公山的大妖髭蟾,这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异种,跟脚不差天蚕。这两人互为天敌,一直不对付,不过蚕娘先于蟾公入四,自那之后蟾公就彻底销声匿迹,躲藏着不肯出来。
“蟾公其实是在暗地里一直寻机入四,并真险些让他成功。可惜他命不好,闭关成胎的时候胎音泄露了一声,马上就被蚕娘找上门来。当时蚕娘元婴稳固,并已经缔结了道域,把这「织茧天笼道域」施展出来,将蟾公团团围困。蟾公本事跟脚高,本事了得,肚子里能藏雷,而且也是修到坐胎境,真拼起命来,那威力也是相当惊人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头大妖,在「织茧天笼道域」里一点浪花没翻出来,连蚕娘的面都没见着,就活活被蚕丝绞死了。”
闳嘉文说的很郑重,想来那个蟾公当年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可惜,破四的时候没有藏好自己。这让程心瞻想起了自己点化的射蜮,也是在破四时被人偷袭而死,到现在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蚕娘之前在九嶷山倒还好,但现在回了百灵谷,那里被她拉了大量的蚕丝,又布置许多毒虫,与她的道域相配,虚实相合,要更难对付。”
闳嘉文提醒说。
程心瞻点点头,认真听着。
接下来,闳嘉文挑着重点,又给程心瞻仔细介绍了蚕娘身上的几件厉害法宝以及几种大有能耐的蛊虫。
其中最为玄奇的,非情蛊莫属。
这情蛊在闳嘉文口中显得极为神异,说是非女子不能养成,而天下男子与之对敌都要受到影响。即便是意志坚定的,也难以对蚕娘下死手,要是那些自制力差些的,反过来还要对蚕娘言听计从。
与此同时,这情蛊又称「百灵蛊」,能诞下「子嗣卵」,此卵有异能,能与天下蛊虫相配。一旦有哪类蛊虫因数量太少,要濒危绝嗣,可取蛊精注入「子嗣卵」,此时无需同类母蛊受孕,任一种蛊精在卵中都可发育生长,破壳而出时便是一只新蛊。百试百灵,因而得名。
“竟这般神奇?”
程心瞻讶然。
闳嘉文点头,
“正是,但情蛊是极难培育的,在我苗疆大地上都绝迹好多年了,数百年来,目前只有蚕娘一个人养出来。也正是因为此蛊特殊,所以滇苗湘的许多蛊道高手都围拢在蚕娘身边听命,方便求卵。另外,也正是因为有情蛊,所以百灵谷内的蛊虫数量是最多的,许多寨子要是有蛊虫绝种,也会来百灵谷求蛊配种。”
程心瞻了然,难怪,难怪蚕娘在苗疆地位如此之高。当年此妖投魔,造成的影响巨大,连带着许多散修和旁门都投了魔,根源就在这里。
接下来,闳嘉文又细细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老寨主和白凯风也都补充了些。吊壶里的酒添了又添,说完时已经夜半,都到丑时了。
最后,闳嘉文也觉得没什么可以细说的了,便问,
“不知先生打算何时动手,届时我可以领先生过去,为先生掠阵。”
程心瞻今夜喝的比较尽兴,见吊壶再度见底,便催促着老寨主赶紧添酒,自己葫芦里面的是喝一口少一口,可不敢再往外交代。此时听闳嘉文询问,他便回,
“那就现在吧。”
“现在?”
闳嘉文吃了一惊,添酒的老寨主和白凯风也都诧异看过来。
“先生这是要煮酒斩妖魔吗?那老汉这回多添些酒,叫沸慢一些,好叫先生回来时正好喝上。”
老寨主凑趣说。
闳、白二位眼中也流露出异样的光彩,都知道广法先生从无败绩,但先生入四后还未与人真正交过手,没想到这第一仗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豪情。
通晓万法的四境大圆满啊,不知动起手来会是怎样的声势。又是否真能在煮酒之间斩魔而还,成就一段传奇故事呢?
“我为先生引路!”
闳嘉文霍然起身。
“我为先生驾风!”
白凯风也要去看个热闹。
“不必,不必。”
程心瞻却是摇了摇头,拉两人坐下,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
闳嘉文有些急,连道,
“先生,百灵谷凶险,谷中还有一众高手与蛊虫,蚕娘占据地利人和,先生不可大意。还是莫要孤身前往,且让我等随同,也好有个照应。”
“老寨主,不用换!”
程心瞻抬手去拦老寨主,有些哭笑不得,老寨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像米缸一般大的巨型吊壶,要来换火塘上的小吊壶,看来是想要给程心瞻留足充裕的时间。
拦下老寨主,程心瞻对三位说,
“你们不必去,我也不孤身去,咱们继续喝酒。”
程心瞻此话一出,把三人弄得一头雾水,又说现在去斩魔,又说人不必去,什么意思,广法先生是要请他人代劳?代劳当然并非不行,只是换做他人前往,只怕起不到对蚕娘的厌胜功效,会事倍功半呐。
三人满腔疑惑,不过还未等三人问出口,程心瞻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贫道认真听了几位对蚕娘的介绍,我看我就不必亲自过去了,由书剑代劳应该足矣。我们继续煮酒,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吧,三湘那边的道友还在等着贫道的信。”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这一次,程心瞻直接以行动回答。
只见他怀里跃出一团灵光,左眼中迸发出一道剑光,随后剑光刺破虚空,灵光搭乘着剑光遁走,一闪而逝,就此不见了踪迹。
“添酒。”
程心瞻催促老寨主,换大吊壶不必,一时半会热不起来,但酒是不能停的。
————
苗、滇、荒三境交界处,南盘江北岸。
此地群山簇拥,水流密布,便造就出许多幽深阴湿的山谷与峡谷。这其中要数百灵谷最为有名。
百灵谷之名源自于山谷主人天蚕仙娘。天蚕仙娘在苗、滇、荒三境疆域均有显名,其人蛊术了得,谷中蛊虫众多,前来求蛊、医蛊、配蛊之人络绎不绝,所求无所不应,百试百灵,因而得名。
此地原本是个旁门势力,仙娘一心育蛊,不问山外事,是个世外高人一般的人物。不过四十多年前,受南派宗祖蚀真大圣上门亲邀,百灵谷划归了魔门,仙娘外镇三湘九嶷山,这百灵谷便瞬间冷清了不少。
不料,东边还是山高水深,难以撼动,蚕娘未曾在三湘开辟出一番崭新基业来,反而是在前些时日灰溜溜的跑回来了,听说伤的不轻。
不过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只要蚕娘那一身玄奇的蛊术还在,那身边就必然少不了拥趸。三地的蛊师们听说蚕娘败逃归山,不但不曾嗤之以鼻,反而是一拥而上,来到百灵谷边摇旗呐喊,以表忠心。
然而,不知蚕娘是心灰意冷了,还是实在受伤过重,回来之后并不出门见客,反而是兴起了烟瘴,把山谷紧锁,连个面都没露,也不曾传出什么消息来。
只不过,山谷外的一众拥趸却都是些不轻易言弃的,围着不走,就地挖洞建庐,说是随时候命,听从差遣,要生死追随,助蚕仙再兴大业。
时间来到这夜丑初,只听“轰”的一声,一道炸雷般的巨响在苗疆西南角的上空绽开,滚碾群山。围拢在百灵谷四周的魔道蛊师们吓了一跳,纷纷抬头去看。便见头顶虚空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那颗金灿灿的、明明已经沉入西山的太阳不知为何在夜间出现,从这缝里飞了出来,把群山照亮,然后往百灵谷坠去。
太阳照亮的不仅仅是群山,还有这些魔道蛊师们惊恐的面庞,紧接着,这些蛊师们便同山林里的鸟兽一起,四散往外,亡命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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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4章 万法一剑,一剑万法
第454章 万法一剑,一剑万法
骄阳也似的璀璨剑光照亮了黑夜,高悬在黔西南之上,仿佛是太阳提前升起了。
百灵谷周边的一应魔头做鸟兽散。
剑光往百灵谷中落去,漂浮在山谷上的烟障法禁一触即散,未曾阻拦剑光哪怕片刻。
“谁!”
便在这时,谷中传出一道喝咤声。紧接着,一道白色匹练从山谷飞出,仿佛白虹离地,要冲天贯日。
然而,骄阳就是骄阳,哪里是白虹可以撼动的,金光不闪不避,直接飞落而下,与逆上的白虹正面相交。
“啪!”
只听一声脆响爆鸣,白虹金阳相撞,后者光芒不散,下落势头不减,而前者的宝光则是在一瞬间黯淡下去,被打出了原型,原来是一根由无数白色细丝绞成的鞭子。此时,鞭头被金光打得稀烂,化作一丛凌乱散开的焦黑色碎絮,整条鞭子在哀鸣一声后便无力的落下,坠回谷中。
“是谁!”
谷里又叫一声,但这一声,明显要比上一声多出了一份惊慌之感。
无人回应。
随即,便听“嗡”的一声鸣响,一片金霞从谷中飞腾起来,去拦那颗金阳。不过借着金阳盛光再看仔细些,便能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金霞,分明是无数只金色的虫子汇集到了一起,密密麻麻,不可计数。
这些虫子通体金色,浑身长着极细的金色绒毛,仿佛在金粉里滚过,闪闪发光,好似金星万朵,汇聚成霞。每个虫子都似冬枣一般大,长得怪模怪样,蝉翅、蚊吻、蜂尾、蜈脚,看着极为狰狞。
这些虫子目睹灼热的金阳下坠,却浑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一拥而上,像是饿极了的飞蝗,又似坠了巢的黄蜂,失去了理智。
然而,蚍蜉撼树不自量,只一个照面,金阳打到金霞上,立即就把金霞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虫子在一瞬间被剑光灼烧成虚无,什么也没留下。还有一些破洞边缘的虫子,被剑光擦到,虽然没有被蒸干,但也是死的不能再死,纷纷掉落,仿佛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不过,奇怪的事发生了,活下来的虫子并不多,但这些虫子个个一分二、二分四,飞速化生复活,所剩无几的金霞在转眼间又重新蔓延开来,甚至变得更多,把整个金阳都包裹起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春蚕食叶般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要大上千百倍不止,叫人听得心烦意燥。而在这片乱耳魔音中,肉眼可见的,金阳的光芒在被金霞挤压。
“锵!”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高亢的剑吟声响起,金阳骤然炸开,在夜幕中绽放,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又像是一朵万瓣金菊。随即,金菊的根根花瓣全部飘落散开,仿佛漫天飞舞的金色的雪。紧接着,金雪又快速的动起来,飞成残影流光,化作千万条金线光丝,像是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刮起了一阵金色的风。
每一缕金风都盯上了一只虫子,又在同一瞬间发动、同一瞬间刺中。于是只听“呼”的一声,空中明耀闪烁的金霞便在这一瞬间被金风吹熄,金虫一个不留,全部死绝。
漫天的金风重新汇聚,合成一道金虹,砸在了百灵谷上。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金虹落到了百灵谷内,但此时的百灵深谷之中,纵横交织着数不清的白色丝线,这些丝线极细,密密麻麻的,一根贴着一根,一层迭着一层,像是有一只巨蚕在山谷里吐丝,密织出一团厚厚的茧,把整座山谷都给填满了。
此时,金虹扎在白茧上,下落的势头一下子慢下来,但剑锋所指,与金虹相接触的蚕丝在一根根崩断。
但与此同时,整个百灵谷都在摇晃,只因这些蚕丝紧紧勾挂在四周的山峰上,系在大地里,随着金虹上巨大无匹的力道传过来,蚕丝崩断,连带着整个山脉地脉都在颤栗。
不止于此,这些蚕丝上都系着银色的铃铛,随着蚕丝乱晃、大地动摇,这些铃铛也在响个不停。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响的比方才的虫鸣声还要密,还要大,还要更令人心烦意乱、目眩神迷。万千铃铛一起摇响,汇集而成的声浪把虚空都搅起波纹,扭曲着,翻涌着。
而此时在整个百灵谷的最底部,在层层迭迭蚕丝的最下面,站着一个女子。此女身穿彩裙,五光十色,脖上、腕上、足上都戴着银圈,但头上戴着一个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此时此刻,女子身形摇摇欲坠,帷帽下端与胸襟处都染着血,一看就知道是在与仙剑的对抗中受的伤。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女子还慑于百毒金蚕蛊被飞剑一招杀灭的事实中久久难以回神,口中喃喃自语着。
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百毒金蚕蛊的弱点并将百万蛊虫瞬间灭杀?
这是什么神鬼手段?
但很快,随着涤荡一切的灭世剑意越来越浓,照在身上产生的切肤之痛将女子惊醒。蚕娘回过神来,眼见灭顶之剑还在不断下落,知道现在不是分心想其他的时候,便全力催动铃铛,并隔着帷帽,扫视着荡漾的虚空,试图从中找出躲在幕后的剑主。
她很清楚,自己一身的法术神通都是针对人的,要是对手不露面,躲在暗处,那自己就太被动了。
而在交手数回合之后,到了此时,蚕娘也已经猜出这把纯阳飞剑的名号与剑主的身份了。她知晓广法先生名气大、本事厉害,可是真正到了亲身与之过招的时候,她才明白竟是这般的厉害。
但同时,蚕娘也坚信,那位鼎鼎有名的广法先生不会躲的太远。因为这样一把飞剑,要发挥出这样的威力,在剑光、剑丝、剑虹之间从容变换形态,如此游刃有余,那就离不开剑主的元神操纵。而广法现在也就是才入四而已,就算他元神修行再怎么了得,其元神念头应该也不能在千百里之外就能驾驭这样一把如此神威的仙剑。
他定然就在附近,隐在暗处。
只不过,无论她把铃铛催的多急、看的多细,可虚空中始终是空空如也。
时间一瞬一瞬过去,头顶的飞剑越来越近,蚕娘眼中也愈发惊惶。只见她又两手掐印,身上迷光闪烁,把元婴道域也铺展开来。
于是,本来就已经被蚕丝填满的山谷中又有无数白丝飞出,虚虚实实间法光闪耀,叫人无法看清,无法判别。
蚕丝交织堆迭,然后像白泉一般溢出山谷,漫灌山林,有一些则是逆空而上,往天穹飞去,往虚空里扎,仿佛回天之雪,又似倒飞之瀑,密穿虚空,迅速蔓延。
只眨眼间,百灵谷方圆六百里之内,仿佛下了一场浩大的雪,群山密林被蚕丝覆盖,一瞬白头。
搜天检地。
蚕娘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幕后的人。
难不成来的真只有一把剑?
这个猜测让她如坠冰窖。
“堂堂广法先生,也要藏头露尾吗?!可敢现身一战!”
蚕娘悲愤高呼。
无人回应。
此时此刻,天地间只有金虹崩断蚕丝的声音不断响起,像是一首夺命的琴曲。
“广法!我的蚕丝牵住了方圆六百里山林,你想要我死,那这六百里山水生灵都要随我陪葬!”
蚕娘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可依旧没有人回应她,金虹下坠的速度反而陡然加快。
蚕娘见状脸色剧变,一是因为杀机降临,而更重要的是,金虹在这一瞬间崩断蚕丝无数,但这一次,地动山摇的动静不但未曾加大,反而是停止了,好像是山谷被另一种无形的力量给保护住,不再受蚕丝的影响了。
而这,也预示着蚕娘最后的威胁手段都不管用了。
她不愿相信,手诀变化,口中念念有词,道域闪烁放光。随即,以百灵谷为中心,覆压方圆六百里山林的蚕丝在一瞬间全部绷紧,然后再被她猛地拉起。
“咻咻咻——”
一连串的破空声响起,一根根蚕丝被拔出山脉地底,倒是有一些古木苍藤被锋利的蚕丝切断,可一应山脉地脉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这不可能!”
蚕娘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有些难以置信,这是自己的道场,山脉地气怎么可能在悄无声息间就被他人所掌控?
然而,在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她多想,金虹已经破开蚕丝,朝她飞刺过来了。
蚕娘空有一身手段,还有一个情蛊杀手锏不曾施展出来,然而,这一切,在这把金阳似的飞剑面前都全无用处了。
看着飞剑袭来,蚕娘心中近乎绝望。
几番纠结过后,蚕娘把心一横,只见她原地一转,身上闪烁灵光,整个人忽然化身一只五彩斑斓的飞蝶。这飞蝶有一尺长,翅展三尺,两片翅膀上生着厚厚的绒毛。在这些无数绒毛里,没有哪一根的色彩是一样的,所以当飞蝶翅膀扇动时,绒毛抖颤,便生出流光溢彩,极为惹眼。
最奇的是这彩蝶翅膀的尾端上生着两条长长的彩带,仿佛凤尾一般,极为炫丽。
这飞蝶翅膀扇动,带起的不光是缤纷色彩。蝶翅上密生绒毛,但在边缘处,绒毛过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纤薄的透明翅缘,比蝉翼还要薄,难以看清翅缘与虚空的界限。随着蝶翅扇动,翅缘在虚空中来回摇摆,看缓实快,只眨眼功夫,居然在虚空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
彩蝶往洞里一跃,就此失去了踪迹。
蚕娘竟然就这般跑了。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蚕娘这招还不是随随便便的遁法。蚕娘本相原型是天蚕,而非飞蝶,要等到五境时合道天上的彩云,才能破茧成蝶,褪去蚕身,化作凤蝶。她这招遁法名为「天虫蝶变」,实则是她的本命神通,也是她压箱底的逃命之术,以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暂化身蝶形,能破空遁走。
上一次,在衡山掌门邓青阳的索命长剑之下,蚕娘也是靠这招脱身的。如今仅隔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便再度施展,这对她而言,也会造成不小的道伤,如果频繁使用,甚至可能会伤及血脉根本,再也无法蝶变。
不过,蚕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面对这样一把神威莫测的仙剑,该用的手段她都用了,但结果也证明全无用处,如果只靠寻常遁法,跟飞剑比速度,这样的蠢事她是不会做的。不如豁出去,求得一线生机,找个地方蛰伏起来好生休养方为上策。
蚕娘所想所为确实有理,也可以说是周密果断,在飞剑抵达之前先一步遁走,叫飞剑扎了一个空。只不过,尽管她看待飞剑已经十分谨慎,却还是小瞧了「桃都」的神威。「桃都」一剑刺空,自然气极,剑虹当空一卷,遂化作一只红冠白羽、金睛钢爪的大公鸡。
“喔喔喔——”
天鸡钢爪站定虚空,继而昂首啼鸣,声撕夜幕,响彻千里,震耳欲聋。
苗疆公鸡何其多也,此时离天亮尚早,各寨各户的红冠先生都在闭目歇息。此时,忽听有神鸡打鸣,鸣声里有诛魔镇虫之意,于是纷纷被惊醒,不假思索的跟着啼叫。
“喔喔喔——”
一时间,在白羽天鸡的带领与加持下,苗疆西南鸡鸣震霄,此起彼伏,交相呼应,不绝于耳。各处山林沟壑等阴暗湿诡处,不知有多少毒虫惨遭无妄之灾,被就地镇杀。
而在虚空背后,正在飞速急掠的蚕娘听到了鸡鸣声,心下忽然一慌,随即没来由的,身子一酥,好似骨头被人凭空抽了去,软趴趴的就跌出了虚空,然后往地上掉落。
蚕为天虫,已然为异种,可是她遇上了天鸡,正是天克。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蚕娘已经飞出三百里开外,从虚空中跌落。「桃都」见了,一个振翅,然后再度化作剑虹,朝着那里飞去。
「桃都」速度何其快也,起身处的虹光还残留着未曾散去,另一边已经到了。临到近处,「桃都」忽然又收敛华光,显现出本相来,三尺仙兵毫无阻碍的扎进蚕娘的胸膛,剑尖透背而出。
剑气纵横,锁心闭窍,蚕娘当场昏死过去。
随后,飞剑就这般串着蚕娘,就要掉头回去。
原来是要生擒!
而这一来一回,过招有五六个回合,但总的算下来,也不过才十来息的功夫而已。之前围拢在百灵谷的魔头宵小们,此时跑的慢的还没逃出百里地呢!
威震一方的蚕娘就这么被一把剑给拿了?
四方乱窜的魔头们停下了脚步,眼看着飞剑远去,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便在这时,众魔见远去的飞剑忽然大放金光,照亮了一方,再度呈现出对敌之态。众魔把目光往前移,便看见在飞剑的去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而那人影修长挺拔,身披一件醒目的碧绿亮光绸袍,不是南派老祖是谁?
只见老祖左手提一把碧鞘长剑,等到金虹临近跟前三尺时,忽然拔剑出鞘,划过了一道弧线。那剑光雪亮,剑弧如残月,自下而上撩拨,斩在了金色的剑虹上。
“叮!”
一声脆响,剑虹光芒骤敛,显现出了本相,倒退数十丈。
绿袍提剑而立,后退半步。
没有丝毫耽搁,「桃都」再度化虹,但这一次,才刚起势,剑虹便撞开了虚空,遁入虚无,消失不见。
而绿袍老祖则是提剑在空中迈步,一步百里,然后朝着空中某一处挥剑下劈。
“叮!”
又是一声金戈鸣响,绿袍老祖纹丝不动,但「桃都」却从虚空中被斩出来,然后掉落。
掉落十来丈,「桃都」再度尝试,又遁走虚无。而绿袍老祖依旧是提剑来追,不消一个呼吸的功夫,还是看似随意的挥剑一斩,「桃都」再次被斩出来。
而这一次,不知绿袍是使出了几成的力道,「桃都」翻滚着向下,速度极快,仿佛流星坠地。
绿袍同样下飞,看样子今天是一定要留下「桃都」。
然而,就在「桃都」即将坠地之际,在飞剑的落点处,地面上忽然涌现黄光,飞剑砸入黄光中,就好似泥牛入海,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踪迹。紧接着,黄光也跟着散去,地面又恢复如初。
下一瞬,绿袍老祖便到了,他站在地上,以五境真龙的元神念头扫视地下,一念百里,却是什么也没能发现。
这位南派老祖兀自在原地站了好久,脸色阴沉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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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55章 正道魔道,东风西风
第455章 正道魔道,东风西风
蚩尤洞中,吊脚楼内。
程心瞻手里捏着牛角杯,时不时饮上一口,嘴里一直在问着苗疆这些年的变化以及南派在苗疆内布置的据点情况。
另外三个应答着,但很明显,从这些人神情上能看出来他们有一些心不在焉。
程心瞻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尽管他一再强调不必为此担心,可还是不能让这三位集中注意力,于是也只好作罢。
等到面前新添的浊酒微开,发出咕噜噜声响时,程心瞻身边忽然光华一闪,一本杏黄色的法书从地板下面跃了出来。
程心瞻接住地书,拎着书脊抖了抖。
“哐当。”
一声沉响,一个女子从地书中掉出,跌在地上,其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唇色苍白,嘴角和下巴处染着鲜血。一把先秦样式的赤金色古剑贯穿了女子的胸膛,看着极为骇人,但是女子生机未断,俨然还是一个活口。
“蚕娘?!”
老寨主和闳、白倏地站起,惊叫出声。
三人仔细看了很久,待确认是蚕娘本人,而不是抓错了人,亦或是什么替死鬼、替身偶后,三人又不约而同转头,把目光投向安坐不动的程心瞻。
一剑三千里,生擒四境大妖。
新酒方沸。
五境真人做起来也没这么轻松吧?!是不是有些太离谱、太匪夷所思了!
“我听三位方才所言,此魔身上的情蛊对苗人来讲用处还挺大,对吧?那就请三位自取吧。情蛊赠予蚩尤洞,蚕娘我要带走,此魔窃据九嶷山,犯了三湘大戒,我要交予三湘道门处置。”
程心瞻说。
三人闻言一愣,继而狂喜。
老寨主笑的脸上皱纹都堆迭起来了,可说话还是有些扭捏,
“生擒此魔全赖先生一人之力,我等无功取蛊,恐怕不太合适吧?”
程心瞻闻言笑了笑,说,
“老寨主就别跟我客气了,蛊虫于我无用处,从蚩尤洞对苗人的所作所为来看,情蛊由你们执掌是最适合不过了。更何况,除魔不是一人一家的事,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犹豫再三,老寨主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再推辞的话,只是郑重躬身行礼,
“广法先生大恩大德,蚩尤洞铭记在心。”
闳、白二人也郑重行礼。
程心瞻只笑道,
“若蚩尤洞记着我的好,每次我来酒水管够就行。”
“一定,一定!”
老寨主连道,一张脸笑成了花,且言,
“请先生稍待,盖因情蛊需女子养护,我这就把魔头带下去,移蛊到寨民身上,天亮之前一定能办好。”
程心瞻点点头,说,
“不着急,不要出了差错。”
老寨主称是,随后三人一起离开了,只留程心瞻一人自添自煮自酌。
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当昨夜之事传遍苗疆大地之后,三人也提着蚕娘回来了,另外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程心瞻看着老寨主一脸喜色,便知道是已经拿出来了,但他还是凑趣问了一句,
“成功了?”
老寨主乐呵呵点头,然后指着那个少女道,
“情蛊挑人,忙活了好久,好在寨子接住了这份机缘。这孩子名叫朵兰,资质不错,最重要的是和情蛊的契合性很好,移蛊很顺利,情蛊没受损,这孩子也未曾出现什么不适症状。朵兰,快拜谢先生。”
少女闻言就地一跪,就要磕头。
程心瞻连忙抬手,以法力将少女托起,温声说道,
“不必行此大礼,得了灵蛊,往后尽心就好,也不必因此有什么负担。”
少女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抬头看向老寨主。
老寨主本来是一脸的喜意洋洋,因为他知道,朵兰本就是寨子里同辈之中修行天分最高的,这次因缘得了情蛊,大有可能修到四境,如此一来,寨子传承有序,起码五百年又不用愁了。
不过此时,听了程心瞻的话,老寨主顿时就收敛了笑容。他知道,广法先生这话不光是说给朵兰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让自己不要因为这蛊虫而给朵兰强加什么责任。作为赐蛊者,广法先生说这话显然是极有资格与分量的。此时,老寨主心中的敬佩之情也是油然而生。是了,因便于口头表述,世人都简称这位为广法先生,时间一久,却是忽略了在「广法」前头,还有「仁惠」二字。
仁惠而广法,真是人如其号。
“谨遵先生法旨。”
老寨主郑重行礼回应。
“谨遵先生法旨。”
于是,少女也有样学样,跟着行礼复述了一遍。
程心瞻笑着点头。
见过面,结下了善缘,老寨主便让少女先行下去了。
随后,老寨主拿出了两个囊袋,说,
“先生,这些是从魔头身上搜刮下来的,这个囊袋里装的都是蛊虫,这个囊袋里装的是法宝、术本以及修行资材。”
程心瞻点点头,伸手接下了。蛊的话自己用不上,但可以给浩然盟三湘分舵和武陵分舵,这两处地方炼蛊的都不少,而且蛊虫这东西,拿到就是战力。至于蚕娘的法宝、术本和资材,于自己而言应该也是没什么用处,但可以带回宗门,毕竟现在自己还兼着山主和副教,身上还有充盈宝库的任务呢。
把半死不活的蚕娘还有两个囊袋收起,程心瞻便开口问,
“我要在苗疆合道,三位认为,如果要遏制南派群魔,保苗疆晴雨,我在哪一处合道最合适呢?”
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才回到原位坐定的三人闻言有些茫然。合道之地不都是根据自己道途选定的吗?不该是慎之又慎、多方考量后再仔细抉择的吗?这问我们做什么?难不成还是可以随便选的吗?
“不敢置喙先生成道。”
老寨主小心说。
程心瞻闻言摆手,
“无妨,说一说,就当是给建议了,最后怎么选还是由我自己做主。”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敢说话,过了好一会,还是由老寨主开的口,问道,
“还不知广法先生修的是哪一种道法。在我苗疆,中心腹地贵筑府山高水深,地势险要,水汽充沛,于是多见云雾,常年不散,所谓「云海盘山」是也。仙人洞在此开山。
“黔东南的思州府为「翼轸之余」,星光璀璨,青龙洞在此开山。黔西南的兴古郡多飞瀑急流,江河穿峡,山洞之间丛生霓虹,所谓「彩练舞空」是也,蚕娘的百灵谷就在这里。
“铜仁府地处黔东,山高云淡,日光朗照,所谓「亮天丽日」是也。黔南的南平府多雨,但降水多在夜间收停,夜幕历经雨水冲刷,格外澄澈,于是月光也就分外明亮,所谓「夜霁光月」是也。
“此外,我安顺府多瘴,遵义府多霞,凉风郡多风,毕节府多雾,仁怀府多霭。嘿,先生您瞧,真这般仔细数来,我们苗疆各地确实还是各有特点的。就是不知道先生拟合哪一种天象?”
遍历故乡天象,老寨主说起来也是颇为自豪,大略介绍一番后,他便看向程心瞻,等候回答。
程心瞻认真听着老寨主的介绍,时不时饮一口酒。以景色下酒,历来是他的最爱,此时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光凭着老寨主的概括,他也能对苗疆大地上的秀丽风光想象一二。
此时,听老寨主发问,他遗憾的摇摇头,说道,
“苗疆天象缤纷,光是听着便叫贫道心向神往,但实在可惜,贫道欲成地仙,只能合地气成道,无缘天象。”
程心瞻此言一出,苗寨三人大惊失色,老寨主更是唐突直言,
“怎么会这样!先生,您莫非是受了什么暗伤?”
程心瞻笑着摇摇头,回道,
“不曾,寨主多虑了,确实是贫道内心里志在地仙。”
“啊!”
老寨主一脸的茫然,明显是无法接受,一时间竟有些结巴,喃喃道,
“可是,可是,像您这样的人,这般绝顶的人物,怎么会志在地仙呢?”
话说完,老寨主才反应过来,脸上一慌,又连解释,
“不是,老汉不是这个意思,地仙当然好,那可是仙人……”
他慌忙解释着。
程心瞻笑着摆摆手,示意无妨,又说,
“人各有志嘛。”
“是,是。”
老寨主连声应着,但又有些话欲言又止,显出一脸的纠结。
“寨主有话直说,贫道上辈子兴许就是个苗人,一进了苗寨就跟进了家一样,如今也要在苗疆合道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
程心瞻这般道。
老寨主听了,有些动容,于是不再犹豫纠结,直言道,
“先生,您要合苗疆地气,成为驻世仙,按理来说这对我苗疆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我苗家寨子也绝对是无比的欢迎与支持。可是,可是,您这样的人物,不该只留在凡间呀,天上何其自在也,机缘何其多也,三十三重天其广阔也。您是龙,是鹤,该是天上的人物呀!
“再者,凡间金仙早已绝迹,在年轻一代中都要成为传说了,地仙便是到头。像您这样的,不到百年就要合道了,以您的天分雄姿,该是想一想金仙之道呀。这个,凡间怕是无人能回答,恐怕只有到天上去才能找到答案!”
老寨主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程心瞻也是认真听完了,稍作沉默后,他转头看向窗外的云霞,面带微笑,轻轻道,
“天上广阔,自是大有可为。可是贫道修行确实太快,成仙在即,但人间还有许多好地方我还未曾踏足过,许多好景色我还未曾见过。只一个苗疆,便有寨主所说的日月星云、霓霞雾霭,各不相同。若是这就飞升离去,那这大美人间岂不叫人留恋?
“而偏偏是这样美好的人间,生我养我的地方,却总有妖魔作祟,要毁坏这份美好,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是让我放心不下的,也是我无法袖手旁观的。
“古往今来,有人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有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始终没个定论。依我看,正道与魔道的斗争便如东西风,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魔道是西风,特点在于凌冽。魔道生来就是搞破坏的,什么是魔?损人利己、杀人为己、负天下而不负一人。一言以蔽之:魔道外求。所以西风劲猛急迫,片刻不停的吹。
“正道是东风,特点在于和煦。应该说,正道势大,向善向仁,为天地主流,应该是要胜过魔道的。不过,大多的正道势力是修心修己,修命修性。换句话说:正道内求。所以东风大而缓,是徐徐的吹。
“从风势上看,两者是势均力敌的。
“历数过往,有些时候,西风完全压住了东风。这是因为正道青黄不接,无举旗扛鼎之人,而魔道里则是出了大魔头、真魔主,力压一世。然而,魔道成仙并不容易,九劫三灾,样样都要置人于死地,所以这些大魔头、真魔主难以成仙,时间一长,便是年老力衰,于是西风式微,又让东风抓住机会。
“在更多时候,是东风完全压倒了西风,这是因为正道里出现了大神通、大法力者。不过,这些大神通、大法力者往往是性命双修,顺应天命,所以能安然度过九劫三灾,而度过之后,自然就是得道成仙,又离开了东风。于是东风式微,又让西风抓住机会。
“古往今来,总是如此,反复上演。
“这是一个怪圈,或许也是天数使然,魔道不道,所以难以长久;正道得道,所以难以留世。于是东风西风你来我往,哪个都不能常胜。
“这两股风啊,不停的吹,吹的这世间一直不得安宁,吹得这地上的花花草草、百姓黎民始终无法安生。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要从今以后,西风压不倒东风,东风一定要压倒西风。为了实现贫道这个夙愿,所以贫道不能把自己从东风中抽离,我要一直压着西风,叫他们再也无法起势。
“天仙哪里都好,但只一个无法长久留世,便与贫道无缘了。
“至于金仙之道么,呵,天仙能求,地仙也能求。依贫道看,这与人有关系,与金有关系,与天地也有关系,但与在天还是在地,应该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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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