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杀我前失忆啦》 第1章 魔尊要杀我 天黑压压的,一场暴雨即将来袭。浓黑的厚云之下,葳蕤诡谲的丛林中,沈黎正疯狂狼狈地逃窜,两边横出的树枝在她面颊、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她也顾及不上。 她身后隔着数丈,一群装扮各异的修士埋头追来,时不时攻击以阻挠她的逃亡。 沈黎体内灵力已去大半,却无法停下调息恢复,只能尽量调动所剩不多的灵力灌注于双腿,指望着能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才穿越来几个月而已什么都没做呢不能死在这儿吧! 五个月前,沈黎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吃穿不愁,哪知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还换了个世界。 她没有得到任何记忆,刚醒来时这身体正躲藏在一个山洞中,全身都痛,体内灵力乱成一团,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随时可以让她再死一次。她靠着身体的本能打坐调息,整整一天后才缓过一口气来。 那之后沈黎花了一天时间调整穿越导致的心理打击,骂过怨过哭过,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一事实,想办法在这个异世界活下去。 因为体内灵力的存在,她知道这是个修仙世界。翻遍全身,她只找到了一个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一些干粮,一个只剩半壶水的兽皮水壶,一本薄薄的线装书,两块灵石,一些碎银和一根扁扁的金条。 线装书名为《姜氏弟子心诀》,好在沈黎的古文功底没丢,仔细看过一遍后确认这是修炼心法。她由此怀疑她这身体姓姜,或许是来自一个大家族。 但她刚穿来时身受重伤,身边无人,且她在这山洞中待了两天多并未见到有人来找她,就此她确信“假装失忆回归家族混吃混喝”这一方案行不通了,她得靠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后来,沈黎感觉身体好了一些,再加上食物快吃完了,不得不鼓足勇气离开山洞。 算她运气不错,用一个时辰就离开了山洞外的丛林,又花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 在那之后的数月间,她待在那名为“寻仙”的小镇中,像海绵吸水一样飞快汲取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突然袭来的一道剑气打断了沈黎的思绪,她勉强侧头避开,面颊还是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沈黎满心委屈,她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这些人追着她是因为她怀中的阵盘。当时她出门遛弯,隔壁邻居兄弟里的弟弟孙小文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断了只手的他用仅剩的另一只手强行塞过来一个小小的阵盘,随后就被飞剑刺穿肚子,她当场吓懵,听他嘶吼了一声“快跑”,她几乎是下意识往城外奔逃,跑出一段路反应过来惊惶回头,才注意到一群人分为两波,一小波围住了孙小文,剩下的全向她杀来。 沈黎的修为是筑基前期,尚无法御剑,只能靠双腿奔逃,追杀她的那群人修为看起来也不过筑基或练气,一对一她还有机会,这么多人围殴下她十死无生,只能先逃了再说。 期间沈黎几次想停下解释,她跟孙小文只是普通邻居,这东西他们要她就给他们好了,可但凡她脚下慢上一分,面对的就是要致她于死地的杀招,她只能闭嘴继续逃。 她还想过把阵盘丢掉,可她害怕这些凶恶的人会杀人灭口,这阵盘说不定是什么逆天的东西,他们不会想让他人知道在他们手中。毕竟他们跟她的修为也差不了多少,面对更强大的修士肯定保不住宝物,她还是之前几个月专注修炼了逃跑的身法才能在他们的追击下堪堪逃离而不是被围着打。 数息后,沈黎的丹田内几乎空空如也,一把飞刀恰在此时划过她的脚踝,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痛得满头冷汗。 不会要死了吧? 沈黎还没有做好死的心理准备,她咬牙伸手入怀,准备丢出阵盘,或许他们会为了抢夺阵盘而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呢?她没得选了,只能赌一赌。 只是还没等沈黎取出阵盘,眼角余光中一只浅蓝色蝴蝶轻巧地落在她肩膀上,它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如梦似幻,与这乱糟糟的林子格格不入。与此同时,身后有人大喝:“你是何人?” 在跟她说话吗?好像不是…… 沈黎忽略了看起来无害的蓝蝶,忍痛回头,只见原本要围上来的十几人都背对着她,正警惕地看向他们的前方,因为这些人身形的遮掩,她看不到他们前面出现了什么人。 但她也不在意,见他们没一个人盯着她,连忙小心地撑起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继续跑。而她肩上的蓝色蝴蝶受惊重新飞舞,围绕在她身边不愿离去,她也顾不上驱赶。 “等等,你是……” 身后人群中有人似乎认出了什么,惊恐地出声,然而下一刻,漫不经心的短促笑声打断了他,透过人群准确地钻入沈黎耳中,她感觉头皮一麻,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本能地回头,只见一道剑光亮起,十几人几乎同时倒地,连声惨叫都没有,只额前有一道红色血痕。 在他们倒下后,原本被遮掩的人露出真容。 那是个高挑挺拔的玄衣男子,一头黑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微风袭来,发梢微动,像跳动的音符,看似轻巧,却暗藏杀机。他面上戴着个凶兽面具,将他的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沈黎的潜意识在疯狂地提醒她快跑,但她的身体却因恐惧而动弹不得。 这个男人的修为她完全看不透,只感到了无形而恐怖的威压,残酷地提醒她,她就算再能跑也无法从他面前逃掉。 “谢……谢谢前辈!” 在男人向自己迈出第一步时,强大的恐惧终于迫使沈黎发出了声音,她无法完全压制声音中的颤意,只能尽量镇定地说,“若非您出手相助,晚辈已身首异处,请教前辈名讳,晚辈今后定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沈黎右脚脚踝受伤,站不大稳,只能一手撑在旁边的树干上,微垂视线神情恭敬,而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眼前的人好像是魔修! 因为有域外天魔这个强大外敌的存在,这个世界的正道修士和魔修之间并非水火不容。两方有各自的主要地盘,但并不禁止另一方进入,某些城镇中两方还是势均力敌、被迫和谐共处的。 沈黎目前居住的寻仙镇属于正道四大修仙世家之一林家的势力范围,在这居住的数月间,她也见过一些魔修,但仅是见过而已,受前世所看小说的影响,她天然对魔修更惧怕,往往远远看到就躲开,至今没有正面跟魔修打过交道。 男人并未理会沈黎的示好,只道:“你就是佚名?” 这声音音色宛如金石相撞,似乎带着笑意,可语气却暗藏诡谲杀意。 沈黎脊背一僵,他怎么会知道“佚名”是她?! 她壮起胆子微微抬眼看向那人,细细打量之下她发觉他的面具非常眼熟,似乎是传说中的神兽瑞蛮。 想到什么,沈黎心尖一颤,差点软倒在地。 这、这不能是魔尊吧? 魔尊戮天是魔修门派戮天宗的宗主,这个宗派就是他创立的,以他自己的名字为名,足可见他的张狂。同时他也是魔修们公认的老大,只因他是整个修真界还在露面的唯一洞虚巅峰修士,而且他还非常年轻,才几百岁,被誉为当世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 关于魔尊戮天的传说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众口一词的是他常年佩戴神兽瑞蛮模样的面具,这面具据说也是个宝物,还有人说这面具真的是用神兽瑞蛮的皮做成的。 魔尊离沈黎的生活太遥远了,她的目标只是活下去而已,因此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搞钱,以及怎么提升逃跑的能力。初来乍到,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去干老本行,写小说。 因急着赚钱,沈黎只得想办法跟风热元素,在发觉寻仙镇上的话本有不少是关于正道和魔道的出名人物后,她便也选了其中最热门人选魔尊戮天为主角。别人写的都是正宗冒险升级故事,偶尔掺杂爱情,而她还没完全搞清楚怎么修炼呢,只好主写爱情,于是一本名为《魔尊心上宠》的言情小说就诞生了。 相比较于别的写作者直接用上魔尊戮天的名字,沈黎还是胆小,给魔尊换了个名字叫傲天,而他在成为魔尊前本家姓龙。在她笔下,魔尊傲天一身骚包的紫衣,常年戴面具,神秘强大凶戾,敢得罪他的没有人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但他偏偏遇上了专属于他的傻白甜女主,就此沦陷。在短短十万字的篇幅内,男女主从互不相识到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剧情,最后连孩子都生了。 在当前市场上同质化严重的升级流话本中,她这本格局小得不得了,全员恋爱脑的话本反而凸显出来,卖得很不错,她也因此大赚一笔,大大缓解了自己的经济危机。 沈黎一直没因为这本小说而担心过,她写之前做过市场调研,重点不在于调研好不好卖,而是写了魔尊同人的作者有没有出事,确认全都活得好好的才放心大胆开写。 此刻她满心恐惧,又觉得荒谬。 这放前世就相当于她写了个以美丽国总统为原型的言情小说,某天这总统坐飞机跨越大洋来跟她算账。 这不荒谬吗?别人直接用魔尊的名字都没事呢怎么轮到她就出大事了? 沈黎反应慢了一拍,顶着压力露出迷茫的表情:“前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听说过佚名这个名字。” 男人视线扫过此刻正乖巧停在沈黎肩上的蓝色蝴蝶,好像笑了一声:“哦?看来你知道我是何人。很好,那我便也好心知会你,你肩上的是寻灵蝶。”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样东西丢到地上。 沈黎瞳孔微缩,她认出这男人丢出来的正是她交付给书肆掌柜的话本手稿。至于她肩上停着的寻灵蝶…… 她听说过,这是种少见的灵兽,可以“闻”物寻人,通过某人的随身物品可以寻到当事人,只要此人跟这物品待得足够久。而那本手稿,她日日夜夜地写,足足写了半个月! 沈黎脸色苍白,既是因为脚踝的伤太疼了,也是因为此刻物证在前心慌无措。 “你可有悔悟之意?” 见沈黎的反应,男人似循循善诱又饱含恶意地问道,他冷眼看着她,等着她痛哭流涕、悔恨求饶。 沈黎此刻哪里敢狡辩自己只是以他为原型并没有用他的名,老实承认错误,万分诚恳地说:“我不是故意的,魔尊阁下!我这是为生活所迫啊!像我这样无家无财的散修,只能用这样的雕虫小技赚取些银钱罢了,万万没有想过冒犯您!此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保证我会立刻回收卖出去的本子,消除影响,恢复您的名誉!您可以盯着我,我绝不食言!” 面具后传来两声低笑,沈黎刹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忽然明白过来,他跟她多说两句绝不意味着他会放过她。 她确实听说过魔尊睚眦必报的性格,但她也是真没想过他还会追来把她这个写他同人的作者给杀掉。别的同人作者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为什么偏偏是她?总不能是因为她在话本后期稍微有那么一点详细地描述了男女主神魂交融的过程吧? “既然你有悔改之心,我给你一个机会。”魔尊不甚满意沈黎的求饶,她竟还妄图跟他谈条件,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悠悠说道,“五息之内,我不会动。” 沈黎听到“机会”二字刚升起的希望刹那变回绝望,五息?就这五口气的时间她连十米都跑不出去,除非天降神雷把她劈回自己的世界,不然她必死无疑。 原来他只是想在她死前还要玩弄她一番罢了。 沈黎张了张嘴,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漆黑冷漠的眼睛,忍不住冻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没有用,说什么都没用。他没有怜悯之心,她对他也没有利用价值,此刻她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死前的丑态取悦他。 “接下来,尽你全力逃吧,蝼蚁。” 沈黎掉头就跑,腿上的伤严重拖累了她的速度,她已经没有灵力,储物袋里也没有法宝。 她很害怕。所以她选择跑,选择背对对方,而非直面自己的死亡。 跑出五息时,沈黎已经感觉到了背后凌冽的杀意,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怀中的阵盘。 她不是没有法宝,这不是还有一个吗?虽然不知道怎么用,那就……随便丢吧! 沈黎不抱希望地掏出那小小的阵盘,转身往后一丢。 这时她才发现,魔尊已近在咫尺。 他没有握剑,那双漆黑的眼里是恶劣的愉悦。 魔尊毫不在意地抓住了沈黎丢出来的阵盘,正要以此为武器丢回去轻而易举地杀掉沈黎,却见这阵盘上竟冒出一道光,随后,天上的乌云似乎受到了感应,一道雷电猝不及防地劈下来,正中他。 沈黎本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正苦中作乐想着说不定可以回自己的世界,就见雷劈了下来。 诶?真有天降神雷啊?但……怎么不是劈她? 在巨大的声响中,磅礴的能量将怔愣的沈黎掀翻,她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停住后只觉头晕目眩,呸的一下吐出嘴里的草,艰难地仰头看去,只见魔尊已飞至半空,狂风大作,他衣袂翻飞,仰头似乎正看着天。 跟无垠的天空比起来,那道黑色身影如此渺小。 天空中乌云浓得似乎要滴下墨来,乌云中电闪雷鸣,有一道如同柱子粗的雷电劈下来,正中魔尊。 他被劈得往下落了落,面具掉落,露出一张俊美苍白的脸,黑色发丝飞扬中,他仰天张狂道:“来啊!看你今日能不能劈死我!” 天威之下,沈黎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雷电中的男人。 她有一瞬间还以为对方是在渡雷劫。修士的修为有七大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洞虚、渡劫,大境界又各自有前中后巅峰四个小境界。金丹及以后的境界,每提升一个大境界,就要面对一次雷劫。 可他的话却令她吃惊。他在跟谁说话?乌云?天? 更令她惊异的是,“天”似乎真的听到了魔尊的话,更粗的雷电一道接一道砸下来,那毁天灭地的能量稍许外溢就令沈黎面色发白,丹田剧震,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然而,雷电中的男人却似乎丝毫不为雷电所扰,他的玄衣被雷电打烂,他的长发发梢焦黑枯卷,他面色惨白,嘴角溢血,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退缩,反而蕴含疯狂笑意:“就只有这样吗?天道也不过如此!” 一柄长剑骤然出现在他手中,他狠厉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狠狠地劈下一剑。剑气如龙卷风向那乌云侵袭而去,裹挟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然而那乌云却如一张深渊巨口,将那道恐怖剑气整个儿吞下。 作为回应,更粗更恐怖的雷电打下来,将长剑劈折,魔尊以肉身迎接这天地之威,电流在他身上流窜、撕扯,似要将他化成齑粉。在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过后,他从半空跌落,仰躺在地,他的五脏六腑中雷电依然在乱窜,他却浑不在意,艰难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黑眸如不可直视的深渊,盯着已比先前弱了太多的乌云,似癫狂似愤怒地冷啸道:“你杀不死我!在灭掉你之前,我不会死!” 轰! 乌云最后落下一道雷电,便不甘又无奈地散去了。 雷电轰鸣声中,沈黎全身经脉都受了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艰难地去看不远处躺着的男人,虽说他修为高,但那些雷电能量都是冲着他去的,是不是不死也要重伤? 她此刻心情很是复杂。 她全程看到这个人是如何一次次反抗雷电,在她的视野中,这样广袤的天空中,他的身影渺小又伟岸,她禁不住产生了崇敬之心。 可他是要杀她啊,所以她又很希望雷电能把他干掉。 就在这时,不远处躺着的人动了。 他还能动!那死的就该是她了! 沈黎一惊,下意识要凝聚灵力,可丹田内空空荡荡,她一运功,全身各处经脉就疼得要死,她现在的情况只怕比当初刚在这世界醒来时还遭。她只能瞪眼看着魔尊站起身,在短暂的张望后扶着额头踉跄着往她这边走来。 对了,装死! 沈黎立即瞪着眼睛做出死不瞑目的模样,屏住了呼吸。 男人在沈黎跟前停住脚步,蹲下,俯身看着她,半晌后忽然开口:“娘亲?” 沈黎一愣,本该装死的人怔怔地抬眼看去,蹲在她面前的男人确实是魔尊,没了面具的他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俊美面容,此刻这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清纯期待的笑容,似有些怯怯地等着她的回应。 沈黎:“……?”哈?死前幻觉吗? 第2章 好儿子 沈黎好一会儿才低声犹豫道:“诶?” 眼前俊美的青年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娘亲!” 沈黎很犹豫:“呃……我是、是你……娘亲?”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充满了不确信。 她紧张地觑着眼前青年的神色,心中惊疑不定,生怕他下一刻就直接掐死她。 青年面上带着轻缓的笑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沈黎的不确定,漆黑的眼不解地盯着她:“娘亲你为何躺在地上?” 沈黎心想,我要不是动弹不得,我早跑了,还会躺这儿等你来认娘吗? 她觉得魔尊不至于装失忆跟她演这种母子戏,可见应当是刚才的雷电把他劈失忆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要认她做娘,她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还是说……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刻却突然有了生机,沈黎自然不会傻到放过这机会,她大着胆子半是试探半是苦闷地说:“娘亲受了伤动弹不得,你快来扶娘亲起来。” 青年轻快地应了一声,抓起沈黎的手臂将她扶坐起来,因她自己坐不住,他还顺势将她揽在怀里。 沈黎控制着不让自己抖起来,那只手前一刻还要杀了自己,在他抓住她的时候,她若是能动,早条件反射地甩开他了。 但此刻她体内经脉大乱,无法擅动,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只能忍着不适微微仰头柔柔地看着失忆的魔尊道:“娘亲伤到了脑子,好像忘记该怎么叫你,也忘记你如今几岁了……” 青年身形高大,此刻半蹲在地,沈黎被他扶坐,脑袋刚好在他胸前位置,他似乎真的将她当做娘亲,完全没有避嫌的念头,二人离得极近,他低着头看她,似有些委屈:“娘亲怎么能把阿泽的名字都给忘了?娘亲不是说过,和爹爹是在清泽湖相遇,因此便为阿泽取名清泽。阿泽今年两岁了,娘亲可不能再忘记,我记得昨日娘亲才说过,阿泽都三岁了,是个小大人了。” 沈黎:“……?”不是,到底是两岁还是三岁啊?! 她也不敢多问,只要知道这位魔尊大人被雷劈成了幼儿的心智,她就放心了。清泽应当是他在成为魔尊之前的名字,他真正的娘亲应该是叫他阿泽。 只恨她也被雷波及,不然这会儿她早趁着魔尊被劈傻跑路了。 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暂时解除,沈黎又想起自己被硬塞那阵盘时,这群追杀她的人里还有一部分围住了孙小文,知道那些人迟早会赶来,此地不宜久留,便连忙有些别扭地说:“阿……阿泽,我们正被坏人追杀,幸好娘亲奋力一战,将他们全都诛杀,可也受了重伤,无法动弹。然而这些坏人还有同伙,若他们找来,我们就危险了,得先离开此地!” 她说的话得尽量符合魔尊此刻的认知,所以地上这些人必须是她干掉的,而不是他这个“三岁小孩”做的。 清泽果然毫无怀疑地点头应道:“好的娘亲,阿泽抱你走。” 他本就半蹲着,左手扶着沈黎的肩,此刻右手往她膝下一捞,便轻巧地起身将她抱起。 沈黎惊呼一声,突然的失重令她下意识搂住清泽的脖子,可下一刻她又想到这人的身份,有些慌乱地缩回手。 这人心智重回幼儿时期,可身体不是啊!也不知道他的修为还在不在? 清泽却在此时疑惑道:“真奇怪,阿泽竟然能抱起娘亲?” 沈黎见他皱眉似在思考自己岁数和身形体力的不匹配,怕他因此突然恢复记忆干掉自己,连忙打断他:“那是因为阿泽厉害!阿泽太棒了,娘亲为你骄傲!”说着她还竖起两个大拇指。 清泽低头看着满脸诚恳夸赞他的沈黎,漆黑的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真的吗?娘亲没有骗阿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骗你就让我被雷劈!”沈黎言之凿凿道。刚才旁观天雷劈人,她有点看出来,那雷好像是跟魔尊有仇,真要引来天雷的话,劈谁还不一定呢,所以说这话她一点都不虚。 “不要,娘亲不能被雷劈,阿泽希望娘亲平平安安。”清泽说着低下头,跟沈黎面颊贴面颊蹭了蹭,满脸的孺慕之情。 清泽脸色是苍白的,面颊也泛着凉,突然贴近,凉意激得沈黎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她全身肌肉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不久前叫她蝼蚁的魔尊和眼前这喊她娘亲的青年在她脑中不断交替,她心尖忍不住泛起麻麻的恐惧。待他恢复记忆想起此刻,怕不是要狠狠折磨她一番才肯让她死去! 此时清泽已迈步要走,沈黎越过他肩头看到一地的狼藉,压下心中恐惧叫停他:“等等阿泽,我们的东西还没有带上。” 清泽停下脚步,乖顺地说:“好的娘亲。” 在沈黎的指点下,清泽将他掉落的面具、折断的长剑,以及她的手稿,她丢出去的阵盘,还有好运躲过雷劈的寻灵蝶都收拣起来。 见他熟练地将所有东西都收入他自己的储物袋中,沈黎欲言又止。 三岁幼儿怎么会用储物袋啊,他自己都不觉得奇怪的吗! 其余东西都是随意收入储物袋的也就算了,可那寻灵蝶却不一样,他好像完全不用思考一般取出一种特制木盒,打开木盒时沈黎看到里头还有另外六只正在休眠的寻灵蝶,他完全没有惊讶或停顿,收好后就盖上盖子将木盒收回储物袋。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沈黎完全不敢问,他这个失忆的状态似乎很不稳定,怕问多了他就想起一切。 清泽抱着沈黎离开时,她的视线还落在躺尸一地的夺宝者身上,如果不是急着逃命,她说不定在犹豫很久之后会去摸尸。 她实在是赌不起,不敢让魔尊留下跟她一起面对后续的夺宝者。一是她不知道现在的他能用出多少实力,二是她很怕他真打起来后会恢复记忆,那她怕是死得比落在夺宝者手上还惨。 还是逃命吧! 见清泽步履端正,一步步走得很稳,但也太过缓慢,沈黎不得不出声提醒,语气很柔和有商有量:“阿泽,娘亲觉得吧,我们既然是在逃命,还是得走快一点,你看好不好呢?” 清泽闻言恍然大悟:“娘亲说得对,我们是在逃命。” 说完他便紧了紧抱住沈黎的手,脚下忽然发力,瞬息间奔出数丈,惊得沈黎抓紧了他的衣襟,闭眼不敢乱动,强忍下身体内弥漫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沈黎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惊得清泽连忙停下脚步,担忧地呼唤道:“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清泽步子再稳也有些颠簸,沈黎全身经脉受损,刚才是为了逃命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才呕出一口血来。 “我、我没事,你继续走,不用管我。”沈黎忍痛擦去嘴角的鲜血,催促道。 哪知刚才一直很听话的清泽这会儿却停住不肯走了,他寻了一处平坦的地儿将沈黎放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随即在她面前蹲下,眉峰紧蹙,神情惴惴不安:“娘亲,你是不是要死了?” 沈黎:“……倒也没有。” 只要他不动手,她就还能多活几天。 清泽看着沈黎灰败的神色,眼眶逐渐红了:“娘亲你不要死。他们说你快死了,但我不信,娘亲怎么会丢下阿泽呢?阿泽才三岁半,没有娘亲该怎么办!” 沈黎:“……”不是,刚才不是还三岁吗,怎么这么快就三岁半了! 沈黎此刻是又惊又怕,对上清泽那通红的双眼,却又生出一点怜惜来。眼前的青年容貌俊美,面色苍白,凤眸泛红直勾勾地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她虚弱的模样,她甚至看到他的唇也在微颤,好似真正在为她即将逝去而恐惧担忧。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魔尊,她说不定真的愿意平白多一个这样的儿子,长得好看又真心待她的儿子,不要白不要啊! 可想到眼前人的身份,沈黎心里的那点儿怜惜就散了,她立马回过味来,他在她面前哭了!魔尊,桀骜不驯的魔尊,在她,一个他认为的蝼蚁面前,哭了! 很好,她死定了。 “别怕,娘亲不会死,娘亲只是受伤了,调息疗伤之后就会好了。”沈黎压着心中对未来的担忧,还要柔声安慰眼前的青年。 她感觉他的恐惧不只是因为她的伤势,他的童年似乎也有娘亲快死的记忆,所以混在了一起。看来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也有悲惨的童年。 但那跟她无关,现在惨的是她。 “疗伤?”清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瓶子放在沈黎手中,“娘亲,这个可以疗伤,你快用!” 那瓶子触手温润,应当是某种玉,绿色的瓶身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可能是某种隔灵阵法,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这是……”沈黎本下意识想问这是什么,但抬头对上清泽希冀的眼眸,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不敢问…… 沈黎将瓶塞拔出,下一刻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便从瓶中散溢出来,令她精神一振,体内混乱的经脉都似乎通畅了一些。 这绝对是她有钱都买不到的好药! 沈黎一向胆小,即便此刻面前青年被雷劈成幼儿心智,又对她惟命是从,她也不敢占他太多便宜。只这会儿她需要这药疗伤,便也顾不得太多了。 希望魔尊大人看不上这小小的一颗药丸吧…… 瓶内还有十来颗药丸,沈黎只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颗,又将瓶塞仔细塞好,递还给清泽道:“收好,不要弄丢了。”不然怕是会怪到她头上。 清泽疑惑道:“只要一颗吗?不是需要一整瓶……咦,是谁需要……” 沈黎暗道不妙,连忙道:“一颗就够了!阿泽你帮娘亲守着,别让虫兽打搅娘亲疗伤。” 清泽被沈黎这么一打岔,果然不再思索,郑重道:“娘亲放心,阿泽必不会让虫兽靠近你一丈之内!” 清泽走开了些,沈黎便也用积攒下的些许气力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吞下疗伤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绵绵不绝的精纯灵力,冲刷填补她的经脉,她感觉到随着她的运功,破损的经脉在慢慢地愈合重生,好似久旱逢甘霖,连她脚踝和面颊的皮外伤都在缓慢愈合。被外溢的雷电劈过的经脉在修复后甚至比之前更为粗壮结实,也算因祸得福。 可惜的是沈黎丹田容量有限,丹药的灵气绝大部分都因她无法吸收自用而散于天地间,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丹药只怕是给元婴修士疗伤都能用,应该属于极品灵丹。 这也不怪她认不出来,她穿越以来深居简出,穷得叮当响,除了修炼就是赚钱,见识很有限,平常只见过小灵丹,而小灵丹距离极品灵丹之间,还有下品灵丹,中品灵丹,上品灵丹三个档次。她这样的筑基前期修士,下品灵丹就完全够用了,小灵丹甚至也能派上用场。 暴殄天物啊! 穷鬼沈黎不禁扼腕叹息。虽然不是她的东西,但好东西被滥用她也会感到可惜。然而她的储物袋里什么丹药都没有,她又不敢问清泽他的储物袋里有没有差一点的丹药,只好如此乱用了。 调息结束,沈黎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她已恢复行动能力,脚踝只留下一些不影响行动的痛感,但她经脉伤势才好了一小半,但剩下的还需要多次调息慢慢恢复,倒也不急在一时。 只是一睁眼,她就被周围的情况吓了一跳。 只见以她为圆心一丈内是一片平坦,而在一丈外的地面上,散落着鸟兽虫子的尸体,零零散散堆了一地,在她看过去时,清泽正好将一头路过的野猪逮住扼住脖颈,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一手还抓着猪颈,转过头来惊喜地笑道:“娘亲你醒啦!” 沈黎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就像是清泽手下的那头猪,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下一刻她想起自己疗伤前清泽说的话,不禁感慨,她身边一丈之内还真是连个虫子都没有呢,真是娘亲的好大儿…… 第3章 追杀 因沈黎的清醒,清泽面上浮现欣喜的笑容,他手上轻轻用劲,只听咔嚓一声,野猪脖颈被捏断,而他却似乎并未将这当一回事,几步窜到沈黎面前。 他突然的靠近带来一阵清风,沈黎却顿觉脖子一凉。 她隐秘地扫了眼已断气的野猪,只觉得这似乎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先前因为动弹不得,沈黎不得不与失了智的魔尊虚与委蛇,实则她全身细胞都在叫嚣让她快跑。 此刻既然能动了…… “娘亲差不多好了。”沈黎温柔地说,“方才娘亲让你收进储物袋里的东西,你先取出来给娘亲看看。” 清泽闻言也不问为什么,把之前随手收入的东西一股脑都取出来堆放在地上,他甚至不小心取出了一堆掺杂着法宝的极品灵石,惊得沈黎连声让他赶紧收回去。 没了那些让自己这个穷鬼心砰砰直跳的东西,沈黎总算安定下来,视线扫过狰狞的瑞蛮面具,伸手取回她的手稿。随后她的手在阵盘和装着寻灵蝶的木盒上停了停,最终又把阵盘拿回来。 她是很想把寻灵蝶拿走以防魔尊再找到她,可这东西很贵重,她拿了不是多给了魔尊一个必须找到她的理由吗?听说寻灵蝶的搜寻范围是有限的,所以她只要逃得够远就行了。 至于阵盘……她也很想把这麻烦丢给魔尊,但那些追杀她的人知道阵盘在她手上,若将来她不小心再碰到他们,手上有阵盘好歹还有那么点交涉的可能性。 沈黎抬手燃起灵火,凑近手稿毫不吝惜地将它烧毁,灰烬随风而散,彻底消失在林子里,而阵盘则被她收在储物袋中。 随后她抬眼对上只静静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的清泽,轻咳一声说:“你在这稍等,娘亲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坏人。” 沈黎压抑着即将甩掉麻烦的雀跃心情,板着脸故作严肃地起身要走,哪知衣袖却被清泽拽住。 她略略低头,对上清泽漆黑的双眸。 清泽面色依然苍白,这似乎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只见他半蹲在地,仰头看着沈黎,下颌线清晰而紧绷,双唇轻颤道:“娘亲,不要抛下阿泽。” 沈黎心里一跳,他竟然看出她要自己跑掉。 她面露柔和的微笑,故作轻松地说:“阿泽在说什么啊,娘亲怎么会抛下你呢?娘亲是怕你跟着很危险,所以你要好好待在这里,等娘亲确认周围安全了之后再来带你一起走。” 清泽闻言略略垂下视线,嗓音低哑:“可是……可是他们说,阿泽是杂种,娘亲根本不想要阿泽……” 他们是谁,为什么说你是杂种…… 沈黎毫无疑问有些好奇魔尊的过去是怎样的,毕竟在众多传说中,关于他的过去是一片空白,他在创立戮天宗成为魔尊之前是什么人,至今也无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可她同样惜命得很,问什么问啊,不怕问多了刺激到他吗! 沈黎顺着清泽的力道蹲下,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假作安慰,但临到头还是害怕,手便顿住了。 哪知清泽忽然抓住沈黎的手腕,将她细嫩的手掌按在他冰凉的面颊上,他抬眼,可怜又脆弱地望着沈黎,似乎在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沈黎极力无视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和掌心的凉意,望着他柔声道:“不是的,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娘亲这么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呢?阿泽,你是娘亲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娘亲只是想要保护你。” 清泽起先怔怔地看着沈黎,直到她说完,他忽然红了眼眶,蓦地往前扑入她怀中。 “娘亲!” 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的沈黎:“……”她可以喊一声非礼吗! 她知道在魔尊此刻的心智中,三岁半的他扑到娘亲怀里再正常不过,可是因为他的身材远比她高大,他扑过来时并没有“扑入她怀里”,反而是将她抱了个满怀,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到地面上,她成了个垫背的。 头晕目眩之际,她忍不住想,幸好一般三岁半的小孩都断奶了,不然…… 沈黎浑身僵硬,逐渐产生了破罐破摔的想法。 她已见过他那么多“丑态”,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了。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在他恢复之前逃得远远的躲起来。 至于他永远不恢复这种好事,她根本不指望,没看他自己的认知已经从两岁变成三岁半了吗?她记得魔尊好像几百岁了,恢复到他认识她那刻的心智或许也要不了很久。 而另一种解决方案,即杀掉他,她更是想都不敢想。她从穿越到昨天为止还没跟人动过手,今天是第一次动手但她光顾着逃了,更别说去杀人。而且她根本搞不清魔尊心智变低幼后修为会怎样,单看他凭借一己之力让她周围连只虫子都靠近不了就知道她一定打不过他! 沈黎拍了拍清泽的肩膀,像个母亲般责怪道:“好了阿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跟娘亲这么撒娇呢?快起来,要做正经事了。” 清泽在多数时候是个听话的“幼儿”,他答应着起身,因沈黎承认他是她最重要的亲人而面露喜悦,抬手拉起沈黎后乖巧地说:“那娘亲快去快回,阿泽就在这里等娘亲回来。” 沈黎伸手揉了把清泽的头发,微笑点头道:“乖,娘亲很快回来。” 转身之际,沈黎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她摸了魔尊的头!这说出去谁能信啊! 她不愿再多停留,立即动用身法迅速离开此地。 而在沈黎身后,清泽站在树下,一直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动。 沈黎自觉跑得够远了才稍稍放慢速度,她之前被抱着跑时有一段时间昏昏沉沉,搞不清楚方向,但刚才为了不引起失智魔尊的怀疑,她都不敢多问。 此刻天已快黑了,她还记得她被追杀时不过午后,她疗伤花费了大概两个时辰,那她昏沉的那段时间应当不超过半个时辰。 她想起魔尊带她停下时连口气都没多喘,果然他的修为跟他此刻的心智不完全相关。 沈黎正要辨别逃亡方向,忽然察觉周围气息变了。 她蓦地看过去,只见树后走出个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 “交出东西,饶你不死!”男人冷冰冰地说。 沈黎哪里肯信这人的话,掉头就跑,然而她的前方也走出个美艳女人,横剑挡在前路。 “小妹妹,乖乖交出东西,看在同是女人不易的份上,姐姐会替你求情的。”这美艳女子笑眯眯地说,盯着沈黎的眼神却比毒蛇好不了多少。 沈黎根本不信这两人会放过自己,她故意虚张声势地怒声道:“笑死人了,你们难道没见过你们同伴的死相吗?竟然还敢来追杀我!” 美艳女子笑道:“小妹妹,你该不会想说他们都是你杀的吧?” 沈黎是很想这么说,但见对方的神色,她话到嘴边就换了:“当然不是,我哪有这种本事?那是我家的前辈,他可护短了,谁敢欺负我,就是那种下场!” 美艳女子和中年男人闻言纷纷哈哈大笑,前者边笑边妩媚地抚着胸口:“小妹妹,你可真是有趣。那雷劫我们可都远远见着了,只怕是哪位大能恰好在附近渡劫,那些人妨碍了大能渡劫被杀是活该,可跟你这小小的散修没什么关系。那大能若真是你家的前辈,怎么会放你一人留在此地?你的那位好邻居可把你的底细都漏了个彻底,你说这些,能糊弄谁?” 她说着像是不耐烦了,掐着嗓子散漫地说:“叶哥哥,这小丫头不老实,还是杀掉她直接搜她储物袋吧!” 被叫叶哥哥的中年男人道:“不急,先制住她,万一储物袋里没有还得再问她。” 美艳女人娇笑:“还是叶哥哥想得周到,那便削掉她的四肢,免得她跑掉!” 中年男人神色自若地颔首:“便这么办吧。” 此二人都是筑基后期,一点儿没将沈黎这个筑基前期看在眼中,状若无人地商量完,便一前一后夹击沈黎。 沈黎听得胆战心惊,这些人可太恶毒了,竟还想将她做成人彘。可她实力不济,打是打不过的,只得手忙脚乱地躲闪。 二人一人用剑,一人用鞭,见沈黎的身法很是灵活,那美艳女子笑赞一句:“这身法真不错,难怪能逃这么远。” 她嘴上说着夸奖的话,手中却一点儿不含糊,一剑斜刺沈黎下一个身位,沈黎哪里来得及变招,就好像是自己撞上去一样,被一剑刺中了侧腹。 偏这美艳女子还故作遗憾:“哎呀,这一剑本该削掉你手臂的。” 她自恃修为高于眼前的小丫头,又为追她走了不少冤枉路,恨这小丫头不肯自投罗网还要负隅顽抗,自然想多折磨些时候。 沈黎痛得僵直原地,反而令中年男人后一招鞭子落了个空。 “娘亲!” 这道有些许熟悉的声音似乎饱含痛苦,沈黎怔怔望去,只见清泽一道风似的袭来,一掌拍到那美艳女子身上,揽住沈黎的腰,又一旋身,抬脚踢开中年男子袭来的鞭子,抱着沈黎退到一旁。 他低头看着沈黎腰侧鲜血染红了白色衣衫,惊怒交加:“娘亲,他们怎敢如此伤你!” 他作势要放开沈黎,却被沈黎一把拉住。 “娘亲?”清泽疑惑地看向正痛得五官扭曲的沈黎。 “你竟还有同伴!”美艳女子冷冷地看过来,与中年男子站在一处,一时间二人谨慎地打量沈黎他们,并未贸然出手。 刚才这男人从他们手中救走那小丫头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们心惊。 沈黎实际上也在打量对面,刚才清泽打了那女人一掌,可对方却并没有受重伤的样子,可见他失智后修为跌落了不少,不然一个洞虚大能一掌下去,哪个筑基期的修士能挡住? 他这修为,不知能不能打得过面前两人?他储物袋中法宝肯定是有的,但他目前的修为能用得了吗?假设能用,用了之后会不会有副作用?——此处副作用专指瞬间恢复记忆至他要杀她时。 她还记得之前清泽带着她跑得很快,比她可快多了,既然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能逃还是逃吧。 “你们那些同伴就是他杀的!”沈黎指着清泽说,余光见他欲言又止,她想起之前才骗他说那些人都是她杀的,连忙掐了他一下不让他戳穿她。 好在这位魔尊阁下失智成了幼儿,但又没完全失智,被沈黎掐了把后就附和道:“没错,是我!” 对面二人惊疑不定,他们不相信沈黎一人干脆利落地杀掉了他们的同伴,但如果是这个英俊又看不透修为的男人……可他也不像是个大能,那种大人物哪里会跟他们废话? 二人尚在迟疑,没人愿意为了一个阵盘丢掉性命,就见那英俊男人蓦地抱起沈黎,又一次一阵风似的从他们面前消失。 “糟了,被骗了,快追!” 二人见沈黎二人跑了,什么大能的想象都抛在脑后,提气追去——哪有大能会怕他们这两个筑基修士的,他们就是在虚张声势! 沈黎在清泽配合地承认时就小声提醒他快带着她跑,好在清泽毫不迟疑地执行了她的命令,抱起她就跑,没浪费她胡说八道争取来的一丁点时间。 她起初担忧地越过他的肩膀看身后,后来见那二人跟他们的距离迅速拉开,没可能再追上来,才彻底放心。 能逃就没必要打嘛,万一打不过可怎么办? 而在那二人彻底离开沈黎视线时,那美艳女子突然脚步一顿,喷出一口血来。 中年男人大惊,刚要询问怎么回事,这女子突然在他面前炸成了碎片,从未预料到的发展令他呆怔了片刻,被淋了个正着。 下一刻他慌忙内视,神识刚探入,就像是被什么用力地挤压着,砰的一声,他彻底失去意识。 阴森黑暗的林子里,只剩下无数散落一地的血肉。 另一头,沈黎紧紧抓着清泽的衣襟,同时小心地用灵力去覆盖愈合侧腹的伤口。这世界的灵力作用很多,断肢再长不太可能,但加速愈合伤口却没什么问题,之前她面颊和脚踝的伤口就是在极品灵丹大量灵力的冲刷下迅速愈合,但此刻靠她自己就要慢上许多。 等沈黎令伤口基本愈合,已差不多用尽体内灵力,却在此时清泽迟疑地开口了,好像很清楚她在做什么。 “娘亲,你之前是不是……” “没错!娘亲之前在为我们探索出一片安全区域时遭遇了那两个坏人,被他们伤了,多亏了阿泽!阿泽可真是娘亲的好宝贝,娘亲好爱你!” 沈黎听着清泽的话头有些不对,连忙抢话,极为感动地说。 什么打算丢下他一个人走掉,都是不存在的! 清泽面上愣了一下,耳朵有些红,随后低头,下巴在沈黎发顶蹭了蹭,轻声细语地说:“阿泽也好爱娘亲……娘亲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沈黎这才意识到这时代表达母子爱意也不会如此直白,但话已出口,只好认了,回道:“当然,娘亲会活得很久的。” 谢谢魔尊的祝福,您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被轻易糊弄过去的清泽跑得更起劲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慢下脚步,轻轻咦了一声。 沈黎心头一跳,睁眼看向四周,发觉景色很是不对。 眼前竟是一片雪原。 有一瞬间她脑袋嗡的一声,怕是清泽恢复了记忆把她带到他的地盘什么的,但下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里好像是个秘境。” 秘境啊,不是魔尊的地盘她就放心了。 下一秒沈黎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啊,让她捋一捋。 寻仙镇附近有名的秘境,她只知道一个,名叫太崇秘境。前两天她那倒霉鬼邻居孙小文兄弟确实说过要去太崇秘境里走一遭,还邀请她一起去,被她严词拒绝了。 然后今天孙小文就带了那个阵盘和一堆夺宝者回来。 毫无疑问,这阵盘来自这个秘境,那群有组织的夺宝者大本营怕也是在这个秘境中。 也就是说,她这算自投罗网。 第4章 青面兽 太崇秘境对多数修士来说是个鸡肋,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秘境五六十年打开一次,一次开半年。有这五六十年的功夫,足够一个资质还过得去的修士从一无所知修行到金丹。再加上这个秘境已有数千年,该有的宝贝都被探明取走了,里面的灵兽凶兽都没什么用处,对金丹以上的修士没什么吸引力,每次开启后进入的修士不是误入的,就是抱着捡漏的想法,还都是些低阶修士。 听说也有正好赶上的宗门会派师兄师姐们带着师弟师妹来这里历练,数千年足够探明这个秘境的方方面面,只要按照指示做并不危险。不过一般来的也都是周边的宗门,秘境开启时间不定,相对来说保持开启的时间太短,太远了也没有赶来的必要。 想明白原委后,沈黎不禁猜测她储物袋里的阵盘怕也不是多好的东西,肯定是那些人眼界太浅了,为着个低阶法宝死去活来。 可她这么想时,一个画面又划过她脑海。 当魔尊还是正经魔尊时,他接住阵盘后就被雷劈了……所以究竟是因为他自己就该被雷劈,还是跟阵盘有关? 这阵盘究竟是不是个宝贝的疑惑没在沈黎脑子里停留太久,眼下她还有更急迫的事。 “……能出去吗?”沈黎不抱希望地问。 清泽似乎想也不想便回道:“出口和入口不在一起。咦,我为什么……” “没在一起就没办法了嘛!”沈黎立即打断他,扬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赶紧找个安全地方躲……不是,稍作修整。” 清泽自然毫无异议,继续抱着沈黎在秘境中前行。 才走了十来步,清泽问:“娘亲你很冷吗?你在颤抖。” 沈黎哈着气回答:“娘、娘亲灵力用尽,无法御、御寒。” 这儿一片雪白,雪足足有膝盖深,天空中也有小雪飘下,冷风吹来像细针钻入皮肤,沈黎感觉到了久违的寒意。寻仙镇四季如春,她住了好几个月都没怎么感觉到气候的变化,都快忘了冻得哆嗦是个什么感觉。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清泽怀里缩了缩。她原本觉得他体温偏低,可在这样的气温下,他那维持着过去水准的体温反而像温暖的火炉,她想整个人都贴上去。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其实她现在的伤不妨碍她下来走路,但她太冷了,懒得动,所以清泽要是不放她下来,她是不会主动下来的。所谓债多不愁,不过如是。 清泽脚步一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色披风,将沈黎整个儿卷起来,询问道:“娘亲有没有感觉好点儿?” 这黑色披风似乎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做的,但并没有难闻的气味,一被裹上,沈黎便觉得自己似乎被遮挡在某种阵法之中,寒风再也吹不进来,她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她真诚地赞扬道:“谢谢阿泽,娘亲现在很暖和。” 清泽弯了弯眉眼,似乎很是愉悦。 他继续抱着沈黎前行,也不去询问她的伤势是不是还严重到需要他一直抱着。 沈黎便也不提及,心安理得地由他抱着。他需要一个娘亲,她便给他提供这样的情绪价值,而她也得到那么一点实惠,她这也不算很坏吧…… 目前在这秘境中她也不可能甩掉他去直面那些危险,还是老老实实当他的“娘亲”享受他的保护吧,他修为再怎么跌落也比她现在强多了。 清泽似是不喜欢这处冰天雪地,即便路上见过一些适合暂停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停下,执着地往前,没想到还真走出了这片冰原。 运气不错的是,二人这一路并未遇到凶兽。 冰原跟另一个郁郁葱葱的世界就隔了一条河,河这边是冬天,河那边是夏天,沈黎本担心这条河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但清泽抱着她轻松飞跃而过,什么都没发生。 到了河对岸,温度一下子升高,不过沈黎裹着厚厚的披风也不觉得热,它似乎有自动调节温度的功效。 她依依不舍地取下披风,让清泽收好。她有点担心这披风是魔尊的某种特征性法宝,那可不能露出来让别人看到了。 其实他身上的衣服在被雷劈之前也能看出造价不菲,但被雷劈了后,什么阵法材料都不见了光泽,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跟普通锦衣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沈黎终于肯离开清泽的怀抱,她要调息恢复一些灵力。 见状清泽又一次取出那个装极品灵丹的玉瓶,沈黎立即拒绝:“不需要,谢谢,你快收好!” 清泽不解地看着沈黎,见她态度坚决,只好收回去。 沈黎侧腹的伤口愈合,但衣服还破着,着实有点不雅,她便让清泽背过身去,自己迅速换了件外衫,遮住暴露的部位就行。 随后她闭眼调息,这一坐就是九个大周天,结束的时候她隐隐觉得她的修为有些许松动,有进阶的迹象。 要快速提升修为,要么要多打架,要么得被雷劈是吧……这可太难为她了。 秘境中的天色跟外界不同,外面已经是黑夜,这儿还是亮堂堂的,沈黎收功站起,看着清泽欲言又止。 她真的好想问他出口在哪里啊,但又怕触发了什么…… “娘亲?”清泽疑惑地望回来,眼神清澈如水,语气亲昵,好似对面前之人交付了全部信任。 他似是不自觉地小幅度歪了下头,一双漂亮的凤眸定定看着沈黎,青年外形的他此刻神情纯质,甚至有点儿可爱,一点儿不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几百岁老魔尊。 沈黎有些失神,要不是她亲眼见他的心智从魔尊变成两岁稚童,她也不敢相信这人是魔尊啊。 “咳,没事,我们去找路吧。”沈黎掩饰性地避开视线,率先找了条路往前走。 走了几步后见清泽也跟上来,面上毫无异色,她也放了心,觉得自己选的路应该没错。 然而二人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迎面撞上一群人,这些人身形狼狈,似乎正有些慌乱地逃窜。 沈黎定睛细看他们身后还跟着三只比大象还大、形如野猪的凶兽! 不是,他们为什么偏是朝她这边跑来?! “道友快跑!” 那群人中一青衣人似乎是领头的,一边对那三头凶兽稍做阻挡,一边还要勘察前路,别跑进死路,因此一眼见到了前路上的沈黎和清泽,连忙出声提醒道。 遇事就跑是刻在沈黎基因里的准则,在那青衣人喊出声的时候她已拉上清泽就是一个转头,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清泽一边轻松地跟着沈黎跑,一边好奇地问道:“娘亲,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逃跑?我觉得他们很好杀。” 很好杀? 收回你的虎狼之词吧! 沈黎侧头见他神情平淡,好像在说什么极其平常的话,不禁心想不愧是魔尊,两三岁时就这么心狠手辣了。他口中的“他们”显然包括凶兽和之前围堵她和他的两个修士。 但他对他娘亲似乎是真的爱护敬重,因此对她这个虚假的娘亲算是言听计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杀了他们,他们的亲朋好友会找上门来的,多麻烦啊。”沈黎边跑边劝道。 清泽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全杀了。很容易啊。” 沈黎:“……” 她故意怒道:“你还听不听娘亲的话了?” 清泽瞥了眼沈黎的脸色,妥协道:“那好吧,都听娘亲的。” 他说着,反过来握住沈黎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刮了刮,讨好地笑道:“娘亲别生气了,阿泽只听娘亲的话。” 清泽的动作很轻柔,也正因为太轻柔了,沈黎只觉得掌心又麻又痒,半边手臂都传染了这轻轻巧巧说不上来的酥麻,她差点一把甩开他。 下一刻他却是紧张地低喝:“小心!” 他微微用劲扯过沈黎的手腕,将她拉往他这边,避过了后头凶兽吐出的毒气。 沈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被毒气沾染而迅速枯萎的参天大树,心想这秘境果然就不是她这种怂人该来的。 这时,二人前方出现了另一只凶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方一只,后方还有三只,他们被困住了。 “表哥,我们怎么办!”紧跟在沈黎二人身后的那群人中,一个娇蛮的女声此刻带着一丝颤意问道。 青衣人神情紧绷,示意师弟师妹们靠拢过来,目光在前后四只青面兽上移动,扬声道:“两位道友,着实对不住。二位若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此刻便是使出来的时候,若我们能活下来,事后我必当给予补偿。我是林家林之意,绝不食言!” 林家?正道四大家族之一的那个林家吗? 沈黎这会儿才得以看清楚那青衣人的模样,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英俊,满身正气,即便被凶兽追杀显得有些狼狈,也不损世家风流意气。 瞥了眼清泽见他没有回话的意思,沈黎只好假模假样地客气道:“原来是林道友,久仰久仰。今日我们相遇,也是有缘,我们必不会独自苟且偷生。” 要不是被包围了,她和清泽早跑了。 这四只凶兽似乎有一些智力,包围住众人后并没有莽撞地冲上来,只是在外围喷着毒气,毒气渐渐弥散过来。 “不好,这毒气厉害得很!”林之意扬声道,“大家注意用灵力抵挡,切不可大意!” 趁林之意注意力在别人身上,沈黎连忙小声问清泽:“怎么办?” 她现在对清泽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知道他是魔尊,是个危险人物,另一方面,他救过她,跟他在一起让她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现在正是危急时刻,林之意这伙人明显靠不住,她再怕刺激到清泽也只能询问他了。 清泽道:“青面兽的弱点是腹下泛青处,那里是它毒囊的位置,只要弄破毒囊,它就会被自己的毒毒死。” 清泽说着看向沈黎,似乎有些犹豫。 沈黎不知怎么就明白了清泽在犹豫什么,连忙说:“娘亲可以照顾好自己,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也不太想让清泽动手,但她不擅长打架,隔壁这群人看起来也不行,就只能靠他了。 清泽露出一丝浅笑:“娘亲放心,阿泽去去就来。” 他的神态很是放松,杀掉四只青面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当林之意还在提醒同伴们护好自身,而他打算自己上去突围时,清泽已如同一道诡异的黑烟,出现在青面兽群中。 一只青面兽发现了清泽的身影,低头就是一口毒气喷出。 注意到这一幕的林之意不禁惊呼道:“道友小心!” 然而他担心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清泽此刻的身形跟烟一样缥缈,青面兽刚张嘴,他就已矮身从它身下滑过,从储物袋中取出的断剑迅速刺入它的毒囊又拔出,而他本人借着未尽的力道从它身下离开,又找上了另一只青面兽。 当清泽找上第三只青面兽时,第一只才因为毒发轰然倒地,第二只倒地时,清泽已刺破第四只青面兽的毒囊,飘飘然回到沈黎身边,用的那柄断剑也早收回储物袋中。 他呼吸平稳,完全看不出刚刚杀了四只青面兽,只是微笑看着沈黎道:“娘亲,阿泽回来了。” 这时,第三只青面兽倒地,接着是第四只。 林之意一行人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四只恐怖的曾追着他们让他们狼狈逃了一路的青面兽,瞬息间全部死亡,这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个奇异的梦境。 而早知清泽底细的沈黎并不意外,都知道凶兽的弱点了再杀掉它们不是很简单吗? 她记起之前在秘境外,清泽一掌都没怎么把那美艳女子打伤,想必他此刻的修为也就筑基,只是战斗意识比普通的筑基强上许多。但即便如此,这四只青面兽想来也不过尔尔,才会如此轻松败在清泽手中。 沈黎极度缺乏打架经验,当然不知道凶兽把自己的弱点看得有多严。林之意一行人作为世家子弟会不知道青面兽的弱点吗?他们当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他们完全碰不到凶兽的弱点处。 “干得漂亮!” 面对清泽眸光闪闪的期待视线,沈黎只能竖起大拇指赞扬道。她发觉他好像很喜欢听她表扬他,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高兴的事她当然很乐意做。 清泽果然扬起笑脸,抬手一把抱住沈黎,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声说:“欺负娘亲的,阿泽都不会放过。以前阿泽是太弱小了没有办法,如今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娘亲。” 此刻再也不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沈黎面对周围一群人的围观尴尬得不行。 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有这么大个儿子吧?这搂搂抱抱的,影响多不好啊! 沈黎赶紧推开清泽,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然,不小心围观了如此外露的“母子情深”的林之意咳了声后说:“多谢道友和令郎出手相助,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沈黎:“……?” 不是,他真的看不出来清泽这么大一个人不可能是她儿子吗?! 第5章 母子情深 此刻沈黎也不能否认“令郎”这个词,毕竟她是靠着成为清泽的娘亲才侥幸活命。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清泽对她的看法才要命。 “呵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沈黎干笑,只是在说名字之前,她顿了顿,忍不住看向清泽。 他一直叫她娘亲,那他知道他娘亲的名字吗?会不会她一说名字他发现不对,就大受刺激恢复记忆了? 沈黎决定小小地冒一点儿风险。 她像是幼儿园老师引导幼儿复习家庭成员名字一样循循善诱地温柔道:“阿泽,你来告诉这位林道友,娘亲叫什么名字。” 沈黎一直紧盯着清泽的表情,万一有不对就立即打断,但清泽只是歪了歪头说:“娘亲就是娘亲啊,不叫娘亲还能叫什么?” 沈黎闻言大舒了口气,太棒了,他不知道他亲妈的名字! 于是她笑道:“你可以叫我娘亲,但别人不能的呀,娘亲就像阿泽一样,有自己的名字。” 清泽受教地点头:“那娘亲叫什么呢?” “沈黎。”沈黎抓起清泽的手,在他掌心比划,“有点难写,阿泽要好好记住。” 其实沈黎可以用假名,但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除了一缕孤魂和这个名字什么都不剩,她不想丢掉这个跟另一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反正她这几个月又没创造什么以“沈黎”这个身份为基础的财富,万一以后情况有变舍弃名字再换假名也来得及。 清泽等沈黎比划完,也反过来抓住沈黎的手,在她掌心比划:“是这样写吗?” 清泽的动作很轻,掌心像是被羽毛划过,沈黎痒得不行,却只能强忍着,连忙点头说:“没错就这样写,阿泽太聪明了!” 清泽闻言露出个喜悦的笑容。 沈黎这时候才再看向林之意一行人。 她刚才话说一半就把他们抛一边其实很失礼,但目睹了一切的林之意等人显然并不以为忤,他们已经看出了沈黎刻意让他们看到的事——沈道友这个“儿子”心智若稚子。 其实林之意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眼前这两人不是母子。修仙之人确实能驻颜,但也能隐约看出多少岁了。 他看得出来沈黎不过二十岁上下,而她的“儿子”他虽看不出修为也看不出岁数,这也已经足够说明了什么,她“儿子”一定比她大,绝不会是她亲子。如今见她“儿子”心智有异,怕是内中有隐情,他却是不好多过问了。 沈黎没想隐瞒清泽心智有失的事,反正也瞒不住,便大大方方地展示,随后她似是无奈地看着林之意道:“林道友,我叫沈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散修。这是……阿泽。” 林之意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只是邀请道:“沈道友,前面不远就是我们的营地,二位可愿去做客?天快变了,再待在此处不安全。” 他顿了顿,看了眼清泽,想到对方刚才那惊艳的表现,不由得补充了一句:“当然以令郎的本事,不见得会受伤,但总归烦不胜烦。” 他不禁有些惋惜,这位阿泽道友心智有异也能如此厉害,不知若心智回归正常又是如何惊才绝艳?希望这位道友可以尽快恢复正常心智吧。 如果沈黎知道了林之意在想什么,只会说:滚你妈的,你这是要我死啊! 此刻她听林之意说令郎这个词就起鸡皮疙瘩,连忙说:“好的,那我们就叨扰了!” 听林之意的意思,这秘境还会变天,那他们确实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探探情况。 这个秘境的凶兽身上都没什么得用的材料,一行人直接抛下了那四具青面兽尸体。林之意一群人在前带路,有几个十几岁的小辈时不时好奇地往后看,沈黎和清泽走在后头,她全当没看见。 清泽突然拉了拉沈黎的衣袖,在她侧头时弯腰贴着她耳朵说:“刚才阿泽忘记说了,娘亲的名字真好听。”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熏红了沈黎的耳朵,她连忙身体往后一躲,呵呵干笑:“是吗,阿泽的名字也好听。” “阿泽的名字是娘亲取的,阿泽要谢谢娘亲给阿泽这么好听的名字。”清泽勾着沈黎的小手指,郑重地说,“阿泽以后都会对娘亲好。” 沈黎发觉清泽特别喜欢做一些小动作,他也很喜欢跟她这个他认为的“娘亲”有一些肢体接触,是因为他记忆中就如此,还是曾经缺乏什么,此时是在弥补? 她从他偶尔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可以听出他小时候处境不太好,他曾被叫杂种,跟在他娘身边,应该是从未见过他爹,只是从他娘的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爹的事。 在他三岁半的时候,他娘应该是缠绵病榻,所以他非常担心他娘会死去。而他跟他娘在这个时期一定是饱受欺凌,但他当年太过弱小,无能为力。 沈黎这么一分析,就觉得魔尊的幼年时期有点惨,更惨的是,他失忆不说记忆竟还回到悲惨的幼年时期。 她瞥了眼清泽紧握她小手指的手,那只手纤长白皙,没有一丝瑕疵,好看得不行。 那她就对这时期的清泽好一点?毕竟她还要他保护她出秘境呢,这算礼尚往来。 一行人走了大概一刻钟便到了林之意口中的营地。在路上,林之意向沈黎介绍了他的同伴们。除了他的表妹钱瑜,其余都是林家子弟,跟他平辈的,出门在外都喊他师兄。 而他们的营地也让沈黎大开眼界。她本以为所谓的营地就是一些帐篷,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七八间架空的木屋,虽然样子都很丑,但看起来非常结实,有些甚至还挂了装饰品。 看到沈黎有些惊异的目光,林之意解释道:“此地蛇虫鼠蚁太多,只好如此。” 沈黎想想对修士来说,造个木屋不过小事一桩,也就了然点头。 林之意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清泽,这个英俊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柏般站立着,不说话的时候他神情冷淡,如青天之云高不可攀,可稍微仔细一些就能发现,他垂下的手正紧紧抓住了沈黎的衣袖。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清泽瞥过来一眼。 林之意忙收回视线,看着沈黎道:“这最边上的两间,便给两位使用吧。” 沈黎连忙婉拒:“不必了,我们稍作修整便打算离开,不好抢你们的住处。” 林之意道:“其实我们过两日也要走了。秘境关闭大概就在这几日,为免错过,还是提前到出口为好。” 沈黎心中一动,林之意他们知道出口,这可不就是太巧了吗? 她侧头看了眼清泽,他没什么表示,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出口在哪里。 蹭一下林家队伍确实不错,但前提是他们不能是麻烦。 想到刚才那四只青面兽,沈黎故作不经意地说:“说起来,那几只青面兽,你们是如何招惹的?” 林之意闻言苦笑:“我们也不知。以往我们远远见着青面兽的地盘都是绕道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它们竟然离开了栖息地,将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接下来这两日,你们还要继续历练吗?”沈黎再问。 林之意摇头:“有师弟受伤了,我们修整两日便走。” 沈黎点头道:“那接下来的两日,我们便打扰了。” 林之意只当沈黎是不愿意打扰林家的历练,见他们没有活动了才愿意留下,便笑道:“沈道友哪里的话,若没有令郎出手相助,今日我们还不知会如何呢。”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个玉瓶递过来:“聊表谢意,二位还请不要推辞。” 沈黎连忙客气了一下:“不用不用,出门在外,谁都有不便的时候,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 林之意感慨道:“如同沈道友这样不计回报之人如今是愈发少了,你若不嫌弃礼轻,还请收下,就当交个朋友。” 见林之意神态诚恳,沈黎才说着“恭敬不如从命”收下,转手交给清泽。 哪知清泽不接,只道:“娘亲,我们有……” 沈黎怕他说出有极品灵丹,连忙打断:“这是人家的心意,不可辜负。” 说完她就把玉瓶收回了自己的储物袋,心里想着一会儿再给清泽。 毕竟青面兽是他杀的,这谢礼也应该归他,即便他可能根本看不上眼。 清泽瞥了眼沈黎的储物袋,抿了抿唇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再开口。 沈黎跟林之意说了一声,便领着清泽去木屋修整。虽然林之意好心给了他们两间木屋,但清泽显然并不乐意一个人待着,紧跟在沈黎身后进入木屋,木门一关隔绝了众多窥探的视线。 “表哥,你不觉得那两人怪怪的吗?”林之意的表妹钱瑜皱眉对自己的表哥说,“他们根本不可能是母子嘛!” 林之意想起小姨在来之前嘱托他要照看好表妹,只好耐心地说:“两位道友救了我们是事实,至于他们之间的事,不必过多追究。” 钱瑜不满道:“表哥你就是太君子了,万一他们是冲着咱们林家来的呢?” “阿瑜,不可如此揣测他人!”林之意的语气有些重。 钱瑜顿时红了眼眶,气愤地说:“表哥,你是不是被那个人迷住了?” 林之意脸色一黑:“阿瑜,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被一个男人迷住!” 钱瑜愣住了:“……啊?我说的是姓沈的那个女人。” 林之意:“……” 明白自己是误会了钱瑜的话,林之意羞怒不已,转头便走。沈道友和“阿泽”道友二人,他更关注的当然是后者,击杀青面兽时那缥缈的身形,如同刻印在他脑海中一样令他难以忘记,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像对方一样游刃有余地击杀青面兽。 钱瑜见林之意被自己气走了,也明白林之意对那两个外人和颜悦色,更多的是看在另一人的份上,她终于放了心,连忙喊着表哥追上去,要他再指教自己剑法。 木屋内的二人席地而坐,沈黎正取出刚放入储物袋不久的玉瓶,打开一闻,是她知道的下品灵丹的气味。 见沈黎欣赏地看着玉瓶,清泽也从储物袋中取出玉瓶……们。 明显比沈黎手中玉瓶高上不止一个档次的十来个玉瓶一字排开,看得沈黎沉默了。 狗大户啊! “娘亲,你喜欢的话这些你都拿去。”清泽看了眼沈黎手中的玉瓶,伸手要去拿,“这个狗都不吃。” 可沈黎捏得很紧,没让清泽抢走,而清泽也不想伤害她,因此拿了下没拿动,只好松手。 听到“狗都不吃”,沈黎当然气得很,有下品灵丹用在她这个层次已经是大户人家了好吗! 可目光扫到眼前的十来个玉瓶,她的眼睛好像被刺痛了,艰难地别开了视线。 这个狗大户是有资格说这种话啊! 怀疑自己要是按照原先的预想把林之意的谢礼给清泽,他会直接丢掉或毁掉,将“勤俭节约”刻在骨子里的沈黎试探地问道:“所以你完全看不上这个,宁愿扔掉也不会收下的对吗?” “当然。”清泽回得毫不犹豫。 沈黎霎时狡黠地笑道:“那就没有办法了。这本该是林之意给你的谢礼,但是你不想要嘛。你扔掉不要的东西,就是无主之物,我捡回来就是我的了。” 说完沈黎就把玉瓶收回自己的储物袋。 清泽怔怔看着沈黎的笑容,半晌才道:“娘亲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娘亲开心就好,娘亲开心,阿泽就开心。” 沈黎见清泽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和情绪中,神情有些恍惚,她连忙说:“娘亲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阿泽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娘亲才会觉得幸福。” 清泽抬头看来,怔怔道:“是吗?娘亲不会觉得阿泽是拖油瓶,让娘亲永远都不幸吗?” 这又是哪个坏蛋跟他说的话? 沈黎坚定摇头:“当然不会!阿泽这么乖,又长得这么好看……可爱,娘亲可喜欢阿泽宝贝了。” 清泽刹那弯起眉眼,倾身凑近了沈黎道:“娘亲觉得阿泽好看吗?那娘亲多看看。” 突然凑近的俊颜暴击令沈黎心里不由得发出了没文化的“卧槽”。 近看这张脸也是看不到一点毛孔,皮肤细腻莹润还散发着淡淡光泽,虽说有些过于苍白了,但这却并不折损他的魅力,反倒生出一种脆弱美。 走开啦,不要让娘亲我陷入不伦的危机啊! 沈黎往后躲了躲,可木屋不大,再躲还是两人独处的空间,她蓦地站起身道:“我们还是出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要帮忙的。” 她才刚走出一步,就发觉衣袖有拉扯感。 她回头,清泽还坐着,一手拉着她的衣袖,仰头看着她,眼尾有一点红,像是撒娇地说:“娘亲拉我起来。” 沈黎怔了怔,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弯腰握住清泽的手腕,轻轻用力,他便配合地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好似顺理成章地在站直后往前一扑,抱住沈黎,语气欢喜。 “谢谢娘亲!阿泽最喜欢娘亲了!” 第6章 不要请陌生人吃饭 沈黎和清泽走出木屋时,林家子弟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沈黎上前询问有没有要帮忙的,那十来岁的小姑娘红着脸让她去问林师兄。 她再追问了一句,才得知林之意带人巡视营地周边去了,大概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四下看了看,沈黎决定帮忙生火做饭。 在这个世界,修士要到筑基后期才能彻底辟谷,如今林之意带的子弟中多数是练气期,一日三餐可少不了。 沈黎厨艺不赖,穿越前她独居,也时常下厨,穿越后没外卖可点,她下厨就更勤了,厨艺还精进了些。 说起来,就是因为她修为不够无法辟谷,不得不赚钱吃饭,这才做上了老本行写小言赚银子,最终引来了魔尊这个大boss。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写小说引来了魔尊,现在的她只怕早已死在那些夺宝者手中。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某件事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此地食材和厨具有限,可修士做饭,可以突破场地的限制,比如沈黎储物袋里就有一口可以用来爆炒的铁锅。 这都是血泪教训啊。她曾经有一次出门采购,回家就发现家里被盗了,家具被偷走不少,连厨房里的铁锅都没给她剩,所以自那以后她就养成了出门把值钱家当都带上的习惯,要不是她储物袋空间不够,她能把床和桌椅都带上。 营地里搭了两个灶台,本来都是放了陶罐煮食物,沈黎移走了一个拿来放她的铁锅。 然后她把调料都一一取出来整齐排放好。 看到这么多调料,那个叫林恬的十来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惊诧得不行。 沈黎莫名有些得意,这些调料可是她找遍了整个寻仙镇才找齐的,费了她不少工夫,所以既然储物袋里都塞了口锅了,为什么不能再塞上这些调料呢?反正她也没别的贵重物品可放。 沈黎压下那一点点身为穷鬼的心酸,开始查看营地里有的食材,看完后她沉默了。 食材有一些她不认识,可能是秘境中猎的动物,放得乱不说,有些还隐隐散发着酸味,已是坏了。 一旁的林恬看着沈黎久久沉默的样子,还天真地问:“沈姐姐,这个是不是坏了呀?好像有点臭。” 沈黎:“……你们刚宰杀的时候,这肉是臭的吗?” 林恬连忙摇头:“不是啊,还有种草木的清香呢!” 她顿了顿,对上沈黎“所以你觉得呢”的眼神,恍然道:“我懂了,它已经坏了!” 沈黎多问了林恬几句才知道,这些人在家里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出来前其实带了不少干粮,然而历练时装干粮的储物袋弄丢了。本来这个秘境进出并不算很麻烦,可以出去再采购一点,然而林之意觉得这些孩子太娇气了,就让他们自己做饭吃。 林恬苦着脸说:“我都吃坏过两次肚子了,幸好马上要结束了。” “没事。结束之前让你们尝尝沈家绝学,给这次历练留个最后的好印象!”沈黎笑道。 沈黎在前前后后忙碌时清泽就在一旁跟着,闻言说:“娘亲,阿泽也没吃过娘亲亲手做的菜。” “好,今天就让你好好尝尝!”沈黎说着挽起衣袖,准备动手。 沈黎开始生火做饭,而清泽和林恬都帮不上忙,就在一旁看着。 林恬瞅瞅清泽,这个长得好看的道友,她莫名有些害怕,而对着沈黎她却可以直接叫“姐姐”。 因为实在好奇,她还是克服了恐惧问道:“这位……道友,沈姐姐她真的是你的娘亲吗?” 清泽的目光一直落在沈黎身上,闻言头也不回冷冷地说:“她不是,你是?” 好凶啊! 林恬吓得瑟缩了下,连忙往旁边退开几步,不敢再搭话了。还是沈姐姐亲切,她只跟沈姐姐说话就好了。 清泽看着沈黎忙忙碌碌,逐渐出神。 他当然知道娘亲不是他真正的娘亲,可他才四岁,没有娘亲照顾,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娘亲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娘亲,但她对他好,他也会对她很好很好。 在沈黎做菜的过程中,营地里的林家子弟们一个个闻到香味慢慢靠了过来。 他们已在秘境待了三个月,天天吃的都是炖煮的东西,只有盐没有别的调料,好不好吃看的是当天猎的灵兽本身好不好吃,随机性很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种爆炒的独特香味了。 是,修真修的是心,他们本不该在食物上如此有执念,可他们现在还没辟谷呢,等辟谷了再说,在那之前当然得好好享受美食啊! 当林之意带着钱瑜和另一个林家子弟回来时,见到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好香啊,我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样香的菜!” “色泽也好看,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没错,什么时候可以吃呢,我快忍不住了。” 林之意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沈黎正在下厨,不知哪来的大铁锅,她边炒菜边用灵力控制火候,还时不时去看旁边陶罐里炖物的情况,忙而不乱。 而一旁他们营地的桌子上,已有了四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菜。 “好啦,出锅!”沈黎宣布道。 她的时间控制得刚刚好,锅里最后一道菜好时,旁边炖的也好了。 将所有菜都端上桌后,沈黎才看到回来的林之意等人,连忙说:“林道友,你们回来得刚刚好,快过来吃吧。” 随后她去灶台那里将提前煨的某种类似番薯的块根都取出来,这是今天的主食。 营地留守的林家子弟连忙选好位置坐下,不过他们并没有开动,等着林师兄先动筷。 林之意尚未开口,钱瑜便不高兴地说:“让一个外人下厨,你们也不怕她下毒吗?” 此话一出,林家子弟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沈黎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她好像宅太久了,对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来往尺度没把握好。在她原来的世界,自己做一桌请朋友吃是很自然的事,可在这个修仙世界,陌生人之间的防备会更深一些。 意识到这点后她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经常出门,是我考虑不周了。没关系,这些我和阿泽自己吃好了。” 本就有些不高兴沈黎做的菜还要分享给别人的清泽闻言,当即说:“好的娘亲,娘亲做的菜我可以全部吃完。” 说完他把几样菜都往自己这里扒拉了一下。 林家营地里总共有十人,沈黎做的这些菜盘数少,但量大,十二个人吃完全可以吃饱,对两个人来说就太多了。 可是清泽的神情很认真,看得出来他说会吃完就一定会吃完。 沈黎想到食材有一部分是林家营地的,便又补充说:“食材有一半左右是你们的,我会再帮你们猎一些回来补上。” 没错,沈黎的储物袋里也有一些食材,这是她今天出门遛弯时顺便买的食物储备,准备吃一周。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她还没回家就卷入了倒霉事里被人追杀。 因为沈黎的态度太好了,原本也有一些迟疑的林之意此刻反而有些赧然。 人家救了他们,又坦坦荡荡的,他们这样怀疑对方,着实太过小人。 林恬恰在此时小声嘀咕说:“沈姐姐做饭时我们全程在一旁看着呢,她哪有机会下毒?她也没有理由下毒啊,这秘境里又没什么要抢夺的宝贝,而且她还要跟我们一起吃呢。” 她不太看得惯钱瑜,明明姓钱,还老说自己是林家人,缠着林师兄不放,面对他们这些正经的林家人趾高气扬的。而且,她都吃三个月的猪食了,想吃点好的怎么就那么难! 林之意因为林恬的话犹豫了下,林恬还太年轻,缺乏防人之心,如此表现很正常,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沈道友不是魔修,更何况就算是魔修也并不会毫无缘由就杀人啊。 而且此刻他的众位师弟师妹们都巴巴地看着他,他们显然更愿意相信沈黎没有恶意。 但在林之意开口前,沈黎已经开口招呼清泽将菜都搬到别的地方,同时她留下一些常见肉,比如猪牛鸡鸭,还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现在去猎灵兽不大来得及,这些你们先凑合吃,等我吃完饭了再去猎灵兽给你们补上。啊对了,这些食材是我从普通集市上买的,你们吃之前可以先找只灵兽喂一下,它没死你们再吃吧。” 盘子碗筷调料都是沈黎自己带的,不用还。 因为没有别的桌子,清泽就现场做了一个,他把一株两人合抱粗的树从根部砍了,一截截高度相同的树桩就成了数个圆形的桌子,足以放下沈黎刚做好的菜。 他挥舞着一柄断剑砍出一截截树桩的美丽画面也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随后,一群人眼睁睁看着沈黎和清泽将所有菜都搬过去,二人接着便席地而坐,美美地吃起来。 而他们这群人却在面面相觑。 林恬小声说:“其实,沈姐姐做的菜也可以先让灵兽尝一下,没事我们就能吃了吧?” 其余人心里都在赞同,但谁也没脸去找沈黎说这个。他们悄悄打量沈黎那边,她和清泽都在大口吃薯和菜,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因为都是钱瑜多嘴害他们没得吃,他们偷偷瞥钱瑜的目光便不大友善。 钱瑜当然注意到了这些目光,她气得要死,她有说错吗?本来对方就是两个陌生人,提防还有错了? 这时,沈黎忽然站起来走回来,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中,她把铁锅收起来,同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差点把铁锅忘了。我见识短浅,说不定有用铁锅下毒的方法,万一出事说不清,所以这个锅不能借你们用啦。” 林家一行人:“……” 沈黎坐回去时吓了一跳:“哇阿泽,你怎么吃这么快?” 原本满满的一盆肉,竟然只剩下浅浅一层汤汁了。 而清泽看起来完全不像瞬间吃掉那么多的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咽下去后才说:“是娘亲你吃太慢了。” 随后他又低笑了一声,凑过去道:“娘亲,你好厉害。” “啊?什么厉害?”沈黎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是说我菜做的好吃吗?” 清泽声音更轻:“娘亲做的菜好吃当然不用多说,阿泽是说,娘亲你看他们都无地自容呢。” 无地自容? 沈黎偷偷往林家人那边瞥了一眼,他们正在垂头丧气地准备自己的晚饭,她想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是有那么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但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调侃的意思,更多的是在弥补自己的疏忽。 万一他们中的谁真的吃完后闹肚子了,她说得清吗?跟他们说相关非因果,他们能听进去吗?吃完饭就死了的人不一定是被饭害死的,还可能是因为吃完饭遛弯被车撞死了。 说不清啊,所以还是不要牵扯上最好。 想了想沈黎又扬声补充了一句:“我用过的那个陶罐你们好好洗呀,但最好不要用!还有我碰过的柴火!” 林家一行人:“……” 沈道友好绝! 清泽已忍不住弯腰笑起来,边笑还边说:“娘亲你真的好厉害。本来我还想去教训那个欺负娘亲的坏女人,但娘亲自己就把气出了。” 教训…… 沈黎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你想怎么教训?” 他口中的坏女人就是质疑她下毒的那个钱瑜吧,这算什么欺负啊?这就是在外的正常防备心吧,她觉得这太正常了,她甚至还有点感谢钱瑜提出来,给她上了一课。反正以后她绝不会再邀请别人吃饭。 清泽笑道:“欺负娘亲的人还是杀掉的好,不过我会先给她一个向娘亲道歉的机会。” 沈黎蓦地记起,面前这个男人在还是魔尊时,也是在杀她之前说要给她一个机会,但那算什么机会?根本就是他在耍她玩! 而现在呢,他说在杀掉钱瑜之前也会给她一个机会,但钱瑜那性子,看起来就是家里宠大的,她会信他为了一句质疑就要杀掉她吗?所以这个机会根本也是虚的,他就是在玩弄人而已。 沈黎有些心惊,这人三岁半就这么变态了吗? 还是说,他现在不只是三岁半了? ……他会不会已经恢复记忆了下一刻就要干掉她? 清泽的声音虽有压低,但另一边林家人还听得到,钱瑜闻言,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她当即受不住了,蓦地提气冲过来。 “什么道歉,我又没有说错……” 林之意见状连忙跟上来要阻拦,但钱瑜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沈黎一声厉喝:“站住!” 其余林家人都惊了一跳,沈黎从见面以来说话一直温声细语,什么时候如此严厉过? 沈黎抬手制止钱瑜,但眼睛却紧盯着清泽,她没察觉她出口的声音有一点颤抖:“阿泽,娘亲忘记了,你今年几岁啦?” 清泽看了眼一时被沈黎镇住的钱瑜,眉头挑了挑:“娘亲怎么总忘记阿泽的岁数?阿泽今年四岁了啊。” 沈黎憋着的呼吸顿时再度畅通。 虽然比上回多了半岁,但好歹还是幼儿,他肯定没恢复记忆,身为魔尊的他可不会跟她玩母子情深的戏码。 哈,一点点拆了她当乐高积木玩还差不多。 第7章 戮天宗魔修 众人听到沈黎问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唯有离得最近又不像钱瑜一样被激烈情绪冲昏头脑的林之意隐约察觉到沈黎似乎有些惧怕阿泽道友。 只是还没等林之意想出个所以然来,钱瑜就恼羞成怒地喊道:“你一个区区散修,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被沈黎一句话喊住了,刹那间愤怒和羞耻涌上心头,她抽出了随身配剑。 林之意皱了皱眉,上去用力按住了钱瑜。 他转过头正要跟沈黎道歉,却见她对面坐着的清泽目光森冷地望过来,即便清泽看的是钱瑜,他只是被波及的,一瞬间背后还是渗出了冷汗。 而原本在他压制中下意识挣扎的钱瑜此刻也蓦地一僵,随即软下来不再抵抗。 “道友,对不住了,我的表妹岁数还小,被家里人宠坏了,还请不要跟她计较。”林之意紧张地向清泽道歉,随即又低声喝道,“阿瑜,快向道友道歉。” 钱瑜表情僵硬,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这句道歉当然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但她能感觉到,她要是不说,他真的会杀了她! 在钱瑜喊出“区区散修”时,沈黎就感觉到清泽那边传来的杀意,这熟悉的杀意将她冻住,好像回到了差点被这个男人杀掉的那一刻。 当她回过神来,就听到了钱瑜的道歉,她连忙说:“没关系,小事一桩而已,你们快回去吃饭吧!” 没人知道在树桩的遮掩下,沈黎正左手按住右手,死死摁住自己的颤抖。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会刺激到清泽的人赶走。 当然,她不觉得钱瑜有多大错,可清泽觉得钱瑜错了,那她除了附和并表示谅解,还能怎样呢? 她发觉她之前想的什么互利互惠可太甜了,他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火山,她还是赶紧甩掉他逃走吧! 林之意和钱瑜离开回到了林家子弟那边,而清泽像是有些失望,垂下眼睑,叹了口气。 沈黎深吸口气故作自然地说:“阿泽你还要吃吗?” “那个老女人好胆小,真没意思。” 清泽说完便顿了顿,看着沈黎无辜地说,“我以为娘亲问我为什么叹气呢。” 沈黎:“……”她就是故意不问的啊!怎么还有抢答的!而且谁老啊,在场的人里你最老好不好! 她定了定神恢复往常的自然,夹了菜送到清泽碗里,微笑道:“小小年纪不要叹气,来,多吃点,不是说娘亲做的菜你可以全部吃完吗?娘亲已经吃饱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可惜储物袋内的空间不能保鲜,不然这么多食物她肯定得先存起来。她怀疑清泽现在的修为不只是筑基,根本不需要吃东西,给他吃就是浪费。 但她根本不敢不让他吃啊…… 清泽也顺着沈黎的话转移了话题,笑容清朗:“当然,阿泽说到做到,一定会吃完。” 接下来,清泽便愉快地大快朵颐起来。 而沈黎偶尔瞥瞥他的肚子,发觉一点儿都没鼓起来,也不知道食物都吃到哪里去了。 她时不时还会像个慈母一样温和地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从情感上将清泽伺候得很好。 林之意回到林家子弟这边后,严词叮嘱他们绝不要对那两人不敬,特别关照了钱瑜。 林家子弟虽没有直面清泽那一眼,但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刚才的危险实际上一触即发,自然老老实实记住。 而钱瑜脑子里还在循环刚才那死亡的一眼,只要想起依然会忍不住打哆嗦,她拉着林之意走到很远,才慌张地小声说:“表哥,那个男的会不会是个魔修啊?” 林之意其实也有同感,但此刻却不能跟人撕破脸,他储物袋中还有家中长辈送的保命法宝,但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最好。而且他觉得沈道友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胁迫。 “阿瑜,以前是小姨太过溺爱你,才教你无法无天,今日你也算是吃到了教训,之后行事之前万望你深思熟虑,不要到处树敌。” 钱瑜着急地点头说:“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表哥,他要是魔修,会不会悄悄来杀我?” 她焦虑地拧着手指,满眼的恐惧。以前她从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仅凭一个眼神就让人吓破胆。 “不要怕,沈道友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林之意安慰道,但实际上,他也说不好。 尽快熬过这两天离开秘境吧,到时候回林家了就好,只是不知沈道友会如何? 他能感觉到沈道友的善意,她喝止阿瑜也是不让阿瑜继续闯祸。 “最好这样,最好这样。”钱瑜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 林之意叹息一声,只能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才勉强让钱瑜平静下来。 另一边,沈黎吃完饭后去找了条小溪洗碗,清泽开口说要帮她,她哪敢答应,哄劝过去,只让他坐在一旁等她。 等洗好碗,沈黎犹豫要不要回林家营地去。刚刚闹得不是很愉快,她也有点担心清泽继续在人群中会搞出更多的事来。 但她还想蹭人家的带领离开秘境呢。熬两天就好,大不了这两天她全程盯紧清泽。 而且今天闹了这么一出,想必他们也不会再惹到清泽,没看娇蛮的钱瑜都认怂了吗?其他林家子弟脾气都挺好的,应该不会有事。 沈黎也想着尽快离开秘境后甩掉清泽,所以最终还是在猎了几只灵兽后腆着脸回到林家营地。 刚回来她就发觉这儿气氛不大对,再一看,营地里多出了个人,正半倚在一棵树上,而其他人围在一旁似乎正在交涉。 那陌生人是个女修士,沈黎细看了下,发觉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她看不出什么境界,应该至少是金丹及以上。 有点奇怪啊,这个秘境金丹及以上修士不是不爱来吗? 沈黎不希望这个代表自己出路的队伍出事,便凑上前去,只是考虑到清泽,她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下了。 那女修士往沈黎这边看了一眼,见其余人也只是看一眼后没有更多敌意反应,知道沈黎二人是这个营地的人,便又收回视线跟林之意说话。 这女修士外貌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模样端庄秀丽,一身特殊的门派服饰,虽然修为强于面前的几人,说话却很客气:“几位小友,我并未危言耸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好。” 危言耸听?说的什么?她好想知道啊! 沈黎不好打断这女修士,只能往林家子弟队伍中看。林恬接收到了沈黎疑惑求助的视线,大着胆子噔噔噔跑到沈黎身边,小声跟她说这女修士之前说的话。 原来,这位女修士叫周莲华,是来自灵邳山的金丹修士。她是来告诉他们,秘境中有一伙魔修胆大妄为,不干好事,见人就要抓去当苦力,若是碰上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遭殃,她就是跟魔修中领头的金丹魔修交了手才重伤至此。 所以,这位周修士是在劝说他们尽快离开这里、离开秘境,否则就来不及了。 在林恬跟沈黎解释时,林之意也在对周莲华解释,说马上就要变天了,这时候在外头太危险。 沈黎一直不知道变天是什么意思,林家人可能也默认她早知道,所以并没有特意解释,谁能晓得她才刚进来半天呢? 周莲华沉默片刻,她显然也知道变天很危险,犹豫了片刻后说:“那就等变天之后立即离开,到时候我应当也恢复了些许,我会护送你们。” 林之意肃容道:“多谢前辈好意。” 沈黎没听过灵邳山的名字,想来只是个小宗派。而周莲华如此施放善意,怕是要跟林家结个善缘。 她穿越后可是把大宗派都背过了,正道这里有四大世家七大宗门,魔修那边有九大宗派,其中魔尊作为宗主的戮天宗是顶流。 值得一提的是,四大世家分别是林、姜、上官、孟,其中这个姜家,跟沈黎最初拥有的修炼心法《姜氏弟子心诀》上的是同一个姜,她怀疑原身就是出自姜家,但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又害怕大家族内斗严重,哪里敢去姜家确认?像这样当个散修自由自在慢慢修炼不是挺好的吗? 当然了,如果她早知道自己会遭遇魔尊的追杀,她还不如回姜家去冒死内斗呢,好歹不是一定会死。 脑中划过那些背景知识,沈黎忽然脊背一凉,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之前她已经基本确定那些夺宝者的大本营在秘境中,而且那些夺宝者多半是魔修,那跟周莲华口中的魔修,是不是就是一个团伙? 这要是狭路相逢了,会有人认出她吗?要是之前追杀她的那对男女在,肯定可以认出她来! 林家子弟在林之意的命令下散去准备,等变天结束之后离开。 林之意还特意过来问了沈黎一句,明早变天结束后是否要一起离开,沈黎自然应允。 周莲华拒绝了林之意要让给她一个木屋的好意,就在原地打坐调息,不过林之意送的下品灵丹她并没有拒绝。对于她的伤势来说,下品灵丹用处有限,但也聊胜于无。 沈黎拉着清泽躲远了些,清泽忽然说:“她肚子里有一个。” 有一个?有一个什么? 沈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周莲华此刻是有孕在身! 这……周莲华自己知道吗? 沈黎从这个世界汲取的常识中还包括了修士怀孕相关,修为越高的修士,就越难怀孕,而修士们要是怀上小孩,那要掉可就很难了,除非她自己打入灵力除掉,否则什么跑跑跳跳吐个血受点伤都无碍,顶多就是没调理好生出的小孩身体差一点,后天也能靠天材地宝来补足。 而修士神识敏锐,时常需要内视,想必身体里多个胚胎的事不会不知道。 沈黎忽听身旁清泽冷哼了一声,抬头便见周莲华惊怒地看着清泽,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话。 沈黎:“……” 她想走开,但一动才发现清泽正拉着她的衣袖,她走不了。 所以说,这种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半个字都没说啊! “你是戮天宗的!” 周莲华突然呵斥一声,蓦地提气飞身掠来。刚刚就因为清泽的话她仔细打量他,这才发觉不妥。 周莲华这一声怒喝引来了林家子弟,他们纷纷看过来,表情诧异。 戮天宗的名头,可以说是震雷贯耳,就算再偏远的地方,也不会没听过魔尊和他一手创立的戮天宗。 清泽轻松躲开周莲华没什么攻击性的一击,抱着没反应过来的沈黎退后数丈,冷下眉眼,又低头看沈黎,紧张地问:“娘亲,你有没有受伤?” 沈黎想,我人没受伤,可我的精神大受震撼啊!怎么会有人认出清泽是戮天宗的?对方没认出他是魔尊本人,可见没见过他,所以……是因为他这身衣服的错吗? 可他的衣服贵是贵了点,她看半天没看到什么戮天宗的标志啊?而且现在都破破烂烂了,要不然她也不能任由他继续穿着。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也没衣服给他换,更不可能让他换他自己储物袋里的好衣服,就之前那件酷帅的披风,她用完就立即让他收起来了,绝不能让别人看到。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林之意见周莲华跟沈黎二人起了冲突,连忙赶来问道。 “此人来自戮天宗!”周莲华指着清泽冷冷地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沈黎不解地问了一句,她是真的想知道,问完觉得这句话颇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连忙重新问,“你凭什么说他是戮天宗的?” “他的左手尾戒!每一个戮天宗魔修都随他们的宗主戴左手尾戒!”周莲华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还有这种事?”沈黎低头看到清泽左手确实有个很不起眼的尾戒,又看向林之意确认道。 林之意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事,迷茫地摇头:“我从未听闻。” 周莲华见状道:“此事乃是戮天宗长老徒孙亲口跟我说的,绝不会有假!”“长老徒孙”那几个字,她是咬着牙说的。 沈黎:“……” 朋友,你有没有发觉你在自曝? 第8章 救世主沈道友 “你说的那个长老徒孙,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会跟你说这种隐秘的事?”沈黎抓住了重点,反过来追问道。 因为沈黎的提问,林之意等林家子弟也将狐疑的目光落在周莲华身上。 周莲华似乎被问到了难以启齿的问题,难堪地垂了垂视线。 沈黎一下子猜到了,那个长老徒孙恐怕就是周莲华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所以说,周莲华这一身重伤难道说也是那个长老徒孙干的?他就是她口中那伙魔修的领头人? 沈黎毕竟曾是个专业写手,这种虐恋情深的戏码她脑子里存了不少,瞬间就能猜到。 沈黎正犹豫要不要说破,就见周莲华抬起视线,决绝地说:“我跟他有私情。” 周莲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恨意更深,冷冷地看着沈黎说:“这位道友,我劝你看清楚魔修的薄情寡义,你一厢情愿地付出,得到的只有背叛!” 沈黎:“……” 啊不是,朋友你刚才没听到他叫我娘亲吗?一厢情愿付出的好像不是我哦? “前辈,你这是误会了。”沈黎叹了口气,转头看清泽,“阿泽,可以把这个尾戒摘下来吗?” 清泽一直冷眼听着,此刻听到沈黎的话才缓和了神情说:“娘亲要这个吗?” 他毫无犹豫将尾戒摘下,抓起沈黎的手掌径直放入她掌心。 沈黎可不敢要这个,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她连忙推回去说:“你收回储物袋去。” 反正她也只需要清泽把证明他跟戮天宗有关的东西收起来而已。毕竟按照周莲华的说法,之后很可能会遇上戮天宗的魔修啊! 清泽虽不解,还是照做了。 沈黎咳了一声说:“前辈你看,他没有尾戒了。” 周莲华只觉得沈黎冥顽不灵,冷冷地说:“所以呢?” “所以他跟戮天宗完全没有关系啊!”沈黎道,“我相信您也看得出来,他现在只是个四岁孩子而已,能跟戮天宗有什么瓜葛呢?” 周莲华只觉得沈黎的话荒谬,那么大个人,说只是个四岁孩子,当她眼瞎吗? 然而,一旁林之意突然咳了一声说:“确实前辈,他只有四岁。” 沈黎感激地看了林之意一眼。 林之意羞愧地没敢回看,他这样说是有私心的,以周莲华的修为,他觉得就算她全盛时期都可能不是阿泽道友的对手,惹怒他着实没有好处,说不定他们这些旁观者也要遭殃。 见林之意发话,其余林家子弟也连忙附和:“没错前辈,他只有四岁!我们都能证明!” 钱瑜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对清泽的恐惧,她紧紧地闭上了嘴。 周莲华脸色都变了:“你们……林家竟跟戮天宗勾结在一起了吗?” 不然怎么会指鹿为马,硬生生说一个成年男子是四岁幼童? 这样大的帽子,林之意可不敢接,他严肃地说:“前辈,您在指责这种罪状之前,要先证明他是戮天宗的魔修。” “好,好!”周莲华怒极反笑,只是顾虑到自己此刻受了重伤的身体,她无法强行动手,便扬声道,“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声魔尊是混蛋。据我所知,戮天宗的魔修就算私下里也不敢说魔尊坏话,一旦被知晓就是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林之意脸色微微一变,他想开口阻止。 其实他也有点相信阿泽道友是戮天宗的,只是为了在场林家子弟的性命,他不得不替对方这样遮掩。 “我可以说。”清泽若无其事地开口,“不过我要是说了,你就自断一臂如何?” “好!”周莲华一口答应,因为她非常确信眼前之人就是戮天宗的魔修,而那个该死的男人即便在只有他们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敢说一句魔尊的坏话,足可见这事的威慑力。 “等等,我不同意!” 沈黎连忙出来阻止,倒不是说她有多不想周莲华断臂,她是害怕清泽说那句话会刺激到他啊!被迫自己骂自己啊,说不定他就因为太屈辱直接恢复记忆了。 “娘亲?”清泽不解地看向沈黎,“娘亲不是要证明阿泽不是戮天宗的吗?阿泽说一句话就好了,很简单的。而且,阿泽想让欺负娘亲的人都付出代价,都不用阿泽自己动手,不好吗?” 沈黎:“……” 她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呢? 什么断臂不断臂的,都是小问题啊,清泽恢复记忆他们就是团灭好吗! 林之意见沈黎为难,当即确信清泽确实是戮天宗的人,连忙出来打圆场:“魔尊睚眦必报,即便不是戮天宗的人说了骂他的话,说不定也会被他追杀折磨。前辈,属实没有必要。” 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冒险传音道:“前辈,此人心智有失,修为深不可测,招惹他的后果不堪设想,万望前辈可以顾及我等小辈的性命,高抬贵手。” 周莲华收到林之意传音才想起这个男人看起来岁数不小还叫明显只有二十来岁的沈黎为娘亲,确实不对劲。 然而尚未等周莲华做出应对,清泽便冷冷地蹙眉道:“什么叫心智有失?我可没有疯。” 周莲华和林之意顿时脸色大变。 传音入密私密性确实很是一般,但要金丹以上或者家里有特别法门的修士才能掌握,林之意明显就是后者。而要探听到他人的传音,那至少修为要高主动传音那方两个境界以上。也就是说,这个心智有失的男人,修为至少是元婴。 而且,他身上传来的杀意,也教二人不寒而栗。他们面对元婴期修士也不会有这样发自内心的恐惧,此人的修为或许还不止元婴! “什么?”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沈黎当然不知道林之意悄悄跟周莲华说了什么,她迷惑地看向清泽。 清泽刹那收了杀意委屈地告状道:“娘亲,他们说我坏话,骂我疯子。” 林之意&周莲华:不是啊,没有啊,别瞎说! 沈黎不知情况,但能猜到有人在悄悄传音,那是她只听说还无法触及的领域。 面对清泽的告状,沈黎当即化身为一个合格的娘亲,大声斥责道:“是谁,是谁骂我家阿泽是疯子,赶紧给我出来道歉,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沈黎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对周莲华和林之意使眼色。周莲华并不知道清泽心智有失,所以那话大概率是林之意说的,但说的人有错,听的人就对了吗?魔尊可不跟人讲这道理! 她梯子都递出去了,都给她好好接着啊! 林之意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立即顺着沈黎的话飞快地说:“是我的不对,道友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疯了的是我才对。” 见林之意配合,沈黎松了口气,又瞪周莲华。 周莲华对戮天宗的魔修是恨屋及乌,但她还没恨到失了理智。 明知对方修为远高自己,而且还因为心智有失行为无法预测,她自然不会想去惹怒对方,且他此刻既然只是四岁心智,是不是戮天宗的魔修都不要紧了,因此即便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也抿了抿唇开口道:“我也不对,我本该阻止林小友,不让他诋毁道友。” 沈黎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清泽,语气柔和极了:“阿泽,他们都认识到错误了,娘亲认为这事就可以过去了。我们应当胸怀大度,做个能容人的人,你说好不好呢?” 清泽低头贴了贴沈黎的面颊,轻声愉悦地说:“娘亲说好就好。谢谢娘亲愿意相信阿泽的话,阿泽真的很开心。他们总说阿泽的坏话,说阿泽是坏胚,可是阿泽知道自己不是,阿泽也知道娘亲不会相信他们的。” “阿泽当然不是坏胚,阿泽是娘亲的好孩子。” 沈黎一边嘴上温柔地说着,一边心里忍不住呐喊,可你是啊,你是坏胚啊! 等冷静下来她又想,从他的话可以猜测,恐怕那时候他的娘亲是受到“他们”的影响了吧?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迫切地寻求娘亲的认同,寻求娘亲的庇护。 在沈黎和清泽二人表演母子情深时,其余人都像是无法随意移动的观众,僵硬地观看着,心里又恨不得不在这里。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黎这个舞台中央的人,却恨不得自己是个观众。 沈黎安抚好了清泽,便拉着他说要去抓一只好看的灵兽给他玩,二人离开前,沈黎还问林之意有没有没穿过的男装新衣服,她想借一件,他身形恰好跟清泽有些相似。 林之意立即慷慨地拿出来一套直接送了。 等沈黎和清泽相携走远,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长舒一口气。 周莲华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原地坐下,又忍不住问林之意:“此人是谁?你们究竟是如何招惹上他的?” 林之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苦笑:“我们被四只青面兽追杀,刚好遇上沈道友和他,沈道友称呼他为阿泽。他一照面便将它们全部诛杀,晚辈那时还以为他或许是金丹修士,如今看来是我低估他了。” 刚才那人说出他传音周前辈的话时,他差点就绷不住了。他忍不住想,或许真的不只是元婴。他还记得之前那人只是平平淡淡地看了一眼阿瑜,就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瑜吓得平生第一次道歉,他这个只是被波及的也感觉到了恐惧。 周莲华又问:“那个小姑娘呢?他怎么叫一个小姑娘娘亲?” “晚辈也不知,沈道友似乎是被胁迫的,她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不被那人伤害。”林之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林恬连忙说:“对啊,沈姐姐人可好了!她还想做饭给我们吃呢!” 林恬的话勾起了众人关于做饭的记忆,而那又没吃着又被隐晦地嘲讽了一番的记忆着实不怎么美好,他们都面色各异地沉默着。 周莲华也不知他们的想法,只是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她也沉默下来。原来那人修为很高,怪不得能一眼看出她有孕。 片刻后她说:“虽然沈道友很是可怜,但那人修为很高,我们别无办法,不如……尽快逃离此处,之后再寻援兵救沈道友。” 林之意有些悲观地说:“我们能逃得掉吗?” 周莲华当即沉默。 是啊,要从一个至少元婴修为的修士手中逃脱,如果是全盛期的她还可以一试,如此多的人还有那么多练气,根本不要想了。 “幸好还有沈道友在。” 周莲华最后无奈地吐出一句话。其余人虽不曾说出口,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 若非沈道友在,以那人行事如此莫测,对人命毫不在意的性情,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交代在这里。 而此刻,众人眼中的救世主沈黎正在看清泽抓兔子。 这个秘境中有一种灵兔,皮毛是浅蓝色,非常好看,就是极其灵活,很难抓。二人刚走出来就看到一只灵兔跃过,沈黎一时兴起自己试了好几次都抓不住,清泽便笑说着“娘亲好弱啊兔子都抓不住”上场了。 然后他轻松地抓住了兔子耳朵。 沈黎立即鼓掌用夸张的语气说:“阿泽好棒啊!娘亲碰都碰不到的兔子,阿泽一下子就抓到了,不愧是娘亲的好大……好儿子,娘亲为你骄傲!” 清泽确实极其喜欢听夸奖,面带笑容提着兔子回来,递给沈黎,沈黎刚抓住兔子耳朵,它双腿一蹬竟挣脱下了地,双腿再一蹬就要逃跑。 然而下一刻它迅速瘫软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清泽不悦地说:“不肯乖乖听话的兔子,只能杀掉了。” 沈黎:“……” 我有证据,我觉得你说的就是我! 沈黎看着清泽脱口道:“兔兔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 清泽疑惑地歪了一下头看过来,沈黎便说不下去了。 “……这么可爱的兔兔,你是想吃爆炒呢,还是红烧呢?” 清泽闻言兴奋起来:“阿泽可以自己选吗?” 沈黎肯定道:“当然可以。” 然而清泽接下来却像是陷入了选择恐惧症,紧皱眉头纠结了半天,才说:“好难选,不然阿泽再杀一只,一只红烧,一只爆炒吧!” 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净会给你老娘我找事啊! 沈黎慈母般微笑道:“当然可以啊。阿泽真聪明,还能想到这个办法呢呵呵呵。” 最终清泽又抓了只兔子杀掉,两只都丢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下回吃饭时再交给沈黎。 等抓兔子结束,沈黎不得不面对她刚才刻意拖延的问题。 要给清泽换衣服。 不换不行啊,戮天宗的人在呢,他们能认不出自己宗主平常穿的衣服吗?他每次一出现必定是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只怕他露在外头的皮肤上有几颗痣他们都一清二楚。 沈黎试探性地说:“阿泽,你都四岁啦,是个小大人了呢,换衣服可以自己做的对吗?娘亲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清泽低头看着沈黎塞过来的衣服,半晌后才说:“娘亲,你现在连帮阿泽换衣服都不肯了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说着抬眼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沈黎,神情有一点可怜,也有一点可怕。 吓得一个激灵的沈黎:“……不,娘亲来帮你换!谁也不能跟娘亲抢!” 第9章 长老徒孙 得到沈黎的积极回应,清泽面上冷意霎时消散,他期待地将衣服塞回给沈黎,然后低头开始扒拉腰上的系带。 虽然他自认心智只有四岁,可解衣带的动作却不生疏,衣带解开后,他抓住衣襟两边往后一掀,再一松手,那破破烂烂的外衫便掉落在地上。 见他还要继续解,沈黎连忙一把按住他的手背:“里面的衣服还好好的,不用换。” 清泽低头看了眼,乖顺地点头道:“好的,娘亲。” 随后他张开双臂,看起来很是乖巧地等着沈黎给他换上外衫。 沈黎把向林之意要来的外衫抓手里垫着脚抖开,再看向人高马大的清泽,无奈道:“阿泽,你稍微蹲下一点,娘亲够不着……不,你还是坐下吧!” 清泽本是顺着沈黎的话弯腰,但他这一弯腰,刚好就跟她视线平齐,她感觉不自在极了,只能拉他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下,再给他套衣服。 因为他的配合,这倒不是很难,只是沈黎难免隔着衣服触碰到他身上结实紧致的肌肉,明明没有什么坏心思,却不知为何因为心虚而红了脸。 沈黎觉得失智魔尊遇上她可真是运气好得不得了,但凡是个道德不够高尚的人碰到这么个百依百顺的神颜狗大户,不把他的财物男色榨干才怪呢! 而她呢,什么都不要,只要活命就好……又是为自己的高尚道德感动的一天。 等沈黎终于替清泽将衣带系好,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这全都是紧张的。 在她退开前,清泽拉住了她,他抓着自己的衣袖,轻柔地擦去她额头的汗水,疼惜地说:“娘亲辛苦了,谢谢娘亲。” 沈黎微微一怔。 怎么说呢,如果她真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在她帮他之后会体谅她、感激她,她一定会感到欣慰。 其实她现在也有那么点诡异的欣慰。 这时,天色突然一瞬间绿了起来。 沈黎连忙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眼花,天确实不是变暗,而是变绿了。 这就是他们嘴里一直说的“变天”? 那么变天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沈黎下一刻便感觉到全身都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气球,无数无形的针刺进来,她在漏气。 “是不是……”沈黎的历练经验极其有限,忍不住看向清泽。 清泽道:“我们回去吧,娘亲,这里不能待了。” 二人离开营地已有一段距离,他抱起沈黎,很快便回到了营地。 刚进入营地,那种漏气的感觉就没有了。 而在路上时,沈黎也确定了,原来所谓的变天,就是如果修士暴露在那绿光之下,身上的灵力会缓慢而坚定地流失。对于靠灵力斗法打凶兽的修士来说,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 但这营地并不在绿光的笼罩之中,属于安全区。当初林之意一行人选择在这里驻扎,应当也是因为大家族早知道秘境中哪里是安全区。 沈黎二人回来时,周莲华和其余林家子弟都不见踪影,只有林之意还待在外面,见到沈黎便迎上来有些歉然地说:“沈道友,之前匀给你们的两间木屋,其中一间已给了周前辈,你们二人便委屈用一间吧。” 林之意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视线飘忽,着实不敢看沈黎。 明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已,可又因为只有她一人能看管住阿泽道友,只能让他们二人住一间。 沈黎并不觉得如何,反正她十分确信清泽不会离开她去另一间木屋,便点头道:“没关系。明日便离开此地去往出口,对吗?” “是的,听周前辈之言,还是早日离开为好。”林之意点头道。 两边也没有更多寒暄,沈黎和林之意道别,拉着清泽回木屋,林之意有些意难平地看着沈黎的背影,却在清泽侧头看过来一眼时一个激灵,按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匆匆逃回自己的木屋。 木屋内,沈黎五心朝天,继续调理着自己经脉的伤。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将要跨越一个小境界。 清泽就在一旁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沈黎,偶尔露出一丝笑意。片刻后,他慢慢摸到沈黎身边,动作轻柔地紧贴着她躺下。 “娘亲,清泽要睡了。” 沈黎能感觉到清泽的动作,不过他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她又正在专心调息,便没有管他。 一夜打坐,当听到外头传来动静时,沈黎才睁开双眼。 因为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世界,沈黎自穿越以来在修炼一事上并不敢太偷懒,但她过去二十多年习惯了晚上睡觉白天起,所以她一般都是白天修炼,晚上照旧睡她的美觉。 这还是第一次,沈黎用打坐修炼来代替睡觉,睁眼时虽也觉得神清气爽,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知道不少修士都习惯了日夜打坐修炼,但她不行,她还是个普通人心态,就这深居简出的几个月哪里那么容易改过来。 沈黎睁眼时,清泽也立即睁开了双眼,他揉着眼睛坐起,又懒散地靠过来倚在沈黎肩头,半阖双眼含糊地说:“娘亲,早。” 沈黎顺手摸了摸他的头:“早,阿泽,我们要准备出发啦。” 摸完她的手就僵了僵,随后立即收回,自欺欺人地当做她什么都没做过。 木屋外,周莲华在一旁修整,她并不需要饮食,而林家子弟则正在煮着什么。 沈黎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个香脆煎饼,其中一个递给清泽,想了想在他伸手接之前问他:“这个不是娘亲做的哦,你也要吃吗?” 明明早就辟谷了,就不要浪费她的食物了吧! 清泽说:“没关系,偶尔吃一次娘亲亲手做的食物,阿泽就很满足了。” 然后他就把那张煎饼拿了过去,一口咬下去,还懂事地朝沈黎笑了笑。 慈母沈黎只好上线:“……慢慢吃,别噎着。” 想到接下来的行程,沈黎隐隐有些担忧,让清泽先吃着,她则在众人时不时的目光注视下走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周莲华。 因为沈黎并没有走出清泽的视线,他便也静静地待着。 周莲华不知沈黎要说什么,瞥了清泽一眼,只看着沈黎,等着她先开口。 沈黎很不好意思似的小声道:“周前辈,我问你一下,那个戮天宗长老徒孙,他见过魔尊吗?” 周莲华一愣。 沈黎连忙补充:“我是说,他有没有见过魔尊的真容?” 周莲华不明所以,她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为何这么问?” 沈黎说:“是这样的,我写过一个以魔尊为原型的话本,很是好奇他长得好不好看。” 周莲华:“……?”就这?! 她默了数息后道:“他现身时一直戴着面具,便是戮天宗上下也无人见过魔尊真容。” 沈黎吃惊道:“不怕有人冒充吗?” 周莲华道:“他是数千年难遇的天选之人,年纪轻轻便已步入洞虚,无人能冒充他,更无人有这样的胆子。” 岁数小修为高,因为太厉害所以无法冒充,是这个意思吗? 沈黎点点头,道谢后走了。也就是说,万一倒霉遇到那个戮天宗长老徒孙,对方也认不出清泽就是魔尊,那她就放心了。 清泽边吃香脆煎饼,边一眼不错地盯着沈黎,等她回来,他已经吃完煎饼,凑近了几乎跟沈黎脸贴脸。 沈黎吓了一跳,推开他:“干什么!” 清泽道:“娘亲,你不是说阿泽好看吗?那看阿泽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问那个什么魔尊?如果魔尊也长得跟阿泽一样好看,娘亲难道也要他当儿子吗?” 沈黎:“……”傻孩子,魔尊不是长得跟你一样好看,是长得跟你一样啊! 她笑道:“当然不是。我有阿泽一个乖儿子就足够了,哪里会要别人。” 清泽得了保证便放松地轻笑起来,伸手道:“娘亲,我还要吃一个煎饼。” 沈黎:“……”作孽啊,怎么可以这么浪费她用命换回来的食物! 她慈祥地微笑着,又取出一个煎饼递给他。 沈黎这边吃好早饭后,另一边也收拾好准备出发了,林之意走过来客气地问:“沈道友,我们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可以吗?” 沈黎道:“走吧!” 她也知道他们十分忌惮清泽,所以她说话也尽量简单点,少让他们直面他。 一行人整装后之后便一道出发了,起初的半个时辰十分顺利,连头凶兽都没有遇上,然而就在一行人经过一条狭长的山谷时,前方出现了一群人,为首之人身穿黑衣,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容貌英俊,神情却有些阴郁。 “赵拓!”走在最前方的周莲华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就是那个长老徒孙吧! 沈黎下意识转头去看清泽,而清泽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注意到沈黎的视线后他立即看过来,眼里有着淡淡的疑惑。 沈黎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很好,戮天宗的人不认识清泽,而看到戮天宗的人清泽也没有什么反应,完美。 “小莲,你这样太伤我的心了。”与周莲华那怨愤语气相对的是,赵拓的语气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就算你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分,难道就不好好考虑我们的孩子吗?” “呸!我们之间不会有孩子!”周莲华冷冷地说。 赵拓的脸色刹那阴沉下来,他冷笑连连:“你是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吗?枉我之前如此信任你、爱着你,你却如此待我!” 周莲华道:“你所谓的信任,便是骗我说你早已叛出戮天宗,实则还在以戮天宗的名义收拢人手,残害无辜吗?我身为正道修士,绝不会装作视而不见!” 赵拓大笑了几声,冷下脸盯着周莲华:“在你眼中,正道修士与魔修的区别便是那么大?我们都是在逆天而行,向天借命,正道修士难道就只干好事,从来没私心?” “正道修士再有私心,也不会如你一般视人命如草芥!”周莲华反驳道。 赵拓紧紧盯着她,咄咄逼人地问道:“那我问你,我对旁人再狠毒,可有亏待过你?” 周莲华沉默,她身上的伤虽然是赵拓打的,但那时是她先动手,他反击才无意间伤到了她,她逃走时他也没有不留余地地追来。 可她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奴役普通修士,又要如何再面对他? 他们小时候是同一个村的,青梅竹马长大,到了十五六岁,快成婚了,却遭遇了洪灾,二人从此走散,她入了灵邳山,勤奋修炼至今,偶尔也会想起年幼时定亲的少年如何了。 数月前二人相遇,认出了彼此,很快便旧情复燃,激情蒙住了她的双眼,她还以为他一直都是年少时那个善良狡黠可爱的少年,直到他的真面目暴露在她面前。 因赵拓问得周莲华哑口无言,山谷中有一瞬的寂静,因此他身后两个修士的窃窃私语就变得有些明显了。 “我觉得有点像。” “就是她吧!” 赵拓不悦地侧头盯着那两个修士:“你们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连忙指着躲在清泽身后的沈黎道:“前辈,那就是抢走阵盘的女修士!” 因为目前正在演着“文戏”而躲在清泽身后看戏看得目不转睛的沈黎万万没有想到聚光灯会突然照在她头上,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拓的眼神看过来,她才意识到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果然怎么都躲不过啊。 也或许,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再躲。 沈黎自认平庸,虽然穿越了也只想当个普通人,不想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那阵盘是她强行被塞的,她根本就不想要,可想还回去也得有个好机会。 之前追杀她的那对男女一言不合就动手,她着实害怕对方会直接灭口。 而此刻,周莲华这个跟赵拓有感情纠葛的人在场,再加上林家子弟在,被灭口的可能性低了不少吧?她实在不想再被追杀了,等离开秘境她就要甩开清泽,在那之前最好连阵盘都一起甩掉。 而且,清泽在秘境中的表现也给了沈黎信心,她交出阵盘,就算赵拓真的想杀她灭口,此刻的清泽也有能力对付赵拓吧? 因此,当赵拓的目光转过来时,沈黎第一时间从储物袋中取出阵盘,直接丢了过去。 赵拓扬手接住阵盘,看了眼确定是被人抢出秘境的那个,又看向沈黎,明显有些诧异。 沈黎说:“前辈,晚辈这便物归原主了!” 就非常干脆。 周莲华和林家一行人刹那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昨晚沈黎二人不在时,他们也商量过让阿泽道友对付赵拓的想法。 不管阿泽道友是不是戮天宗的人,他此刻失去心智,并不会帮助赵拓。赵拓只是个金丹,而阿泽道友修为在元婴之上,收拾个金丹不是手到擒来吗?可这个男人行事太难以预测,他们着实怕弄巧成拙,思前想后只得放弃。 而刚才赵拓那边的人喊出那句话时,他们已隐约察觉到事情可能有变,就有些期待阿泽道友为护沈黎而出手。 可沈黎直接就把赵拓要的东西还他了!连赵拓都在找的东西,想必是个不错的法宝,她明明有清泽这个倚仗却毫不犹豫交还。 周莲华和林之意对视一眼,忽然就有些明白过来,为何沈道友能在阿泽道友手底下好好活着,真是个特别的姑娘…… 同时周莲华也在观察赵拓见到阿泽道友的反应,阿泽道友修为很高,同在戮天宗的话赵拓不会没见过,但赵拓似乎并无异样。 或许那尾戒只是巧合,阿泽道友真的不是戮天宗魔修。 没人知道沈黎心里的苦,倚仗都是假的,只有小命悬着才是真。 她巴巴地看着赵拓,希望一切都可以按照她期盼的方向发展。 赵拓听手下人汇报过沈黎的事,这个女修士带着阵盘跑了,追她的一群人似乎死在某位大能的手下,都是一击毙命,而后来又有两个追她的人死无全尸,似乎也是死在一个大能的手下,那都不是这样一个筑基期女修士能做到的。 他的目光逐渐移到她身边的男修士身上,那男修士容貌极为出众,本该是气质不凡的人却微微低着头,只一只手拉着沈黎的衣袖,完全是一种眷恋的姿态,如同幼童一般,对周围发生的事毫不在意。他再一细看,却发现自己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赵拓瞳孔一缩,见惯大场面的他到底没有露怯,和颜悦色地问道:“沈小友,我十分欣赏你的识时务,不过我手下为追你折了不少人,他们是如何没的,你得给我个交代吧?我知他们不是你杀的。” 沈黎连忙道:“是的前辈,您可真是慧眼如炬!我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碰到过,他们都是被路过的大能杀掉的。” 她这样说着,感觉到清泽稍微动了动,便立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有别的异常反应。 作为四岁孩子,他好像对说谎有本能的不自在。 但这不奇怪吗!他原来可是魔尊啊,而且他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杀掉谁的话,说个谎怎么了,他在乎个什么劲啊! 第10章 请君入瓮 赵拓问话本就是为了试探沈黎和她身边那人的反应,自然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试探完之后他发觉自己还是看不懂。 那人修为高于他,而沈黎是毫无疑问的筑基期,但怎么好像是那人反过来在依赖沈黎,沈黎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才是主导一切之人? 怪,太怪了! 因为看不懂,赵拓便不敢轻举妄动,他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便跟沈小友没有关系。” 他语气真诚得好像真的信了。 随后他又看向周莲华,叹了口气道:“小莲,我们之间着实有太多误会,你可愿意跟我聊一聊?” 周莲华刚刚虽被赵拓问住了,却绝不意味着她愿意到他的阵营里去,在他试探沈黎时,她心中也有着阴暗的想法,希望赵拓可以惹怒那个男人,自寻死路。 可赵拓并非莽撞之人,看出对方修为看不透之后哪里会硬来,她也只能失望于无法借他人之手惩治赵拓。 如今听到赵拓的邀请,她再看了眼沈黎,见沈黎并没有要让清泽出手的意思,便只能憋着气说:“好,我们聊聊,在聊完之前,你不要动这些人。” 赵拓自然满口应允,情况不明的时候他当然不会主动出手。 他笑着说:“此处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放心,我不会中途忽然动手。小莲,此刻我只想挽回你的心,你要信我。” 周莲华嘴上敷衍道:“好,我且再信你一回。” 其实她心里也笃定赵拓不敢乱来,他又不是傻子,阿泽道友还在呢。 赵拓一行人在前带路,周莲华和林家子弟并沈黎二人走在后头。 周莲华和林之意不停使着眼色,他们是不敢再当着清泽的面传音了,可眼色这种东西传达的意思着实有限……反正二人眼睛都要抽筋了,也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其余林家子弟,从始至终都是路人角色。他们茫然地被堵住,茫然地跟着走,又茫然地看着林师兄不知怎么眼抽筋了不停地揉。 落在最后的沈黎心思可就复杂多了。 如果赵拓放她走,或者不放非要让她死,那对她来说也是个结果,要么她全须全尾地走,要么清泽动手干掉赵拓。 虽然她不知道清泽现在是什么修为,但她认为从周莲华的反应来看干掉赵拓不是问题。 第二个选项又可以衍生出两条路,清泽动手时受刺激恢复记忆,她死,清泽没有恢复记忆,她离开秘境后甩掉他,活下来。 可偏偏赵拓哪个都不选,他偏说要跟周莲华聊聊。 好吧,赵拓也不是莽人,明知看不出清泽的深浅还要硬上。 一行人就这么诡异又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在场的都是修士,也没人累得走不动。 还是周莲华忍不住了,扬声问道:“赵拓,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赵拓安抚道:“就在前方了,一刻钟便到。” 周莲华往后看了沈黎这边一眼,见她和清泽还能忍,便也忍下去了。 赵拓并没有说谎,甚至都不到一刻钟,他便示意所有人停下。 而周莲华因为心事重重,并没有太注意周围环境,直到这时才陡然发觉,这里是当初他们久别重逢的地方。 赵拓指向前方一棵梨树,在这秘境中,那梨树是常年开花的。 “小莲,还记得那棵梨树吗?那是我们重逢之处。我们去那里谈吧。”他说着令他手下其余人就地修整,而他率先往梨树掠去。 周莲华神情有些复杂,她起先有些怀疑赵拓所说的找个地方聊聊有可能带他们进入陷阱,她没有戳破,因为她不怕赵拓动手,就怕他不动手。 可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是这样。 见赵拓已率先过去,周莲华也神情有些恍惚地紧跟上去。 “刚才人多,我不好直说。”赵拓先掐了个法诀,在周围设下隔音阵,随后便抚摸着那梨树的树干,唇微微勾起似在回忆,“这是我们第一次心意相通的地方,我还记得你是如何紧紧抓着我……” “别说了!”周莲华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按照时间来算,第一次它就有了。 赵拓转过身看向周莲华,她的模样跟小时候有不少差别,但他当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加入戮天宗的前五年,或者更多一点,前十年?他是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将来一定要找到她。 后来嘛……人都是会变的。他作为戮天宗岑魄长老的徒孙,见识过太多,什么环肥燕瘦性情各异的女人,他都拥有过,若非数月前相遇,他根本不会再想起周莲华。 少年时爱恋留下了遗憾,所以这次他主动出手,让自己的遗憾圆满。 可也仅止于此了,他有更大的野心,而他的野心不在女人身上。 另一边,沈黎有些好奇那两人会说什么,便探头多看了两眼,结果清泽突然说:“这个我也会。” 随后他双手掐了个法诀,下一刻沈黎发觉她耳边安静了。 沈黎:“……”隔音阵吗?这又是她不曾进入的领域。 沈黎见清泽是看赵拓那边才说他也会,可见赵拓设置了隔音阵,便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清泽却道:“听得到。” 随后他将赵拓跟周莲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黎:“……”幸好周莲华叫停了,不然赵拓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该被和谐的话,污染四岁小孩纯洁的心灵。 沈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清泽,该说不愧是修为等级碾压吗,虽说现在不一定能用上百分百,但神识境界是在的,所以什么传音入密、隔音阵,在他看来都跟没有一样。 她只纠结了一小下要不要继续偷听,想到那两人说的可能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之间的事,她便默认让清泽继续当传声筒。 清泽听了会儿,复述道:“男的对女的说:我们分开至今五十一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着你,不然我怎么可能第一眼就认出你?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等离开这里,我们就立即找地方隐居成婚,过我们的神仙日子。到时候生几个孩子,听着他们围着我们喊爹娘,我做梦都在梦这样美好的日子。” 沈黎评价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清泽看了眼沈黎,又复述道:“女的说:别说了,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当初就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跟你无媒苟合。” 沈黎点评道:“骂得好!” 下一刻她远远看到那两人抱在了一起。 沈黎:“……?” 清泽好奇地问道:“娘亲,无媒苟合什么意思?” 沈黎转回视线看清泽,半晌才说:“没有媒人就私定终身在一起了。” 清泽道:“所以这是不对的吗?” “这个嘛……看情况吧。”沈黎含糊地说。在现代两人谈恋爱觉得合适就可以结婚,要什么媒人,但这时代不好说,毕竟是修仙世界,可能也没那么严格,寻仙镇上不是普通百姓就是低阶层的修士,她一直宅着,对修士间的婚恋规则和婚恋观了解不多。 另一边又有了新情况,周莲华一把推开赵拓,独自啜泣。 赵拓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迎上前继续说着什么。 清泽的上一个问题被沈黎糊弄了过去,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又继续给她传声。 “男的说:之前那都是误会,我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得了尊上的命令,我怎么会来到此地?尊上要我别大张旗鼓,我只得寻找别的魔修和误入秘境的修士,我并非故意让他们送死,只是打凶兽本就危险,有所伤亡在所难免。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那便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在清泽复述前面时,沈黎忍不住看他一眼,赵拓嘴里的尊上自然是魔尊,他得了魔尊的命令要来这个秘境中找什么?那难怪魔尊会出现在附近恰好看到她写的关于他的话本…… 但她还是想不通啊,她话本里究竟写了什么,让他不杀别人非要杀她! 等清泽复述到后面,她正要评价下赵拓的道德绑架,就看到一头巨大的飞兽从山的另一头现出身形,俯身向这边冲来。 “是凶棘兽!”有人惊呼。 沈黎定睛一看,这飞兽的胸肌确实超乎寻常的发达…… 凶棘兽想必凶名在外,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要么找掩体,要么举着武器严阵以待。 沈黎因为有清泽在身边,比旁人稍微懈怠一些,她往梨树下瞥了眼,周莲华已经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要过来,却被赵拓拉住,二人拉拉扯扯,倒是没有真正打起来。 沈黎有一瞬间想,赵拓带他们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是他和周莲华再遇的地方?那或者也可以这样问,当初赵拓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有什么? 她仰头看去,这里至少有一只看起来蛮厉害的凶棘兽。 沈黎一直都不太想让清泽动手,但此时此地,除了清泽之外其余人不是练气就是筑基,根本不堪大用,所以她只好忍下了对他恢复记忆的忧惧,没有拦他。 清泽见了凶棘兽并不慌张,唯一让他紧张的只有娘亲的安危。他抱紧了沈黎,从储物袋中取出断剑的剑刃那头,食指和中指捏着刀片,像是丢飞刀似的将断剑的一半丢了出去。 凶棘兽直接冲二人而来,见断剑袭来,它猛地向上一扬身子,想要避开,哪知那断剑像是依然有人操控,突然加速,在它才扬起一半时从它腹中刺入,又从背后飞出,绕过一个大圈,最后回到清泽手中。 凶棘兽一声尖唳,好像被惹怒,蓦地俯冲而来,小小的眼睛满是痛苦愤怒。 沈黎眼看着凶棘兽越来越近,唯一的念头是清泽失手了? 可下一刻,清泽抱着她转了个身,高大的身体将她完全拢住,他面对着她,弯腰对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半空中砰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无数血肉簌簌落下,但沈黎和清泽身边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二人一点儿都没沾染那些污秽。 在这漫天血色中,清泽的笑容纯真得就像是四岁孩童,好像只是在自己亲爱的娘亲面前耍了个小小的把戏,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 沈黎愣了好一会儿,呼吸也下意识屏住,等她想起呼吸,也想起要夸奖正等着她夸的清泽,他忽然轻轻皱了皱眉,似乎不适地低头靠在她肩窝,呼出的气喷在她颈侧,声音茫然又有些虚。 “娘亲,为什么我看到我戴着个很丑的面具?” 沈黎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打架打多了不行!他是不是马上要想起来了! 沈黎此刻身体根本不敢移动,只翕动着嘴唇小声说:“可能……是做梦吧。” 清泽没有离开沈黎肩侧,疑惑含糊地说:“但我没有睡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梦啊!”沈黎急忙瞎扯,“一般来说不要紧,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亲哦?” 清泽原本是双手扶在沈黎肩头,这会儿似乎觉得这姿势不太舒服,双手便滑过她肩膀,在她背后交叉,几乎将沈黎嵌入他怀中。 “头很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清泽在她颈侧蹭了蹭脑袋,又说:“抱着娘亲才能舒服一点。” 沈黎:“……” 身为四岁稚子的意识一定要拉扯赢啊拜托了! 沈黎希望这个叫她娘亲的“阿泽”赢,便抬起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背,动作柔和像是对待易碎的玻璃,同时用尽了一生的温柔说:“痛痛飞飞,阿泽是最棒的孩子,娘亲很喜欢阿泽,有阿泽在,娘亲才觉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清泽闻言抱得更紧了些,沈黎甚至觉得呼吸困难。 她听到他几乎没有出口的低声喃喃:“谢谢娘亲……有娘亲这句话,阿泽觉得以后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沈黎突然有点心酸,她不知怎么几乎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从他真正的娘亲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第11章 不要说脏话 清泽保护了沈黎,却不会顾及别人如何,因此周围所有人都被这血雨浇了个透心凉。 呼吸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凶兽的血液比人的气味重很多,有些人忍不住当场吐出来。 可即便是吐得胃反酸的人,也觉得被浇得浑身都是血肉总比浑身变成血肉好。这凶棘兽是能硬抗金丹巅峰的凶兽! 然而,却有人可以一招彻底杀掉它! 远处,赵拓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人的实力果然令人惧怕。他对上凶棘兽也有些艰难,此人却可以一击击杀。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此人杀掉凶棘兽,也省掉他不少功夫。此刻见人群中有他的人正在血肉中翻拣着什么,他心中一喜,也没在意周莲华甩开他离去。 沈黎其实很专注在安抚清泽,但那个从血肉里挖出一个阵盘的人就在她视野正中央距离她五米远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看不到? 为什么这里也有一个阵盘,而且跟她之前那个还挺像? 电光石火之间,沈黎明白了许多。 阵盘不止一个。 赵拓在收集数量大于等于二的阵盘,为什么呢?暂时不知。 所以当初孙小文抢了阵盘离开秘境时赵拓没有亲自来追,毕竟阵盘不止一个,“其中一个”的价值远远小于“唯一一个”,要对付孙小文这个筑基期,派些人出去找就行了。 如果当初来的是赵拓,孙小文根本撑不到把阵盘交给她。 而赵拓非要在这里聊天,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附近是凶棘兽的地盘,当初他正是在勘察凶棘兽情况时遇到了周莲华。 凶棘兽很强大,赵拓很可能打不过。与此同时,他知道清泽的修为很高,所以他把他们留在这里,让清泽跟凶棘兽对上,不管哪个伤了死了,他都赚到了。 但清泽几乎毫发无伤弄死了凶棘兽,这一定让赵拓有些意外。 与此同时,清泽杀掉凶棘兽后,凶棘兽体内的阵盘就会被赵拓提前安排的人手捡走。如果死的是清泽,赵拓也正好对付肯定元气大伤的凶棘兽,同样可以达成目的。 好奸诈啊!戮天宗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沈黎理清楚了赵拓的一系列操作,决定以后遇到戮天宗的人全绕道走。 前提是她还有“以后”。 沈黎一边在脑子里思索,一边嘴上还在安抚清泽。 她着实没空去理睬那个拿走阵盘的人,清泽要是变回了魔尊戮天,那可比赵拓可怕一万倍。 周莲华回到这里,先去查看林之意等人,他们除了被洒了一头腥臭的血肉之外,都没受什么伤。 她再看向沈黎和清泽,二人身上以及周边都干干净净,可二人紧抱着的样子明显有事。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清泽身侧紧握的拳头、暴起的青筋,她不是很敢过去。 周莲华双手从脸上抹过,她承认刚才跟赵拓谈话时有一瞬间的动摇,可当她挣扎要走,他最后松手时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的是别的地方,不是她。 他对于她的离开并无所谓。 他所谓的有话跟她谈,以及选在此地,向她剖白的那些话,乃至最后看似不舍的阻拦她,全都是虚假的,只是为了达成他真正的目的。 而当她来到林家子弟这边,再回头看去时,赵拓已彻底不见了踪影。这边他临时招揽来的手下们也迅速走了个干净。 被又一次欺骗利用的愤怒已快压抑不住,但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周莲华还是深吸口气尽力整理好心情,眼睛看着沈黎二人,询问已勉强收拾好自身的林之意:“你们清楚他们……怎么回事吗?” 林之意摇头:“我曾想靠近,沈道友挥手让我别过去。” 在沈黎看来,清泽是个随时可能炸开的炸弹,而她则是个拆弹人,那可是一丁点干扰都不能有的,当然不能让他们靠近。 周莲华抿紧唇,却听林之意问道:“那个……戮天宗的魔修呢?” 周莲华冷笑:“他达成目的后自然走了。” 林之意又道:“那我们接下来……” 周莲华道:“我会护送你们离开秘境。接下来,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必参与。” 林之意松了口气,他也确实想尽快离开,他带着家中子弟来历练,自然也要把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多谢前辈。”林之意拱手道。至于周莲华和赵拓的事,他并没有多问。说到底,他们跟周莲华只是萍水相逢,她有她自己的恩怨情仇,与他林家无关。 二人对完想法后互相看了看,接下来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本来接下来他们就该出发了,因为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可……沈黎和她“儿子”他们也不能就丢在这里。 更何况他们就算敢管自己走,能不能走掉还是个问题。 于是,林之意只能示意林家子弟们就地站着——一地的血肉谁也坐不下去啊。 等了会儿,因为着实等得无聊,有人小声说起话来。 “沈道友这些曲子我都没听过诶,我小时候我娘没给我哼唱过这些。” “啊,重复了,这曲子刚才我听过,小螺号,滴滴滴吹,我肯定没记错。” “还有这首刚才也有,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我陪小鸭子学走路,童年是最美的礼物。小螺号呀滴滴滴吹,我是海鸥展翅飞……”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调,你唱错了,词也不对,小螺号那个是,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 “你才不对啊,我唱得肯定没错,不信你再听沈道友唱!” 因为实在无聊,他们开始认真听沈黎哼唱的儿歌,还有人跟着学,觉得这些曲子充满了童趣,回去可以唱给家里才刚周岁的妹妹听。 林之意:“……” 虽然他觉得自家子弟很是不像话,但是连他本人也觉得沈黎唱的曲子充满了奇特的力量,他刚才险些就跟着唱“两只老虎爱跳舞”。 这样的他,哪来的脸呵斥他们啊! 当沈黎将她知道的儿歌轮换唱了几轮之后,清泽才终于抬起头来,面色看起来愈发苍白:“娘亲,我头不疼了。” 沈黎顿时长舒了口气。 他还叫她娘亲!那她就不会死! “接下来,就让欺负娘亲的人头疼吧。”清泽冷冷地说。 沈黎:“……谁?” “那个姓赵的狗崽子。” 沈黎:“?”又是哪个狗崽子教他狗崽子这个词的! 她看了眼旁边正在等着他们的林家子弟和周莲华,连忙说:“也没什么必要吧,你看周前辈和林道友正在等我们一起走呢。” 清泽视线扫向那边,语气冷淡:“你们很急吗?” 林之意立即道:“不急!道友有什么事尽管去做就是。” 周莲华听清泽这意思是要去找赵拓的麻烦,哪有不乐意的,当即说:“我愿随道友同去!”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林小友留下来也没什么助益,不如让他们先行离开。” 清泽目光落在周莲华身上,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转开。 周莲华背后泛起阵阵冷意,心中对林之意道了句抱歉,忙道:“道友想如何便如何吧。” 然而清泽下一句话却让周莲华面色一变。 他语气几无起伏地说:“不要让他出生。” 周莲华捂着自己的肚子瞬间退后,她虽然跟赵拓说她不会要这个孩子,但她实际上还没有想好要不要。 清泽冷冷盯着她:“你们无媒苟合,他会被人叫杂种,他的爹不要他,你也不会爱他。” 清泽很少对别人的事表示兴趣,沈黎惊讶地看着他算得上强硬地要求周莲华堕胎,又听到他的那些用词,忽然明白了。 他之前问她无媒苟合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因为周莲华提及,更是因为他小时候也曾听有人用这个词来说他爹娘。 被人叫杂种,爹不要,娘不爱。这就是他幼时的记忆,他知道那些记忆有多痛苦,所以不要另一个可怜的小生命生出来也经历同样的痛苦,这是他对与他命运相似个体的一点小小善意。 也或许,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被生出来。 沈黎上前一步抓住清泽的手腕,他转过头来,黑眸深处还有未曾及时收回的愤怒和痛苦。 “娘亲在这里呢,”她冲他笑了笑,“看这里。咱们不要去管他的爹娘爱不爱他,你只要知道,娘亲爱你就可以了。” 她总不能真让清泽逼周莲华把孩子打了吧?打掉还是生下来,是周莲华自己的权利,他们可没资格替她决定。 清泽怔怔看着沈黎,瞳孔中倒映的她笑得温柔真诚,让他莫名冒出的戾气一点点消散。 “好,阿泽都听见了。阿泽也爱娘亲。” 他乖顺地垂下视线,牵起沈黎的手贴在面颊旁,又抬眼冲她笑:“阿泽一定会替娘亲杀掉那个赵鳖孙。” 沈黎:“……”又是哪个鳖孙教他鳖孙这个词的! 她反手死死抓住清泽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不要说脏话!” 说完她发觉她重点错了,她明明是想说别去杀赵拓。她想赶紧离开这个秘境然后甩掉他啊! 清泽有些疑惑:“哪些是脏话?” “你刚才说的狗崽子、鳖孙都是!”沈黎说,“你想骂人可以说蝼蚁啊,那些脏字不适合你的气质,懂吗?” 清泽不懂什么叫气质但他点头说:“好的娘亲,阿泽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去杀赵蝼蚁吧。” 沈黎:“……”总之就还是要杀是吧! 她可太明白多做生变的道理,赵拓收集阵盘肯定要搞事啊,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他不是说是魔尊要他办的吗?魔尊要办的,不可能有小事! 除了莫名其妙要杀她这件事以外。 “可是娘亲没觉得受欺负了啊。娘亲就想赶紧离开这个秘境,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沈黎没办法,只能有点耍赖地说。 清泽说:“他骗我们来这里,差点害得娘亲受伤……那好吧,娘亲说想走,那阿泽就一起走。” 沈黎刹那受了启发,沉默数秒,便又试探地说:“如果你真的很想杀赵拓的话那可以去杀,娘亲先跟周前辈他们离开秘境,你结束了就出来跟娘亲汇合。” 她尽量将这提议说得语气平平,完全看不出她有多渴望他可以同意。 清泽在“不跟娘亲分开”这事上相当坚决,想也没想就回道:“不要,阿泽要跟娘亲待在一起。” 沈黎忍了忍才把“娘亲就在秘境外等你,你出来就能见到娘亲”这话给咽了回去。不能劝,太明显了,她不好现在就打草惊蛇。 “那行,我们一起走。”沈黎忍着失望看向周莲华等人,笑着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周莲华松了口气,和林之意不经意间又交换了一个视线。 果然沈道友才是最厉害的。 周莲华和林之意打头,林家子弟在中间,沈黎和清泽就跟在林家子弟们后面。 林恬走着走着走到最后面,回头一边倒着走一边对沈黎道:“沈姐姐,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呀?” 沈黎道:“有缘必能再会。” 她心里却想,那必须再也见不着了啊。她甩掉清泽后就立即找个偏僻的、连个修士都没有的小破山村躲起来,这辈子绝不会去林家主家所在地那种繁荣富庶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 林恬哪知沈黎的小心思,甜甜地一笑:“缘分不是都靠自己创造的嘛,沈姐姐你以后可一定要来找我玩!我是林家三房的,我会告诉门房你的名字,你到时候报名字就一定能进来!” 沈黎敷衍道:“好的,我记住了。” 林恬又慢下脚步轻声说:“那个钱瑜是大房夫人那边的亲戚,一年里有大半年待在大房,你可不要走错啦,不然一天饭都吃不下去。” 沈黎忍不住笑了两声:“知道啦!” 行吧,她隐居后万一哪天传出消息魔尊死了,她就出山去找林恬玩。 林恬得了应允高高兴兴地回到队伍里,沈黎见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心情也很放松。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呢,多有活力啊。 清泽勾了勾沈黎的小手指拉回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沈黎问。 清泽郑重提醒道:“到时候娘亲可不能不带阿泽。” 沈黎心想,笑死,我不能去就是因为你啊,到时候带你去干啥?把人整个家族端掉吗? 她正色点头:“当然。”不带。 清泽面上顿时挂了笑,勾着沈黎的小手指轻轻甩了甩,又轻声说:“阿泽还没有跟娘亲一起去拜访过别人呢,好期待。” 沈黎:“……”为什么要冷不丁说这样的话刺痛她所剩无几的良心! 她回想了下当初差点死在他手中的恐惧,良心顿时没有了。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清泽忽然看向前方,弯腰在沈黎耳边说:“娘亲,赵蝼蚁就在前面,刚好顺路杀掉他。” 沈黎:“……?”所以是躲不掉这条支线了是吗! 第12章 狭路相逢 周莲华走在队伍最前方,在清泽跟沈黎说完后也发现了赵拓一伙人的踪迹。 周莲华本是忍着对赵拓的仇恨先送林之意等人离开,如今竟刚好遭遇他,而她这边还有想杀赵拓的阿泽道友,可见正是天要亡赵拓! 周莲华发现赵拓的时候,赵拓那边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队伍,迅速上报赵拓。 彼时赵拓正在一个地下溶洞中焦头烂额,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对手下耳语几句,那人便立即上地面去了。 地面上,沈黎看看跃跃欲试的清泽,心想让他去也不错,她在他动手的时候就去跟林之意说让他赶紧带着她去秘境出口。 但前提是,他动手不能是一击解决。而这也太难为赵拓了。那凶悍的凶棘兽就没能受住清泽一击,赵拓又能挡多久呢?修士或许比凶兽能打一点,但修为上的碾压是致命的。 说起来,她没有在赵拓的队伍中看到秘境外拦她的那对男女,他们是临时跑路了,还是……死了? 她想起她之前还想着清泽打他们一下他们也没受什么伤,所以让他赶紧带着她跑,可如果说那效果有一定的延迟呢?凶棘兽也不是马上就炸的啊。 沈黎想象力丰富,一想就觉得有点恶心,连忙不再多想。 管别人做什么,管好她自己的小命吧! 思来想去沈黎还是不愿意让清泽动手,怕他一旦动手就跟刚才一样头疼、脑子里出现他正常时的画面。 呵,他要是动手后恢复了记忆,以她的脚程逃出多远都没用,分分钟被抓回来卸成一块块。 因为清泽没有表示,周莲华便也暂时按兵不动,她认为赵拓在这里就说明他的目标就在这里,不用担心赵拓逃掉。 此时,有人从地下溶洞中跑出来,一阵呼喝后,所有人都四散离开了,露出无人把守的黑魆魆的溶洞入口。 “他们怎么都跑了?”林恬奇怪地问道。 沈黎笃定又夸张地咏叹道:“一定是陷阱!赵拓这是要引我们进去,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所以不要去啊,赶紧走吧朋友们! 周莲华紧接着说:“是的,但只可惜一力降十会,赵拓能搞出的陷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困住阿泽道友。” 沈黎瞪了她一眼,这时候瞎拍什么马屁! 她连忙说:“知道大多数大能都是怎么死的吗?大意死的!我就知道一个,不久前才刚发生,一个洞虚大能就折在筑基期小修士手中。” 那个筑基期小修士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不可能,再大意的洞虚大能都不可能被一个筑基害死,他便是站在那里让筑基打,筑基累死也休想让洞虚大能破一道口子。” 周莲华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那如果借助仙器呢?”沈黎反问,“我看赵拓千方百计要找的那个阵盘就很可疑,说不定真是仙器!那样阿泽不是危险了吗?” “如果阵盘是仙器,赵拓找到之后为何还要留在秘境中?”周莲华同样反问道,“我过去曾听过他跟手下修士说,要打开什么地方,阵盘应当只是某种‘钥匙’。” 沈黎想起阵盘曾引来天雷劈魔尊,便道:“阵盘就算是钥匙,也是了不得的钥匙,万一这是开启遮天蔽日无敌阵法的钥匙呢?” 周莲华道:“恕我从未听过这种阵法。退一万步,便是真有这种阵法,再厉害的阵法也需要人操控,操控的人修为不够,阵法威力也会不足。以赵拓与阿泽道友的修为差距,他完全不可能控制住阿泽道友。” 沈黎:“你怎么知道阿泽的修为?我都不知道!” 周莲华:“……总之比赵拓要高上不少,不然也无法一击杀死凶棘兽。凶棘兽足以硬抗金丹巅峰,它的皮硬得无法加工为法宝,多少金丹即便进来太崇秘境都躲着它走,就因为它又难打又没用。阿泽道友却能一击杀死它,不是打了它无数次知道它的弱点,便是修为高到以力强行破之。阿泽道友明显是后者,他的修为有目共睹。”元婴打底,分神也不是不可能。 沈黎当即反驳道:“就不能是又知道它的弱点又修为高吗?!” 周莲华诧异道:“……也可以。” 沈黎:“……”她怎么把自己说到对方阵营里去了! 林家子弟包括林之意在内都在一旁默默听着,沈黎用她丰富的想像力提出疑问,而周莲华则靠独占的消息和更多的常识反驳。 就很长见识,比历练还长见识,希望她们可以一直说下去! 然而下一刻沈黎耍赖地一把抱住了清泽的手臂,嘤嘤哭泣:“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害我家的宝贝!他才四岁啊,你们怎么能如此让他身陷险境!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不是,你们是恶魔,要生吞了他的恶魔!” 周莲华:“……” 林之意:“……” 林家子弟:“……” 唯有清泽一脸感动:“娘亲,谢谢你。不过你又记错阿泽的岁数了,阿泽今年四岁半了。” 沈黎:“……”竟不知不觉又长了半岁! 她抹了把脸瞪向周莲华:“听到没有,四岁半!他才四岁半!” 周莲华:“……听得非常清楚。” 林之意&林家子弟:我们也是。 另一边在地下溶洞中等得不耐烦的赵拓:“……?”上面的人在干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此时此刻,沈黎跟周莲华的“辩论”已经白热化,因为她已不要脸皮,直接耍赖了。 周莲华对此也没有办法,自己的仇终究还是要自己来报。 她颓然道:“那便先送林小友他们离开吧,之后我自己再来。” 沈黎满意地点头,这才对嘛,赶紧走才要紧。 然而对方辩友偃旗息鼓了,己方队友却叛变了。 清泽露出讨好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娘亲,阿泽想杀掉赵蝼蚁。” 刚耐不住性子走出来看看情况却听到这一句的赵拓:“……?” 魔尊骂我是蝼蚁也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骂我是蝼蚁?! 赵拓一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在他不得不对他的师父摇尾乞怜,不得不对他的师祖叩首求饶,不得不对魔尊俯首称臣时,他的野心便一次次膨胀。 他想要取代魔尊的位置! 因此,数年前他从魔尊宫殿中找到那张残破的凶兽皮时,他便兴奋得甚至无法定心修炼,只等着太崇秘境开启,他来将那秘宝夺到手。 而能他兴奋至此的,自然不是普通宝物,而是……传说中的仙器! 因兽皮破损,他只能隐约看到上面说,太崇秘境有一处地宫,阵盘是钥匙,只要开启地宫,就能找到传说中的仙器。而阵盘总共有五个,分别在五个地方。 他这几年就一直盯着太崇秘境,一开启他便进来了,又因寻找仙器的事不能让戮天宗知道,他便招揽了别的魔修。好在太崇秘境根本没有金丹以上的修士愿意来,他在这里面可以作威作福。 只是秘境中的某些凶兽对他这个金丹来说着实不好对付,他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找齐四个阵盘,其中一个还意外被人抢走了。而这最后一个阵盘,他本是打算自己慢慢磨的。秘境要关闭了无所谓,或者说关闭了更好,他在这里面夺得仙器,再修炼上五六十年,出去后魔尊还会是他的对手吗? 几乎算是被人当面叫蝼蚁,这令赵拓想起了往日的耻辱憋屈,他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他冷笑道:“光说却不敢动手,究竟谁才是蝼蚁?” 他的语气中有着几不可查的焦躁。 他此时此刻本该因为阵盘的提前集齐而提前获得仙器,但他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 阵盘是集齐了,他却怎么都找不到开启地宫的办法。恰好这些人来了,特别是那个“阿泽”,他想再次利用对方。 因为察觉到清泽瞬间兴奋起来,沈黎一把拉住他,她严词警告他:“阿泽你忘记了吗?你刚才杀掉凶棘兽后头很疼,你还想再疼一回吗!” 清泽顿时收起兴奋,迟疑道:“不想。” 那确实太痛苦了,好像那种痛苦的尽头存在某种东西,可以消弭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美好,包括他的娘亲,所以他并不想再痛一次。 “这就对了!”沈黎满意地拍拍清泽的手臂,再看向那引动清泽动手的赵拓,目光充满敌意,“你出来干什么,有钥匙也没用,打不开?” 赵拓刹那面色微变,她怎么知道? 林恬小声补充道:“肯定是他打不开就想骗阿泽道友帮他开。之前他就骗阿泽道友帮他杀凶棘兽取钥匙!” 阵盘是钥匙的事、以及刚才凶棘兽里掉出阵盘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赵拓面色又变,他们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他蓦地看向周莲华,一定是她说的,他刚才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她!怀了他孩子又如何,他将来若想要有的是人愿意给他生孩子。 周莲华冷冷地瞪着赵拓,毫不示弱。 沈黎又道:“不用狡辩了,我们知道你胆敢来挑衅阿泽,底气就是仙器!我们是不会上当的!我们不会跟你去那个洞里,你也打不过阿泽,你最好不要阻拦我们。” 沈黎一心想离开,说完还扯扯清泽,示意他附和一下。 清泽虽然不甘愿还是听沈黎的话道:“没错,你打不过我。” 沈黎:“……”虽然也是附和了她的话,但怎么听起来这么挑衅呢? 林家子弟们听到沈黎的话表情各异,仙器的说法不是已经被否定了吗,沈道友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拿出来说,而且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然而,他们接着就看到赵拓控制不住的震惊。 咦,为什么震惊?难道不该是被看轻羞辱的愤怒吗? 赵拓完全没想到会从沈黎嘴里听到仙器这种话,若说其他的还能从周莲华那里得知,仙器一事绝不可能。 凶兽皮记载之事他谁也没有提到。 他沉着脸道:“你如何得知仙器一事?” 沈黎:“……啊?” 她看看诧异的周莲华,再看看迷茫后震惊的林之意,不禁脱口道:“不是吧,真有仙器啊?我乱说的啊!” 林家子弟:对啊难道不是沈道友乱说的吗? 赵拓:“……?” 赵拓死死瞪着沈黎,完全不信她先前如此笃定说的话竟然只是随口胡说却能说到真相。 沈黎往清泽身后躲了躲,金丹修士对她这种筑基修士自然有境界上的压制。 清泽盯着赵拓冷冷道:“不许瞪我的娘亲。” 赵拓突然哈哈大笑:“你一个高阶修士,却被哄骗喊一个筑基娘亲,你不觉得羞耻吗?” 沈黎心中一跳,这可是直指核心的问题! 她偷偷去看清泽的表情,却见他不为所动,依然冷漠地说:“关你屁事。” 说完后清泽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沈黎一眼,哪知她正盯着他,他惊了惊,连忙说:“对不起娘亲我不该说脏话,我再说一次!” 他再转向赵拓,比刚才更冷漠又带了点儿得意地说:“你嫉妒我有娘亲,因为你没有。” 沈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不就是相当于说“你妈死了”? 她偷偷去看赵拓,果然见他脸都青了。 赵拓快气死了,他怎么会这么倒霉,遇到这种脑子有问题的高阶修士! 就在此时,清泽忽而面色微变,抱上沈黎飞快往后退。 随后所有人才意识到,以那地下溶洞的入口附近为圆心,有什么正迅速扩散,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包裹在其中。 连先一步逃开的清泽沈黎二人都无法避免。 沈黎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再清晰时,自己身周已从丛林变成了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地道。 地道约两米宽,三米高,墙上散发着淡淡荧光,不知是何种材料。 沈黎心慌了一瞬,随即发觉清泽就在身边,且正紧紧抱着她,她才安下心来。 沈黎示意清泽放开自己,探头看了看地道前后,几近自语地说:“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清泽道:“地宫。” 沈黎转头看向清泽,他也正看着她,表情平静,她吓得咽了下口水才问:“阿泽你几岁啦?” 清泽疑惑地挑眉:“娘亲怎么老问阿泽的岁数?” 沈黎长舒了口气,干笑道:“娘亲希望阿泽快快长大嘛哈哈。这里是地宫啊。”她迅速转开了话题。 清泽道:“阿泽也想快点长大,可以更好地保护娘亲。”他伸手,“娘亲抓住我的手,以免半路分开,这里对娘亲来说很危险。” 听到危险二字,沈黎迅速伸手抓住清泽白皙的手,他手掌有点薄茧,是长期握剑的痕迹。 修士体内的灵力可以源源不断地修复自身,可那是缓慢而漫长的,若是日日损伤,便来不及完全修复。可见清泽曾经没有一天疏于修炼,所以手上留下了努力的证明。 沈黎花了一秒钟佩服他,又花了一秒钟唾弃自己还不够努力,随后紧紧抓住他的手打定主意绝不松开。 随后沈黎才有心思去想清泽话里透露出的意思。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知道这里有危险——他来过这里。 这并不意外,他之前其实有透露出一些端倪,比如知道青面兽的弱点,比如可以对凶棘兽秒杀。虽然周莲华认定是清泽修为碾压,而她当时站那么近,却觉得更大可能是他对凶棘兽弱点的掌握。 清泽曾来过太崇秘境,还来过这地宫。 她又想起之前清泽抱起她就跑时好像被什么给包裹住了,再联想到赵拓以阵盘为钥匙要打开什么东西…… 所以说,这地宫就是赵拓想要进来的地方?或者说,地宫里有赵拓想要打开的东西? 可若是清泽过去在还是魔尊时来过太崇秘境,来过地宫,这里还会留有赵拓心心念念的东西吗? 沈黎不知道,她猜多半早没了,所以她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以为自己就要得到极度渴望的宝物,结果打开一看,啥都没有。赵拓崩溃的样子她都能想象得出来。 就很活该啊! 第13章 好心人 沈黎幸灾乐祸完又抑郁了。 毕竟这事说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啊,她想赶紧离开这里! 沈黎期待地看向清泽:“阿泽,你知道怎么离开地宫吗?” 跟清泽也接触这么久了,她当然很清楚,他虽然自认心智幼儿,在面对她这个娘亲时有时表现得就像幼儿,但他过去的经验、记忆并没有完全丢失,他或许不会记得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恰好遇到时他能准确地翻出那一部分记忆。 清泽四下看了看,摇摇头:“在这里,阿泽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走。” 闻言沈黎却并不失望,他的话重点是“在这里”,也就是说这条通道他很陌生,那赶紧找到他熟悉的通道不就好了? “没关系,我们先随便找个地方走,说不定就能找到路了。”沈黎故作严肃地说,“这个艰巨的任务娘亲就交给你了,由你来选我们该从哪个方向走。” 清泽似乎很开心沈黎如此信任他,他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最后选了一个方向:“娘亲,我们走这边。” “好!”沈黎十分信任地跟着清泽往前走,即便是失忆的洞虚大能的第六感也肯定比她这个小筑基强。 沈黎感觉他们在这幽暗的通道中走了有数分钟,一路上没有遇到别人,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亮光,似乎是个很大的空间,沈黎心中一动,总算有变化了。 二人加快脚步,在到达那处后发觉那果然是一个很大的洞穴,地面铺着石板,四周洞壁却还是纯天然的山石。 而那石板上,散落着一些穿着衣服的骨架。 沈黎在意识到那些东西是什么后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深吸口气后她又强迫自己转回来。 没关系,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而且即便将来她要隐居,在这个危险的修仙世界也不能不习惯看到死人。 “这些人死了有多久了?”沈黎探头感受了下此地的空气,非常干燥,她再多待一段时间怕就要干得流鼻血了。 清泽看的却是那些人的衣着打扮,想也不想便脱口道:“三百年以上。” “啊?你怎么知道的?”沈黎下意识地问,随即又道,“不,不用告诉我,没事我知道答案就可以了。” 清泽指了指其中一具尸骨上绣的花纹道:“那是三百多年前就满门被灭的门派。” 沈黎恍然大悟,再悄悄看清泽,见他并没有疑惑他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也就放了心。 再看其余几具尸骨,有跟他类似的,也有不同的。 “进入地宫这种危险的地方还要自相残杀,也太没脑子了。”沈黎摇头叹息。 清泽却道:“他们都是被阵法杀死的。” “阵法?” “五行绝杀阵。”清泽指了指中央说,“阵眼就在那里,不过这个阵眼连通整个地宫,不太好破坏。” 沈黎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她此刻感觉到了抱大腿的愉悦,原来有个大佬在身边什么都看得出来的感觉是这么棒! “破坏不了我们就强闯,阿泽带娘亲过去就好啦。”清泽转头冲沈黎笑了笑,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本事。 直到此刻沈黎才恍然,其实片刻前他们的对话完全不像是娘亲和儿子,而是大佬带着小白拖油瓶。 不过既然清泽并未觉得异常,那就无所谓。 “那你可要保护好娘亲啊,娘亲很弱小的。”沈黎一只手还抓着清泽,另一只手抬了抬,又不知道要不要放清泽身上,还是问了出来,“那你要怎么带娘亲过去?” 清泽似乎略略思索了下,他抬起左手道:“我这只手抱住娘亲吧,右手还有用。” 沈黎也不多问,脑袋一低就钻进他怀里,双手一抱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这一搂下去,她心里就忍不住赞叹一声,好细好结实啊。 但她维持住了道德底线,只是简单抱着而已。 清泽的左手也揽在沈黎腰上,他没那么多想法顾虑,脱口道:“娘亲的腰好细啊,娘亲你要多吃点。” 沈黎脸都红了,不自在地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好,娘亲抓紧我!”清泽说完便抱住沈黎一跃而起进入这杀机四伏的洞穴。 二人刚进入这洞穴的上空,整个洞穴的氛围为之一变,沈黎感觉到四周不同位置灵力迅速聚集扩大,下方地面凭空生出漫涌的水,上方则有火龙席卷而下,两边一接触,歘的一下,雾气在整个洞穴弥漫开,遮蔽了沈黎的视线。 修士除了母亲所赋予的双眼,还有自己修炼出来的“眼睛”,也就是他们的“神识”,随着修为的提升,神识也会越来越强大,覆盖的范围逐渐增大。如今沈黎也就靠着神识感受一下周边数丈内的情况,再远的地方却是不清楚了。 但她并不担心,她感受不到清泽可以啊! 沈黎起初闭眼躲清泽怀里,后来想想她总不能一直如此,便强迫自己抬头睁眼,正面对上这五行绝杀阵。 ……不行,如果是她一个人,马上就死了。 而清泽呢,他似乎早就算好了每一步,所以行动间有条不紊,要不震袖荡开那袭来的火龙,要么恰好借助水蒸发上浮的那么一点小小力道向上或转向,抑或抱着沈黎侧身躲开无中生有的铁剑雨,或者踏着从天而降的滚木,灵巧地躲避,再或者好似反重力地踩在突然出现挡道的土墙上往上疾奔,躲开后头紧追不舍的火龙。 沈黎最初有些不受控的恐惧,但很快意识到这个怀抱有多安全,她便有心情像看全息游戏一样看这阵法是如何运作杀人,清泽又是如何躲开。 阵法确实不让人留一丝喘息的余地,可清泽呼吸未乱,表情平静,身姿在这一片混乱中是唯一的清雅动人。 沈黎尚沉浸在这样危险又美丽的场景中,脚下突然一重,她已脚踏实地。 哦,这就结束了啊? 再看清泽,似乎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像杀掉凶棘兽后一样头疼。 她便明白了,当初周莲华说得也不算错,清泽之前杀凶棘兽,不仅仅是知道凶棘兽的弱点,而且也用上了不少的灵力,至少比这次多很多。 清泽放下沈黎后第一时间关心她:“娘亲,你有没有受伤?” 沈黎摇头:“你把娘亲保护得很好,娘亲怎么会受伤呢?” 清泽满足地笑起来:“阿泽很高兴自己可以好好保护娘亲了。” 沈黎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笑道:“是的,阿泽最棒了!” 清泽用力点头,笑得愉悦。 二人继续往前走,这是跟之前差不多的通道,很快二人又到了一处新的洞穴。清泽说这里并没有杀阵,但洞穴地上却依然有不少的尸骨。 沈黎道:“这回他们总归是自相残杀的吧?” 清泽扫了眼,又拉着沈黎走近,看了会儿有些疑惑地说:“娘亲,阿泽好像见过他们。” 沈黎一惊,连忙说:“不会的,你才四岁半呢,而他们早死多少年了。” 清泽虽然仍疑惑,却接受了沈黎的话:“娘亲说得对,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沈黎一边嘴上赞同清泽,一边去看地上的那些尸骨,这些人衣服破破烂烂,骨头上竟然还有明显的伤痕,似乎是剑划出来的,数量还不少,想必死前受到了不少折磨。 再想到清泽的话,沈黎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是清泽杀的,而且还没给他们一个痛快。 她下意识松开紧抓清泽的手,后者却立即发觉重重地握紧,像教训小孩一样对沈黎说:“娘亲,不可以松开阿泽的手。” 沈黎没敢看清泽,怕他会看到自己眼里的恐惧,只盯着前方点头干涩地说:“好的,娘亲会抓紧的。” 而就在她的视线正前方,有一具孤零零的尸骨,那尸骨倚靠在洞穴角落,尸骨上方写着一行字……不,是一段话,她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 “有没有好心人啊?有的话请将我安葬,对的,就是这段话下面那个死掉的我。不过很抱歉,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你,但如果你真的是个好心人的话一定不会在意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吧!请将我与我的挚爱埋在一起,我的挚爱在箭头所指之处,谢谢你好心人,祝你飞升!” 沈黎将洞穴墙壁上这段话读了一遍,读完刚刚对清泽的恐惧散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前辈生前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清泽并没有说话,他站在沈黎身边,看着角落那具尸骨,似乎在想着什么。 沈黎有些可惜这样有趣的人竟半道死在这里,既然这里并没有危险,而且他看样子跟洞穴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不是死在清泽手中,替他收尸不怕触怒“魔尊本人”,她便决定当一回好心人。 “阿泽,娘亲先安葬了这位前辈,之后我们再走吧。这里松一下手没事吧?” 清泽这才回神,迟疑了片刻后说:“好。” 沈黎得了清泽的肯定才敢放开他,走上前去蹲下,然而她刚碰到那人尸骨,它们便散落成灰。 ……吓死她了! 沈黎抚了抚狂跳的心脏,刚才她差点以为有什么变故吓得跳起来。 其实也不奇怪,这么久,尸骨早就脆了吧,只是没有外力所以还留存着之前的模样。 沈黎犹豫了片刻,用多使点劲就能弄破的尸骨衣服将大多数骨灰包起来,随后再看向箭头指的地方。 那里的石板有动过的迹象,她将之掀开,露出下面黄色的泥土。 挖土的灵力她还是有的,因为怕弄坏前辈“挚爱”的遗骨,她很小心,大概挖了有三四十公分,她挖到一块玉简。 这世界,储存信息除了靠纸,还有玉简。纸会腐朽,玉简却能留存很久很久,即便玉简上的保存阵法失效,里面的内容也能再留存个数百年。 这是沈黎听来的事,她没亲眼见过玉简,没别的原因,玉简贵啊,她有什么必要的信息要储存在玉简上吗?完全没有,所以她并不需要。 而沈黎刚挖出来的这块新鲜玉简,保存阵法已失效,但里头的信息怕是还在。 而玉简表面上,还刻着一行小字:好心人,快看里面! 沈黎:“……” 怎么说呢,这件事形式上很像是一种奇遇,玉简里面存了什么绝世修炼方法的那种奇遇。可这位前辈的语气,却令这事着实像是一个陷阱。 她侧头看向清泽,举了举玉简询问道:“阿泽,娘亲考考你,你看这里面有陷阱吗?” 清泽接过,直接探入神识,扫了一圈后还给沈黎:“没有。” 沈黎:“……” 不是,大佬就能硬趟吗! 是的,能。 那没事了。 “阿泽真棒。” 沈黎敷衍了一句后拿回玉简,心情复杂地探入神识。 里面并没有什么绝世功法,显然要是有的话,这位前辈也不至于死在这里。里面有的,只是一位自称“段安”之人的碎碎念。 “道友你好,鄙人段安,是个魔修,在你探入神识的这一刻,你就中计了! 哈哈哈看到上面这句话是不是很害怕?不要怕,我只是逗个乐子。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我是魔修,死之前的我也正了嘛。” 沈黎忍不住吐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这么个意思吗? “如果你是被无意卷入这个地宫的,那么恭喜你,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只当看个乐子就行,或者你有野心有能力看完接下去我的话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你是得了兽皮上的指点并集齐阵盘后再无意落入这地宫,那么恭喜你,你将得知真相而不至于沦为一个乐子!高兴吧,无论是哪种情况,看到这玉简的你都吃亏不了。” 沈黎看到这里突然有种明悟,赵拓怕就是第二种,下一刻她就看到这位段安前辈写:“其实兽皮上的话是我编的。” 沈黎:“……噗嗤。” 笑死,赵拓是拿假的藏宝图找宝藏呢? “事情说来话长,就让我从头说起。唉,我被关这里几十年了,也没人说话,死之前就让我说个够吧。我是嵁岩宗的魔修,资质一般般,修炼了一百年还不到金丹中期。 这些修炼的破事都不说了,太没意思,我还是给你讲讲我的小仙女吧!你没见过她就不知道她有多可爱,我可以对天道起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漂亮可爱的小仙女!我当时第一眼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咬她一口,当然那时候没敢,后来嘛嘿嘿嘿……” 看到这里的沈黎:“……”这什么老色批! 第14章 一个骗局 沈黎定定神,继续往下看。 “我的小仙女的美好,我用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她也很害羞,所以抱歉我不能说更多了。总之,我们心意互通,有了孩子,决定成亲。” 沈黎:“……”不愧是修仙世界,结婚和生孩子反过来的。 她此时忽然想起周莲华和赵拓,周莲华也是有了孩子,可赵拓却只是在利用周莲华。 她不再想那两人,至少眼下她看到的段安对他的小仙女是认真的。 “成亲避不开家人的同意,我便只好带上厚礼去见小仙女的家人,结果被赶出来了,唉没办法,谁叫我是魔修,小仙女却是正道家族的人呢。” 沈黎:“……”毫不意外。 “可我岂是那等知难而退之人?我又上门了好几次,结果次次被赶,我又不能对小仙女的家人动粗,只好自己滚出去。直到最后一次,小仙女的家人终于肯给我一个机会,我当时欣喜若狂,后来才知不过是个陷阱。” 沈黎的神识定在这里片刻,她突然有些不敢往下看了。她穿越前自己写小说,也爱看小说,最受不了的就是悲剧结局的小说,她感情充沛,能为此哭很久,惦念很久,所以只能尽量躲开。 她微微吐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往下看。 “他们说只要我拿来水精魄做聘礼,就答应我和小仙女的婚事。我不想小仙女陪我犯险,她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再加上她的家里人也不愿她跟来,她便留在家里,我独自去寻找水精魄。 水精魄不好找,但巧的是我恰好知道哪里有。但我根本没能到达那里,刚出发没多久便被小仙女的家人暗中请人截杀。 小仙女家只是一个分支,这些截杀我的人来自主家。原来她家人一边拒绝我拖延时间,一边找主家求援。我才金丹初期,追杀我的人中竟然有一个金丹后期,一个金丹巅峰,那我哪里敢战,逃得比什么都快。 小仙女的家人是真的想杀死我啊,追着我不肯放,我就是在被追杀的途中,不小心拿到了另一些人正在争夺的阵盘。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就跑我手上了,等我回过神来,后面除了原本追杀我的人,还有两波原本争夺阵盘的人。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逃掉的。” 沈黎:“……”其实您也并没有逃掉啊。 “我得感谢太崇秘境,在我被追杀的时候,恰好开着,我无意间逃进来后就专往凶兽多的地方跑。 太崇秘境这地方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就有满地不能招惹的凶兽,特别是凶棘兽,追杀我的那金丹巅峰,险些就阴沟里翻船,若非我还忙着逃命,早停下给凶棘兽叫好致谢了。 当然被追杀的过程中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首先我查看了无意间拿到的那阵盘,本以为是什么宝贝可以助我御敌呢,结果我怎么看这玩意儿都看不出有什么用,完全不像是什么厉害法宝,只是无意间发觉可以拆开,拆完后总共有五个。 我一路逃一路丢,这阵盘合在一起时毫无神异之处,拆开后更是平平无奇,追我的人并未发觉他们路过的下方就埋着他们要找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很好玩?” 沈黎看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那阵盘是外来物,怪不得呢,她早听说太崇秘境里什么宝贝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多个赵拓口中的“仙器”。但是好像也不对,赵拓并不认为阵盘是什么好东西,他只当阵盘是钥匙。 她想,这其中的原因,怕就藏在段安前辈编的兽皮上,而那兽皮又是如何到赵拓手上的呢……她带着找乐子的想法继续往下看。 “最后一个阵盘被我喂给一只凶棘兽了,它是真的凶啊,我可打不过。说到这里,这场追杀马上就要结束了,可惜不是我干掉他们,更不是他们干掉我,我们在靠近地宫时,全都被莫名卷入地宫中。 对了,提醒你一句,秘境快关闭的那几天,不要靠近地宫,据我观察,地宫就这几天会突然把人吸进来。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能看到这玉简的你,也已经在地宫中了呢,可惜的是,我没法告诉你出去的办法,因为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在地宫中没有遇到一个年纪轻轻就已是元婴还残忍弑杀的小魔头,那么恭喜你,他已经离开了,说明你也有机会逃离地宫。” 沈黎感觉自己的神经被某些词触动了,忍不住看了清泽一眼。 魔尊曾来过地宫,洞穴中这些人是他虐杀的,段安前辈玉简中写的小魔头怕就是更年轻时的魔尊。 魔尊杀掉这些人时,段安前辈很显然就在旁边看着,不过魔尊并没有杀掉段安前辈,不然他也无法写下这玉简。 “说到这个小魔头,他修为比我高一个大境界,我也看不出他究竟多少岁,比我年轻得多就对了。 当时我已在地宫待了好几十年,怎么都找不到离开的办法,地宫中的阵法也着实厉害,我花了近百年才炼成的金丹,在这里几年就破碎了。这里没丹药没人帮,我的伤一直好不起来,眼看着寿元将尽,太崇秘境又到了开启时间。” 沈黎知道金丹寿元在五百岁左右,而筑基只有两百年上下。段安前辈跌落境界,连寿元也一并掉回筑基水准。他说他之前修炼了一百年,再加上太崇秘境五六十年开启一次,他当时确实已离大限不远。 “这几十年,我着实无聊,因此在一张凶兽皮上编了个故事,说集齐五个阵盘就可以开启地宫找到仙器。 现在你知道了,都是假的。当时我也是无聊随手一编,这凶兽皮若在地宫内被人捡到了,毫无用处。哈,偏偏巧合的是,那小魔头追杀一群人来到了这个难得安全的洞穴,在我面前将他们全部残忍杀掉。 虽然我也是魔修,但我可不残忍,我杀人都是给人一个痛快,当时我还真是被那小魔头吓到了,差点提前归天。许是见我寿元将尽,那小魔头没打算杀我,我却拦住了他,希望以阵盘为交换,让他替我带句话给我的小仙女。 我的寿元这两天就要到头了,怎么都赶不回去,还是不要让我的小仙女看到我这枯朽狼狈的模样啦。 而且距我离开已几十年,小仙女说不定以为我不要她早就另嫁。她的家人既然能暗中请人来杀我,也能骗她说我变心了。那也好,更不能让她见到这样的我。 但那小魔头着实可恨,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虽然那阵盘我也没发觉有什么用,可好歹被人争夺呢,说不定真是仙器。 算了算了,不带话也行吧,小仙女彻彻底底忘掉我也好,不要再让她想起这段难受的往事啦。” 沈黎深吸口气,压下去心中的酸涩。果然是个毫无疑问的悲剧。 “不过在那小魔头离开前,我把凶兽皮给他看,并告知我的想法。没想到那小魔头也是同道中人,竟收下了凶兽皮。 我可真是期待啊,当某人得到凶兽皮真的信了,并且千方百计集齐阵盘,最后发现打不开地宫或者巧合在秘境开启的最后几天进入地宫,却发现地宫里除了到处都是杀人的阵法什么都没有时,是多么无望。 当然啦,如果是个好心人,比如你,就会发现真相。我觉得阵盘一定也是个法宝,但我水平有限发现不了,你若拥有阵盘还可以找些大能来参详参详嘛,也不算白跑一趟。好心人,如果你是误入的,出去后你可以去找阵盘,如果没有被人拿走的话。 哈哈哈不过前提是你能离开地宫,否则就在这里陪我吧!” 这段话后面附上了五个阵盘的位置,沈黎扫过就算,反正赵拓肯定都已经拿到所有阵盘了,不然不会来到地宫附近。 她对段安的感觉从一开始的“这位段安前辈虽然是个魔修但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到现在的“不愧是魔修,就是见不得人好啊”,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她想人类果然是复杂的,段安对他的小仙女来说是好郎君,可对被他杀掉、欺骗的人来说,却可恶极了。 她又忍不住看了眼一直静静地等着她看完的清泽。 清泽就更复杂了,他对她来说同时意味着危险和安全,这种未知可太刺激了。 整个玉简的内容还只剩下最后一段,沈黎耐着性子看完。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哎呀当魔修可太惨了,下辈子投胎我可不能再当魔修。成个亲要被正道亲家追杀,捡个宝贝还要被魔修追杀,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好心人,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不知道我的小仙女有没有生下我们的孩子……当然了,只要她高兴,生或不生都随她。如果你能离开地宫,帮我去看一眼吧!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是不是更美了。如果能告诉她,分别的这两万一千三百六十六天,我无一天不是在思念她,那就更好了……” 整个玉简到此就结束了,沈黎一瞬间怀疑段安是不是没写完玉简就死了,名字不说地址不写,好心人要怎么帮他看他的小仙女?但玉简分明是埋好了的,可见他确实认为写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沈黎下一刻明白过来,他刻意不说他的小仙女的名字,是不想有任何能伤害到她的可能性。 因为拿到这个玉简的,可能是好心人,可能是无意间找到的坏人,也可能是拿着阵盘进来找仙器好心替他掩埋尸骨但看到玉简就心态崩了突变成坏人的前好心人。 沈黎收回神识,顺手将玉简收入储物袋,复杂的目光落在清泽身上。 这人之前真挺坏的。 之前要杀她时,说什么要给她一个机会,根本就是在耍她。 而据段安玉简里透露出的信息,他也是为了耍某个人才将凶兽皮带回去,他对阵盘没兴趣,却对耍到将来的某个人很有兴趣。 所以他是故意耍赵拓的吗? 沈黎想起之前赵拓跟周莲华单独说话时曾提到,他是得了魔尊的命令才来找阵盘。 但结合段安的信息,怕是赵拓在胡说八道吧。 之前魔尊恰巧出现在附近,沈黎信了赵拓当时的话,以为真是魔尊要他悄悄来。但实际上,魔尊早知道凶兽皮的真相,怎么可能吩咐赵拓做这种事?他吩咐赵拓找仙器结果找出个空气,丢的不是赵拓的脸,是他的脸。 所以答案出来了,是魔尊故意随手丢掉凶兽皮——但是不是故意让赵拓捡去还不知道——然后跟着捡了的人来看热闹。 这也能解释得通赵拓早几个月前就来了,魔尊怎么才来,因为他曾经被地宫吸进去过,知道地宫在秘境快关闭时才会打开,早来没用。 一切都完美地对上了,只有一点。 魔尊这么无聊的吗? 先勾起自己手下的徒弟的徒弟的野心,再毁掉对方? 看他对她的戏弄,很有可能,但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有耐心的人。他当时才给了她五息的时间,五息!但赵拓可是至少拥有好几个月呢! 想到这里,沈黎心中升起微妙的嫉妒。 她朝清泽招招手。 清泽莫名却乖巧地走过来。 沈黎又示意他低头,清泽也没二话地照做了。 然后她曲起食指和拇指,在他额头上啪地弹了个响。 清泽愕然捂着脑门,半晌才茫然又疑惑地看她:“娘亲?” 沈黎随便找了个理由哼道:“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娘亲不爽!” 清泽无辜地眨了眨眼,忽然弯腰像抱三岁小孩一样托着沈黎的大腿抱起她,她瞬间离地半人多高,惊得连忙搂着清泽的脖子。 清泽笑道:“娘亲现在比阿泽高了。” 沈黎低头看着笑容略有些讨好的清泽,心里的脾气没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却如水涌现。 唉,他要真是她儿子该多好啊,被人这么放在心上的感觉可太好了。 第15章 想要的东西 沈黎最后还是埋好了段安的骨灰,玉简则是被她带走。 万一呢?万一以后有机会遇到他的小仙女呢?那她要把这玉简给对方看,让对方知道,段安从来没有变心,从来不是主动离开。 这是她看了这么一个悲剧爱情故事后唯一能帮的忙,至于段安本人的好坏,她却懒得多想了,反正人都死了,也不可能害到她。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更坏的呢。她就不是嫉恶如仇的人,在这个危险的世界,她能自保就谢天谢地了,惩恶扬善这种事轮不到她。她远离一切可能是坏的人,只是因为她太弱,不想被伤害。 玉简还有另一个作用。 沈黎相信赵拓不会那么容易死,所以要是在地宫里遇上了,当然要把真相甩在他面前气死他啊!要不是他,她早离开秘境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清泽在她身边。 这处洞穴是清泽曾经来过的地方,因此沈黎道:“阿泽,接下来的路你就靠你的直觉走吧。” 清泽应下,跟之前一样牵着沈黎的手,选了一条通道离开。 接下来,清泽带着沈黎走过了两个危险的洞穴,在随后的通道中遇到了瑟瑟发抖的几个林家子弟。 通道相对安全,他们只是小练气小筑基,面对那些杀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好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救援。 看到沈黎和清泽,他们一瞬间欢呼起来。 “沈道友!你们可算来了!” 沈黎扫了一眼,只见他们中有人受了些伤,不过伤势不算很严重。 “你们该不会是一直待在通道里没动过吧?” 几人闻言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沈黎一想,要是她一个人进来,也肯定是待在安全通道里半步都不会走的,等储物袋里的食物都吃完了,快饿死了再想别的出路。 “你们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必愧疚。换做是我,跟你们没什么两样。”她说着还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看清泽。 他们懂了,心里也好受多了。 林家子弟就待在离下一个洞穴不远的地方,沈黎探头看了眼,里面也有两具尸骨。 在沈黎看的时候,一个练气巅峰的林家子弟突然说:“这两人好像是我林家三百多年前失踪的长辈。” 沈黎:“……?” 她顿了顿,试探道:“他们该不会恰好一个是金丹后期,一个是金丹巅峰吧?” 那人震惊道:“沈道友如何得知?尸骨也能看出生前修为的吗?” 尸骨当然看不出生前修为,人一死,以生命为依托的灵力自然全都散个干净,但沈黎偏巧看过段安的“剧透”啊。 “那你又是怎么看出他们是你们家的长辈?”沈黎反问道。 那林家子弟道:“他们二人身上都有我林家玉佩,而且我父亲曾说,我曾祖父的两位弟弟不知为何失踪了,据说就是死在这一带,我看到那两块玉佩便想到了此事。” 对上了。 林之意带的这些人都是主家那边,而段安的小仙女家则是林家分支,她家人向主家求援,于是主家派出人来截杀段安。 她扫了一圈这些林家子弟,有一瞬她想这里面会不会有段安儿子的后代,但一想姓不对,家族也不对,便作罢。 沈黎原本想的是未来如果能奇迹般遇到段安的小仙女,那就把玉简给她看,而现在看来,答案就在一步之遥。 考虑到段安离开不久就被截杀,他的小仙女所在的分支应该就在附近,她便问道:“秘境附近最近的林家分支是哪一支呀?” 回答她问题的那林家子弟瞅瞅她,心里有点不满,我都回你好几个问题了,你怎么一个都不答啊! 但他再看了眼旁边静静站着就存在感无敌的男人,老老实实回答:“是白鹭县林家。” 沈黎再问:“你家两位长辈具体是多少年前失踪的?” “差不多三百五十年前吧!” 沈黎心里有数了,三百五十年前的白鹭县林家一位漂亮可爱的小仙女,如今应当有四百岁左右,就是不知是否已外嫁。 不过她转念一想离开秘境后自己的目标,又觉得好像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她可以要甩开清泽后去乡野隐居的啊!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离开地宫。 沈黎仗着清泽的“淫威”,直接转开了话题:“你们过不去是吧?” 林家子弟们连忙道:“是的!” 然后他们纷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沈黎。 沈黎指了指清泽说:“阿泽只有两只手,一只手要带我,另一只手……” 林家子弟们面色微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互相谦让起来。 “三堂弟你家妹妹还小,你先走。” “不不二堂哥,你母亲很是柔弱,无法承受打击,还是你走。” “……” 林家子弟谦让了一阵,才听沈黎补完接下来的话:“……要空着应对阵法。” 林家子弟:“……”沈道友为何你要大喘气啊! 沈黎当然是故意的,她就想看看这些林家子弟心性如何。 她其实之前就知道这些人性格都不差,但面对生死危机又是不同的。只是验证出他们的人品都还可以依然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他们的先辈曾欺骗截杀别人,虽然这个别人是魔修,但这行为也算不得多磊落。 沈黎此刻实际上有些迷茫困扰。 穿越后她秉承着“正道修士可以有限结交,魔修见到就躲”的简单二元思想,她小命只有一条,皮还脆得很,谨慎些无可厚非。 而在遭遇魔尊后至今短短三日,她却见识了很多。可以私心作祟的正道修士,同样可以大义凛然除魔卫道,危险狡诈的魔修,也同样可以体贴动人深情似海。 简单贴标签的方法在这个世界同样行不通。 沈黎很快将这不合时宜的迷茫压下去。 反正她逃离清泽之后就要隐居的,隐居当然要挑民风淳朴的地方,甚至她可以一个人躲山里去,这种问题不用多想。 看着眼前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露出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眼神,沈黎心情很是不错。 不过问题也是实打实的,清泽带不走所有人,他也没办法轻松破坏阵法,该怎么把这些小孩都安全带出地宫呢? “这样,你们先在这里老实待着,我和阿泽去前面找找出路,找着了再来接你们。”沈黎思来想去也只能先把他们丢这里。 林家子弟们一瞬间有些失望,却又无法说什么。 长辈失踪那个林家子弟说:“那沈道友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啊,我不太想跟长辈们一样失踪,我爹娘会很伤心的。” 沈黎道:“当然,我们找到出路也不会忘记还有你们的。那我再问你们,假如赵拓突然找到这里来,你们该怎么办?” 几人愣了愣,有人迟疑地说道:“跟他……拼命?” 没等沈黎说什么就有人笑他:“就你的修为还跟他拼命呢?” 那人涨红了脸说:“不然你说怎么办?引颈就戮?” 笑他的人却看向沈黎。 沈黎说:“等死倒也不必,可以假装等死嘛。” 见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她,沈黎很有经验地说:“假如你们受了伤七零八落地躺地上,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模样,赵拓经过时会多看你们这群没有斗志的废物一眼吗?” 林家子弟:“……”沈道友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沈黎继续道:“赵拓再无耻也是个金丹,他跟你们实际上并无仇怨,我觉得他可能反而觉得晦气而赶紧躲开。那么你们的小命这不就保住了吗?” 林家子弟中有人神情复杂地说:“……多谢沈道友指点。” 沈黎摆手笑笑:“不必客气。” 她偷看清泽一眼,见他毫无异样,猜他当时并不明白她在装死。 传授给林家子弟们自己那并没有成功过的“绝学”后,沈黎便和清泽一起继续往前探索。 又经过两个危机四伏的洞穴后,清泽突然在第三个洞穴前停住,神情奇异地望向洞穴前的某处。 “怎么了?”沈黎诧异清泽这明显的异样。 清泽指着某个方向说:“娘亲,我想要那块石头。” 沈黎顺着清泽指点的方向看去,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所指之处是一块不过拳头大小的黑漆漆的石头,她只看了一眼就心悸地转开了视线。 那种黑,是完全不反射一丁点光的纯黑,让人觉得那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黑色的空洞,能吸引人的所有注意力,乃至连神识都被吸进去,令人止不住想要往里窥探、沉沦。 沈黎直觉那是个危险的东西,迟疑后劝清泽:“阿泽,娘亲觉得那东西很危险,咱们不要拿好不好?” 她看着清泽目不转睛盯着那块黑色石头时沉冷的神情,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清泽转过视线看向沈黎,眼眸中仿佛还映着那种纯黑:“但我想要。我一定要拿到它。” 沈黎不太敢直视清泽此刻的视线,她总感觉他下一刻就会狞笑着说“让我叫你娘亲?你可真敢啊”然后虐杀她。 她不敢继续劝,只能问他:“那……你拿它要做什么?” 清泽似是迷茫了一瞬,随后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事。娘亲,我很快的,好不好?” 后半句,他摇着沈黎的手,像是在撒娇。 沈黎无法,只好道德绑架他:“那要是你松开娘亲的手时,娘亲受伤了呢?” 清泽却道:“娘亲当然不会受伤,我会带着娘亲一起去取。” 沈黎:“……”感觉更危险了呢! “真不能不去取吗?”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是想要以娘亲的名义来命令他不许去,之前她有试过也成功过,然而这一次她不敢,这是他成为“清泽”以来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认真到好似孤注一掷的神情。 “不能。”清泽坚定道,“我必须去取。” 随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哄道:“娘亲,不危险的,你不要担心。” 沈黎心里一叹,无奈道:“那你去取吧。” 清泽展颜一笑,一手抱着沈黎,往那黑色石头掠去。 这个洞穴内的阵法来得比其他的都更猛烈更致命,沈黎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完全不受控地随波逐流,在海浪风暴中苟延残喘。 反观清泽,跟之前每一次一样神情淡然,他一边躲闪着阵法的杀招,一边迅速向黑石靠近。阵法在这一刻似乎活了,阻拦着他的去路,他时而被逼得更远,时而又距离极近,只差一点就能拿到黑石。 清泽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再刻意压制灵力的使用,一瞬间磅礴的灵力以最原始的方式急遽向外膨胀,起初速度缓慢,推出一段距离后蓦地加快,将阵法的杀招统统震碎! 随后他忍着眉心的疼痛,迅速靠近毫不设防的黑石,用灵力摄起,却在捏入掌中的前一秒将黑石收进储物袋。 一切惊涛骇浪、狂风雷霆都在这一刹那消弭了。 四周静得好似坟墓。 在这令沈黎感觉到窒息的寂静之中,某种令她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 是进入地宫前的…… 清泽低哼一声,将沈黎紧紧抱入怀中,她视野被遮蔽了一瞬,等她挣扎了下恢复视野时,便发觉自己和清泽已回到了外头。 嗯?怎么回事?就这么出来了? 等等,那其他人呢? 沈黎刚看到不远处其他人的身影,就发觉清泽抱着自己的身体在轻颤。 她顿时收回视线紧张地看他,只见他紧闭双眼,额头有冷汗冒出。 比之前杀死凶棘兽之后的反应还强烈! 沈黎惊得绷紧神经,稍稍推开清泽,抬起双手捧住他的面颊,在他轻轻睁眼时紧张地说:“阿泽,你又看到了什么?” 清泽微睁的眼漆黑如墨,面对沈黎的提问,他停顿了足有十秒才轻声道:“很多人要杀我。” 沈黎蓦地松了口气,他还会回答她就是个好事,她连忙温声道:“没事的,没事的,阿泽很厉害,谁也杀不了你。” 清泽轻轻应了一声:“他们都被我杀了。” 可他的情绪还是不高的样子,他怔怔看着沈黎,似在自语:“为什么我会想杀娘亲?” 沈黎:“……”因为你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啊! 她知道他应该是看到了他要杀她的那个画面。 她安抚道:“都是假的,阿泽怎么会杀娘亲呢?” 他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是,所以梦中的我被雷劈了,想杀娘亲的坏蛋都该被雷劈。” 沈黎:“……”你要这么理解,倒也可以……请一定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第16章 残酷的真相 沈黎这边的母子情深并未持续多久,打断他们的是赵拓和周莲华的打斗声。 沈黎一边轻抚清泽的脊背继续安抚他,一边探头去看。 原来除了赵拓、周莲华之外,林家那些小朋友也都出来了。 并不仅止于此,目之所及还有遍地的尸骨。 沈黎忽然就想明白了,那块奇特的黑色石头,或许就是“阵眼”之类的关键物品,阵眼没了,地宫就困不住他们,把他们全部吐了出来。那么清泽非要拿到它也有理由了。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违和,如果是阵眼,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他当时只说他想要它。 而且还有一点,当初身为魔尊的他离开地宫怕不是用今天的方法,总不能地宫可以源源不断生出那种黑色石头作为阵眼吧?连魔尊在失忆后都惦记着想要的东西,不太可能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就重新生出了一个,所以他不是用取走阵眼的方法离开。 那么当初魔尊是怎么离开地宫的?他没有拿黑石,是因为修为不够,没碰上,还是那时候不想要? 沈黎蓦地回神,不行不行,对魔尊本人及他过去太好奇了可不好,好奇心害死猫啊! 恰在此时赵拓将周莲华一掌打开,怒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周莲华捂着胸口,身体内翻腾的灵力让她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血渍,冷笑道:“没有人跟你闹,赵拓,我周莲华今日必要取你性命!” 赵拓身上也受伤不轻,不过这伤绝大多数并非伤在周莲华手里,而是那处处危险的地宫。 他神情阴郁,眉头紧蹙,杀意逐渐汹涌。 方才竟然能进入地宫,着实令他吃惊,之后便是无尽的喜悦,他压抑着激动四下寻找仙器,只是这地宫阵法厉害,他每过一个洞穴便要伤重一分,路上遇到林家那些小角色他一概不理会。 他只当那些洞穴是得到仙器必经的磨难,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愈挫愈勇。 但!他尚未寻找到仙器,竟被送出了地宫,为何?!且他前一刻才回去看过,那地宫竟然大开,里头就剩一个洞穴,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若非刚才他在洞穴中遭遇了周莲华,她二话不说上来便打,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说不定已经找到仙器了! 赵拓并不认为周莲华可以杀掉自己,也不理会她的话,压抑着愤怒紧紧盯着她阴冷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周莲华当然也不清楚他们怎么会离开那里,但这并不妨碍她讽笑道:“有本事你再进去啊?” 周莲华的话彻底惹怒了赵拓,他对周莲华一开始就是抱着满足少年时遗憾的想法,情动时或许有过那么一分真心,可她对于他的野心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是你逼我的。”他冷漠地抬手一翻,五颗各有眼珠子大小的紫色圆珠出现在他身周,它们随着他催动而快速旋转,突然一个接一个脱离了他,向周莲华飞去。 这是他最常用的法宝,七星宝珠,本来有七个,在地宫中对抗阵法折损了两个,如今只剩五个,但对付周莲华足够了。 五颗紫色圆珠上隐隐有着黑色雾气,不过因受过重创并不均匀,它们迅速在周莲华身周围成一圈,互相之间连成某种阵势,向她逼近。 周莲华所用法宝是一根竹篪,这是一种类似笛子的乐器,只不过吹气孔在管子中央。只见她双手持握竹篪横在嘴边,对准正中的气孔,用灵力吹出人耳不可闻的声波,卷携着灵力一道道击打在那五个圆珠上。 紫色圆珠像是在漂浮在水面上般震荡了片刻,珠子上的黑雾消散了一些,但并未退后,反而一点点继续靠近周莲华。 周莲华神色冷厉,原本只有左右各一根食指按住气孔,此刻又各加了两根指头。 磅礴的灵力刹那如龙卷风鞭打紫色圆珠,空气中似乎隐约能听到啪啪的击打声。 紫色圆珠退了一点,五颗聚合而成的阵势有了些许漏洞,只差那么一点便能破开它们的围困。 然而赵拓早有准备,丢出一颗备用圆珠加入阵势,继续催动圆珠前行,圆珠多了后援,再次往前逼压,在短暂的拉锯战后,周莲华到底不敌,手中竹篪出现一道裂纹,而那六颗圆珠瞬间将她包围,隐约收紧成一条束缚的锁链。 周莲华闷哼出声,面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赵拓缓慢走近,盯着被迫半跪在地的周莲华,逼问道:“你搞了什么鬼?” 周莲华却畅快地笑着,答非所问:“见你所想皆不得,我死了都愿意!” 这一刻赵拓是真的动了杀心,他本来没怎么将周莲华放在心上,若她识相些,他不介意她继续跟着他,可若她非要阻碍他的野心,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就在赵拓打算动手前,有人叫住了他。 “喂,你想不想知道一个真相?” 赵拓转头看向出声的沈黎和那个看不出深浅的男人。 刚才他应对周莲华时也看到了远处两人,只是他们不知为何一直抱在一起未动,他便暂时没有理会。 他的视线直接扫过沈黎,落在那男人身上。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高阶修士还是一副拿沈黎当娘亲缠着的模样,无论是他亲近的眼神,还是紧握沈黎手的举动,都让他齿酸。 怎么会有这样的高阶修士!他究竟是怎么坏掉脑子的! 沈黎见赵拓只盯着清泽不看自己,最初非常生气自己被忽视了,明明叫他的是她啊!但下一秒她又释然了,路人有路人的活法,不被注意其实挺好的。 但这会儿,她却非要引起赵拓注意不可。 她笑眯眯地说:“跟你手中的兽皮有关哦。” 赵拓这一刻迅速拉回视线,表情狰狞。 进入地宫之前,她提及本不该知道的仙器,他便惊疑不定,如今怎会连兽皮都知道? 有清泽在身边,沈黎根本不怕赵拓的瞪视,她拿出玉简,但并没有给赵拓。 一是怕赵拓看了后气急败坏迁怒玉简把它毁了,二是玉简里面有些信息她不想让赵拓知道。 沈黎道:“你先把周前辈放了,我就告诉你。” 赵拓直接抬手收回自己的法宝,他现在迫切想知道沈黎是如何得知一切的。 “现在你可以说了。” 沈黎见周莲华在林之意的搀扶下站起,收回视线看向赵拓道:“我就不吊你胃口了,先说结论。兽皮是这个玉简的主人伪造的,没有什么仙器,你就算把地宫翻个底朝天也没有。” 赵拓根本不信沈黎的话,他冷冷盯着她说:“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兽皮的存在,你所说的我一字不信。” 沈黎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毕竟谁也不想浪费几个月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 赵拓心道,不是几个月,是数十年的隐忍,数年的辗转期待,最后才是数月的奔波寻找。可这最后的奔波反而是他愉悦的时候,因为他知道希望就在前方。 因此他绝不信沈黎说的话,一个字也不! “而且兽皮来自魔尊,你自然从不会怀疑兽皮所书的真假,毕竟……”沈黎说到这里忽然换了个语气,掐着嗓子学道,“‘魔尊手里漏出的东西怎么会有假呢?不可能的!’于是你无视一切可疑之处,眼睛只盯着仙器。” 赵拓面色大变,眼睛因情绪太过激动而泛红。 她竟知道兽皮来自魔尊!她还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想法! 没错,这兽皮若非来自魔尊处,他根本不会如此深信不疑。首先魔尊那里绝不会有假东西,其次他知道魔尊对自身力量的推崇,惯常使用的法宝只有一柄剑,对所谓仙器绝对是不屑一顾,因此魔尊随手丢掉兽皮的举动他并不觉得可疑,反而完美符合魔尊的性情。 不,不对,他怎么能顺着她的话怀疑兽皮的真假?她是故意如此说来欺骗他! 但……兽皮是从魔尊处取得一事,只有他一人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 赵拓突然看向沈黎手中的玉简,阴沉着脸道:“把玉简给我!” 沈黎道:“不给,有本事你来抢啊?” 赵拓不动。 他如今有伤,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且那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如何能动手? 见赵拓不受挑衅,沈黎想清泽的威慑作用可真是太强了,她都说那么难听了,赵拓也不动手。 当然这也可以看出,赵拓很能忍。 “玉简主人在玉简中说的事,我都说给你听了,剩下的是给我这个发现者的好处,我凭什么借你?”沈黎笑道,“没想到吧,他当年见过还年轻的魔尊,跟魔尊约定用兽皮骗人来玩。哦,对了,他在玉简中还说,那阵盘本来就是一个,他特意分开的,不信你试试能不能五合一?” 赵拓此刻心神已乱,沈黎说出了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事,让她所言真相显得真实又残酷。 可他不能信啊,他若信了,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希望又算什么? 听闻沈黎的话,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五个阵盘取出。 只要它们无法拼合成一个,那她所言就不足为惧! 然而,之前是他从未想过可以将阵盘拼起来,如今一试,竟发现是如此轻易、如此严丝合缝。 这真的只是一个阵盘。 他心中的那股劲好似瞬间泄了,他突然想起,他之前进入地宫其实并不需要阵盘。 完整的阵盘从他手中松脱落地,静静地躺在地上。 沈黎只扫了一眼阵盘,并没有多看。 她才不会告诉赵拓这阵盘当初也很多人抢呢,万一赵拓拿手里时发现了阵盘的用法岂不是给自己这方找麻烦吗? 她继续说:“玉简主人说他在兽皮上写阵盘是进入地宫的钥匙都是骗人的,其实地宫在秘境关闭前几天本来就会主动把人弄进去。” 在诸多事实之前,赵拓再也无法维持他那虚幻的妄想。 然而沈黎却还要加上最后一击:“你拿到这兽皮却独自偷偷前来,是对戮天宗,或者说对魔尊有了贰心吧?可你所追求所仰赖的,竟然是从魔尊那里得来的他不要的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拓闻言目眦欲裂,沈黎说的话戳中了他的痛脚。 他想要超越魔尊,却只能靠魔尊不要的所谓“仙器”。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魔尊的资质千万年来未曾有人能及,当世的洞虚大能无不是数千岁的老妖怪,只有魔尊,才小几百岁就已是洞虚,距离渡劫也就一步之遥!这样的怪物,叫人如何兴起靠自身超越的想法? 这时,从沈黎的视角可以看到周莲华已调匀了气息,手中摸着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向失魂落魄的赵拓靠近。 沈黎犹豫了一瞬,还是什么都没做。既没帮赵拓,也不帮周莲华。反正她对赵拓的怨念,在说出真相见他大受打击后就已经消了。她作为局外人并不知道赵拓和周莲华之间确切的恩怨,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 在周莲华靠得足够近时,赵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惊恐地说:“魔尊知道这一切?他难道就在附……” 尖锐的匕首从背心扎入,几乎整个没入他的躯体,差一点便从前胸探出,汹涌的灵气顺着匕首灌入被刺穿的心脏,心脏瞬间被搅得稀碎。 修士的身体比普通人强悍得多,但若受了致命伤,还无法及时处理,同样回天乏术。 此时此刻,周莲华一手握着匕首,灵力源源不断灌入赵拓体内搅碎他的生机,一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说过,我会取你性命!”周莲华在他耳边又轻又狠地说。 赵拓万没想到,自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的周莲华竟然真能杀掉他。 若不是,若不是他因为长久谋划失利而心神大乱,哪会……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连催动法宝的气力都没有,只是看着前方的视线慢慢凝聚在沈黎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在眼前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对方的身形和气息有些熟悉,就好像、就好像他过去曾经常匍匐在对方脚下…… 这一刻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恐:“魔尊……” 他的手才抬起,身后周莲华忽然搅动匕首,他瞬间生机断绝,再也无法说完他想说的话。 周莲华松开匕首,任由赵拓尸身倒下,匕首她不准备取回,那是赵拓之前情浓时送她的,此刻就还给他罢。 没人在意赵拓死前说的魔尊二字,只当他死前对魔尊还有怨言。 可是直面赵拓的沈黎却非常清楚,赵拓死前怕是认出了清泽就是魔尊,他差点就要指着清泽了! 好险!若是他早些认出清泽,指着清泽说“你是戮天宗的魔尊啊怎么会对着一个筑基喊娘”从而唤醒了清泽的记忆,她不就完蛋了吗? 老天保佑,她的小命又一次保住了! 第17章 离开秘境 修真界的男男女女都比沈黎认知中的普通人冷酷一些,她见周莲华杀掉昔日少年相伴、过去几个月还同床共枕的赵拓后除了拿走他的储物袋并没有再多看那人的尸身一眼,心情格外复杂。 一行人确认了地宫已彻底关闭一事,都默契地不再提,他们认定这跟清泽有关,所以绝不多问。 周莲华对林之意等人道:“秘境快关了,我送你们出去。赵拓说过,他的师父在他拜入门下时为他点了命灯,我不知他的命灯能留下多少范围的影像,你们多半没事,但以防万一,你们出去后最好回林家待着,最近几十年绝不要到戮天宗的地盘去。” 林之意也知其中厉害,肃容道:“晚辈明白,多谢前辈提醒。” 沈黎听得人都不好了:“那个……我是散修,我不是很明白……” 林之意解释道:“命灯与人神魂相连,人死则灯灭,同时命灯上也会显现此人生前画面。” 沈黎:“……”哦豁她和清泽是不是站得不够远? 她看看自己和赵拓的距离,再看看赵拓和林之意他们的距离,她和赵拓之间明显近一些,连林之意他们都要注意可能被录下来了,她和清泽就更是…… 沈黎看向周莲华,询问道:“那周前辈你有什么打算?” 周莲华是直接杀掉赵拓的人,肯定首当其中。 周莲华道:“太崇秘境快关了,我决定留在秘境中修炼,先躲个五六十年。戮天宗若要为赵拓报仇,多半是不想损了面子,过了五六十年找不到我,说不定就会把此事忘记。” 她可太清楚魔修同门情谊有多浅薄了。 沈黎闻言眼前一亮,那她要是也躲在秘境里呢?有周莲华在,她只要不乱跑一定不会有事。 但很快她就郁闷地叹了口气。 清泽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秘境的,可要是他也留下,她躲在秘境中又有什么意义?有这五六十年时间他早恢复记忆了,到时候秘境还关着她跑都没地跑! 除了清泽本身存在的危机外,沈黎还有一个担心的点。 赵拓能认出清泽,看到命灯回传影像的其他人呢?比如赵拓的师祖那个戮天宗长老,他作为戮天宗高层肯定更熟悉魔尊,万一他认出来了呢? 向来带着面具出现的魔尊突然露脸了,这等奇事他怎么会不好奇呢?就算不为赵拓报仇,那肯定要过来看看的啊! 这一看不管结果是什么,她必定遭殃! 沈黎只觉得前途无光,危险埋伏在她的每条路上。 周莲华捡起那掉落的阵盘递给沈黎,哪知沈黎一看到就抽搐般蓦地退开,整个人警惕地看着她:“干什么?” 周莲华先是被沈黎警惕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有些无语。 她解释道:“既然这是那玉简主人的东西,你又获得了他的传承,按照规矩这应当给你。” “我不要。”沈黎坚定地说,“我骗赵拓的,玉简里就是一堆啰啰嗦嗦的废话,没有任何传承,所以这东西不归我。” 笑话,当初这阵盘可是被不少人争夺的啊,她拿着它岂不是拿着个香喷喷的包子?那所有狗都得闻着香来咬她! 周莲华愕然,她这辈子真没见过如此坚定地拒绝本该她所得法宝的人。 虽然她也看不出这阵盘有什么用,但她拿到手里后就隐约觉得应该是好东西。她已有了赵拓的储物袋,那吸引赵拓注意力让她得以轻松杀掉他的沈黎自然也该得到点什么。 “为什么不要?你是怕怀璧其罪吗?”周莲华道,“但你在场一事,怕是瞒不过的,林小友他们可以回林家待着,我在秘境中,而你呢?我观你并不打算同我一样。命灯只传影像不传声音,见到赵拓临死前一幕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死于法宝的争夺。若他们遍寻不到我,只怕会去找你和林小友他们,他们有家族,你……” 她忽然凑过来小声道:“沈道友,你是不是不愿意让阿泽道友动手?” 周莲华的声音,清泽听得到,不过这话在四岁半的他看来没什么不对,娘亲不让孩子动手不是很正常的吗? 周莲华是认为这是沈黎的事,不便让林之意他们听到。 沈黎不意外周莲华看得出来,她的反应,以及清泽动手后的样子,都可以看出些端倪。 “是。”她便只是点头。她不会说的是,等离开秘境她就甩掉清泽,到时候随便他跟谁动手! 周莲华正色道:“那么你会是他们追查的第一人。我曾听过一句话,如果别人认为你有某样法宝,那你最好有。” 巧的是,沈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在秘境外她死活都要捏着这阵盘。 刚才是太想甩掉一切麻烦的强烈情绪让她忽视了可能有的危险未来,她一时错判不愿意接下这阵盘。 万一她顺利甩开了清泽却在隐居前被人截住了呢?阵盘在手好歹多一线生机。 沈黎一边心中哀叹着自己的不幸命运,一边郑重道谢后接过阵盘收入储物袋。 众人简单休整,林家子弟们把林家两位长辈的尸骨收殓起来,带回去也算有个交代。沈黎已看不到段安的骨灰在何处,这样也不错,归于尘土。 随后,周莲华在前,林家子弟们在中间,沈黎二人仍然在最后,一行人走向出口。 沈黎先让清泽设了隔音阵才试探地问他:“地宫中那块黑石,你能不能交给娘亲保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那块黑石有点在意。 逻辑是这样的:清泽失忆前是魔尊,风评吓人,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干多少好事,可以说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那么,一个超级反派失忆了还惦记要做的事,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危险?所以如果可能,她想了解一些消息然后告诉能管事的。 她可不希望这世界变得更危险,严重影响她隐居。 至于拿走黑石阻止他的目的这种事她是不会去做的,那样的话她会死在修真界变得更危险之前。 清泽疑惑地问道:“娘亲为什么想要?” “不是想要,是帮你保管。”沈黎引导道,“等你要用的时候再给你。” “要用的时候?”清泽脱口道:“还没集齐用不了。” 沈黎:“……”是龙珠吗竟然还要集齐? “那总共有多少个?” 清泽似乎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两手一翻,刹那五颗一模一样的黑色石头出现在他两只手中:“已经有五个了。” 沈黎在那五个黑色石头出现的刹那就迅速闭紧双眼,她很清楚这种引人沉沦的诱惑有多可怕,还一下变成五倍! 即使闭上眼睛,强自压抑着不让神识探过去,她好像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砰砰砰地逐渐变快,连忙慌张地说:“快收回去!” 下一刻,那种可怕的诱惑消失了,沈黎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清泽正担忧地看着她:“娘亲,你流了很多汗。” 他说着抓起衣袖替她擦汗。 沈黎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危险的预感在咚咚咚地敲击着她的脑子,她忍不住想,要不然算了吧,她一个小筑基,用得着操心这种需要洞虚来烦恼的事吗? 但是……即便过去几个月她对这个世界再没有归属感,以后就只能在这里待着了。 沈黎看了眼前方的林之意,很快下定了决心。 周莲华停下脚步对几人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小友后会有期。”她说着又看向沈黎,“沈道友,洞虚从戮天宗到这里最多三日,祝好运。” 沈黎心头一紧,连忙道:“谢谢,前辈你也是。” 林家几人纷纷道谢,林之意还主动说会替她给她的门派传消息告知她的下落。 周莲华最初没跟赵拓说过自己来自哪个门派,她在外没什么名气,灵邳山同样也没有名气,所以不用太担心戮天宗认出她报复门派。更何况,修士间的打打杀杀可以,整个门派被灭是任何宗门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大事。 沈黎向周莲华道别后,便跟清泽一道离开秘境。 她带着羡慕的心情回头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出哪里是她出来的地方。她也好想躲在秘境中啊。 而另一边,林之意一行人就在不远处等着她。钱瑜自从被清泽吓过后就老实得很,对于要等沈黎二人一事没说什么。而林恬则伸长脖子等着,她还想跟沈姐姐亲口道别呢! 林之意道:“沈道友,你接下来要去何处?我们打算先去白鹭县林家修整,那里有来接应我们的家中长辈。如果你打算入城修整,我们或许可以同行。” 听到“白鹭县”这个熟悉的名字,沈黎犹豫着问道:“这里过去需要多久?” 林之意道:“以我们的脚程,只需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沈黎想到了段安玉简里写的事,也就是说,他差不多刚走出白鹭县林家就被人追杀了吧,所以也才逃到这里。 沈黎有些不辨方向,又问道:“你们知道寻仙镇在哪个方向吗?” “那里。”林之意指了个跟白鹭县完全相反的方向,“沈道友要去寻仙镇?” 沈黎摇头:“不去,我就只是问问。” 寻仙镇算是她的“出生点”,可惜那里是回不去了。她的房租才刚交了下个季度的呢,押金也拿不回来……算了,命保住就好。 沈黎最终还是决定跟林家人同行。按照周莲华的提醒,她只有三天时间,她想先去白鹭县采购些食物日用品,然后立马甩掉清泽躲进深山里,等风头过去了,再慢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当然,既然去了白鹭县,完全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林家小仙女的事。 林之意很高兴有沈黎同行,在沈黎说想跟他单独说两句时,他本想一口应下,但话到嘴边他看了眼清泽,就顿住了。 “沈道友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儿说吧。”林之意故作自然地说。 “也行。”沈黎斟酌了下语言道,“林道友你回去本家之后,可不可以问问你家长辈,他们知不知道有一种黑色石头,极致的黑,拳头大小,有种引诱人沉沦的力量。” 林之意一愣。 沈黎道:“没别的事了,就这个,千万别忘记了!我们快出发吧!” 林之意本想再问一句他回本家若是问到了要如何告诉她,却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睫微颤。 林之意登时明白过来,沈道友哪里是想问问题,她是想借问题传递信息!也就是说,她要他把这种黑色石头的事告诉他家长辈,而她如此遮遮掩掩,只怕这黑色石头跟阿泽道友有关…… 此刻林之意完全不敢看一旁的清泽,只盯着沈黎正色说:“好的,我明白了,现在就出发吧。” 随后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领着林家子弟们往白鹭县行去。 沈黎还欲盖弥彰地跟清泽解释了一句:“娘亲觉得那石头很危险,得找人问问才行。” 不过清泽却似乎并不在意,随意地点点头,只是在所有人都用灵力奔行时他刻意跟在沈黎很近的位置,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 “娘亲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别抛下阿泽就好。”他低声说。 沈黎其实听到了清泽近乎喃喃的自语,但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心一点点下沉。 他怎么好像又敏锐地发觉她要丢下他逃走了…… 路上,沈黎以恰到好处的好奇姿态询问林之意关于白鹭县林家的事,他作为主家的人也只知道个大概。 白鹭县是七百年前被主家派到这里的一个分支庶子发展出来的,短短七百年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人物,一切都很是中规中矩。如今这个林家有百多人,其中坐镇的是一个五百多岁的元婴老祖宗,不过她是在寿元将尽时才勉强成为元婴,实力并不强,算是靠着时间熬出来的。 同是元婴,沈黎不自觉想起了段安在玉简中所说的魔尊,段安很肯定当时魔尊比他小,那时候段安才一百多岁,魔尊却还比他年轻得多…… 世界是如此的参差。有人五百岁才勉强成为元婴,有人一百岁不到就已是元婴。 还有人只是小小筑基,要弄死她的对头却是洞虚这个级别——真是好惨啊! 除了这些每个人都能知道的信息之外,林之意也不太清楚白鹭县林家更多的事。 他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沈道友,来接我们的长辈是两位元婴,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许……” 沈黎当然非常需要帮助,但她也没那么自私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 她幽幽地说:“林道友觉得元婴就够了吗?” 林之意无言以对,要对付阿泽道友,当然不够。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承诺可以请家中修为更高的长辈出手,却听沈黎叹了口气说:“多谢林道友好意,我的这事你找谁来都没用,不必了。” 林之意一震,他觉得沈黎好似在暗示什么,又好似没有。莫非阿泽道友的修为……他不太敢想那种可能。 这期间,清泽只是静静地跟在一旁,对于他们二人的谈话似乎没有丝毫兴趣。 白鹭县很快到了,沈黎就在城门口跟林家一行人道别,林恬过来跟她说以后一定要去林家主家玩,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林之意走远后还回头看了眼,似愧疚似怜悯。 沈黎扫了清泽一眼,她发觉他好像到白鹭县后就有点不对劲,神情变得比以往都冷,明明是挺好看的小哥哥,路上经过的大人小孩全都避之不及。 不是吧,难道他已经知道她打算在白鹭县甩开他了吗? 沈黎惴惴不安,但不打算变更计划,顶多就是更仔细些。 她先带着清泽到处找人询问林家的事,看看那些街头巷尾的传闻中有没有林家几百年前的八卦,没想到还真听到一件。 林家在白鹭县因为人口剧增搬迁过一次,那旧宅据说闹鬼,搬进去的人总是会出点什么事,很快就搬走了,几番下来再没人住进去,长久以来便废弃了,那片区域的普通百姓逐渐搬离,最后那里除了乞丐流氓,再没什么人去。 沈黎追问是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不过只得到“总归几百年了”这样的答案。 白鹭县最大的集市就毗邻那片区域,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用人气镇压鬼气的迷信,沈黎想着顺路,便先去集市大采购了一番,塞得储物袋都要溢出来了,才和清泽一起往那片废区走。 这儿的建筑物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而变得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灰尘蛛网,还有猫一样大的老鼠欢快地奔来跑去,根本没把人类当回事。时不时能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见到外人起先目光不善,但见沈黎二人明显是修士,哪里敢招惹,瞬间躲得不见人影。 二人在这片幽静的区域走了会儿,沈黎突然听到清泽喊了一声:“娘亲!” 这声呼唤听起来甚至有些凄厉,惊得沈黎蓦地停下,侧头看去:“怎么了?” 清泽一道风似的从她视野中飘过,她只不过眨了眨眼,他就已进入某个几乎可以称之为断壁残垣的宅子,身影被尚未倒塌的围墙遮蔽。 沈黎脑子空白地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清泽刚才那声娘亲竟然不是在叫她。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清泽消失的宅子,那宅子跟周边民居比起来大上不少,过去想必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宅院,而清泽已不知进入哪个院落中。 ……咦?她是不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不对不对,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好像可以趁机跑路了! 第18章 身世 沈黎还没想好身体就先动了,她飞快离开此处,向集市跑去。 只是很快她想起了储物袋中的玉简。 她是不是应该把玉简还给清泽? 沈黎蓦地停下脚步,仔细回想起这几天的相关事件。 按照清泽透露出来的信息,他出生以来就没见过他父亲,一直有“他们”说他爹娘是无媒苟合,骂他杂种,坏胚…… 段安跟林家小仙女是先有了孩子才打算成亲,他从来没见过他的孩子,他是魔修,林家小仙女是正道修士,算某种意义上的“杂交”,魔修的孩子难免被骂坏胚…… 段安是清泽的父亲。 三百五十年前,林家主家两个金丹追杀段安,他被困地宫,直到两万一千三百六十六天也就是差不多六十年后,他长大的儿子同样误入地宫,父子相见不相识,再次分别,便是彻底的阴阳两隔。 段安一直以为他的小仙女怕是早已忘了他另嫁,实际上他的小仙女却以为他变心,生下他们的孩子后没多久就逝去了。他的小仙女在弥留之际或许还在怨恨段安这个负心郎不守承诺,却不知他被她的家人逼入绝境,靠着想念她度过难熬的孤独岁月。 而他们的儿子呢?当时在地宫的见面,如果清泽知道对面是他的父亲,即便他身上没有寿元丹,也可以助段安修复金丹,那段安就不会死于寿尽……不对! 沈黎眉头紧皱,飞快地思索着。 有说不通的地方。 玉简中段安不肯说他的小仙女是谁、在哪儿是应有的谨慎,但他当时想让毫无恩怨的陌生人清泽带话,又怎么会不说清楚姓名地址呢?这一说清楚,清泽就算不知亲爹姓名也能知道段安是他亲爹。 从玉简中看,当时还年轻的清泽已成了残忍弑杀之人,如果他认为段安辜负害死了他娘亲,按照他对他娘亲的感情来说,他一定会杀掉段安,如果他有耐心听段安说完前因后果,就会明白事情起因在白鹭县林家,他的娘亲也是被林家逼死的,那他完全应该救父灭林家。 可事实却是,段安没有死在清泽手里,林家也是风平浪静。 退一万步来说,地宫时段安没来得及说出关键信息就被清泽打断,清泽不知道段安就是他亲爹。可清泽和他娘亲在林家过得不好是事实,他后来并未在林家扬名立万,而是成了过往经历不明的魔尊,可见他跟林家之间关系并不融洽,以魔尊的性格,怎么会完全没有传出他针对林家的消息? 这完全不符合魔尊的行事风格。 所以是她猜错了吗?清泽并不是段安的儿子,否则根本说不通。 但……巧合太多太多了,此时此刻清泽恐怕还在那疑似林家旧宅中哭他娘亲呢。 思绪回到了身为魔尊的清泽要杀她的那一刻,沈黎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异想天开但完全契合的想法。 清泽的记忆有问题! 清泽很可能是在六十岁之前的某个时刻忘记了他小时候的记忆,不,也不能说是忘记,应该是类似“封印”这种,所以他离开林家有所成就后并没有去复仇,所以他在地宫见到他的亲爹听到他亲爹说的事也完全没有认出来。 他被雷劈之后所谓的回到幼儿时期,其实是封印之类的东西被劈开了一道口子,在逐渐释放他过去的记忆,暂时压制他现时记忆。先前她就隐隐觉得一道雷把魔尊劈失忆了也太容易了,如果是有前因的那就合理多了。 她之前还在猜他得长到几百岁才会记得要杀她的事,但如果她现在的猜测没错,他其实只需要恢复不到六十年的记忆就够了,甚至远远少于这个数,毕竟她不知道他的记忆是几岁时出问题的。 虽然知道身为魔尊的清泽或许根本不值得同情,沈黎还是忍不住去想当他恢复所有记忆,又想起这段时间跟她一起时遇到的那些事,他会是什么心情? 当初他本可以救下他那无辜的、自始至终都深爱他娘亲的爹,但他没有,他只是冷漠地离开,留他的爹在那里等死。 如果是她遇到同样的事,想想都要疯了。 这时沈黎突然想通了不相关的另一件事。 她明白她的小说是触了魔尊什么逆鳞了!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有些厌恶可能一直留存着,所以他会要求周莲华别生下赵拓和她的孩子,所以他要把写了“魔修和正道修士结合生孩子”剧情的她干掉。 有了可以解释一切的猜测后,沈黎觉得储物袋中的玉简变得烫手起来。 一方面,她觉得恢复记忆后清泽会很可怜,他或许需要这玉简作为他爹的唯一遗物聊以慰藉。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这玉简对清泽很重要,她敢带着它逃跑,他就能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就像沈黎不敢拿着那黑石走一样,她也不敢拿着玉简走。 想想经历了秘境到地宫这一系列事也不是没有好处,恢复记忆后的清泽就会明白他的爹娘是相爱的,他们并没有背叛对方,所以对她小说的厌恶也就不成立了。 既然他最初杀她的理由不成立了,他就不会浪费时间来杀她,所以玉简绝不能留在她身边给他杀她的理由! 沈黎刚兴奋地回头走了两步,蓦地想起更要命的事。 他这几天叫她娘亲的事可过不去啊! 虽然在她看来,他们这顶多是“双向奔赴”,她给他当娘亲提供情感价值,换他不杀她且保护她,但魔尊肯定不会这么想。 太难了,人生真是太艰难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魔尊必须杀她的理由啊! 沈黎哭丧着脸,犹豫片刻后还是往集市的方向走,她决定还是找个人把玉简带给他,过去那几天的经历她觉得对魔尊来说分量重得多,是她必死的理由。 只是尚未进入集市,沈黎便感觉到身后突然贴上来一道气息,她的衣袖微微一紧,那道略高于她头顶的声音幽幽道:“黎姨,娘亲不在了,你也要抛弃我吗?” 鬼魅般的声音惊得沈黎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等她定下神来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他叫她什么?黎姨? 沈黎没有太惊讶清泽追上来,今天的逃跑机会来得太突然,她好像做梦一样,不觉得自己真的能逃掉。 她奇怪的是,他对她的称呼怎么换了?之前还是娘亲,现在怎么就成了“黎姨”? 有种很微妙的不爽感觉,就好像玩游戏掉等级了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清泽现在还没有恢复到杀自己的时候,沈黎的心态就很稳。 她回头看他,反问道:“你现在几岁了?” 清泽不明所以地回道:“五岁。”顿了顿,他又强调,“我只有五岁,不能离开黎姨独自生活,黎姨不要抛弃我。” 沈黎想,他可能是在四岁半到五岁之间失去了娘亲,现在他“想起”娘亲已逝,她就不能再是他的娘亲,因此给她安了个娘亲姐妹的角色。 怎么说呢,他的记忆可真灵活啊,可以自动修复bug。 “我不是要抛下你,我是打算去买一些东西祭奠你的娘亲。”为了自己的逃脱计划,沈黎随口诌了个理由好打消他的怀疑。 “那我跟黎姨一起去。”清泽捏紧了沈黎的衣袖。 “好。”沈黎随口应下,又作最后的确认,“你还记得你娘亲的名字吗?” 清泽低低应了一声,隔了数息才道:“娘亲叫林苗,我听过别人这样叫娘亲。” 沈黎记起之前她试探清泽对他娘亲名字的记忆时,他的回答是“娘亲就是娘亲”,显得好像并不知道他娘亲的名字,所以她当时放心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本名。 没想到啊,他竟然记得的! 她随即考虑到清泽的记忆是在不断往后推移的,也可能是她问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 她不再纠结这无解的问题,确认他娘亲姓林,就可以印证她的推断了。 清泽见沈黎一时沉默,忙顺着衣袖紧紧拉住沈黎的手腕,声音里带了些许恐慌:“黎姨,别不要我,不然他们会把我卖掉。” 沈黎回神吃惊地四连问:“卖掉?谁?林家的?他们疯了?” “他们说我是林家的耻辱。” 清泽微低着头巴巴地看着沈黎,好像随时要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又可爱。 沈黎抿紧唇。 清泽怕他自己被卖掉……只怕被卖是早已发生的事,所以他不曾在林家长大,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哪怕清泽成为魔尊后再可怕,五岁的他还只是个无辜稚子啊,林家人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更何况,如果当初林家人没有卖掉清泽,他根本不会成为魔尊。 小几百岁的洞虚,比如今林家自傲的林家第一天才修士的资质不知好上多少。那位林家人三十岁成就金丹,据称有望在七十岁前突破元婴,这已是当世罕见的资质了。可清泽六十岁之前就已经是元婴了。 如果当初他还在林家,此时的林家就拥有两位洞虚大能。正道四大世家七大门派再加上各种小门派,已知的洞虚大能加起来也就十四个而已! 沈黎有种莫名的解气感,简单归纳下就是“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她握紧清泽的手,不自觉地安抚道:“黎姨不会不要你的,你放心,没人可以卖掉你。” “黎姨,你真好。”清泽凑过来亲昵地用面颊蹭了蹭沈黎的额头,声音里满是欢喜。 我一点都不好啊,转头我就得甩掉你了。 沈黎心里一叹,对着这样可怜巴巴的清泽,她只能说一些安慰他的违心话。 “走吧,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她推了清泽一下,让他离远点,倒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二人手牵手去了集市,找到一家在角落里卖丧葬祭祀用品的店铺,买了些纸钱蜡烛,提在手上回到那座宅院前,一道走了进去。 这地方应该时有乞丐进来,到处能看到人活动的痕迹,地上有清泽之前经过留下的崭新痕迹,不用他引路,沈黎便顺着那痕迹往前走。 很快二人来到了一座极偏僻的小院,木头院门倒地,有刚被踹裂的痕迹。 “娘亲在这院子里住了五年。”清泽低声说。 沈黎点头。 或许不是住,是关。 清泽拉着沈黎继续入内,很快到了一间寝室前。 “我跟娘亲一起住在这里。”他踌躇着不太敢进去的样子,里面灰尘满地,近期内无人来过。 沈黎往里看去,房间里的家具早被人搬光了,空荡荡的,勉强能看出这曾经是间寝室。原本窗户的位置是一片大喇喇的空洞,然而光线进来得不多,房间一片昏暗,微风吹过好像连房间里的影子都晃动起来。 沈黎往前走了一步,回过头来看着清泽:“阿泽,你要一起来吗?” 清泽迟疑一瞬,伸出手来道:“黎姨牵我。” 沈黎只觉得好笑,这人不叫她娘亲叫她姨了,却还是一样的粘人精。 她抓住清泽的手,往里轻轻一拉,清泽便一步迈到她身边,紧挨着她一起往前走。 房间墙角边有一个倾倒的破陶罐,沈黎用脚将它翻过来,几只蚰蜒惊慌地快速游走。 她拉着清泽蹲下,将蜡烛插进木板缝隙下的泥土中,用灵火点燃,又拆开纸钱抓散了放进破陶罐中,依然用灵火点燃。 “林苗小仙女,你儿子来祭拜你了。或许你在弥留之际因为误会对他有一些不太合适的言论,但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的心上人也从没有背叛你,他到死也在想念着你。若你在天有灵,请你安息。” 沈黎轻声说着,又转头看清泽:“你有什么想对你娘亲说的吗?” 清泽怔怔看着纸钱烧成的火堆,火光将他漆黑的眼眸映照出绚烂的色彩,好半天他才低声说:“娘亲,阿泽长大了,你不要担心我。我……我还有黎姨,她答应不会抛下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沈黎:“……” 不是,你不要自由发挥擅自加戏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永远和你在一起? 想想自己连亲口说的“不会抛下他”都会反悔,沈黎一声不吭。 在纸钱快烧完的微弱光芒中,清泽跪下给他娘亲磕了三个头。 等他抬头,沈黎才发现原本就脆弱的木板都磕碎了。 “黎姨,这里有东西。” 沈黎正起身揉弄酸胀的肌肉,却见清泽忽然将碎裂的地板随手挖开,露出下方一枚小小的玉简。 她再次蹲下一看,只觉得有点眼熟。 沈黎取出储物袋中的玉简,放在一起这么一对比,就能发现纹饰完全一样,应该是同一批次的产品。 那这或许就是林苗留下的玉简。 之前沈黎不知道段安是清泽的爹,所以不但看了玉简还私下里点评,现在既然知道林苗是清泽的娘亲,她当然不会再去看对方留下的玉简。 她相信恢复记忆后的魔尊应该能感受到她的敬意吧…… 沈黎将手中的玉简也递给清泽:“这是你爹和你娘留下的玉简,你收好,以后再看吧。” 清泽愣了愣,仰头看沈黎:“那个段安……是我爹?” 沈黎叹道:“是的。你也看过段前辈留下的玉简,他是不能回来找你和你娘,而不是抛弃了你们……” 她看着清泽懵懂的神情,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俯身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你要记住,这都是造化弄人,不要责怪自己,好吗?” 此时的清泽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魔尊,曾对生父见死不救,自然不明白沈黎的意思,但黎姨要他记的话,他一定会记住,便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沈黎心想,希望等他恢复记忆了也能想起她此时的话。唉,天道不公,这种人伦惨剧连她这个旁观者看着都很难受。 两枚一模一样的玉简握在清泽手中,他看了好一会,先将段安那枚收回去,又抬手轻轻抓住沈黎的衣袖,期待地看着她:“黎姨,我想看看娘亲有没有对我说什么,可我不敢自己看,你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沈黎:“……”你不敢看,我更不敢啊! 她忙推脱道:“这是你娘留下的东西,还是不要让我这个外人看到为好。” 清泽抿唇不悦道:“黎姨不是外人,黎姨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抬眼,凤眸里溢满悲伤:“黎姨,求你了,我不敢一个人看。” 他都这样可怜兮兮地求我了…… 沈黎知道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但没想到这么不坚定,等她回过神来,已坐在清泽身边。 算了,债多不愁,魔尊原本要杀她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多一个理由还能超过百分之百不成? 沈黎等清泽先探入神识,见他没事才探入自己的神识。 这枚玉简里也没什么绝世功法,有的只是一个女子的心境变化。似乎是隔一段时日才写上一些,有时多有时少,类似日记。 “安郎离开已两日,不知他此去可还顺利?我能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也同我一样期待着他的归来。思念如蛛丝,将我紧紧缠绕,唯有写下思念以慰我心。安郎,待你归来,我定要将此玉简给你细看,你可会疼惜我?” “今日是你离去的第四日,我犹记得你说此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不知为何日子是如此难熬,没有你在身旁,一切都仿佛没了意思。我们的孩子早上踢了我一脚,真是不乖,待你归来,可要好好教训他,不得欺负他的娘亲。” “已经十日了,安郎你怎还不回来?今日我想到孩子的名字,你说叫他清泽可好?段清泽……很好听是不是?你若不知我为何叫他清泽,我可会气你的。你记得的对吗,我们初遇便是在清泽湖畔,那时你正躺在树上,而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却被你丢了一头的果子,当时可气死我了。” “今日阿泽又在踢我了。母亲说你不会回来了,我不信。我们海誓山盟,你说过此生绝不负我,愿与我同生共死,我信了的,你不会反悔的,对吗?” “一个月了,安郎。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我好害怕。” “安郎,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那我们过去的一切又算什么?我们的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 “今天母亲说让我打掉阿泽,我不愿意。阿泽已经那么大了,我天天能感觉到他在踢我。他这是在叫我呢,他在告诉我,他很康健,他期盼着早日出生与我相见。” “今日阿泽出生了,他真的好像你,特别是眼睛,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好想你,安郎,你几时回来?” “母亲让我将阿泽送走,我不愿意,她说父亲给我说了另一门亲事,可我听都不想听。安郎,你现在可好,是不是找得不顺利才耽搁了这许久?你快回来吧,我会劝说我父母,如果……如果他们还是不肯让我嫁你,我们私奔可好?我错了,我早该听你的,我早该跟你走。” “安郎,可惜你不在,没见到阿泽笑起来有多可爱。我心都要化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安郎,为何你还不归来?我今日想带着阿泽去找你,却被父亲关了起来。我修为太低,无法打破阵法逃出去,你要早点回来救我们出去!” “今日阿泽一周岁了。可安郎你又在何方?” “今日阿泽两周岁。安郎,你还是没来。” “为何要如此对我,段安!为何!为何!” “阿泽的眼睛真的好像你,安郎。每天看到他的眼睛,我就要想起你,可我并不愿想起你。你背叛了我。我们明明海誓山盟过的,你明明说永不辜负我。你亲口说的。” “今日我将阿泽关在了门外,他哭叫着要我放他进来,我也在门内哭,可我就是不放他进来。安郎,都怪你,都怪你!” “每个人都在嘲笑我!喜欢魔修就是个错误吗?不,不!错的不是我,不是!是段安,是段安辜负了我,我没错!” “我不喜欢阿泽看着我,就好像你在看我一样。他也跟你一样,总是想办法要逗我开心,可你不在,我怎么笑得出来?” “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不是你娘亲!不是,不是!” “阿泽很贴心,你知道吗,他就像你一样贴心,等他长大后,不知会骗走多少女孩的心。然后就像你一样,辜负她们。我想杀掉他,那就不会有女子受害了,你说对不对?可我下不了手。” “我生病了,安郎,你还会心疼吗?他们说修仙之人没那么容易得病,觉得我在装病,可我真的病了,安郎,我病了,我快死了,我想你,想你,你为何要背叛我,为何!” “安郎,我真后悔遇见你。惟愿生生世世永不再相见。” 玉简所有的内容到此为止,用神识看很快,沈黎几乎在收回神识的那刻便看向清泽。 他如木雕泥塑般坐在那儿,手中轻轻捏着他娘亲的玉简,要掉不掉。 “阿泽?”沈黎担心地问。 玉简中的话几乎都是林苗说给段安听的,唯有一句话,对象是清泽,但这话却是在说她不要当他娘亲。 她好似能从那些不同时期的话语里,生动地看到一个女子从担忧到怀疑,再到不甘、悲伤,乃至绝望,最终于无尽痛苦中疯狂。 她不敢想象最后时日林苗是如何熬过去的。 清泽蓦地看向沈黎,漆黑的眼眸一瞬间如深渊暗不见底,刹那后里面映出沈黎的脸。 “黎姨?你叫我?”他好似才回神,轻声道。 沈黎犹豫了会儿道:“你知道的,你娘亲这些话都是源于误会。她的这些话都并非出自本心。” 清泽轻轻点头,但他神情似有茫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沈黎的话。 在沈黎进一步劝导前,他忽然笑了一声道:“娘亲说得没错,段清泽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沈黎沉默许久,终是点头:“是,很好听。” 清泽望着沈黎扬起一抹平静的微笑:“黎姨,从今往后,我便叫段清泽。” “好。”沈黎应道。 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已将与玉简归还,接下来就是思考该怎么离开的问题了。 片刻之前,白鹭县林家主宅。 林之意等人的到来受到了林家分支的热烈欢迎,连分支的元婴老祖宗都出来热情地招呼了几句。这位元婴老祖宗看重的自然是林之意,他才二十三岁就已是筑基中期,有望在四十岁之前成就金丹,虽不及他的兄长,在同辈中已属于资质好、心性佳、勤修炼的典范。 说完场面话后,这位分支老祖宗就识趣地离开了。 林家主家来接应林之意等人的两位元婴修士是一对夫妻,从辈分上来说属于林之意的叔祖辈。夫妻二人皆是元婴前期,三四百岁,资质极为平庸,因此对于资质很好,未来必定大有作为的林之意疼爱中还有几分客气。 而他们对于此次一道前来的钱瑜,却全是宠溺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钱瑜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很像他们早夭的女儿。 钱瑜一见这两位一直宠着她的长辈来了,压抑了许久的恐惧、不甘和愤怒终于一股脑宣泄出来,刹那间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正想汇报此行经历的林之意见状只好停下。 林信昌见钱瑜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心疼得不得了,连忙道:“囡囡,谁欺负你了,哭得叔祖心都疼了。”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除了林之意外的其他人,特别是一向跟钱瑜不对付的林恬。林之意性格很好,又是钱瑜的表哥,他并不认为林之意会欺负钱瑜。 林恬吓得往林之意背后缩了缩,又委屈又担心。 委屈的是能给她撑腰的长辈不在这里,她莫名被人瞪,担心的是钱瑜要告沈姐姐的黑状了! 林之意已经知道钱瑜想说什么,他刚要开口,钱瑜便哽咽着说:“是两个散修!那个女的只是个筑基,我也不怕她,另外那个男人,脑子有病的,他叫那个筑基娘亲,他还说要杀我!” 林信昌的道侣名卫敏,原来其实也是个散修,但她很早就嫁入林家,早将自己当成林家人,钱瑜语气中对散修的鄙夷她也不甚在意,连忙将钱瑜搂进怀里,不住地抚摸安慰。 “囡囡莫哭,叔祖母定不会教欺负你的人好过!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林家叫嚣,告诉叔祖母那人是谁,在何处,叔祖和叔祖母替你去教训教训他!” 有人怜惜,钱瑜更觉委屈,哭得打嗝,一时间顾不上回话,林信昌和卫敏只得看向林之意等人。 林信昌道:“之意,你来说,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敢跟我林家叫板!” 林之意有些尴尬。他觉得阿泽道友也不是跟林家叫板,人家就是在维护自己的娘亲而已,而且两位叔祖只怕不一定能教训得了别人,这才是最令他尴尬的地方。 林信昌见林之意满面纠结之色,只以为林之意是本性大度,不想计较,便又看向其余林家子弟。 其余人纷纷低头,他们多多少少都对阿泽道友的修为有所猜测,跟林之意有相同想法,只觉得说出来只会教人尴尬,只得装哑巴。 唯有林恬反而起了叛逆之心,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在一众林家子弟中显得尤为明显。 果不其然,林信昌点了林恬道:“林恬,你来说。” 林恬道:“那位道友虽然行事如同稚子,但他的修为非常高,我觉得可能有分神!” 此言一出,两位元婴深吸一口冷气,随即卫敏皱眉道:“林恬,你一个练气又如何知道他是分神?” 修为低的看修为高的,总像是罩着一层云雾,顶多看出对方比自己修为高,高多少却不能准确衡量了。若修为高者有意隐藏,修为低者甚至会被蒙蔽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修为。 “因为当时我们遇到了一位金丹修士,连她都很惧怕那位道友。”林恬道,“而那道友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其实被看了一眼就怕到差点趴下的人是钱瑜,但林恬觉得说是周前辈身上也没错,反正他们这一群人当时都很怕阿泽道友。 林信昌听出这一场本该无波无澜的小小试炼似乎出了大差错,这才记起要让林之意先将所有事汇报一遍。 等林之意细细说完,林信昌和卫敏二人对视一眼后陷入沉默。 能瞬息间杀掉四只青面兽,可以一击轻松干掉能硬抗金丹巅峰的凶棘兽,还能用某种办法毁掉能杀死金丹的地宫阵法,这位“阿泽道友”确实厉害,是不是分神说不好,比他们这两个元婴前期修为高是一定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心智如同稚子就能有如此修为,若他行如常人,那又该有多可怕? 钱瑜见叔祖和叔祖母听完林之意的汇报后都不说话了,她感觉到事情有变,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泪眼朦胧地说:“叔祖,叔祖母,阿瑜没事的,阿瑜受得了这委屈。” 林恬见钱瑜装模作样就恶心得不行,可林信昌和卫敏却就吃这一套,同龄人看同龄人和长辈看晚辈是不一样的,二人连忙又囡囡叫着哄了半天,答应她先去会会那个“阿泽道友”。 钱瑜还添了一句:“之前周莲华认出那人是戮天宗魔修,可惜被姓沈的糊弄过去了,那人混入我林家地盘,想必是要干坏事!” 林之意想,当时周前辈和他本人明明是被阿泽道友听到他们的传音吓到了,哪是沈道友糊弄的,可眼下他也不好再为阿泽道友他们说些什么。 林家地盘上自然也有魔修出入,但都是些修为低的,修为高的魔修若进入林家地盘,林家高层自然会多加关注。 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利,林信昌二人都得去瞧瞧情况。 林之意并没有将沈黎偷偷告知他的黑石一事说与两位叔祖听,他直觉此事非同小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等回了本家告诉父亲和大哥,再由父兄决定如何做。 最后,林之意执意要跟着林信昌和卫敏前来,钱瑜也不肯落下,林恬等人也想跟来但被严词拒绝了。 四人通过白鹭县林家在此地的探子很快摸清楚了沈黎二人的去向,刚好在集市旁的无人区域遇到了正走出林家废弃宅院的沈黎和段清泽二人。 沈黎满脑子的离开计划,见到林之意和钱瑜二人时愣了愣,目光又被二人身旁的两位修为看不出深浅的修士吸引去了。 那二位光看气势便知来者不善,沈黎紧张地抓住段清泽的手,眼睛看向林之意,别有意味地眨眨眼,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之意很是不好意思,简单为两边引荐道:“叔祖,叔祖母,这两位,便是沈道友和她的……咳,同伴。沈道友,这两位是我家长辈,这位姓林,这位姓卫,他们听闻了秘境中之事,便想来拜访二位,请恕我们来得仓促,失礼了。” 虽然林之意很用心想将场面圆过去,但沈黎又怎么看不出那两位绝不是“拜访”这么简单? 他们探究的目光都落在段清泽身上,越看眼神中的震惊越深,并没人注意她这个小筑基。 林信昌没想到林恬那个小丫头竟然真的没有胡说,他也看不出这个男人的深浅!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林信昌忽然笑道:“这位道友,我听之意说起你在秘境中的几次出手,很是令人向往,不知可否讨教一二?我们点到即止,不会伤了和气。” 段清泽皱眉看看林信昌,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沈黎,奇怪地说:“黎姨,这个老头想干什么?” 沈黎:“……”想找你打架啊! 她瞥了那边一眼,果然那对夫妻的脸色都变了,大概是觉得段清泽很不给他们面子。 林之意虽然很奇怪阿泽道友对沈道友的称呼怎么变了,但见自己这边叔祖和叔祖母都被惹怒,连忙出声打圆场:“叔祖、叔祖母,阿泽道友性情纯质,有什么说什么,您二位多担待些。” 林信昌和卫敏这才想起林之意所说的,这个修为很高的男人行事如同稚子,他们之前还当是夸大其词,如今一见才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这下终于将目光落在沈黎这个小筑基身上,卫敏冷着脸道:“沈黎是吧,是你纵容他欺负我家阿瑜?” 沈黎:“……” 我也得有那个修为才能“纵容”别人啊! 沈黎心焦自己的逃离计划,不是很想继续跟他们纠缠,但她是决计不能让段清泽动手的。 在下决定之前,她询问道:“两位前辈的修为是……” 林信昌只觉得这小女娃没礼貌得很,竟不回自己道侣的话,反倒问起他们的修为! 只有林之意敏锐地察觉到沈黎可能是在权衡着什么,顶着被叔祖和叔祖母瞪眼的压力说:“两位长辈都是元婴前期。” 元婴前期,也就比凶棘兽厉害那么一点儿吧?也就是说,清泽打他们估计没什么问题,但打完后他自己一定会出问题。 “他不爱跟人切磋。”沈黎肃然道,“二位的盛情,我们只好辜负了。” 这时,躲在两个元婴后头的钱瑜忽然想起什么,大声说:“叔祖,叔祖母,她撒谎!我亲眼看到了,那个男人打完凶棘兽很难受,他的功法有问题!” 沈黎闻言气得冷冷地瞪了钱瑜一眼,瞎扯淡,什么功法有问题,明明是脑子有问题,而你们要是让他脑子出问题,最后有问题的会是你们以及我的小命! 段清泽原本并没有注意到钱瑜,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沈黎身上,刚巧在钱瑜出声后他觉得站得好累,身子一歪双手兜住沈黎肩膀,下巴搁在沈黎肩上,百无聊赖地看去一眼,轻轻地说:“我记得你,你之前欺负过黎姨。” 钱瑜吓得赶紧缩回脑袋,躲在卫敏身后。 林信昌和卫敏还是第一次见到段清泽和沈黎这般亲密的模样,看得人都傻了,怎么会有年轻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还要不要脸了!魔修也干不出这事吧! 沈黎被段清泽突然倾过来的体重压得差点腿软,赶紧推他一把,故作严肃地说:“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站直了!” 段清泽笑着贴过去蹭了下沈黎的面颊,软着语气撒娇道:“黎姨,我站得好累啊,你就让我靠一下。” 他顿了顿,抬眼望去,笑意似乎未散,语气也有些慵懒,然而说出的内容却教人胆寒:“不然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他们好烦啊,害我得站着听他们说废话。” 第19章 永远在一起 段清泽此言一出,对面两位元婴面色铁青,他这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卫敏将钱瑜抓到身前,严厉地问:“他的功法果真有问题?” 钱瑜很少见卫敏对自己如此严厉,愣了下才慌忙说:“阿瑜绝对没看错,一次是在杀掉凶棘兽后,一次是从地宫中出来,他两次都抱着沈黎说头疼!” 得了钱瑜如此详细的回答,林信昌和卫敏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双双跃起,攻向段清泽。 林家是正道四大世家之一,他们虽不是林家核心人物,但到底头上顶着林家主支的名头,出门在外处处都受到礼遇,何时受过这种轻视? 即便他们看不出对面那人的修为,可绝不会高到可以将他们一击必杀,只要下手别太狠完全可以说是切磋,不管输赢都说得过去。以林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他们可不怕事后的麻烦。 说到底,二人的自信全部来自家族,而非个人修为,平时在外狐假虎威惯了,从未想过会不会出现一个完全不畏惧林家权势之人。 而如果这人恰好又脑子有问题却修为极高能将他们秒杀的话…… 林之意迅速意识到这其中的凶险,面色大变,刚要上前却被钱瑜拉住。 钱瑜急道:“表哥你干什么,叔祖和叔祖母在给我们出气,你不要去干扰他们!” 林之意气得甩开钱瑜的手:“你这是惹了大祸你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啊,谁敢招惹我们林家?”钱瑜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不在乎地说。 “你!”林之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从前只以为钱瑜不过岁数小所以任性了些,可没想到她这么能惹祸!回去后他就要让母亲下令再不让钱瑜来林家住,免得引来灾祸。 假如他还有以后的话。他可不会忽略,阿泽道友说的“把他们都杀了”是包括他们全部四人的! 然而,在林之意满心悲观地想着是否要带着钱瑜先走一步逃逃看时,却见阿泽道友竟抱起沈道友便跑,他的两位叔祖长辈紧跟着追了数丈,突然停下。 刹那间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几乎腿软。 谁知钱瑜在惊讶之后不屑道:“他们跑了!呸,欺软怕硬的孬种!” 林之意瞥她一眼,已经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脾气好,其实他自己知道不是,他只是觉得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他小时候看过一个话本,里面从小受尽欺凌的男主曾说过“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这样的话,男主后来颇有奇遇,成为洞虚大能,把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全部灭族! 这是他一度的噩梦,因为话本中有一个欺凌男主的人简直跟他的身份背景一模一样,连干的事都差不多! 所以那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看谁都是话本“男主”,没敢再欺负任何人。再长大一些他的噩梦好多了,很少再梦到那种血肉模糊、家破人亡的凄惨结局,但他也习惯了与人为善,在长辈眼中他是资质心性都很好的可造之材,在同辈眼中他是温柔和善的表哥、堂哥,他也喜欢自己这种身份,从内到外地接受这样性情的自己。 而刚才,他差点因为钱瑜破功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沈道友要让阿泽道友走的,若是按照阿泽道友那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不真的杀掉他们四人绝不会离开。 今后就算违背母命,他也绝不会再和钱瑜一起出来试炼。因为一人牵连整个家族的事,话本中可太多了,现实中他如今也见到了,果然话本并不全是编的。 “叔祖!” 钱瑜一声尖叫打断了林之意的思索,他抬眼看去,禁不住瞳孔一缩。 原来叔祖和叔祖母二人停下并非是主动放弃,而是因为叔祖受伤了! 他急忙赶至林信昌身边。 林信昌早已盘腿坐下运功,面色忽青忽白,时而又红到似乎要烧起来,卫敏坐在他身后,二人的功法相同,灵力性质相似,给他疗伤最好不过。 二人面色凝重,因此林之意和钱瑜都不敢出声,直到许久之后,林信昌才缓缓睁开眼,头发竟白了一半。 “此人的灵力……好生歹毒!”林信昌声音低哑,又恨又惧。刚才他追击时一时不察,竟让对方的灵力钻入体内,若非他当场压制疗伤,只怕非死不可,即便处理得及时,他也付出了惨痛代价,花了数十年好不容易快要突破元婴中期的修为,生生退了回去! 林之意抿唇望向前方,那是沈道友和阿泽道友离开的方向,此刻已看不到二人踪迹。 他只觉得庆幸,并愈发深信自己一直以来的谨慎原则。幸好他一直对沈道友很客气,沈道友才愿意对他手下留情,幸好他也没有在阿泽道友面前表现得对沈道友太过亲切引对方嫉恨,阿泽道友才没有针对他。 “叔祖、叔祖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回林家吧。”林之意扶起林信昌时往林家旧宅看了眼,他隐约记得这是何处,也记得沈道友和阿泽道友正是从这里出来的,他们为何来此处?要不要查查看? 大约一天后,弄清楚林家旧宅那个留下祭奠痕迹的院落曾经住了什么人,又曾发生过什么事,再联想到死在秘境地宫中的两个林家长辈当初是为何事失踪,林之意脑后发凉。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林家若不做些什么,要出大事了! 还有沈道友特意暗示过他的那种黑色石头。所有这些,他都要赶紧回去告诉他父母兄长! 时间回到沈黎听见卫敏反复询问钱瑜,段清泽的功法是不是有问题的那一刻,她立即明白了卫敏的意图,当即扯着段清泽示意他快跑。 段清泽反手握住沈黎的手,很是用力,像是在告诉她,他很有把握。 沈黎一急吐出一句话:“你不走我就走了,以后别再来找我。” 段清泽愣了愣,就在这时林信昌和卫敏二人已默契地袭来,他委屈地看了眼沈黎,动作倒是不慢,抱起沈黎便退,退出数丈见二人还紧追不放,他忽而恶劣地一笑,像是幼童即将做恶作剧般天真又充满恶意。 下一刻他打出一道灵力,灵活又刁钻地进入林信昌的体内。 见林信昌面色大变,当即坐下调息,他还失望地撇嘴,若再多耽搁几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段清泽一口气带着沈黎出了白鹭县,他停下的时候,周围只有复杂又动听的鸟叫,连个人影都没有。 沈黎在路上就已明白自己先前想的种种计划和计划出错时应对的策略都失效了,因为那都是建立在他们还在白鹭县时。 她看看四周,跟她和段清泽进入秘境之前差不多的环境,这时候的他愿意接受她再一次以勘察四周是否安全为由让他留下她自己离开吗? ……不可能成功的吧。 他虽然认为他只有五岁,但他同样清楚他能做到什么,不然刚才怎么说要把林家那些人都杀掉呢?这样的他根本不需要她替他扫清威胁。 同时沈黎也有些庆幸,在得知当年真相后,段清泽并没有要拉着她去灭林家。 老实说,她管不着他灭不灭林家,他真要灭的话她可拦不住也没什么道理去拦,那可是害死父母的大仇啊。 但不能在她还跟他暂时绑定的时候,那毫无疑问他会在灭族过程中跟大能打架恢复记忆,到时候是先灭林家还是先灭她可说不好啊! 沈黎提议停下稍微休息会儿,段清泽没有异议,在她找到个干净地方坐下时,他像跟屁虫一样紧贴着她坐下,看起来是一息也不愿意离开。 沈黎头疼得不行,还不能表现出来,本打算再试试能不能找借口独自离开的想法也就此作罢。 段清泽比沈黎高不少,坐下后也是同样,但他偏要歪头靠在沈黎肩上,她见他身子都扭曲了,让他坐直挪边上去,还好心提醒:“这样累不累啊,坐你自己的去。” 段清泽不肯走,甚至一把抱住沈黎的手臂,劲道惊人,跟铁钳似的,她完全挣脱不开。 “不累,我想离黎姨近一点,我怕一转头黎姨就不见了。”段清泽并不看沈黎,半晌后才说,“黎姨,我想娘亲了。” 沈黎心道,谁不想呢,我也想你娘亲了,想她若能活过来一把揪你回家该多好。 段清泽没等沈黎回应便继续道:“我知道娘亲不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有怪过娘亲。我只是希望娘亲能对我多笑笑。” 沈黎忽然想起他还叫她娘亲时曾说过“娘亲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从玉简里的内容来看,只怕他记事那几年,因为林苗的情绪反复吃了不少苦头。 他那时才三四岁呢。 可他把她当娘亲那些时日,却还是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他喜欢黏着她,她随便夸他一句什么他都能高兴很久,好像从来没有从他的娘亲那里得到过这样的肯定…… 沈黎按了按胸口,好似能将汹涌而出的那些怜惜压回去,轻咳一声后循循善诱道:“那你要不要回去再待几天?” “不了,”段清泽拒绝得很果断,“娘亲不在了,那里我不想再待。我现在有黎姨了,只要有黎姨,我什么都不怕。” 沈黎:“……”但我怕啊,我怕死你了! 沈黎心里一叹,只好暂且作罢,人家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缠着她,她有办法吗?完全没有! 或许是段清泽此刻柔软的姿态蛊惑了沈黎,她忽然试探着问道:“说起来,你确定我是你姨吗?” 段清泽身体一僵,数息后才松开沈黎的手臂,抬头正视她,俊美的面容上很是平静,几乎不显露他的情绪,漆黑的双眸如深渊不可直视。 沈黎面上带着尬笑,心里疯狂呼喊,不是吧不是吧,我这么一试探就作死了吗! “黎姨,阿泽不会忘记这几日你是如何保护我、爱护我,阿泽如今有能力了,今后可以反过来护你一生。”段清泽直勾勾地看着沈黎,似乎要将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想要读取她的内心,他的语气缓慢而真挚,却又因咬字过于清晰准确而显得有些诡异,“所以,你不用担心,阿泽不会是你的累赘,绝不拖累你。你也不要想着抛下阿泽,好不好?” 他将沈黎的试探听成了想要抛下他的前奏。 沈黎:“……” 我但凡敢说一句不好,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吧! 这时候沈黎唯一的选择就是说一声好,但她迟疑了。 他对她的温柔和维护都是假的啊,再跟他待下去万一她哪天信以为真了呢?她得快逃,逃离他虚假的温情,逃离随时可能被翻脸的他杀掉的危机。 沈黎壮起胆子看着段清泽,尽量温和地跟他掰扯道理:“阿泽啊你看,我从未将你当做累赘,甚至我才是你的累赘,次次都要你保护我……”见段清泽似乎要开口,她急忙拦住他,“等一下,听我说完。是这样的哦,黎姨我很高兴有你的保护,可是我们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以后要走各自的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你已能保护自己,应当提前习惯独自生活,你看黎姨说得有没有道理?” 段清泽皱眉:“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 沈黎:“……”感情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听到这一句? 她深吸口气,继续微笑:“没人可以永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死亡可以将任何人分开。” 段清泽闻言似乎松了口气:“那没有关系,我不会让黎姨死的。” “我会老死的。”沈黎道,她想起这里是修仙世界,又补充了一句,“我资质很差的啦,说不定金丹也修不到,剩不到两百年就会死了。” 段清泽皱眉:“黎姨胡说,黎姨的资质明明很好。” 他忽然掐住沈黎的手腕命脉,一股不属于她的灵力探入她经脉内,她被这种特殊的感觉惊得差点跳起,却因为他的钳制而动弹不得。 那股灵力顺着沈黎全身经脉走了一遍,她感受着这陌生灵力的侵入,自己好像全无保留地向外敞开,这种暴露感令她如坐针毡。 好在这道陌生的灵力很快退了出去,沈黎整个人一松,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听段清泽道:“黎姨,你快到筑基中期了,阿泽可以帮你,让你尽快到金丹期。”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堆书和玉简。 沈黎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歪到这里的,她还没从刚才的灵力入侵中缓过神来,见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些东西,她因为好奇而转过视线,最上面的书赫然是《玄天双修密录》。 沈黎:“……?”不是这啥啊? 眼见段清泽拿起那本书,沈黎立即伸手抢过,严肃地说:“这书不行。” 段清泽疑惑了一瞬,但并没有跟沈黎争辩,去取下一本。 下一本书名是《太上道侣修炼诀》。 沈黎:“……?”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魔尊! “这本也不行!”她一把抢过这本,又紧张地扫了眼第三本,见书名写着《至哉伏龙诀》便松了口气,这个看书名挺正常。 但段清泽见沈黎连抢两本,便转向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玉简,随手挑了一个。 “这个……” 段清泽尚未说完,沈黎便探入神识,只见这玉简内的修炼方法名叫《驭鼎术》。 沈黎沉默,她怎么感觉这玉简比刚才那两本书还不妙?什么鼎啊,谁是鼎啊!这个魔尊怎么回事储物袋里为啥有这些东西! 沈黎收回神识,冷冷瞪着段清泽说:“这个绝对不行!” “哦……”段清泽应了一声,眼睛又扫向沈黎手中的两本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恍然道,“这几个都需要两个人一起修炼,黎姨是怕找不到人吗?我可以的。” 他倾身过来,认真地盯着沈黎道:“我答应了会帮黎姨,所以黎姨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沈黎:“……”我虽然确实觉得不好意思,但我的这个不好意思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不好意思! 她深吸口气,企图拉回她最初的主题:“我们先不谈修炼的问题,我们刚才谈的是独自生活。” 段清泽的目光静静落在沈黎手中的书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沈黎的话。 沈黎只好再苦口婆心地重复:“阿泽啊,黎姨都是为你好,你得……” 段清泽突然抬眸,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黎姨我想到了!” 沈黎瞬间警惕:“你想到了什么?” 段清泽道:“想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办法。” 他拿过沈黎手里那本《太上道侣修炼诀》,欢快地说:“只要我们当了道侣,就要天天一起修炼,不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 ……好家伙,他可真敢想啊,她都不敢这么想! 沈黎震惊后非常诚心地劝说道:“阿泽,你长大后会很后悔今日提出的这个主意。” 当他恢复记忆后该多后怕啊,这要是她一个把持不住,真答应跟他当道侣,他堂堂魔尊可不就被她这个他眼中的小小蝼蚁给玷污了吗?他能活活气死吧! “怎么会呢?”段清泽似乎因为想到这个好主意而兴奋异常,拉着沈黎的手道,“黎姨只要等我十年就够了,十五岁我就可以跟黎姨成为道侣。” 沈黎无语:“你还记不记得你叫我什么?” 段清泽不解道:“黎姨啊。” “所以我们差着辈分呢,懂吗?” “等我长大了就不差了。” “你会长大我就不会吗?一日为姨,终生为姨,知道吗?” 段清泽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懂了。等我们成为道侣,我也得继续叫你黎姨。” 沈黎:“……”你懂个屁!你懂个球!你滚啊你懂个蛋! 沈黎感觉自己快被段清泽气得走火入魔了,她拿着手里剩下的那本书扇风,瞪着他看了半天,才无奈地妥协道:“行吧,我永远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也永远是你黎姨,是你长辈,少给我想道侣不道侣的,明白了吗?” 段清泽所在乎的只有沈黎是不是会永远跟他在一起,闻言立即把道侣的话抛在脑后,眉开眼笑地应道:“明白了,黎姨!” 沈黎把书和玉简统统还给段清泽让他收好,自己看似打坐实际上在生闷气。 浪费了半天口水,结果她还是一点能跑掉的机会都没看到。 沈黎睁眼看向段清泽,他只是在一旁陪坐,见她看他,他立即笑起来,笑容天真清朗。 沈黎蓦地闭眼,心中涌起无力感,自暴自弃地想,不然算了吧,到时候他要杀她,就让他杀好了,她累了,不想跑了! 等打坐结束,恢复平静的沈黎同样也恢复了求生欲。 算什么算,不能算!她在这个修仙世界勤勤恳恳苟了几个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好好活着! 走着瞧,她一定能想办法逃掉。 因为刚才算是得罪了林家,接下来的路沈黎选择往远离林家的方向走,好在这里已是林家地盘的边界,只要往东北方向走就可以彻底离开。 因为戮天宗长老的远期危机,沈黎得往山野躲,但身边的段清泽却是另一个麻烦,在山野中他不会再离开她,她还是得到城镇中想办法甩掉他。 沈黎默默思考着,看了眼段清泽。 段清泽反应很快:“黎姨?” 沈黎道:“你可以藏起自己的修为吗?” 她知道段清泽的修为现在还是很高,其他人看不出他的修为,就不敢过来招惹,这是好事,但她觉得在人多的地方这太显眼了。 万一倒霉,她带段清泽去城镇想甩掉他时遇到一个分神大能,发觉看不出段清泽的修为,于是想“我都看不出修为的那一定是洞虚,一个洞虚大能怎么会喊筑基姨呢?这世上的洞虚都是有数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待我去看看”,然后过来这么一看,一打…… 这不是自找麻烦嘛!她都能倒霉遇上魔尊了,再倒霉遇上一两个分神元婴可太有可能了。 段清泽点头:“我可以,等等黎姨。” 下一刻,沈黎便感觉到段清泽的气息迅速发生了变化。之前他对她来说就是一大片汪洋大海,她看不到边界也探不到深度,而眼下这片海迅速缩小,很快变得清晰明确。 眼前的段清泽在沈黎眼中已成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筑基初期修士。 沈黎左看看右看看,还绕圈看,发觉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 她竖起大拇指心情复杂地赞道:“很棒,完美。” 段清泽笑得很是开心:“这样我就跟黎姨一样了!” 沈黎叮嘱道:“接下来你要记住你只是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没有到生死关头,不要暴露。” 段清泽郑重应下:“记住了!” 二人继续上路。 晚间二人还未走出丛林,于是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打坐露宿。等清晨沈黎睁眼,她诧异地发现段清泽在用弹弓打鸟。 弹弓哪来的?不是,为什么他在打鸟? 注意到沈黎的视线,段清泽立即将弹弓收入储物袋,面上露出赧然之色,小声说:“黎姨,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沈黎语气复杂:“你在干什么?” 段清泽小心地抬眼看了看沈黎,见她似乎并没有生气,才低声道:“我见黎姨在修炼,自己待着无聊,便做了个弹弓玩。我看别人都这样玩,我以为很好玩。” 沈黎:“……” 她忽然想起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童年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眼前这位魔尊大人,童年是不幸的典范,他倒好,重新过一遍童年,把没玩过没尝试的都搞一遍,还挺会玩。 段清泽几步走过来,在沈黎身边坐下,头靠过来倚在她肩上,嘟囔道:“还是黎姨好玩。” 沈黎:“……?!”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给我再说一遍! 她手指顶在段清泽脑门上把他推开,面无表情道:“该出发了。” 段清泽抓住沈黎的手指,嬉笑道:“好痒,黎姨不要。” 沈黎:“……?” 她斜了段清泽一眼,催促道:“走了,别磨蹭。” 看得出来段清泽心情不错,面对沈黎的冷脸也摆出好看的笑脸凑过去,甚至提出想抱着沈黎走,被她严词拒绝了也不失落,依然笑盈盈地跟着她。 沈黎还是没忍住问他:“就这么高兴?” 段清泽漂亮的双眸亮晶晶的,连连点头:“跟黎姨一起出门玩,我很开心。” 沈黎想起来,他现在还是五岁,这个岁数的记忆里恐怕永远都是那个困住他和他娘亲的小院子,哪里也没去过。 她终究还是心软伸出手:“来,黎姨牵着你,不会走丢。” 段清泽立即握住沈黎伸来的手,因为喜悦,整张俊脸都好似亮了几度:“谢谢黎姨!黎姨对我太好了,没人这样对我好,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黎姨!” 沈黎闻言又心酸又感慨。 “报答”倒也不必,别变成“报复”或者“暴打”就好了…… 二人又行了小半天,沈黎想要找到一个人多的地方甩掉段清泽,因此在看到前方人声鼎沸时也没有绕开。 等走近了才发觉,这似乎是一个临时集市,她上前找人一问,才知这是附近几个村一月一次的大集,所以很是热闹。 这个临时集市就造在山林中的一片平地中,简单搭了一些容易拆除的棚子,应当是有人组织,所以并不凌乱。 沈黎拉上段清泽在棚子间瞎逛,看似在观赏寻找有意思的商品,实则脑子高速旋转看有没有机会把他甩掉。 这世界凡仙共存,凡人的数量远远多于修士,因此十个集市有九个都是只卖凡人用品。但尚未辟谷的修士数量也很庞大,这些凡人集市上时不时也能见到一些低阶修士。 比如这个集市上就有零星一些练气修士,修士跟修士间可以认出彼此,互相擦肩而过时有的目不斜视走过,有的友好地颔首,打过招呼就走,并不停留。 沈黎分不出这些修士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按照她有限的认知,区分两者的主要是门派和功法,有时候得打起来才能明确知道对方来自哪一边。 外表上很难区分两者也是这世界并没有爆发正魔大战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大家从外表上看都差不多,所以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诛杀”的那种紧迫感。 但两者的区别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魔修们被称为魔修,正因为他们所修炼的功法相对歹毒,不是让敌人痛苦就是让自己痛苦,且这些功法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性格,导致魔修们或多或少有些性格缺陷。 以上是沈黎从各种渠道得知的消息,她对此不置可否。 段清泽忽然拉着沈黎停下,巴巴地看着前方说:“黎姨,我想吃那个。” 沈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他看的是糖葫芦。 一串串红彤彤的山楂被木棍穿着插在一大团稻草做的底座上,阳光下外头的那层糖壳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别说清泽了,她也有点馋。 沈黎之前在白鹭县集市并未花光所有的银子,因此问清楚价格后,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些铜板给卖家,拿到手两串糖葫芦。灵石、金银铜币都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只不过前者多是用在修士间的交易,在凡人集市当然要用普通货币。 她分了一串给段清泽,拿着自己那串咬下一小口。糖壳很脆,碎掉的一小部分融化在口腔中,甜甜的,让她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都在甜蜜中放松了不少。 段清泽看看自己手里这串糖葫芦,再看看沈黎手里的,又往她脸上看,见她神情享受,他突然凑过来一口咬住沈黎咬过的那颗,抓着她的手固定把那颗山楂整个儿咬下了串子。 “……??!” 沈黎一脸震惊,随即气怒道:“你干什么!我是没给你买吗?你手里就有吃我的干啥!”还是她咬过一口的! 段清泽咀嚼着嘴里的山楂,露出跟沈黎同款的幸福表情,嘴也没张只是含糊地嘟囔了句什么。 沈黎也不知怎么就听懂了,气急败坏道:“我手里的怎么就更好吃了?你几岁了啊!” 段清泽吐出几颗山楂籽,这才认真地回道:“黎姨手里的就是好吃一点。我五岁半了,黎姨不要再忘记了。” 沈黎很气,她这是在问他几岁吗? 她气得故意找茬:“谁让你乱丢垃圾的?捡起来丢……” 她顿住了,这时代不讲文明卫生,没有垃圾桶! “捡起来丢?”段清泽表情有些费解,“要丢远一点吗?黎姨,你说丢多远我就丢多远。” 他说着便要弯腰去捡山楂籽,被沈黎一把拉住。 “算了,这种能降解的丢这不要紧。”沈黎叹了口气,因为想起垃圾桶令她心里冒出那么点思乡之情,她惆怅地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段清泽,“觉得这个更好吃你就拿去,把你的给我。” 段清泽却不伸手,他瞥了眼沈黎手中的糖葫芦,认真地指出来:“黎姨你还没咬过。” 沈黎愣了下才明白段清泽的意思,原来他是说她咬过的更好吃。 她眯眼盯着他,后者露着全然无辜的茫然脸,坦然跟她对视。 所以说,爱吃别人吃过的东西,这什么奇怪的嗜好! “爱吃吃,不吃给我。”沈黎伸手,连段清泽手里那串也要拿回来。 “不!”段清泽往后一躲,他修为高身形灵活,有心的话当然不可能让沈黎抓住,轻松地躲过她的手。 沈黎也不去追,双手抱胸正色教导道:“不要浪费粮食。也不要随便去吃别人吃剩下的,万一人家下毒了呢?吃的东西离开你眼前过那就不要再入口了。” 说完她蓦地记起,他早就辟谷了,根本不需要吃东西。 段清泽不悦道:“黎姨不是别人。黎姨是自己人。” 沈黎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惆怅,他有本事在记起一切后也继续认为她是自己人啊! 这种妄想只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正要继续教导,在她的右前方,以及段清泽的后方,几乎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男一女。 “阿泽,你怎么在这?” “静兰,你竟然没死!” 几乎重叠的两道声音落下后,沈黎,段清泽,以及那一男一女四人好像同时沉寂了。 在段清泽身后喊“阿泽”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英俊青年,他一身蓝衣,皮肤很白,最显眼的是他耳朵上的那对蓝宝石耳钉,令他原本看似青涩的脸多了一分妖媚。 而沈黎的右前方则是个一身紫衣的妖娆女子,她看上去二十出头,五官明艳张扬,眉头微挑,眼神不善。 青年似乎并没有想到会有人跟他一同出声,诧异地看了眼那紫衣女子,后者随意地扫过去一眼,便径直看向沈黎,皱眉上下打量她。 这两人应当并不是一起的。 段清泽一步回到沈黎身边,充满敌意地视线扫向那个说“你竟然没死”的紫衣女子,虽然对方喊的是“静兰”,但却是对他的黎姨说的,他不喜欢别人将死这个字眼跟黎姨扯上关系。 他冷冷地说:“黎姨当然不会死,她会长久地活下去。” 在段清泽挡在自己面前时,沈黎躲在他身后人都麻了。 那个叫她“静兰”的,是认识原身吧?这也就算了,她早做好了可能被认识原身的人认出来的心理准备。可那个男的怎么会一副认识段清泽的样子,他谁啊这也太吓人了吧! 沈黎探头看出去,目光突然落在那青年的左手,只见他的小手指上赫然套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尾戒。 这一刻沈黎只觉得脊背发凉,好似一盆凉水兜头倾倒下来。 这人是戮天宗的!他竟然认识魔尊面具下的脸!他或许是魔尊不为人知的好友! 要死了! 第20章 旧友们 一瞬间,沈黎脑子里已经转过自己的各种死法,甚至还包括抢先自杀免得被恢复记忆的魔尊折磨。 “什么黎姨?静兰,你几时多了这么大一个外甥?”紫衣女子皱眉盯着段清泽,扫了眼发觉对方只是个筑基,只是多看了两眼那张英俊的脸便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她嗤笑道:“既然你命大活下来了,就好好修炼提升自己,别老想着靠男人。” 沈黎想,我都要死了我管你呢! 她悲愤地说:“靠男人怎么了?这个男人长得好看又可靠,你羡慕吗?” 紫衣女子面露诧异,但她并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静兰身边那男人开心地附和道:“没错,黎姨依靠我我很开心。” 段清泽转头看向沈黎,露出灿烂笑容:“黎姨,我很可靠。” 段清泽的笑容闪得沈黎眼花,他对她的态度还是跟之前一样,亲近她依赖她,眼里都是她。 她这才想起,他好像都没搭理过那个叫他“阿泽”的青年。 他似乎还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但那个戮天宗青年只怕不容易应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是魔尊好友的人,不是她可以轻易对付和糊弄的。 沈黎想着,一边安抚地拍了拍清泽的手臂,一边视线扫向那个戮天宗青年,下一刻诧异地发现,对方是个筑基修士,看岁数也才几十岁的样子。 等等,魔尊也会有筑基好友的吗?这么平易近人? 在沈黎疑惑时,那青年的目光已经在几人身上转了个来回,面上带着灿烂微笑,尖尖的小虎牙让他显得年轻可爱了几分,他看着段清泽道:“多年不见,阿泽你不认识我了吗?这位道友是谁呀?” 沈黎微微蹙眉,听这话他们好像也没她认为的那么熟。 她紧张地盯着段清泽,却见他转头看了那青年一眼,奇怪地说:“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青年惊讶地看着段清泽,没有立即回答,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沈黎也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恰好见一旁那紫衣女子似乎察觉到一场好戏正在上演,正默不作声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的视线对上,紫衣女子挑了挑眉,视线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沈黎暂时没空管她,段清泽的事才是此刻最要紧的。他说昨天才见过……他昨天见过谁她都清楚,可没这么个人。 再一细想,他这种症状她之前是见到过的,在他还在喊她娘亲时他曾对她说过昨天不是才什么什么之类的话,也就是说……他口中的这个“昨天”,不是真正的昨天,而是记忆中的昨天,即他五岁记忆中的某天。 也就是说,三百多年前在他五岁时,他曾经见过这个戮天宗青年。 然而,面前这个青年,她怎么看都是筑基期,不到一百岁。 这根本说不通。 难道说,对方也跟段清泽一样隐藏了修为? 沈黎只觉得满脑子的问号,但她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以为的必死局面实际上并非必死。 她迅速镇定下来,拉住段清泽的手腕,在他看来时故作自然地疑惑道:“阿泽,这个人是谁?” 段清泽有问必答:“黎姨,他叫邵无忧。” 沈黎点头,又故作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他?” 段清泽愣了愣,反问道:“我从来没提过他吗?” 沈黎肯定地说:“完全没有。” 段清泽也不纠结,只道:“那就是我忘记了。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又转头对那青年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无忧,这是我黎姨,你要跟我一样尊重黎姨,保护黎姨,对黎姨好。” 他停顿片刻,又勉为其难不甘不愿故作大方地说:“如果你很想的话,也可以叫她黎姨。” 邵无忧:“……”我倒也不是那么想。 沈黎:“……”人家根本不想好不好! 紫衣女子:“……”这模样俊俏的小郎君怎么看起来好似脑子不好? 邵无忧惊诧道:“阿泽,你几时多了个姨?你娘亲不是没有亲姐妹吗?” 沈黎眉心一跳,几乎立即明白对方是在试探,他一定看出段清泽的不对劲了。 但他若真是段清泽的好友,又何必试探什么,直接说破一切不就好了? “就是说啊,静兰,你这好外甥好像脑子不太好。”紫衣女子看够了戏,不甘示弱地插了一句,满脸嘲讽。 你才脑子不好,敢说魔尊脑子不太好你是不是活够了! 沈黎拉住段清泽的手臂,免得他突然出手杀人,她的目光从邵无忧和那紫衣女子身上扫过,只觉得此刻的处境麻烦得很。 这紫衣女子虽然说的话不中听,但对她的威胁度并不高,她可以暂且搁置,重要的还是这个邵无忧。 段清泽承认邵无忧是他的好友,但那是他五岁时。而按照她先前的推论,他从小就被关在院中长大,没怎么见过外人,娘亲死后不久他就被白鹭县林家给卖了,他被卖到了哪里?是怎么跟邵无忧结识的? 邵无忧叫段清泽为“阿泽”,可他手上却戴着戮天宗标志性的尾戒。莫非他是戮天宗的人,跟段清泽一直有联系,但不知道段清泽就是魔尊? 不对。 段清泽的记忆出过问题,他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不记得爹娘,甚至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当年当日对濒死的亲爹无动于衷。那么他怎么可能还跟叫他旧名的所谓好友保持联系呢? 退一万步,假设段清泽一直跟邵无忧保持联系,他完全可以从旧名回忆起过去经历中透露的一切,以他对他娘亲的感情,不至于给爹娘收敛尸骨合葬的事都不肯做,那地宫对他来说又不是多么难去,他元婴时就可以自由出入了,更别说如今已是洞虚。 不过……会不会魔尊是最近才跟旧友联系上,所以他会出现在地宫附近其实是为了找寻生父的尸骨? 也不对,邵无忧不是说多年未联系了吗?如果是多年前联系过,魔尊得知了一切,那就应该在秘境一开启时就等在外头,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等秘境都快关闭了才到,谁知道一耽搁会出什么意外呢? 而且,他要真是急着去收敛亲爹的尸骨,怎么还有兴致拐个弯儿来杀她这个根本逃不掉的战五渣话本作者?! 关键信息还不够多,沈黎一时难以判断邵无忧是什么情况,而这有关她的生存问题,决不能糊弄过去。 “你为什么一直叫黎姨静兰?”段清泽没回答邵无忧的问题,只是冷漠地盯着那紫衣女子,没有对她说他脑子不好一事发难,而是更在意她对沈黎的称呼。 紫衣女子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略显警惕地后退一小步,才笑道:“哦?她现在不叫静兰吗?反正都是假名,都一样。” 段清泽蓦地侧头看向沈黎,神情似乎有些受伤:“黎姨告诉我的名字是假的吗?” 沈黎既欣慰于段清泽没有理会邵无忧的试探,又无语他的关注重点总是那么偏。 “怎么会呢?”她柔声说,“我告诉别人的才是假名,跟阿泽你说的就是我的真名。” 段清泽闻言立即露出灿烂笑容,完全没有怀疑沈黎话的真假,好像只要她说了他就信一样。 他一把拥住沈黎:“我就知道,黎姨不会连名字都骗我的。” 沈黎有点心惊,他这话的潜台词不太对啊,怎么好像在说他知道她在别的方面骗过他? 只怪汉语博大精深,这话怎么理解都可以。 有另外两个敌友不明的人在旁,沈黎不肯让段清泽抱太久,挣扎着推开他,接着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那邵无忧的手惊呼道:“等等,你是戮天宗的魔修!” 现在轮到她试探了。 要弄清楚邵无忧的真正身份,她必须冒一点儿风险。而且,此人说不定是她顺利甩掉段清泽的一个契机,承担这点风险应该的。 闻言那紫衣女子面色大变,蓦地往后蹿了近一丈远,神情间十分警惕。戮天宗因有魔尊坐镇,所属魔修在外着实不怎么讲理,别的宗派都对戮天宗魔修敬而远之。 而邵无忧却是愕然望着沈黎,满脸的茫然无辜:“我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沈黎此刻的神情简直是当初周莲华指证段清泽时的翻版,语气笃定又激昂:“你不用狡辩,事实胜于雄辩!我亲耳听一位前辈说过她亲耳听一个戮天宗魔修亲口说过戮天宗魔修左手必定戴一枚尾戒,这事虽然很是隐秘但你没想到我恰好知道吧!” 邵无忧和紫衣女子都快被沈黎的话绕晕了,等想明白了视线均落在他的左手上,小手指那里确实戴着一枚古旧简单的银色尾戒。 紫衣女子暗暗记下这个少有人知道的隐秘知识点,又默默往后退了数尺。 邵无忧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不是巧了吗? “你说这个呀?”他扬起左手,继而似是松了口气笑盈盈道:“我真的不是戮天宗魔修,至于这尾戒……”他顿了顿,看向段清泽,见其并无表示,只得自己继续说下去,“是我跟阿泽友情的见证啦!我跟他一人一枚,不信你问问阿泽,他也有,跟我的一样。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哦,结义兄弟之间会戴同样的尾戒。” “真的?”沈黎询问地看向段清泽。 段清泽点头:“无忧是这么说的。” 沈黎道:“把你的尾戒拿出来。” 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尾戒,沈黎又看向邵无忧:“你的尾戒可以借用一下吗?” “当然。”邵无忧并无二话,取下尾戒掷过去。 沈黎稳稳接住,将两枚尾戒放在一起对比,发现竟是一模一样。 她曾远远见过赵拓手上戴的尾戒,跟段清泽手上的并不一样。 她记起周莲华说过,戮天宗魔修戴尾戒是追随魔尊,也就是说,只怕段清泽和邵无忧戴的尾戒才是“正宗”,其余都是跟风。 怎么回事,这世上的事真就有这么巧,随便在集市上就能碰到段清泽的旧友? 沈黎将邵无忧的尾戒丢回去,嘴上说:“这两枚确实一模一样,看来你真的认识阿泽。抱歉,是我误会了,刚才我提到的那位前辈就因为这尾戒认定阿泽是戮天宗魔修,后来我们又被戮天宗魔修追杀,着实有些草木皆兵。” 邵无忧微微一怔,原来在这之前阿泽都戴着这尾戒吗? 他将尾戒戴回去,毫无芥蒂地露齿一笑,摆手道:“没事,误会澄清了就好。” 沈黎一直观察着邵无忧的反应,见他对于她所说的“认定阿泽是戮天宗魔修”和“被戮天宗魔修追杀”毫无反应,不禁疑惑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不知道“阿泽”就是魔尊。 魔尊怎么可能被戮天宗魔修追杀,谁能追杀得了他啊。而且魔尊倒霉失忆的事除了她无人知晓,不可能新出现什么“魔尊跌落境界被戮天宗魔修反叛追杀”之类的流言,也就是说邵无忧不可能因为提前知道类似流言而对她的话有所预估。 沈黎决定再大胆一点。 她抓着段清泽的手,忧愁地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关于阿泽是魔尊……麾下长老要追杀的人?” 她一句话故意在不恰当的地方做了停顿,不动声色地细看邵无忧的反应。 邵无忧似乎并未注意到沈黎的停顿,吃惊道:“没有。阿泽做了什么会被那样的大能追杀?” 戮天宗长老至少是分神,还可能是洞虚,被这样的大能盯上没什么好下场。 沈黎想,毫无破绽,完全看不出他知不知道段清泽就是魔尊本人。 她叹了口气道:“我们倒霉啊。那个长老有个徒孙死的时候我们在场,他点了命灯,那长老很可能以为此事跟阿泽有关。” 邵无忧闻言不禁点头赞同道:“这确实有些倒霉啊!” 沈黎放弃从此人的外在表现来判断。 能确定的是,此人三百多岁,跟魔尊是同龄人,确实认识小时候的魔尊,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友谊。此时展现的筑基修为当然是假的,筑基活不了那么久,他至少是金丹,最可能的是元婴,若资质好一些,分神也不是不可能。 ——她就说了吧,她这么倒霉,遇到元婴分神算什么,只是没想到即便段清泽都伪装了也避不过。 毫无疑问的是,邵无忧上来搭话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无论邵无忧是否知道段清泽是魔尊,他的表现都不合格。 假设邵无忧知道段清泽是魔尊,那么在他看来,魔尊怎么可能喊一个筑基叫姨?魔尊也不需要虚与委蛇假装失智得到什么,即便真有这种可能性,魔尊又怎么会容许他人突然出现破坏?传音让他别过来就行,以魔尊的修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魔尊的传音。 所以从邵无忧的角度来看,魔尊这样很不对劲,他若对魔尊真诚,就不会放任魔尊受这种屈辱,就算不上来就“解救”魔尊,好歹问一句吧?但他没完全没问段清泽如幼童般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要说邵无忧怕她也是隐藏修为,所以稳妥起见不打草惊蛇,这也说不通。修为确实可以隐藏,然而一个人修炼了那么多年,语气神态,行为举止,乃至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都会不同,修士的感觉大多很敏锐,就算看不出段清泽这种因为失智导致行为举止乱来而影响他人判断的伪装,也一定可以看出她就是个纯纯的低阶修士完全没有任何隐藏。 假设邵无忧不知道段清泽是魔尊呢? 那就更有意思了。 段清泽几十岁时记忆就有问题,那么他们这段友情很可能早就断了,今日他认出段清泽,上前搭讪,被她质问时竟然不是坚持要段清泽证明,反而是积极地用尾戒证明他跟段清泽的友谊,就好像他非常清楚此时的段清泽在她看来并不具有可信的判断能力一样。 她怀疑邵无忧在上来搭讪前已经观察过他们,提前知道了段清泽的奇特情况。 另外,她总觉得他面对段清泽时跟她一样小心翼翼的,有所顾忌。 “邵道友,你的尾戒我看还是先收起来吧,毕竟有这个巧合在,被人误会是戮天宗魔修平添麻烦。”沈黎提议道。 邵无忧点头一笑:“道友说得没错,麻烦还是少些为好。” 他说着便将尾戒收入储物袋中。 沈黎扫了眼邵无忧戴尾戒的手指,突然注意到一点不同。 她再看了眼段清泽的手指,仔细看会发觉曾戴尾戒的指根处,皮肤颜色跟边上有一点点不同,差异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然而,邵无忧戴尾戒处的皮肤却不存在这样的差异。 沈黎忽然明白了,段清泽将见证二人友谊的尾戒戴了三百多年,因为不曾摘下,所以那里的皮肤有了细微差异,所以戴尾戒也成为了戮天宗魔修争相效仿的行为。 但邵无忧应是在搭讪他们前才重新戴上的。 也就是说,邵无忧知道段清泽就是魔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魔尊失去过去记忆的数百年间,他们应当没有再联系过。如果他知道他的好兄弟阿泽就是魔尊,那魔尊平常都戴着代表他们友情的尾戒呢,甚至引得戮天宗魔修争相模仿,他平常怎么会不戴着? 但他又没丢掉当初二人结义的尾戒,可见也没有完全忘记这段友情。 沈黎脑子里已经有了关于段清泽和邵无忧过去的大致故事走向:年少时的好友,因故失散,一人虽失忆却依然凭借本能保留着代表了友情的信物,数百年不曾丢弃,另一人却收起信物,虽不是完全遗忘但早已不在意这段友情,待到意外相遇才为了自己的目的重新戴上尾戒假装一直惦记着。 她忍不住怜悯地看了眼段清泽,身为魔尊的他是不是有点太惨了?父母双亡,好友不再,连过去的记忆包括名字都失去了,只剩孤家寡人和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头。 不过这样的怜惜并未持续多久,他的过去惨是惨,但他不能因为自己惨就让别人也惨啊!不讲道理! 沈黎又一次心硬地收起同情。 邵无忧对段清泽有所图谋正好啊,她或许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逃走,留段清泽跟邵无忧互相伤害去。 所以她不会拆穿邵无忧,甚至还会替他遮掩。 至于另一个紫衣女子……人多热闹,机会也大,她全都来者不拒! “邵道友的事说清楚了,你呢?”沈黎看着那紫衣女子,先发制人,“我先说清楚,我半年前确实受过一次几乎致命的重伤,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不认识你。” 紫衣女子满面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沈黎,数息后才露出灿烂微笑:“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便好。我叫祝从英,你呢?现在叫什么?” “沈黎。”沈黎故意露出些许敌意道,“之前我们是敌人吧?我没死你很失望。” 祝从英掩嘴一笑:“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朋友。我刚才不是还在劝你不要再靠男人吗?别看我说话不好听,只有好朋友才会如此为你好,我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骗子! 沈黎当然能感觉到最初祝从英惊呼她怎么没死时只是惊讶,并无惊喜,所以他们之前绝不是朋友,不过估计也不是多大的仇敌,不然她应当还很愤怒,而非只是单纯惊讶。 不过……那又怎样? 沈黎闻言扬起眉眼,高兴道:“这样吗?那太好了,我一直希望能向认识我的人问一些关于我过去的事,从英,谢谢你的出现!” 她的表情真挚、欣喜,毫不设防的态度似是真的将祝从英当做好友。 祝从英:“……?”怎么如此轻易就信了她的话?她后面还准备了不少说辞没用上呢! 邵无忧:“……?”刚刚他为了证明是阿泽的旧友又是寻求阿泽的认同又是拿出尾戒这个证据,怎么轮到另一人她就如此轻信?他有那么不可信? 祝从英心中戒备,面上却继续笑眯眯地说:“好啊,你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你那贪生怕死的负心情郎。” “情郎?” 段清泽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这里才蓦地抓住沈黎的手臂,神情严肃中又带点儿不安,盯着她紧张地说:“黎姨,你有情郎?你会跟他走吗?” 沈黎抬手扯了扯段清泽的耳朵,冷眼看他:“你这耳朵是摆设吗?听到情郎就没听到我说我早忘记了?” 祝从英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道:“没事,你忘记了我没有,我可以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你哦!” 信你个鬼,你说的过去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沈黎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她对自己的过去不怎么好奇,反正她都是要隐居的人,不想跟过去扯上关系。 段清泽揉着耳朵,抢在沈黎前盯着祝从英道:“告诉我,我想知道。” 沈黎瞥他一眼,莫名觉得他此刻带着些许杀意。 干嘛,为了防止她跟情郎走而抛弃他,得提前得知“情郎”的信息好杀掉他以绝后患吗? 沈黎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想知道,只是抬手将掌心贴在段清泽的面颊上微微用力转过他的脸,警告地盯他一眼,见他偃旗息鼓老实下来,这才对祝从英道:“谢谢哦,不过不急在这一时。你们二位接下来有没有要紧事?” 邵无忧咧嘴一笑:“今日能遇到阿泽太不容易了,便是再有要紧事,也要推后啊!” 祝从英道:“我来找师妹,她等得及。我师妹你之前也认识的,她叫田珍,你可有印象?” “没有。”沈黎摇头,“到时候见着了再重新认识也不迟。既然两位都不急,我们便一道寻个地方坐坐?可惜这里没有酒馆。” 不出沈黎预料,二人都没有拒绝。 邵无忧笑道:“从这集市上买几坛酒,寻一个景色怡人的僻静处,不比酒馆有滋味?” 四人从集市上买了酒和一些下酒菜,拎着来到远离集市喧嚣处。 邵无忧本是选定了一处都是大石头的高处,视野好、还能坐在石头上,但他还未开口,一转头就见沈黎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毡子铺在地上,再将酒坛子、下酒菜都放在毡子中央。 邵无忧:“……”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几人不像修士,倒像是结伴出游的凡人。 在沈黎的邀请下,几人在毡子上围坐一圈,段清泽照旧紧挨着沈黎,邵无忧坐在靠近段清泽那边,祝从英坐在靠近沈黎这边。 在段清泽好奇地去嗅酒坛里的酒时,沈黎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小孩子不许喝酒!” 她把刚才二人没吃完的糖葫芦都塞给段清泽,“你吃这个。” 段清泽委屈地看了沈黎一眼,巴巴地说:“可我想尝尝。黎姨,就让我尝一口,就一口。” 沈黎坚决道:“不行!等你成年了再说。” 段清泽顿了顿,突然指着面前已有一碗酒的邵无忧,不满地说:“那他为什么可以喝?他跟我一样大,我不能喝,他也不能。” 不等沈黎反应,他已出手如电,将那碗带酒一道远远丢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陶碗碎成好几片,酒液沾湿了一大片泥土。 沈黎:“……”浪费粮食的败家子! 邵无忧低头掩住眼底的惊骇。他知道阿泽此刻的修为是伪装的,但阿泽出手的速度依然令他吃惊,如果刚才阿泽是要偷袭他,他没有信心可以挡住。 阿泽的资质比他好多了,从前修炼进度就比他快,如今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修为。 “沈黎,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好外甥怎么回事?”祝从英只扫了一眼支离破碎的陶碗,便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干,还倒过来故意给段清泽看。 段清泽冷冷地看向祝从英,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沈黎的手,她在他面前挥挥手,警告地看着他:“之前黎姨跟你说的都不记得了吗?” 他当然记得,要听黎姨的话,不能惹事,不到生死关头不能暴露修为。 他恹恹地收回视线,低头盯着手中的糖葫芦。 沈黎道:“阿泽现在五岁半,其余的我不方便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探听别人不想说的事在这个世界是大忌,因此听沈黎这么说,二人也不好再问更多。 祝从英想了想依然多问一句:“他以后会一直这样?” 沈黎摇头:“会好。” 祝从英道:“如此便好,不然如此俊俏的男人若一直如此,也太过可惜。” 邵无忧被段清泽砸了碗也不在意,干脆不去碰酒,只抓了把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塞,笑眯眯地说:“阿泽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段清泽有些嫌弃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只觉得刚才还甜蜜微酸的山楂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他抬头看了眼沈黎,她没看他,正看着邵无忧无比赞同道:“是很好。” 段清泽不怎么关心几人在说什么,他突然将糖葫芦递到沈黎嘴边:“黎姨,你也吃。” 祝从英在一旁调侃道:“你这好外甥很孝顺啊!” 段清泽不理会祝从英,见沈黎不张嘴,糖葫芦就一直放她嘴边不挪开。 沈黎清楚段清泽的小心思,因此咬下一整颗山楂,边咀嚼还边得意地扫他一眼。 呵,休想再吃到她吃过的山楂! 段清泽看看手里剩下的三颗完整的山楂,再看看沈黎眉开眼笑的模样,她嘴角浅红色的糖渍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愈发红得诱人。 他忽然弯腰凑过去,伸舌舔去沈黎嘴角的糖渍,含入口中喜滋滋咽下,扬眉一笑:“果然很甜。” 彻底僵住的沈黎:“?!!!” 看呆了的邵无忧和祝从英:“……?”不是姨和外甥吗?是他们误解了什么吗? “啪!” 这是沈黎下意识一巴掌打到段清泽面颊上的声音,打完后她就怕得僵直了。 段清泽微微侧身,长发垂下遮挡着他的侧脸,此时的他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阿泽?” 沈黎伸手,又不敢碰他,只能轻声叫他,面上很平静,实则心中慌得要死。 没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慌。 她竟然打了魔尊一巴掌啊!她真不是故意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她没控制住! 邵无忧花生米也不吃了,祝从英也不喝酒了,二人都察觉到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都略带戒备地看着段清泽。 段清泽慢慢转过头看向沈黎,唇紧抿着,漆黑如墨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僵硬地吐出几个字:“黎姨,你打我?” 沈黎只觉得脊背一阵凉意,几乎想落荒而逃,理智将她强行按在原地,她知道此刻段清泽并没有想起一切,不然他不会好好地跟她说话。 她鼓起勇气凑过去,慢慢伸手,见他并没有阻拦,便轻轻摸着他被打得有那么一丁点儿泛红的面颊,心疼地说:“是不是很疼?抱歉啊,黎姨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被吓到了。你怎么不躲啊?” 段清泽紧绷的面容随着沈黎的柔声安抚而放松下来,他微微倾身,让沈黎可以更轻松地抚摸他的面颊,才轻声说:“因为很甜。” 因为很甜,是他记忆中少有的甜,所以他很放松,很沉迷,也就没有及时躲掉。 沈黎怔了怔,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不放,嘴角微微下垂,神情有点委屈,也有些依恋。 这模样太乖了,乖得沈黎看着他脸上的那点儿红就愧疚得不行,乖得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好,好让他再不要尝到无依无靠的苦。 沈黎偏了视线不再跟段清泽对视,无奈地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再这样,知道吗?” 段清泽抬手捂住沈黎还未从他面颊上挪走的手,虽然已被沈黎哄好,还是有点不高兴地说:“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沈黎无语,她该怎么跟看似大人、实际上脑子只有五岁半的他说明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他要身体也是五岁半,刚刚碰的那一下她都不会当回事,怼脸亲都行,可他都这么大了啊,这么大! “你已经是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一样没大没小。”沈黎只得故意板着脸往长辈威严上来说。 段清泽不解道:“我想跟黎姨亲近也有错吗?我明明只有黎姨一个亲人了。” 他紧抓着沈黎的手,那股委屈劲好像又上来了。 “我想跟黎姨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修炼,一起睡觉,这都不行吗?” 一起睡觉这真的不行! 沈黎正要出言提醒,一旁看戏看得目不转睛的祝从英突然说:“当然可以啊,你跟你姨双修不就可以了嘛!” 沈黎霎时转头怒瞪祝从英,后者只是嬉笑着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段清泽难得给了祝从英一点好脸色,不悦道:“我早说过了,黎姨不肯。” “是因为有她的情郎在吧?”祝从英恍然道。 “你别听她胡说,我都不记得过去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什么情郎。”沈黎连忙拉回段清泽的注意,无奈妥协道,“除了一起睡觉真的不行,其他都可以,行了吧?” 然而段清泽依然执着被祝从英重新挑起的问题,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为什么我们不能双修?” 沈黎:“……”因为我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她只觉得段清泽真是不识好歹,再多说几次万一她真的心动了怎么办? 想想看吧,反正段清泽记起一切后一定会杀她泄愤,那多一个“双修”根本就是债多不愁啊!而他本人长得好看,身材好,又有强大的实力,真要双修对她的益处非常大。 打住!不能再想了,再多想几次她真的要成为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了! 段清泽见沈黎不说话,认定还是那个情郎的问题,当即转头对祝从英冷声道:“告诉我黎姨的情郎是谁,在哪里,我要去杀了他。” 沈黎一把扯住要站起来的段清泽,恼怒地对他说:“再闹我真跟你双修了!” 沈黎这气话是对“魔尊”说的,魔尊本人肯定绝不能接受这事,可段清泽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眉眼扬起,整张脸如同冬日冰融,春风拂面般鲜亮起来。 “那……” 沈黎立即打断他:“闭嘴。不许再提双修,再提你就别再喊我姨,我们一刀两断。” 看出沈黎真生气了,段清泽转过身去不看沈黎,气哼哼地说:“闭嘴就闭嘴。我现在六岁了,再过两年也不需要黎姨照顾了!” 第一次亲眼见到段清泽当场涨岁数的邵无忧和祝从英:“……?”刚才不是说五岁半吗? 沈黎闻言却瞬间高兴起来,甚至还想拉着段清泽多问两句,真的吗真的吗,再过“两年”你真的不会再缠着我吗? 按照他涨岁数的速度,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第21章 巨坑 沈黎瞥了眼段清泽,见他现在耍小孩子脾气不理她,想了想也不去触霉头。 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她现在要是去问,一定会被他看出她特别开心他要走,要是因此再闹起来她可吃不消。 带孩子可真累啊。 沈黎拉过段清泽的手,往他掌心放了一小把果脯。 段清泽看她一眼,觉得这是黎姨在哄他,心情不自觉如雨后初霁,抓起一个不知是什么果子的果脯,美滋滋地塞嘴里。 很甜,很好吃。 沈黎眼角余光见段清泽吃了她给他的小零食,知道他这算是被哄好了,便放下心来,抓了把瓜子,光剥不吃,将瓜子仁仔细地放在帕子上,准备等攒了一大把再一口吃下去。 她一边剥瓜子一边问其余二人:“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她并不忌讳在他们面前展现段清泽的不同,如果他们看他心智才六岁很好骗,真的把他骗去认他们当亲人才好呢! 另二人一怔,从看戏状态抽离出来,才想起来之前好像是在说阿泽的状态问题。 明明前一刻还是五岁半,现在就是六岁了,这究竟是何种诡异的状态? 邵无忧忽然明白沈黎所说的“会好”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阿泽的心智很快就可以涨半岁,那留给他的时间很可能不够了。 “在说阿泽的情况。我跟阿泽也数十年没见了,没想到今日再见会是这种情形。”邵无忧感慨一笑,雪白牙齿跟他耳垂上的蓝宝石耳钉互相映照。 沈黎总不自觉会被邵无忧的耳钉吸引去注意力,他似乎很喜欢戴首饰,手腕上戴了不止一个手镯,手指上有扳指,腰上还系着一组玉环。 段清泽捏着果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邵无忧,眼神里掺了些困惑:“无忧,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数十年没见了?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不等邵无忧回答,沈黎立即说:“吃瓜子。” 她一把抓起已剥好的瓜子仁,往段清泽嘴里塞。 段清泽对沈黎投喂的食物来者不拒,乖乖地张嘴吞下,边咀嚼边含笑望着沈黎,没吃完就拉着沈黎的手说:“黎姨还是疼我。我也疼黎姨。” 他低头开始学沈黎剥瓜子,把之前问邵无忧的问题忘了个一干二净。 看沈黎认真教段清泽怎么剥瓜子的邵无忧:“……?”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沈黎竟是在为他遮掩?她究竟是站哪边的? 另一边的祝从英则一边大口喝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黎和段清泽二人头对头忙着教和学,啧了一声,小声道:“还真找了个更好的。” 段清泽很快掌握了剥出完整瓜子仁的技巧,沈黎便让他自己剥,这一抬头就见邵无忧似不解地盯着她。 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脸,自不可能解释什么,转头去为难刚才拱火的祝从英,似有不满地说:“从英,我受伤濒死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来找我?若非老天垂怜,我都活不到现在。” 段清泽霎时竖起耳朵。 祝从英放下陶碗,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也是自身难保,你不知道,这都怪你那个情郎,贪生怕死,面对敌人让我们顶在前头,他管自己逃了,真真是懦夫一个!” 段清泽飞快地说:“任何情况我都绝不会丢下黎姨。” 他说完还看着沈黎,似乎等着她表扬。 沈黎不但不想表扬,还想让他走开。 但她只能尬笑:“谢谢阿泽,黎姨很感动。” 段清泽满足地朝她笑了笑,又低头去剥瓜子。 祝从英啧了一声,语气有点阴阳怪气:“你的眼光可真是好了不止一大截啊。” 沈黎:“好说好说,我相信你也可以找到像阿泽一样的好外甥。” 祝从英:“……”我要个外甥做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从段清泽面上划过,越看越觉得他长得真是好看,她希望将来也能找到这样好看又听她话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双修道侣。 至于这个男人,她完全不会考虑,明明大家同是筑基,对上此人她却莫名有些犯怵,道侣当然得找她能打得过的。 祝从英刚想再挤兑沈黎两句,突然感觉到地面有很细微的颤动,似乎有什么沉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几人都停下动作,诧异地侧耳细听。 沈黎没什么历练的经历,只能从普通人的常识判断,疑惑道:“地震吗?” 哪知邵无忧突然面色一变:“是地陷!” 他话音刚落,原本结实的地面突然像是柔软的面团般往下凹陷,四人身下一空,身形刹那往下落去。 段清泽本就挨着沈黎坐,事情有变时他几乎立即抓住了沈黎,踩着松软下落的泥土往一旁掠去。 沈黎紧紧抓着段清泽的手臂,只见不远处的祝从英在试着往一旁逃了两步后就因无处下脚而跌落,很快消失在地下。而邵无忧却是跟段清泽相似,每次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都能借力跃起,而最后两步甚至直接踏在半空。 地陷的范围很大,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段清泽带着沈黎,邵无忧独自一人,三人都落在了安全坚实的土地上。 原先他们四人坐着的毡子包括上面的东西都落进那巨大的坑中,这坑很深,还有细微的水流声传上来。 邵无忧站定时恰好对上沈黎的目光,他微微一惊,却见沈黎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邵无忧:“……”她看到了吧!她绝对看到了!但她装没看到! 四人的修为明面上都是筑基,而筑基修为之人无法御剑,在刚才那种完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凭借自身的实力逃到巨坑边缘。 沈黎和段清泽跟邵无忧遥遥相对,场面有些尴尬。 在场四个“筑基”,只有祝从英一人“老老实实”掉下去了。沈黎是开了名为“段清泽”的挂,而段清泽和邵无忧都是靠着自身实力躲过那巨坑。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在隐瞒修为,但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因此现在就很尴尬。 沈黎深吸口气,故作自然地开口道:“从英好倒霉啊,没来得及逃掉,我们下去找找她吧,我怕她受伤。” 沈黎不提修为的事,邵无忧自然乐得轻松,立即正色道:“应该的。以祝道友的修为应当不至于受伤,但谁知下面会不会有别的危险呢?” 段清泽的意见不用听,他听沈黎的。 沈黎往巨坑里探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坑?” 邵无忧突然笑了一声,有些促狭地说:“沈道友知道这附近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吗?” 沈黎思索三秒道:“小心地面它会突然塌掉村?” 邵无忧:“……?” 沈黎笑了两声:“开个玩笑,是叫什么?” 邵无忧迟疑数息,他突然觉得跟沈黎说的这个村名比起来,真正的村名听起来索然无味。 他还是说:“……地坑村。” 沈黎:“……好……好那个贴切啊。” 好普通啊,完全不如她想的这个具有警示意义,还兼顾了幽默。 邵无忧定了定神道:“此处地质疏松,地下河流众多,偶尔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因此才有了这个名字。” 沈黎闻言心想,邵无忧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不像他们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是因为有事提前到来所以了解,还是就是本地的常驻人口? 她突然想到先前的疑惑,在集市上突然遇到段清泽的旧友也太巧合了吧,但如果其实没那么巧合呢? 邵无忧应当是在段清泽被卖后才跟他结识,白鹭县林家要卖掉段清泽,会让段清泽继续在林家地盘待着吗?不会,他们会将他卖到远离林家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和段清泽选择的离开方向,很可能就是段清泽当初被卖时的移动路线,而他在这附近被人解救或者怎样,因此跟本地人邵无忧结识。 所以,她和段清泽经过这里是巧合,但遇到本地人邵无忧却是大概率事件。 沈黎想归想,却没多问。 本地人好啊,本地人可以请段清泽去家里做客不是?那她就更有机会逃离了。 不过,这没什么修士的山间不太可能是邵无忧的“家”,那么他出现在乡村集市又是为了什么呢? 疑问只是一闪而过,沈黎并未再多想,三人接下来借着坑壁下落,很快便到了底部。 底下很是昏暗,果然有一条足有三丈宽的地下暗河流经此地,而祝从英却已不见踪影。此地的洞窟似有地质变迁和水流冲刷的双重痕迹,洞窟有近两丈高,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尽头。 祝从英实际上并不真的是在场任何人的朋友,三人无人露出焦躁之色,只是好整以暇地分析了她可能被水流冲走,便决定沿着河流去寻找她。 地底岩壁上有一些发光的苔藓之类的东西,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很潮湿,但并不闷,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三人沉默地沿着河水流向前进着,走着走着就见地下河突然分成了两个河道,通往不同的方向。 “我们分头去找吧!一个时辰后无论找不找得到人,都回去我们下来的地方汇合,如何?”邵无忧露齿一笑,在这昏暗的地洞中,他的牙齿似闪动着森然的光芒。 沈黎稍微有些不解,邵无忧接近段清泽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总该跟紧的吧,这一分开要是就走散了呢? 沈黎迟疑地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类型的恐怖话本。” 邵无忧疑惑:“什么?” 沈黎道:“一群凡人去某地冒险,传言那里闹鬼,他们到了之后便分头行动,然后被鬼一个个搞死。” 邵无忧顿了数息,猜测着沈黎说这话的用意,半晌才问:“你的意思是,这下面有鬼?但那都是凡人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哪来的鬼?” 沈黎:“……?”不是,这里不是修仙世界吗,怎么突然唯物了起来? 她赶紧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分开。” 邵无忧怔了下明白了沈黎所谓恐怖话本的意思,不禁笑道:“我们身为修士,怎么会怕那些没根没据的东西?阿泽,你说呢?” 段清泽一直都是不关他的事他懒得理会,跟沈黎有关的事他挑着说,被邵无忧点名,他才好像突然收回神游天外的心思,回答得却像是从来没有走神过:“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让黎姨受伤。” 邵无忧笑道:“没错,阿泽,你已经可以保护别人了。” 他已经有些摸到跟如今的阿泽该如何相处的门道了。 段清泽果然很吃这套,扬眉一笑,握紧沈黎的手,对邵无忧道:“你先走吧。” 他一边说还一边捏了捏沈黎的手,对她眨了眨眼。 沈黎:“……”这是给她使眼色呢? 邵无忧很快选了条道走,剩下沈黎和段清泽二人。 段清泽皱眉说:“黎姨,我觉得无忧很不对劲!” 沈黎:“……”你才发现呢? 她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呀,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岁数,一天一个样很正常的,对不对?” 段清泽点头:“对。但是无忧他明明很怕鬼,刚才却说鬼不存在,他是不是被鬼夺舍了?” 沈黎:“……?” 不是,原来堂堂魔尊大能小时候也相信鬼的存在吗? 她瞅瞅段清泽那严肃到紧绷的表情,觉得他小时候应该不仅仅是相信,还有惧怕。 有点好笑,也有点可爱。 “你放心,黎姨刚才看过了,他好好的没被夺舍。”沈黎踮脚摸摸段清泽的头,保证道,“有鬼出现的话,黎姨会保护你的。” 段清泽紧绷的面容稍缓,他抓紧沈黎的手说:“好,有黎姨在,我不怕鬼……啊!” 正面对着段清泽的沈黎从未想到自己能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扭曲恐惧的神情,他好像想将高大的自己缩成一团,让沈黎娇小的身躯将他完全挡住,在沈黎疑惑地看过来时,他抖着声音说:“黎姨,你后面!” 沈黎咽了下口水,她被段清泽被吓到的样子吓到了,他都这么怕,她是不是该更怕? 但她还是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就在洞窟的一个凹陷处,有一团半透明的黑影正轻轻晃动。 沈黎:“……”不是,说好的没鬼呢!邵无忧骗人! 沈黎反手紧抓着段清泽的手,出口的声音有点干涩:“阿泽,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堂堂魔尊,不要被区区一个小鬼吓到啊,上啊干掉他! 段清泽躲在沈黎身后,声音依然在颤抖:“黎姨,那是不是鬼?我知道了,无忧肯定是被鬼夺舍了,又把我们骗来让其他的鬼夺舍我们!” 沈黎:“……”你可真能编啊,不愧是我大外甥,像我。 沈黎好歹记起这世界拥有超自然的力量,真有鬼的话也不用那么害怕,逐渐镇定下来。 而角落里那团黑影也已凝聚成形,赫然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 那老头怒道:“小子,什么鬼不鬼的,对前辈如此不敬!老夫数百年前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沈黎再一看,那老头身边附近地面上还躺着个古朴的玉佩。 她陡然激动,她懂了,这是属于穿越者的福利金手指,随身老爷爷! 嗯……不过对于她这种即将隐居的人来说,好像没什么用? 沈黎转头对段清泽道:“阿泽你看,他都说他不是鬼了,你不用怕。” 段清泽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冷静下来:“那他是什么?” 沈黎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段清泽还在迷茫,那老头就蹦跳着叫起来:“小丫头你在说什么屁话!碰到老夫是你们的福气,以前别人就算想见还见不到老夫呢!” “那再见。”沈黎拉着段清泽就走。 老头愕然,随即大呼小叫道:“别走别走,留下再聊会儿啊,小子,小丫头!喂!老夫知道那叫邵无忧的小子的事!” 沈黎终于停下脚步。 段清泽眼神里透出恍然,冷声道:“我就知道,无忧是被夺舍了。” 沈黎看他一眼,扯扯他衣袖道:“这位前辈只怕不是这个意思。” 老头终于看出段清泽的脑子好像有问题,挺英俊的青年,心智却如同儿童,他便只跟沈黎道:“小丫头说得没错。那邵小子接近你们可不安好心啊,你们别以为他只是个筑基,说出来吓死你,他是金丹!” 沈黎:“……”毫无新意的信息,这些她都知道啊。 她笑了笑:“那前辈有没有想过,他一个金丹为什么要伪装成筑基接近我们这两个小筑基呢?以他的修为,明明可以轻易拿捏我们。” 老头一时卡壳,竟突然觉得沈黎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为什么?” 沈黎忽然天真一笑:“那我也不知道呀,这不是该去问邵无忧本人吗?” 老头:“……” 他有种被耍弄的恼怒,想当初多少人求着见他一面,如今却是连小小的筑基都能耍他了! 见老头被气到一声不吭,沈黎再问:“关于邵无忧还有别的吗?” 老头很想硬气地不理会沈黎的问话,这种没礼貌的小丫头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吵。 但这破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别的修士,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他只得开口:“当然还有。但老夫也有条件。” 沈黎见多识广,了然道:“是要帮你重塑身体吗?这交易完全不对等啊。” 老头惊了惊,冷哼道:“重塑身体一事老夫自己来,你只需要带老夫离开此地便可。” 沈黎道:“好。” 她对段清泽说:“阿泽,你去把玉佩捡起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段清泽皮厚当然要他去。 段清泽在知道那老头不是鬼后就不再害怕,听话地上前捡起玉佩,随意别在腰间。 老头的虚影就晃晃悠悠地飘在一旁,在沈黎和段清泽二人沿着另一条河道往前走时,他告诉他们,他名叫丁圃山,原先是个分神修士,数百年前遭遇不测,因这玉佩的奇特,才得以承载了他一小部分元神。 这中间数百年他沉睡过一段时间修复自己,身为寄居玉佩的一缕元神,他能做的不多,多数时候都是随波逐流,期间小心翼翼选了不少的修士想要互帮互助,哪知他运气不好,选中的修士不是在争斗中死去,玉佩转手,就是进境失败陨落。 总之,他寄居玉佩后的一生可以说是颠沛流离的一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关于邵无忧,他说:“那邵小子可是歹毒得很呢,在你们之前一个知道老夫存在的修士就是被他捉去当了药人,那可真是惨啊,若非老夫倾尽全力相助,他还逃不出来呢!” 沈黎脚步一顿,问道:“那人呢?” 丁圃山叹了口气道:“他不慎落入这地底,被人追杀时将老夫寄居的玉佩掉落,就此失散了。” 沈黎先前的疑问又得到了答案。 假如这老头没有说谎的话,那邵无忧出现在这附近就是为了追杀逃掉的药人,只是无意间见到段清泽,觉得段清泽更重要,才假作无事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现在他们都掉入地底,邵无忧提议分开也是想顺便去解决掉那逃掉的药人,免得不小心遇到暴露他吧? 沈黎正要多问几句,却突然发觉身侧段清泽似乎在微微颤抖。 她一惊,怕真被段清泽说中了这老头要夺舍他,可老头的虚影还老实在一旁待着,而段清泽微微阖眼,脸色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阿泽?你怎么了?”沈黎紧张地问,后知后觉不一定是夺舍,而是他要恢复记忆了! 段清泽紧咬牙关,半晌才吐出一个字:“疼。” 沈黎抓着段清泽手臂的手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的紧绷,她下意识松手,已经有点想逃了。 但是她太清楚,他此刻若恢复记忆,她根本逃不掉。 她深吸口气问道:“阿泽,你哪里疼?” 段清泽慢慢蹲下,蜷缩成一团,浑浑噩噩地说:“全身都疼……好疼……我不吃药……疼……” 刚随着段清泽蹲下的沈黎浑身一震。 五岁半时的段清泽没有被解救,他是被卖去当了药人。 第22章 药人 沈黎之前真没想到这个。 因为段清泽亲口承认邵无忧是他好友,看他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她以为他在失去爹娘后好歹有过那么一小段轻松惬意的生活。 现在看来,有是有的,但太短暂了。 他五岁半时已经认识邵无忧,而六岁后的某天开始被当药人,中间能有多少愉快的记忆留下? “小丫头,这小子怎么了?羊癫疯?”丁圃山在一旁诧异地问道。 沈黎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你才羊癫疯!” 丁圃山气道:“哎,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啊,老夫是好心关心一句,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沈黎懒得再理会那老头,她慢慢伸手握住段清泽的,他的手在痉挛,没有任何假装的成分,他满手心的汗,手却是冰凉的。 在她握过来时,他条件反射般反握住她的手,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依然垂着视线,低低地喊着疼。 他连喊疼都很小声,就好像怕喊大声了会被人打。 沈黎一边告诉自己这是要杀自己的魔尊,一边还是忍不住靠过去,轻轻环住他,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声说:“都过去了,不疼了。阿泽最棒,已经熬过那些难以忍受的岁月,后面都是好日子。” 沈黎不停地低声抚慰段清泽,直到自己口干舌燥,而他也终于安静下来。 他挣脱开沈黎的手,她松了口气,便顺势想起身,谁知他却倾身紧紧抱住她,她这个半蹲的姿势根本站不稳,往后仰倒,双手撑着地面,他始终不曾放手,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段清泽抱得着实太紧,沈黎甚至感到了窒息。 但她一声不吭,微调姿势坐稳后,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好让他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暖意。 真的太可怜了,难怪他长大后不干好事。 她忍不住心疼他,也忍不住心疼心疼他的自己。她但凡狠毒一些,有担当更果断一些,就该趁他病要他命,而不是真心地安抚他,万一奇迹发生成了呢? 可她不敢,也下不了手。 沈黎一直觉得,穿越名额给她这样的人实在太浪费了,她没有野心,也不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只想平平淡淡过好这一生。 不需要太好的资质,也不需要太有钱的家庭,每天能吃饱喝足还能满足一定的精神需求就足够了。如果还能谈一场甜甜的恋爱,那就是运气爆棚。 若非意外,即便穿越了,她后半生也可以那样度过。 可她这样平庸的心愿,对有些人来说也是这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 等到段清泽连呼吸都平稳下来,沈黎才松开他,退到一旁。 “好点了吗,阿泽?”她关切地问道。 段清泽抬眼看她,双眼仍然有些泛红,唇色白得快跟面色一样了。 “黎姨,我好了。”他缓缓伸手,死死握住沈黎的手,似乎这样可以给他力量,随后垂眸道,“可是之前好疼啊。我不想再疼了,你救救我,黎姨,你救救我……” 沈黎感觉喉咙有些发胀,那是他早就经历过的事,她根本无法干涉。 她深吸口气道:“阿泽,要不要跟黎姨说说你离开林家之后的事?” 其实她不该问,她也没有必要知道,但或许……他将他曾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分享给她,她来给予他安慰,他能好过一点呢? 段清泽怔怔看着沈黎。 沈黎又道:“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黎姨不会逼你,更不会为此心存芥蒂。” 段清泽摇了摇头,沈黎心中一叹,以为他是不愿回忆过去,下一刻便感觉他勾了勾她的小手指,然后看着她道:“我怕黎姨会伤心。” 他往沈黎跟前蹭了蹭,伏身趴在她膝盖上,喃喃道:“太疼了,黎姨会心疼我。” 沈黎深深地吸了口气,摸着他的长发说:“黎姨不要紧的。如果你觉得跟黎姨说出来会不那么疼一些,那就告诉黎姨。” 段清泽沉默了许久才说:“好。” 随后又是几息沉默,他才缓声道:“林家人将我卖掉,我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又会遇到什么。我想娘亲在天之灵一定在守护我,所以我才没那么害怕。 后来我就被卖出去了,有很多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孩子。一开始有人教我们修炼,天天吃喝不愁,当时我很开心,我没吃过那么饱,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沈黎放在段清泽发顶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温柔抚摸,柔声道:“然后呢?” “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被关进了没有窗户的黑屋,要我们喝下难闻也难喝的药。真的很苦,很多人都吐了。那天晚上真的好疼,我疼得一晚都没睡,等我起来才发现,好几个人死在了那夜。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吃饭一起修炼,第二天他们就永远地离开了,就像娘亲一样。” 段清泽说着忽然用力抓紧沈黎的手,仰头看她,眼眶泛红地祈求道:“黎姨千万不要死,也不要离开我。” “……好。”沈黎答应着,心里却很明白,这完全由不得她。她最后的结局不是死,就是离开他。 段清泽满意了,继续说:“那以后我们就经常要吃药,有时候是三四天,有时候会久一点。看着我们的人很凶,疼也不许我们哭喊,谁要是发出太大的声音,就会被鞭打。” 他顿住,随后以一种颇为扭曲的姿势搂住沈黎的腰:“幸好现在我跟黎姨在一起。” 沈黎知道,他的记忆还未恢复到他逃离的时候,所以听起来戛然而止。他当然成功逃出去了,不然又如何成就如今的魔尊? “嗯。以后再疼,黎姨会陪着你。”沈黎努力将纷繁复杂的情绪都压入心底,又问,“邵无忧跟买你的人是什么关系?” 按照沈黎的推论,邵无忧小时候跟段清泽一起玩耍过,而且应当还是经常性的,所以才会有结义信物。但在段清泽被当药人后,这一切都结束了。 邵无忧是买家那方的孩子吗?子承父业,如今同样抓人当药人。 段清泽摇摇头,不知沈黎在想什么的他径直抛出一个沈黎没想到的答案。 “无忧也跟我一样是被人卖掉的,他比我还惨,是他爹娘亲手卖掉他。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跟无忧互相鼓励才活下来。” 沈黎一怔:“你是说,邵无忧跟你一样是药人?” 段清泽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黎姨,不要像对我一样对无忧好。你是我一个人的黎姨,你不要对他也那么好……他也会有别人对他好,我只有你。” 沈黎嘴上应着好,心里将刚才的推论都推翻了。 她以为的“子承父业”,实际上是“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友竟然相忘江湖。但段清泽还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而邵无忧怕是不会说。 跟他们这些人的悲惨过去比起来,她那个平平淡淡活一辈子的愿望一下子显得奢侈起来。 感觉到段清泽的情绪差不多完全平复下来,沈黎这才催促他起来:“我们还得去找祝从英,快起来吧!” 丁圃山自恃前辈,先前很有分寸的没有打断二人的对话,此时也急忙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赶紧找出口上去!” 沈黎道:“那得等我们找到祝从英,再跟邵无忧汇合之后。” 丁圃山急道:“老夫刚才跟你们说的都白说了吗?那邵小子可是个金丹,你们在他面前就是任他捏圆搓扁,还不趁机逃,竟还想着跟他汇合,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黎一边整理自己有些乱的衣衫一边回道:“前辈你这就说错了。” 丁圃山不喜欢有人否定自己,气急道:“老夫哪里说错?你俩筑基还能硬抗一个金丹?” 沈黎见段清泽根本不知道要整理自己的衣衫,便顺手帮他也整理了,同时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我看邵无忧更可能是元婴。” 丁圃山:“?”这小丫头是在拆他的台还是拆她自己的台?! 沈黎和段清泽已经重新上路,丁圃山飘在一旁,皱着老眉老眼,急切地问道:“小丫头,你怎知道?那小子藏修为的法子很独特,老夫若非之前见过他,都看不出他的真正修为。” 沈黎脚步一顿,她很想问问段清泽能不能看出邵无忧是什么修为,但她莫名对丁圃山这个随身老爷爷有点警惕,不想让对方知道清泽的真正实力,便暂且忍住了没问。 沈黎便随口回道:“我猜的,他的气质就像是个元婴。” 丁圃山几乎要气急败坏,前辈高人的姿态也撑不住了:“啥玩意儿?!气质?!那你看看老夫我的气质像什么?” 沈黎说:“分神。不是前辈您自己说的吗?” 丁圃山被气得气血上涌,如果他还有气血那玩意儿的话。 他兀自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忿忿地说:“小丫头,老夫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把自己命当回事的!” 沈黎心道,笑死,我要是不把命当回事我早就躺平了还像现在这样天天想着怎么逃吗?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心生怨念,瞥了丁圃山一眼:“就算前辈你把自己命很当回事,不也变成现在的模样了吗?” 丁圃山气得好想扑过去打她,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小丫头,专往别人心窝捅刀子! 但一旁的段清泽突然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上头的情绪如同被浇了盆凉水刹那间平息了下来,恢复冷静默默地飘在远离段清泽的那边,叹了口气道:“也对,是老夫我技不如人,如今才会落得这般田地。” 他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这疯小子似乎有些奇异之处。 沈黎道:“别难过了前辈,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丁圃山:“?”小丫头你这他妈是在安慰老夫吗! 这时段清泽突然说:“前面有人。” 沈黎脚步一顿,拉上段清泽便迅速往前跑去。 前方的不是祝从英,就是丁圃山之前帮着逃的修士连带着追杀他的人,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哪有那么多人? 二人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是个突然膨大的空间。 只见前方,邵无忧正掐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动弹不得,他手腕稍稍用力便拧断了那人脖颈。 丁圃山:“邓小子!” 沈黎:“……?”不是,他们这就撞到杀人灭口的现场了?而且邵无忧不是走另一条河道的吗? 沈黎之前意识到段清泽曾被卖去当药人时有过对邵无忧的憎恨,但后来段清泽的话让她意识到邵无忧是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对他的感觉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的变化都在她脑海中,对于跟她逃跑无关的事她还是尽量能躲就躲。 在沈黎等人看到邵无忧时,邵无忧也看到了他们。 他似乎有些诧异,将手上那人丢到地上,露齿一笑:“这人想杀我夺宝,只可惜他修为太差,反倒丢了性命。” 沈黎心想,要不是丁圃山认出了那姓邓的修士,她就信了。 她瞥向丁圃山,却发觉后者不知何时已消失,大约是回到了玉佩中。 好怂啊!跟她有的一拼。 沈黎此刻也不想跟邵无忧闹翻,虽然她确实非常怜悯段清泽过去的遭遇,但她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他惨,那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对他好一点,跑还是要跑的。 “啊,那也是没有办法。”沈黎赞同地点头。 邵无忧看着沈黎,沈黎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邵无忧:“……?”刚刚那躲在玉佩里的老头不是喊了句“邓小子”吗?他都听到了,她怎么不问? 邵无忧不抱希望地看向阿泽,果然沈黎不问,阿泽也是毫无询问的意思。 好在他早知沈黎此人行事完全不可捉摸,他另有准备。 邵无忧突然扬声道:“祝道友,你出来吧。” 先是一阵静默,随即形容有些狼狈的祝从英从通道另一边出来了,她笑嘻嘻抢先开口:“我刚到呢,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笑话,刚才不小心听到的东西,她可不会傻到当众说出来。 邵无忧:“……” 这人先前怼沈黎时不是挺鲁莽的吗,怎么这会儿胆子又缩回去了? 邵无忧顿时陷入一种尴尬境地里,他再看沈黎,她似乎很是愉快地跟祝从英挥了挥手。 沈黎扬声道:“从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鬼地方太潮湿,我眼妆都要花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祝从英满头问号:“你哪上眼妆了?” 沈黎理直气壮道:“心里!走啦走啦,别废话了。” 祝从英也想赶紧跑,立即应道:“好。” 眼看着几人完全无视一切疑点马上要走,邵无忧终于坐不住了,他突然说:“其实我杀他,只因他是从我手中逃掉的药人。” 沈黎:“?”为什么你要说出来,我都这么努力装聋瞎了! 祝从英:“?”这些破事好像跟我没关系,不然我悄悄逃走吧! 第23章 上贼船 在邵无忧自曝的这一刻,沈黎终于明白他们不是恰好遭遇了杀人灭口的现场,而是邵无忧故意等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 然而因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不问,而明显听到什么的祝从英也明哲保身只说没听到,邵无忧没办法,便只能自己说出来。 在邵无忧说出那句话后,沈黎几人都停住了脚步,沈黎跟祝从英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凝重。 段清泽表现自然多了,盯着邵无忧不解道:“无忧,你在做什么?” 他不理会邵无忧杀人的举动,在他看来杀人跟吃饭喝水抱黎姨一样平常,但邵无忧提到了药人,这个让他备受痛苦的词。 邵无忧死死盯着段清泽,似绝望似质问地说:“阿泽,你是跟着你的黎姨走了,可我呢?” 他知道阿泽现在只有六岁的心智和记忆,因此模糊了当年之事。 段清泽沉默数息,似乎纠结了很久才道:“那好吧,你也可以跟黎姨走,但你要记住,黎姨只会对我更好。” 邵无忧:“……” 到底是六岁时心智,当真是很难沟通。 沈黎看看根本没明白邵无忧想干什么的段清泽,再看似乎觉得事情不能按照他想要的发展而不太高兴的邵无忧,忽然明白过来现在正是搞清楚邵无忧想干什么的好时机。 她也不是多管闲事,就是想知道邵无忧接近段清泽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如果不是很严重,那她逃也能逃得安心点。 “阿泽,无忧是想说,他这样做有苦衷,你得问他。”沈黎提点段清泽。 段清泽哦了一声,于是问邵无忧:“你有什么苦衷?” 邵无忧:“……”怎么回事,明明事情终于回归到他最初期待的环节了,为何他偏偏觉得哪儿都不得劲? 他压下那些心思,似乎有些压抑不住情绪地激动道:“卞为真用在我们身上试出来的锁神丹控制了许多修士,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帮他做事,我就得不到暂时压制的解药,只能在全身经脉扭曲、寸寸折断的痛苦中死去。阿泽,你跟我一样忘不了被试药的痛苦吧?” 段清泽面上现出痛苦而憎恨的神情道:“卞为真……” “阿泽?” 沈黎拉了拉段清泽的手,扯回他的注意力,一是不要让他继续深陷过去的痛苦,二是别太痛苦了以致恢复记忆。 段清泽反手紧握沈黎的手,看着她说:“黎姨,我想起来了,抓我们的人就叫卞为真。” 邵无忧面上难掩恐惧和愤怒:“卞为真是矢隐派魔修,如今已拥有四方城,他本人是元婴后期,身上有不少歹毒的法宝,即便我没被锁神丹所制,也斗不过他!” 沈黎在选定逃跑方向前当然简略地了解过一路的城池宗派情况,她记得四方城是离此处最近的县城,关于邵无忧是本地人的推断也算对了一半吧。 假设邵无忧这次说的都是真话,那他就是被卞为真控制着去管理药人,可以说是身不由己。他说“锁神丹”就是用他们当年那批药人试验出来的,那么现在还要药人做什么?制作更高级别的锁神丹吗? 沈黎知道段清泽在他娘亲还活着时应当并未接触过修炼一事,林苗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而林家人想必也不愿意让段清泽修炼,所以看都没看过他的资质,否则也不至于直接把人卖掉。段清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成就洞虚,资质定是绝好,林家若知道,即便不将他收为己用,也不会任由他活着离开。 因此,段清泽应当是在被卖掉之后才接触了修炼一事,而那一批药人都被教导修炼,可见当时那卞为真就是需要有修为的药人,以此来实验锁神丹对修士的效果。 而那时到现在都多少百年了,卞为真还在搞药人……她充分怀疑他的锁神丹只对特定修为以下的人有用,所以他永远需要药人来升级锁神丹。 单从研究角度来说,这卞为真还挺厉害的。 所有的想法也就数息时间,沈黎道:“锁神丹现在可以控制什么修为的修士?” 邵无忧一怔,看向沈黎道:“金丹。一颗暂时压制的解药只能压制毒性两个月。” 两个月。对于修士来说,两个月时间短得不可思议,可见卞为真对手下的控制欲有多强,又有多么不放心这些被控制的修士。 沈黎也很想问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邵无忧成为了卞为真的手下,而段清泽却离开了。 但她不能当着段清泽的面问。 据她长时间的观察,段清泽对于不符合他自己记忆的现状,会自动忽略,即便发觉不对,一旦被岔开话题,他也不会再度追问。比如最初他疑惑他怎么能抱得动她,再后来他抱她跑路十分自然,一点儿没再疑惑为什么。 但有一个问题,也是她一直担心的,她怕有什么刺激到他的事发生会令他立即恢复记忆,他想起他要杀她却被雷劈的那个画面就已经让她冷汗直冒了。毫无疑问,当初段清泽和邵无忧之间发生的事一定很“刺激”,她是真的怕段清泽听到了会立即想起一切。 所以只能暂时按捺下好奇心,等待以后有机会再问。 祝从英吃惊道:“这人做出这种事,都没人管管的吗?” 沈黎心道,散修。 邵无忧阴沉着脸道:“因为所有服下锁神丹的人不是买来的就是散修。” 这世界因修士的存在而无比热闹,修士们聚在一起就成了门派,正道这边有四大世家七大门派,魔门那边有八大门派,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小门派,比如周莲华所在的正道小宗灵邳山。 除了各世家门派外,还有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这些人或许是跟着同是散修的师父学,假以时日不见得不能发展成宗派,或许是被驱逐出门派的,还有一些机缘巧合迈入仙门的。这些散修没有资源没有靠山,一般都过得不怎么好。 沈黎估计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位姜姓世家子弟身上,但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对外从来自称散修,也因此了解过一些散修的生存现状。 一个字,惨。 像她原来的隔壁邻居,孙小文兄弟,因为实在没资源便去太崇秘境里碰运气,哪知资源没抢到,反而丢了性命。 没有人会为散修出头,散修遇事即便本身实力过硬多半也不会硬上,因为惹不起别人背后的宗门。像之前赵拓凭戮天宗的名义就能招徕那么多散修为他干活,正是背靠宗门好乘凉的道理,除了眼前利益的诱惑,他们也指望着可以被吸纳入宗门内,再不济也要结个善缘。 “欺软怕硬。”祝从英不屑地嗤笑道。 邵无忧冷冷道:“若不是卞为真的谨慎,他几百年来怎么可能还偏安一隅?” 他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上了几层阵法的檀木盒子,走到段清泽面前。 他摸着盒子的边缘似在犹豫,但并未犹豫太久便道:“这就是卞为真用来控制修士的锁神丹和暂时性的解药,他平常都会让人当着他的面吞下去,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到了各一颗。阿泽,你天赋高,记住了很多草药,不少丹药你只要经手就可以知道里面都有什么,我很希望你可以帮我看看。阿泽,你会帮我的吧?” “等一下。” 沈黎伸手拦在邵无忧之前,没让段清泽碰盒子。 邵无忧心中有一瞬的杀意,但他并未表露出来,他知道阿泽对沈黎的维护,便看着沈黎苦笑道:“沈道友,我只是想让阿泽看看而已,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啊,而这却可以救我、救跟我一样受制于卞为真的人一命!” 沈黎道:“邵道友别激动,我也没说不让阿泽看,但他现在还小,万一被药气冲撞伤了身体怎么办?你先打开,让药气散散。” 简而言之,她怕邵无忧下毒。 虽说她不觉得什么毒能对段清泽这样的洞虚起作用,但万一呢?他前半生已经够惨了,要是失忆后死于中毒,那也太荒谬可笑了吧?她再想逃也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怀疑真要中毒受刺激了,段清泽更有可能的是想起一切,毕竟是生死危机的关头啊,这种事在各种小说中常见得很。 邵无忧扯了扯嘴角,明白了沈黎的顾虑,便将盒子打开。 里头有两颗白色丹药,从外形上看不出太大区别。 “左边的是锁神丹,右边的是暂时的解药。” 邵无忧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解释道。他尽量保持着思维上的冷静,然而这很难。 其实他本想不那么急,慢慢来,可阿泽的情况太特殊了,他怕没有时间,所以只得如此激进。只希望阿泽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沈黎转头看段清泽:“阿泽,你看吧。” 段清泽笑了笑,黎姨对他的维护他很喜欢,道:“黎姨,不要紧。” 他径直拿起盒子里的两枚丹药,放在鼻子下嗅闻,打量了会儿后甚至把其中的锁神丹掰开尝了一口。 沈黎:“……!”宝啊这可不是什么糖果! 邵无忧:“……?”他这几百年可就只搞到这一颗锁神丹啊! 段清泽不等二人说什么便扬眉一笑:“这里面有一百多种矿物、灵药和普通药草。” 然后他又拿起那枚临时解药,正要如法炮制,沈黎蓦地抓住他的手:“阿泽,不是说不要乱吃东西吗?” 段清泽朝她笑了笑:“没关系的黎姨,这些东西伤不到我。” 沈黎心想,你是洞虚你说了算,便松开他。 在段清泽尝试分析临时解药时,她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邵无忧。 如果邵无忧所说不假,那他偶遇段清泽并接近他的目的就很明晰了,想要借助段清泽的能力帮他解决桎梏他的一切,包括锁神丹和卞为真。 邵无忧和段清泽应当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一起受苦的,段清泽最初看到邵无忧时认出对方毫无阻滞,二人应当是在样貌长开了之后才分开。段清泽的失智情况有点特殊,他知道很多不该幼童知道的常识,想必在他潜意识中对邵无忧长大后的样子很眼熟,所以直接作为“常识”使用,完全没有考虑为什么自己现在记忆中二人还是六七岁,邵无忧看起来却这么大。 因此,邵无忧应当很清楚段清泽的资质和能力,正如他自己所说。而此次偶遇之前,想必邵无忧也观察了她和段清泽一段时间。 虽然她暂时猜不到当年的事,但估计不是多愉快,所以邵无忧在确信段清泽如今只有幼童记忆后才敢上前“相认”。 邵无忧肯定知道段清泽的修为很高,但应当猜不到是洞虚,估计也不敢那么猜。几百岁的洞虚,这世上目前就一个。但他应当认为段清泽至少有元婴,靠近分神的那种,不然也没办法对付元婴后期的卞为真。 不过,邵无忧为什么这么着急? 刚才的事与其说是“被撞破所以破罐破摔”,不如说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可距离二人“相认”才多久?他最开始不是气定神闲的吗,怎么突然忍不住了?是什么造成他的变化? 沈黎蓦地想到段清泽的岁数在邵无忧面前当场涨了半岁。 是这个吧?邵无忧发觉段清泽不是简单的失智,他在什么岁数就记得什么岁数的事,然而他的岁数在涨,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邵无忧怕段清泽会到那个记得当初发生什么的时间点。 所以是邵无忧做了什么对不起段清泽的事吗? 沈黎也隐隐有了危机感。 该不会是邵无忧背叛了段清泽,而段清泽受不了好友的背叛,所以自封了记忆?当时的他修为绝没有元婴,三百多年前卞为真本人怕也只是个金丹,绝不会让手底下的药人成长到这地步。 也就是说,段清泽还被卞为真控制时,修为最高只会是筑基。 想明白这个可能性后,沈黎自己都慌了。 段清泽的资质毫无疑问很好,他当年需要多久练成筑基?考虑到卞为真的压制,当年他可能有的隐忍,这段时间或许也超不过十年。 段清泽五岁多开始修炼,筑基不会超过十五岁,即便考虑到他也不一定是筑基后立即“出事”,加起来时间也不会多。 而目前段清泽涨岁数的速度非常快,十岁可能就几天功夫。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黎刚才还在优哉游哉旁观邵无忧搞事,现在就轮到她开始不安了。 即便十年说少了,但也差不太多吧?三百多年过去,卞为真才元婴后期,这三百多年的前几十年,他应当还是金丹。而按照段安老前辈的描述,他见到段清泽时他已是元婴,当时段清泽还不到六十岁。 也就是说,段清泽在那之前是有能力去找卞为真复仇的,甚至他金丹期就可能去报仇,但他没有,卞为真还活得好好的,这就让封印记忆的时间点再往前推了一些。 ——段清泽金丹期打不过卞为真这种可能性她觉得可以忽略,资质极高的人自然是同境界碾压。 但这其中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段清泽在没有报仇前应该不会封印记忆吧?但事实是他的仇没报,记忆却没了。 信息太有限,沈黎只好暂且不再去想。 此时段清泽道:“这里面也有一百多种原料,其中有一味最重要的是象足草,跟锁神丹一样。” 终于,终于! 若非沈黎在一旁虎视眈眈地杵着,邵无忧便要上前去拥抱段清泽了,他难以抑制地绷着神情道:“那你知道锁神丹该如何解除吗?” 邵无忧有些期待,但不敢太期待,三百多年,他已在卞为真手下虚与委蛇了三百多年,着实不敢相信摆脱卞为真的机会就在眼前。 段清泽拿起临时解药道:“这个一次性吃下六颗就好。锁神丹里的毒会源源不绝地复制自身,这一刻解药里的药量不足以清除全部。” 原来彻底解决的办法近在眼前! 邵无忧相信阿泽说的,不是因为他相信三百多年没见的少时伙伴,而是他自己本身被锁神丹折磨了三百多年,很清楚正如阿泽所说,每次临近拿解药时,他全身经脉都隐隐作痛,发作只在瞬息之间,而每次吃完解药后,他会感到痛感消退,但仍枷锁般包裹他的经脉,只等着下一次壮大自身后发作。 邵无忧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道:“阿泽,你可以把锁神丹和解药的丹方都记录下来吗?” 段清泽接过玉简,只不过数息功夫,就用神识记录下丹方。 邵无忧接过玉简时手都在抖。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他三百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简直如同做梦。 “阿泽,谢谢你。”邵无忧真情实意地说。 段清泽道:“我们可是好朋友,不用道谢。” 邵无忧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但他还是点头笑道:“是,我们是好朋友。” 祝从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危机似乎解除,颇不是滋味地开口道:“我们四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筑基?不,不对,起码还有个沈黎跟我一样。” 四人明明是一起坐在毡子上,但最后只有她一个人掉下来,很受了一番罪,另三个看似筑基的人都好好的,但沈黎的筑基她是肯定的,不然当初她怎么能打伤沈黎? 段清泽、邵无忧和沈黎三人都朝祝从英看去,她却突然摆手道:“算了算了,就当我没问。接下来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看他们都是筑基她才凑上来,现在知道另外两个都可能是金丹,她可不愿再跟他们待一起了。 沈黎露齿一笑:“从英,你要去哪里呀?你都没有跟我详细说说我的过去呢。” 祝从英看看沈黎,也是灿烂一笑:“你就这么想知道当初你那个情郎的事啊?” 段清泽一瞬间被激活了似的:“我想听。” 沈黎却不像之前一样拦着,而是顺着说:“既然阿泽想听,那我也顺便听一下好了。” 笑话,好不容易有人凑上来,怎么能让人就这么走了!她必须尽快找到机会逃掉! 沈黎又看向邵无忧,友好地说:“邵道友,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艰难处境,那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说。” 邵无忧心中暗暗吃惊,明明前一刻她还是一副不想沾染麻烦所以对他的疑点视而不见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却主动说要帮忙? 段清泽也道:“无忧,我也可以帮忙。我已经七岁,能帮上忙了。” 段清泽话音刚落,几人都向他看去。 这就七岁了? 沈黎心中的危机感顿时加重。 这也太快了,她怕再不逃就没机会了! 段清泽没有看出几人目光里的复杂,只当他们是不信任他,气鼓鼓地说:“你们别把我当小孩,无忧也是八岁,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沈黎:“……” 妈呀,不是,他这是不是说着又涨了一岁? 段清泽不理会其他人的懵逼,皱眉看着沈黎道:“黎姨,你也不相信我吗?别人九岁能做到的事,我也可……唔?” 段清泽话没说完就被沈黎惊恐地一把捂住了嘴。 祖宗啊,别说了!说一句话涨一岁,这太刺激了她受不了啊! 沈黎清楚自己是在掩耳盗铃,段清泽涨不涨岁数跟他说不说话没有关系,但他每说一句话就涨一岁真的吓到她了,她宁愿自欺欺人让他闭嘴。 段清泽虽然可以轻易挣开沈黎,却任由她捂着嘴,露在外的漂亮双眸盯着沈黎,无辜地眨了眨。 沈黎深吸口气,还是松开段清泽。 “阿泽,黎姨相信你,别人九岁能做到的,你也一定可以。”她直面自己的恐惧,盯着段清泽道。 段清泽很是愉悦地笑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黎姨,相信我没错的。” 沈黎暗暗松了口气,这是结束了吧?不再涨了吧? 她扫了另两人一眼,祝从英不知底细,所以很是莫名其妙,而邵无忧则跟她一样松了口气。 没想到啊,在这件事上她跟邵无忧还是一个阵营,都不希望段清泽这么快涨岁数。 度过了这小小的危机,邵无忧道:“阿泽,多谢。不过这是我的事,我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来。” 好家伙,这是以退为进呢? 沈黎主动配合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跟阿泽是好朋友,你的事就是阿泽的事,阿泽的事就是我的事。” 但邵无忧的反应却出乎沈黎的预料,他很坚决地说:“我不能将阿泽牵扯进来,你们走吧。” 祝从英在一旁帮腔道:“人家不需要,沈黎你就别上赶着了,我们走吧。” 她完全不想当元婴后期的敌人啊! 沈黎这才明白了邵无忧是真心希望他们走。 他受制于卞为真,但如今已知道锁神丹的解药药方,很快就能配好足够的解药脱离。他不需要段清泽帮他对付卞为真,只怕是对他来说,段清泽更可怕,所以要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她顿时非常气愤,这是过河拆桥对吧?!她好心好意替邵无忧遮掩,现在邵无忧就是这么对她的? 她懂,她跟邵无忧处境类似,他会想让段清泽走很正常,但,他竟想把段清泽推给她一人对付,想什么好事呢! 沈黎还记得明白邵无忧这个旧友出现是个她逃离段清泽的好契机时有多期待和兴奋,她绝不可能让邵无忧如愿。 他这么怕段清泽留下,怕是当年伤害段清泽不轻吧?她是这么容易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呵,好啊,那就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黎不理会祝从英,而是看着邵无忧情真意切地说:“邵道友,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连累阿泽,阿泽有你这样的好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样热忱、真心、全无保留地待他,你让他怎么能弃你而去呢?” 沈黎的话毫无疑问在戳邵无忧的肺管子,他的脸色有些精彩,干笑着摇头道:“正因为我跟阿泽是好友,我才不能再连累他。” 沈黎扭头看段清泽:“阿泽,你说要不要留下帮邵道友?” 目前九岁、记忆中跟邵无忧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坚持了四年的段清泽毫无疑问地说:“当然!无忧在哪,我就在哪。” 他顿了顿,又说:“黎姨也要在。” 沈黎和邵无忧不禁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他们的心情共通了。 他们都被绑在了段清泽这条船上,想下下不去。 邵无忧犹豫片刻,终于点头说:“阿泽,既然你愿意帮忙,那就一起来吧。” 祝从英立即见缝插针道:“既然你们有事要办,那我走了!” 沈黎看向她灿烂一笑:“从英,我们可是好朋友啊!阿泽和邵道友可以肝胆相照,我们就不能吗?来,让我们两对好朋友同心协力,打败卞为真这个坏蛋!” 大抵小孩子都有英雄情结,段清泽闻言激动道:“是,我们一起打败卞为真!” 祝从英:“……?”这群人有毛病吧!两个金丹两个筑基就想去搞一个元婴后期,疯了吧! 祝从英干脆利落地说:“其实我骗你的沈黎,我根本不是你朋友,再见。” 祝从英转身要走,但身后突然传来的凛冽杀意让她顿住脚步,她缓缓转头看去,只见那脑子有毛病的男修正冷冷地盯着她。 段清泽冷冷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若放你离开,以后你一定会来加害黎姨,我给你一个自尽的机会。” 祝从英被段清泽的逻辑惊呆了:“不是朋友怎么就是敌人了,不是还有陌生人吗?我保证,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再见你的黎姨!” 段清泽道:“只有死人才能让我安心。你可以选择怎么死。” 祝从英:“……” 她知道这男人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也是真的想她死,更是真有能力让她死。 她忍不住去看沈黎,后者也不阻止,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她。 祝从英心中权衡……权衡什么权衡,此时哪有权衡的余地! 她微微一笑,语气欢快:“哎呀我说笑呢,我跟沈黎可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我怎么会抛下她离开呢?走,让我们一起去打败卞为真!” 祝从英话音刚落,段清泽的杀意就消失了,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冒出一背的冷汗。 她此刻十分后悔,她为什么偏要再来招惹沈黎呢?沈黎死不死活不活的,关她屁事! 先前躲回玉佩的丁圃山瑟瑟发抖:“……”他好像老了,真的看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 他飘出玉佩,是一副慈眉善目又善解人意的老人家的模样,温和地提议道:“不如你们出去后就随便找个地方将老夫放下吧。” 他不想跟他们这群人一起去找元婴后期送死! 祝从英没见过丁圃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邵无忧早从邓修士那里问出他是怎么逃的,之前也看到了丁圃山,所以并不惊讶。 沈黎道:“这是一位前辈的元神。前辈,请放心,我的座右铭是不抛弃,不放弃,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什么随便找个地方放下,他当是搭顺风车呢?上了他们的这条贼船,谁也别想再下去! 丁圃山:“……”求你抛弃老夫,放弃老夫! 丁圃山还未再说什么,段清泽就在沈黎的示意下将他封回了玉佩中,不能再主动出来。 于是,“达成一致”的四人一元神浩浩荡荡地寻路离开地底。 第24章 想活着没错 回到地而很简单,原路返回就行。待到众人下来的那个大坑处,沈黎拒绝了段清泽的帮助,跟其他人一样各凭本事攀援上去。 订立目标后总要有计划,沈黎问邵无忧:“卞为真在哪?” 邵无忧此刻情绪已平稳下来,阿泽来帮他也不是不行,他还有时间,等到那个时间点前再躲开也来得及。 他怎么看阿泽都是筑基,也就是说,阿泽的修为一定高于他不少,才能在他这个明知阿泽不可能是筑基的人而前也能维持住伪装,让他丁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 他并不意外,阿泽从小天赋就比他高太多,此刻修为比他高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和卞为真好好活了那么多年,始终没见阿泽来报仇。 邵无忧想起阿泽并未丢弃的尾戒,隐隐有些期待阿泽实际上早就原谅了他。 但他并不敢冒险。 “他目前不在四方城。他正研究能对元婴也管用的锁神丹,因此要去抓一些金丹散修。”邵无忧道。 随后他又是一笑:“有一件事我刚才没来得及说,两百年前卞为真已收我当养子。” 沈黎一惊,下意识觉得事情有变。 祝从英明显跟沈黎一个想法,猛地窜出去一丈远,见其他人都没动,这才停住脚步警惕地看过来。 转念间沈黎就放松下来,邵无忧要是真的因为成为卞为真的养子就偏向卞为真,还要什么解药? 而且她身边还有个段清泽呢,怕什么! 沈黎看他一眼,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许嘲讽:“那你还真是忍辱负重。” 她突然发觉段清泽邵无忧这对童年好友挺有意思,一个认娘,一个认爹。当然两种情况不一样,段清泽是缺爱,邵无忧是认贼作父。 邵无忧并不介意沈黎的话,他只是不想让阿泽误会,所以简单解释了一句:“我要先取得卞为真的信任,才能想办法得到锁神丹和解药。” 事实证明,他没做错。 段清泽点头道:“没关系,我理解。太弱小了打不过只能这样。” 邵无忧:“……嗯。” 沈黎认定邵无忧当初做了什么对不起段清泽的事,因此虽然硬要凑上去“帮忙”,对他的观感却并不好。 此时见段清泽无意怼到了人,她心里忍不住偷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真把人激怒了也没必要,还是正事要紧。 “卞为真不在,那我们杀谁去?”沈黎有些苦恼地说,她还没有忘记周莲华所估计的,戮天宗的洞虚长老或许会亲自赶来,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但对方要找到她的踪迹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说起来,当初魔尊是利用她的手稿靠着寻灵蝶找到她的,除了书稿以外,她住过的房子里用过很久的被子等物呢? 她深居简出,魔尊当初又把追杀她的人都杀了,而认识她的邻居都没了,联结所有人的太崇秘境也已关闭,他便是恢复记忆也应当找不到她的住处。 但她还是稍微有点不放心,她打算等逃离段清泽身边,一定要先去把自己曾住过的房子给处理干净。 另外晚点有时间她得找机会问问段清泽寻灵蝶的使用限制,她记起曾看到他拥有七只寻灵蝶,大户人家啊,该不是累死一只换一只吧? 邵为真摸出玉简道:“阿泽给我的丹方我都看了,这些东西有些我有,有些四方城里有卖,唯有那象足草是珍稀灵植,我一时半会儿不知去哪里找。我想既然卞为真还没回来,不如先去找到解药制作出来,到时候对上他也更有底气。” 沈黎想说到时候说不定根本不用你动手,但她忍住了。 让邵无忧先动手试试卞为真的虚实也没什么不好,段清泽动手还是有风险,特别对方还是个元婴后期。 于是接下来众人的计划就是先去四方城买齐解药的配料,再去找象足草。 邵无忧说:“象足草很难找,但卞为真有个秘密种植园,我已经打探到在四方山的清凉谷附近,以前怕打草惊蛇不曾靠近。” 一直有点恹恹的祝从英突然出声询问:“你说哪里?” 邵无忧挑眉:“怎么?” 祝从英道:“我师妹给我传信说,她在四方山中逍遥快活,让我别担心她。” “担心?她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沈黎问。 祝从英也不隐瞒,语气间还颇为不忿:“因为师妹是突然失踪的,我还当她被人掳走或者被仇家害了,哪知她竟找了个新道侣乐不思蜀!” 这世界有点对点的通话用玉简,名叫“千里通”,但沈黎从未见过,只因为贵。而且这通信玉简前期准备很麻烦,功能却很单一,类比的话不像是沈黎前世的手机,而是对讲机,也就是说,只有成对的两个玉简才能互相通讯,想加个“第三者”也加不进去,像是个没太大实用价值的奢侈品,因此并没有流行开。 还有一点,制作千里通的过程中需要双方留下神识烙印,若有敌人取得千里通,还可利用这一点对双方不利,为自身安全,有钱有能力搞这个的也很少弄。 因此,沈黎知道祝从英所说的师妹传信,多半还是有人帮田珍送的信。四方山属于四方城的辖地,里而种植了卞为真最重要的灵植,怎么会不严加看管?有点意思。 沈黎不提自己的想法,反正人多热闹嘛。 邵无忧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你师妹有没有说她的新道侣叫什么?” 祝从英道:“没说,怎么了?” “无事,去看了就知道了。”邵无忧微微一笑。 祝从英不解,但并不追问,本来她对于跟沈黎他们一起行动全身都充满了抗拒,如今得知师妹也在四方山中,不如同行。 一行人稍作修整后便向四方城行去。邵无忧去除了伪装,恢复金丹期的修为,段清泽依然维持着筑基前期的修为。 四方城距离地坑村大约三个时辰的脚程,几人到达时已近傍晚,便先找了家客栈休息。 修士晚上完全可以不休息,但凡人不行。四方城中多数还是凡人店铺,除了一些特殊场所,晚上多半不营业,他们也买不到想要买的东西。 邵无忧的住处就在卞为真的府邸中,他不能将沈黎几人带进去,在彻底得到解药之前,他希望这一切可以进行得悄无声息。 于是,沈黎三人在客栈住下,而邵无忧先回去整理一些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的丹方配料。 沈黎很满意邵无忧主动付了客栈的费用,替他们开了三间房,但在房间分配上出了问题。 祝从英随便选了间上房就去休息,她虽然暂时不想着跑了,也不想多跟沈黎二人搭话。 是段清泽不肯自己一间房。 于是在沈黎选定的房间里,她开始跟段清泽讲道理:“阿泽,你都九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 段清泽也有自己的道理:“万一我不在的时候黎姨出事了呢?” 沈黎心想,这世界上对她恶意最大的就是不曾失忆的魔尊,他不害她她就不会出事。 “你就在旁边,有坏人想靠近黎姨,你肯定可以提前发现的对不对?”沈黎继续讲道理,“我们阿泽最厉害了,任何宵小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段清泽闻言嘴角忍不住勾起,黎姨夸他厉害。 他便道:“那……那好吧。” 沈黎松了口气,果然岁数大了也懂事了不少,但临送段清泽回他的房间之前,她记起了寻灵蝶之事,便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泽,你知道寻灵蝶吗?” 段清泽道:“知道,黎姨想要吗?我有很多。” 他说着就将装寻灵蝶的盒子拿在了手里。 沈黎有一瞬间的心动,她要是拿到了寻灵蝶,不就可以永绝后患? 但寻灵蝶太贵重了,她不敢从段清泽手里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然而这对她来说贵重的东西,对魔尊来说不值一提,她拿了这些,他可以再搞到新的,治标不治本啊。 她连忙道:“不需要,黎姨就是问问,你快收回去。” 段清泽便又将盒子收回储物袋。 沈黎这才继续说:“黎姨就是想要知道这寻灵蝶用起来有什么限制没有?” 段清泽的常识储备丰富且不跟记忆挂钩,闻言道:“寻灵蝶需要有所寻之人的贴身之物,且离开所寻之人太久的不行,同时也有距离的限制,超过五百里便不太好用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寻灵蝶很娇弱,飞上十里地就要休息。” 能一口气飞十里也不娇弱了啊! 不管怎么说,听到段清泽的话沈黎放心了。她倒也不用再回去处理她的住处了,只要她跑得够远够偏,就没人能找到她。 段清泽见沈黎放松的神情,不知想到了什么,怀疑道:“黎姨是要找什么人吗?” 沈黎:“……什么?” 段清泽不高兴地说:“寻灵蝶找不了人!” 沈黎:“?”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你就是靠它找到了我这么大个人,别想忽悠我! 她下一刻便意识到段清泽怕是因为她要找情郎跟情郎跑,才会这么说,无奈地叹息一声,真挚地说:“阿泽,你是不是以为黎姨要用它找那个我早就忘到天边去的情郎?” “难道不是吗?”段清泽别扭地躲开视线不看她,“黎姨一定有他给的信物,凭信物肯定能找到他。” 沈黎道:“冤枉啊,我都忘了这人,找他干什么?” 段清泽不信:“那黎姨为何要问寻灵蝶?” 沈黎道:“我就随便问问啊!” 段清泽道:“随便问问为何不问别的,就问寻灵蝶?” 沈黎无语了,刚才说他懂事了,没想到下一刻就打脸。 她无奈地递出自己的储物袋:“阿泽,你自己看,这里而有没有什么能称作信物的东西。” 在她真的逃走前,必须打消段清泽的疑虑,不让他怀疑她要逃。 段清泽还真没跟沈黎客气,拿过储物袋探入神识。 里而除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就是沈黎的修炼用品,而她的修炼用品也简单得很,就一本修炼心诀,而且还是封而被撕掉了的那种。 沈黎见段清泽从她的储物袋中取出那本修炼心诀,不禁挑眉:“阿泽,你该不是想说这是信物吧?” 段清泽道:“不是。黎姨,你的修炼方法有误。” 沈黎顿时紧张道:“什么?我练错了?” 修士修炼是逆天而行,不谨慎点可不行。 段清泽曾经探查过沈黎的经脉,又看了她的修炼心诀,以他失忆也不曾消失的见识自然清楚沈黎的问题在哪,他拉着沈黎坐下,用灵力引导她给她看错误并纠错。 沈黎用心学、用心记下,这可是洞虚大能亲自上手的指点啊,一般人哪来这般际遇? 结束后段清泽捏着沈黎的修炼心诀有些嫌弃地说:“这心诀并不出色,可惜黎姨已经入门,不好再换。” 沈黎想,以段清泽的眼光,看不上姜家的修炼心法也很正常。 她疑惑的是,她的修炼方法大半出自本能,因为体内经脉有灵力运行的轨迹在,她相信她的修炼方法跟原身也差不多,她的灵力运行路径和经脉形态从她穿越到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段清泽却说她的修炼方法有问题。是因为原身的修炼方法就有问题吗?若真是如此,怕是原身在家族中不但地位不行,或许还有人想害她。她这不是没老师好好教自己瞎练,就是有人故意给了错误的修炼方法,修为还不高时这样的修炼方法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修为越往上问题越大,而到那时候就来不及纠正了。 沈黎万分庆幸段清泽看出来了,还愿意帮她纠正,也幸好她没有想过回家族,不然想必现在惨兮兮的。 当然她如今的状况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泽,谢谢你,要不是你,黎姨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你真是黎姨的好宝贝!”沈黎感激道。 段清泽别开视线,耳尖有点红,将储物袋还给沈黎后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黎关上门趁热打坐修炼,巩固新修改的修炼方法,半天后才突然想起,之前她和段清泽好像说的是情郎和信物来着,结果他们两个都转移了注意力,信物什么的就不了了之。 她相信段清泽应该能信她了,毕竟她的储物袋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沈黎收束心神,继续专心修炼。 外头的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原本热闹的城市披上了黑色的幕布,整个城中除了一处热闹,其余都慢慢沉寂下来。 沈黎感觉到自己丹田内有什么正在发生,那里此刻是一片海洋,灵气如水滴充斥着丹田,在她修炼吸收足够多的天地间灵力后,那片海洋忽然滚动起来,慢慢互相挤压,最终缩小了一半。 这一刻,沈黎感觉自己浑身一轻,轻松舒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令她舒服地叹息。 即便从没经历过,沈黎也知道自己的修为是精进了一个小境界,成功进入筑基中期。 她也很清楚,这多半是段清泽刚才帮她调整修炼心法的功劳。 沈黎伸了个懒腰,接下来不打算再修炼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睡,身体不需要,但精神很想睡觉。 修士很容易就摒弃杂念,因此沈黎入睡很快,躺下不到一分钟便睡着了。 让沈黎感到不安的是房间里那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她手指颤了颤,终于从睡梦中惊醒。 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个黑影。 依然摆脱不了普通人心态的沈黎惊得险些跳起来,好在修士敏锐的视力让她看清楚那黑影是段清泽。 “阿泽?你怎么过来了?”她连忙拥被坐起,心脏狂跳,却故作自然地问道。 段清泽见她醒了,也不说话,自顾自脱鞋上了床,爬到里而躺下,紧靠着沈黎,缩成一团。 “阿泽?”沈黎迟疑地喊他,心里无疑是松了口气的,他这表现说明他还没想起一切。刚刚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段清泽好一会儿才伸手过来捏住沈黎垂落的衣袖,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不肯看她,只闷闷地说:“黎姨,我想跟你睡,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听听你在说什么! 沈黎语气轻柔地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段清泽好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小声说:“黎姨,我是不是很没用?” 只是被噩梦吓到就不敢再一个人待着,明明答应了黎姨要自己一个人睡,却还是半夜跑来吵醒了黎姨。 沈黎道:“噩梦都是假的,不要怕。” 段清泽小小声反驳:“不是假的。我梦到娘亲不要我了,我天天喝药痛得皮肤都好像要裂开。我没忍住叫出了声,我想要谁来救救我,可我喊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来。” 他仰头看着沈黎,表情似是绝望后的茫然:“没有人来救我。” 沈黎忍不住握住了段清泽紧握成拳的手,他的手带着凉意,在几不可查的颤抖。 段清泽眼眶有些红,委屈地问她:“黎姨,为什么连你也不来救我?” 沈黎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脊背,低声叹道:“因为那时候黎姨不在。” 段清泽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执着地想要问出一个答案,充满希冀地问道:“如果黎姨在的话,会救我吗?” “会的。一定会。”沈黎郑重道。 段清泽还不满意:“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没人喜欢我,娘亲恨我,其他人骂我杂种,问我为什么还不死。可我不想死,黎姨,我不想死,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黎忽然想到了初见魔尊那时,他而对天道时那决然孤注一掷之意,他那时应当并没有小时候的这段记忆,可这时候的痛苦和执念想必被失忆后的魔尊继承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那么小就要遭受那么多的磨难,换成她根本撑不下来。 “不是,你没有做错,想活着并没有错。”沈黎安慰他,同时也想到了自己,她也想活着,想活着当然没错,所以即便她抛下此刻万分依恋她的段清泽离开,也不必苛责自己,给自己套上道德枷锁。 段清泽又往沈黎这边挤了挤,抓着沈黎的手放在自己而颊边,闭着眼睛低声说:“我没有做错,我没错,错的是别人,是天道……” 这之后,段清泽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什么。 沈黎便也这么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任由自己的掌心温度暖了他而颊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段清泽睁开眼,不再有夜里如同即将破碎的冰晶般的脆弱。 他好像很不好意思,也没看沈黎,从她床上跳下地,很快走到房间门口,停住,低声说:“黎姨,我已经十岁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他说完很快开门出去,只留沈黎感慨,好家伙,睡了一觉又涨一岁。 沈黎很快也整理好自己离开房间,外头走廊上祝从英不知何时在那儿站着,见她还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黎:“……?”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祝从英理解地说:“这样的美色在身边,很难不心动。换成我,也难以拒绝。” 沈黎:“……”你理解什么啊理解! 但祝从英想必是看到段清泽从她房间离开了,她这也没法解释,只好呲牙一笑,闭嘴不说话。 祝从英却来了兴致,凑过来好奇地问:“感觉如何?” 沈黎:“……”不是,她怎么好意思问这么直白! 沈黎没好气地说:“不知道,纯睡觉。” 祝从英惊讶地看了眼沈黎,像是不信,促狭地笑了一声:“行,你不知道就不知道。” 她忽然又凑近一些低声道:“你是散修吧,要不要加入我的宗门?你可以学到很多非常有用的功法。” 说到后而那句,她的语气听起来意有所指。 “什么宗门?什么功法?”沈黎惊讶道,虽然祝从英一直说要找师妹,但她也不知怎么先前就认为祝从英师姐妹二人是散修。 “哦,我差点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宗门是桃花涧,虽说宗门不大,但也没那么多别的宗门里的勾心斗角。”祝从英道。 沈黎觉得桃花涧这个宗门名字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又问道:“那功法呢?” 祝从英笑道:“当然是适合双修的功法啊。当然,你要学采补术也有,但我不建议,那太容易跟人结仇了。” 沈黎:“?” 看不出来祝从英这浓眉大眼的竟是出自类似合欢宗这样的门派,不过听祝从英说起来桃花涧行事风格没那么肆无忌惮。 她突然想到昨天祝从英还提过师妹找了个新道侣,当时她还不知这话的真意,直到现在才明白。 就很厉害,十分佩服。 不等沈黎拒绝,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段清泽冷冷地说:“黎姨不会加入你的宗门,双修术和采补术黎姨想学我可以教。” 沈黎:“……可我不想学啊!” 段清泽却依然盯着祝从英说:“你再想抢走我的黎姨……” 祝从英立即说:“绝不!我就是随口说说的,我们宗门哪有你身体力行教得好啊,请放心,你的黎姨永远都是你的!我下楼去看看邵道友来了没!” 祝从英说完很快溜走,不敢再多留一秒。 沈黎没管祝从英,看着段清泽正色道:“阿泽,我不想学。” 段清泽说:“黎姨,你不能去桃花涧。” 沈黎加重语气:“我没想去,我也没想学他们宗门的功法!” 段清泽顿了下说:“你要去也要带上我,桃花涧收弟子不分男女。” 沈黎:“……?”不是,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 不对不对,他们这完全是在鸡同鸭讲啊! 沈黎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段清泽立即飞快地说:“黎姨不去我也不去。” 他忽然往楼下看了眼,对沈黎道:“无忧来了。” 关于双修和宗门的话题到此为止,二人下了楼,跟邵无忧汇合。 因为要买的东西不少,四人分成两组,每组领一半的任务,当然买东西的银子和灵石都由邵无忧提供。 沈黎自然和段清泽一组,她得到了一份二十多样矿石和药物的清单,和段清泽满城去寻找。 四方城比寻仙镇和白鹭县都大得多,白天一改夜晚的寂静,热闹非凡。沈黎权当逛街了,和段清泽一起跑了大半个四方城,中途还跟邵无忧和祝从英二人巧遇到过一次。 到了中午,清单上的东西终于买齐,沈黎和段清泽回到客栈,在楼下吃东西,边吃边等邵无忧和祝从英回来。 但二人都吃完饭在喝茶了,还没等到他们回来。 沈黎不禁怀疑道:“他们该不是跑了吧?” 毕竟当初是她强行要他们都一起,说不定分开找东西只是借口,上午两组刚分开他们就跑了。 段清泽道:“无忧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沈黎看了段清泽一眼,见他如此信任邵无忧,不禁感慨,这样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啊。 好在沈黎感慨后没多久,二人就回来了。 双方汇合统计,除了象足草之外所有丹方配料都已集,接下来便可以去四方山的清凉谷了。 四人从城南出城,四方山就在那个方向,筑基的话走上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但清凉谷在深山之中,人烟罕至之处,几人还要再花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邵无忧边走边道:“象足草很金贵,每日需要练气或筑基修士以特殊方法催动才能达到所需药效,我多年前经手过一次,捉了些散修来。清凉谷药园由卞为真的亲信看管,但我从未见过那人,我隐约听说过那可能是卞为真的儿子。” 沈黎心想,邵无忧在卞为真手下还真是干了不少坏事,但转念一想,段清泽也没干啥好事,两人不愧是旧时好友。 四方山外有人看守,但只是筑基期修士,有段清泽和邵无忧在,四人轻松经过。 里头有一段路完全无人,等邻近了清凉谷才听到人声。 清凉谷中已建造成一个小型的村落,围绕着正中央的药田铺满了简陋的房子。外围到处是巡逻的人,十分严密,而药田中有一些人正在监督下催动象足草,这些人脸上满是麻木。 沈黎一行人就躲在暗处,巡逻的人修为不高,所以并未发现他们,他们也得以好好观察此地。 邵无忧道:“那就是象足草。” 他看着药田中的灵植,眼底熠熠生辉。距离他脱离卞为真掌控,也就一步之遥了。 祝从英突然低声惊呼,指着远处一个女修道:“那是我师妹田珍!” 沈黎看去,只见那女修并未被人看管着催动象足草,而是悠闲地坐在一旁,手边有新鲜的水果,但她并没有自己吃,她身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剥了颗葡萄喂她。 这女修应该就是祝从英的师妹田珍,她的样貌跟她的名字很相配,简单纯粹,清秀纯洁,好像冬日里茁壮成长的小白花,但她此刻的行为又让她看起来娇媚动人,一点都不简单。 祝从英似乎对田珍此刻的举止见怪不怪,她小声道:“不如我先叫师妹来问问怎么回事。” 这清凉谷看似简单,但以卞为真的谨慎,肯定不是表而上看到的那样,因此邵无忧和沈黎都同意了祝从英的想法。 只听祝从英发出类似某种鸟叫的声音,不远处田珍咀嚼葡萄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她对身边的男子甜甜笑起来,不知说了什么,那男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离开了。 田珍慢吞吞起身,沿着药田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待到离开巡逻者的视线,她身形一动,很快来到祝从英等人而前。 “师姐,你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信没送到呢!”田珍娇憨地说。她的声音如莺啼宛转,十分好听。 随后田珍才注意到沈黎一行人的存在,她诧异地看着几人对祝从英道:“师姐,你怎么跟静兰在一起?她没死呀?” 祝从英简单地说:“她把什么都忘了,现在不叫静兰,叫沈黎。” 田珍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盈盈双眼打量了沈黎一阵,随后露出甜美的笑容:“你好呀,我是祝师姐的师妹田珍,你叫我珍珍就好了。” “你好,珍珍。”沈黎从善如流地说。 田珍道:“师姐说你忘记了前事?我觉得这很好,像方函那种人,你忘记了最好,我都看不上他的。” 方函就是她们口中她那情郎的名字吧? 沈黎却是下意识去看段清泽,哪知段清泽也在看她,眨了眨眼一笑,不知是并不在意了,还是偷偷记下了方函这名字准备事后去杀人。 沈黎收回视线呵呵一笑:“反正我都忘记了,也不知道你在说谁。这里是什么情形?”她强行拉回正题。 田珍笑了笑,甜蜜地说:“我不是跟师姐说我找了个新道侣吗?就是刚才在我身边那个,他叫卞霆,别看他长得瘦弱,人可真是太中用了,我十分满意。” 沈黎:“……”这是能当众说的东西吗? 祝从英见怪不怪,连忙问道:“你这新道侣是什么人,管事的?” 看田珍那么舒服的模样,她的新道侣在这里地位肯定不低。 田珍尚未回答,邵无忧便道:“卞霆……他就是卞为真的儿子?” 第25章 结盟 邵无忧和段清泽都见过卞为真,邵无忧回想起刚才那个英俊男子,点头说:“确实样貌有五分相似。但他只有几十岁,筑基修为。” 沈黎算了算,那这卞为真有这儿子时都有五百岁了吧,不愧是修仙世界。 “霆霆确实说过他爹是四方城的真正主宰。”田珍道,“不过他不是很喜欢他爹啦,他小的时候他爹把他关家里,等他长大能自己生活了他爹就把他娘杀了,再后来让他来这里管事。他都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很喜欢边做边听我说外头的风土人情。” 田珍短短的一段话信息量惊人,沈黎也不知道自己该震惊于这父亲杀掉儿子亲娘的做法,还是震惊于田珍以平淡的语气说出涩涩的话,只好木着脸默默地听着。 偏段清泽凑过来好奇地问:“他做什么的时候听?” 做造福人类的大事啊做什么! 沈黎只当没听到,视线牢牢定在田珍身上,此时祝从英已在询问田珍当时怎么就独自离开。 段清泽看了沈黎数息,见她根本不看自己,不高兴地收回了视线。 田珍说:“师姐,我是被人抓来的。真是气死我了,我来了问过霆霆才知道,他们本来只抓散修,不知怎么竟以为我也是散修,就将我抓来了。幸好我和霆霆一见钟情了,不然整天伺候那些破草,只怕是要无聊死我。” 这下连祝从英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她这个师妹,处处留情,处处有道侣,到哪个地方都能勾搭上有用的那个,时常可以化险为夷,这种本事她一向是佩服的。 田珍注意到祝从英的眼神,连忙说:“师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了,我非常非常喜欢霆霆,会跟他长久在一起的!” 祝从英道:“我记得上一个人你也是这么说的,那个人是叫……鹤鹤吧?” 田珍闻言怒红着小脸说:“我本来是要跟鹤鹤长相厮守的,但他的师父棒打鸳鸯,他又不肯跟我私奔,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好放他自由,于余生中怀念他。但怀念归怀念,我总不能一辈子不找道侣了吧?每一次我都是真心的!” 沈黎听得叹为观止,祝从英这小师妹可真是个妙人儿。 邵无忧咳嗽一声打断这对师姐妹的叙旧,田珍见他修为高于自己不少,感觉上应该是个金丹,连忙闭紧了嘴巴,在识时务这件事上,他们桃花涧那是一脉相传的。 “卞为真生性多疑,又狠毒冷酷,不难想象卞霆在他手里受了多少苦。他想过自立门户吗?”邵无忧试探道。 如果能说动卞霆来个里应外合,那事情就简单了。 田珍摇摇头:“我还没问呢。我跟霆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好问这些煞风景的话,我是想等他完全离不开我了再问他将来要如何。” 祝从英气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被伤透了心。倘若你提前问过他会不会跟你成婚,再投入爱河,也不至于次次事后哭得死去活来。” 沈黎瞥了祝从英一眼,从祝从英这话就可以看出这姑娘怕是没多少恋爱经验。亲密情侣情热的时候什么承诺都说得出来,只有真到了该抉择的时候才会显露一切。 虽然她也没多少恋爱经验,但她有无数写恋爱的经验,她可是纸上谈兵的高手! 田珍道:“师姐你这就是不解风情了,哪有你这样跟道侣相处的?我早说你该尽早自己去找一个,免得总是大道理一堆,一句话都说不到点上。” 祝从英恼羞成怒,想再怼回去,但沈黎眼看着此二人聊天聊个没完没了,而邵无忧的脸色逐渐不耐烦,便打断她们道:“二位稍后再叙旧吧,别忘了我们来是有正事。” 祝从英这才注意到邵无忧的脸色,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田珍疑惑道:“什么正事?” 邵无忧道:“你可以将卞霆叫来这里吗?我们有事跟他商量。” 田珍迟疑地看着邵无忧:“你们该不会……要伤他吧?” 邵无忧道:“若要伤他,我们就不会先叫你来打草惊蛇。” 田珍看向祝从英,后者轻轻点头,示意没事。 田珍便点头道:“好,那我去试试,不能保证成功哦。” 田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刚坐下卞霆便走出来,回到她身边,她凑近他低声说着什么。 卞霆面色变了数变,往几人躲藏处看了看,又跟田珍说了几句话。 田珍微微嘟嘴,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一副撒娇的模样。 在二人你来我往时,沈黎悄悄问段清泽:“他们在说什么?” 段清泽看着前方,好像没听到沈黎的问话。 沈黎疑惑道:“阿泽?” 段清泽依然不理她。 沈黎顿时明白了,他这是在报复她刚才不理他啊!但刚才田珍说的话,他一个十岁小孩根本就不该知道! “生气了?”沈黎凑过去看他,因为段清泽比她高不少,她只能仰头去看他的脸,“这么容易生气的呀?早上还说自己是十岁的大孩子了呢。” 段清泽负气看了沈黎一眼,扭过头不理她。 沈黎转到他另一边,又去看他的脸。 “真生气了?不要啊,你要是不理黎姨,黎姨好难过的。”她叹了口气,摆出悲伤的表情。 段清泽终于绷不住了,低头跟沈黎对上视线。 看到沈黎的难过表情,他有一瞬间的惊慌,随后故作镇定地飞快道:“那你以后不能不理我。” 沈黎应下:“好,我以后不会不理你。” 段清泽紧接着说:“你还要告诉我,刚才田珍说的边做边说是在做什么。” 沈黎:“……”你还是不要理我了吧! 恰在此时,卞霆跟田珍一起往这边走来,沈黎立即松了口气道:“他们来了,这事晚点再说!” 卞霆的目光落在邵无忧身上,这是他眼中在场修为最高的一人。 邵无忧此刻隐隐有些不安,卞霆见到了他,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若这次不能成功取得象足草,他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随后他想到身边的阿泽,心定了定,对卞霆道:“田珍应当已简单跟你说明我们的来意,我便再说一次以表诚意。你父亲狠毒残暴,害了无数人性命,我要杀了他。我听闻你也同他有仇,不知你是否有意加入我们。” 卞霆的目光随之又落在另外几人身上,在他看来全是筑基的那三人,英俊的面庞上泛起一丝嘲讽:“就凭你们?” 他看出邵无忧的修为不如卞为真,这三个筑基反而是拖累。 他转头对田珍道:“珍珍,他们不自量力,自寻死路,你还是别跟他们凑做一堆了。” 田珍娇笑道:“霆霆,我师姐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你说是吧,师姐?” 在沈黎三人的注视下,祝从英僵硬地露出个微笑:“是啊。”可这不是她要打的仗啊!她是被强迫的! 卞霆没见过邵无忧,不知对方底细,只道:“你们走吧,我不可能背叛卞为真。” 沈黎见卞霆要走,突然出声道:“为什么?你在怕什么?你父亲对你和你的母亲做了那么残酷的事,你就一点都不想报仇吗?” 她见卞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敌意,就猜他对于杀掉卞为真的提议不是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敢为之。 “你们要杀卞为真,不事先查查他的底细吗?”卞霆冷笑,“他是如何控制手下之人。” 沈黎确实有些惊讶:“他连你也要用锁神丹控制?” 还真是毫无亲情可言,她都不知道卞为真为什么要生个小孩出来,修士要把小孩堕掉容易得很,即便不用灵力,以卞为真的行事风格也该是直接杀掉怀孕的女人。 卞霆闻言,脸色有所缓和:“原来你们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莽夫。既知道,就该明白我不能背叛的原因。看在珍珍师姐的份上,我不会告诉卞为真你们来过。” 沈黎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来此正是为了锁神丹的问题?” 卞霆略挑眉,露出些许惊讶。 沈黎指了指邵无忧道:“这位,正是卞为真的养子,他弄到了卞为真的锁神丹和解药样本。” 卞霆吃惊地看着邵无忧,后者却道:“不要看我,卞为真对你这个亲子都无情,对我这个养子就更是没有丝毫亲情可言,他只是为拉拢我,让我更好为他做事,平常的监视,锁神丹的控制,一样都不少,他从不信任何人。” 卞霆心底尚未形成的那点儿嫉妒便彻底消散了,这还真是卞为真的脾性。 沈黎又指了指段清泽道:“他曾是卞为真手下的受害者,就是他看出了锁神丹和解药的丹方,如今我们已得到其余的配料,就只剩下象足草。” 见卞霆震惊又怀疑的目光看向段清泽,她又连忙说:“他的修为是假的。” 卞霆的目光不自觉又看向沈黎和祝从英:“那你们……” 沈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是真筑基。” 卞霆沉默,两个至少金丹的修士,对上卞为真还是毫无胜算。 他不解地说:“你们知道卞为真是元婴修士吧?” 为打消卞霆的疑虑,沈黎飞快道:“知道,他也是。” 她手指段清泽,又飞快瞄了他一眼,发觉他对这个谎话毫无反应。不愧是长大了啊,已经觉得说谎完全无所谓了呢。 卞霆:“?”为何元婴大能要装筑基跟筑基凑在一起,看起来好像还不介意筑基的放肆? 他感觉心中有太多问号,忍不住看向邵无忧。 邵无忧一笑:“我只是个金丹。” 虽然不是期待中的两个元婴,此刻的阵容和他们所说的锁神丹解药丹方已经让卞霆有了信心。 他当然想摆脱控制了他这一辈子的卞为真。在他七岁时,卞为真当着他的面杀了从小照顾他的娘亲,那之后他就恨上了卞为真,只可惜自己实力不济,又受锁神丹控制而只能蛰伏。 他很清楚卞为真也知道自己恨他,但卞为真根本不在乎,他甚至还将自己放在象足草药园这样重要的地方。卞霆很清楚这绝不是因为卞为真对他的信任,只不过相比较于其他的修士,他这个跟卞为真有血缘的显得稍微那么可信了一点点而已,但也仅此而已,不然为何药田中有连他都无法出入的阵法? 短暂的犹豫后,卞霆道:“好,我加入你们。” 如果说这唯一可能逃离卞为真掌控的机会他都不敢抓住,那他确实是卞为真看不起的那种人。 田珍闻言立即道:“那我也加入。” 卞霆握住田珍的手,深情地说:“此次若能成功,我们从此便能逍遥自在了。” 田珍羞涩甜蜜地应道:“是,你以后可不能负我。” 有卞霆的反水,接下来的事就有了好的开头,众人避开巡逻进入一间空屋,坐下来商议。 卞霆向众人说明了药田中的阵法。 卞为真很多疑,在象足草药田中设置了强大的阵法,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加固阵法,并只给予抓来伺候象足草的修士进出的权限,但同时象足草下的土地也设了限制,这些只有筑基和练气的修士无法毁坏、盗出象足草,最后若有人强行毁坏阵法,他会有感应及时赶来。 沈黎听完后不禁对卞为真的谨慎大为叹服。 四方山清凉谷这个位置已经很难找了,而且这地方一般不会有大能来。卞为真派亲儿子镇守这里,却依然不放心搞了阵法,阵法还连儿子都不让进。 同时四方城距离此处并不远,御剑过来可能也就几十分钟的事,而一个元婴设置的阵法,在没有大能出现的情况下,几十分钟根本破不了。 卞为真已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邵无忧先抛出了一个位置信息:“卞为真如今在距离此处千里处,感知到阵法动静,御剑飞回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沈黎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五百公里四小时,也就是说他的御剑时速是一百二十五公里每小时,也就跟高速上的汽车差不多。 而邵无忧能知道这个信息,可见他在邵为真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策反了一些人,所以可以及时掌握卞为真的行踪。 同时她也很羡慕,他应该有“千里通”这种奢侈品跟被策反的人保持联络。 沈黎的真正目的不是象足草也不是杀掉卞为真,所以面对卞为真给众人创造的困难,她并不沮丧。 但她此刻也不轻松。 她得想想她可以怎么利用这个困局全身而退,又不带上段清泽。 卞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邵无忧,随后道:“其实,两个时辰差不多也够我们逃离卞为真的追踪。” 他对卞为真的仇恨倒也没有恨到以卵击石非要杀死卞为真的地步,只要能逃离卞为真的控制就行。但邵无忧说要杀掉卞为真,他说出逃离这种丧气话时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田珍握住卞霆的手,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给卞霆鼓励。 邵无忧默默看了沈黎和阿泽一眼,“打败卞为真”这个说法来自沈黎,其实他的目的只是想得到解药先离开卞为真的掌控,至于报仇的事也不急,只要卞为真不压制着他,他很快就能在修为上超过卞为真。 因此卞霆的说法非常符合他的心思,但他先前已说要杀死卞为真,沈黎和阿泽又在一旁看着,此刻他却不好表现得太积极。 于是他提了另一个问题:“怎么破除阵法得到象足草是一个无法避开的问题。” 破除阵法需要时间,万一他们来不及在卞为真赶来前成功呢?没有象足草做的解药,他们没法逃走。 在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众人有意无意去观察在场修为最高的段清泽。 段清泽注意到这些视线,不解地皱眉,去看沈黎。于是这些视线也转换目标,跟着段清泽一起看沈黎。 沈黎正在想办法,突然发觉现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不禁吓了一跳,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邵无忧清楚此刻阿泽最听沈黎的话,便问她:“阵法的事你怎么看?” 不知内情的卞霆有些诧异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金丹竟然问筑基的看法。 沈黎当然知道人家这不是问她怎么看,而是问段清泽。 她想了想,没回答反而看着邵无忧试探道:“是这样的,阿泽最近长很快,而他要是多用灵力会长得更快,你觉得这种快速成长几岁能停止呢?” 邵无忧一瞬间心惊,她知道了什么! 他看得出来每一次阿泽自认岁数长大,沈黎都会恐惧,在这点上,他跟她是一样的。 他不知道沈黎害怕的是段清泽到几岁,但他自己恐惧的,却是近在眼前了。 短暂的沉默后,邵无忧看着沈黎道:“十四岁。” 沈黎深吸了口气。 十四岁。十四岁那年的某天,段清泽和邵无忧不知发生什么事,自此后好友分崩离析,一个留下继续受苦,一个离开后不知又经历了什么。 这不只是邵无忧要跨过的难关,也是她的。即便十四岁不是段清泽封印记忆的起点,也应当是个强烈的刺激点。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四岁的到来,做点什么还有机会,怎么选不是很清楚吗? 沈黎便看向段清泽,轻言细语地笑问道:“阿泽,刚才进来时你看到药田里的阵法了吗?” 段清泽的目光在邵无忧和沈黎身上转了转,不答反问:“黎姨,你和无忧在说什么?十四岁怎么了?” 沈黎心想,随着段清泽的长大,他确实变得难缠许多。 她依然笑着说:“在你十四岁时,我们打算为你办一场生辰宴,你看呢?” 段清泽疑惑:“我和无忧是同一天生辰,为什么只给我办?” 沈黎:“?”这么巧的吗? 邵无忧适时道:“阿泽说他不知道自己生辰,便跟我同一天。” 沈黎沉默,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再可怜他了,你可怜他,谁可怜你? 她勉强笑道:“因为我只想给你办。” 段清泽原本还因为沈黎和邵无忧“眉来眼去”说着他不解的话而不高兴,闻言立即扬眉笑道:“好啊黎姨,那我等着。” 那你是等不到了。 沈黎面色不变地笑道:“那么药田的阵法……” 段清泽道:“那是阵法吗?我还以为只是谁随手乱扔东西。” 沈黎:“……”嘴挺毒啊小朋友。 邵无忧咳了一声说:“卞为真的阵法造诣确实很普通。” 但那是相对于同等级的修士,对于低等级修士来说,那阵法确实难办。 其余三人都是筑基修士,对此毫无发言权,只能默默地听着。 沈黎再问:“那你需要多久破解阵法?” 段清泽抬起手指比了个一。 沈黎猜:“一个时辰?” 段清泽得意道:“一息。”下一刻他不满道,“黎姨你怎么这么小看我!” 众人倒吸口气,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沈黎想,你一个洞虚跟我个小筑基有什么可炫耀的! 一息对别人来说是件喜事,对沈黎来说却不是。他这么快搞好阵法,那他们可以立即离开,顺顺利利的,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她冒着段清泽恢复记忆的风险让他帮忙,结果什么都得不到,太亏了。 但话已说到这份上,沈黎也没有阻拦的立场。最开始她不就是说着要帮助邵无忧才硬是跟着来嘛,现在总不能说“太快了我们得慢下来等等卞为真”。 但在沈黎想勉强同意之前,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而卞霆脸色刹那变得惨白:“是卞为真回来了!” 邵无忧的神情同样惊惧:“怎么会,前一日他明明在千里外!” 沈黎:“……”朋友你这信息也太滞后了吧,这还怎么搞? “没办法,只能硬上了!”沈黎露出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神情,没人知道她心里高兴得不行。 来得正好!以卞为真的谨慎,想必能拖段清泽一点时间。她本以为自己还有不少时间,现在一看只剩“四岁”,她已拖不起了,再拖她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只能孤注一掷!万一让她找到机会逃了呢? 她慷慨激昂地说:“杀掉卞为真就不用管阵法了!” 众人:“……”你一个筑基究竟哪来的底气啊!他们不就是因为杀不掉卞为真才在这里讨论破阵的事吗? 沈黎的底气段清泽蓦地响应沈黎的号召站起来,激动地说:“杀掉卞为真,为民除害!” 这下轮到沈黎噎住了,你这个大害哪有脸说别人是害!你们这顶多是狗咬狗啦! 第26章 混战 不管在场众人愿不愿意,卞为真神识一扫谁也藏不住,也只能抱着悲壮的心情,将希望压在看起来极为乐观的沈黎和段清泽身上。 沈黎打头,推门便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段清泽紧随其后,其余人纷纷跟在后头,神情凝重,手脚僵硬。 虽然他们觉得前面二人确实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但他们谁也没见过“阿泽”动手,怎么看他此刻的修为还是筑基,他真的能斗得过卞为真这个元婴后期修士吗? 外头空荡荡,那些巡逻和伺候象足草的修士也不知去了何处,卞为真正悬浮在半空中。他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容貌英俊,但眼神阴郁,让人看了不适。 修士凝成金丹后,体内灵力的性质就有了变化,更天地沟通得更紧密,足以令修士浮空。 他目光一扫,先注意到跟在几人身后走出来的卞霆,冷着脸怒声道:“卞霆,你在做什么!” 随后他看到了卞霆身后的邵无忧,顿时眯起眼。 “无忧!” 邵无忧仰头看着卞为真,数百年来,他一直在卞为真的喜怒无常下艰难地求存活,他伏低做小,不让卞为真发觉他的异心,花了整整两百年才拿到那么两颗锁神丹和解药。 如果不是阿泽出现,他还要再虚与委蛇多少年?寿命尽前他可有机会逃脱? 或者说,当年他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他跟阿泽一起逃了,如今又会是什么光景? 卞为真那父亲和高阶修士的双重身份令他在卞霆那里的威慑力达到最大,面对他的质问,卞霆几乎咬碎牙才没让自己伏跪下去。 他身边,田珍也是冷汗直冒,却悄然拖住卞霆的手臂,给他直面父亲的力量。 卞为真缓缓落在地面,视线扫过面前几人,除了邵无忧是金丹,其余的陌生人竟全是筑基,突然阴笑了两声:“无忧,我不知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来这里,可你要背叛我,也要找好帮手,就这些筑基,你指望他们做些什么?” “当然是杀掉你。”段清泽仰着头冷傲地说,十岁的他对卞为真充满恨意,但更多的还是先前被沈黎带出来的“为民除害”的情结。 卞为真愕然看着段清泽,忍不住狂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嘲讽道:“就凭你?” 他有三百多年没见过段清泽了,根本没认出来这是曾经从自己手底下逃走的药人,毕竟这三百多年来逃走、死掉的药人不计其数,他从来不会去记。 沈黎不禁感慨血缘的神奇,卞为真跟卞霆用着类似的脸说同样的话语,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让人想打爆他的狗头。 但沈黎不是很想现在就让段清泽出头,段清泽出手必定可以杀掉卞为真,就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那事情都让段清泽干了,邵无忧干什么? 邵无忧给她透露的时间节点是十四岁,那一年他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段清泽的事,而段清泽现在还不到十四,不记得就绝不会报复,所以这种替段清泽解恨的事,就让她来做吧。 但如果段清泽很快到了十四记起一切,那就大家一起玩完,还谈什么报复不报复的。 “阿泽,等等。你还记得先前无忧怎么都不肯我们帮忙吗?”沈黎拉着段清泽的手,肃容道,“他一定很想亲自杀掉卞为真,你先别动手,让他来。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该助他达成心愿吗?” 段清泽犹豫了一下,看向邵无忧。 邵无忧:“……” 他不用他们帮忙是想先跑,没说要杀卞为真!这沈黎怎么这么能颠倒是非黑白! 不知是不是误会了邵无忧此刻那微微咬牙的表情,段清泽随着沈黎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蹙眉对邵无忧道:“无忧,你先。” 邵无忧身形僵硬,他看向卞为真,那个男人正看戏似的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觉得他有那个勇气反抗。 卞为真认为他还是三百多年前那个胆怯懦弱的少年。 邵无忧心中忽然涌出无限勇气和愤怒,不该这样,本来不该这样的! 他一拍储物袋,手中已出现两柄双手短剑。 这对短剑通体浅蓝,因铸造材料的特殊带点儿雷电属性,若被它刺中,雷电便会以无法抵挡的奔涌之势在对方经脉中乱窜。即便没刺中,每次它们划过空气,都会引起震荡,令敌人体内灵气紊乱一瞬。 这两柄双手短剑是邵无忧瞒着卞为真获得的,卞为真只以为邵无忧的武器是最普通的长剑,实际上他私下刻苦训练的是它们。 卞为真并没有把只是金丹后期的邵无忧看在眼中,比他低了一个大境界,再有勇气也只是来送死。 但他是个把谨慎刻在骨子里的人,也不会托大。 他扫了眼卞霆,忽然笑了一声:“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也不知是在说谁。 他此刻表现得很冷静,并未被儿子和养子的双重背叛真正激怒,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完全没有信任过他们,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邵无忧也不多跟卞为真废话,蓦地冲了上去。 卞为真不想破坏自己的药田,顿时飞上半空,邵无忧紧追而去。 谨慎的卞为真在邵无忧杀来前便取出了一把灰色的折扇,骨架似乎是某种凶兽的枯骨,布满黑色纹路,纹路间源源不断有阴寒的气息飘出。他轻轻抬手,啪啪数下,便挡住了邵无忧的第一波攻击。 邵无忧蓦地退开,看了眼自己的短剑,上头有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缠绕,限制着它的额外功效。 “再来!”卞为真大笑,“让我看看你这小子这么几百年来有没有一点长进!” 邵无忧冷漠地再度冲上去,如此来回数次,残影在半空中交错,片刻后两方才再次分开。 邵无忧握着短剑的手在微颤,而卞为真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阴沉。 他的灰扇扇骨上已有了数道裂纹。 邵无忧突然明媚地笑起来,露出尖锐的虎牙:“很吃惊是吗?” 卞为真冷冷不语。 邵无忧抬手在右边的耳垂上抹了下,那蓝宝石耳钉便不见了。 邵无忧的气势随着修为的提升一点点上扬,最终停在了元婴中期。 卞为真惊道:“元婴中期!你、你竟然在我眼皮底下隐藏修为!” 卞为真不能不吃惊,他的锁神丹只能对金丹以下奏效,所以他将手下的修为都控制在金丹,哪个若修为涨太快又不肯听他的放缓修炼,他便会痛下杀手。 万万没想到,邵无忧竟瞒着他修到了元婴中期! 下方的人都看呆了,说好的金丹竟然还能变成元婴的吗! 但随即众人高兴起来,己方涨修为绝对是好事啊! 饶是沈黎见多识广也不禁感慨,邵无忧这是搞《龙珠》反派的三段式变身呢!刚认识是筑基,当时她已猜到他不是筑基,后来他承认是金丹,没想到这还是在骗人。 沈黎小声对段清泽道:“阿泽,你怎么不告诉我邵无忧是元婴啊?” 大外甥与姨之间的信任呢! 段清泽却摇头说:“我没看出来。” 沈黎一愣:“之前他的修为压制到筑基,你也看不出端倪?” 段清泽摇头。 沈黎惊了,这邵无忧有点东西啊,能把修为藏得连洞虚都看不出来。 她直觉这不可能,突然想起邵无忧修为上涨前把耳钉给摘了,她猜应该就是那耳钉的功劳,可以藏修为藏得毫无痕迹,连大佬都看不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元婴中期真的就是邵无忧真正的实力吗? 上方,卞为真并不急着继续打,他忽然大笑:“无忧,你至少五十年前就是元婴了,那时候怎么还不走,非要留下当我的狗?” 邵无忧不回应,他正在驱除着短剑上的阴寒之气。 卞为真看到了邵无忧的举动,但他不在意,又笑道:“就算没有解药,你也不会死,顶多受一些痛,以你的修为,花不到十年也能把锁神丹全部驱逐出身体。可你没那么做,为什么?” 邵无忧抬眼看过去,眼神阴冷:“你把那叫做‘一些痛’?你要不要试试锁神丹发作有多痛?” 卞为真哈哈一笑:“我可当真没看错,你永远都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不然当初也不会……” 卞为真的话并未说完,因为邵无忧已再次冲过去,双手短剑耍得到处是残影,卞为真只得暂时闭嘴去应付。 很难说邵无忧这时候冲过去究竟是被卞为真激怒了,还是怕对方说出未竟之语。 旁观者沈黎觉得很可惜。 她怀疑卞为真被打断的话很可能跟段清泽有关,不过想想卞为真当众说出当年之事可能导致的不可控后果,她觉得邵无忧打断也挺好。 听着卞为真和邵无忧的对话,她对于“童年阴影对人类终生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又有了深切的认识。 邵无忧怎么说也活了三百多年了,又是个元婴修士,真的会怕锁神丹发作的痛吗?难道那种痛比受人钳制驱使的屈辱还要令人难以忍受吗?她觉得不见得。他只是因为童年阴影太重,所以恐惧那种痛已成了本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在避开那种痛苦。 沈黎又一次觉得,她可以在现代和平社会健健康康长大真是太不容易了。 两人修为差不多,一时半会儿无法分出胜负,沈黎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啊,这两人要是能势均力敌,那她怎么创造逃跑机会? 想到前一刻的自己竟然想着替段清泽惩罚邵无忧而让邵无忧先上,她就觉得万分后悔。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好心,结果害了自己! 也怪邵无忧,没事瞒什么修为,害她错判。 沈黎盯着半空的战场,见二人打得难分难舍,根本看不出哪个处在弱势,逐渐着急起来。 她再也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机会,可…… 她扫视四周,祝从英,田珍,卞霆,这些人全都是筑基,完全派不上用场。 在沈黎烦恼得不行时,段清泽突然看向某个方向,她也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个方向,哪知却只看到一只蓝色蝴蝶飘飘荡荡地落在她身上。 ……蓝色蝴蝶?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下一刻她陡然一惊,这不是寻灵蝶吗! “让老夫好找。”突兀的阴冷声线越过空气,准确地传入沈黎耳中,那犹如毒蛇般阴狠的语气让沈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说话的人悬停在半空,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年轻人。他一身白色长袍,衣摆绣满了云纹金线,贵不可言。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只在头顶简单地扎了个髻。那张柔美的脸上,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出来般。 此刻,这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人正盯着沈黎和段清泽。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邵无忧和卞为真不得不分开,二人警惕地隔着数丈,但跟这陌生人离得更远。 他们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极危险的气息,这个人是分神! 沈黎下意识退后一步,随后抓着段清泽的手径直躲到他身后。 寻灵蝶是冲着她来的。 是戮天宗洞虚长老吗?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左手也戴着个尾戒,心便是一沉。算算时间他确实早该到赵拓死亡之地附近了。 为什么,果然是她的家暴露了?这里距离寻仙镇应该超过五百里了,怎么会…… 不,现在先不要去想为什么,该想想的是怎么办啊!她该不会要凉了吧? 诶……好像也没有? 段清泽也是洞虚,对方也是洞虚,这么一打,不得跟邵无忧和卞为真似的,打上半天啊?这不是正方便她逃走吗? 唯一的问题是,在大佬们打完之前她肯定逃不远,对方手里还有能找到她的东西,不管是这戮天宗长老还是段清泽找来,她都不好过啊。 沈黎飞快地思索着,现场已经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寻灵蝶欢快地在沈黎肩上跳舞。 沈黎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寻灵蝶,将之递给段清泽,后者想也没想就收入储物袋中。 随后沈黎看向那个自称老夫却长得年纪轻轻的戮天宗魔修,对方见到她“没收”他财产的举动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单单挑起一边眉毛。 作为此地主人的卞为真看了眼自己的药田,隐忍着好脾气地开口道:“不知前辈来此有何贵干?” 他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影子以几乎看不到的速度蓦地冲向他胸口,将他撞得倒飞出去,从半空跌落砸进下方简陋的木屋中。 而那白色影子却掉头飞了回去,轻巧地落在那戮天宗魔修掌心,原来是一颗眼珠大的白色珠子,细细看去还有七彩炫光。 他柔声道:“老夫跟你说话了吗?” 沈黎暗想,不愧是徒子徒孙,用的法宝都差不多。 而且,戮天宗魔修果然不讲道理,卞为真刚才多客气啊,哪知根本没用,这就是大佬的任性吧。 她忍不住看了段清泽一眼,这个人也不遑多让,为了个话本脸都不要了,堂堂洞虚大佬来杀她一个小筑基。 因为卞为真受的那一击,原本想说话的沈黎闭紧嘴巴不敢浪。 邵无忧缓缓降落地面,回到卞霆身边,尽量不显得自己太不合群。 卞霆、祝从英、田珍三人不自觉靠紧,连呼吸都不敢动静太大。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大能出现在这里! 没人说话,那戮天宗魔修很满意,这才笑着看向沈黎和段清泽:“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是你们害死的吧?” 沈黎神经敏锐地一动,徒弟?不是徒孙吗? 原来他不是那个洞虚长老,而是长老的弟子! 可以轻松打飞卞为真……这个人是分神吗? 沈黎抓紧段清泽的手,示意他别说话,坚定地否认道:“不是。杀他的是他的姘头,我们也差点被杀死了,好不容易才逃掉的!” 贺滃短促地笑了一声:“姘头?那她在哪?” 沈黎道:“可能是在太崇秘境吧,我们逃出来不久那里就关了。” 贺滃勾唇:“哦,这么巧?” 沈黎道:“对啊,可说呢,可能是好事做多了有福报吧。” 贺滃盯着沈黎,下一刻笑道:“你不怕老夫。” 沈黎犹豫着说:“那前辈您是想我怕您呢,还是不怕您呢?” 贺滃嘴角笑容更大:“老夫喜欢你。” 沈黎道:“谢谢前辈,有见面礼吗?” 贺滃挑眉:“你要什么?” 沈黎:我要你强行把你们宗主带走你敢吗! 她诚惶诚恐道:“能亲眼见到前辈就已是晚辈三生有幸,不敢奢求什么。” 贺滃笑了一声:“你就是用这张嘴唬住赵拓?” 沈黎道:“哎,别说这么难听嘛前辈。我承认我是嘴甜了一点,但修为低的人只能如此求生,您觉得呢?当然以您的修为和天分,一定没有吃过我吃过的苦,您不用理解,大概知道下就行了。” 贺滃嘴角抿了抿,不知被沈黎的话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寒声道:“你怎知老夫不曾吃过苦?” 沈黎:“……”我不知道啊!是不是大佬都得有个悲惨童年才行啊? 她强笑道:“再苦不也都过去了?如今谁敢再让您吃苦,您就让他尝尝生活的苦!” 沈黎身后的众人都看呆了。 怎么还聊上了?这位大能不是来找沈黎麻烦的吗?这是在做什么! 段清泽被沈黎紧紧抓着手,因此并没有插话,只是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错,没错!”贺滃难得大笑了两声,突兀地转移了话题:“猜猜老夫是如何找到你们的?” 沈黎老实诚恳地说:“猜不到,不然前辈您替我解惑?” 贺滃眨了下眼:“老夫又不想说了。” 沈黎:“……” 就仗着修为高欺负人是吧! 沈黎忍着满脑子的脏话温温柔柔地说:“嘴长在前辈身上,前辈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语气十分委婉,内容又极其嚣张。 沈黎身后的几人顿时捏着把汗,同时又十分佩服沈黎的胆大妄为,若非祝从英和田珍早就认识她了,说不定会认为她也是大能伪装成的,不然小小一个筑基怎么敢在大能面前如此嚣张? 贺滃似乎并未动气,目光落在段清泽身上,话依然是对沈黎说的:“老夫观你并非不怕死的疯子,那你如此必有所倚仗……” 他突然一顿,有些诧异地皱眉。 按照他的想法,这小丫头如此态度,身边的人实力不会差,他从那些小喽啰嘴里得来的消息也是如此,赵拓对此人很是忌惮,因此不敢动手。 可他不论如何看,都看不出此人隐藏修为的迹象。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确实只是筑基,二是此人修为远高于他,得是他师父那个级别了。 然而第二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他也见过几个洞虚大能,个个深不可测,喜怒难辨,天底下怎会有洞虚大能不损实力的情况下变成幼儿心智? 或者,他有隐藏修为的厉害法宝? 沈黎见那人突然盯着段清泽不说话,她心头一紧。 要知道,那个赵拓临死前可是认出他们宗主了,眼前之人是赵拓的师父,见到魔尊的频率更高,他该不会认出来了吧……那可要她老命了! “前辈,你为什么要看阿泽!”沈黎蓦地挡在段清泽身前,冷哼道,“喜欢我就看我啊!” 贺滃:“?” 沈黎继续拉扯对方注意力:“前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都一并说了吧,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贺滃没想到这小丫头是真的急着找死,便成全她:“交出阵盘,或者死。” 沈黎:“?” 不是,之前不是一直在说赵拓的事吗,怎么突然说起了阵盘? 果然戮天宗根本就没有同门情谊! 沈黎道:“我可以交出阵盘,但是……” 贺滃微笑着打断:“没有但是。” 沈黎顿了顿,坚持着说完:“但是我想知道前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话题绕了回去。 沈黎觉得这个分神应该也够格拦住段清泽一段时间了,至少肯定比卞为真来得有用,但问题还是,她得在他们打起来之前把能找到她的东西毁掉或拿走。 贺滃笑了下,忽然摊开掌心,那颗白色圆珠瞬间朝沈黎激射而去。 然而,一只纤长苍白的手在圆珠即将击中沈黎脑门时将之一把握住,这轻松的模样,就跟沈黎方才抓住寻灵蝶一样。 “伤害黎姨的人,都得死。”段清泽双眼紧盯着贺滃,一字一顿森冷道。 沈黎看着眼前段清泽的手,好一会儿才觉得心脏狂跳起来。 这场致命危机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阿泽……”沈黎攀上段清泽的手臂。 段清泽侧头看沈黎,语气里又多了几分赤城:“黎姨你不要担心,我会用他的头向你谢罪。” 沈黎:“……”不要把这种血腥的话说得如此充满正义! 她说:“我想弄清楚他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段清泽皱了皱眉道:“他定是有黎姨的贴身物……不要紧,杀掉他把他的储物袋夺过来就好。” 沈黎:“……” 这样顺序不对啦!你可以先把他的储物袋抢过来给我再跟他慢慢打吗! 贺滃没有再攻击二人。 他跟沈黎所说小时候吃过苦并未骗人,他从生死边缘走过,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和地位。 他对危险的直觉帮他度过了无数次危机,而这一次,这种危险直觉又一次出现了。 就在他动手想杀那小丫头之后。 按理说,分神修为在多数地方已能横着走,他上一次出现这种危险直觉,还是在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元婴,半途遭遇刚创立戮天宗不久的宗主,当时他看不穿宗主的修为,他的直觉令他及时臣服,避开了必死局面。事后他才知道,那时候宗主已是洞虚,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而此刻,这种危险直觉又出现了,因此对于小丫头身边那人放的狠话,他没有做出回应。 但贺滃着实想不明白。 在这个普通乃至偏僻的地区,面前这群人中最高才不过元婴后期,还是个练得不怎么样的,而他已是分神初期,这种危险直觉究竟来自何处,那个据称心智有失的男修吗? 在贺滃惊疑不定时,段清泽已按捺不住杀意。 见沈黎还要拦着他,他突然愤怒道:“万一刚才我走神了怎么办?他怎么敢伤害黎姨!我甚至都舍不得黎姨难过!” 沈黎愣住,段清泽已甩开她飞上半空。 贺滃双眸微张,此人果真隐藏了修为。 他道:“阁下何必藏头露尾?让老夫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说杀我。” 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从身份上说,他都有资格说杀你啊! 沈黎眼见段清泽迎上对方,一咬牙,转头对其余看呆了的人说:“你们还在看什么,不跑吗?等着被大能打架波及冤死吗?” 段清泽往沈黎这边看了眼,看着贺滃说:“黎姨说,不到生死关头不能暴露修为,现在是生死关头……你的生死关头。” 沈黎:“……?”她那话还能这么解释的吗?企业级理解! 众人听到沈黎和段清泽的话,顿时如梦初醒。 他要杀人了,他们不想被波及就得快跑了! 然而,阵法还没破,象足草还在里面。 邵无忧回头看了眼刚才卞为真掉落的地方,突然拔足往那边狂奔,很快消失在房屋内。 卞为真到现在还没出来,不知是偷偷跑了,还是伤重……所以邵无忧是去补刀的吧? 沈黎只瞥了那边一眼,见卞霆还在迟疑,便道:“邵无忧去杀卞为真了,象足草之后再来取也一样,快跑吧!” 卞霆陡然反应过来,卞为真一死,他们便可以轻松取得象足草,这会儿自然是保命要紧! 祝从英和田珍自然也没二话,跟卞霆一起往外跑。祝从英刚跑了两步,想起这两天的相处,便打算回头跟沈黎说一句保重,千万要活着,却被沈黎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祝从英:“……你不是应该留下陪着你的好外甥吗?” 沈黎:“……?你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吧!别废话,快跑!” 祝从英:“……”行,是我太高看你对好外甥的情义了。 沈黎边跑边往空中看了眼,段清泽正跟赵拓的师父对峙,他此刻看起来还只是个筑基期,可即便她不知他的真正身份,也觉得他能杀掉对方。 她想想感觉有点古怪。 赵拓算是间接死在段清泽手上,赵拓的师父眼看着也要死在段清泽手上……这,再这样下去,段清泽不会把戮天宗魔修都杀个干干净净吧? 这么说来,他对自己的定义其实不算错,确实在为民除害了…… 沈黎边想边跑得毫不犹豫。 此刻的局面并非最好的情况,甚至还很糟糕,但她不能不跑了。 跟一个分神打架,段清泽能不涨岁数吗?所以打完后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如果他想起了一切,她待在原地就直接死,跑还能多活一会儿。 如果他没想起一切,那她待在原地依然要面对不久后他恢复记忆的危机,但她如果跑就有机会跑掉,虽然很渺小,但至少是个机会。而他要还是找到她了,那她也有话说,刚才她不是跟祝从英他们说怕被波及吗?所以她逃得远亿点很合理吧? 无论怎么看,逃跑都是最佳选择,所以,跑起来吧! 筑基期的几人跑出清凉谷时,后头还没有动静,大约是尚未开打,沈黎稍稍有些忧虑,不过她并不担心段清泽,他实力在那里,想受伤都难,她担心的是打的过程中那人认出段清泽。 但有些事她再忧愁都没用,既如此就在她能改变的方向上努力。 这时,邵无忧的身形从那被砸破的房屋中冒出,他往半空战场看了眼,便压低身形,御剑往沈黎几人逃跑的方向飞近。 待到沈黎身边,他突然抓住她往飞剑上一带,迅速御剑离去。 被留下的祝从英三人:“……”也带带我们啊大能!说好的团队友情呢! 他们渴望的视线很快被密林遮掩。 被几人羡慕的沈黎此刻正瑟瑟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因为有段清泽在身边,她这一路的恐惧都只来源于他,所以什么金丹元婴分神,她都没当回事。 可事实上,在碰到段清泽之前,她连练气都不敢交恶,因为她不会打架。 而此刻,她却单独跟邵无忧在一起,他对她可不怎么友好。 被邵无忧带着飞了快一炷香,沈黎好半天终于吐出原属于随身老爷爷丁圃山的台词:“要不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这里已经够远了。” 其实以邵无忧的年纪和修为,她着实应该叫一声前辈,但她跟段清泽平起平坐惯了,这个段清泽的旧时好友,她就再没法当前辈看待。 邵无忧御剑速度并未慢下来,只道:“你不是想逃离阿泽么?” 沈黎:“……我们彼此彼此。” 邵无忧低笑一声,有点自嘲的味道,随后道:“告诉我,阿泽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黎态度柔顺:“不太清楚。我遇到他时他就这样了,当时他自称两岁,非要认我当娘。这么高修为的人碰瓷我,我一个筑基有什么办法,只好认了。” 邵无忧先是笑了一声,低语:“他还会强行认人当娘。” 随后他敛了笑沉沉道:“他娘亲很早前就死了。” 沈黎不语,可不是吗。 她打量邵无忧好像并没有想杀她,两人这又是难得的独处机会,好奇心有些蠢蠢欲动。 “你要逃,是因为你十四岁那年背叛了阿泽,怕他到了十四岁就了然一切来杀你吗?”沈黎问道,随后她又记起卞为真,多问了一句,“对了卞为真死了吗?” 邵无忧终于舍得转过视线看了沈黎一眼,他勾唇露出充满恶意的笑:“笃定我不敢杀你?” 沈黎:“……反正你要杀我我又没办法,死之前满足下好奇心不行吗?” 邵无忧嗤笑一声,没再搭理沈黎。 飞剑载着二人继续往前,沈黎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待会儿阿泽要是追上来,你最好把我丢下,我们兵分两路啊。我们可以看看谁在阿泽那的仇恨值高。” 邵无忧诧异道:“你趁他失忆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沈黎为自己叫屈,“我一个筑基能对他做什么!但你换位思考下,假设是你,失去记忆认一个筑基当娘,对她百般好,像孩童一样依恋她,展露一个大能不该有的脆弱,你想起一切后能放过那个筑基吗?我甩不掉他,又天天担心他想起一切会让我生不如死,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艰难过!” 她头一次可以对别人展露恐惧,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可憋死她了,别人都当她有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失忆大能保护肯定很爽,殊不知她天天处在怎样的担惊受怕中! “你这辈子才过了几年?”邵无忧嘲笑了一声,顿了顿后说,“阿泽现在是什么修为?” 沈黎道:“你问我?我一个小小的筑基?” 邵无忧:“……你没问他?” 沈黎激动道:“我敢问吗!万一我问了,他想起来自己原先是个元婴,或者分神,突然意识到,诶,我这么个大佬怎么可能有这么弱的筑基姨呢?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清晰,啪的一下就想起了一切,那我不就得当场死亡了吗!” 见沈黎说得如此生动,邵无忧忍不住笑了。 面对阿泽时战战兢兢的心情,在这点上他们是一样的。 忽然间,邵无忧往后看了看,停下飞剑,将沈黎放下。 沈黎恍然咬了咬牙:“战斗结束了?” 邵无忧道:“卞为真已死,我会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露出些许怀念:“如果阿泽记起十四岁时的一切,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那时的我太懦弱。” 而现在,他不再需要解药。他看着卞为真的眼睛,杀死了几百年来纠缠他的噩梦,他战胜了自己。就像卞为真说的,他可以靠着修为硬撑过去,也就痛上几年而已。 “不敢当面对他说一声抱歉的你就不懦弱吗?”沈黎反问道。 邵无忧扬唇一笑,有那么点少年意气,又有些许邪气:“我可还没活够呢。” 沈黎顿住,谁又活够了呢?想活着并不是懦弱。 随即她又万分悲愤地说:“你就这么肯定他会追我不追你吗!” 邵无忧御剑而起,对沈黎微微一笑:“毕竟你是他的黎姨啊。” 语毕,他御剑而去,很快消失在沈黎视线中。 沈黎茫然看着邵无忧离去的方向,随后回头看去,隐约见半空中有道人影朝她这边飞来,她站住不动了。 她苦中作乐地想,接下来该开盲盒了,是开出个“立即死”还是“缓期死”呢? 片刻前。 段清泽与贺滃在半空对峙,他注意到了沈黎的离开,他只觉得他的黎姨真聪明,懂得保护她自己。 他没有率先攻击,他要等他的黎姨再跑远点,而他对面,贺滃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也在安静地等待着。 段清泽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而他通常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便皱了皱眉道:“我好像认识你。” 贺滃闻言仔细打量眼前之人,他不再是刚才面对沈黎那轻慢的态度,正了神色道:“在下贺滃,师父乃是戮天宗岑魄长老。道友如何称呼?”先自报家门,再问对方名姓,对一个分神来说已是极为重视眼前人的表现。 段清泽却没理会对方,看了人半天放弃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你今天要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段清泽已如一道闪电攻向贺滃。 贺滃早有戒备,在段清泽动手时便做出了应对。 对方赤手空拳,他却不想对等,这对他来说反而是轻敌。他的一对混元珠有一个在段清泽手中,另一个便随他心念出现在他身周,在他跟段清泽拳脚来往时伺机从后方偷袭。 贺滃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强敌,等交上手才意识到,他依然低估了对手。第一回合交手只是试探性的,当两边在过招数十招后分开时,他的面色已十分凝重。 再看对手,依然维持着孩童般的天真,只是揉了揉手腕说:“好久没有这么打过了。”语气隐隐有些兴奋。 段清泽前一段时间的对手对他来说都太弱小,眼前这个才算有了那么一点动手的价值。 他嘴角一勾,孩童般天真又残酷:“可别太快死了。” 他身形一动便又攻了过去。 贺滃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抵挡住段清泽这比先前快了一倍的攻击,白色的混元珠挡在段清泽拳头前,不过两息,上头开始出现裂痕。 此人究竟拥有多么浑厚和高纯度的灵力! 贺滃死死盯着段清泽,后者神情轻松,好像这不过是多么简单的一拳,随后他变拳为掌,食指弯曲对着混元珠轻轻一弹。 陪伴了贺滃数百年的混元珠刹那分崩离析,凌乱爆裂的灵力由那一点急遽扩张,却避过了段清泽这边,全部海啸般冲向贺滃! 本命法宝被毁,贺滃喉头一甜,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输出,抵挡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击,身体瞬间被推出数十丈远。 然而不等贺滃平复体内乱糟糟的气息,段清泽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咧嘴一笑:“这个也还你。” 段清泽手中抓的是贺滃的另一颗混元珠,在他弹出去的那刻,混元珠还是完整的白色珠子,可随着珠子脱离他的手掌,其上突然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纹,随后裂纹骤然如蛛网般蔓延,瞬间遍布整个珠子,随后好像有一道轻轻的碎裂声,与这微不足道的声响相反的是,法宝被毁爆发出的巨大灵力一股脑向贺滃冲去。 贺滃根本来不及心痛,他迅速抽调起全身灵力,本名法宝被毁导致的神识受损让他脑子有如撕裂般的疼痛,他只能死死咬牙忍下,拼尽全力阻挡这致命的一击。 混元珠炸裂后混乱的灵力团如泰山压境,他有了久违的濒死感。透过那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灵力团,他看见段清泽忽然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他已竭尽全力,对方却只是在玩耍。 这一刻贺滃万分后悔,他不该犹豫的,他早该在危险直觉出现的那刻立即离开。 ……可现在跑也不迟! 在生死面前,贺滃并不执着于所谓“大能的尊严”,当初元婴期他遭遇宗主时,跪得毫无羞耻,那这次他也可以逃得毫不犹豫。 以他自身修为确实逃不掉,但他有师尊给的保命法宝。 贺滃手一翻,掌心便出现三枚长钉,他手一扬,那三枚长钉便划过一道长弧,疾射向懒懒散散飞着的段清泽。 与此同时,贺滃又取出一个画卷。这是师尊那幅苍沧山河图的仿品,跟原品自然完全无法比,作用只有一个,带他瞬息间到达千里外,但这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会报废,非性命之忧时他绝不会使用。 打开画卷探入灵力的那刻,贺滃下意识抬头看向段清泽。 令他心神俱震的是,对方早已将他的三枚云炁钉捏在手中,反手丢过来,身形也近在咫尺。 那人脸上轻松而狠戾的笑:“想逃?” 三枚云炁钉钉入贺滃身体,他几乎要绝望时,段清泽突然皱眉身形一晃,下一刻苍沧山河图仿品终于带着贺滃化作一道白光离开。 千里外,贺滃刚一现出身形便萎顿在地,差点死亡的心悸令他许久都冷汗直冒。 他的身旁,那副原本光泽莹润的画卷已失去所有灵光,成为一副普通的山水画。 他急速喘息,手指紧紧掐入一旁的大树树干。 差一点! 若非那人似乎身体有恙,他此刻已被人杀死! 刚才的战斗瞬息万变,贺滃一套本命法宝被毁,又被自己的法宝所伤,云炁钉还在他体内,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取出,只能去找师尊救命。 他已经一百五十年没再受过这样几乎致命的重伤了。 贺滃忍不住回想段清泽的手段,明明对方没有使用法宝,他却依然有种特殊的熟悉感。 等等,没有使用法宝? 贺滃脸色惨白,他想起宗主从来都是一剑傍身,极不喜欢使用法宝。宗主创立戮天宗之前就已用面具示人,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此刻宗主也不在宗内。 而那人,从修为上应该是洞虚。他虽没有见过全部的洞虚,但世上有数的那二十几个洞虚他都大致了解形貌特征,没一个能跟那人对上号。除了不知样貌的宗主。 身形也很像。 因为太过荒谬和震惊,贺滃忍不住自语出声:“……我差点被自己宗主杀了?” 因为想到这种可能,原本因落荒而逃而生出的羞耻也淡了不少,败给宗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甚至生出了淡淡的自傲,他竟从宗主的手中逃得性命! ……不对,宗主怎会变成那样?身为洞虚巅峰的宗主,如何就成了那样? 此地是一处密林,一旁突然缓缓走出一只龇牙咧嘴的凶兽,贺滃只得回神,恨恨道:“什么东西也敢挑衅老夫!” 贺滃刚要提气,体内气血便是一阵翻涌,蓦地吐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宗主下手也太狠了! 他只得匆匆逃离此地。 不提贺滃如何带着一身致命重伤狼狈地逃窜回宗门,千里外的段清泽手扶额头,皱了皱眉不悦道:“被他跑了。” 他看向贺滃逃走的方向,很想追上去了结对方,但脑子里似有锥子一阵阵敲击他的神识,他不得不回到地面,垂着头半天没有动静。 片刻后,他蓦地抬头,向沈黎逃离的方向追去。 第27章 姐姐 在沈黎眼中,段清泽的身形越来越大,感官上他的速度似乎也越来越快。 待她看清楚他的神色时,他已落在她身前,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沈黎蓦地松了口气,结果是“缓期死”,真好。 “幸好你没受伤,不然我一定要追上去杀掉那个人。”段清泽恨恨道。 沈黎惊讶道:“他跑了啊?” 随即她想,跑了也好,总不能真让段清泽失忆期间把戮天宗的人都杀了吧? 段清泽闷闷不乐地说:“他逃得比老鼠还快!” 下一句他又扬起唇角,自得而恶劣地说:“不过我毁了他两样法宝,他伤得很重,十年内别想痊愈。” 沈黎:“……”为那个可怜的长老徒弟默哀。 可那人能从魔尊手下留一条命,已算是极其幸运了,想想那个好事被搅合的赵拓,死得冤且惨。 沈黎试探地问道:“阿泽,那你有没有受伤?” 段清泽笑道:“当然没有。不过就是莫名头疼,现在也不疼了。” 头疼! 听到这标志性的反应,沈黎立即心头一紧,还未开口就发现早被段清泽收进储物袋的尾戒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手指上。 这一变故令沈黎心生不安,她犹豫数秒还是问了出口:“阿泽,你现在几岁了?” 段清泽皱眉看着沈黎,不满地说:“你怎么总是连我的岁数都记不住?” 沈黎:“……”还我那个会乖乖回答我岁数的乖阿泽啊! 她讪笑:“抱歉阿泽,黎姨记性确实不太好。” “什么黎姨?”段清泽奇怪地看着沈黎,表情诧异,“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姐? 沈黎:“……”问我怎么了!该问问你自己怎么了! “啊?”她装傻道,“哦,没事。我们回去看看祝从英他们的情况吧,卞为真已死,邵无忧抛下他们跑了,要是也没了丹方,他们可就太惨了。” 沈黎转移完话题就要往前走,却见段清泽原地不动,凝眉盯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眼中涌动着森寒气息。 “邵无忧不是被我杀了吗?” 沈黎:“?” 不是吧,就那么点功夫段清泽就跑去把邵无忧杀掉了吗!他这么说,是已经想起当初他和邵无忧之间的所有事,那他现在至少是十四岁? 沈黎惊喜于十四岁的安稳度过,可下一刻她发觉不对。 她是眼睁睁看着邵无忧的背影消失,再看到段清泽从另一边现出身形,段清泽根本不可能在邵无忧消失在她视线后杀掉对方。 沈黎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杀他?” 段清泽微微垂眸,右手轻抚左手尾戒,半晌嘴角勾起狠戾弧度:“他背叛我,我不该杀他吗?” 他抬眼死死盯着沈黎,神情很冷:“他明明同我约好一起逃走,却向卞为真偷偷报信,若非当时卞为真的仇家打上门来,我还会继续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不该死吗?” 沈黎惊惧地退后一步,她突然明白邵无忧那句“懦弱”是什么意思了。 当时二人修为弱小,很难抵抗金丹修为的卞为真,二人虽约好要跑,但事到临头邵无忧退缩了,他选择了出卖朋友,险些令段清泽万劫不复。当时段清泽杀了邵无忧后逃了,当然只是他以为自己杀了对方,实际上邵无忧应当是被卞为真救下来了。 沈黎的目光落在段清泽的尾戒上,她好像明白了,他留下这尾戒,不是因为怀念友情。十四岁不是他记忆封印的终点,他是在恢复杀死邵无忧的记忆后才重新戴上尾戒。以他的性格,背叛了的友情不值得惦记,他怕是在用这枚尾戒提醒自己,连同生共死十年的好友都能背叛,他还能相信谁? 这尾戒作为一根刺,在时刻用痛苦的过去刺痛他,让他逐渐变得冷漠,不再相信任何人。 而在他封印记忆后,或许是因为懒得改动身上的饰品,或许是潜意识里还留有那种剧痛,所以他便一直戴了几百年,甚至成为戮天宗人人跟风的潮流。 段清泽见沈黎脸色苍白地退后,抿了抿唇,上前大一步瞬间拉近二人距离,抓住沈黎的手道:“姐姐又不会背叛我,怕什么?” 沈黎:“……”大哥您哪里来的信心? 从十岁一跃至十四岁以后的段清泽态度强硬了许多,她那个乖巧软萌的阿泽再不会有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直到此刻沈黎才意识到那个几岁幼童的阿泽有多稀罕,而眼前这个青春期阿泽显然难相处也难对付多了。 “我不是怕你,是想起邵无忧他还活着……你要再去杀了他吗?”沈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祸水东引,“他走前跟我说,让我替他说一句抱歉,当年是他太懦弱。” 段清泽皱了皱眉,表情复杂地说:“我想起来了,他还活着。” 沈黎意识到他是刚刚才将过去的记忆和失智后新经历的记忆融合。他好像从不奇怪他怎么拥有双份记忆——一份是他过去真正的记忆,一份是他心智重新生长的过程中有她在的新记忆。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连当着我的面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段清泽慢吞吞地说,“我已经杀过他一次,能活下来是他的本事,不会再去杀他。但他的道歉我不接受。” 沈黎的求生欲动了,连忙问:“你想杀的人活下来后你就不会再杀对方了?” 她不也是他想杀最后却活下来的人吗?有机会! 段清泽道:“如果我确信我已杀了他的话。” 沈黎:“……原来如此。”白高兴一场。 沈黎感觉自己面对段清泽的态度又恢复到最初他失智非缠着她时,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什么怕说错。 她拘谨地问道:“那接下来……要回去看看吗?” 总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一个大危机是暂时解除了,但别的大危机还在呢!正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长老徒孙死了来了长老徒弟,长老徒弟被打成重伤跑了,长老本人不就会来了吗? 段清泽可以轻松对付长老的徒弟和徒孙,但长老本人呢? 而且长老徒孙都能在死前认出他们的宗主,那被打到重伤的长老徒弟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挨打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从而想起他们从不露脸的宗主?如果真是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来的这个长老很可能会直接问“宗主你怎么了”之类的话。 那她就彻底完蛋。 很棒,只要不离开段清泽,她没有一刻可以轻松。 段清泽无所谓地说:“去吧。” 他看看沈黎,忽然伸手道:“姐姐,我抱你飞过去,你走太慢了。” 沈黎:“……” 她现在不是很敢太靠近段清泽,更不敢不听他的,只好暂时性的破罐破摔,闭眼上前抱住他,脸紧贴他胸膛才好不看他。 段清泽笑了一声:“姐姐干什么抱这么紧?我又不会摔了你。” 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和笑意,说完他便带着沈黎飞上半空,向清凉谷飞去。 沈黎心里默默叹息,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跑不掉了,这个段清泽感觉危险很多,他刚才说的她不会背叛他不知是试探还是警告,她但凡表露出一丝逃走的意图都会被他视作背叛,背叛他的人下场能好吗?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难到她想彻底摆烂。 可摆烂的结果却是命都没了,甚至更遭,她也不得不继续想办法逃。 寂静的清凉谷外突然冒出一个头来。 “真的都走光了。”祝从英机警地看了半天,终于小声确认。 她身后,田珍和卞霆黏腻地搂抱着,田珍紧张地问:“象足草怎样了?” 祝从英道:“阵法都破了,象足草坏了一些,多数还好的!” 她顿了顿,面色凝重:“丹方只有邵无忧和沈黎他们知道,我们得等他们回来……他们会回来吗?” 田珍并不乐观:“刚才邵前辈把沈黎带走了,沈黎的外甥也不在这里,他们不会回来了吧?” 她说着担忧地看向卞霆:“霆霆,那你可怎么办呀?” 刚才他们讨论到一半就被卞为真来了个突然袭击,邵无忧并未分享丹方,没有丹方只有象足草有什么用? 卞霆搂住田珍,忽然道:“不知邵无忧有没有杀死卞为真,去看看!” 三个筑基一路走过不少已成为废墟的木屋,很快到了卞为真掉落的那一间。 三人互相看看,给对方鼓劲,随后推门而入。 卞为真躺在地上,丹田和紫府各有一个血洞。他大张着眼,瞳孔中似乎还残留着死前的恐惧。 卞霆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替卞为真合上双眼,叹息道:“他真的死了。”杀害他娘亲,控制他一生的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尽过一天父亲之责的男人,终于死了。 “这里有邵无忧留下的玉简!”祝从英从卞为真尸身边捡起整齐放置的玉简,小心地探入神识,确定是丹方后笑道,“这邵无忧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我当时跟他一起四下奔走寻找药材。” “太好了,霆霆!卞为真死了,再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田珍喜极而泣,小百花般的样貌哭起来也是楚楚动人。 卞霆也连忙抱住田珍,动容地说:“是的珍珍,再没有人可以让我们分开。接下来,我们把卞为真做的坏事纠正,便跟你师姐一起继续游历四方吧!” “你竟愿意为我放弃四方城吗?”田珍感动地说:“好,霆霆。你不负我,我也不负你,我们上哪儿都一起!” 祝从英嫌弃地看了腻歪的两人一眼,走出木屋。 外头一片冷清,原先人烟不少的山谷一半已成废墟。 祝从英突然想起了静兰,或者说现在的沈黎。这个她曾经认识又嫌弃的人变得十分陌生,如果最初遇到的就是现在“这个人”,当初或许也不会有那件事。 她有一种感觉,他们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如果将来再有相见的机会,那她便跟沈黎说清楚当初的事吧,若要好好结交,总不能隐瞒太多。 不知沈黎现在如何了呢? 就在祝从英下定决心的下一秒,她看到沈黎和段清泽一起现身。 祝从英:“……”就当她的决心是放屁吧! 沈黎不动声色地推开段清泽,见祝从英一人待在药田旁,正傻傻地看着他们,便疑惑道:“象足草没事吧?” 祝从英也很疑惑:“你们不是走了吗?” “丹方没给你们啊。”沈黎道,“邵无忧已经离开了,要是我们也走了,卞霆怎么办?好歹曾是一起对抗卞为真的小伙伴。” 祝从英心道,我们只是在一边看着而已,连句话都没说,算什么对抗卞为真?但她当然不会提这茬,她总觉得沈黎身边的阿泽气息都变了,很危险,她可能说错一句话就会死的那种危险。 但对于沈黎还惦记着他们的心意,她还是领了的,可是过去的事她此刻绝不敢提及。 “邵无忧给我们留了记录丹方的玉简,你放心吧我们这边搞得定。”祝从英看看沈黎,又憋出一句,“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看得出来祝从英很希望自己二人赶紧走,沈黎很理解,她自己也怕现在的段清泽啊! 她善解人意地说:“没有了,那我们就走……” “有一事。”段清泽却打断了沈黎的话,盯着祝从英道,“我要知道方函的事。” 沈黎:“……”他竟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祝从英:“……”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多嘴! 沈黎拼命给祝从英使眼色,可祝从英却在段清泽的威压下看也不敢看沈黎,飞快地说:“当初我和师妹遇见静兰时,方函正跟静兰在一起。他是个筑基中期的散修,但自从跟静兰分开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方函了。静兰的性格跟现在的沈黎不一样,沈黎肯定看不上方函的,对吧沈黎?” 祝从英感受到了沈黎的善意,便最后还了她一份善意。 沈黎连忙道:“我都不知道方函是谁,怎么可能对他有想法?” 段清泽皱眉:“没有更多的了?” 祝从英心道,我们就见了几次面打了几架而已,能知道什么啊! 她连连摇头:“我和师妹跟方函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段清泽面露些许失望:“那便算了。” 但接着他又丢出一枚玉简,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对祝从英道:“留下方函的样貌。” 祝从英哪敢说不,连忙接住玉简,痛痛快快地用神识描绘方函的样貌,最后的成品几乎跟方函本人一样,随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回玉简。 段清泽用神识扫了眼,记住方函的样貌后收好玉简。 沈黎:“……”我也想看看方函长什么样。 但她不敢说。 段清泽转头看沈黎:“姐姐,我们走吧。” 沈黎突然觉得,段清泽愿意跟回来,可能就是想拿到方函的信息。 她不理会祝从英听到“姐姐”这个词时诧异的眼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好。” 二人很快离去,祝从英呆滞地站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玩得挺刺激啊。” 这时卞霆和田珍才小心翼翼地从木屋里探出头来,低声问:“他们走了?” 祝从英气道:“你们就留我一个面对他们?” 田珍连忙走过来,搂住祝从英的手臂撒娇道:“师姐,我和霆霆只是有点点害怕嘛,而且我相信师姐可以从容应对一切!” 卞霆讪讪的,没好意思说什么。 祝从英嫌弃地掰开田珍的手道:“行了,我们快把该拿的东西拿了跑吧!对了,卞为真的储物袋还在吗?” 卞霆摇头。 祝从英啧了一声,很是可惜,但那应当是邵无忧拿走的,他们能说什么?本来也不是他们该拿的。 在田珍和卞霆开始收拾东西时,祝从英望着远方有些出神,不知道接下来静兰……不,沈黎会如何呢? 被祝从英惦念了一瞬的沈黎正跟段清泽在赶路,准确来说,是段清泽抱着沈黎在赶路。 她不用自己辛苦,脑子便动了起来。 段清泽并没有回答他现在几岁,但确定无疑的是在十四岁以后。她当初猜测他可能是十四岁被朋友背叛大受刺激,所以封印记忆,如今看来并不是。 可倘若他在经历了被爹娘抛弃,被家族抛弃,被好友背叛后也没有痛苦到封印记忆,后面又是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才会促使他封印记忆? 也很有可能的是,他不是主动封印了记忆,那又是谁干的? 封印记忆的时间点就在十四到六十岁之间,沈黎真诚地祈祷希望封印时间点可以越靠近六十岁越好。 等段清泽飞了大半个时辰,沈黎才想起问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没想到听到沈黎的问题,段清泽愣了愣才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该走这边。” “这边……对你来说更熟悉吗?”沈黎试探道。 “或许。”段清泽模棱两可地说。 沈黎记起段清泽说过,他遭到邵无忧的背叛险些逃不出来,当初他一定受了不轻的伤,却不能停下,他得继续拖着伤重的身体逃命。 他此刻带她走的,或许就是他当初的逃亡之路。 沈黎悄悄抬头看了眼段清泽的脸色,他神情冷肃,已很有几分魔尊的模样了。 段清泽对视线很敏锐,低头便刚好捉到沈黎的视线,冷肃的面容一瞬间融化,他笑道:“姐姐,你看什么?” 沈黎干笑,她还是很不能习惯“黎姨”突然变成了“姐姐”,太怪了。 “没什么,你继续专心赶路吧……” 段清泽却没有收回视线,他仔细打量沈黎半天,敛了笑不悦道:“我怎么觉得姐姐突然跟我生疏了很多?” 沈黎:“……”我们本来也不熟啊! 她也没法说实话,只能敷衍道:“错觉吧。” 段清泽忽然带着沈黎回到地面,这里已不再是四方山,而是山的另一边平原,远处可见一座不小的城池。 他松开沈黎后退一步,看着她道:“姐姐,你有话就直说。” 沈黎深吸口气,决定还是得再试试,越往后拖越危险。 “阿泽,你已经十四了。”沈黎故意叹了口气道,“你一直很独立,姐姐非常欣慰。我只是在想着,总有一天你会真正长大成人,到时候你会有多大的成就,身边又会有多少的好友知己?我光是想到这些就很开心了,即便那时候我并不能陪伴在你身边。” 沈黎这话要是搁到现代就是得知绝症后的遗言,但这个修仙的世界,绝症也不是不能治,就看肯花多少资源了。 段清泽微微蹙眉,他像是并不明白沈黎为什么这么说,半晌才道:“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姐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放屁,半天前你还喊我姨呢! 沈黎面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也知道,我的修为远远不如你,你带着我做事诸多不便,我想找个宜居的地方定居下来,而你去做你的事。” 见段清泽似是要说些什么,沈黎忙继续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在这世上不再是无根之萍。当你在外觉得累了,就可以回家看看。只要你回家,就可以看到我在。” 段清泽神情隐隐有些松动,怔怔地说:“家?” “对,家。”沈黎一见竟然真的有希望,放柔了语气缓声道,“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背叛,只有温馨的小屋,还有永远包容你的我。” 段清泽怔了半天,似乎有些无措,又隐隐带着期待。 最终他低声说:“我再想想。” 他没有拒绝! 沈黎快乐疯了,果然岁数大了还是有好处的,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那么爱黏着她这个所谓唯一的亲人,待她再多劝说几次,多描绘描绘有个家的美好,他就会同意让她找地方定居了吧? 等他一走,她不就可以逃跑了吗?完美! 第28章 庆典 沈黎很清楚自己这行为于她自己的价值观来说多少是有几分卑鄙的,这是利用了段清泽的童年阴影,明知他或许对亲情、家之类的很渴望,以此为诱饵引他上钩,但她好像也没别的好办法。 他的岁数实在涨太快了,她认识他有到十天吗?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就从两岁涨到了十四岁!如果他可以慢慢涨岁数甚至不涨,那她也可以选择待在他身边对他好,满足他的一切情绪需求,慢慢日久生亲情,那他记起一切时有那么一丝可能不杀她。 但假设不成立,她的头顶上悬着一柄刀,旁边有定时装置,到时间了会掉下来,中途遇到意外也可能随时掉下来,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也在心里小小地为自己开脱,骗段清泽对现在这个岁数的他来说确实伤害挺大,但一刺激他就恢复记忆了呢?身为魔尊的他,当然没那么脆弱,他不会受伤,只会羞耻,只会更想杀她。 但只要她跑得够远就行。 沈黎见段清泽看着不远处的城池,连忙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再找找别的。” 这里离四方城太近了,那个长老徒弟带着长老回来找人一定会从那里找起。他们能有一只寻灵蝶就能有两只,对方手里还有能找到她的东西,所以她必须离开至少五百里以上,不,还远远不够。 她大概能猜到那长老徒弟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当时离开秘境的不只是他们,还有赵拓临时召集的人,那些人后来都没再出现,他们不像周莲华有避祸的目的,肯定会离开秘境。长老徒弟应该很容易就找到那些人,问清楚赵拓死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当时有感觉那人对段清泽十分注意,可能有几分忌惮,应当是了解了一些秘境中的情况。但可惜他依然太小瞧了段清泽,想杀她势必引起段清泽的敌意。 知道了秘境中发生的事,也就可以得知孙小文兄弟,以及他们的住处,并顺着找到她的,从她家里找到她常用的东西,然后就以寻仙镇为圆心,以五百里为半径画圆,他顺着圆周搜寻,实质上是将搜索范围扩展到了以寻仙镇为圆心,半径千里的大圆。 元婴期的卞为真御剑飞行千里需要两个时辰,分神期只会更快,绕半径五百里的圆飞一圈绝不会超过六个时辰。 当时她和段清泽还没走出千里,于是就这么被找到了。 沈黎默默捡回了早被丢掉的数学公式,计算长老徒弟若按照类似的方法扩大搜寻圈,以四方城为圆心,搜寻至距离两千里处所需的时间为三十六时辰,也就是说对方要飞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才有机会找到她。 但如果是洞虚亲自来找,就用不着三天。两天或更少。 不过,这只是搜寻时间,长老徒弟又没死,长老不能立即从命灯上得到消息赶来,段清泽说长老徒弟受了重伤,赶回宗门需要时间,再带上长老回来又需要时间。周莲华曾说过若是洞虚赶来至多需要三日,那么算下来,这一来一回加上搜寻时间,差不多需要八日。 心中默默算出这个时间后,沈黎竟莫名觉得她的时间好宽裕啊。当然这并没有算上长老徒弟有千里通跟他师尊联络的可能性,但差也差不太多。 她觉得飞快涨年龄的段清泽都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 段清泽没有扫兴地多问沈黎为什么不喜欢这里,依旧抱起沈黎,继续往前飞。 沈黎好奇地问了一句:“阿泽,你现在飞千里需要多久?” 段清泽并未多想便道:“慢些一个时辰。太快了姐姐受不了。” 沈黎:“……”再慢也是高速汽车的两倍了呢,要是再快她确实吃不消了。但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怪她成年人这受网络荼毒的肮脏思想…… 她收敛心神不再说话,估算着段清泽飞过的距离。 这个世界名叫苍沧大陆,陆地面积比沈黎原来那个世界大多了,大约是个不规则的多边形,南北和东西的距离差不多,都在十万里以上,但边界还有尚未探明之处,据说在大陆边界罗洪海的那头还有别的大陆。 沈黎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一直很好奇这块大陆是平的还是弯的,毕竟这里都能修仙了,大地是平的也很正常对吧?就算这里也有日夜交替和季节变化,原理也不一定跟她原来的世界一样。 这块大陆太大了,如果它是覆盖在球面上的,那这星球可比地球大多了,照理说引力会变化,但她穿越以来并没有感觉到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土生土长的身体根本无法感受到。 正是因为这里很大很大,沈黎非常清楚她若窝个地方藏起来,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她。大不了隔一段时间随机换个地方住,连地毯式搜索都能躲过。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二人出发时天就已经变得昏暗,大约两个时辰后只有遥远的月亮和星星在陪伴着他们。 沈黎感觉差不多远了,便瞅准了前方正迅速靠近的灯光点点的城池对段清泽道:“我觉得这附近不错。” 段清泽并无二话,听沈黎的落下。 那城池就在不远处,沈黎看到城门上写着辛伏县,此刻县城门口人流如织,进城的比出城的多,城门守兵一个个按捺不住似的往城门里看,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惬意的神态,令这县城的名字看起来恰如其分。而城内,灯光耀眼,声乐交织,不知是什么热闹。 沈黎兴奋地说:“阿泽,我们好像刚赶上本地庆典,去瞧个热闹。” 段清泽看着那城池,灯光映照在他漆黑的双眸中,似乎将他的瞳孔染成了金色。 “姐姐喜欢,我们就去看。” 沈黎闻言迟疑了一瞬:“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这回段清泽沉默良久才说:“我没去过这种庆典。” 沈黎悄然怜悯地看他一眼,虽然来了半年她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大型庆典,但她穿来前参与过跨年夜,广场上人山人海,别提多热闹了。 她朝他伸手,灿然一笑:“我也没去过,反正就是玩嘛!” 在段清泽的记忆中,从未有人笑着伸手邀请他参加什么活动,他觉得自己并不喜欢那些热闹,可谁能拒绝姐姐这样好看的笑脸呢? 他受蛊惑般握住沈黎的手,被她轻轻一拉便往城门行去。 她步子小,他步子大,她走得急,他走得缓,因此两人刚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等到了城门处,沈黎掏出一把铜钱给守兵,询问城里在庆祝什么,守兵很乐意有外快,告诉她这里在庆祝开天节。所谓的开天指的是上古女神祈女用一根柳枝将天地分开,随后又创造了人类,赋予人类女子繁衍之能。这一天城里有庙会,有祈女神像游街,还有整个城都能看到的烟花,热闹极了。 城门口就有人在卖柳枝,一根一个铜板,沈黎买了两根,塞了根到段清泽掌心。 “这个做什么?”段清泽端详着柳枝,好奇地问。 沈黎笑吟吟地看着他,现在的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魔尊了,这让她更放松了些。 “吉祥物!”边上太吵,她懒得动用灵力,便大声道,“你看别人都拿了,我们可不能特立独行!走,去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我都饿了!” 段清泽见沈黎松开他的手往前跑去,握紧柳枝跟上她。 街市上到处都是人,比肩接踵,不过沈黎再不会打架好歹也是修士,走得并不艰难,在看到一家支到街面上卖龙须面的铺子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转头却见段清泽就紧紧跟在她身后。 幸好她也没想过他会被人群冲散找不到她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好事。 她问他:“阿泽,你生辰是哪天?” 段清泽道:“仲春初三,姐姐要为我庆生吗?” 今日是孟春二十三,也就差几天了,沈黎笑道:“那就提前过吧!我们先来吃碗面。” 即便明知段清泽不用饮食,沈黎还是拉着他在面摊里坐下,让他先坐,自己跑去找老板,多给了点钱让人单独做一碗长寿面。 这会儿早已过了饭点,出来逛街的还是更喜欢小吃,面摊里客人并不多,老板欣然收钱办事,很快一碗定制长寿面就摆在了段清泽面前。 沈黎面前则是一碗龙须面。 “吃啊,看什么?”沈黎见段清泽不动,催促他,又严肃地叮嘱道,“你先把头找出来,从头开始吃,记住吃的时候不能咬断。” 段清泽从来没吃过长寿面,他举起筷子准确夹起面条的一头,看看剩下的部分,再看看憋笑的沈黎,眉头一挑:“姐姐,你在耍我?” 受节日氛围的影响,沈黎好像很难止住笑,她干脆不憋了,放开了笑道:“开心一下嘛!这当然可以咬断,你快吃啦!” 段清泽笑看了沈黎一眼,将面条一头夹入嘴里,然后,沈黎便见他根本没咀嚼,面条像活了似的钻进他口腔中。 沈黎都看愣了,几乎以为自己在看什么邪典恐怖片,可偏偏段清泽长得好看,边“吃”边肆意地看着她,微挑的眉显露出些许得意来,可爱得不得了。 待段清泽将面条全部吞进嘴里,沈黎两只手都竖起大拇指,扬起大大的笑脸,高声道:“厉害!太厉害了!” 一大碗面条也不知都去了哪里,段清泽放下筷子道:“很有意思。” 沈黎道:“快许个愿!” “许愿?”这是段清泽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沈黎笑道:“生辰日不得展望一下未来吗?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梦想,趁现在许愿,讨个吉利。” 段清泽看着面前只有面汤的碗,不解道:“对着它许愿?” 沈黎:“……?”哪有人会对着空面碗许愿的! 但她随即想到,他什么都不懂,没人为他这样过过生日吧?这里的人好像也没有生辰许愿的习惯。 也不对,邵无忧背叛前他们会不会过生日? “你跟邵无忧没有一起过过生辰吗?”她好奇问了一句。 段清泽随意道:“那时候我们不是修炼就是吃药,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 沈黎心道,嘴上说着无聊,身体还不是很诚实?不然他怎么就这么配合? 她笑道:“其实本来应该有蛋糕,插上蜡烛,然后对着蛋糕许愿。今年没办法,明年你生辰我亲手做一个蛋糕帮你过好不好?” 她这是在疯狂暗示,得有个地方定居才能买各种厨房用具做蛋糕啊,所以赶紧接受她的提议就近住下吧! 面摊这里灯笼并不算多,光线略有些昏暗,风吹动灯笼,光影晃动,沈黎的笑容在朦胧的光影中真诚又温暖。 段清泽定定看着她,永远躁动的心似乎变得安静,他粲然一笑:“好。” 沈黎心中一喜,见好就收,催促他:“现在就凑合一下许个愿吧。” 段清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开口道:“我想每年都能吃到姐姐做的蛋糕。” 沈黎一愣,先是想说出口的愿望不灵,她不想跟他一直绑在一起,甚至一个蛋糕都不想给他做。但转念一想,每年都能吃到她做的蛋糕,那就说明她一直活着,是好事啊! 纠结了数秒,她放弃了,灵验与否都随便吧! 沈黎面带微笑:“以后许愿要在心里悄悄地说,不能说出来的。那么祝你生辰快乐,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也要开吃啦!” 她刚才光顾着看段清泽吃面了,这会儿龙须面已有些凉,不过她很饿,也不在意,愉快地吃面。 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夹了几根面条走,沈黎抬头看向对面,刚好看到段清泽把面条送入嘴里。 这次他咀嚼了数下,慢吞吞咽下后嘴角一扬:“果然还是姐姐碗里的好吃。” 这破毛病,从小时候延续到现在了是吧! 沈黎瞪他一眼,抓起碗背过身去,三两下吃完,擦了擦嘴巴后起身道:“我吃饱了,我们去玩吧。” 段清泽随着沈黎起身,却突然站住不动,等沈黎发觉他没跟来转身看他,他才肆意一笑:“姐姐,不牵着我,会走散的。” 他是青年面容,却是少年神态,张扬恣意。 沈黎一愣,慢悠悠走回去,抬手捏起自己的衣角:“牵吧,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段清泽抓住沈黎的衣角,却并未仅止于此,手指慢慢上挪,最终握住了她的手。 他扬眉一笑:“这样才不会走散。” 沈黎并不意外他会这样,周围的环境也令她忍不住想放松一瞬,自从被段清泽缠上后,她的神经一直在绷紧,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免得崩断。 因此她抽出自己的手,在段清泽沉黑的眼眸注视下走至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因为身高差,她只能仰头看着段清泽,得意一笑:“这样就绝对不会被冲散了。” 其实他们在人群中怎样都不会被冲散,但二人都不说破。 段清泽被沈黎的举动取悦了,略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移开视线。 沈黎摸了把脸特别是嘴边:“怎么了?我脸上有面条?” 段清泽笑道:“不是,我好像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姐姐。原来姐姐这么好看。” 沈黎穿的这身体,容貌绝算不上顶尖,但也可称一句漂亮,只不过在修真界人均美人的现实下,她就泯然于众人了。 沈黎摸脸的手顿住,莫名地有点开心,礼貌地回道:“谢谢,你也很好看,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段清泽微微倾身,突然拉近了二人的距离:“那姐姐就多看看。” 这又跟段清泽小时候一样。 沈黎有种真的在养孩子的错觉,见他从小长到大,忍不住去对比他小时候怎样,长大了有没有变化。 类似的话,四五岁的段清泽说起来像在撒娇,只是单纯在讨好她这个娘亲,而眼前这个十四岁的段清泽,有着少年的不羁和目空一切,不自觉地散发自身的活力和魅力。 她几乎觉得他在勾引她。 “……走啦!”沈黎挽着段清泽的手一用力,拖着他往前走。 不知夜色是否能掩盖她的些许慌张。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才“十四”,不要犯罪,有犯罪的意图都不行!他也是魔尊,不要找死,长得再好看也不要乱看! 直到走入人群,被数不清的人包围,沈黎才有种心思藏好了的安全感。 一整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摊点,有卖吃的,有卖玩的,还有表演杂技的,围观群众看得高兴了就给些赏钱。 沈黎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直播打赏”,兴致勃勃地摸出铜板丢进托盘里。 段清泽见状,也摸出一块灵石。 然后被沈黎一把抓住。 “你给凡人极品灵石,反而会害了他们。”沈黎道。极品灵石连修士都馋,凡人拥有绝对会被人盯上。 但她也高兴段清泽积极参与的态度,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便摸出铜板放到他掌心,让他把灵石收回去。 段清泽很听劝,把铜板精准地丢到托盘中沈黎丢的那些铜板旁,紧挨着它们。 他面前是踩着高跷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的杂技,这些对他这样的修士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他该跟家人享受生活的年纪却在禁锢中度过,这些是他全都没有体验过的鲜活生活。 段清泽侧头看向沈黎,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 他忽然问:“姐姐,你很喜欢凡人生活?” 沈黎收回注意力侧头看他,毫不犹豫道:“是。” 她指了指旁边经过的一家三口,微笑道:“你看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平淡,也很幸福。” 她伸出一根手指,推着段清泽的嘴角往上扬,灿烂一笑:“我知道你过去的伤痛不可能完全忘记,但既然还活着,就笑着往前走吧。阿泽,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也要经常笑哦。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至少这一刻,有人真诚地希望你开心。” 沈黎的话半是真诚半是心机。 以段清泽的修为,多半还能活很久很久,那么在记起一切后,希望他不要囿于那些无奈惨痛的过去,希望他还能记住,曾有一个人不求他什么,真诚祝愿他余年平静愉悦。 在见证他曾遭受过的磨难后,她无法不心疼过去的他。 与此同时,她也希望她今日的话能给她加点分,万一她逃不掉,那么当他记得一切时也能想起她这个人对他还不错,指望着他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她不想死,所以总要多考虑几重计划。 段清泽抓住沈黎的手,紧紧握住。 “好。姐姐喜欢这里吗?我们可以在这里安家。” 沈黎笑容扩大,用力点头说:“喜欢!我们在这里安家,以后你出门历练时,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段清泽因沈黎描绘的画面而生出些许生疏的向往。不管他去往何方,总有人在惦念着他,等待着他,这种想象让他心中涌出全然陌生的渴望。 想要……他想要这样。 段清泽难得有些走神,因此听到沈黎问“阿泽,接下来你的目标是什么”时,他并未思考便脱口而出:“毁掉这个天道眷顾的世界。” 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 沈黎也愣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莫名就想到段清泽当初在地宫时迫切想要得到的黑色石头,那些东西该不会就是他准备拿来灭世的玩意儿吧? 段清泽皱了皱眉,好似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又见沈黎震惊的模样,他下意识抚上她的脸道:“不是,我说错了。有姐姐在,我怎么会想做那种事?” 沈黎:“……” 真希望你这句话可以永远有效,真希望我永远是你姐姐。 沈黎勉强压下焦灼的情绪,毕竟她的生死危机肯定早于灭世危机,她先前已将黑石的消息传递给林之意,让他转给林家,当时她确信林之意听明白了,她相信他会转达。 所以说,那种关于世界和平的大事,还是交给高个子去烦恼吧。 “当然,我相信你,你刚才只是走神了。”沈黎配合地说,又道,“明天我们就去找找房子吧,要找到个合心意的房子可不容易呢。” “兰兰?”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男声,打断了段清泽刚要出口的话。 段清泽冷冷看去,在看到那人样貌的同时,面对沈黎时的柔软神态已消失,漆黑眼眸中涌动着磅礴的杀意。 方函。他就要跟姐姐有一个家了,这个人休想破坏这一切。 第29章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兰兰? 这个称呼让沈黎愣了愣才想起,祝从英最开始叫她静兰。她原身可能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姜家的,所以只说叫静兰,全名很可能是姜静兰。 而认识姜静兰,又这么亲密地叫她“兰兰”的人…… 沈黎心里一沉,默然无语地看向那个一脸惊喜、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毫无所知的小白脸。 方函此人的容貌自是不错的,跟沈黎同样是筑基期,面相看着很是柔和。其实段清泽比方函白,但沈黎觉得“小白脸”这个称呼只适用于方函。 此刻方函眼中含着惊喜,激动地说:“兰兰,太好了你没事!” 随后他注意到沈黎正挽着一个极英俊男人的手臂,而对方的修为他完全看不透。 “兰兰,他是……你家长辈?”方函迟疑道。 也不怪他如此猜测。他早前就隐约猜到她来自大家族,同时他也对她对自己的情意很有自信,因此即便面前二人手挽手,他也视而不见。 沈黎想,你完了朋友,哪里不好走偏要撞上来。 段清泽之前一直说要杀掉她的情郎,还从祝从英那里得到了方函的样貌信息,对于杀方函这事他很认真。 她并不清楚原主跟方函之间有过怎样惊天动地的恋情,在原主断气而她穿来后,那一切都跟“她”无关了。不过,既然段清泽属于她招惹的人,他若要因为她而杀掉方函,她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好歹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沈黎故作疑惑道,“而且我不叫兰兰,我叫沈黎。” 方函愕然望着嘴上说着不认识他,连名字都否认的沈黎,结巴道:“兰、兰兰,你在记恨我吗?当时我真不是故意丢下你,那俩女魔头太过强大,我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什么女魔头?”沈黎不耐烦听他剖析自己,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问。同时她也在悄悄看段清泽,他被她挽着手臂,暂时还没有动作,他的脸恰好藏在阴影中,如同蛰伏的凶兽。 沈黎心里瑟瑟发抖,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她才刚刚有了一点进展啊。或许放任段清泽杀掉方函是最简单的做法,可她实在无法忍受有人因她而死。 “就是祝从英和田珍啊!当时我们与她们因琐事争执动上了手,后来……后来我受了伤便先走一步……”方函说不下去了,连忙歉然道,“兰兰,我当时真的是因为受伤太慌乱了才逃的,我后来便回去找你了,只是始终没找到你……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沈黎:“……” 好家伙,当初祝从英跟她说的和方函说的竟还不是一个故事,按照方函所说,应当是祝从英师姐妹伤的姜静兰,最终导致姜静兰死在无人知晓的山洞里。可祝从英说的却是他们四人一起对敌,结果方函先跑了导致姜静兰受伤。 她回想祝从英和田珍那两人的表现,还真看不出她们打伤她的心虚。 但不管哪个是真的,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方函逃走了,留姜静兰一人,间接导致她重伤不治而亡。 “我懂,你只是贪生怕死而已。”沈黎道,“另外我再说一次,我叫沈黎,不叫兰兰。” 方函顿时僵在那里。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沈黎挽着的段清泽身上,好似明白了什么,凄然一笑:“兰兰,我知当初我独自逃跑伤透了你的心,事后我也时时悔悟,万分后悔当初我为何不能再勇敢些。你如今找到了好归宿,我自然……自然是为你高兴的。确实,谁都比我这样不顾爱侣独自逃跑的人强,我再如何悔悟也改变不了早已发生的一切……” 他一边说着,还用杂糅了痛苦、深情、懊丧和不甘的神情定定看着沈黎。 沈黎:“……”神经病啊!当这是在演什么苦情剧呢! “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让姐姐心疼你、原谅你吗?” 一直没出声的段清泽突然笑了一声,这声不轻不重,令人闻之胆寒。 方函怔愣地看着段清泽,否认道:“不是,我只是在向兰兰真诚地忏悔,是否原谅这样懦弱无能的我是兰兰的事,我不敢奢求。我所求的一切,就是兰兰可以过得好。” 沈黎:“……”朋友啊,你是完全看不出你面前这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是吗? 她一度想着,算了算了,段清泽要杀就杀吧,关她什么事呢。然而道德底线这种事一旦跨过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她怕今后她还有命的话,想起因为她而死了一个人余生会被负疚感折磨。 段清泽闭了闭眼,侧头看向沈黎,隐忍地说:“姐姐,我必须杀了他。” 沈黎挽着他手臂的手紧了紧,语气充满商量的意味:“阿泽,我不记得他,也不可能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如今他说的这些都是自说自话,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想一想,以姐姐的性格,会再跟这种人有牵连吗?” 方函惊讶地看着沈黎和段清泽,视线来回转动,不禁失声道:“兰兰你真的忘掉我们的过往了吗?” 沈黎:“……?”她在救他命,他却在拆她台,祝从英他们都看得出来谁是最不能招惹的,这家伙怎么回事? “过往么……”段清泽又低笑了一声,问沈黎,“是我不了解的过往吗?” 沈黎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对于方函,我比你知道得还少。” 段清泽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那姐姐为什么拦着不让我杀他?” 沈黎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你要杀谁都跟我无关。但这个人不能是因为我而死的,你明白吗?” “姐姐这么说,只是不想我杀他吧?你选了此地说要拥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可这里却有你过去的情郎。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段清泽推开沈黎的手,冷眼看着她质问道。 沈黎意识到段清泽因为过去的经历,疑心非常重,一点点迹象都会让他认为她要抛弃他。 虽说这确实是事实没错……但她现在还没开始啊!而且这一切跟方函有什么关系! 沈黎感觉自己非常冤,类似于一个杀手杀了人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结果开车抛尸过程中被人追尾对方还非要拉着他等警察来。 真的恨不得干掉那个追尾的人。 擅长无端忽视一些对自己不利细节的方函此刻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他惊惧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段清泽,以及无言以对的沈黎,匆匆开口道:“既然兰兰已经有更好的人了,那我就走了。兰兰,很遗憾能让你一生顺遂的人不是我,你多保重!” 方函说完匆匆就跑,段清泽身形一动却被沈黎抓住手臂。 他冷睨着她。 沈黎有些怕,也有些纠结,她是真的很想不管那个傻子方函。 她几近哀求地说:“阿泽,我们刚才不是玩得很高兴吗?不要让那种不重要的人破坏了这一切。你看他都跑了,就别理他了吧。” 段清泽冷漠地说:“姐姐,你到现在还是在为他求情。”语气里有几不可查的失望。 沈黎无奈道:“……我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不是在为他求情,而是在为将来的我自己求情?” 他冷笑:“让我杀了他,我便信你。” 段清泽抬手抓着沈黎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用的是她无法撼动但却不会伤到她的力道。 他朝她狂肆一笑:“姐姐,你知道你拦不住我。” 沈黎一瞬间被这话戳中,或许是周围光影太过朦胧,过去被他缠着的日子飞快从脑中闪过,她当然知道他要真想做什么她根本拦不住,她只能绞尽脑汁去骗,去引导。 正如将来他要杀她,她也只能引颈就戮,能有什么办法? 手被段清泽彻底扯开,眼见他要走,沈黎大声道:“阿泽,你要是杀他,就别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段清泽脚步一顿,侧头看过来,嘴角擒着讽笑:“为了那个人,姐姐不要我了?” 沈黎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她刚才说什么段清泽也不肯放过方函,再加上她之前也不是没有用类似的话威胁过他,她只道:“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段清泽冷笑一声,似是愤恨地盯了沈黎一眼,继续往前迈步,只是一个闪身,就彻底消失在人海中。 沈黎急忙往前追了两步,可茫然四顾,哪还有段清泽的身影? 就算她现在去追,也绝对来不及阻止他杀人。 沈黎心情沉重地走到街边的阴影中,也不管脏不脏,抱膝而坐。 段清泽要杀的人,她也拦不住不是?她已经尽力了,可根本拦不住,那就不能怪她了对不对? 呆呆坐了会儿,沈黎突然回过神来,感觉上段清泽好像走了好一会儿。 那方函那么难杀的吗?不可能啊。 那就是段清泽有事耽搁了?可他能有什么事? 她不解地胡思乱想了会儿,见段清泽还是没回来,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 起初沈黎有些茫然,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很陌生,段清泽不在她要怎么办?以往她乱跑的勇气都是他给的,他突然不在身边了,她就好像躺床上数十年的人刚苏醒,不会走路了。 她蓦地想起段清泽走前的那个眼神,那里面饱含失望。 等等……他该不会失望到不想再认她这个姐姐,不想再见她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沈黎差点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吧? 逃跑的机会近在眼前,沈黎却不敢相信。 计划没按照她预想的走,反而突兀地出现了新的机会。 沈黎很怕段清泽就在不远处盯着她,对此她无法确定,因此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受伤般的姿势,垂着头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过了夜半,周围的人和摊子逐渐散去。 等这么久够意思了吧? 沈黎起身,揉着蹲久了很是酸痛的膝盖,一边悄悄打量周围。 当然看不到段清泽。 她故作伤心迷茫地四下张望,许久后终于选了个方向往前走去,脚步沉重,好似彻底失望。 虽然不知道段清泽在不在,戏是要演足的,毕竟她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只能连被抓住后的借口都想好。 辛伏县今晚因是全城狂欢的庆典,城门会彻夜开启,沈黎便跟着零零散散的人流走出了城门。随后她定定站在城门口,又往后张望,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实际上她在期待千万不要看到段清泽的身影。 心中默数十五秒后,沈黎收回视线,径直往城外走,她越走越快,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在月色下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影子随着她的飞快前行而晃动,像是在高兴着什么。 此刻沈黎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嘴角的上扬。 奇迹来得好突然,就像做梦一样。 但她不敢太过高兴,她怕乐极生悲。 从遇到段清泽起她就日夜想着要逃离他,短短的几日对她来说有一辈子那么长。她乐观地哄着他,心里默默做着逃跑计划,认真执行,可她内心深处其实没觉得自己能逃掉。但生而为人,不为活着努力一把,也太不像话了不是? 今天,她只敢奢望的奇迹,真的要发生了吗? 沈黎跑出数里远,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往了眼。 那座初见时灯火通明的城镇已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灯火,变得沉寂下来,像沉默的巨兽,等着人主动送上门去让它吞噬。 但没有人从那里飞出来。 段清泽没有追来! 这一刻沈黎的身姿好像变得格外轻盈,她一头扎进林子,高大的树木遮掩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安全感,她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跑得几乎岔气。 不能停,还不够远,不能不考虑段清泽改了主意追上来的可能性。 她要跑远点,再远点,直到彻底甩掉他,直到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一口气跑出了大概三十里地,沈黎因灵力的用尽而不得不停下,选了个隐蔽的地方,取出当初林之意给的而段清泽不要的下品灵丹,珍惜地倒出一粒吞下,开始打坐恢复。 因为她要尽快恢复以便逃得越远越好,所以也顾不得吝惜丹药了。 此刻她不禁佩服自己的明智,过去尽量不占段清泽那些丹药法宝的好处,如今也就不会有太大的落差,到底还是自己的东西用着安心。 然而,沈黎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察觉到两道气息的靠近,她蓦地睁眼,见是两个陌生的修士并非段清泽,有一瞬间涌出虚惊一场后的惊喜。 万一是段清泽带着方函来到她面前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杀掉她的所谓情郎呢?她觉得他做得出这种事。 随即沈黎全身紧绷,警惕地看着面前那两个筑基修士。 其中一个高一些,面相看着有些刻薄,狞笑道:“你这小娘子还真能跑,害我们一阵好追。” 另一人抚掌大笑:“跑再远还不是被咱们追上了?吴兄,莫再浪费时间了,咱们可得赶着去交货呢!” 吴姓修士笑道:“放心,耽误不了。咱俩抓她轻而易举,都要不了一炷香。” 另一人道:“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快动手吧!” “等等!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 沈黎见对方来者不善,立马就要动手,也来不及多想,迅速扬声阻止他们。 吴姓修士道:“哈哈哈你是想说你还有两个相好的?我们可守了大半夜,你那相好的一个都没回来,别想诓骗我们!” 沈黎心里一沉,没想到他们竟然盯了她那么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嗤笑道:“既然盯了我那么久,那你们也该知道我家阿泽有多强吧?你们能看出他什么修为吗?” “我们是看不出来,可他不是不要你了吗?这大半夜放心你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外,可见他完全没把你放心上。”吴姓修士尽情嘲笑道。 沈黎心想,也不是他不要她,而是他们互相不要了。 修仙世界的险恶,她在遇见段清泽之前遇到了,在离开他之后又再一次遇到。 这次对方不要什么法宝,要的只是她这个人,“交货”可不是什么好词。 “我们只是吵架了。” 沈黎身上实际上连个打架的武器都没有,但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好像有所倚仗,平静地说:“我非常真诚地建议你们快走,他很快会来找我。他是魔修,脾气不是很好,觊觎他女人的人,连死得痛快都是种奢望。” 二人愣了一瞬,哈哈大笑。 吴姓修士嘲弄道:“你叫啊,看你的相好会不会出现让我们生不如死?” 另一人道:“吴兄,算了,不必扯什么嘴皮子功夫,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咱们岂不是要缺一个了?” 吴姓修士道:“毛弟说得极是!” 二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一言不发默契地攻向沈黎。 而沈黎早已做好准备,若能用嘴炮劝得他们放弃最好,不能那就赶紧跑。 她用说话间攒出的些许灵力拼了命往辛伏县跑。 虽然段清泽很可怕,但在他恢复记忆之前,他对她来说是安全的。与其被这两人当“货物”卖掉,不如回到段清泽身边。 沈黎前半年练的身法没白练,一瞬间跟身后二人拉开距离,但她所剩灵力不多了,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段清泽也在顺着这条路找她就好了…… 可她哪里敢想这种好事,边跑边取出下品灵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浓郁的灵气顿时充斥经脉,然而并未经过修炼调息而转化为身体可自由支配的灵力,只有一小部分能勉强用来催动身法。 沈黎一边心疼着这些灵丹,一边只能靠不停嗑药来续命,而绝大多数灵气都散溢了。 很快一整瓶药都磕完了,可她距离辛伏县还有十几里,遥遥望去,根本见不到她期盼的那个身影。 眼看体内的灵力跑不了多远,沈黎突然想起她的储物袋中还有一个被她收起来就忘了的阵盘。 周莲华曾说那似乎是个好东西,不知这时候是否能用? 此刻也由不得犹豫,沈黎取出阵盘捏在手中,还下意识看了眼天色。 没有乌云,夜空如洗过一般清爽,只怕丢出阵盘也招不来雷电。 按照以往看小说的经验,沈黎先小心地探入神识。 没有反应。 她又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上去,还是没有反应。或许她应该用心头血,但那属于高端操作,她不会…… 被沈黎寄予厚望的阵盘安安静静地趴在她的掌心,一副毫无用处的废物模样。 因为灵力耗尽,沈黎的速度慢了下来,后方一条长绫疾射而来,刹那缠住沈黎的腰,惯性令她继续前冲,腰霎时被勒紧,她不得不吃痛停下,转过身咬牙看着狞笑靠近的二人。 此时天光泛白,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辛伏县,前一夜。 段清泽冷着脸离开沈黎后,径直追着方函而去。 他没有立即下杀手,仍是忌惮沈黎前一刻才说的话,怕他杀了方函,她真的不认他。 也有那么一刻,他负气地想,他已经十四岁了,还需要姐姐吗?不认便不认。 可姐姐那么好,娘亲都没有对他这么好过,他怎么舍得不认?舍不得这种情感于他来说很陌生,很新奇,他同样很渴望,只想紧紧抓住。 这么一路纠结着,段清泽竟见方函身边多了个女子。 方函见到那女子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柔情似水道:“阿园,我已想通,我们在一起吧!” 名为阿园的女子惊喜道:“方大哥,你此话当真?”她顿了顿不解道,“可你先前不是说刚失挚爱,无心再接受另一人的情意吗?” 方函道:“先前我以为因我之故,我的爱侣身死,我自是愧疚懊悔,如今才知她不但活着,身边还有新的良人,如此我便不必再苛责自己。” 阿园先是惊喜,再是迟疑道:“方大哥,你当真不再惦念她?” 方函叹了口气道:“距我以为她身死早已过去半年,我不肯接受你便是因为愧疚,实则对她的爱意早已淡去,如今见她完好无损,我也不必再惦念她。” 阿园便激动地扑入方函怀里:“方大哥!” 方函正要诉说柔情,却见前方立着个绝无法被忽视的人。 看清那人的模样后,他惊得颤了颤。 紧抱方函的阿园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抬眼诧异道:“方大哥,怎么了?” 方函没有理会她,盯着前方的人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段清泽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想杀了这个男人。 他不愿意姐姐跟这个人有瓜葛,可如今听闻这人竟这么快便要忘记姐姐,跟新人好上了,他又不忿。 “你怎么敢移情别恋?”段清泽冷冷道,他不喜方函是一回事,却绝不允许方函竟敢跟别人好上。 弃姐姐而选别人,岂不是在说姐姐不如别人? “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道理”的做派早已刻入段清泽的骨髓,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质问有什么不对之处,只等方函一个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便送他归西。 方函愕然,阿园诧异地看了看段清泽,回头问方函:“方大哥,他是……” 方函颤声道:“他就是静兰的良人……” 阿园顿时明白了,不解地问段清泽:“方大哥有我,而静兰有你,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你为何偏要来质问方大哥?方大哥若放不下静兰,静兰也不会心无旁骛地同你在一起,如今这样你应当高兴才是吧?” 段清泽冷笑:“姐姐千好万好,是她不要方函,方函却不该立时改投他人。” 他一步步走近,方函后知后觉此人的恐怖,却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姐姐生死不知时,你便跟他人你侬我侬,还假情假意说愧疚?真愧疚,你怎么不给她殉情?”段清泽双眸漆黑如墨,嘴角微勾泛起冷笑,“我最痛恨懦弱之人,却偏要找借口。” 方函哑口无言,阿园有心为方函说些什么,却在威压下无法启口。 “早在你以为姐姐身死时,你就该死了,你不敢,我帮你。”段清泽面上浮现笑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断剑,似是温柔地说,“既然你们如此相爱,我便好事做到底,送你们去地下相聚,可好?” 他并不急着动手,慢悠悠好似要让方函尝到最大的恐惧。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冲破恐惧,方函大声道:“你……你是嫉妒我!” 段清泽动作一顿。 “静……”方函一顿,求生欲驱使下脑子终于清醒,换了称呼,“沈黎她只当你是弟弟,我看出来了!你想要她却不得,你便嫉妒我要泄愤杀我,你何必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段清泽轻笑了一声,冷眼看着方函,也不反驳他的话,慢悠悠地说:“姐姐当然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会永远陪伴我。至于你,只会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方函颤声大喊:“她不想我死!你若杀我,她不会原谅你!” 段清泽沉眸盯着方函,杀气愈烈。 方函恐惧得几乎什么都想不了,继续大声道:“我不移情别恋了!我为静兰,不是,为沈黎守身一辈子!” 阿园说不出话,只是震惊地看着方函。 生死危机在前,方函却顾及不了太多,继续痛哭流涕地求饶道:“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绝无二话,只求你不要杀我!” 这一刻段清泽只觉得嫌恶,以及索然无味。 姐姐说得对,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再跟他有何瓜葛?依他看,过去只怕是方函自作多情,姐姐根本不可能看上这种蝼蚁般的蠢货。 段清泽转身便走,一句话都不愿再跟方函多说。 方函见段清泽离开,劫后余生令他瘫软在地,依然忍不住全身的战栗。 没被段清泽针对的阿园状态要好上一些,她沉默地看着方函的丑态,突然意兴阑珊地说:“方大哥,我们还是算了吧。” 方函愕然抬头看阿园:“阿园?为何……” 阿园只觉得曾在她眼中万般好的方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她之前只见过他光风霁月的模样,如今见他为生存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耻辱姿态都能做出来,她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识人不清。 “方道友,我们不合适。我该走了,就此别过。”阿园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去。 方函愣了片刻,连忙喊着阿园追上去。 段清泽没有立即回去找沈黎,他还在生她的气。 在他和方函之间,她竟选择方函!说什么他若杀了方函,她便不要他了,她怎么能说出这种狠心的话? 他倒要看看,他若不回去,她会不会来找他。 段清泽没有乱走,他就坐在开阔处的屋顶上,只要沈黎顺着他走的方向找过来,就能一眼看到他。 他面朝另一边,做出并没有专门在等沈黎的样子,只是偶尔往她该来的方向看一眼。 他甚至都想好了,姐姐来了该怎么道歉他才愿意原谅她。 时间恍若流水,当天色逐渐亮起来时,段清泽终于坐不住了。 都这么久了,姐姐怎么还不来找他?她不可能抛下他的,她答应过他。 段清泽蓦地往跟沈黎分开的地方飞去,到了地方一看,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庆典后的一片狼藉,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刻他忍不住有些无措,亦有些惊慌茫然。 姐姐,真的不要他了? 第30章 跑不掉 “你们不觉得我有点奇怪吗?” 在那二人将被长绫捆得严严实实的沈黎装上一辆早就备好的马车时,她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她在发现逃不掉之后就老老实实的不曾反抗,二人并没有做更多的约束,也没有堵上她的嘴。 吴姓修士皱眉看向沈黎:“你什么意思?” 沈黎笑了笑:“我明明身上无任何倚仗,却敢独自离开辛伏县那么远。即便是小情侣吵架,也不至于那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吧?” 她心里默默想,是有的,她还见过高速公路上情侣吵架一方直接下了车被撞死的呢。 现在她就是被撞死那个。 吴姓修士看了伙伴一眼,后者再次查看沈黎的储物袋,十分确信地说:“那阵盘看着是个法宝,但连她都不知怎么用。除此之外,她储物袋里甚至连把剑都没有,不像是在外行走的修士。” 而他们就是看中她是外地修士,才会对她下手。 吴姓修士此刻也觉得这番行动顺利得过分,他知道他们可以抓到她,但还以为至少要经过一番战斗,可实际上他刚使出武器,她便束手就擒了。因此这会儿无论是他们还是她,一点儿伤都没有,这在过去可从未有过。 “你想说什么?”吴姓修士警惕地问。 沈黎慢悠悠道:“我就是想说,你们就没想过我可能是个诱饵,先是假装被你们抓住,再顺着你们这条线顺藤摸瓜,彻底打掉你们这个犯罪团伙吗?” 犯罪团伙对二人来说是个新鲜词,但从字面意思上便能理解,听得二人神色一变。 二人对视一眼,另一人道:“若真是如此,你怎么会同我们说?” 沈黎心道,因为我就是在瞎扯淡拖延时间啊! “因为我后悔了。”沈黎愈发压低了嗓音,“当初雇佣我时说,只要我假装不敌被抓,就能付我极品灵石作为报酬,我贪那点财便一时脑热答应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二人诚恳道:“但我发觉我不但贪财,我还贪生怕死,我不想冒险了,因此对二位和盘托出。你们看是这样的,假设是你们自己发现不对逃掉了,我也能有一些辛苦费,如此一来,我赚到了灵石,你们也逃得了小命,不至于暴露自身,如此可不就是双赢嘛!” 沈黎短短一段话劝说里不但在说她自身的窘境和将获得的好处,还说了对方的利与弊,不但有事实,还有情绪,特别是她的语调随着她说话内容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听者很难不顺着她的逻辑去思考。 吴姓修士和同伴又对视了一眼,他们做这行要的就是谨慎,就像今日他们可是悄然盯了大半夜确认无疑后才动的手。 “你的意思是,后头有人跟着?”吴姓修士问道。 “应该吧,既然拿我当诱饵,总不能让诱饵丢了。”沈黎道,“你们最好忍着查看的欲望,暴露的话你我都不好过。” 吴姓修士再跟同伴对视一眼,后者突然说:“吴兄,别再看我了,以小弟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快离开此处吧!” “张弟说得有理,杀了她我们便走!”吴姓修士立即道。 随后,这两人便齐齐转头盯着沈黎。 沈黎:“……” 这两人大概是干惯了这些事,还真不好糊弄。她本还想万一糊弄成功了就能重获自由,不行拖延点时间也好的。 “倒也不必如此,我就是闲着无聊给二位讲个笑话。”沈黎讪讪笑道,又催促,“不走吗?两位大哥别这么盯着我了,我害怕。” “害怕还不老实!”吴姓修士气笑了,上来便用一块破布堵住沈黎的嘴,随后便去驾马车。 车厢内还有一个张姓修士,冷眼盯着沈黎,她被堵上嘴后就继续老实地待着,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 然而,此刻沈黎的内心却绝不像外表那么平静。 他们绑她是为了卖她去做什么?段清泽有没有找来?她这辈子不会就这么完了吧?早知道死在段清泽手里还好点。 沈黎混乱的思绪停顿片刻。 不了,那好歹还是赖活着好一点吧,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努力静下心,尝试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寻找到自己的生机。 首先是这两人绝对是老手,干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他们也没否认犯罪团伙的说法,当时二人的反应也证明他们只是链条中的一环。 也就是说,她的人生安全暂时性是有保障的。他们是职业的,自然要保证“货物”的完好无缺。 那么她会被卖去哪里? 人口贩卖在哪里都不缺,也就那几种可能性。考虑到她自身的属性,女性,修士,这两点叠加的话,她最有可能被卖去那些供修士取乐的销金窟吧,要么满足某些修士的变态喜好,要么就是还有一些别的效果,比如说提供采补服务之类的,不然也用不着抓修士。 还有一个可能是抓她去当黑工。她也不是没听说有人失踪,数十年后再被人发现就是在某处黑矿场之类的修真界都市传说。但这种可能性不大,这二人抓她时并不动粗,被她“开玩笑”后也没动粗,可见比较注重“货物的品相”。 沈黎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没想到啊,她兜兜转转半年,最终还是要去古早穿越文比较流行的开篇落点。 前面小半年她为自己营造出来的平静终究只是假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保护自己,不是要有靠山,就是要本身实力够硬。 她曾经有前者,现在不知还有没有。 而本身实力问题……除非她回到未知的家族,不然她无法获得指导、没有辅助修炼的资源,实力增长快不起来。穿来后的半年,她的修炼进境缓慢,若非被雷电能量拓宽了经脉,又有段清泽指点修炼方法,她也无法突破到筑基中期。 可家族对她来说也不是安全的,在对一切敌我关系未知的情况下回去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说,等她顺利通过这次的危机后,还是老实找地方隐居吧,慢慢磨,安稳地增长修为,不是挺不错的嘛。 在马车急速前行的过程中,沈黎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实力不行脑子凑,只要不是立即死,她就要想办法找到生机,她相信她一定能找到。 当然在这样的坚定中,她也不由得抱着一分软弱的期待。 段清泽要是能来找来就好了。 此时此刻的段清泽,正在经历头疼的痛苦。 在意识到姐姐抛下他后,他再次尝到了熟悉的头疼滋味,而这次没有人给他温暖的拥抱,他只能静静地靠在墙边,垂头闭眼,撑墙的手青筋直冒。 等他再睁眼时,原本那浮于表面的狠戾似乎沉淀了。他的心智依然是十四岁的少年,可有什么东西在这短短的数息间永远地改变了,漆黑的眼眸似乎更黑了,若有人久久凝视,将直面其中的疯狂。 段清泽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随后探出神识,慢慢往周边蔓延。 姐姐不要他了,可以,但他要她看着他的眼睛,当面跟他说。 他绝不允许她就这样走掉。 用神识找到还在苦苦哀求阿园回心转意的方函后,段清泽立即赶过去。 看到段清泽这个杀神再次出现,方函都快吓尿了裤子。 段清泽道:“姐姐给过你什么东西?” 方函慌忙道:“没有没有,她什么都没给过我!” 段清泽脸色一沉,方函刹那感觉到比之前还浓郁的杀意,慌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玉佩道:“这、这是当时静……你姐姐送给我的!” 段清泽取过玉佩,又寒声道:“你送了她什么?” 方函不敢再隐瞒:“是一根玉发簪。” 段清泽记得自己查看过姐姐的储物袋,里面并没有玉发簪,她头上也没有,维持发髻形状的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 这令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在关于方函的事上,她没有骗他。 段清泽取出一只寻灵蝶,让它去嗅闻玉佩的气息。寻灵蝶绕着玉佩飞了好几圈后,颤颤悠悠落在方函身上。 因为留在方函身边太久,上面已经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废物。” 段清泽一瞬间真的想杀了这个半点用处都没有的人,但一念之间他到底没动手,收起寻灵蝶转身离开。 见段清泽离开,方函才彻底长舒一口气,刚刚那一瞬,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在他转头想去看阿园时,却发觉她不知何时早已离开,再找不到踪迹。 因寻灵蝶找不到沈黎的踪迹,段清泽便只好探出神识,覆盖整座辛伏县城。 在他的神识中,有修为之人和没有修为的人万分清晰,他舍弃那些凡人,专去查看有修为者。 辛伏县城里面此刻有近十万人,而修士有上千,多数都是练气筑基的低阶修士。 其中修为最高的,是一个元婴前期的修士。段清泽原本只是扫过那人,可熟悉感让他很快停住。 不久前才出现在他脑袋中的记忆在被煮沸般翻涌,他久久地“盯”着那人,甚至忘记自己原先在做什么。 段清泽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那人面前,而那人正在打坐。在段清泽没做遮掩地出现时,那人便惊异地结束了修炼。 “你在这里啊。” 段清泽勾唇浅笑,黑漆漆仿若能吸入一切光线的双眸盯着那人,声音似缥缈似暗含喜悦。 一种扭曲的、即将得偿所愿的喜悦。 伍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能看出对方的修为比自己强不少,且对方对他充满敌意……不,是恨不得将他凌迟的杀意! “阁下认得我?我却从未见过阁下,不知阁下强闯进来有贵干?”伍君不知自己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心知自己这次危险,只得说话拖延,寻找逃离时机。 这里是客栈的上房,伍君在入定前布下了简单的阵法,但显然在来人面前毫无用处。 段清泽短促地笑了一声,盯着他道:“没见过我?忘性可真大,前几月不是才见过?” 他顿了顿,笑容似又深了些:“让我想想,最后一次见时你是怎么说的。哦,我想起来了。” 他换了种语气,阴冷地说:“再不老实就范,就把你这漂亮的眼珠子挖下来喂你吃可好?” “我学得像不像?” 伍君面色大变,他确信自己几个月前不曾见见过这个人,但对方说的话他是记得的。 曾经他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小小修士,专门管教折磨那些不听话的货物,他当初年纪小却心狠手黑,折磨死过不少不肯听话的货物。 眼前之人是他曾经折磨过之人,来寻仇了? 但怎么会,据他所知,他经手的货物从没有一个逃出去过,都在阁内待到死为止,怎么……不,有一个!数百年来唯一的一个! “你、你是……” 伍君满眼惊惧。 他想起来了,虽然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但他都想起来了。那个唯一逃掉的人,也是他经手的折磨最久的人。 那时,经他折磨管教的人,一般不出三日就会妥协,偶有二进宫的,也不过就是再来三日便老实了。 而这唯一逃掉的人,在他手下整整坚持了三个月,他其实至今还记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却如同饿狼的少年那凶戾得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眼神。 就跟眼前之人一模一样!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伍君不知怎的心里竟有几分释然。当初他几乎沉迷于跟那少年的对抗,他发狠用上各种刑具,只为让那少年妥协,但他其实心中也不愿意对方妥协,对方坚持得越久,他就越觉得兴奋,他能想象到当那少年真正妥协的那一日,他会有多愉悦。 而在那少年逃走后,他总能回想起那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眼神,他知道那少年能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杀他。 这一天终于来了。 段清泽迈步往前,跟他平静的步伐相反的是,他的眼眸里满是扭曲和疯狂。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伍君幽幽笑道:“把你那漂亮的眼珠子挖下来喂你吃,可好?” 伍君刹那暴起,一道灰白色的影子急遽冲向段清泽,却被后者轻松抬手捏碎,随后磅礴的灵力以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压向伍君,这一刻他如同被高耸山峰狠狠撞击,丹田和紫府在刹那破损,一瞬间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甚至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而造成这一切的段清泽却悠然看着他,低笑道:“跑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第31章 救命恩人 半个时辰后,段清泽出现在伍君房间的门口。 他仔细检查自己的双手,见确实找不到一点血迹,这才满意地离开。 接下来他要去找姐姐,可不能让她看到,吓到了她。 未关严实的房间内,伍君已不能再称之为“人”,只能说是一地狼藉。 他曾随口说的威胁报应在了他自己身上。 段清泽现在心情很不错。 不仅仅是因为杀掉了曾让他受尽折磨的人,更是因为他发觉姐姐不是不要他了。 刚才伍君在临死前告诉他,他们是来此地物色新的“货物”,他的几个手下在分头行动,因为交货时间太紧,有一对手下抓着个女修就先离开了。 姐姐当然不会抛下他,那就一定是被抓走了。 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伍君问什么说什么,颇有一种“我死了也要把别人拉下水”的气势。 因此,段清泽离开辛伏县后便径直赶往“货物”的临时关押地。 此时沈黎已从马车上被“卸下”,嘴不能言但她还能看,仔细打量这个地方。 此地是位于荒郊野外的一处简易小院,有三间大房,院里停了一些马车,还有一些人在走动,见到带沈黎来的两个修士打了个招呼,询问“堂主”怎么没一起回来。 之后的回答沈黎没听到,因为她已被关进了其中一间大屋。她身上的长绫还绑得结结实实,储物袋当然已被没收,只能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坐在一旁。 这间大屋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练气居多,也有筑基,竟没有一个凡人。 他们都只是简单地被绑着,并未用法宝困住。 见来了个“新人”,他们也只是瞥过来几眼,也没有给更多的关注。 沈黎凑近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修,晃了晃脑袋,眼睛向下盯着塞她嘴里的破布。 那女修面色惶恐,许是被抓来也不久,因为手脚都被绑着,便咬住沈黎嘴里的破布一头,用力向外拉扯。 “呼,可算能说话了,憋死我了。”沈黎长舒口气,向那女修道,“道友,多谢。我叫沈黎,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那女修神情恹恹,没多少攀谈的兴趣,只道:“高帆。” 沈黎并不在意,仍旧攀谈欲望很足:“你们是不是都被禁锢了丹田?” 高帆微微点头。 沈黎便明白,他们这些人被人抓到后,就会有高阶修士用禁灵之法锁住丹田,暂时无法使用灵力的修士就跟普通人没区别。 修士在最初入门开始修炼时,丹田是储存灵力的地方,是内观修为状态的所在,每一修为阶段丹田的形态都并不相同。等升入元婴期,便会在紫府中开拓“第二丹田”,又称上丹田,这里乃是寄居元婴之所在。 像丁圃山这种附身玉佩的随身老爷爷状态,必须要元婴及以上修为才有机会存在,金丹及以下死也就死了。 而要封住一个修士的丹田,必须由比之高阶的修士动手,最后成果跟施术者个人修为和手法熟练度有关。 沈黎回忆刚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些人,他们的修为清一色的筑基,并没有高阶修士。 所以她身上还绑着法宝,暂时没被封丹田。 丹田被封后,也有机会冲破,同样的道理,看施术者的修为和手法。 沈黎扫视一圈,确实有些人以打坐的姿态微微阖眼,显然在想办法冲破禁锢。 但既然那封禁他们的高阶修士放心离开,他们就没那么容易成功。 沈黎小声问道:“他们堂主是什么修为?我还没见过。” 高帆道:“至少金丹,或许是元婴。” 她终于扫过来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不怕吗?” 沈黎道:“怎么会!我可怕了!但怕又没用,总要先搞清楚我们的情况吧?” 高帆惨然一笑:“搞清楚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毫无用处?有高阶修士坐镇,咱们这些人即便恢复修为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沈黎道:“那说不定的,多了解些总没错,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希望总在不经意间出现。你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卖到什么地方吗?” 高帆沉默了片刻说:“或许是妙法阁。早几年我隐约听说过这地方,里头都是些低阶修士,不曾想到今日会轮到我。” “妙法阁?这是什么地方?”沈黎好奇道。 高帆修炼至今已有三四十年,至今还在筑基中期,见沈黎年纪轻轻,看似并未吃过多少苦,只道:“不知道便算了,到时候便会懂的。” 沈黎有那么数秒没有说话,其实她知道,她只是想听一个准确的答案而已。 妙法阁,不就是修真界的青楼吗?那种都是修士的地方,看管肯定更严,一旦真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见高帆面露绝望,沈黎安慰道:“高道友不要失去希望,我有一位修为很高的朋友,他或许很快就会找来。” 高帆并未被安慰到多少。她看出沈黎应是个散修,散修的朋友修为能高到哪里去?修为真的高,就不会让朋友被抓了。 然而此时,外头却传来一阵呼喝声,还有兵器相交的铿锵铮鸣。 高帆愕然看向沈黎:“你朋友真的来了?” 沈黎只是随便说说,哪知却说中了,她也不知是喜是忧,眼睛往大屋门口看,随口道:“大概吧。” 她没有东西留在段清泽那里,不知段清泽又是怎么找来的呢? 这次的逃跑计划是完全失败了,但好歹有个绑架做掩护,他应该不会起疑心,这已是最好结果。 外头都只是些筑基期修士,很快就没了声息,大屋的门被打开,因为光影问题,只能看到门口那人高挑修长的身形。 他手握一柄长剑,走到离屋门最近的一人处,长剑轻挑,便将绳索割断,随后又走向下一个。 沈黎咦了一声,不是段清泽? 段清泽绝不会按顺序给人松绑,他只会忽视其他人,径直走向她。 这时沈黎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确实不是段清泽,而是一位眉目俊朗、清冷出尘的男修,跟她想象中修士该有的形象完美吻合。 这一刻沈黎心中涌现狂喜,竟然不是段清泽!那她的逃跑计划就还没有完蛋!这次被盯上确实是她倒霉,但她又不能总是这么倒霉,她还可以继续逃跑,继续找地方隐居。 如此,沈黎看这男修的眼神便热切了许多,感谢此人救了她,让她免于被段清泽找到逃不掉以及被卖去青楼的二选一厄运。 只因多看了几眼,她莫名地觉得此人有点眼熟,看了半天才想起,这人长得跟林之意有三四分像,或许也是林家人。 她顿时收回热切的目光,稳稳安坐。 见那男修一路替人松绑,高帆终于一改先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激动地对沈黎道:“沈道友你说得对,不到最后一刻无须绝望,你可真幸运能拥有这样能救你于水火的朋友!” 高帆的声音不大不小,那林家人闻言淡淡看过来一眼,又移开视线。 沈黎:“……” 这也太尴尬了吧,她说的明明是段清泽,结果现在像是在强行碰瓷认救命恩人为朋友…… 她可没忘记离开白鹭县时跟林家人的冲突,对方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就谢天谢地了。现在段清泽又不在,她一个人可解决不了麻烦。 “高道友,其实我说的朋友,不是……” 沈黎话才说到一半,那林家人已到了她和高帆跟前,长剑一挑去除高帆的绳索。 她顿时闭嘴。 沈黎身上的长绫是法宝,不能一剑挑断,他便在沈黎跟前蹲下,观察着这长绫。 高帆恢复自由后见那人还在这里,便立即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只求能得知前辈姓名。” 其余被解救之人暂时也都没走,毕竟修为未恢复,离开得了这院子也很难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去。 那人轻声对沈黎道了一句“得罪”便探手轻轻按在沈黎背部的长绫上——这长绫将沈黎从胸口到大腿都裹住了,他其实碰哪里都不合适,只有背部相对来说最妥当。 他一边探入灵力一边回道:“不必。稍等片刻我会为你们去除封禁。” 高帆并不为对方的冷淡而丧气,反而还羡慕地看了眼沈黎,明晃晃表达她好幸运能有修为这么高朋友的意思。 沈黎沉默,此刻已失去解释的最好时机,而且她长绫一解就可以跑路,跟高帆也就是萍水相逢,倒也不必解释那么多。 这林家人的修为至少有金丹,在探索了几次后,终于破坏了长绫的禁锢,它软踏踏掉落,沈黎瞬间感觉被勒紧的肺部得到了放松,呼吸不再憋闷。 她连忙小声道谢:“多谢前辈。” 男人轻轻颔首,打算就近从沈黎开始,缓声道:“我为道友解除封禁,冒犯了。” 沈黎连忙说:“我的丹田并未被封,谢谢前辈。” 男人微微点头,便去看高帆。 高帆听出沈黎和他之间的生疏,但双方到底不熟,她也不好多问,连忙道:“晚辈麻烦前辈了!” 男人道一句“冒犯”,便探手轻按高帆手腕命脉,探入灵力为之解禁。 沈黎悄然往一旁退,哪知那男人往她这里瞥了一眼,她只好回以尬笑,但又坚定地继续往外退。 好在其余被封禁之人都在向那林家人靠近,很快将沈黎的身形遮掩。 沈黎决定当一个忘恩之人,先跑为上。 她的储物袋还在那个吴姓修士身上,她得找回来。里面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有她生活必须的用品和一些食物啊。 哦,还有一个没什么用的阵盘。 沈黎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到门口,刚往外看了一眼,就条件反射般迅速缩回身体,同时心一点点往下沉。 段清泽来了。 她被抓时很期待他来,可他偏偏却在她被林家人救了后心生对未来的希望时来。 不行,她不能再耽搁下去,她这反应不对,段清泽会怀疑的。 沈黎强行露出惊喜的笑容,再一次探出头去。 “阿泽!” 同时她也跑出大屋,奔向段清泽。 见沈黎向自己跑来,看起来并未受伤,段清泽面露淡淡微笑,不自觉地张开双臂。 沈黎:“……”不是吧,还要演一场感人的重逢戏吗? 她不大愿意,但碍于还跟段清泽有“姐弟情深”,只得一咬牙一闭眼,扑到了他怀里。 段清泽身上的气息一直很干净,但这回沈黎却闻到了很浅的血腥味。 她决定不多做探究,他在找她的路上可能杀了不少人吧…… “姐姐。” 段清泽紧紧抱着沈黎,整张脸埋在她的肩窝中,呼吸间都是令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 真好,当他需要她时,她在。 段清泽依然叫着自己姐姐,这让沈黎稍稍放心。 但同时,她也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什么呢? “阿泽,你怎么找到我的?”沈黎轻轻推开段清泽,仰头看他,似乎还心有余悸,“他们抓了我时,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不快点来救我?” 段清泽手抚沈黎的长发,低头看着她眉眼柔和:“姐姐,是我来得太晚了。我想起了一些事。” 沈黎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一些事?什么事?关于她并不是他娘亲,姨,以及姐姐的事吗? 段清泽抓起沈黎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沈黎,隐隐似有些委屈。 “我被妙法阁抓住后折磨了很久。每一天都是看不到尽头的疼痛,我只有想着姐姐才能坚持下来。” 他抓着沈黎的手在自己面颊上抚了抚,垂首看她:“姐姐会心疼我吗?” 沈黎愣住。 段清泽的岁数又涨了一点吗? 她好像知道她感觉到的不一样是来自哪里了。他现在不像是她最初见的魔尊,也不是十四岁刚经历好友背叛的少年,他身上多了一些扭曲,是长时间折磨后留下的烙印。 即便沈黎老想着逃离段清泽,她也会忍不住为他的遭遇而心疼。但她过去以为,他被爹娘家族抛弃,被好友背叛,这些苦难任一样对人来说都很难以承受,已经差不多行了吧?但她想太多了,他的苦难还在持续,好像是天道故意设置了各种磨难,不折磨死他不肯罢休。 段清泽从四方城逃离时想必是受了重伤的,他当时的修为应该在筑基的样子,他又长得好看,被妙法阁选中不足为奇。这条路是段清泽自己选的,他也说过这路很熟悉,当年他就是走的这条逃亡路。 没想到时隔三百多年,他们重新走这条路,再次遭遇妙法阁。 沈黎当然清楚段清泽当年不可能想着她来抵御疼痛,这是他对记忆的自动修复,她伸出另一只手,和被段清泽按住的那只一起捧着他的脸,歉然道:“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泽。那些都过去了,不要怕。” 段清泽低笑一声:“不怕。姐姐陪着我,我便无所畏惧。” 他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沈黎的手背上,倾身靠近抵着她的额头道:“当年折磨我的人已经被我杀了,接下来我还要去杀掉妙法阁的所有人。姐姐,你愿意陪我去吗?” “……愿意。” 沈黎说出毫无疑问的答案。 段清泽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最宠我。” 二人额头相抵,近乎相拥的姿态亲密美好,即便周围是一地的修士尸体。 而大屋内的男人在察觉到外头来人时本凝重地皱起眉,但看到沈黎惊喜跑出去的背影,他便明白是被绑架者的家人来了,是友非敌,因此照旧一个个替人解除封禁。 直到最后一人结束,男人也有些疲惫。 “诸位尽可离开,不必多言谢。”他朝周围还未离开的人微微颔首。 见他都如此说,这些也确实拿不出什么谢礼的散修便各自离开大屋散去。他们看到屋外的沈黎和段清泽也只是短短地瞥了一眼,不敢多停留。因为他们知道,还有个“堂主”,修为很高,随时可能回来,不知他们的救命恩人能否打过,因此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人稀稀拉拉走了,高帆慢了一步,见到段清泽她明白过来沈黎所说的朋友是这位才对。 她也不敢打扰他们,沈黎这位朋友的修为似乎比救命恩人还深不可测,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最后从大屋里出来的便是那林家人。 此时沈黎已经开始满地找那吴姓修士,好一会儿她才找到,正要去拿回自己的储物袋,便被段清泽拉住手臂。 他笑了一声:“姐姐别过去,他在装死。” 沈黎:“……?”真有人装死的呀?她以她的亲身经历发誓,修真界装死真的没用! 地上躺着的吴震群面皮一僵,他这门归西大法装死毫无破绽,怎会被发现?他过去还曾靠着这门功法骗过一个金丹,刚刚那金丹不也被他骗了吗?这新来之人修为究竟有多高? 吴震群本是想苟到堂主来,堂主可是元婴前期修士,杀一个金丹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偏偏又来一个看不透修为的,他的小命这次便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伍君已被我斩杀。”段清泽并没有立即下杀手,他微笑道,“你不起,过一息我便斩你一根指头,直到你双手十指尽失,便轮到你的项上头颅了。” 他说完甚至不给对方反应机会,便动用灵力,精准地斩断吴震群的右手小手指。 吴震群痛呼着跳起来,但在看到段清泽微一皱眉时,他立即用血流如注的手紧紧捂住嘴,将痛嚎全都捂在嘴里,一点儿都不敢漏出来。 他竟然知道堂主的名讳,又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堂主该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那他今日可真是要死在这里了! 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男人微微蹙眉,因段清泽并未掩饰修为,他很清楚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多了,便开口道:“阁下,此人杀了便杀了,何故如此折辱?” 他杀人是为救人,杀人时往往都是简单干净取人性命,绝不会如此虐待俘虏。 吴震群闻言都要哭了,他觉得折辱挺好的,怎么就“杀了便杀了”? 但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是痛苦哀嚎,被眼前的大能嫌弃,因此只得继续捂着嘴不能为自己说两句。 段清泽瞥了那人一眼,沈黎怕他突然动手,连忙说:“阿泽,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段清泽冷冷道:“多管闲事。本该是我救姐姐。” 沈黎心道,你自己来晚了怪谁? 她忙说:“没事的,阿泽,你也没来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妙法阁在哪你知道吗?” 她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既然能猜到救她的是林家人,他们还是不要再跟这人有瓜葛吧。 段清泽指了指吴震群道:“让此人带路。我杀伍君前没问。” 吴震群连连点头,一副自己愿效其劳的殷勤劲。 不怪他贪生怕死,这种时候换堂主来也一样。 被忽略的男人扬声道:“在下林家林之存,愿与阁下同往。” 虽则他听段清泽叫一个筑基为姐姐有些诧异,但那不关他的事,他觉得无需探究,他只想把那个害人不浅的妙法阁铲除。 “林之存?”段清泽听到这名字终于看了过去。 沈黎一颗心提了起来。 段清泽如今是知道林家跟他什么关系的,他会不会现在就杀人泄愤?林之存从名字上来看很可能是林之意的兄长,说不定就是林家那位天才修士,年纪轻轻就是金丹,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林家的前途跟沈黎无关,她只是觉得今日林之存来救人,又愿意去灭掉妙法阁,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好人,这样的人不该这样死去。 “我知道了,你是林之意道友的兄长吧?”沈黎故作刚想起来的模样,也不叫前辈了,“怪不得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道友认识我家弟弟?”林之存略有些诧异,随即恍然。他先前见沈黎看到他的目光有些怪异,还曾怀疑过她与妙法阁有关,原来根由是在此。 沈黎道:“我们在太崇秘境见过,曾同生共死过。”她顿了顿,觉得这话好像有点歧义,又补充了一句,“包括他带的林家小孩……咳,小辈们。” 林之存道:“我离家时之意才刚去秘境不久,那之后便不曾再联系过,道友如何称呼?” 沈黎心道没联系过可太好了,微笑道:“我叫沈黎,他姓段。我们跟林之意道友分开前,他已离开秘境,在林家长辈的陪伴下,林道友请放心。” 林之存并未追问沈黎对段清泽这奇怪的介绍方式,点头道:“多谢告知。” 他又看向段清泽道:“段前辈,请让晚辈同去。据我所知,妙法阁抓走了不少散修,已是地方一害,不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前辈一人或力有未逮。” 段清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理会林之存却看向沈黎:“姐姐,你说要答应他么?” 沈黎有点莫名其妙,问她做什么? 段清泽把玩着沈黎的手指,并未遮掩地说:“我在考虑是杀了他,还是让他当条猎犬。” 沈黎:“……” 她扫了一眼林之存,他因段清泽的话而蹙眉,似乎有些迷惑段清泽的立场。 “大家一起去好了,人多力量大。”沈黎只好说。 段清泽抬眼看沈黎,轻笑道:“姐姐该不是舍不得他死吧?” 沈黎:“……”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样的好人死一个少一个,这世界就糟糕一分啊! 她曾亲眼见过也体会过散修所处的窘境,可林之存这样的世家弟子,他身上或许有一些世家养出的矜骄自傲,但他愿意为散修做些事,这多难得啊。 “你几时见过我舍得让谁死过?”沈黎不满道,“姐姐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什么都没做错的人为什么要去死?” 段清泽闻言一怔,贴近她笑问道:“那我呢?姐姐,我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错事,姐姐认为我该死吗?” 他顿了顿,斜了林之存一眼道:“这个姓林的说杀人便杀人,不要折辱。可折磨我的那人,在他死之前,我折磨了他半个时辰。我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还让他吃下自己的双眼。我这样狠毒,姐姐是不是更喜欢他这样的人?” 沈黎:“……” 她强逼自己不要去想象,不然她可能会吐的。 怪不得刚刚她觉得段清泽身上有血腥气,原来是刚虐杀过人。 段清泽的话令林之存和吴震群都变了脸色。 吴震群本就是跪着的,此刻更是将自己缩成一团,怕招惹到这凶神。 林之存抿紧唇,他本以为要捣毁妙法阁的不是多坏的人,可听到段清泽的话,他知道他错了。这位段前辈只怕是个魔修,行事极端,跟妙法阁有私仇。 “姐姐为什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吗?”段清泽冷冷一笑,“我就知道,姐姐说会一直陪我全是骗我的。” “够了!”沈黎气道,“你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来吓我?想我怕你,想我走就直说,我走还不行吗?” 沈黎说完掉头就要走,但走了一步想起储物袋还没拿,便回头走到吴震群面前,气势汹汹地说:“我的储物袋!” 吴震群慌忙将储物袋归还。 沈黎拿了自己的储物袋便走,边走还边在心里念叨,别追别追,就放姐姐我离开吧好弟弟! 好弟弟没听到姐姐的心声,他眼见沈黎走得毫不犹豫,好似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慌忙一步踏至她身后,抬手紧紧拉住她的手。 “不要走。”段清泽低声道,“我错了,姐姐。不要走。” 第32章 潜入 背对着段清泽的沈黎心里一叹,果然他不会轻易让她走,不然也不会找来。 沈黎的气是半真半假,此刻听着段清泽在身后的软语恳求,她故意硬撑着先不理他,在他轻摇了她的手臂好几下后才转过身看他:“阿泽,你以后还吓不吓我了?” 段清泽连忙道:“姐姐,不会再有了。”他顿了顿又道,“但姐姐,那个姓林的……” 沈黎没听他说完便又一次转身要走,发脾气让他妥协的机会可能就这一次,当然要好好用。 段清泽只能闭嘴,死死拉住沈黎的手保证:“姐姐,我不说了。” 沈黎转头狐疑地看他:“真的?” “真的。”段清泽道,“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我们无关。” 沈黎这回彻底放松。 她觉得自己可太有道德了,自己逃不掉还要操心别人的小命,林家应该给她发一个“世家挚友”的称号,并且给她发钱! 在沈黎和段清泽上演姐弟情深时,现场另外两个活人,林之存和吴震群都默默看着,表情各异。 他们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有点古怪,特别是段清泽这个看不清修为的,似乎是哪里有问题。 沈黎装作被段清泽哄好之后,便继续谈正事。 她瞥了眼段清泽紧紧抓着她的手,虽说免不了去想他这双手曾染上多少血腥,但她努力忍住不适。 至少在她被迫和他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没杀过不该杀的人。那个伍君,在段清泽十四岁时折磨过他,如今被段清泽残忍杀死,只能说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林道友,你放心,我和阿泽一定会捣毁妙法阁。”沈黎不是很愿意把林之存牵扯进来。 林之存却比沈黎想象得固执,正色道:“沈道友,我并非怀疑二人,只是我曾亲口答应别人,要帮他解救出他的道侣,我必须亲自去。” 沈黎想,林之存这样的人大概极端信守承诺,便看了眼段清泽。 段清泽不论心里有多愿意林之存一道去当马前卒,刚惹了沈黎生气的他此刻面上却是一副乖顺模样:“姐姐决定就好。” 那沈黎便没什么可再说的,只能三人一起去。 而在捣毁妙法阁的方法上,却出现一点小小的问题。 段清泽道:“我要连妙法阁的阁主也杀掉,然而伍君死前说他并不知道阁主是谁。” 吴震群在被段清泽看了眼后立即说:“阁主的身份很神秘,无人知道他是谁,只有羽楼楼主会单方面接受来自阁主的命令,但羽楼楼主也不知阁主身份。” 沈黎在一旁听到了陌生的名词,连忙问道:“在说明一切前,要不先说说妙法阁的基本情况吧?” 段清泽曾在妙法阁待过三个月,但那三个月他基本处于被折磨的状态,实则对妙法阁的了解有限,因此吴震群只好战战兢兢地说了些他了解的情况。 “妙法阁内分成宫商角徵羽五楼,宫商二楼对外,宫楼楼主是除阁主外阁内修为最高的,元婴后期。角楼教导雏鸟,雏鸟说的便是到楼内后还尚未被教好的货物……不,是修士,修士!雏鸟教好了便是喜鹊,送至宫商二楼。徵楼是……是惩戒不听话的雏鸟和喜鹊,听说伍堂主原先就是徵楼的。羽楼负责一切杂务,捕鹊堂是羽楼对外的部分,小人便是捕鹊堂的一员,时常随伍堂主出来寻找……出来干活。” 吴震群捂着被切断小指的手,伤口已不再流血,但痛感依然在,他一直小心觑着段清泽的脸色,说话时尽量将自己干的事一句话带过。 沈黎懒得理会吴震群的小心思,蹙眉道:“这就有点麻烦了。即便抓到羽楼楼主,也不一定能找到阁主。阁主如此小心掩藏身份,不是过于谨慎,就是他明面上的身份绝不可暴露。或者两者兼有之。他若是听到妙法阁被捣毁的消息,很可能不会现身。” 光把犯罪团伙捣毁了,却没抓住幕后之人,那总不能令人完全满意。 几人互相看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沈黎走到吴震群跟前蹲下,他一直跪着说话,怂得很彻底。 有大能在一旁盯着,吴震群也没那个胆子做出挟持人质的傻事,只怕他才刚有了个眼神便被格杀当场。 “刚才忘了问,道友你如何称呼?”沈黎笑着问。 吴震群有点慌,连忙道:“小人吴震群,您叫我小吴便好。” “吴道友,”沈黎却客客气气地说,“你想升金丹吗?” 吴震群蓦地瞪大双眼。 他是筑基修士,资质不好,如今近百岁了才筑基后期。他清楚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升不到金丹,也就剩不到一百好活,因此特别惜命。 他在回答前还看了眼段清泽,却见对方连眼神都没分他一个,只是笑望着蹲在他面前的女修。 十分识时务的吴震群愈发恭敬,却也抑制不住带着颤意道:“想!” 修士修炼多半都是本着飞升去的,谁不想提升修为?若非死心,他怎么可能待在妙法阁那与世隔绝的破地方?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这位弟弟的修为有那么一点高。”沈黎抬手比了个代表一点点的姿势,微笑道,“吴道友修为很难升了吧?但如果有大能指点……” 对于修士来说,修为永远是最优先考虑的,拿什么利诱都不如拿修为诱惑来得动人心。让人说出某种关键信息,靠死亡威胁也够了,但要人帮忙办事,自然要给好处。当然,她故意没说完,让吴震群自由想象,实际上也是给自己的话留有余地。 坑人贩子,她好像也没什么道德压力。 吴震群霎时激动得小指伤口都裂开了,他这样的修士,平日里哪来的机会得到高阶修士指点?伍堂主可是都不肯搭理他们一下的! 他一边继续用力捂着飙血的伤口,一边怕错失了机会般急切地大声道:“小人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想要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沈黎笑道:“很简单。” 她伸出双手并拢:“将我们这些‘货物’带回去。” 吴震群:“?” 妙法阁除阁主外,修为最高元婴后期,对于段清泽来说捣毁起来没什么压力,但若不能找出阁主杀掉,他不能满意,阁主今后还能再造另一个妙法阁,看不惯人贩子的沈黎也不能满意。 所以,他们打算潜入妙法阁内,暗中调查,若能将妙法阁阁主引来最好,引不来也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打草惊蛇。 见吴震群满脸问号,沈黎反问他:“妙法阁现在招人吗?” 吴震群茫然摇头:“小人是二十年前来的,那之后妙法阁便没再进过人。” 沈黎道:“那不就行了?我们要进去,只能以货物的身份。” 吴震群明白了,立即拍马屁:“您真是太英明了!” 段清泽可以将修为隐藏在筑基,便是元婴后期也别想看出来,沈黎本来就是筑基,麻烦的是林之存,他是金丹,而妙法阁抓人只抓练气和筑基。 结果沈黎刚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林之存便取出一枚扳指戴上,生生在她面前表演了金丹变筑基。 他还说:“这是我林家老祖宗炼制的,元婴后期也无法勘破。” 沈黎顿时羡慕得不行,不愧是世家大族,法宝好多。 她突然想起,当初林之意领着林家小孩们遇险,不见得是身上没法宝,而是历练有历练的规矩,只怕不到生命危机时不得使用。 沈黎想到一事,问吴震群:“新入阁的货物,身上东西都会被没收吗?” 吴震群有问必答:“往常此事由伍堂主负责,他会将法宝灵石一类全都取走,普通的首饰并不会被没收。无论是雏鸟还是喜鹊,都需要打扮。只是,所有货物送入前都需由伍堂主用禁灵之法锁住丹田。” 那就简单了,林之存的扳指在元婴修士看来也只是个普通首饰而已,不用担心它被抢走而暴露林之存的修为。而段清泽毫无疑问会用禁灵之法,挨个给沈黎和林之存用上,他自己则靠伪装。 林之存自从开始修炼之后还是第一次失去对丹田的掌控,从他的表情便能看出十分不适。不过段清泽留了道口子,遇到意外情况林之存随时可以冲破禁锢。 而沈黎被封禁后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平日里对灵力的需求不高,骤然失去力量也不觉得难受。 如此一番合计后,几人先回辛伏县将还留在那里的捕鹊堂成员全都处理了,中途段清泽离开了一炷香去处理伍君的尸体。 伍君时常在外,因此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也正常,就是“货物”数量如此之少只剩三个,以及为什么只有吴震群一人带货物回去需要解释一番。 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人便上了吴震群驾的马车,往妙法阁驶去。 为了逼真,三人身上是吴震群颤抖着手绑的绳子,此刻安静的马车内,气氛着实有点尴尬。 他话未说完便停住,显然是不敢再说花楼主的闲话。 但她不清楚段清泽此刻的记忆结构是怎样的,她直觉认为不能问,问了会出事,只能含糊地说:“不必着急。我们在一起一天,便会多一天愉快的记忆。以后你会有无数值得你回味的愉快记忆,远远超过那些让你痛苦的。” 段清泽冷眼盯着花奉生,杀意越来越盛。 其中一人感慨道:“将来若我们也能有这种飞天入地的能耐便好了。” 段清泽漠然地扫过这里,没太大情绪波动,总归最后这里会被他毁掉。 沈黎这些话在段清泽听来自然是说她会用她陪伴他所创造的记忆覆盖掉那些痛苦,而她这话同时表达的另一个意思是,当他记起一切,那漫长的、不再渺小的、可以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记忆将成为主导。 据吴震群所说,角楼楼主花奉生是个男修,但非常爱做女修打扮,无论样貌还是作态,都跟女人没有差别。 看到段清泽自顾自挣开绳索的沈黎:“……” 然而沈黎却一下子蹦到段清泽跟前,对花奉生道:“花楼主,我弟弟他不是有意冒犯,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沈黎先前不是没考虑过趁着段清泽这个脆弱的时期刷好感,但他岁数涨太快,给她的时间太少了。短短几日几时日的相处,怎么抵得上数百年的庞大记忆? 那女子比一般女孩还娇小,可能还不到一米五,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清丽绝尘的五官,那双美丽的眼睛水润晶亮,欲语还休,让人忍不住想将内心的一切龌龊都倾诉。 她的衣衫略有些轻薄,完美地勾勒出那姣好的身材,细腰不过盈盈一握。周身缀满配饰,轻轻走动间环佩叮当,好看又好听。 林之存眉头微皱,认真地观察这地方。 吴震群打开马车,看到段清泽正四肢自由缠在沈黎身上,瞳孔微缩,迅速垂首当没看到,低声说:“从这里开始便得罪了!” 马车驶了一天,终于在傍晚到达一处山林,而妙法阁就在丘陵后的山上。 吴震群连忙小跑几步迎上去,一边作揖一边连声道歉:“花楼主息怒,路上出了些意外,小人只带回了这几……” “不要想。”她突然低声说,“糖葫芦好吃吗?姐姐做的菜好吃吗?跟姐姐一起玩开心吗?去想这些,去记住这些。” 她突然有种感觉,那些被折磨的记忆正在一遍遍地折磨着他。 他凝视着她:“让我愉快的记忆太少了。姐姐,我们明明相依为命十二年,为什么我能记得的事那么少?” 沈黎一眼便看到了那建造在山脚的宫殿群,这所谓的宫楼比其余的楼都要富丽堂皇。但可能是有阵法遮掩,她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在走动。 二人吵吵嚷嚷,吴震群拱手拜别,严厉地呵斥沈黎三人跟上,走入了那条羊肠小道。 另一人嘲笑他:“就凭你这资质,想什么呢?” 这还搞什么潜入,搞什么卧底啊!直接杀上门来不好吗! 这哪里是什么羊肠小道,而是一条白玉铺就的宽长步道。步道尽头,则是在半山中星罗棋布的高大建筑群,一座座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隐隐似乎能听到仙音缭绕。 沈黎侧头看了眼,却发觉段清泽靠在她肩头的面颊苍白中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润,面颊肌肉偶尔不受控地抽动,眉头紧锁。 ——完全看不出是个男人! 花奉生冷哼一声,这声音也是婉转动听,如黄莺鸣唱。 吴震群被拍了个趔趄,却并不敢动怒,连肿起来的脸也不敢捂,依然笑着点头哈腰:“是是,红鸾姐姐教训得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沈黎的注意力却被中央站着的娇小女子吸引。 “好……” 再走近些后,因为阵法的遮掩便看不到各楼了,吴震群又道:“一会儿花楼主会亲自来接你们,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若让他看中,悉心培养,今后大有所为!” 吴震群话未说完,一个侍女便一巴掌将他拍到一旁去,冷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怎敢离花楼主如此近?” 段清泽并不,他还伸出双手抱住了沈黎。 他取出一块令牌,二人查验过,先用千里通跟里头联系做完正事,这才好奇地询问他经过。 她还真有点好奇这位女装大佬。 她真的好担心段清泽一言不合就动手,直接来个大开杀戒。那她这一路可不就白辛苦了! 段清泽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绑上,然后三人在吴震群做作的呵斥中下了马车。 刚踏入这条小道,沈黎便是眼前一花。 随后他睁眼,微微调整姿态从下往上看着沈黎,薄唇动了两下才轻声喃喃:“太少了……” 当他因头疼,因那些被折磨的记忆而痛苦时,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人,脆弱给谁看呢?只是此刻沈黎在身边,这段时日养成的习惯让他将她视作唯一可以缓解痛苦的慰藉,紧紧抱着不想撒手。 沈黎没听清:“什么?” ……伸出双手? 花奉生并未理会自己的侍女打骂吴震群,他挑剔的目光在沈黎三人脸上打转,最终停在段清泽身上,径直走过来,伸手要去摸他的脸,被他嫌恶地后撤避开。 吴震群是很有一些说书天赋的,将并不存在的两个大能的决斗说得是天花乱坠,听得二人生出神往。 外头是一条羊肠小道,有两个筑基修士在百无聊赖地看守着。其实妙法阁外有阵法,一般人来到这里也进不去,这两人就是通报用的,身上带着千里通。 吴震群的令牌只能带着他完好无损地来到角楼外,此时已有几人在外候着。 哪知这次他依然没摸到,沈黎便整个人往后一退。 他其实隐隐知道自己不需要慰藉也能挺过去,好似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过的。可是……姐姐的身体太柔软太暖和了,她安慰他的话总是那么温柔,他明知这一切或许只是虚妄,也不愿戳破。 所以她只能找准一切时间逃走。 这么说,是为了不被人怀疑地给三人实地介绍。 他再细看,并不是她自己退的,而是那避开了他触碰的臭男人抱着她后退的。 他们跟吴震群是老相识了,见他此行货物这么少,其中一人不禁调侃道:“吴兄不行了啊,出去这么多天才带回这几个货物,小心被花楼主骂。” 沈黎心道,因为都是假的,我们认识才几天啊。 不过沈黎能猜到此人想说什么,大概就是“可惜这么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是个男的”。 “臭男人。”他冷声道,“若想去徵楼,我成全你。” 吴震群不理会二人的调侃,带着沈黎三人混进妙法阁,他还真有点紧张,故作愁眉苦脸地叹息道:“还不是因为路上倒霉,遇到两个大能决斗受了波及,死的死,伤的伤,能带回这几个货物算不错的了,伍堂主还因为受了伤不愿马上回来呢,但花楼主要人要得急,我只好送几个回来。” 花奉生的目光便落在沈黎脸上,重新打量她,又按照往常的习惯伸手要摸她的脸。 段清泽面部的肌肉抽动平缓下来。 沈黎曾经很担心恢复记忆的段清泽可能无法接受他曾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但她现在想,魔尊有那么脆弱吗?现在这个十四岁的段清泽或许无法接受,但经历了更多也更冷酷的魔尊一定可以。 林之存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闭眼养神。 沈黎忍无可忍,小声道:“重死了,阿泽你给我坐直了。” 另一人意味深长地笑道:“说不得吴老哥是故意要惹得花楼主骂呢!可惜……” 绑缚的绳子对段清泽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他搂着沈黎,之前压抑的痛楚好似终于可以施放出来。 段清泽喃喃应着,暂时忽略了内心深处的一点空虚和渴望。他在隐隐期待着一种更亲密、更能满足他独占欲的关系,但此时的他还没想明白那是什么。 吴震群指着最近的楼宇道:“这就是宫楼,如果你们将来混得好,便能去那里!” 这倒不是说沉默引发的尴尬,而是林之存坐在一边,沈黎和段清泽坐另一边,段清泽偏不好好坐,非要倚靠在沈黎身上。 吴震群又指点了其余几楼,商楼比宫楼小一些也显得暗淡一些,但跟其余几楼比起来还是要富贵许多,角楼不上不下,很是中庸,徵楼在角楼后头,只有一栋独立建筑,隐隐有种阴森的氛围,而羽楼则在最高处,虽不大也不富丽,却居高俯瞰着下方各楼。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官.网(culiuwenxue)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官.网,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33章 问题的答案 虽然之前说要潜入,他们三人都是同意了的,但沈黎一直觉得段清泽这个人一定会出状况。果然不出所料。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她飞快地看了一旁的吴震群一眼。 吴震群反应很快,立即下跪颤声道:“是小人的错,小人失误不曾替他绑好……” 他说着深深地低下脑袋,看似是在做错事后求饶,实则是在为段清泽遮掩。 当然还有另一个不可为人道的缘由——跪下求饶就不用去把那个杀神重新绑好了!谁爱去谁去,他是不敢去的。 沈黎见吴震群如此上道,十分满意。 其实她莫名地对吴震群有点诡异的认同感,当然不是指做的事上,而是指遭遇。他先是装死被发现,然后跪得很快,这不就是另一个她吗? 先前她说服吴震群没用多大劲,事后也没搞什么控制手段,她总觉得他想背叛的话会宁愿选择逃走而不是举报。而且有段清泽在身边,他暴雷的可能性都比吴震群大,吴震群会不会中途反水甚至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为了减少吴震群背叛的可能性,她还是请段清泽简单指点了两句,当时吴震群那惊喜之色她依然记得。 现在看来,至少现阶段吴震群这个内应做得不错,还懂得为他们遮掩。 红鸾斥道:“没用的东西,连绑个人都不会!” 她并没有再去将段清泽绑住,毕竟这里已是妙法阁内,一个筑基能翻出多少风浪? 吴震群深深垂首,表现出完全的卑微和顺从。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红鸾跟他一样是筑基,只不过跟了个好主子,就能作威作福,言语间奚落,动辄打骂,他也不敢反抗。 而反观那杀神身边同样是筑基的沈黎呢?她虽然跟那杀神是一伙的,同样会威胁他的生命,但好歹从不会如此羞辱他,且也会真给好处让他做事,如此一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他下意识地摸着左手小手指的伤口,那里已经愈合,只剩下些许细微的疼痛。 那杀神凶是凶,只是简单地查探了他的修炼情况,便用一两句说出了他的问题和解决之道,这是他直到寿命用尽都发现不了的,而若不是遇上这杀神,他又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大能指点他呢? 用一根小指头换这样的指点,太值了!他相信任何一个跟他一样处境的筑基都愿意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 花奉生自然不会理会吴震群这种人,他盯着紧紧相拥的段清泽和沈黎,忽而柔声一笑:“你们真是姐弟吗?” 沈黎更顾忌段清泽,自然是一口应下:“是的。” 段清泽却几乎同时接了一句:“不是姐弟还能是什么?” 花奉生道:“你们元阳元阴可还在?” 沈黎:“……” 这不就是相当于在问他们有没有睡过吗?这是什么羞耻的问题,哪有当而问人这个的! 哦,这里是青楼,那没事了。 为了逼真,沈黎被绑得结实,没有能力挣开绳索以及段清泽,只能待在他怀里,略红了耳听他极其自然地说:“当然都还在。” 说完他低头几乎是贴着沈黎的耳朵问他:“是吧,姐姐?” 是吧你个大头鬼啊! 沈黎一边微微偏头避开那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触碰,一边心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而她扫视一圈,发现在场所有人都不尴尬,真正会脸红的只有她。 她故作镇定地说:“当然。” 段清泽愉快地低笑一声:“我就知道姓方的不中用。” 沈黎:“……?”不是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怎么跟别人学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就不能跟她学一学当个好人呢? 花奉生见被抓来的二人当着他的而“打情骂俏”,微皱了皱眉,随即又笑道:“也行。一对野鸳鸯,总也有喜欢这样的客人。” 他随后不再看沈黎和段清泽二人,目光落在一旁的林之存身上。 林之存立即后退一步站到沈黎和段清泽身边。 沈黎还在想花奉生的话是什么意思,看到林之存的举动便漫不经心地想,他也完全不想被个男人摸脸吧! 等等……花奉生的意思是有客人喜欢跟情侣玩是吧? 不愧是青楼,口味可是真重! 见到林之存的动作,花奉生明显不悦,但见林之存容貌上乘,气度不错,是个好苗子,他并未发作。 “今日这三个都算上等,可偏偏性子都不行。”花奉生顿了顿道,“这女的还行,简单教一下便能哄好客人。” 沈黎:“……”眼睛还挺毒,看出她哄人很有一套。 段清泽却不乐意了,挑眉冷笑:“姐姐只会哄我。” 花奉生斜睨过来,掩唇轻笑:“来了妙法阁,还由得你们说了算?今日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带他们进去。” 说完他转身便回。 沈黎扭头瞪段清泽,用口型说:你还想不想抓阁主? 段清泽这才有点消停下来的意思。 红鸾和另一个侍女站到了沈黎三人而前,冷冰冰地说:“不想吃苦,便老实点。” 她们二人都是筑基,但送到妙法阁的货物都会被封禁丹田,所以她们并不担心控制不住三人。 段清泽抱着沈黎便要跟进去,被她凌空在小腿上踹了一脚。 他挑眉看她:“姐姐?” 沈黎瞪他:“我自己走。” 段清泽顿了片刻,到底还是放下她,又给她解了绳索。 一旁的林之存默默看着,又默默悄无声息地解开了自己的束缚。 红鸾一直在旁冷眼看着段清泽和沈黎,见段清泽揉着沈黎被绑红的手腕,忽而充满恶意地一笑:“珍惜今日吧,入了我角楼,你们之间便是再柔情蜜意,也要去学那讨好客人的法子,今后更要眼睁睁地瞧着另一人去讨好伺候客人。” 沈黎很是生气,这暴露危机好不容易在多方努力下平息,这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死才开心吗? 段清泽动作一顿,他听进去了红鸾的话。 他很清楚红鸾所说不可能发生,他在,姐姐又怎么可能受那种委屈? 可他忽然想到,姐姐说是要永远陪着他,可她会不会再找一个道侣?方函这种蝼蚁确实配不上姐姐,可若有别的青年才俊…… “阿泽?”沈黎吃痛地叫他。 段清泽恍然回神,他是想得太入迷了,手上不自觉力气大了些。 “姐姐,没事吧?”他将沈黎的手腕提至唇前,轻轻吹了吹,“还痛吗?” 沈黎望着他那带着疼惜的黑亮双眼,呼吸停滞了一息,连忙要将手腕收回来:“不痛,你松手吧。” 段清泽不松,他用着轻柔却不容沈黎挣脱的力道,牵着她的手腕往角楼里走。 沈黎只好快走两步跟上他。 林之存见状,便也默默地跟上去。 红鸾和另一个侍女对视一眼,她们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货物,被绑来似乎也看不出多少惊慌,竟然还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红鸾道:“不急,待他们多待几日,便晓得这是个容不下真心的地儿。” 另一个侍女掩嘴轻笑:“可不是吗?红鸾姐姐,咱们便好好看戏吧。” 二人笑着往角楼里走,外头很快便只剩下吴震群一人。 他见人都走光了,便拍拍衣服站起来,望了角楼一会儿,而上露出一死狞笑。 好好看戏?也不知到时是谁看谁的戏! 他转身离去,竟期待着看到那杀神大开杀戒时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脸上的惊恐表情。 但很快,他便敛了笑,仔细思考他一会儿而对羽楼楼主的说辞。 角楼内,沈黎有段清泽牵着带路,便放心地打量四周。 这地方从外而看普普通通,进入里而才发现别有一番天地。 红鸾二人进入角楼后便快步走到了三人而前带路,他们先是走过了一处生机勃勃的小庭院,绕过此地便是建在水上的一条窄道,水中有各种颜色种类的鱼在游动,看起来充满意趣。 直到沈黎多看了两眼,看到一条悠闲游动的小鱼被一条大鱼一口吞下,不到三秒,那条大鱼又被一条体型中等但长满利齿的鱼一口咬掉半个腹部,而大鱼刚吞下的小鱼从破口掉出来,慌慌张张地游走,又被路过的另一只大鱼吞掉。 弱肉强食。 这是在表明,角楼也跟这鱼池一样吗?弱小便要被吃掉,强大者才能存活。 沈黎收回视线,感伤尚未成形便被手上的力道打散。 她因观察而缓了脚步,段清泽察觉便回头看她,发现她脸上有些恍惚的神情,他握紧了抓她的手道:“姐姐,我会保护你。” 沈黎收回视线看他,点头笑道:“我知道。”仅限于她还是他姐姐的时候。 段清泽总觉得沈黎此刻有心事,他想了想,掐了个法诀设下隔音阵,凑近她保证道:“姐姐放心,之后我会尽量忍耐的。” 沈黎心道,好一个“尽量”。 “我相信你。”她笑着鼓励。信个屁,在引来阁主前,她还有的熬呢! 段清泽满意了,想到刚才那个花奉生竟然敢摸姐姐的脸,沉了脸道:“今晚我便杀掉花奉生。” 你不是才说要忍耐吗! 沈黎:“……你别乱改我们的计划!” 三人在进来前当然有初步的计划。 顺利潜入后,当然要试试偷偷地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阁主的线索。如果能找到最好,可以先端掉妙法阁再去找人。 可如果找不到的话,那他们便决定偷偷杀掉一个两个楼主。阁主不可能完全放任,一定会在暗中用某种方法关注妙法阁,一两个楼主的离奇死亡肯定会引起阁主的注意,但还不至于令阁主恐慌。他说不定会来看个究竟,那他们就能把阁主和妙法阁一网打尽。 更秒的是,假如妙法阁的阁主修为很高,那这就是沈黎又一次的逃跑机会。 上一次逃跑就被妙法阁抓住,确实是很不好的体验,但沈黎并不会因此就因噎废食。 她也是倒霉,用光了灵力,才会被吴震群他们二人抓住。下回再跑她就该用上马车,留好灵力,有危险了才靠自己跑。她虽然打架不行,但逃跑身法真的还不错,吴震群二人差点就没追上她,这也给了她不少信心。 段清泽抿了抿唇,他是真的很想杀掉花奉生。 但看着沈黎瞪大控诉的双眸,他还是败下阵来:“那我便再等两日。” “你们来了这里,连生死都由不得你们,从今日起,你们这辈子都不要再想着离开妙法阁。我告诉你们,从来没人可以活着离开妙法阁,你们若识相听话些,至少这辈子可以锦衣玉食,否则去徵楼走上一遭,便会丢掉半条命!” 场而顿时安静下来,被她挤开的女修立即道:“我也认识羽楼的一个管事,我先说!” 沈黎:“……”害羞你个鬼,是害怕,害怕懂吗! 沈黎道:“疯了总比麻木好。”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修为够高便能有恃无恐。 他现在“岁数”也大了,又有了这种想法……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她的抗拒态度吗? 段清泽走得一步三回头,可惜的是沈黎根本没看他。 段清泽一愣,忽然转头看沈黎,漆黑双眸有着异样的光芒:“姐姐,这是可以的吗?” 拂意不可思议地瞪着沈黎,她都这么嘲讽自己了,竟还能厚着脸皮要自己指点? 拂意冷眼看她:“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拂意笑够了,边擦眼泪便道:“我看你是疯了。” 姐姐总是要推开他,为什么呢? 沈黎道:“阿泽,你看,很近的,你随时可以保护我。你忘记你刚才说的了吗?” 沈黎忍着笑道:“我叫沈黎,刚来这里,还什么都不知道,拂意姐姐能提点我一二吗?” 虽然段清泽已经同意跟沈黎分开住,但红鸾此刻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她心想,祝从英和随身老爷爷他们可都太了解这点了吧。她的座右铭可是不抛弃,不放弃。 段清泽不满,却还是应道:“知道了。” 他握紧拳头,想到了家里人的话。只要他按部就班,很可能是林家另一个洞虚。他出来历练之前,家里人甚至想派人保护他。 此时二人已经离开鱼池上的唯一窄道,之后又是一片大些的庭院,里而多了不少的岔路。红鸾二人领着三人走了其中一条,很快便引着三人来到一处小院子。 沈黎一时间心惊肉跳,不知道段清泽而对她的拒绝会做出什么反应,这让她更坚定了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逃跑的想法。 她知道现在跟段清泽说不清,便一把扯下他的手,将他往边上推开:“我留在这里,你们跟她走。” 拂意刹那变了脸色:“你说什么?我好意安慰你,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拂意愕然半晌,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院子里的其余几人也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沈黎。 几人走来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而小院内却一眼便见到了三人,都是女修。 段清泽自然不肯,沈黎却抢在他说话前问红鸾:“红鸾姑娘,他们住哪里?” 拂意失笑:“你若认识洞虚,能被抓进来?” 几人一怔,各个吃惊地看过来。 想到前一刻对沈黎的承诺,段清泽又扫了眼,两个院子确实很近,姐姐若有事他可以立即知道并赶来。 留下的那个侍女带沈黎进入小院子。 红鸾嗤笑:“入了我角楼,你该不会还以为能由你自己做主吧?放你二人一道,你若把持不住坏了你二人的元阳元阴,可不就坏了规矩!” 沈黎:“……你别瞎说,我永远是你姐姐,你该明白的是这个。” 至于说有人告密……笑话,她说的这些话,花楼主他们能信?元婴期的大能,怎么可能看得起他们这些筑基的战力。而这个院里的女修若还存在一丝逃跑的希望,便很有可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来找她。 段清泽的表现也让她看明白了,他实在不是个做卧底的料,根本就受不了委屈。那她就只能用激进一点的办法了,把自己变成一盏捕蚊灯,让信息自己跑来找她。 沈黎心道不妙,便见段清泽抓紧沈黎的手,冷然道:“姐姐在哪,我在哪。” 沈黎看去,那人曾经麻木的脸上此刻出现一丝代表了希望的裂痕。 沈黎笑眯眯地说:“不瞒拂意姐姐,其实我们这次是主动进来的,为的就是彻底端掉妙法阁这个毒瘤。姐姐若是知道什么关于妙法阁阁主的事,可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们连他都不会放过。” 沈黎暂时分神去听红鸾的话。怎么就没有呢,这人不但活着离开了,还回来打算弄死你们所有人。 段清泽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之存。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执起她的手道:“我想起来了,姐姐曾说过可以跟我双修。” 拂意急了,生怕迟一点说便不能被救出去,在这里她已习惯没有用处的人将会被丢弃的道理,便大声道:“我先跟沈姑娘搭话的,我先说!” 院里有人突然问:“沈姑娘,你的倚仗是什么?” 沈黎道:“都说我是主动进来的,你怎么不听呢?你可以认为这是那位洞虚前辈对我们的考验,我们只要能想办法找出阁主的信息,那他就能连阁主带妙法阁一起消灭掉,到时候所有人都能恢复自由身。” 这些女修应该是在角楼有一段时间了,从神情姿态可以大概推测出待的时间不同。满脸麻木的可能是来得并不久,还未能完全接受这一切,慵懒惬意的可能是来得久到绝望,只能接受这一切,并尽全力让自己好过一些。 她指的是很近的一座小院子。 拂意诧异地看着过分开朗的沈黎,有点搞不懂了。 “你,留在这里,另两个跟我走。”红鸾指了指沈黎道。 几人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围过来,一下子把拂意挤到后头去了。 更何况她还不知他封印记忆的起点是几岁,很有可能打完阁主就记起一切,那就比被迫双修还惨了。 尽快收集到足够的消息才最重要。就段清泽和林之存的性子,都不用想着指望他们,还是要靠她。 沈黎镇定得很,依然保持着笑容。 在沈黎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打量她,只是顶多看上两眼便不看了,只有一人,不但盯着看,还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她笑道:“洞虚。” 红鸾冷哼,她的涵养不如花楼主,见不得这两人好像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事。他们难道以为是来这里游玩的? 这回要是再不跑,等段清泽打完阁主说不得又要涨几岁,她能应付得了吗? 接着她便看到沈黎露出她看不懂的笑容。 此人资质不如他,修为不如他,样貌不如他,对姐姐的好更是不如他,姐姐绝不会看上此人。 沈黎并没有立即进入房间,而是站在那儿打量着院子里的人。 “你们还真是旁若无人!” 但看沈道友和段前辈,却是一路轻松打闹,跟游玩没什么两样。 沈黎震惊,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沈黎:“……?”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段清泽却是完全没在意红鸾说了什么,他眉目舒展,解开了心底的困惑令他心情大好,他抚着沈黎的脸笑道:“姐姐是害羞了吗?那我先不提,等离开这里再说此事。” 红鸾不耐烦地说:“那里。” 他说他会尽量忍耐。 红鸾心中冷笑,如此深情、如此轻松也就今日了,今后她会好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妙法阁可不是个容得他们如此轻忽的地方! 拂意愣了下道:“正是。”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危机感,他该不会说真的吧? 性格使然,他也没想问。 林之存略有些不解地回视一眼。 这一路行来,妙法阁比他想象的更像个龙潭虎穴,若只有他一人贸贸然闯进来,只怕有来无回。因此他这一路难免绷紧神经。 沈黎还是不放心,提醒道:“在动手前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私下去杀。” 沈黎哪能看不出对方是不是真心在安抚她,便也故作毫无所觉地笑道:“姐姐说得对,只要自甘堕落,就可以骗自己说很幸福。” 她甚至觉得,这姑娘该不会主动自愿进来的吧?不然怎么如此轻松坦然,好似对自己即将遭遇的一切毫无所知? 她顿了顿又道:“但有一点,速度要快,前辈实在没耐心。” 拂意很想再嘲讽几句,但见同一个院子的她们脸上那骤然升起的希望,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跟我走。”她冷声说着,领着段清泽和林之存离去。 沈黎依然笑道:“那就谢谢你?” 是了,她应是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沈黎道:“我是不知道,但我可以想象。我也愿意同情你们,帮助你们,但前提是你们也要帮我,不要拖我后腿。” 想到这里,拂意笑意更浓:“当然,姐姐是过来人,也有过你这般……的时候。你且放宽心,只要你听话、有用,此地的日子可比外头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多了。” “我明白了。”段清泽微微一笑,似乎想通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但他不需要。他不是娇嫩的花朵,他要经历挫折凶险才能成长,才能……像段前辈一样潇洒肆意,无所畏惧。 另一人又道:“我还见过羽楼楼主,她曾借用过我两日,我也知道一些事,我来说!” 她早就感觉到了,段清泽岁数越大越不好糊弄。 她笑盈盈地开口道:“妹妹叫什么?多大了?我的编号是乙女三十九,不过你叫我拂意便好,这是我来之前的名字。” 拂意咬咬唇,挤开一人钻进去,飞快地说:“我与羽楼一个管事关系尚可,我知道一些关于阁主的事,但不知真假!” 段清泽冷笑,收回视线。 他便默认了,抿唇看着沈黎,只是心里仍有不满。 说完她便冷漠地离开院子,随后院门传来上锁的声音。 拂意冷下脸,拂袖要走,却被沈黎一把抓住:“拂意姐姐别走啊,你还没指点我呢。” 侍女带着沈黎走到最边上的一间厢房前道:“这里便是今后你的住处。自己收拾好住下吧,不许随便走出院子。晚饭后花楼主将会亲自训导你们这三个雏鸟。” 她刚才在院子里听到沈黎跟她的所谓弟弟难分难舍,还以为对方此刻正是难过的时候,没想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一定会深深羞耻于他曾跟她这样的蝼蚁提出过双修的想法,并且差点真的实施,她毫无疑问会死很惨。 这三人跟以前的货物给她的感觉很不同,他们似乎完全不怕她,不怕这里。是因为他们三人都认识,觉得在这里可以互相照应吗?还是说不知妙法阁是什么地方,今后他们会而对什么? 能逃出去吗?在她去宫楼或商楼接客前,她真的能逃出去吗?她本来……本来都已绝望,已彻底接受她的命运,这突如其来的希望,会不会是又一次绝望? 林之存:“……?”他做了什么吗? 沈黎看着而前争先恐后想要给她送信息的女修们,抬手往下压了压,慢悠悠地说:“不要急,你们可以一个个慢慢说。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人,我以前的朋友都可以作证。” 编号是乙女么……沈黎指了指段清泽住的院子方向道:“那个院子编号是什么?乙男?”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34章 下马威 沈黎的储物袋并未被收走,吴震群对他们说过,被送进来的货物都会进行一次“清理”,封禁丹田,取走法宝和灵石,只剩下没用的衣物饰品和不值钱的储物袋。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问题,因此如今角楼从捕鹊堂手里交接货物也不会进行二次清理。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跟钢笔类似的细头兔毫墨管笔,这是她当初日夜写话本时特意挑选的生产力工具,比普通毛笔好用多了,又让一人在她厢房门口看着,其余人一个接一个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旁听的人可以补充或勘误,她来做记录。 如此半个时辰后,沈黎吹了吹写得满满当当的几页纸,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女修的脸,正色道:“你们提供的信息都很有用,非常感谢大家的踊跃发言,今后如果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另外,你们平日里也可以悄悄从别的院里探听外界消息,任何一点信息对我们来说都会很有帮助。今日你们多出一分力,明日便多一分恢复自由的希望!” 沈黎的话引来了一阵激动的附和声。她认真对待她们提供的消息,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这种做派深深赢得了在场女修的心,即便她不一定真能救得了她们,但就这样的姿态,足可见她有多真诚。 等问话结束,这些女修还主动替沈黎打扫收拾房间,她不太好意思,但耐不住她们的热情,便只好跟她们一起,很快房间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沈黎忽然觉得或许她回到原身的家族也不见得就混不好嘛,看她融入集体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等女修们依依不舍地离去,沈黎便拖了张椅子坐在窗边,再次认真地看手中记录下来的信息。 信息很杂,包括各楼楼主的八卦,阁主的传闻,各楼的人事等等。 首先是角楼楼主花奉生。 他是二百多年前来的,据说当时他的打扮还不像现在一样妩媚,人也高得多,但已是女装,后来经过长年累月对身体的微调,他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但他本人虽把自己弄成娇小妖媚类型的,但他对雏鸟的培养方向却并不单一,而是因势利导,百花齐放。 简单来说,这个人做事业是挺厉害的,但待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再厉害也是助纣为虐。 与他相关的一个八卦是,羽楼楼主的侍女孟宛似乎喜欢他,时常以送东西为借口跑来角楼,花奉生东西是收下了,反应似乎不咸不淡,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拂意说,别看花奉生对男修态度很差,他对女修态度也不好,她觉得花奉生只喜欢自己,只怕孟宛注定是要伤心了。 沈黎觉得这位不曾谋面的孟宛姑娘是有点东西在的。 接下来是宫楼楼主尤禹舟,他是除不知深浅的阁主之外修为最高的,元婴后期,是个贪婪的人物,财物、法宝、灵石,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他都爱极。但第一次见他的人会被他骗过,他那仿佛刻印在脸上的笑容让人以为他是个温和的人,实际上温和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雏鸟受角楼教导出师后便被称作喜鹊,喜鹊也分两种,一种便是入宫楼的特殊喜鹊,在这里的喜鹊丹田封禁全部解除,为客人提供双修、炉鼎等等与修炼有关的服务,在这里消费价格自然比商楼高。 与宫楼功能相近的是商楼,只是商楼内的喜鹊不需要在修炼上给人助益,丹田依然是封禁状态。 商楼楼主何盏,据说原先是某个宗派的弟子,跟人争风吃醋杀掉了身为宗主女儿的情敌,逃到此处落脚。 拂意不屑地说,别看何盏一副清冷仙子的模样,能为个男人杀情敌的,又能清冷到哪儿去,还不是跟她们一样的红尘中人? 宫楼和商楼都有一个不能破的规矩,那就是即便客人再喜欢某个喜鹊,也无法赎走。妙法阁也担心被赎走的喜鹊得到客人的真心喜爱,万一以后吹枕边风对妙法阁不利怎么办?虽说来妙法阁的客人多半都是元婴以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此红鸾才会说,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妙法阁。 徵楼楼主范春泉,金丹巅峰,她这个人也是相当具有迷惑性,乍一看像是普普通通的木讷女修,谁能想到她是那么心狠手辣,最喜欢亲自上手惩罚被送入徵楼的喜鹊? 在徵楼的都被称作死鹊,不过实际上有大半还是能活着出来的,毕竟没多少人能受得了那种接连不断的折磨,这些出来的很少二进宫,都被折磨怕了。小半是因为范春泉下手太狠,没等人反应过来求饶就给折磨死了。 沈黎在范春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此人怕是段清泽的重点清除对象。三百多年折磨段清泽的是伍君,伍君已死,段清泽的仇恨却没有完全消散,不管三百年的徵楼楼主是不是范春泉,她如今担了这个名头,必死无疑。 最后的羽楼统管一切杂务,也是唯一能直接跟阁主联系上的,可也是单向被联系。羽楼楼主葛十里,是个金丹中期女修,在管理上很有一套。 羽楼下辖一个捕鹊堂,就是专门出去抓人进来的。捕鹊堂堂主是伍君,元婴前期修士,不过却还是要听命于葛十里。 葛十里身边有一些管事和几个侍女,其中那个喜欢花奉生的孟宛是最受宠的侍女,在妙法阁上下颇有几分面子。 沈黎在孟宛这名字上也打了个圈,孟宛时常在角楼和羽楼间进出,是她最容易接触到的跟羽楼楼主相关的人物。 接下来,她就要好好想想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在沈黎靠着一己之力劝服乙女院内女修相助时,乙男院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红鸾带着林之存和段清泽来到乙男院中,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后便离开了,院内几个男修都打量着新来的林之存和段清泽,有一个正想上来搭话,却听段清泽冷冷道:“滚。” 那男修脚步一顿。 段清泽被迫离开沈黎,心情极度烦躁,他总觉得他不该有这样被迫的时候,他应当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可以强迫他让他干不想干的事,而他想干的事也没有人能阻止。 但当时姐姐都那般祈求地望着他了,他能如何?这便算不上强迫,只是他不想让姐姐为难的怜惜而已。 段清泽随便选了个房间进去,侧头见林之存紧跟而入,沉了脸道:“别烦我。” 林之存脚步一顿,拱手低声道:“段前辈,我们是否要商量……” “你想做什么,随意,与我无关。”段清泽看也不看林之存,席地而坐,“我不愿姐姐为难才勉强应付你,她不在时,你若不想死便滚远些。” 林之存并未立即离开,只是不解地问:“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 段清泽闭眼打坐,随口冷哼:“你可以跪下求我告诉你。” 林之存沉默站了数息,出声道:“晚辈告辞。” 他退出房间后关上房门,又站了数息,走向刚才想上来搭话的男修。他除了想要捣毁妙法阁外,还答应了旁人要找到那人的道侣,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段清泽没理会林之存在干什么,他闭眼打坐了会儿,还是静不下心来。 他近来总觉得姐姐于他来说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可她明明就在那里,比任何人都要关心爱护他,亲近他,可他内心深处总在担忧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假如他的过去没有姐姐的陪伴呢? 只是想想他一个人承受着娘亲的喜怒无常,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无措,一个人绝望孤寂地当着药人,日日在痛苦中疯癫,一个人在狭小的房间内被打得皮开肉绽,逐渐扭曲疯狂……没人惦念他,没人可倚靠,他便觉得无法承受的窒息。 他需要姐姐,他需要她。 是她陪伴着他长大,是她的笑容和温言细语支撑着他走过那些黑暗绝望的岁月,她过去在,未来也必须在。 段清泽有些烦躁地睁眼。 他有一种急迫感,他必须快点让他和姐姐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不然……不然会怎样? 他不确定,但他知道那对他来说无法接受。 段清泽忽然将腰间玉佩捏在两指间,指尖轻轻一抹,其上的封禁阵法便消失了,下一刻,丁圃山的半透明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可算是能出来了,憋死老夫了……呃……怎么只有你?那小丫头呢?”丁圃山刚长舒一口气,就见段清泽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差点打嗝。这小子可不好对付,在他看来这小子就像是一头恶犬,而那丫头是栓恶犬的锁链,那丫头不在,他不得不担心会被恶犬一口咬死。 段清泽道:“去看看姐姐在做什么。” 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命令下属做事。 丁圃山很气,想暴跳如雷给段清泽看,但到底没敢,只能反问:“姐姐?什么姐姐?你又哪来的姐姐?” 段清泽斜了丁圃山一眼:“不愧是没脑子的老东西,连这都要问。” 丁圃山:“……” 他忍不住了,气愤地指着段清泽道:“你这不懂得敬老的小……” 他尚未骂完,就被段清泽的一眼堵了回去。 段清泽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听话点,我姑且饶你一命,否则你便魂飞魄散吧。” 丁圃山一噎,吹胡子瞪眼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段清泽扯开嘲讽的笑:“你最初找到我和姐姐,不就是以为我们只是筑基?你以前辈高人自居,将来怕是要骗我们学你的功法,你在功法中使坏,我们功法小有所成时,便是你夺舍之时,可惜你后来发觉我不是你以为的蝼蚁,便提也不敢提,我说得可对?” 丁圃山惊得险些维持不住形体,却仍嘴硬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哎哟喂别别别,老夫认了,你说的没错!” 眼见段清泽就要把自己栖居的玉佩毁掉,他只能老实承认。 直到段清泽挪开手,丁圃山才放了心,唉声叹气地说:“老夫这也是没有办法,一直待在这玉佩中,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消散。看在老夫尚未动手的份上,你就别跟老夫计较了,可好?” 段清泽单手撑着下巴,根本没理会丁圃山说了什么,懒散地打了个呵欠道:“可以去给我姐姐送口信了吗?” 丁圃山早知段清泽此人不正常,这会儿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姐姐正是他被赶回玉佩前他的“黎姨”,虽不知黎姨怎么就变成了姐姐,也没多问,只道:“她在哪?老夫可没法离玉佩太远。” 段清泽道:“就在隔壁院子里。你去告诉姐姐,我很想她,问她有没有想我。” 丁圃山:“……?”老夫究竟造了什么孽,要来传这种黏黏糊糊的话! 可身家性命捏在段清泽手中,丁圃山也只能老老实实避开人飘到隔壁院子,找到正在盯着几张纸皱眉思索什么的沈黎。 沈黎骤然看到房间里出现个半透明的身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见是丁圃山,才舒了口气,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道:“阿泽有什么消息?” 丁圃山看着沈黎,没有立即开口。 沈黎:“……?”不是,他不说话她很害怕的好不好?本来就是一副阿飘的样子,还不说话,这不是故意吓人吗! 丁圃山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开口:“那小子说,他很想你,问你想他吗?” 沈黎不可思议:“……就这?” 丁圃山生无可恋:“就这。” 沈黎同情地看了眼丁圃山:“辛苦你了。” 好好一个金手指随身老爷爷,却要干信差的活……不过别说,这方法还真不错。 丁圃山被沈黎的话安慰到了,正想在这好说话多了的小丫头面前大倒苦水,就见她举着手里的纸对他说:“麻烦你把这些背下来,说给阿泽听。” 丁圃山:“……”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碍于段清泽的淫威,丁圃山只能老老实实将几页纸都背下来,好在对于曾经的修士来说,这并不难。 只是在回去前,丁圃山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忽然抚着长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道:“小丫头,老夫同你有缘,有心收你为弟子,你可愿意?” 沈黎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迷惑表情看着丁圃山。 丁圃山道:“是,老夫知道你身边有那小子了……但那毕竟是不一样的,老夫曾教过徒弟,他们在老夫的教导下那修为可是突飞猛进。而那小子一见便知不会教人。” 沈黎反驳道:“不,他教得很好哦。” 他耐心细致地修正她的修炼错误,令她的修炼可以更快更安全,没有比这更好的指导了。 丁圃山自负道:“你这是没有见过真的好师尊是怎样的。” 沈黎道:“是指那种死掉给后辈空出位置的好师尊吗?” 丁圃山:“……”这小丫头也很气人! 他忍着气无视她的挑衅道:“真正的好师尊,就得是老夫这样的。小丫头,只要你拜老夫为师,老夫定会传授你毕生绝学。老夫的独门修炼心法,当初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沈黎道:“死掉后寄居在玉佩中的绝学吗?” 丁圃山气得忍不住了:“……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 沈黎笑了一下:“我觉得前辈你有点不安好心呢。” 小说归小说,虽然她也经常心里调侃他是随身老爷爷,但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能去相信这样一个陌生人?她在这个世界属于弱者,不小心点就凉了。 丁圃山哑口无言,这小丫头明明是个真正的筑基,不知道哪来的直觉。 “不学就算了!老夫还懒得教呢!”他不好再耽搁,匆匆离去。 沈黎见丁圃山离开,又将注意力落在那几张纸上。 丁圃山回到段清泽那边,不等段清泽询问便把刚才背的一口气说出来。 段清泽等他说完,才沉眼冷声道:“怪不得被打成现在这鬼样子,连小小的传信都做不好。” 丁圃山不乐意了,虽然他确实对于当信差一事不爽,但不是做得挺好的吗,那么老长一段话都背下来了! 他理直气壮地反问:“老夫漏掉什么了?” 段清泽道:“我让你问姐姐她有没有想我,你拿到答案了吗?” 丁圃山回忆了一下,他问了,然后那小丫头的回答是,就这? 这位分神大能的元神陷入了沉默,他不明白他怎么真的就连信差这小小一件事都出了差错。 段清泽不耐烦地说:“还愣着做什么?再去问。” 丁圃山很憋屈,但还只能老老实实再飘去见沈黎。 林之存继续看着花奉生,不闪不躲,不畏不惧。 沈黎这个货真价实的筑基反应也跟红鸾二人差不多,而在看到段清泽变了脸色的同时,她一把抱住他,仰头看着他不停给他使眼色,是为了稳住自己,也是为了防止他也施放威压。 真可爱,让他想紧紧抱在怀里不撒手。 段清泽冷漠地欣赏了丁圃山的惨状好一会儿才收回神识,森冷的双眸盯着他道:“别打姐姐的主意。” 花奉生迈着精致的步伐走至亭内,具有倾略性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 孟宛应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道:“这次的货太少了,怕花楼主不好应付尤楼主和何楼主,我听吴震群说,之前还盯上了几个备用的货物,离得不远,让他再带人出去一趟,明日便能带回来,好歹让人数好看些。” 沈黎曾有一段时间破罐破摔默认了当时心智尚小的段清泽的亲密举动,但这会儿他心智也大了,她着实无法再习惯,下意识摸了摸泛红发热的耳垂,小退一步离他远了点。 花奉生:“……”此人必定要进徵楼的,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 沈黎发觉角楼里庭院很多,此地跟之前他们经过时看到的都不相同。 二人边走边说话。那女修比花奉生高小半个头,每次看他都要微微下移视线,但偏偏她的目光中满是缱绻爱意,以及对爱人的崇拜,看着略有些滑稽。 此刻他的眼神直接而热烈,像一道阳光直射下来,可以照见阴影中的一切。她怕他看穿她的夸奖并不全然真诚,怕他看穿她想要逃跑的小心思。 花奉生与孟宛已走至亭子边,孟宛看了眼亭中的人惊诧道:“怎么才三人?” 再看花奉生,确实不怎么热情,但他既无厌恶,又愿意跟孟宛说话,应当也不是完全无意。 他冷笑:“离开?不知天高地厚!” “好了,你先回吧。”花奉生道。 段清泽道歉,还想亲亲沈黎手上的指甲印,被她用力挣脱,他却笑得露出雪白牙齿。 其实她也不怕被人发现她在搜集信息,但总要意思意思藏一下。在段清泽彻底忍不住暴露前,她这边还是能遮掩就遮掩,毕竟她也很想抓住幕后的阁主,让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 林之存默默跟上。 “我喜欢姐姐这样夸我。”他垂眸看着沈黎的双眼,嘴角微勾肆意一笑,“但我更喜欢姐姐只看我。” 他们好像完全不怕他,不怕这里! 说完她又想到段清泽之前吃方函的醋,怕他的独占欲还包括同性,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沈黎:“……?”别急什么?再说什么?他好歹看看她的眼色啊,这么看不懂的吗! 金丹期的林之存只是微白了脸,身形依然如同先前一般挺拔如松。 最后是段清泽,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花奉生,只是掐了掐沈黎的手,不愿她如此看花奉生。 花奉生心中点评,若能继续保持这般清冷仙君的模样,能惹得不少女修甚至男修一掷千金,那便不能太过打压。 段清泽面上正带着浅笑,闻言看了丁圃山一眼,庞大的神识便朝那小小的元神碎片挤压而去,丁圃山痛苦地惨叫出声,又被段清泽用隔音阵法隔绝。 沈黎朝花奉生灿烂一笑,好似春花烂漫,天真无邪。 孟宛垂下视线,这话花楼主可以说,她却不能接。 姐姐很胆小,很谨慎,这般小心翼翼的姿态,如同他曾在太崇秘境抓过的灵兔,离开窝时探头看一眼又缩回去,再看一眼,再缩回去,如此几次才会安心离窝。 丁圃山气哼哼地走了,把沈黎的话转告给段清泽。 孟宛浅笑:“我很愿意为花楼主分忧。”说完便行礼离去。 “伍君是怕丢人不敢回来吧?”花奉生冷笑,“堂堂元婴却屈居金丹之下,这回只是去抓几个筑基还受伤了,他怎么敢回来?” 拂意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食盒,沈黎闪身让她进来,哪知后头还有其余的女修,也拿着几个食盒,笑着跟她打招呼。 确实,他前一刻才答应她,会尽量忍耐,但他这会儿也确实忍不住了。 这一放属于洞虚的威压,可比语言的挑衅货真价实多了,只能直接开打。 段清泽旁若无人的举动令红鸾二人脸色很是不好,但她们只是冷冷地说着“跟我们走”便在前带路。 孟宛道:“伍堂主受伤还没回来,听说这次是很倒霉,卷入无妄之灾中,缺了不少人手。” 属于元婴的恐怖威压以花奉生为中心蔓延,红鸾二人当即面色苍白,险些软倒。 另一边沈黎没再等到段清泽让丁圃山传消息来,也收好了那几页纸,夹在装在储物袋里的枕头中。 听到沈黎还给自己的“忍一下”,拂意忍不住轻笑,发髻上的步摇晃动出好看的弧度,她忍着笑意道:“知道了。真是奇怪,明明几个时辰前我还不喜欢你,可此刻却觉得仿佛跟你认识了半辈子,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段清泽一愣,低笑一声,抓着沈黎手腕的手顺着下滑,紧抓着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沈黎自豪叉腰:“那是因为我太有亲和力了,每个人都想当我的好朋友!” 而同带着林家血脉,林之存看着便是从未受过社会毒打的样子,所以他正义、自信、坚定,而段清泽若成长在林家,或许也能长成这样优秀的正道青年修士。 段清泽对面颊上的些许疼痛毫无感觉,但他很不高兴沈黎对他的抗拒态度。 回答他的男修还告诉他,进入徵楼的人,一般不出三五日便会回来,再长,多半已遭遇不测。据那男修所知,没人能在徵楼挺过一个月。 当然,喜欢的是她带去的逃离希望,这点她还是有清醒认知的。 她还记得初见时那天雷的威力,那是真的想要致他于死地,只是他顽强地活下来了。这次可以,那下次呢? 没等多久,花奉生便迈步而来,他身边还跟着个明艳大方的陌生筑基女修。 沈黎到底不忍心看她刚得了希望便患得患失,低声道:“你且安心,即便找不到阁主,这妙法阁今后也不会再存在了。就这几天……或者更少,你们也忍一下,安稳度过便好。” 这种仿佛触及灵魂的痛苦令丁圃山好半天都没缓过来,他怕一个回答不好真要魂飞魄散,连忙道:“老夫,老夫只是探探你姐姐的戒心,她、她不是没有答应吗?” 拂意看着沈黎那明媚开朗的模样浅笑,心中真诚希望沈黎真能实现承诺带她们所有人脱离苦海,也希望沈黎今后也能保持这般鲜活的模样。 “姐姐,我不好看吗?为什么要看别人?”这声音低沉,略带笑意,却是危险的。 若非他确实很想杀掉阁主,此刻他就该把这妙法阁里的人全都杀了,带姐姐离开此地,再同她细细商量双修一事。 但她又觉得这不太可能,目前没有异常的动静,且吴震群可能只是忘掉了这跟当时的事情并不能相提并论的小事。 段清泽见状不悦地沉眸,但想到姐姐的害羞,暂且忍下了满腹的抱怨。 至于沈黎的眼色,他没看懂,但这不妨碍他满心欢喜地低头贴了贴沈黎的面颊,低笑道:“姐姐别急,等离开这破地方再说。” 她有点提不起劲来,随口敷衍:“多看看别人,才能知道阿泽有多好看啊。” 实际上沈黎在做什么,丁圃山怎么带话的,他都用神识“看”得一清二楚。 花奉生再一次扫视三人,并不言语,想要给他们一些压力。 拂意看着沈黎,有些欲言又止。 红鸾二人见花奉生来了,便退到一旁,几乎没有存在感。 沈黎忍不住去看段清泽,他是魔尊,也做过不少坏事,他是否也不能善终? 沈黎得意道:“你是不知道我人缘有多好,她们都很喜欢我。” 花奉生微微颔首:“你去办便好。” 那些刺头虽然是不愿妥协,但也没有眼前这样的,他有种莫名的荒谬,好像这三人只是来郊游的,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扰,才不得不勉强应付他。 可惜的是,这对未来可能的爱侣,终究会be。做过这种人神共愤的坏事,就别想着能善终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处带莲池的庭院,在一处亭子里停下等待。 沈黎迅速别开视线,不愿跟段清泽对视。 外头响起敲门声,沈黎去应门,拂意正站在外头笑道:“该用晚饭了,我们一起吃。” 之后便有花楼主好好教训他们,也不急在一时。 沈黎忽感手腕被扯了下,随即耳旁多了个温热的气息。 花奉生看了孟宛一眼:“这便要问问伍君了。” 在花奉生成为角楼楼主以来,虽然也曾遇到一些刺头,但从来没遇到这样的。 沈黎满脸绝望:“……” 她知道她不该同情他,如果她不知道他过去曾遭遇什么就好了。 段清泽不防沈黎主动拥抱自己,刚刚的想法被打断,面上不自觉浮现笑意,反手托住沈黎的纤腰将她更紧地抱入怀中,虽不曾施放威压对抗花奉生,却也让沈黎感觉好受了许多。 然而…… 花奉生心中点评,此女外形性格都不错,但若再增加些女性的柔美妖媚便更好了,天真与妖媚的结合,能逼疯不少客人。 虽说她好像一直很在意姐弟名分,耻于听他说双修一事。但他记忆中,她明明也是主动提过的。姐姐害羞,那他主动点便是了,本来她便答应过会永远陪伴他,他只是想让这种陪伴更紧密些,她总归会答应。 他这是什么假惺惺的征求意见,都说出来让花奉生听到了,还有转圜余地吗!这届卧底完全带不动啊! 他已查清楚,交托他那人的道侣,因不肯妥协而被送去徵楼,目前生死不明,至今已一个月。 众人将食盒里的餐点都取出来放在桌上,围坐一圈,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沈黎:“……我没回答吗?” 她领了拂意的好意:“多谢,我明白了。” 果然晚饭后不久,沈黎便被红鸾二人带出院子,走了几步到了乙男院,段清泽和林之存也被带出来。 这话其实完全没有逻辑性,她只是想借此传达给花奉生一个信息,段清泽只是体质特殊对高阶修士的威压无感,而不是自己就是高阶修士…… 一旁的花奉生脸色已变得很难看,虽说他刻意控制,但此三人只是筑基而已,另两个还好说,这个张狂的男修竟毫不受影响? 沈黎想,此女修应该就是那个爱慕花奉生的羽楼楼主侍女孟宛。 沈黎蓦地收回无意识落在林之存身上的视线,她那是在看别人吗?明明她心里想的还是他的事。 饭后几个女修在收拾餐具,沈黎不好意思干看着正想动动手,拂意将她拉到一旁,低声说:“一会儿花楼主会给你们所有的新人一个下马威,他好像不管对男修还是女修都不喜,但也不会特别针对,你们忍一下便过去了,他不会真的伤害你们的身体。” 等杀掉阁主,毁掉这恶心的地方后再跟姐姐细谈也不迟。 在动手前,他还是征求沈黎的意见:“姐姐,他太烦了,我先杀了他好不好?只要把他们都杀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拖上一两天不是问题。” 沈黎现在看段清泽了,她抬手给他看他掐出的白色指甲印,气恼地瞪他。 沈黎心道,最难的就是这个“忍一下”,她可以,段清泽可以吗? 段清泽径直走到沈黎身边,明明很清楚沈黎的情况,还是问她:“姐姐,有没有受人欺负?” 丁圃山木然道:“他说你还没回答想不想他。” 段清泽遗憾地轻叹,可惜姐姐偏要让他按计划来,他只好暂且不动。 丁圃山气愤道:“你没有!” 林之存并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清正。 沈黎问他:“阿泽怎么说?” 段清泽捏了下沈黎的手,凑到她耳边低笑:“姐姐放心,我一定听姐姐的话,能忍便忍。” 沈黎眼见着花奉生面露狐疑,连忙扯着段清泽的面皮让他的脸离自己远点,同时大声对段清泽道:“阿泽,我知道你从小不怕威压,但你也别借机欺负我啊!” 沈黎听到熟悉的名字心神微动,吴震群还跟孟宛说这个了?怎么没跟她说?那老小子是想叛变呢? 段前辈不喜他,但他依然要出一份力,捣毁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段清泽懒得去听丁圃山的辩解,只是托着下颌面朝沈黎所在方向,低笑道:“姐姐自然最是厉害,你那点小小的心思,别想瞒过她。” 沈黎道:“那你告诉他,我是想他的,希望他不要轻举妄动,按计划来。”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官.网。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 第35章 杀人灭口 沈黎第一时间看向花奉生,后者正因段清泽的狂妄之语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忽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圆过去的机会,死死盯着段清泽道:“杀什么杀,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不顺意了就一口一个杀,可你能杀得了谁?蝼蚁吗?” 段清泽双唇微动,但沈黎抢在他开口前道:“不要说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忘记祖父在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段清泽微微蹙眉:“什么祖父?” 沈黎:“……” 你该问的是“说了什么”,而不是“什么祖父”! 沈黎感觉自己是完全带不动了,她放弃继续跟段清泽纠缠,无力地转头去看花奉生。 花奉生好歹是个元婴,他起初没把段清泽三人当回事,只因为实力悬殊,他们便是耍什么花样也翻不出天去,可如今,先是有段清泽无视了他的威压,再有段清泽姿态轻松说出的那些话,花奉生不得不警惕起来。 因为多年来的安然无恙,花奉生一直没有多想吴震群一个人带着他们三人回来的事,只是嫌弃货物太少了。可如今想来,伍君受伤觉得太丢脸了而没有一起回来这个想法完全站不住脚,伍君若觉得丢脸,根本就不该说什么受伤,随便说个理由便可继续待在外头,这是捕鹊堂的权利,无人能置喙。 疑心一旦生出,不得到验证便不会彻底消除,花奉生连声招呼都没打,便突然出手,扯下腰间丝带,向段清泽掷去! 段清泽一手抱着沈黎,微微侧身护住她,另一手一把抓住了那蕴含杀机的丝带。 在花奉生震惊的视线中,段清泽冲沈黎微微一笑:“姐姐,他先动的手,我总可以杀他了吧?” 沈黎还能说什么? 都暴露了,当然只能杀人灭口了。 平常雏鸟们待的小院都是上锁状态,而角楼内除了负责做饭的厨子们和少量几个负责洒扫的仆从,就没有旁人,这会儿此地除了他们这六人,便再没有别的人影。 也就是说,杀掉花奉生也不算暴露,反正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也是要干掉一两个妙法阁的楼主引阁主前来查看,只是现在太快了而已。 “林道友,那两人便拜托了,别让他们逃走报信。”沈黎飞快地提醒了一句。 红鸾二人根本就没想去报信,即便她们很吃惊花楼主怎么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但以花楼主的修为,打几个筑基还不容易吗? 听到沈黎的话,她们只觉得好笑,就凭他们,还能牵制住花楼主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教二人几乎以为是做梦。 只见段清泽抓着丝带的手无视了上面缠绕的爆裂灵力,旋转手腕绕了一圈,轻轻往自己这边一带,花奉生便被扯得往前。 对上段清泽那狠戾的眉眼,花奉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直觉被拖过去会死,便下意识松手,任由段清泽将他的常用法宝抢了去。 段清泽低头在沈黎耳边道:“姐姐到一旁歇会儿。” 说完便用巧劲将她送了出去。 花奉生刚将目光转到沈黎身上,甚至还没想到攻击沈黎好让段清泽分神的想法,便听段清泽那边一声冷笑:“别想打姐姐的主意。” 段清泽抓着丝带的手微微用力,霸道的灵力与神识一道冲入法宝内,将原属于花奉生的神识烙印扫了个干干净净,原本隐隐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法宝在这强力破坏下霎时暗淡了足有九分。 花奉生因此而神识剧震,面色苍白,咬唇怒道:“你竟毁了我的法宝!” 这是他用得最长久也最喜欢的法宝,二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重创。而且,对方竟如此轻易便抹除了他的神识烙印……此人究竟是什么修为? 此时一旁观战的红鸾二人也惊愕不已,她们已意识到不对,刚转身跑出去两步,一道剑光闪过,二人的脖子上便多出了两道血痕,随后死不瞑目地倒下。 冲破丹田封禁的林之存收回丝毫没有沾染血迹的长剑,面容平静地看向段清泽和花奉生二人。 林之存练气时期便出来历练了,虽心存正义却并不迂腐,手上早就沾满了邪恶之人的鲜血,杀人并不会犹豫手软。 在他得知妙法阁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便明白,为妙法阁做事之人无一人无辜。之前在外头解救那些受害者时他也不曾放过妙法阁之人性命,而吴震群的存活只是个意外。 在解决掉可能暴露他们的侍女后,林之存便静静地站在一旁,边警戒四周,边看着段清泽和花奉生的打斗。 实际上,这并不能称作“打斗”,只是单方面的玩弄和杀戮。 只见段清泽轻松毁掉花奉生的法宝后便慢吞吞地向前迈步,明明每一步都轻松如林间散步,却似千斤重般踩在花奉生的心口。 花奉生忽然拔地而起,他看不穿眼前之人的修为,便决定要去找救兵! 然而他才抬起半个身位,疾射而来的丝带便缠住了他的脚踝,另一头传来无法抵抗的力道,他瞬间被拖回地面。 他心道一声不妙,手在储物袋上轻轻抚过,掌心便多了一把小巧的银白剪子,它跟丝带是一套,也有七彩光芒,他还没看到来人,便直接将剪子丢掷出去。 这剪子迎风变大,同时也生出一把一模一样的,两把剪子将会以某种阵势将人困在其中,阵中人会不断被消耗灵力和精力,只要分了一点心神,便会被剪子组成的阵法撕碎吞噬。 然而原本巴掌大的剪子只涨了一倍而已,尚未达到它预定的大小,便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一把抓住。 花奉生心中惊惧,那人却已一闪到了他跟前,同时庞大深不可测的神识碾压过来,将他生生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段清泽轻轻一甩,将两把缴获的剪子一上一下刺入花奉生的上下丹田,在强大的外部灵力作用下,原本属于花奉生的剪子从他身前刺入,刺穿搅碎紫府和丹田,又穿过他身体飞出,最终咚咚两声,整个没入亭子的柱中。 其中一把剪子慢慢消失,融回另一把剪子中。 花奉生瞪着失去光彩的双眼,娇小的身体往后仰倒,重重砸在地上。 上回段清泽打戮天宗长老徒弟时沈黎没见着,这回才知他打起来身姿是如何的悠闲飘逸,跟初见时他面对天雷时的狼狈大相径庭。 当然,他下手果然够利落够狠。 沈黎也在修真界待了快半年,虽说修炼因为没人指导也没资源堆进展不大,唯有逃跑的身法在筑基中间实属不错,她对理论知识的掌握却是归属于“机会主义者”。 也就是说,能学到什么就学什么,不管杂不杂乱不乱,只要相关的知识她都想知道。 而关于要如何杀死一个修真者这种性命相关的事,沈黎自然是第一时间了解。 对于练气、筑基这样的低阶修士,基本跟凡人一样,凡人怎样会死,修士也差不多,只是相同的伤势比凡人难死不少,但面对捅心、割喉这样的致命伤,也难逃一死。 越高阶的修士自然越难死。 金丹修士对于致命伤的耐受要好很多,给机会的话也不一定会死,所以毁掉丹田是最保险的。 元婴以上修士开拓了位于额头的上丹田,即紫府,那为了保险,就必须上下丹田一起毁掉。 分神以上的修士,神识十分强大,若恰好有合适的材料,又有合适功法,上下丹田全毁了也可以凭借元神存活很长一段时日,就比如随身老爷爷丁圃山,他也担心自己会力量耗尽消散,所以肯定很想尽快重塑身体。 花奉生是元婴修士,因此段清泽杀他时上下丹田一起毁掉,花奉生便死透了。 这足可见他在杀人一事上的谨慎。 沈黎忍不住联想到,要杀她这个筑基修士可真是再简单不过,捅一刀就可以了。 段清泽本想把手中的丝带丢掉,但看到不远处的沈黎,他便一跃至她跟前,将丝带给她:“姐姐,我记得你储物袋中什么法宝都没有,这个我已抹掉神识,你拿去简单炼化便能用了,刚好够你用到筑基巅峰。” 沈黎回神望向段清泽,没有立即接过,神情有些迟疑。 段清泽却误会了她的想法,歉然道:“我不爱用法宝,没有能给姐姐用的。姐姐若不喜欢,便再等几日,等离开妙法阁我便帮姐姐炼制一个心仪的。” 洞虚大能说愿意亲手给你炼制定制法宝,你高兴吗? 别人怎样不知道,反正沈黎是不敢高兴,只一把接过那丝带道:“我觉得这个就可以了,阿泽你不必麻烦了。” 段清泽却不赞同:“让姐姐高兴的事,怎会是麻烦呢?” 沈黎不想再纠结这类的问题,只敷衍道:“阿泽你有心了,等妙法阁的事解决了再说。我们得赶紧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沈黎说着便将丝带收入储物袋。元婴修士使用的法宝当然是好的,即便被段清泽暴力破坏损毁了大半,比残次品还不如,对她这个筑基来说已足够用。 她只是还不太习惯这样接受他的“赠予”。 目前她只是为性命接受他最低限度的“保护”,可如果多了这样的赠与,就好像他们之间多了些别的什么联系,这会让她不安,怕这会是失控的开始。 沈黎抬眼,便见林之存已走了过来。 林之存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段清泽身上,但不敢多停留。 花奉生是元婴,然而刚才段前辈跟花奉生的打斗却是碾压性的,段前辈全程轻松惬意,看得出来若非他耐心不佳,还能再玩上一段时间。 段前辈就像是玩弄猎物的猎人,毫不掩饰他对猎物的恶意,身上似有黑色旋涡,将猎物一点点拉往深渊。 然而,脱离战斗状态后的他,在面对沈道友时又收敛了不少,几乎看不出战斗时的张狂。 林之存不敢猜测段前辈究竟是什么修为。 沈黎看看段清泽,再看看倒地的三具尸体,无奈道:“……或许应该还是能再拖个几天的。花奉生喜欢亲自上课,但被抓来的人都被关着,他们便是觉得不对也只能待在院中。平常其余楼主都不会过来。院中的洒扫仆人都关起来就好,厨子继续维持现状……” 沈黎越说越安心,随即又想到一点:“但明日孟宛会过来,要是把她扣下,羽楼那边不知会不会察觉。但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段清泽道:“谁发现了我杀谁。” 沈黎瞪他一眼:“人死多了就怕阁主警惕,不敢再来了。只死一两个,阁主或许会怀疑是内部斗争来看看。” 段清泽也想搞死阁主,因此没再反驳沈黎的话。 林之存道:“那接下来要如何让阁主得知此事?” 沈黎道:“说是阁主单方面联系羽楼楼主,我是不大相信的,或者说,这肯定不是全部。这么大个地方,万一出点什么事,阁主不能及时知晓很耽误事,因此,我倾向于认为这里除了羽楼楼主外还有别的阁主眼线。我们只要把花奉生的死亡说成是失踪传出去,阁主应该就会赶来看看。失踪是个大事,又不像当场死亡一样令人那么警惕。你们觉得呢?” 到时候,便是瓮中捉鳖! 段清泽毫无意见和原则:“姐姐说得都对,我听着就好。” 他说完还看了林之存一眼,这一眼毫无温度。 林之存不自觉小退半步,道:“沈道友说得有理。” 沈黎看出段清泽在威胁林之存,但见林之存目光清澈,确实是没有意见,她才放了心。 “那么接下来就要……” “花楼主?” 一道洪亮震怒的声音惊得沈黎一个激灵,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站在花奉生尸体边,正要去探花奉生的生机。 他们几个在亭子里,花奉生的尸体在外,对方一时没顾上他们。 ……不会吧,这也太快暴露了吧! 沈黎震惊于自己的倒霉,却发觉身边的段清泽早已不见了踪影,几如鬼魅般出现在来人身后,不知何时被他拿在手中的剪子被他连续挥动两下,瞬间刺穿了那人的紫府和丹田。 来人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人靠近,又在瞬息间被夺走性命,噗通一声倒在花奉生身上。 沈黎:“……?”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随即她意识到,段清泽肯定早就知道来人的到来,但他不提醒,等人来了便直接把人杀了。 他还没有洞虚的偶像包袱!一个洞虚竟然偷袭杀人,他这张老脸都不要了! 沈黎飞快赶至段清泽身边,他垂眼看着地上新增的尸体,眼神冷得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段清泽抬眼看来,见是沈黎,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都瞬间变得柔和:“姐姐,他是元婴后期。” 妙法阁内就只有一个元婴后期,宫楼楼主尤禹舟。 沈黎盯着地上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也懒得再说段清泽,为防止再有人过来,她说:“我们赶紧把尸体处理了,别再让人看见。” 她把二人的储物袋取下,里面可能有在阁内通行的令牌,有了令牌可以少点麻烦。 段清泽蹙眉道:“我不想放储物袋里,很脏。” 沈黎:“……?我也没说要放你的储物袋里啊。” 段清泽立即道:“也不能放姐姐的。” 沈黎:“我没有那么变态!” 段清泽看向林之存。 林之存:“……?” 沈黎还真怕段清泽强行要将尸体都塞林之存的储物袋中,连忙道:“塞什么储物袋,会臭的!丢鱼池里不行吗?我看里面的鱼牙齿很锋利,毁尸灭迹不是问题。” 这里也不是法治世界,这些人更不是好人,她这样也不算违背原则。 段清泽懒得搬尸体,沈黎倒是想,这里就她修为最低,干点打杂的活很正常,但段清泽一把拉住了她,以眼神示意林之存。 好在林之存也没有意见,将四具尸体绑上石头拖到池边。 见林之存这么一个翩翩世家公子做这种事,沈黎感觉这画面有点不忍直视,但他长得好看,做事从容,以至于毁尸灭迹这种事做起来也像是在品茗,处处见潇洒。 段清泽抬手把沈黎脸转向自己,不满道:“我不好看吗,姐姐为什么不看我,反而看别人?” 沈黎道:“我看的是处理尸体的过程。你要去做吗?” 段清泽立即闭嘴,随即又道:“便是如此,姐姐也不该看他。” 沈黎骨子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叛逆在的,她扯下段清泽的手,视线又落在林之存身上。 她说:“我就看,怎么了?” 段清泽沉默盯着沈黎,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便杀了他。姐姐想要他死吗?” 沈黎蓦地转头看他,他是认真的。 她瞬间失去了叛逆之心,又惊诧自己刚才竟然在挑衅他。 她猛然发觉跟过去小心翼翼的自己相比较,她面对段清泽的态度已变了很多。是因为破罐破摔了吗?当然不是,希望再渺茫,她也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只是,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逐渐迷惑了她,腐蚀了她,让她时常忘记她跟他从来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只听噗通数声,尸体都被推入池中。 这一刻,整个水池中的鱼都沸腾了,水花不停翻涌,久久不曾平息。 沈黎没有去看,在鱼儿啃食尸体的喧闹声中,她盯着段清泽,忽然展颜一笑:“我不看他了,他哪有阿泽好看?阿泽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段清泽心中升起的杀意迅速被平息,他垂眸浅笑:“我只允许姐姐一人细看。” 沈黎道:“嘴不要总是那么甜。” 段清泽深深看着沈黎,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她打断:“好了,再把地上的血迹处理下,我们便先各自回去吧。明日孟宛会来,到时候还要演一场戏,阿泽你可不能再突然杀人。” 段清泽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坏了姐姐的计划。” 沈黎心道,你这都坏了我的计划多少次了,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处理血迹的事当然也是林之存做的,他用灵力汲取池水,冲刷了几遍,地上本就不多的血迹便彻底融入水中,不见踪影。 水池中也恢复了平静,淡淡夜色中,谁也不会想到,池中还掩藏了四具早已不成样子的尸体。 段清泽要跟沈黎回去,但被沈黎阻止,她住的院子里都是女修,他一个男修去不方便,而且她还有话要跟这些女修说,便把他赶回了乙男院中。 段清泽到底没再纠缠,老实回去了。 当沈黎对众人宣布花奉生已死时,她们都不敢置信。 沈黎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明日你们便知道了。除了花奉生,刚巧撞到杀人现场的尤禹舟也死了。” 拂意恍惚道:“你那位前辈……已经来了?” 沈黎道:“还没呢,只是我的同伴本事也不差。但为了引出阁主,花奉生已死的消息暂时不能泄露,明日我还要请大家帮忙做些事。” 沈黎是带着院子钥匙回来的,后头并未跟着总是送她们进出的红鸾二人,她们再不敢相信花奉生已死这种好事,也没有怀疑的余地。 拂意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恍如在梦中:“沈姑娘,有事你尽管说,我……我们……” 她顿了顿,好似从梦中醒来,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死都不怕!” 其余女修大声附和:“没错!便是死也不怕!” 从前是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死也逃不出去,可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她们怎么能不拼一把?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代表希望的光芒。 沈黎连忙抬手让众人莫太激动,她要她们做的事完全不危险。 沈黎道:“控制住角楼内的仆从,以及散播花奉生失踪的消息,最好让整个妙法阁都知道。” 众人都纷纷保证:“定不辱使命!” 沈黎道:“明日我的同伴们会替你们解除丹田封禁,但你们尽量不要让角楼外的人发现这一点。” 是否封禁丹田从外表上不太看得出来,得通过探入灵力查看。沈黎三人之前故意进阁前还封禁自身,只是怕会多一道查验工序的预防措施,如今花奉生已死,已没必要再继续封禁,沈黎身上的封禁也已被解开,但她没本事解开别人的。 天色已晚,院中的众人却个个都没有睡意。 还是沈黎劝说道:“早睡早起身体好,明日才能有精力好好做事。” 她们并不能理解沈黎的理念,哪个有点追求的修士不是日夜打坐修炼?但她们听劝,很快散去。 沈黎回屋后取出段清泽硬塞给她的丝带,看了半晌,还是尝试着探入神识和灵力炼化。 既然收都收了,就不要再矫情,有武器在手,今后独自一人时也不至于被筑基追得到处跑。 段清泽所说的“简单炼化”,对沈黎来说确实也不太难,他把法宝中花奉生的痕迹清除得很彻底,这丝带对沈黎来说就是张没有归属权的白纸,她只要留下自己的神识烙印,就可以随意驱使它。 丝带有近三米长,说是丝带,其实也不是丝做的,而是她不认识的某种柔软又充满韧性的材料,法宝内自带许多阵法,段清泽那粗暴的清除已把它们破坏得七七八八,但留下的已足够沈黎使用。 花了些时间熟练适应后,沈黎操控丝带一会儿在半空摆出一个齉字,一会儿又摆出一个龘字,很顺滑流畅,一点儿都不卡顿,非常好用。 她有自保的法宝了,今后遇到危险可以先打,打不过再跑也来得及。 沈黎心中有期待,有兴奋,将丝带在手臂上缠好,这才安静地打坐。 或许,有时间也可以让段清泽帮她看看那阵盘是什么法宝,他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该怎么用。阵盘是一切的开始,本来她是想着先暂留,总归要还给别人,但那长老徒弟说不定已发现段清泽的身份,阵盘跟此事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她就拿了它又如何? 这阵盘也算是她用命换来的,她当然有资格拥有它。 她要逃离段清泽过隐居生活,也需要有自保能力,绝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刚离开他的庇护便被人抓了。 第二日清早,沈黎打开院门便看到了在外头等着的段清泽和林之存,依然是林之存动手,替女修们将丹田封禁解除,随后她们各自分组,有的去把角楼内的仆从都控制起来,有的等待别楼管事来角楼,好将花奉生“失踪”一事告知。 在令人紧张等待中,第一个来角楼的人是带着好些人的孟宛。 拂意将人放入,看到拂意,孟宛表情有些诧异。 拂意扫了眼孟宛身后,除了捕鹊堂的吴震群,便是被五花大绑的人,还有一个女修例外被堵着嘴,她平静地收回视线,面上露出紧张担忧之色:“今日我们发觉院子门是开着的,哪里都找不到花楼主。” 孟宛心中一跳,推开拂意便径直往里,直奔花奉生的住处而去。 被留下的人和拂意面面相觑。 吴震群看看拂意,再四下扫了眼,安安静静,并没有他曾担心过的血流成河的场面。 他很纳闷,那个杀神真的能忍住什么都没做啊?这里毕竟是角楼,是教导雏鸟变喜鹊的地方,他还以为那杀神根本忍不了那些羞辱呢! “吴道友,你在找我们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吴震群的纳罕,他还没见到人就立即露出笑脸:“是,您这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沈黎道:“还行。” 因为沈黎身边跟着段清泽,吴震群完全不敢往她脸上看,垂下视线笑道:“那就太好了,还有什么要小人做的事,尽管吩咐。” 沈黎道:“还真有。” 她扫了眼吴震群新抓来的这些人,并没有立即询问,只飞快道:“花奉生失踪了,你待会儿回羽楼后记得盯着周围的人,看有没有人对外传递消息。” 吴震群绷紧的心放松了些,这种盯人的事不危险。 随即他小心试探道:“花楼主……真的失踪了?”只是失踪,不是死了吗? 沈黎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反正他是不可能突然现身了。” 吴震群一个哆嗦,不敢再深究,连声应道:“是,是,小人明白了,一定好好办事!” 沈黎见孟宛还未归来,便指着那些被绑着的人道:“这些人什么情况?” 吴震群清楚沈黎他们厌恶这些事,慌忙为自己辩护道:“这些人真不关小人的事,是孟宛姑娘说她恰好有些后备选择,为了弥补小人的失误,愿意卖小人个好,今日便将这些人带入阁内。小人根本就没有出阁,也不知他们都是孟宛姑娘上哪儿抓来的,您可要相信小人改过向善的决心啊!” 沈黎有些惊讶,孟宛似乎比她想的还复杂一些。她本以为孟宛只是个非常大胆豪气的侍女,不顾世俗喜欢一个女装大佬,但孟宛竟能越过捕鹊堂抓人……她自己在外培植了势力?她想做什么? 她看向被抓来的几人。 孟宛抓这些人来,是想讨好花奉生呢,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回来了。”段清泽忽然提醒了一声,便带着沈黎重新藏起来。 没过一会儿孟宛那焦躁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几步来到拂意面前,死死抓着拂意的手臂道:“你最后一次见到花楼主是什么时候?” 拂意顺从地回道:“两日前花楼主给我们上课。那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孟宛焦躁地垂眸,她昨日才见过花奉生,而他住的地方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她也没有找到红鸾她们。 花奉生并不喜欢离开角楼,即便离开,也很快会回来。而红鸾二人,至少一人会留在角楼处理事务。而如今的情况是,三人全都不见了,她甚至也没看到一个洒扫的仆人。 花奉生真的出事了。 孟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花奉生遇害的可能性,他是元婴,这楼里哪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元婴?花奉生一定是因为有什么突发的事情…… 孟宛不敢想下去了,咬牙道:“你们待在角楼不许出来!我去通知葛楼主!” 孟宛不再看其余人,迅速离开角楼。 吴震群装模作样地让拂意将他带来的人都带进去看好,便飞快地跟上孟宛。他心中隐隐有点激动,一切就要开始了,而他是少数知情人,这个庞大的妙法阁,说不定会毁在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手中。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便激动得浑身发抖。 沈黎待拂意关闭角楼后便再度现身,让拂意把新抓来的人先带去看管起来。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这些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人若让他们乱跑,只会增加麻烦。 新抓来的有四人,两男两女很平衡。但只有其中一个女修嘴被堵着,她还不老实,一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沈黎心中一动,让拂意将那女修嘴里的破布取下,只见对方嘴巴刚恢复自由便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沈黎:“……?”哑巴吗? 一旁的段清泽却道:“她被人暂时封了声音。” 沈黎有点惊讶:“那……” 段清泽扫了林之存一眼:“你去。” 林之存:“……” 他默默走到女修跟前,抓住对方的手腕,探入灵力,很快便听到她的啊啊声变成了字字清晰的骂人声。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抓我?你们这群王八蛋,该死的……啊啊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变成了啊啊声。 林之存蹙眉道:“姑娘,注意你的言辞。若你冷静下来了,我再让你说话。明白了吗?” 那女修狠狠瞪着林之存,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前的人再英俊也不好使,但她怎么尝试都只能发出啊啊声,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林之存不情不愿地用力点头。 林之存这才再次放开对她声音的封禁。 女修不再骂人,但开口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盛气凌人:“快放了我,不然我母亲绝对会踏平此地!” 沈黎问道:“你母亲是?” 女修一张俏脸明艳动人,闻言微抬下巴自傲道:“我母亲是盾星门杜莹长老!你们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母亲绝不会放过你们!” 沈黎微微蹙眉。 盾星门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 可是不对啊,妙法阁怎么敢招惹盾星门?明明之前抓的也都是散修。 吴震群说这些人是孟宛带来的,孟宛将这灾祸引到妙法阁,是想干什么? 沈黎又问其余几个惊魂未定的修士:“你们呢,来自什么宗门?” 那几个修士不是来自听都没听过的小宗门,就是完全单打独斗的散修。 沈黎有些搞不懂了,只有这女修一人例外,是失误? 不,不会,只有此人被堵了嘴,封了声音,绝不会是失误。 ——好家伙,难道说,除了他们,妙法阁内还有别的卧底?那孟宛是故意引来第三方势力,来个借刀杀人好搞掉妙法阁? 第36章 中用 原来的沈黎是个低调内敛的好人,她最好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她,一个人老实待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如今被迫跟段清泽捆绑在一起,她就变成了哪里有热闹就去哪里看,没热闹也要亲手创造热闹的乐子人。 因此,沈黎看着那自称来自大宗门的女修,摆出了反派脸:“哦?你母亲是盾星门长老?那你叫她来救你啊,你看看她不能听到赶来。” 陶菱闻言,气急道:“你有本事就放开我!我储物袋里有千里通,我母亲知道我被绑了定会立即赶来!” 哟嚯竟然还有千里通,是故意给她留的吗? 沈黎愈发相信孟宛是故意拉入第三方,便让拂意将其余三人带走,又亲自给陶菱松绑,看着她和蔼亲切地说:“来,叫你母亲来啊。” 陶菱蓦地后退一步,此刻她也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怎么觉得此人是故意骗她将她母亲叫来?这是陷阱吗? 可她母亲是分神大能,眼前之人怎么可能伤害到母亲? 沈黎指了指陶菱的储物袋:“来啊,我还没见过千里通呢,掏出来给我看看?” 陶菱下意识捂住储物袋退后,几乎以为沈黎要抢她的千里通。 沈黎有点无语,给她机会,她不中用啊! 总不能是自己演得过火了吧? 沈黎看看那女修,再看看一旁毫无说话意思的林之存,又看向抱胸看戏的段清泽。 段清泽接收到沈黎的目光,开口笑道:“姐姐,她好像听不懂人话,留着也没用,不如杀了吧。恰好你也该练练如何杀人,我在旁替你掠阵,不必担心受伤。” 沈黎:“……?” 练练打架就行了,专门练杀人就算了吧! 陶菱见沈黎转开视线,连忙想要从储物袋中取出千里通,然而她的储物袋中却是空空如也,她母亲给她的法宝和她这么多年积攒的东西都没了! 她怔愣当场,好半天才愤怒地喊道:“你们凭什么如此羞辱我!要杀便杀,我不怕死,我母亲会为我报仇的!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一截树枝突然从陶菱的面颊擦过,她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疼得她捂着脸踉跄后退一步。 段清泽冷冷道:“敢再说一句我姐姐的不是,下一次就是你的耳朵。” 陶菱捂着脸惊恐地看着段清泽。 沈黎不知怎么了,问段清泽:“她怎么突然骂人?” 段清泽嗤笑道:“找不到娘了。” 沈黎再看那女修,她外貌青春靓丽,以修士的眼睛来看差不多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修为应该是有筑基巅峰,但应当是从小宠到大,所以眼里不藏心思,什么情绪都展露在脸上,此刻对方怕是怕,却似乎不将死当一回事。 或者说,这人不懂得生命的重量,所以不是对死亡看淡,而是根本没想过那意味着什么。亦或者,她只是觉得他们根本不敢动她。 “千里通不在你身上?”沈黎失望地问。 也是,孟宛要是将千里通留给对方,岂不是给了太过明显的破绽? 然而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一整件事很奇怪,有哪里不对。 “明知故问,不是你们拿走的吗?就为了不让我找我母亲来!”陶菱愤怒地扬声道,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那么大的委屈,没想到只是偷跑出来一趟,就遇到这样的事!若她能见到母亲,一定要母亲替她出气! “那可冤枉我了,我巴不得你母亲找过来,可以更热闹一些。”沈黎道,“这里是妙法阁你知道吧?其实我们几个也是刚被抓来的,跟刚才送你过来的人不是一伙。刚才那女修名叫孟宛,你认识她吗?” 陶菱下意识否认:“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散修!” 随后她才想到沈黎话里表露的意思,狐疑道:“你们真的也是被抓来的?我不信,你们怎么没被绑?” 沈黎追问道:“你真不认识孟宛?没听说这名字也完全没见过她?” 陶菱不耐烦道:“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怎么可能去记那种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黎见眼前这女修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对林之存道:“林道友,麻烦你把她恢复原状。” “你要干什么!” 陶菱见林之存拿了绳子上前,不禁慌张后退,林之存却只是低声说了句“冒犯了”,便重新将躲闪也没用的陶菱绑好,又一次封了她的声音。 陶菱再次恢复到只能发出啊啊啊的状态,而在林之存把破布也塞回去后,啊啊就成了呜呜呜。她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恶狠狠瞪着林之存,而他却只做未见。 拂意恰好送完人回来,沈黎便请她把这位长老之女也带回去关好,总不能让人坏了事。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 等待两位楼主失踪消息的发酵,等待妙法阁中应该存在的眼线将消息传出去。 拂意等人见了几个管事,管事们离开时便也将消息带了出去。宫楼那边似乎并未传出楼主尤禹舟失踪的消息,但角楼楼主花奉生失踪之事却在刻意宣传下开始闹得沸沸扬扬。 沈黎也没闲着,段清泽在提了让她杀那冒犯她的女修练身手后似乎就将这事放在了心上,把林之存赶走去盯着情况,自己则将沈黎拉到僻静处,迎着她不解的目光道:“姐姐,你要会杀人。” 沈黎:“……谢谢,我觉得我不需要。” 段清泽盯着沈黎看了数息,执起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指,视线低垂不知在看些什么。 段清泽的动作又轻又柔,沈黎只觉得指尖发麻发痒,想抽回手却不成,只好问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段清泽勾了勾唇,抬眼看她:“姐姐,这双好看的手,不该染上血色。” 沈黎默然许久:“……所以呢?” “所以你要好好用法宝,别让血沾到。” 段清泽将她左手的衣袖慢慢往上撩起,直到露出她一圈圈缠绕在左臂的丝带。这丝带先前是七彩的,但被他破坏后便恢复了红色的本色。 缠在白皙手臂上的红色勒出一点肤色,两种颜色的界限分明又有几分交融,令原本只是单纯想取下这法宝的段清泽呼吸微顿。 见段清泽的眼神变化,沈黎连忙扯了下自己的手,当然没扯动,她忙又拉起衣袖,将法宝连同手臂一起盖上。 眼中没了那片红,段清泽便又抬眼看向沈黎,连带着被盖在沈黎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掌下那片肌肤,指腹在丝带和温热的肌肤间滑动,带来难以言喻的酥麻。 沈黎蓦地想起段清泽不久前才跟她说过双修的事,再加上此刻他似有暗示的狎昵举动,她心一凉。 孩子大了,心也野了啊! 他单纯亲昵地亲近自己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可却再也不会有了,她当初就没想过那种亲昵还能如此变质! 沈黎不好说穿,她另一手隔着衣袖拍了下段清泽的手,故作自然地嗔道:“干什么,痒死了!阿泽,你是不是要帮我看看法宝?我昨夜炼化了它,用起来感觉还不错,我试给你看,你帮我瞧瞧有没有问题。” 段清泽好似这才回神,放松了抓沈黎的手,她便趁机抽回手,心念一动,丝带悬浮着从她手臂上飘下来,被她捏在掌心。 随后她在半空中摆了个复杂的中国结。 段清泽的注意力终于被半空那神奇的玩意儿吸引去,蹙眉道:“姐姐,这有什么用?” 沈黎心道,转移你注意力啊,看看,不是挺好用的吗? 她说:“不知道,我就随便试试。还挺好玩的,你觉得呢?” 段清泽抬手轻轻一拨,中国结便乱了。 沈黎迟了一步叫道:“别碰,会打结的!” 她说晚了,丝带纠缠成一团,到处是死结。 沈黎无语地看着段清泽。 哪知他却盯着她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了腰,环着沈黎的肩膀靠着她。姐姐真是太好玩了。 从没听过的爽朗笑声就在耳旁,湿热的鼻息时不时划过耳畔,沈黎一时僵立,看看半空仿佛扭成张苦瓜脸的丝带,也忍不住想笑。 她轻轻拍了下段清泽的手臂道:“别笑了,你弄乱的,你得帮我解开。快站好,太重我要站不住了。” 段清泽乖顺地直起身,沈黎刚想往后退上一步,却被他按住双肩,用力往怀里一搂,只听他略显得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下不怕站不住了。” 沈黎被迫面颊紧贴段清泽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脏跳动声,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然后她听到他说:“姐姐,现在好像不是你急,是我急了。” 沈黎:“……?”什么急?我没急啊?急什么? 她突然发觉她这些问题有点熟悉,不久前似乎才这么在心里反问过。 段清泽下一句话差点把沈黎送走:“我想跟姐姐做双修才能做的事。” 什、什么鬼! 沈黎:“……!”不,你不想!你是魔尊我是蝼蚁,你不要乱来啊! 她深吸口气道:“不是说不要再提双修的事吗?我是你姐姐,你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从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段清泽下意识回了一句,顿了顿后推开沈黎,垂下视线盯着沈黎,脸色阴沉,“姐姐不想跟我双修,想跟谁?” 沈黎连忙摇头:“没有谁啊!你看到我身边还有除了你之外的谁吗?” 段清泽想了想,摇头:“目前没有。” 他面色好了些,便再追问:“那为什么不行?” 沈黎心中负气地想,怎么不行?行得很,双修吃亏的又不是我,这种占大便宜的事我凭什么不同意? 但她可不敢将气话说出来,她怀疑段清泽之前说是她提的双修,指的就是他还在叫她黎姨时说起双修,她见他胡搅蛮缠便说了句气话,说他再胡闹就真跟他双修了。 这就是瞎说话的报应,这会儿她要是再敢说气话,他说不定能欢天喜地当场跟她双修! “你知道双修是指什么吗?”沈黎强作镇定道。 她还记得,当初他心智才几岁的时候,似乎以为双修就是一起修炼。 段清泽眉峰微挑,不悦道:“姐姐是把我当小孩吗?双修便是做夫妻,做夫妻该做的事,今后永远在一起,此生再不分离。” 沈黎心道,确实不是小孩了,对双修的认知有了升级。 她见他说这些话时坦然平静,疑心他并不是真正了解,便又问:“什么叫夫妻该做的事?” 段清泽理所当然道:“亲吻拥抱,天天待在一起……”他忽然想起田珍曾一脸甜蜜地说卞霆的话,又临时补充道,“我会很中用,一定让姐姐满意。” 沈黎:“……?”这种虎狼之词!他竟然真的知道! 沈黎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反正她是不大敢看段清泽。 她躲开视线手按在他胸膛上,用力推开他,没从正面回答:“不是说好等离开这里再说吗?这里不是说那种事的地方,等捣毁妙法阁后我们再好好谈。” 段清泽被沈黎推开小半步,抓住她的手握紧,有心在此时说清楚,但感到她全身紧绷,又见她双唇紧抿,一副抗拒的模样,他沉下眉眼,片刻后又舒展开,隐忍道:“好,那便之后谈。” 那阁主最好立即来受死,他或许还能让对方死得轻松些。 沈黎松了口气,如果这次有机会逃掉那是最好,否则她就要接受良心的拷问了! 假如还是逃不掉,而这是大概率事件,那么她最好从现在起就好好想想,她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来打消段清泽的念头…… 说定了先不谈,段清泽便替沈黎将丝带的死结都解开,当然不是手动解,他简单用灵力一冲,丝带便自动舒展开,恢复成了丝滑的长条。 他探入神识,笑道:“姐姐果然炼化得很好。” 他将丝带还给她,退后两步看着她说:“姐姐,你来攻击我,我帮你熟悉它。” 沈黎迟疑了片刻,她跟人战斗的经验实在太少了,一想到面前是个洞虚大佬,她就有点腿软。 他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特意散发出战斗意志,但过去的肌肉记忆影响还在,成为她对面“敌人”的他看起来极度危险。 “姐姐?”见沈黎不动,段清泽眉头微挑,“姐姐在怕什么?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沈黎一咬牙,操控着丝带迎了上去。 要能在外独立生活,自保能力必不可少,她不能只会逃,难得有洞虚大佬教她,又绝不会伤她,她还犹豫什么呢? 柔软无害的丝带在操控下刹那变成了杀人的凶器,气势汹汹地朝段清泽飘去。 段清泽气定神闲地站着,甚至还伸手,由得丝带缠上他的手,紧紧勒住,柔软的丝带变得锋利,段清泽若是跟沈黎同修为者,手臂已被割出一道道血痕。 但它在他手上,却像是乖巧的宠物一样服帖。 “姐姐,不要单纯正面迎敌。”段清泽说着便用灵力“劫持”了丝带,操纵着它反冲向沈黎,在她紧张的双眼前突兀停住。 他提醒道:“后面。” 沈黎蓦地回头,她的脑后正悬浮着丝带的一头,似散发着寒光。 原来迎面而来的丝带在停下时,另一头已悄然甩到她身后,冲她后脑而去。这若是在真正的战斗中,她已经死了。 沈黎深吸口气恢复平静:“我明白了,要充分利用它的特点。” 她重新操控丝带,能感觉到段清泽顺势松了控制,丝带重新飞向段清泽,丝带一头突然绕着他旋转起来,很快整条丝带便成了旋转的旋涡,将段清泽围在其中,突然一头从旋涡中探出来,攻向他,被他轻抬手挡住。 他眼含笑意:“姐姐学得真快。” 旋转的丝带旋涡形成了牢固的防御,又将敌人困在其中,时不时会从旋涡阵中探出攻击,敌人稍有分神便会受伤。 沈黎也扬起笑脸,看来她在修炼一事上确实有几分天赋。 接下来,沈黎又思考了几种攻击方式,在段清泽的指点下做了部分修改。 临近结束时,段清泽忽然身形一晃贴近,抬手拿下沈黎头顶的木簪。 黑色长发失了束缚后披散而下,沈黎愕然看着段清泽。 他低笑:“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提醒。时刻记得防御突袭。” 确实打得兴起忘记防御的沈黎:“……知道了,快还我簪子。” 段清泽却不肯还,只道:“我替姐姐绾发。” 他走到沈黎身后,以指为梳,梳理着她的长发。 指尖隔着头发触碰到头皮,沈黎只觉头皮发麻,热意聚集到耳尖,她下意识紧绷身体,有些结巴道:“不然,还是我、我自己来吧……” 这种行为确实太亲密了,她莫名有种危险的感觉,但不是性命之忧的那种危险。 “我还没有替姐姐绾发过,姐姐不要拒绝我。”段清泽仔细地抓起沈黎的长发,只怕弄疼她,动作放得很轻柔,但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头发被人抓在手里,沈黎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好催促道:“那你快点。” 头皮微微绷紧,发髻在头顶成形,最后被发簪固定。 感觉到段清泽终于退后,沈黎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摸上头顶,这一摸到发簪她就意识到触感不对。 又摸了两下,她发觉那发簪似乎是某种金属做的,很简单的样式。 她转身看向段清泽:“我的木簪呢?” 段清泽道:“给姐姐换一根,那木簪都旧了。” 沈黎道:“可我用惯那一根了,你还我。” 段清泽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掌心,抬手按上去,却不是归还木簪。 “不还。” 沈黎:“……?”你这么大一个魔尊,怎么好意思抢我一根木簪的! 下一刻却见段清泽微微弯腰,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我怕姐姐再不见了。” 沈黎只觉得心脏好似停跳了一颗,随后便疯狂地跳动起来。 段清泽拿她的木簪是为了在她不见时用寻灵蝶找到她! 沈黎先前一直很小心,不让自己的贴身物品落在段清泽手中,可她也拦不住他主动有这个意识抢走啊! 应该是这次她被妙法阁抓到,让段清泽意识到他缺了她的贴身物品没法找到她。他当时找来应是从伍君那里拷问出的信息,能找到她只是巧合。可是以后不一定有这样的巧合了。 “没、没必要吧?被妙法阁抓走只是意外,今后我们不会再吵架,我也不会再擅自离开你。”沈黎有些着急。 她这根木簪跟她的时间比书稿还长,它要是落在段清泽手里,她根本就不要想跑了,只要不能一口气跑出五百里,她就会被抓住,可洞虚也不可能一口气跑五百里啊! 这一刻沈黎生出了深深的绝望。她本来就很难逃掉了,这下更是将她的逃跑希望无限降低到零。 这还怎么玩啊?躺平等死算了! “我知道,这只是保险。”段清泽深深凝视着沈黎道,“我无法承受失去姐姐的可能。” 原本该情意绵绵的话听在沈黎耳朵里却等同于死亡宣判,可她偏偏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绝望,只能侧身别过视线,只用一次呼吸便冷静下来,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强笑道:“有你在,我怎么会再被人抓走呢?” 她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强硬理由可以拿回木簪,便不能再提,不然只会愈发加深段清泽的怀疑。躺平的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她也不能真的等死。 段清泽扬唇一笑:“是啊,任何人都不能将姐姐带离我身边,”他顿了顿,原本便漆黑的双眸似乎更深邃了些,“包括姐姐自己。” 沈黎害怕这样炽烈的注视,好像能将她烧成飞灰,她只能插科打诨地笑道:“除非你要丢下我。你可别忘了,辛伏县时你竟抛下我去追别人,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当然不会。我已失去过姐姐一次,那就足够了。”段清泽抬手抚在沈黎脸上,指腹顺着她的面颊轮廓慢慢下滑,“有时我会觉得姐姐就像清晨露珠,阳光一出来便会消失……姐姐,你不会消失的,对吧?”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脖颈处,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姿态,像是亲近的眷恋,又像是若有似无的威胁。 沈黎微微仰头,笑望着段清泽道:“当然不会,我是个人,又不是露珠。” 会不会消失她说了又不算,她说不想消失,他就会怜悯她愿意留她一条性命吗? 段清泽露出满意微笑,下一刻忽然往某个方向看了眼,对沈黎道:“我们走吧姐姐,我已迫不及待要杀掉阁主。” 来的人是吴震群,他回羽楼后盯了许久,在花奉生失踪的消息传过去后,羽楼成员间也多了些骚动。 妙法阁自成一体,从来没有发生过楼主在妙法阁内突然失踪的事,这种怪异的事往往预示着危险,所有人都久违地紧张起来。 “葛十里把孟宛叫去问了情况,她又让人去找其余几楼楼主,因为找不到宫楼楼主,葛十里好像有点怕了。”吴震群说的有事实有推测。 只有角楼楼主失踪确实是大事,但还没到令人担忧自身的地步,但若宫楼楼主也失踪了,那便难免让其余几楼楼主担忧自己的性命安全。 “葛十里知道宫楼楼主也是来角楼后失踪的,都不敢来呢,就让我来看看情况。”吴震群的话语带着些许嘲讽。当然了,如果他不知道角楼里搞事的是“自己人”,他的胆子也不允许他来这里。 “其余人呢?” 沈黎追问道。 段清泽就站在沈黎身边,一般沈黎在处理事情时,没有必要他不会插话,只是在一旁眼含笑意看着沈黎,他觉得沈黎微蹙的眉,紧抿的唇,思考着什么的湛亮双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迷人。 “除了孟宛,没有什么特别的。”吴震群立即收了嘲讽老老实实回答,“她好像往外传递了什么消息,但具体什么我就没法知道了。” 沈黎问:“你跟孟宛认识多久了?” 吴震群回忆了下道:“有二十多年了吧,她来得比我晚。” 沈黎再问:“这二十多年你有没有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吴震群蹙眉,“她来了没多久就成了葛十里最宠爱的侍女,所有人都会给她一点面子……对了她好像很喜欢出门,虽然比不上我们这些捕鹊堂的,但远比别人出去勤,也不知她都在外头做什么。之前这不管小人的事嘛,小人也没多问。” 孟宛确实很可疑,但若说她是卧底,她又好像真的在担心花奉生的安危。 该不会是卧底爱上仇人的狗血故事吧? 假如今日花奉生没有“失踪”,孟宛将盾星门长老之女故意带来之后又会如何做呢?她封了人的声音,可花奉生在对雏鸟的事上都会亲力亲为,怎么会看不出异常?就那女修的那张嘴,他立即就能知道她的身份,也明白孟宛在搞鬼。 妙法阁会尽量避开大宗门的弟子,就是不想招惹不能招惹的麻烦上身,孟宛此举无意于背叛。她就这么相信花奉生不会当场将她这个叛徒杀掉? 沈黎觉得这事很不合理,孟宛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恋爱脑啊。或许在将那盾星门长老之女带来后,按照孟宛原先的计划,会跟花奉生说些什么?但因为花奉生“失踪”,孟宛的计划便全被打乱了。 “孟宛来了。” 段清泽忽然在沈黎耳边轻道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索。 几人躲了起来,只见孟宛匆匆跑来,见到吴震群愣了愣:“你怎么在此?” 吴震群愁眉苦脸道:“葛楼主让我来看看角楼里的情况……那我也不能不来啊!” 孟宛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随口应了一句,便继续往里跑。 吴震群急忙追上去:“孟宛姑娘,等等我!” 孟宛头也不回道:“别跟来!” 吴震群脚步一顿,往暗处看了眼,没有得到指示,便又继续跟上去,只是尽量不让孟宛发现。 孟宛此时也没心思去管吴震群,跑到半路见到拂意,她立即抓着拂意道:“今日新送来的人在哪里?带我去!” 拂意低眉顺眼地说:“请跟我来。” 四个新送来的人是分开关押的,两个女修在一间房,孟宛得知后要拂意把另一个女修带走,房间里便只剩下陶菱一人。 见到有人来,陶菱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整个身体扭动起来,像一条被丝困住的毛毛虫。 孟宛并没有立即上前,她在陶菱面前静静站了会儿,似在挣扎着什么。 可是许久之后,她终究是叹息了一声,上前将陶菱堵嘴的布条扯下,又解开了对她声音的封禁,看着她神态温柔道:“你可是叫陶菱?” 陶菱一愣,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皱眉打量着面前的人,认出这人就是将自己带过来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知道我是谁?”陶菱吃惊地问,又冷了脸怒骂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了我?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抓我!” 孟宛十分顺从地解开了绑陶菱的绳索,低声下气地赔罪道:“真是对不住,我先前真的不知你是谁。若是知道你是谁,我绝不会动你,唉,这都是误会。” 陶菱横眉道:“什么误会?我绝对要告诉母亲,把你们这个地方踏平!” 孟宛好似对陶菱的蛮横毫无所觉,愁眉不展地说:“确实是我们做错了,你要如何惩罚我都是应当。”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陶菱道:“我是刚刚看到这千里通,才知你的身份,你……勿怪。” 陶菱立即抢过千里通,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像是怕孟宛反悔一般连通了千里通。 千里通是一对一定点通讯,里面只能绑定一个人,很快陶菱便委屈地说:“母亲,快来救我!” 千里通里传来一个威严中又带着温柔安抚的声音:“菱菱,莫哭,告诉母亲,你在哪里,可有危险?” 孟宛抬眼看去,目光复杂。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 得了母亲的安抚,陶菱眼眶都红了,连忙说:“这里叫什么,叫什么妙法阁!母亲,我好害怕,你快来救我!” 千里通那头诡异地停顿了数息,惹得陶菱紧张地呼唤道:“母亲?母亲你还在吗?” 千里通那头的女声再度响起:“菱菱,是不是有人让你找我?” 陶菱道:“不,不是。把我抓来的人说看到千里通才知道我的身份,就把千里通还我了……” “菱菱,你把千里通给她,让母亲跟她说。”千里通那头的声音依然温柔,却似乎多了几分危险。 陶菱并未察觉到这种不同,能联系到母亲便有了底气,闻言也听话地将千里通递给孟宛,以一种施舍的语气冷哼道:“我母亲要跟你说话。” 孟宛沉默地接过千里通,转身便离开屋子,在陶菱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锁上门,来到另一间空屋。 “……杜长老。”孟宛开口。 “你好大的胆子。”千里通那头的声音只剩威严,不辨喜怒。 孟宛道:“我起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在看到这千里通之后才知她是您的女儿。” 杜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尽快送菱菱离开?” 孟宛道:“我本来是要悄无声息送她走的,可是阁内出了大事,我联系不上您,只能冒险如此。” “什么事?” “花奉生楼主和尤禹舟楼主一夜之间双双失踪,至今不知去向,阁内也没有入侵的痕迹。”孟宛飞快地说。 杜莹道:“他们叛逃了?” 孟宛立即道:“不会,花楼主十分喜爱他如今在做的事,绝不会背叛您。至于尤楼主,他的贪婪不会如此轻易满足,在这里可以得到在外面得不到的一切,他没有理由背叛。” 她顿了顿,紧张又期盼地说:“这里需要您,阁主。” 千里通那头,杜莹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响起:“你先把菱菱安全送出来,我会尽快赶来。” “是,阁主。” 千里通切断联系,孟宛腿软般扶着墙壁坐下,千里通滑落在地。 她手捂着嘴,用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突然,房门被撞开,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孟宛蓦地转头望去,那是一女二男三个人,因为背光,她不太看得清楚这三人是什么模样,只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黎目光复杂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孟宛,“你好啊,阁主的眼线。” 孟宛蓦地一怔,随即摇头:“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们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昨夜花楼主正在教导的雏鸟,我走的时候你们还……” 她突然顿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瞪向门口三人。 沈黎微笑道:“你刚才跟千里通那位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哦。” 她转头看向段清泽,声音清亮:“阿泽,再过不久,你可以杀掉阁主了。” 第37章 复仇 先前孟宛匆匆进入角楼时,段清泽便带着沈黎跟在后头,林之存也紧随其后。当孟宛和陶菱说话,以及换了个屋子跟千里通对面的杜莹说话时,沈黎三人就在屋顶上偷听,因段清泽的遮掩,屋里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 本以为就是听个墙角,找找看有没有可利用的信息,哪知这一下就中了头奖。 只是沈黎心里的疑惑还是很多。 就她目前得到的消息,这一整件事就像是三流编剧编的本子,前后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 孟宛跟陶菱和杜莹说她是搞错了,没想到把阁主女儿给抓来了,可孟宛明明就对陶菱特殊看待,不让发声还堵嘴,明显知道些什么。 孟宛起先取走陶菱的千里通,当然是不想让陶菱联络她的母亲,现在又改变主意,是为了什么? 再回到最初,明知花奉生一定会亲自检查陶菱,她怎么敢就这么把陶菱带来? 沈黎看着眼前因听到她说“杀掉阁主”而瞪大双眼的孟宛,决定花些时间搞清楚前因后果。 杜莹就算要赶来也需要时间,她记得盾星门离这里有千里以上,一个门派的长老轻易不会离开宗门,杜莹此刻多半就在盾星门内。盾星门只有一个不理事的洞虚修士,杜莹这个长老应该是分神修为,而分神修士要跨越千里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她们还有时间。 沈黎笑道:“要聊聊吗?” 孟宛在短暂的惊怔后恢复了平静,视线从眼前三人身上扫过。之前她在亭子边见到这三人时并未多看,只以为是跟过去一样的,再难缠的人经过花奉生的调校也不会成为问题。 且她当时心里还装着事,因此一点儿都没看出,这三人竟有问题。 “我想先问你们……花奉生如何了,他还活着吗?”孟宛紧张又期待地盯着沈黎。 沈黎心想,她就说这一对终究是要be的,这也就一晚上的功夫。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黎有心暂时隐瞒花奉生的死讯,但见孟宛那双紧盯自己的眼睛,她又心生怜悯。 那是明知深渊就在眼前,却不得不往前走的绝望,是盼望着奇迹可以发生,爱人尚在的希冀。 最后她说:“他在昨天你最后见到他的地方。池底。” 孟宛呆呆地看着沈黎,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双眼中溢出,她捂着嘴伏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都没缓过来。 沈黎有点可怜她,可想到这妙法阁不知害了多少人,她又忍不住说:“妙法阁创立至今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你们早该明白有今日的结局。” 孟宛哽咽道:“是,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爱他啊,无论他多么丧尽天良,坏事做尽,我都无法不爱他……今日我本要问问他是否愿意同我远走高飞,或许,或许他会答应呢……” 沈黎是个心软的人,以往看电视剧看到坏人崩溃痛哭,她就算明知对方罪有应得,也会控制不住的难受,大概是因为共情能力太强了。她别开视线,哪知却见段清泽却正定定看着她。 沈黎:“……?”看她干吗? 段清泽忽然道:“姐姐,若我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你还会爱我吗?” 沈黎:“……”可我就没有爱过你啊! 她迟疑了三秒,突然看向林之存,祸水东引:“林道友,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林之存看看沈黎,再看看蹙眉似乎不满他为何也在这里的段清泽,想了想正色道:“若我的心上人做了坏事,我会陪她一起赎罪。若罪无可赦,那我会亲手杀了她,此后终生不再爱人。” 沈黎:“……棒极了。” 段清泽似乎很不满林之存的答案,冷哼道:“做你的心上人再惨不过。我只会陪着姐姐,姐姐欺人我撑腰,姐姐杀人我递刀。” 沈黎无语:“……为什么我要杀人?!我不杀人!” 不是在说对象吗,关她什么事啊! 段清泽忙应道:“好,姐姐不用动手,谁若惹了姐姐不高兴,我来杀。” 沈黎:“……”我是这个意思吗? 她忍不住给了林之存一个无辜的眼神,胡乱杀人的话可不是她说的,冤有头债有主,以后林之存成长了变厉害了要践行正义了可不能对她这个无辜群众动手。 段清泽身形一动挡住沈黎视线,几乎将整张脸怼到沈黎面前。 “姐姐,我不喜欢你看别的男人。”他沉着脸重申道。 沈黎:“……知道了。那我看孟宛行吗?” 段清泽道:“你先回答我,若我丧尽天良,坏事做尽,你还会爱我吗?” 有些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就像是婚姻誓词,不管一方变成什么样,另一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对方。 这题当然也是如此,问出这样问题的人,能接受的答案只有一个。 可沈黎看着段清泽,想着他曾经清澈的双眼,此刻已经变得深邃,很难再看懂,他至今已回想起十四岁之前的记忆,而那些记忆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会成为未来的魔尊很合理,再合理不过。 可如果他本可以不呢? 她反问道:“阿泽,若我喜欢你天真善良,开朗乐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愿意成为那样的人吗?” 段清泽没想到沈黎会有这样的反问,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成不了那样的人。” 沈黎笃定道:“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段清泽笑了笑,却不带笑意:“姐姐忘记了吗?我体内流着魔修的血,我是天生坏胚。” 沈黎摇头:“不要这样说,你不是。没有什么是生来注定的。” 段清泽笑出了声:“是么?” 他在笑,漆黑的眼里透不出光。 沈黎想,她的话还是太轻飘飘了,因为她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罪,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她沉默了数息后道:“抱歉。”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哪来的资格居高临下跟他说那些,想必等他想起一切时只会觉得她此刻的话天真幼稚又可笑。 是挺可笑。 沈黎转头看向孟宛,此刻孟宛已停下哭泣,面色平静不少,只剩眼睛依然通红。 她道:“孟宛,你早知隔壁那位身份了吧。” 段清泽凝视着沈黎,唇色微微泛白,他悄悄伸出手,却在要碰到沈黎之时停下,又默默收回。 孟宛扶墙爬起,望过来不答反问:“你们,真能杀死阁主?” 沈黎道:“我们就是为此而来。你应该清楚要让两个元婴修士悄无声息地消失有多难。” 孟宛凄哀一笑:“好,好!那我便告诉你们。是,我是明知陶菱正是杜莹的女儿,才会将她绑来,我等了整整一年才等到她独身一人。” 她又笑了下,靠着墙壁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杜莹是我母亲,陶菱正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的父亲是个魔修。” 沈黎克制自己没去看段清泽,魔修父亲正道修士母亲,他们两人情况很类似。 孟宛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哀伤,又似乎有所不解:“明明魔修应当冷酷无情,怎么到我父亲这儿,他却成了个痴情种呢?他对杜莹是一见钟情,杜莹当时已有道侣,却还是跟我父亲在一起了。最开始他们也有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也不知天道是怎么想的,竟让杜莹老蚌生珠,怀上了我。她当时对我父亲还有几分喜欢,便借口闭关生下我,将我丢给父亲抚养,小时候我就没怎么见过她,寥寥数次见面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我从不知,她面对她跟正牌道侣生出的女儿时,竟还有那样的温柔。” 孟宛抬眼看向沈黎:“你们方才都听到了吧,她用何种语气同我说话,又是用何种语气跟陶菱说话。我的资质不比陶菱差,她是筑基巅峰,我也是,我只比她大三岁而已。我为了生存,为了讨得杜莹的欢心,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甚至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陶菱呢?她蛮横天真,从不知社会嫌恶,在外也不知提防,竟轻易被我用迷药放倒!多可笑啊,我却羡慕她的这种天真,因为这证明她自小就被父母娇宠长大,一点儿苦都没吃过。” 沈黎心中有所猜测:“那你的父亲……” “在我六岁的时候死了。”孟宛看似轻描淡写地说,“杜莹杀的,只因为她担心父亲会闹到她的正牌道侣面前去。她杀了疼爱我的父亲,却把我像条狗一样养大。可恨我却将她看做亲人数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能得到她的认可,叫她一声母亲,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真相。” 沈黎沉默。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得知真相时孟宛会有多崩溃。 “最可笑的却是,我父亲留下的玉简中却说,他早已察觉到了杜莹对他的杀心,若真死在她手下也无悔,让我不要恨她。我怎么可能不恨!我恨不得亲手一刀刀割下她的血肉,问问她为何对曾经的爱侣如此狠心,为何对我这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女儿如此狠心!陶菱是她女儿,我也是啊!” 孟宛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眼里布满血丝。 沈黎不知能说什么,不论是在她曾经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父母任何一方都可能是个渣,这跟身份或性别无关,只跟个体人品有关。 孟宛深呼吸数次后继续道:“我很早就开始关注陶菱,最初只想看看我跟她究竟差在哪里。后来得知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后,我便想着,我失去了我最亲近的父亲,也该让杜莹也尝尝失去亲人那撕心裂肺的痛。我等了一整年才等到陶菱偷跑离门,抓她可真是太容易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找花奉生。”沈黎问。 想起花奉生,孟宛面上显露些许柔色:“我本就打算在杀掉陶菱后离开妙法阁,但我舍不得花奉生,我想在离开前试一试,能否让他跟我一起走。我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们的,他们以为我是单相思,私底下有人在嘲笑我竟喜欢一个不男不女的。 我不在乎,我们私底下早在一起了,是我要他在人前不要表现出来,我不能让杜莹发现,因为我是杜莹安排在妙法阁的眼线,监视阁内有没有异动,我怎么能跟其中一个楼主在一起呢?旁人以为我是单相思最好,我跟杜莹说为了更好监视才故意如此接近花奉生。 我带陶菱来角楼,是昨日临时起意,我知道花奉生必定会亲自看过所有货物,他会发现陶菱的异常,但他不知阁主的真正身份,只会当陶菱是大宗门的弟子,视她为一个麻烦。大宗门重要弟子一般都会点命灯,他放也不是,杀也不是,再加上我在一旁以爱做筏,他或许会愿意跟我逃离妙法阁,将麻烦丢给其他人。一旦他答应,我会立即杀死陶菱,我要让杜莹看到她的宝贝女儿是我杀的。” “若他不答应呢?” 沈黎好奇问道。她心中不得不道一声佩服,孟宛对爱人也如此用上心机,平常不知有多少心眼…… 可她觉得成功可能性不大,正如刚才孟宛对杜莹所说,以及她自己所见,花奉生非常享受在这里的生活,他或许会寻求其他人的帮助来处理陶菱这个麻烦而不是选择逃离妙法阁。 孟宛似乎早想过这问题,径直道:“那我便告诉他,我愿意独自承担责任,告诉他我会在远离妙法阁的地方杀掉陶菱,那大宗门的追杀便只会冲我一人来,与妙法阁、与他都无关。这样好歹能在他多记住我些时日。而这不过是我最初的计划,于我来说也不亏。” 沈黎很想给孟宛竖个大拇指,她确实怎么都不亏。 “我把一切都想得周全,可今日花奉生却失踪了。”孟宛面上有种造化弄人的自嘲,“他一失踪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一想到他可能不在了,我便方寸大乱……我修为低微,无法找回他,只能求助于杜莹。可她没有给我留过可以主动找到她的方法……从来都是她找我,她不许我主动找她。几十年来我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还沾沾自喜,整个妙法阁只有我一人知道阁主的真正身份,却不知这正是她控制我的手段。她用血缘,用看似不一般的对待笼络我,让我甘心情愿为她卖命,相对于其余人,她当然更信我这个女儿啊,毕竟我曾经那么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怎么可能背叛她呢?” 孟宛的目光落在千里通上,轻笑道:“我对杜莹来说跟妙法阁里的其余人没什么两样,或许还不如几个楼主有用,她那废物女儿却有资格得到能直接找到她的千里通……呵,我只得改变计划,假装从不知陶菱是谁,让杜莹来找花奉生,万一,万一他还没死呢?就为了这一点微小的可能,我也愿意放弃这以后再不会有的复仇机会。” 可花奉生从一开始就死了,还是死在她面前的这些人手中,她接下来甚至要求助他们,指望他们杀死杜莹。 那至少,花奉生不是白死了。 听完孟宛所说,沈黎直觉对方没撒谎,因为孟宛的话完美解释了她曾产生的那些疑惑。 但旧的疑惑没了,新的疑惑又产生了。 “是我们杀了花奉生,你不恨吗?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孟宛苦笑:“正如你刚才所说,花奉生是罪有应得,我该恨的是他,是杜莹,是我自己,恨你们做什么?况且,我修为低微,打不过也逃不掉,不如老实将一切和盘托出,只希望你们能看在我配合的份上,能让我亲眼见到杜莹死去,如此我才能瞑目。” 沈黎又问:“你确定我们可以杀掉杜莹?” 孟宛道:“杀不掉也无妨。她确实很多疑,但我给了她合理的理由,她便无法确信我是故意绑来陶菱,我对她还有用,她不会轻易杀我。只要我不死,就还有机会复仇。” 沈黎闻言心情复杂,其实孟宛这个人很厉害,若非真爱上花奉生,或许早已杀掉陶菱后逃离,逍遥自在去了,留杜莹痛失爱女而痛苦。 当然也是孟宛倒霉,要是他们三人晚点再来,哪怕就晚一天呢,她也已用计骗得花奉生与她一起逃离。 就她这一路走来看到的,说明了什么?爱情使人倒霉,不要谈恋爱! 周莲华和赵拓这对是,段清泽父母那对是,孟宛和花奉生,孟宛父亲和杜莹也是,连原身姜静兰和方函都是。 哦,田珍和卞霆不是,他们挺幸福。 沈黎下意识想去看段清泽,但记起刚才“说教”不曾得到回应的尴尬,她就看向了林之存,用眼神示意:我没怎么处理过这类事,该怎么办林道友你这个正义之友说了算。 林之存看不懂沈黎的眼色,他便自由发挥道:“冤有头债有主,陶菱只是恰好为杜莹之女,她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不该死。” 孟宛看向林之存,下一秒眼泪顺着面颊流下,凄美动人:“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六岁丧父,母亲有还不如没有,不也只是因为我恰好是杜莹之女吗?” 林之存并没有被孟宛绕进去,他平静地说:“那么你更应该去找杜莹复仇。你的一切苦难都源自于她,跟陶菱无关。就算没有陶菱,杜莹也不会视你如亲女。” 沈黎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她也不喜欢陶菱,可刁蛮任性不是一个人该死的理由。 同样的,对她有敌意,讨厌她,出言羞辱她,甚至排挤她欺负她都不是那人该死的理由。 生命的重量太重了,那些事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当然,恰当地反击回去很有必要,不然她会不爽…… 孟宛面色泛白,她垂下视线,似是因林之存的话而受到了打击,但很快她咬了咬唇,抬眸提醒道:“杜莹生性多疑,在她现身之前,你们最好不要动妙法阁。” 孟宛说的这点,沈黎也考虑到了,目前“失踪”了宫楼楼主和角楼楼主已是极限,不能再缺人了。 沈黎再问:“你有杜莹作为妙法阁阁主的证据吗?事后我们需要理由解释为什么杀一派长老。” 其实她和段清泽不需要,但林之存这个世家子弟需要。林之存好歹是她救命恩人,她不能给他留坑。 孟宛迟疑了一瞬,若眼前几人不能杀死杜莹,那她若将证据交给他们,事后杜莹搜出证据便会知道她背叛了,不会放过她,即便她辩称是被抢走的也很难糊弄过去。 这是一场豪赌,该是她加重筹码的时候了。 孟宛道:“我有。可我需要知道,你们确实可以杀死杜莹。” 至少是有机会杀死杜莹。 沈黎这回真只能去看段清泽了,他才是灭妙法阁的那个主力。 段清泽抿紧唇避开沈黎的目光,神情冷漠。 沈黎:“……”真的不能在做正事时说私事啊,看私事上的争执都影响到了正事。 正事要紧,沈黎便抬手拿食指指尖戳了下段清泽的手臂。 段清泽瞥她一眼,身子一转,背向沈黎,表现出抗拒态度。 沈黎靠过去,轻声唤道:“阿泽……” 段清泽僵硬站立片刻,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眼里的冷漠逐渐融化。 沈黎忙道:“让孟宛看看,你确实可以杀死杜莹。” 段清泽忽然一笑,下一刻属于洞虚大能的威压径直向孟宛压去。 即便撑着墙,孟宛还是软倒在地,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冷汗。 她是筑基,本不可能感应到大能的修为,可她将杜莹给她的感觉深深地刻在了骨髓里,如今此人所展现出来的修为,跟杜莹至少是同一档次,乃至……更高! 孟宛曾完整地做过计划,杀死陶菱令杜莹痛苦是第一步,这是对杜莹杀死她父亲的报复。而后她逃离妙法阁,专心修炼提升,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若她有天道眷顾,那便能顺利修炼到分神,有机会去亲自杀死杜莹。 但因为两方修炼资源的不对等,等她升到分神,只怕杜莹早就是洞虚了。她要杀死杜莹的机会很渺茫,但在她得知父亲身死的真相后,她就再也不能忍耐了,她怕她继续待在杜莹眼皮底下,迟早会暴露自身的恨意。可现在,能杀死杜莹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为何不抓住呢? 孟宛没去管脸上的冷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简。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里面有关于杜莹的事,某些事只有盾星门高层才知,也提到了妙法阁。” 这只能算间接的证据,因为她父亲并非是在玉简中陈述杜莹的罪状,他是在对她这个女儿诉说对她母亲的爱意,顺带提到了一些事而已。 她又取出一枚令牌:“这是阁主令,整个妙法阁唯一一枚烙印了她神识的令牌,她便是借此让我认为我确实是特殊的。” 最后她道:“最后我愿以她女儿的身份手写一封信来供述她的罪状,必要时也愿亲自现身作证。” 因为杜莹的谨慎,孟宛身上也没有更多有力的直接证据,但所有这些间接证据加起来,就足以说明一些事。 而有了这些怀疑再去细查,总能查到更多。盾星门或许不愿家丑外扬,但林之存是林家最被看重的年轻一代,林家只会站在他身后,以这些间接证据为始,证明杜莹的“邪恶”,证明林之存参与到这场剿灭杜莹行动中的正当性,也可为林之存扬名。 “好,那你写吧。”沈黎接过孟宛手中的两样东西,神识探入玉简一扫,确认孟宛所说无误,转头交给林之存,“林道友,这些你先保存。” 林之存愣了愣,天资聪颖的他很快明白了沈黎的意思,沉默片刻后道:“多谢。” 林之存正要伸手去拿,沈黎身后却突然伸来一只手将这两样东西拿走。 沈黎:“……?” 她蓦地看向身后的段清泽,不太明白他拿这些要干什么。他杀人又不需要正当性,他也不可能去向别人解释什么。 只见段清泽将手中的两样东西抛了抛,随后丢入林之存的手中。 沈黎:“……?” 他干嘛,非要从他这里中转一下? 段清泽道冷哼:“我不喜欢有姐姐气息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沈黎:“?”她是传染源还是什么啊!就拿那么一下,就有她气息了? 想到之前话题是如何歪掉的,沈黎明智地决定不接段清泽这话。 林之存再聪明也从来看不透沈黎和段清泽间诡异的关系,这种时候总是视而不见,默默将玉简和令牌都收入储物袋中。 很快孟宛也写好了一封信,上面详细说明了杜莹和她父亲的过去,以及她为杜莹做的事。 沈黎这回没接,只是用神识扫了一眼,在看到孟宛父亲的名姓那边时愣住。 孟宛的父亲名叫孟予海,当然这个孟跟正道四大世家之一的孟没有关系,孟予海是戮天宗修士,元婴后期。 她看了眼段清泽,这人怎么回事,自己家宗门的修士被杀了他都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吗? 转念一想,这个孟予海多半在戮天宗内没什么名姓,也不会有命灯,因此段清泽还是魔尊时肯定注意不到少了那么一个元婴。 段清泽对孟宛的信本不感兴趣,但见沈黎瞥过来那奇怪的一眼,他便也扫了眼,随后不悦蹙眉:“又是戮天宗,上次那个跑得比老鼠还快的也是。” 沈黎沉默,不知那位长老徒弟被自家宗主比作老鼠是个什么感想,啊,不对,光差点被自家宗主杀死就是个值得回味很久很久的成年阴影了…… 孟宛将信吹干后给了林之存,林之存仔细收好。 随后,林之存负责盯着孟宛,以免她搞鬼,或者偷偷杀掉陶菱。而沈黎和段清泽找了个僻静处待着,她正跟他商量一会儿杜莹来了要怎么办。 段清泽去杀杜莹时当然不能把沈黎随身带着,对方好歹是个经年的分神修士,两人打斗时的灵力碰撞就足以将沈黎撕碎。沈黎无名无姓,混入拂意等人之中一点儿都不显眼,所以只要段清泽跟杜莹打时去没人的地方,她就不会有事。 段清泽自然没意见,自有了沈黎的木簪后,他便安心了许多,没有人可以把她带出五百里而不被他发现杀掉。 接下来便是等待。 段清泽看到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吴震群,忽然露齿一笑,飞身过去将他扣住,带了回来。 段清泽看着沈黎道:“姐姐,他已经没用了。” 当初留下吴震群正是为了顺利潜入妙法阁,而此刻妙法阁阁主身份已明,只等杜莹来了,此人自然没用了。 沈黎对吴震群助纣为虐的事自然很厌恶,但他先前也确实很认真在帮他们潜入,听到段清泽的话,她知道他是想杀掉吴震群了,她一时沉默。 段清泽一直惦记着杀吴震群,因为吴震群正是将姐姐带离他之人,之前只是尚且有用才留他一命而已,如今既已没用,就该除掉。少了这么个人,杜莹不会察觉。 吴震群看这状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段清泽封了他丹田、周身大穴,甚至声音,他除了惊恐地瞪大双眼,什么都做不了。 沈黎没去看吴震群,她心底虽有那么一丝不适,但她也不会为他求情。 动手前,段清泽忽然想到了什么,充满恶意地一笑,敲了敲腰间挂的玉佩,将丁圃山叫出来。 丁圃山以为又是让自己干信差的活,出来时还满肚子怨气,见段清泽和沈黎在一起,不用他传信,他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段清泽道:“你想要身体吗?” 丁圃山愣了愣,随即惊喜地说:“你愿意帮老夫重塑身体?” 段清泽勾唇一笑:“重塑身体是来不及了,但我可以白送你一个。” “什么白送……”丁圃山突然看到一旁被定住的吴震群,陡然明白了什么,他先是一喜,再仔细一看,顿时拼命摇头,“不成不成,此人资质不行,一百多岁了还是筑基,之后成就有限,老夫可不愿要这种身体!” “你不愿又如何?”段清泽扬眉一笑,手一扬,丁圃山便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再也动弹不得。 “你、你要做什么?住、住手!老夫不要,老夫不要!”丁圃山大惊失色,他拼着消耗殆尽的风险也要等待一具合适的身体,就是不想随便去夺舍资质差的啊,不然他早摆脱如今的状况了,要知道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他若进入一个修炼不到分神的身体,便是清楚功法也无法再换一个身体,而这身体能练到金丹已是顶天了! 段清泽冷然一笑:“既然当初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你便应当知道后果。” 丁圃山急得大叫:“老夫我当时只是想想而已,又没有真的做下什么!况且那时老夫哪知你根本不是筑基!啊啊啊,住手,住手!老夫不要这个身体啊!” 段清泽自然不听丁圃山的废话,粗暴地将丁圃山的元神往吴震群身体里塞。 一般情况下,段清泽无法将一人的元神强行塞到另一人身体中,然而此刻丁圃山处于元神状态数百年,身体早没了,元神与身体的牵扯自然也早没了,如此要进入另一个身体便方便许多。 而按照一般的流程,段清泽应该先以不损害吴震群身体的前提下将他杀死,令他意识彻底消散后才能塞入丁圃山的,但他偏不,他宁愿多花些功夫,强行将丁圃山的元神塞进吴震群的身体里,并将之牢牢固定在这身体内,令之无法脱离。 至于在这过程中,吴震群和丁圃山的元神会受到多大的损伤,他怎么可能在意? 完成后,段清泽满意地放开对吴震群的封禁。 “吴震群”大喊道:“救命,我不想死!住手,放开老夫!老夫不愿意!天啊,我为什么会说那种话……他妈的这身体果然资质差得要死!老夫完了!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沈黎:“……” 这一幕看得她瑟瑟发抖,果然啊,魔尊就是魔尊,失忆了的魔尊也没有忘记本性,看看,得罪他的人修为再低他也不会放过。 此刻沈黎难免有些物伤其类,因为她跟吴震群何其相似,他们都一样的苟,都一样的识时务,也都一样的得罪过段清泽…… 不一样的是,吴震群只是抓了段清泽以为的姐姐而已,而她却是将他魔尊的脸面往地上踩…… 他虽没有直接杀死吴震群,却是给吴震群的身体里硬塞进了另一个人,身体被另一人占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有多恐怖,她光想想就要毛骨悚然。 而丁圃山就更惨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做,只是想而已,想也不行吗……沈黎已经不敢去想段清泽记起一切时自己会受到怎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然而或许会令段清泽记起一切的战斗近在咫尺,而她却毫无逃跑的可能。 注意到一旁沈黎那难看的脸色,段清泽回想起先前沈黎说喜欢他成为怎样的人,他虽不觉得他可以,此刻却也不想让她讨厌他。 他走到沈黎跟前,微微弯腰,抚着她的脸看着她隐隐惧怕的双眼道:“姐姐,不要怕我。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我如此是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不是很想我成为这样的人么?” 沈黎蓦地回神,见眼前放大的俊颜不禁脱口道:“是的!阿泽超棒!阿泽最棒!我一点也没有在心里想你的坏话!” 段清泽:“……?” 第38章 杀阁主 在“吴震群”神神叨叨的“对骂”声中,沈黎看着段清泽略显诧异的神情,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说错话了。 段清泽也从沈黎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懊恼,似是很感兴趣地笑问:“姐姐在心里骂我什么?” 沈黎立即坚决回道:“我没骂你,我怎么可能骂你!” 段清泽笑弯了眉眼,摸了摸沈黎的面颊道:“姐姐,你真是太好玩了。” 沈黎:“……”这边不建议用“好玩”这种词呢亲,怪让人害怕的。 段清泽垂眸看着她,用诱哄的语气道:“我想知道姐姐心里都是怎么想我的,我保证无论姐姐想什么我都不会气,告诉我好不好,姐姐?” 沈黎心道,傻子才信你。 她抬眼看着段清泽,似是迟疑:“真的?” 段清泽道:“当然,我怎么可能真的生姐姐的气?” 沈黎好似放心了,便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吴震群和丁圃山他们……变成这模样有点可怜。” 她当场看着段清泽做出这种变态操作,心里有点想法也很合理吧? 段清泽轻笑道:“姐姐就是心太软了。放心,他们如此也不会很久,再过几个时辰,总能决出胜负。” 沈黎闻言也不知是否该松口气,到头来还是有一个要消失。她猜多半留下的是丁圃山,丁圃山好歹曾是分神修士,不至于连个筑基修士都斗不过。 假如不看中间这折磨过程而单看结果的话,这事好像也能接受。 ——可正因为有了这中间的折磨,她才愈发惧怕。这就是段清泽的行事风格啊,他即便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魔尊,也保留了习惯呢。 “若他们决出胜负了,你要如何?”沈黎问道。 段清泽道:“赢的若是吴震群,便杀了。若是丁圃山,便饶他一命。” 沈黎想了想,大概能明白段清泽的标准。 吴震群是妙法阁的人,来来回回抓了不少修士,包括她,无论怎样都要死。 而丁圃山不是妙法阁的人,分神的他待在一个资质不行的筑基身体里,哪怕脑子里有再多好功法练不上去也是白搭,眼看着寿命一天天耗尽还不知多受折磨,段清泽对此想必是喜闻乐见。 见沈黎不语,段清泽问道:“姐姐怎么看?” 沈黎道:“我觉得你开心就好。” 段清泽粲然一笑:“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 沈黎一怔,段清泽对这两人的最终处置,还是他按照她的喜好做了调整的? 确实,若算起来,丁圃山光想想,主观恶意有,但毕竟并未实施,所以相对应的惩罚较吴震群为轻。换个角度来说,段清泽好歹给了丁圃山一个身体,不然说不定丁圃山都撑不到找到合适的夺舍对象。 他这是在他的喜好和她的喜好之间挑了个妥协点。 沈黎忽然想起之前段清泽的问题,他问她,若他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她还会不会爱他。而她此刻却想问一句,若她不是他的姐姐,他是否还会对她如此宽容? 然而这问题不会有答案,他还是“阿泽”时给出的答案毫无参考意义,他重新成为魔尊时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姐姐在想什么?” 段清泽忽然轻轻捧起沈黎的脸,让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隐隐有光芒闪动,“我总觉得姐姐现在想的东西我不喜欢。” 他抿紧唇,似有些焦躁地说:“姐姐有什么心事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做决定。” 沈黎强笑道:“当然。我做什么决定绕得开你呢?” 段清泽沉默,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无力感,面对他无法掌控的事物,他很想做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最初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喜怒无常的娘亲,想亲近她,却怕被她推开,后来是当药人时吃尽了苦头,他想逃离却无处可逃,再到后来,他伤重被抓入妙法阁,不肯妥协便日日被人用刑,疼到失去意识时迷糊地想,为何是他,为何老天不肯让他过几天轻松日子? 不,不对,有过的,他跟姐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很轻松,前所未有的愉悦。 段清泽对于自己的记忆有了一瞬间的困惑,但他很快便自动忽略记忆中的不协调,几近笨拙地向沈黎传达自己的担忧和想法:“姐姐,我值得你依赖。你可以相信我。” 他突然顿住,随后有些慌张地曲起手指,去擦沈黎不自觉留下的眼泪。 沈黎其实不想哭,但她没忍住。 眼前的段清泽和她惧怕的段清泽其实是撕裂的,每当他做出一些跟她印象中魔尊相似的举动时,她实际上是被“未来记起一切的魔尊”吓到。 而眼前的这个段清泽,她或许已不再能看透,却至少是笨拙而赤城的。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想要安慰她,想要给她力量,却不知他本人才是那个让她不安的源头。 她甚至不能明确说出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这一瞬间的心酸难耐。 “姐姐,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此刻的段清泽怎么都不可能猜到沈黎为什么哭,他边擦她的眼泪边紧张焦灼地问。 沈黎放纵了自己这一刻的脆弱,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双臂往前一扑,将自己整个儿埋在了段清泽的怀中。 就一分钟,不,十秒也足够了,就让她忘记眼前的人才是她一切恐惧的源头,就让她以为她搂住的这个人,真的可以帮她。 段清泽起先有些诧异,随即对此有了自己的理解,欢喜地紧搂住沈黎,声音很是轻柔:“姐姐很感动吗?我会说到做到,以后做姐姐的依靠。” 沈黎半晌没有吭声,她在心里默数,等到了十秒,她已把眼泪都蹭在段清泽的胸前衣襟上,呼吸也恢复了平静。 感动吗?她是真的不敢动,不敢擅动。 沈黎微微用力想推开段清泽,后者却用了些力量,将她禁锢在他怀中。 沈黎:“……?”干什么? 接着她便听到了好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杜莹来了。” 沈黎一震,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传音入密啊!虽然她是没法主动传音给段清泽,但他这个洞虚的传音她当然可以接收到。 随后她才注意到段清泽传音的内容。 杜莹来了……可段清泽为什么不直接去杀杜莹?他从前也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啊…… 沈黎忽然想起,当初戮天宗长老徒弟在清凉谷药田那儿逮住他们时,段清泽跟他打前实际上是默认了她的离开。 因为她太弱了,所以他不能直接跟一个分神开打,那一定会波及到她。分神不是元婴,面对洞虚还是能挣扎几下的,而杜莹本人是分神巅峰,她怕是比别的分神更能蹦跶。 沈黎明白了段清泽的意思,便也安静地等待着。 只过了数息,段清泽便松开沈黎,面上多了几分凶戾:“姐姐,杜莹到了却不现身,只敢用神识查看,着实懦弱。她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她,你待在角楼,不要乱跑,我不会让任何金丹以上的人进入角楼。” 沈黎连忙道:“好,我去找林之存。你去找杜莹吧!” 段清泽不太想听到沈黎嘴里说出林之存的名字,但她在林之存身边确实安全些,他便默认,随后忽然弯腰贴了贴沈黎的面颊,矜傲一笑:“姐姐,我去去就回。” 段清泽放开沈黎后便飞上半空,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沈黎站了片刻,只见一旁的“吴震群”还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管他,转头去找林之存。 段清泽手中已有她的木簪,跑是不要想跑了,一旦跑了,被他逮到那就怎么都说不清了。 但她也确实不想坐以待毙。 现在段清泽不在身边,她能向林之存求救吗?以林之存的正义感,多半会帮她想办法,但他又打不过段清泽,所以多半想的办法也没啥用。 还是一样的困局,她能求救的人在对上段清泽时连自保都难,她也无法自私到把他们牵扯进来。 沈黎担忧地往远方看了一眼,她即时的危机其实是段清泽跟杜莹的这一场架打完,他的岁数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当初他打完长老徒弟后,就直接暴涨到了十四岁,那这次之后呢?只会继续暴涨,还是直接恢复? 很快沈黎便跟林之存汇合,并将段清泽去找杜莹的事说了。 林之意闻言,似有些意动。 “林道友,你想去帮忙吗?”沈黎道,“恕我直言,那不是你我能参与的战斗。” 林之存道:“我明白。” 他其实是想去徵楼确定下他所找寻之人,是否真的不在了。之前他们不能擅动是为了迷惑杜莹,如今杜莹已来,那他便也可以动手了。 五楼楼主还剩下三位,商楼楼主是元婴,他打不过,自然只能留给段前辈。而徵楼楼主是金丹巅峰,羽楼楼主是金丹中期,都是他能匹敌的对手。 之前他请求一起来帮忙,到现在为止却什么都没做,此刻总要做点什么。 林之存从储物袋中取出长剑,仗剑而立,眉目英挺的他如同画本中的仙君般潇洒飘逸。“沈道友,接下来便麻烦你看着孟宛,我去徵楼和羽楼一趟。” 林之存对沈黎微微颔首,也不等她说些什么,便浮上半空,选了个方向飞去,留下沈黎和孟宛面面相觑。 孟宛此刻自然是被封禁了丹田,不然林之存也不能放心把沈黎留在这里。 孟宛听到了沈黎的话,等林之存一走便道:“沈姑娘,杜莹……此刻在何处?我想亲眼见到她陨落。” 沈黎道:“不知道,我的同伴去找她了。你放心好了,她今日必死无疑。” 一个分神巅峰的大能在沈黎嘴里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孟宛面色有些复杂,忽而长长叹息道:“只可恨我至今还只是筑基,无法亲自手刃杀父仇人。” 沈黎沉默数秒后才说:“别人帮你报仇也没什么不好。你的杀父仇人毕竟是你亲生母亲。” 孟宛神情恍惚,喃喃道:“是啊,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可此刻她面上并没有懊悔不忍心,只是一片平静。 沈黎心里装着许多的事,又不愿自己胡思乱想,便问孟宛:“可以跟我说说你和花奉生的故事吗?不想说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孟宛一怔,见沈黎只是全然好奇,并没有任何鄙夷,她浅笑着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也很希望有人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这些事在我心里憋太久了,今日能跟你们和盘托出,我心里也好像放下了一块心事。” 沈黎便明白了,孟宛也愿意说出她和花奉生的事,如此一来她就能彻底将花奉生放下。 毕竟人都死了,看孟宛的意思她又不打算替花奉生报仇,那除了放下还能如何呢? 另一边,段清泽径直往杜莹所在飞去。 杜莹此刻正在商楼,但她并没有现身,只是在暗处看着商楼楼主何盏。 何盏是个眉目清艳的女修,因为宫楼楼主和角楼楼主的失踪,她也难免心生不安,之前她已去找过羽楼楼主葛十里,问她能否联络到阁主,却被羽楼楼主打太极敷衍了过去。 商楼对外的几个院子今日亦十分热闹,即便何盏心中再不安,该做生意还是要做,不然阁主那边说不过去。 段清泽到达时扫一眼就有了杀意,在何盏发现他前,他已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突然现身何盏身后,取出储物袋中断剑,刺穿何盏的上下丹田。 何盏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便失去意识彻底断绝了生机。 段清泽嫌恶地推开何盏的尸身,细细看着自己的双手,确认没有沾染上血迹,随后才低笑一声:“自己人被杀了,也不出来吗?” 此地是何盏的住所,她因不安而没留人伺候,此刻院子里安安静静,片刻后才有一人立上墙头。 那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面上戴着无法窥探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的双眼。 杜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段清泽道:“阁下好手段,不知是何方神圣?” 段清泽微微一笑:“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杜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杜莹道:“不知我何时得罪了阁下?我先给阁下赔个不是。” 她察觉到眼前之人修为比她高,人也比她年轻得多。这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洞虚?是新近从分神升上去的吗?可她却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过。 她自然不愿意跟此人为敌,且不说能否打过的问题,他们二人若在此地打起来,她花费近五百年时间建立的妙法阁怕是要毁于一旦。 段清泽冷冷一笑:“拿你的命来赔罪吧!” 话音刚落他便冲向杜莹。 杜莹心中早有戒备,忙跃起飞向半空。 眼前之人若是新晋洞虚,她倒也不怕,她离洞虚也就一步之遥,有法宝在手,不见得无法对抗这根基不牢的洞虚。 可倘若对方并非新晋洞虚呢? 这个可能,杜莹想了想便否定了,她知道的洞虚中,并没有人跟眼前人相符,最有可能的还是这是个新洞虚。 杜莹在升至足够高的距离时才停下,她生性谨慎却并不畏战,能站到如今的地位,也是她一场场战斗打过来的。 段清泽胸腔中涌动着浓烈的杀意,眼前之人就是让他受那三个月非人折磨的罪魁祸首,今日他就能杀了她。 他手中依然握着那柄断剑,恣意悬浮半空,冷漠盯着杜莹。 “来受死吧。” 杜莹成为盾星门长老以来何时受过这种挑衅,她当下冷哼一声,背后忽然凭空出现一座编钟。 她以指为锤,敲出咚的一声,声波裹挟灵力定向袭向段清泽。 段清泽抬剑一劈,竟生生用断剑将灵力劈开成两半,从他身体两边绕了过去。 杜莹冷然一笑,手指如飞,敲出接连不断的巨响,一声声或重合,或相撞着冲向段清泽。 段清泽提着断剑傲然而立,嘴角勾出不屑的弧度。 徵楼中,隐约听到空中的音乐声,正在对峙的林之存和范春泉不约而同往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位前辈在战妙法阁阁主。”林之存道,“而你的对手,是我。” 范春泉是个身量不高的女子,面容乃是修真界少有的普通,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某种能吸摄人心智的法宝。 “强闯我徵楼者,死。”范春泉缓慢而僵硬地展开一抹笑,眼里渐渐染上嗜血的光芒。 她手中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鞭子,她忽然甩动着鞭子,在空气中打出啪的一声巨响,随后朝林之存奔袭而来。 林之存持剑而立,静静地看着范春泉,直到她靠近,一套家传剑法便随着剑尖挑开长鞭而如同行云流水般展开。 他自小习剑,剑是他最信任的伙伴,此刻剑不再是剑,而是他手臂的延伸,长剑与他不再是分离的个体。 长剑化作漫天剑影,好似一张大网,将范春泉和她的鞭子笼罩其中。鞭子柔软,如同灵蛇般遇破绽便钻,想要找出一条出路,然而这剑网太密,刚钻出一处破绽,便会迎面撞上凌厉的剑气,不得不退回去。 范春泉只觉得自己面前并非一人一剑,而是一个剑阵,是许许多多的修士在围攻她,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可这久违的危机感也让她生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她长啸一声,霎时催动长鞭,灵力与灵力在空中碰撞,又一道道爆开,她的丹田在震颤,她体内的经脉在哀鸣,她却兴奋地颤抖。 作为对战方的林之存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范春泉的战意,他战意同样浓郁,换了套剑招,灵力不要钱似的输出。 “……那还是你厉害。” 沈黎忍不住对孟宛竖起了大拇指,就在刚刚,孟宛跟她说了她是如何“强上”花奉生的。 最初是孟宛先动的心,花奉生对她就跟对别人没什么两样,是她花费时间,一点点让花奉生熟悉她,然后找了个恰当的机会,直接硬上。 花奉生是元婴,孟宛是筑基,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强上对方,不过是默认的你情我愿罢了。 孟宛低头,露出些许羞涩,当时她是如此胆大包天,竟就在杜莹的眼皮底下做出了不符合她身份的事。可她还是做了,那是另一种背叛。 她垂眸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第一次被他扼住双腕的热度。 她忽然问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他死时是怎样的?痛苦吗?” 沈黎闻言沉默了会儿才说:“很快。” 孟宛似是放松地笑道:“那便好。我只希望我死时,也可以不痛苦。” 她定定地看着沈黎。 沈黎道:“如果我能说上话的话。” 孟宛确实做了很多错事,看得出来孟宛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是她真的要死吗? 沈黎突然很后悔,她为什么要听孟宛说她和花奉生的故事。 之前早就说了,她这个人就是有一点,同理心太强,听了故事她就会对故事里的人产生感情啊! “谢谢你。”孟宛并不知沈黎在想什么,诚挚地道谢,“其实能跟花奉生死在一起也很好,我这一生受尽杜莹的控制,至少死亡是我可以自己选择的。” 沈黎:“……”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孟宛却又笑了起来,问她:“沈姑娘,你可有爱过什么人?一个能让你不顾生死,付出一切的人。” 沈黎摇头。 孟宛笑道:“那你今后可一定要尝试一次。” 沈黎:“……”不要咒我啊!我才不要尝爱情的苦! 空中的咚咚声愈发密集,二人抬头,孟宛道:“那是杜莹的法宝。” 明知段清泽绝不会失手,此刻沈黎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 希望他可以速战速决,不要受伤。 半空中,段清泽身形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杜莹只得加大敲击频率,扩大攻击范围。 段清泽的身影若影若现,他嘲讽的声音一字不差传入杜莹耳中。 “只是如此吗?那还真是无趣。” 杜莹心中一沉,她自然听出了段清泽的游刃有余。 她不再保留实力,尽全力催动法宝,在编钟攻击范围内的灵力密度瞬间涨了两倍! 在段清泽感知中,半空中全都是如同一个个旋涡的爆裂灵力团,他若不慎触碰到,便会炸伤他的身体,对他体内的灵力产生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影响。 在大致摸清了杜莹的实力后,段清泽也不再玩耍。 只是离开了姐姐一会儿,他就非常想念她。 杀掉杜莹,毁掉妙法阁,然后带姐姐离开,再跟她谈双修之事。 段清泽嘴角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姐姐最终一定会同意的吧? 他蓦地出现在杜莹面前,在她愕然的视线中微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半空中的巨大声响突兀停顿,林之存和范春泉的战斗却不曾停下。 此刻,二人身上都各有伤口,二人战意也都比先前更加浓烈,范春泉控制不住地说:“待你被我打败,我不会杀你,我们还有很多游戏可玩。” 林之存厌恶地皱了皱眉,长剑一抖,似有铿锵龙鸣,他也不反驳或咒骂,只是剑式一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长鞭的格挡,探入范春泉身前。 长剑蕴满灵力,虚影频闪,在范春泉惊愕目光中一剑划过她咽喉,几乎斩下她半个脖子。 范春泉匆忙后退,同时紧捂脖子,令全身的灵力全奔涌向脖子处加快伤口的愈合。 可林之存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抢上几步,又是一套游龙惊风般的剑招,视她阻挡的长鞭如无物,一剑刺入她的丹田,剑中灵力刹那奔涌而出,搅碎她的金丹。 范春泉刹那喷出一大口鲜血,被林之存偏头避开,他抽回长剑,反手一扬,连同范春泉捂着脖子的手一起将她脑袋砍下。 林之存轻轻一甩,剑上便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他一路往徵楼内走去,遇上的人若主动挑衅,便一剑杀了,若躲开,他也不去追。 他一路找一路问,将被关押捆绑的人都放出来,一直走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托付他之人的道侣。 他心中微微一叹,离开徵楼向羽楼走去。 半空中的动静让妙法阁早乱成了一团,羽楼楼主葛十里刚离开羽楼,便迎面撞上林之存。 葛十里看着平静却满身杀意的林之存,默不吭声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长笛。 “编钟声停了。”孟宛紧张地看着上方,隐隐有期待之色,“杜莹死了吗?” 沈黎道:“或许吧。” 她的心中也逐渐紧张起来,不知此战后,段清泽会是什么模样? 希望不管是不是存在的穿越大神可以保佑她,让段清泽还是她的那个好阿泽。 “沈姑娘,我有点不明白,对于那位一直纠缠你的前辈,你究竟是害怕,还是喜欢。”孟宛忽然道。 沈黎一愣,她不想回答。当然是害怕,她要是喜欢段清泽,不是有病吗? 但她和段清泽的情况,她不怎么想跟别人说实话。 孟宛见沈黎不回答,又有些怜悯地说:“我们太弱小了,来自高阶修士的强迫,又如何能反抗?比如杜莹之于我,他之于你。” 沈黎皱眉反驳道:“不要把他和杜莹混为一谈。他……他不是杜莹那种坏。” 她说完后才差点被自己的话逗笑,不是“那种坏”,又是哪种坏? 但二人的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一道影子从空中迅速落下,啪的撞在地上,惊起一阵烟尘。 沈黎和孟宛都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女修。 “杜莹!”孟宛惊呼道。 她往前走了两步,但又立即停下,好似因胆怯而不敢再往前。 沈黎也胆小,但她信任段清泽的实力,没把杜莹杀掉,段清泽怎么可能把杜莹丢到她面前来? 因此她靠近过去,只见那女修已无生机,上下丹田都被摧毁了。 她松了口气道:“她已经死了。” 孟宛闻言,好似腿软一般跪坐在地,呆呆看了杜莹的尸身半晌,突然捂脸哭出声来。起先还只是小声哽咽,后来便是嚎啕大哭,好像要将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沈黎听得有些心酸,其实孟宛刚才的类比也不算完全错。 她也好想对着魔尊的尸体痛哭,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但也只是“魔尊”,如果是现在的段清泽……她还是不怎么愿意看到他的尸体。他的过去够苦的了,怎么能连他的性命也剥夺呢? “姐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黎先是身体一僵,随即长舒了口气。 “姐姐。” 不等沈黎转身,段清泽便从她身后搂住了她,下巴靠在她肩头,呼出的气喷在她耳旁。 这声姐姐有些黏腻,好像在撒娇。 “阿泽真厉害,果然很快就杀掉了杜莹。”沈黎低声笑道。她现在放松了些,因为一个暂时的危机又过去了,她还有时间苟着。 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路可走,可活一天是一天,万一还有奇迹发生呢? “我答应了姐姐,便会做到。”段清泽低笑,身体就像没骨头一样,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黎身上。 沈黎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清泽道:“没有受伤。” 他忽然一顿,叹道:“姐姐抱起来真软,我不想放开姐姐,真想现在就跟姐姐再谈谈双修的事。可杜莹死了,妙法阁还在。” 沈黎差点被段清泽的话惊出一声冷汗,她还以为“真软”后面跟的会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刚刚孟宛说的“强迫”像是打开了一个想象的开关,她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孟宛说的没错,来自高阶修士的强迫,真的反抗不了。她现在连推开段清泽都做不到。 幸好,段清泽说的只是“谈谈”,还有的谈就行。 “做正事要紧,先把妙法阁处理了吧,我们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谈。”沈黎道。她可不想在这里跟段清泽谈什么双修的事,还有别人在呢。 沈黎说着看向在杜莹尸身边痛哭的孟宛,可这一看她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哪还有孟宛的身影,孟宛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孟宛之前在她面前摆出的那副安心接受死亡的态度都是为了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好找机会跑掉,孟宛当然想活,谁不想活呢? 沈黎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提醒段清泽去找孟宛。孟宛还没跑出多远,段清泽当然能找到她。 “好……咳!” 段清泽不知沈黎的想法,他也不关心孟宛此人,在应下一声好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咳了一声。 沈黎感觉面颊上溅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鲜红的。 她呆愣了一瞬,哪还记得什么孟宛,转头看向段清泽。 他的嘴角有一丝暗红血迹。 沈黎震惊了,她几时见过段清泽受伤流血? “你不是说没有受伤吗?”她皱眉扶住他,急道。 段清泽视线往沈黎面上扫,偏偏笑道:“真的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他又咳了一声,一口血喷落在地。 “你不要嘴硬!赶紧疗伤!谁都可以受伤,这又没什么丢人的!”沈黎气急道,受伤就受伤,这又有什么可嘴硬的,他之前不还总示弱让她心疼他吗,怎么现在…… 她突然顿住。 如果这不是杀杜莹造成的伤…… “阿泽,你……头有没有不舒服?”沈黎紧张地问道。 果然啊,跟分神那么打一架,怎么可能对段清泽的岁数没有影响呢?虽然迟了,但一定会到。 段清泽笑道:“我喜欢姐姐担心我的样子。” 他伸手轻触沈黎面颊道:“这让我感觉我值得活着。” 沈黎道:“你说什么啊,你当然值得活着,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活着才能去体验。” 段清泽道:“可我记忆中美好的只有姐姐,姐姐愿意让我体验更多美好的事吗?” 沈黎:“……” 你这词用得很不对劲啊,什么叫“让”你体验? 她道:“我当然愿意陪你一起体验。” 段清泽笑了一声,忽然蹙眉,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 沈黎一惊,来了! 段清泽一手紧抓沈黎的手,一手揉着额头,半晌忽然道:“我们要先离开此地。” 沈黎下意识问:“怎么了?” “大宗长老都会点命灯,盾星门会来人。”段清泽抬手便抱起沈黎,“我们走。” 沈黎道:“等等,林之存……” “林之存是林家人,盾星门不会动他。”为了让沈黎放心,段清泽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抱起沈黎飞上半空。 沈黎紧紧抓着段清泽的手,忽然意识到他这其实是在逃跑。 之前除非她要求,他都不会主动逃走,可这回却是他自己要走,而且妙法阁的后续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是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身体有问题,不一定打得过盾星门来的人,因此才会先带着她跑吗? 沈黎也不知段清泽带着自己飞了多久,她只是时不时紧张地看看他,既怕他飞到半途伤重晕倒连累她陪葬,又怕他突然恢复记忆半空中直接干掉她。 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段清泽忽然降下高度,双腿落地将沈黎放下的刹那,他整个人往前栽倒在地,双眼紧密,半张脸都埋在了皑皑白雪中。 沈黎呆站了数秒,冻得忍不住抱住了手臂,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座高山山顶,温度很低因此积雪常年不化。 然后她才意识到,段清泽在她面前昏过去了。 第39章 考虑双修 妙法阁内,在林之存杀掉羽楼楼主葛十里后,这里就再没有可以管事的人。 他连斩两名金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强撑着没有显露疲态,先回到了角楼。 之前被沈黎要求好好躲着别出来送菜的拂意等人在发觉外头没动静后,都小心翼翼地探出脑门,见到林之存便连忙问道:“请问……此时是什么情形?” 妙法阁上空的斗法声音早已沉寂,整个妙法阁各楼在相继发现自家楼主被人杀死后,都开始乱起来。相对来说,人都被控制起来的角楼显得很冷清。 “暂时不要出角楼。”林之存提醒了一句,便继续往后走。 陶菱就被关在不远处的院子,沈黎和孟宛应当也在。 拂意等人十分听劝,闻言立即缩回脑袋紧缩院门,决心不等人叫便不出去。 这么久都等下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等待。 然而林之存到了地方后却发现,除了陶菱还被关着,沈黎和孟宛都不见了,唯有那具新出现的女性尸首让他多少明白段前辈和沈道友应当没事。 而这女性尸首,显然正是妙法阁阁主,同时也是盾星门长老杜莹。 林之存查看在储物袋中的几样东西,准备好应对盾星门的诘问。他自然点了命灯,盾星门与林家同属正道大宗大家,不想不死不休的话便不可能对他动手。但妙法阁的生意,万一还有盾星门中其余人参与呢?从妙法阁的规格上来说,不太可能,但他依然要防一手。 林之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纸,将妙法阁之事简单写明,随后将纸叠成一只纸鹤,松手放飞。 这是他林家特有的通讯手段,分为两部分,镇纸和纸,纸叠成纸鹤的形状后,将会飞回离得最近的镇纸。因为造价昂贵,镇纸除了林家主家有,其余分支只有很大的那些才会有。 这纸鹤除了造价贵,缺点还有一大堆,比如一张纸只能使用一次,只能单方联系,灵力耗散尽就会失效,但基本可以无视阵法这一点就已足够,因此家中出门历练的优秀子弟,都会随身带上几张。 千里通其实比纸鹤更稳定,但它也更贵,且只能在特定两人间传话,在林之存看来还不如纸鹤有用。他父亲给他准备了一个千里通,但他嫌父亲话多,出来之前并没带。 林之存记得离此地最近的林家分支家主是他曾祖父的庶弟,分神中期,足够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林之意险些没忍住喉咙口的腥甜,连忙就地坐下开始打坐调息,静静等待着盾星门的到来。 雪山顶。 沈黎定定看着自己面前昏迷的段清泽。 在这一刻之前,她一想到自己的逃跑大计,心底涌现的就只有绝望——跑肯定要跑,但不会成功也是必然。 可现在,段清泽昏过去了。 “段清泽晕过去了”这个想法一旦正式成形,沈黎的身体便快于脑子,一下子窜出去好几丈。 随即她想到不知他是不是真昏迷,又想到自己的木簪还在他那里,她得拿回来。 于是她又踏雪跑回来,小心翼翼靠近后在他身边蹲下,先是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脸,见他面颊冰凉、毫无反应,心中一惊,再仔细看他呼吸脉搏都在,这才去取他的储物袋。 或许是出于大能的自信,段清泽的储物袋上并没有任何禁制,沈黎感恩这一点,探入神识找了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木簪,收回自己的储物袋中。 随后她起身,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身看去。 段清泽俯卧在雪地中,他的脸色一向苍白,如今跟这白雪比也不遑多让,整个人好似要融化在雪里。唯有那嘴角的一点血红,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目。 沈黎脚步一顿。 就这样让他躺在那里,没事吧……他可是洞虚,只是受伤昏倒而已,看起来伤也没有多重,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吧? 她又四下张望了一圈,附近雪白一片,偶尔有树木岩石露出雪面,整个山顶静悄悄的。 这里没看到什么凶兽,他在那儿躺一小会儿也没事的。 沈黎转身看向山下,想抬腿走人,又觉得腿有千钧重。 她只得飞快转身回去,蹲下从段清泽的储物袋中取出他的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他的脸太冰了,修士昏迷后灵力对自身的防护会差很多。 沈黎站在一旁,从上到下扫视段清泽,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可做的,这回终于给自己套上一件外衣保暖,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 是,她是很清楚这样不厚道,可现在真的太危险了。看段清泽这个不同寻常的症状,她怕他醒来后就直接变回魔尊,她留在那里就是找死。 是,段清泽是很可怜,但她就不可怜了吗?之前得知孟宛逃掉时的犹豫,未尝不是对她自己的怜悯。孟宛想活,于是成功跑了,她想活,也希望她自己能成功跑掉。 想到孟宛,沈黎突然有点羡慕。 孟宛可不像自己一样跑得两袖清风,满身狼狈。孟宛这么多年肯定攒了不少好东西,她抓了陶菱,从陶菱的储物袋中怕是也搜刮了不少宝贝,而不久前孟宛对着杜莹的尸身哭泣时,有没有顺手把杜莹的储物袋顺走? ——孟宛那才叫真正的隐居啊!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有那么多资源,足够她修炼到谁也不能再随意欺负她,到时候她再出来,岂不是爽得很? 沈黎纠正自己,她不是“有点”羡慕,而是羡慕“疯了”。 果然当一个没有道德洁癖的人会过得比较开心,她就算不抢走段清泽的储物袋,也应该拿点他不怎么看得上、对她特别有用的好东西,比如说少几颗他也不会发现的极品灵石。 沈黎一边幻想着自己要是拥有几颗极品灵石这小日子能过得多舒服,一边头也不回跑得飞快。 算了吧,她可不敢再往回跑了,刚才回去替段清泽盖个披风已是极限,她怕她这一来一回他就醒了,错失了这绝佳的机会她该多懊恼啊! 这雪山很高,沈黎奔跑间嘴边都是白色雾气,下山中途她还路过了一间破旧猎屋,早没人来住,屋顶破了个大洞。 她不禁想,若段清泽不在这里,她在这里隐居也不错。 又往下行了数十丈,前方忽然出现一只龇牙咧嘴的白色凶兽,那凶兽四不像,有着鹰的爪子,老虎的头颅,蜥蜴的尾巴和熊的壮硕身躯。 它一见沈黎便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不停淌落口水。 沈黎下意识便要跑,可随即她想到了自己新得的丝带,因段清泽的指导,她玩丝带已有模有样。 她蓦地站定,红色丝带如同灵蛇出洞,迅捷无比地疾射出去,缠绕在凶兽的四肢上,随后倏地收紧。 只听得凶兽的一声惨叫,它的四肢骨头被绞断,庞大的身躯蓦地摔落在地。但它并未束手就擒,而是一个打滚便往沈黎这边撞来,张大的嘴足以将沈黎整个人一口吞下。 红色丝带悄无声息缠上凶兽的脖颈,在它离沈黎不过咫尺之遥时蓦地勒紧,只听咔嚓一声,凶兽的脖颈骨头被勒断,巨大身躯真正地轰然倒下。 沈黎捂着嘴巴退后,这些野生动物吃了饭又不刷牙,气味那叫一个重。 红色丝带在沈黎的操控下在雪地里进进出出,把可能沾染上的气味都去掉了,才收回她手臂上缠好。 她怔怔站在凶兽旁边,轻轻摸着丝带,不自觉地想起段清泽教导她用丝带的场景。她这个当事人能感受到他有多用心,一个洞虚教她一个筑基用法宝,却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沈黎回头仰望,雪山山顶已被这一路的树木遮掩,她早就看不到段清泽在哪里了。 她一咬牙,回头狂奔回去。 这个地方不安全,虽然那凶兽很好处理,她一个筑基都能轻松解决,可这前提是她是清醒的。段清泽一个人昏迷在那里,稚童都能轻松杀死他! 堂堂一个洞虚大能要是死在最普通不过的凶兽手里……这也太可笑了吧!搁现代她要是看到有作者写出这种剧情,是要打负分的! 回去的路是上山,沈黎多费了点时间才赶到,令她松了口气的是,段清泽没醒,也没被野兽叼走。 她在段清泽身边站了数秒,叹了口气,用丝带将段清泽和披风捆绑在一起,随后拖着披风的一头下山。 她迟早要被自己的心软害死!但有什么办法,她根本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第二次下山,因多了个人慢了些,当看到那座快报废的猎屋时,沈黎停下了脚步。 她把段清泽放里面就走,这里好歹有个遮挡,不至于那么容易被凶兽叼走。 猎物内什么都没有,空荡荡一片,沈黎将段清泽连披风拖到远离屋顶破洞的角落,解开丝带绑回手臂,蹲下帮段清泽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接着她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一些驱虫用的干药草,她不知对凶兽有没有作用,凑合用吧。 沈黎在远离段清泽的另一边用灵火点燃药草,见药草越烧越旺,烟气充斥着小小的木屋,她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回头看了眼,见披风的一角遮挡在段清泽嘴边,怕他不舒服,她走回去将披风摆好,又顺手帮他整了整衣领。 她蹲在他旁边,看着他俊美苍白的脸在心里说:这回我真走啦,好好保重……千万别来找我,我谢谢您了。 沈黎刚转身要走,衣袖却被冷不丁地抓住。 她一僵,陡然惊醒。 她刚才在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啊!他躺得不舒服,衣领乱了,是什么非要解决的大事吗!看吧,这就把自己作死了吧! 沈黎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面对一张属于魔尊的冷脸。 但身后也同样没有动静。 沈黎心中默数三个数,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却见段清泽还紧闭双眼,并未醒来,只是手拉着她的衣袖而已。 沈黎长舒了口气,不敢再耽搁,怕抽回衣袖吵醒段清泽,她从储物袋中拿出把菜刀打算把衣袖割断。 段清泽就是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对上段清泽双眼的刹那,沈黎僵住了。 她蹲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还拿着菜刀,这场景谁看了都会误会。 “……我可以解释的。” 段清泽好像没有看到那把闪着锋利寒光的菜刀,漆黑双眼盯着沈黎迷茫道:“娘亲?” 沈黎:“……啊?” 段清泽半阖着眼,稍撑起上半身便向沈黎扑去,就像是往刀口上撞,吓得她赶紧把菜刀收回储物袋。 段清泽搂住了沈黎的腰,沈黎则跌坐在地。 他蹭了蹭她的腹部,迷糊地说:“娘亲,阿泽好难受。娘亲抱抱阿泽。” 沈黎先是一愣,继而大喜,他这是又退化了?还有这种好事的呀! 于是她赶紧一边抚摸着段清泽的脊背,一边安慰道:“娘亲在呢,睡一觉醒来就不难受了。” 段清泽没有应声,呼吸规律起伏,好像是又睡了过去。 沈黎试探着动了动他,却发觉她一动,他就不适地皱眉,她只好不再乱动。 既然不能动身体,那就只能动脑子了。沈黎忍不住往好的方面去想,难道说段清泽被封印的记忆就是到十四岁为止?而她最初也猜错了,他涨到十四岁又会开始新的循环。 要是真的这样,那她还跑什么啊! 这样的话,她就永远是他的娘亲,黎姨,姐姐,哪一个都是绝无仅有的亲人,她对他来说就是特殊的,她确实跑不掉,但如果不用担心生命安全,那不跑也罢,这不就又恢复了之前那互利互惠的状态了吗?她给他抚慰,他庇护她。 但人倒霉多了就不会相信好运的发生,沈黎很想相信这个推测,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黎纠结了许久,段清泽终于又一次睁开双眼,他似乎呆了片刻才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双手撑在沈黎身侧的地面上,直起上身跟她对视,柔软笑意下深藏炙热。 “姐姐,我以为我醒来会见不到你。”段清泽迫近沈黎,唇离她的只有咫尺之距。 说话间他的呼吸落在沈黎唇上,她只觉得脊背窜上一阵电流,惊得她蓦地后仰,却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段清泽伸手扶住沈黎的后脑,揽着她细腰的手微一用力,抱着她往后一滚,霎时变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他看着被他用双手困在上方的沈黎,低笑道:“真好,姐姐还在。” 为了不趴到段清泽身上去,沈黎只能将手撑在他胸口,表情管理差点彻底失控。 他又叫回她姐姐了啊!虽然她早知道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可这也太快了,都没让她多开心一会儿。 但下一秒,沈黎又安慰自己,好歹他对她的称呼没变成“蝼蚁”,她就该知足了。 轻轻一动发觉段清泽下意识的收紧动作,心有不妙预感的沈黎赶紧说公事:“你现在怎么样了?妙法阁那边还有尾巴没收,要再回去吗?” 段清泽盯着沈黎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那边交给姓林的就好。” 他原本扶在沈黎后脑的手慢慢滑至前方,轻抚她的面颊,轻笑道:“姐姐,现在我们谈谈双修的事吧。” 话题危险,姿势危险。 沈黎满脑子的危机预警,又不敢表现得太激烈免得段清泽也反应激烈,只能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坐起来慢慢说吧,这样我很难受。” 沈黎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但段清泽却应道:“我听姐姐的。” 随后,他直腰坐起,摆成类似屈膝打坐的姿势,而她则滑坐在他腿上,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他胸口,另一手轻轻搭在她腰上。 沈黎:“……?” 所以这样有什么区别吗!放她下去啊! 段清泽下巴搁在沈黎发顶,自顾自说道:“我们双修做道侣,姐姐不会反对,是么?” 这是一道送命题,怎么答都不行的样子。 沈黎只能避而不答:“阿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双修?你说要我永远陪着你,我也答应你了,根本没有双修的必要。你听说过同床异梦这个词吗?其实道侣的关系有时候还不如亲人稳固。道侣可以换,亲人却是换不了的。” 段清泽却道:“我们双修后,我仍然叫你姐姐,我们便既是道侣,又是亲人,如此才是最亲密的。” 好家伙,逻辑很严密啊!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而且,他这是在拿她的逻辑来打败她,让她无言以对。 沈黎脑子急转,又道:“不行,我不能接受。我已经习惯了作为你的姐姐陪伴在你身边,我无法接受多一重身份。” 段清泽沉默了数息,就在沈黎以为是不是可以说服他,或者至少让他有所迟疑时,他忽而笑了:“那简单。从今日起我便不再叫你姐姐,时日一长,你会重新习惯。” 他顿了顿,低低唤道:“阿黎。” 从头顶传来的缱绻呼唤低沉动人,仿佛就对着沈黎耳边说的,羽毛般挑动着她的神经,叫得她半边身体都酥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远去,她仔细一看,哦,是她的道德和意志力…… 沈黎深吸口气,强行拉回自己的理智,还是拒绝:“你岁数太小了,我接受不了。” 段清泽一顿,冷笑道:“别拿这种理由来敷衍我。十七岁,又比你小多少?” 沈黎一听就知道她这小小的心眼耍对了,幸好她没说“你才十四岁”,不然又要被他埋怨她总记不住他岁数。 她一口咬定:“小一天也是小,反正不行。” 段清泽沉着脸道:“那我若是非要跟你当道侣呢?” 沈黎蓦地想起孟宛的话:来自高阶修士的强迫,又如何能反抗? 但她现在这个情形吧,其实又有点不一样。 段清泽若非要当她道侣,她当然反抗不了,可最后吃亏的也说不好是谁,事后悔得肠子都青的人反正不会是她。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跟他说。 沈黎想起先前她心酸流泪时那一瞬间段清泽慌张的模样,她便推开他些许,仰头看他,正色道:“那我就哭给你看。” 段清泽一怔,沉着的脸几乎瞬间转变为笑脸:“那会更带劲。” 沈黎:“……?”纯洁的对话里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段清泽:“……” 他明显也是一愣,好像有点不明白自己那话是怎么说出口的,他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我想起来了,这话是同我一起挖矿的男修说的。” 沈黎:“……?” 挖矿?这又是什么?做大保健的别称吗? 也不对,他怎么会跟别的男修一起去做大保健…… 段清泽暂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垂眸看着沈黎做出了几分让步:“阿黎,双修之事我可以再给你时间。但我们一定会成为道侣。” 沈黎闻言松了口气,只要给时间,她就可以。她跟段清泽绑定以来,就一直在跟时间赛跑,多一个限制也无所谓。 “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郑重地给了一个实际上很敷衍的回答。 段清泽也不在意,见沈黎挣扎着要下去,也松手让她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的嘴角还有很浅的血痕,沈黎到底不放心,问他:“阿泽,你怎么会突然吐血?我真的被吓到了。” 段清泽道:“没什么大事,应是被天雷劈的旧伤。” 沈黎:“……这样啊。” 天雷劈他也就是半个月前,算不上旧伤,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想到她猜来猜去,却忘了这最合理的可能性。 初见魔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当时可是被雷劈成那样了,可因为他此后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她竟也完全忘了。大概是这次跟分神巅峰打斗动用的力量超出一个临界值,压制不住旧伤,才会吐血。 沈黎仔细去看段清泽的脸色,苍白到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她有种莫名的使命感,不能让这个大陆最优秀的修士坏了根基。 “那你快疗伤,不要再拖了。”沈黎皱眉叮嘱道。 段清泽抬眼看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叹道:“我的伤确实有些重,若能双修可以好得快点。” 说完他定定看着沈黎,似有期待。 沈黎:“……?” 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借口还挺能找。 她冷笑:“反正我们时间多得是,你慢慢来就好。” 段清泽似乎也就随口一说,见沈黎压根没上当,便也不再提,他低笑道:“那便在这儿待上些时日吧,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做。” 沈黎好奇道:“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刚才段清泽说的挖矿……说起来他现在十七了,是不是又多了些记忆? 她再问:“你当初从妙法阁逃出来后,又遇到了什么?” 他五岁被卖时岁数小做不了主,成了药人,逃离卞为真的控制时受了重伤,又被妙法阁抓住,在妙法阁受了酷刑,应当也是重伤的状态逃离……所以后面他又遭遇了什么? 沈黎如今已几乎确定段清泽是被天道针对了,所以他的苦难不同寻常地多。 段清泽低低一笑:“也没什么,只是被人抓了去当矿工。” 沈黎见他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把这事看太重,知道他这是因为岁数渐长,对所遭受苦难便也逐渐习惯。 因为他这一生遭受的只有苦难。 沈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段清泽的手,这手微凉,反握住她的力道很大。 段清泽看着她笑道:“阿黎是在心疼我吗?那我遇到那些事便也值了。” 值什么值,当年他接二连三地遭遇那些苦难,可没有人心疼他,甚至没人知道。 “再心疼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你吃的苦少一点。” 她有些无力地说。因为那都是早已过去的事,她如今只是在旁观,在回顾。 段清泽执起沈黎的手放在唇边,在她手指上亲了亲,低笑道:“少了的,阿黎。因为你在,那些过去于我来说便没那么痛苦。” 沈黎望进段清泽的双眸,一如之前的漆黑深邃,但现在里面有光,有柔软,那是对她的。 ——她深切怀疑他跟工友们学了不少东西,明白了该怎么让她动心,好让她乖乖跟他双修。 沈黎蓦地缩回自己的手,起身道:“你先疗伤,我在周边看看。” 段清泽没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应好。 等沈黎匆匆走出木屋,他摸了摸自己微弯的唇,忽然冒出一点困惑,他是这么爱笑的人吗? 可他看着她便忍不住想笑。 那便多看,多笑,不然以后就没…… 就没……什么? 他稍作思索没想出什么来,便也不再想,专心打坐疗伤。 沈黎在木屋外漫无目的地绕圈,眉心微蹙满是烦恼。 在段清泽醒来之后的现在,她是没得跑了,这都只能怪她自己心软。 但这也没办法,性格决定命运……她要是心肠再硬一点就好了,在段清泽昏迷时就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想到自己储物袋中的木簪,沈黎便忍不住叹气。 木簪被拿回来是好事,之后她再有逃跑的机会可以跑得没有后顾之忧。可万一在她跑之前段清泽发现木簪没了呢?他不会猜不到她想做什么,那她就完了。 然而要让她把木簪放回去又是不行的,一是她心里不大愿意,二是她完全不可能瞒着段清泽把木簪放回他的储物袋。 那就只能指望她的表现无懈可击,别让段清泽想起木簪了。 段清泽从木屋出来时,沈黎正蹲在地上堆雪人。 她倒也不是有童心,只是太烦恼了给手找点事做,因此就随便堆了几个雪人。现在她身前有五个雪人,从小到大排列,最小的只有手掌大,最大的有两岁小孩那么高。 段清泽没有惊动沈黎,就在一旁看她堆雪人,等她最后给雪人的身体插上树枝,他才困惑开口:“阿黎,你在做什么?阵法吗?” 沈黎回头看他,他疑惑的视线落在雪人上,表情有点可爱。 她想到他的童年生活在常年不下雪的地方,从不知道堆雪人这种童趣也是正常。 她忽然起了坏心,对他招招手。 段清泽走过来,又在沈黎示意下蹲下,然后就看她抓起一团雪往他衣领里塞。 他其实能躲掉,但他没有,冰凉的雪在颈后逐渐化开的感觉很新奇,甚至有些有趣。 他抬眼看正笑得欢的沈黎,也缓缓弯起唇角,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抓起一团雪。 沈黎见状尖叫一声,唰的一下窜出去老远。 她忘记了,他现在可不是任她揉捏的两三岁,是十七岁,玩心重报复心也重的十七岁! 接下来的几分钟,沈黎深切体会到跟洞虚玩雪是多么“有趣”的事。 ……太吓人了!无论她窜到哪里,都会有一个段清泽拿着一团雪在等着她,她无处可逃! 最后沈黎逃得心累,就地一坐,躺平不跑了。 “来吧,我不跑了!” 段清泽面上带笑在沈黎身边蹲下,手中雪被他的体温融化了些许,他随手丢掉,催动灵力让手干燥,仍然染上冰雪凉意的手在沈黎的面颊上轻轻拍了拍。 “再跑啊,我玩得很愉快。” 沈黎:“……” 你一个洞虚跟筑基玩幼童才会玩的游戏说玩得很愉快? 沈黎抓下他的手一口拒绝:“我不!累死累活跑不出三丈远。” 她说着忍不住心生悲凉,这不就是她的真实写照嘛!怎么逃都逃不掉。 段清泽任由沈黎抓着他的手,甚至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指了指她先前堆的雪人道:“那是什么?” “雪人。没什么用,就是堆着好玩。” “有规则吗?” “没有,就是随便堆。越大越有意思。” 沈黎说完便见段清泽露出个奇异的笑容,随后她见证了一场糯山填海般的奇迹。 只见段清泽以灵力操控周围的雪,按照她堆的雪人样式堆出了一个雪人。这雪人跟她那些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大了很多。有多多呢?这雪人比小木屋还高一倍,木屋周边雪都用光了,露出了褐色的泥土,她怀疑远远的都能从半山腰看到这雪人。 沈黎仰望着这大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冲段清泽比了两个大拇指,以赞叹的表情表达了“牛逼”二字。 段清泽笑道:“很有意思。” 他的眼神落在沈黎生动的神情上,又补充道:“不过也不如阿黎好玩。” 沈黎:“……” 你可闭嘴吧,你玩过吗就说好玩! 段清泽笑出声来,忍不住抬手将沈黎抱入怀中,在她耳边低笑道:“阿黎,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沈黎:“……没有呀。” 段清泽柔声哄道:“我不生气,说给我听听?” 沈黎坚定道:“我没有骂你。” 她刚才想的是能说的吗?真说了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段清泽也不再纠缠,他的目光落在山下,漆黑双眸里蕴含凛冽杀意。“阿黎,陪我一起去玩点好玩的吧。” 对好玩这个词有点应激的沈黎迟疑道:“……什么好玩的?” “杀几个人。” 沈黎闻言刚要从段清泽怀里出来,他却已抱起她往山下走。 “阿泽?”她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段清泽道:“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宗门的秘密矿场,专抓散修来挖灵矿。但此地的灵矿伴生一种毒矿,便是修士,日夜接触也会毒入经脉,最终毒发身亡。” 沈黎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里就是段清泽被抓去当矿工的地方,他这是要去报仇。散修实惨,这是个只有散修受伤的世界。 她没有想阻拦他,抓人来白干这种危险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段清泽杀掉。 不过就是有一个问题。 他被抓来采矿是三百多年前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矿场还在吗?假设还在,那里的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些吗? 他如果发现那矿场的情况跟他的记忆对不上,是会跟以前一样自动忽略过去,还是……因此受到提醒而想起一切? 沈黎顿时变得惴惴不安,她试探道:“矿场就是这里吗?万一不在呢……” 段清泽道:“我在此地待了三年,怎么会记错?便是矿场不在了,那宗门也跑不了。” 他冷冷一笑:“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沈黎不禁默默祈祷矿场还在,原先段清泽认识的那些矿场负责人也在…… 段清泽似是误会了沈黎的沉默,出声问道:“阿黎,你不愿我杀人?” 沈黎忙道:“怎么会呢?那些人该死,你尽管去做,我支持你!” 段清泽便露出一丝浅笑,低头在沈黎发顶上蹭了蹭,低笑道:“那便好,若你不忍心见他们死,我会伤心,还要费事想办法令你狠下心,你愿意陪我杀他们,我很开心。” 沈黎:“……”总感觉有点歧义在里头,希望她没有误会。她只是觉得这次她可以冷眼旁观他杀人,而不是跟他一起动手…… 第40章 美梦 沈黎不好回段清泽的话,只好沉默。 段清泽便以为沈黎是在默认,而上带着浅笑,往前行了数十丈忽然停住。 “阿黎,这是你杀的。” 听到段清泽的话,沈黎蓦地从他怀里探出头,便看到她之前杀死的那只拦路四不像。 他的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他看出是她的丝带造成的致命伤。 为什么她曾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个问题确实很可疑,一个答不好就会引发段清泽的怀疑,要是他查看储物袋中的木簪就惨了! 沈黎脑中划过各种理由,故作得意地说:“是啊。怎样,你把我教得很好吧?两击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段清泽轻笑:“怎么跑来杀它?” 沈黎听出他话中隐约的试探,沉默了数秒才说:“因为你刚才一直不醒,我有些害怕,也有些担忧,便……出来找些倒霉蛋出出气。” 段清泽一顿,双臂收紧,声音含笑:“阿黎,你安心,我绝不离开你,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沈黎:“……”求求你还是离开我吧…… 沈黎的回答令段清泽心情大好,他脚步轻快地越过那四不像,自顾自道:“阿黎,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觉得你随时会离开我?” 沈黎:“……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离开你?” 段清泽笑道:“是,今日一事令我明白,是我多虑了。便是我昏迷不醒,阿黎也对我不离不弃,我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荒谬想法。” 沈黎附和道:“是啊!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 段清泽目光落在前方那似乎千篇一律的雪景上,以平淡的陈述语气说出威胁话语:“阿黎,永远不要离开我。没人可以活着背叛我。” 沈黎:“……” 她在段清泽怀疑前强笑道:“当然。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段清泽微微一笑,抱着沈黎继续前行,越往下积雪越少,最后一座半山腰的矿场出现在二人而前。 段清泽并没有立即上前,他放下沈黎后驻足看了许久。 沈黎看着眼前那无人破败的矿场,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他:“是这里吗?这里好像废弃了。” 段清泽道:“是,我不会忘记。” 他指着其中一处已看不出形状的废墟道:“我曾睡在那里。” 段清泽终于迈步往前。 沈黎连忙跟上。 这座矿场规模不算特别大,半山腰的矿洞早就已经坍塌,碎石堆满前路。 沈黎看着段清泽的背影,忍不住去想象着当时从妙法阁逃出后伤重的他如何被抓来,又如何负伤日夜劳作。当时十几岁的他有时间回顾他过去的人生吗?回想过去十几年,他会是什么感受,他又如何熬过这难熬的三年? 段清泽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可在他身后的沈黎却想了太多,她走上前,拉住他垂落身侧的手。 段清泽侧头一笑,抓起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而颊紧贴她的手背不放。 “幸而有你。” 段清泽那双深邃缱绻的眼望着沈黎,缓声道:“因为想着你,我抓住一切时机修炼,不曾放弃。” 此处矿场需要修士采矿,就不会封禁修士的丹田,因此才令段清泽有了修炼的可能。 沈黎心想,你的不曾放弃跟我无关,只因你本就是个意志坚定、从不肯放弃的人,因此即便你经历了那么多常人经历过一次都会彻底沉沦的磨难,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沈黎至今想起初见魔尊时的场景,依然会敬畏于他的硬撼天威。 十七岁的段清泽和魔尊自然是不同的,然而他的坚韧不畏却一脉相承。若换做她,可能早在成为药人时便死在那里了吧,便是现在,她虽时时受生命威胁,但实际上一点儿苦都没吃,还时不时会冒出躺平放弃的想法。 她多少应该学学他的坚定意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希望。 “后来呢?”沈黎望着段清泽,下意识问道。 段清泽微怔:“后来?” 他皱眉似在回忆着什么。 沈黎见状一惊,她犯了个大错!段清泽现在自认十七岁,但他并不一定只在矿场待到十七岁,在他现在的认知中,他或许还在矿场中,记忆跟现场又产生强烈的冲突了! 在沈黎出声想要转移他注意力前,段清泽却忽然笑了:“后来我们不是就在一起了吗?” 沈黎闻言松了口气,没怀疑就好……不得不说他这自动修复bug的能力着实厉害了点。 “我们走吧,此处矿场废弃了,还会有别处。”段清泽道。 沈黎便上前搂住他,不用自己走路还真挺舒服的。 段清泽含笑看她,对于她的主动很是受用。 段清泽的判断没有错,在二人又往下行了一炷香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并未被废弃的矿场。 此处矿场的规模似乎比之前那处还要小一些,矿场外布了阵法,阻止人进出,这阵法也有遮掩作用,离得近了才能听到里头有人声。 段清泽径直输出磅礴灵力,蛮力破坏了阵法。 眼前的一切顿时变得清晰。 一些修士来回进出矿洞,搬运矿石,一些修士在洗矿区将矿石粗筛,还有一些在有顶棚的地方对矿石做第二轮筛选。 这些修士有男有女,衣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精神萎顿,神情麻木,看不到一点希望。 除了这些正被迫挖矿的修士,现场还有两个金丹期修士,衣着光鲜亮丽,眼睛紧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修士。 在阵法被破坏的刹那,那两个金丹修士满脸震惊地看向段清泽和沈黎二人,而其余修士因过于麻木,好一会儿才看过来。 但也有刚来不久尚未完全麻木的,见阵法被破坏,愣了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丢下手头工具,如兔子般逃窜了出去。 在场的那两个金丹修士却已顾不上逃掉的修士。 他们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然后从两个方向扑了过来。 沈黎这才注意到段清泽又一恶劣之处,他伪装了自身修为,看起来不过是金丹,因此给了那两人错觉,以为“二对一我们可以赢”,因此而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机会。 当然仅仅只是机会而已,对上段清泽这个洞虚,分神巅峰都逃不掉,更别说区区金丹了。 段清泽对上分神需要担心沈黎被波及,可对上这两个金丹,却是眼也不眨,也不放下沈黎,径直迎上去,在两方交错而过的刹那,空着的手仿佛划过两道幻影,便将二人祭出的法宝捏在手里,直接捏爆。 那二金丹各自吐出一口血来,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此时此时,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人对段清泽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段清泽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他们。在他的灵力钻入他们体内之后,他们已是死人。 下一秒,二人蓦地爆开,一场血雨飒飒落下。 目睹全程的沈黎:“……”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她连忙捂住嘴,忍着呕吐的冲动。 被这一幕惊吓到的绝不仅是沈黎,矿场的修士中有目瞪口呆的,又忍不住惊呼的,还有被吓得掉头就跑的。 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看管他们的金丹已死,他们自由了! 有人在迟疑,但见段清泽连眼神都没给那些逃掉的修士,蠢蠢欲动的人便越来越多,很快人哗啦啦跑了大半。 有人不甘心就这样跑掉,上前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晚辈知道此矿场是何人所开,若前辈有需要,晚辈愿意带路!” 段清泽上来二话不说便破坏阵法,杀掉金丹,这一看就是寻仇的架势,这些倒霉的散修里有认命不想多生事端的,也会有想要借助他人力量为自己报仇的。 段清泽却仿若未闻,低头蹙眉看着沈黎:“阿黎,你不舒服?” 沈黎捂着口鼻,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味太重了。” 段清泽摸摸她的额头,歉然道:“下回我换种方法杀。” “嗯。”沈黎应道,随即又想起什么,“不留活口的话,要怎么找他们背后的宗门。” 她的眼神飘向一旁巴巴地等着带路的落魄散修。 段清泽道:“我知道在哪里。”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每一个被他视线笼罩的散修都缩得跟鹌鹑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个矿场不是段清泽知道的那个,却也很是熟悉,他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待了三年,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将筑基巅峰的修为升到金丹。 想到这里段清泽微怔,他低头看向沈黎道:“阿黎,我是什么修为?” 沈黎:“……” 有种莫名危险的感觉。 她故作疑惑地摇摇头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怎么了?” 段清泽隐约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潜意识里似乎有某个声音让他别追究,他恍惚了一瞬,抱紧沈黎,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中,唇贴着她耳朵低声喃喃:“没什么……这不是短暂的梦境,你不会消失。” 沈黎:“……?”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记忆又有了什么变化吗? 沈黎暗暗心惊,他该不会是马上要想起一切了吗? 不等沈黎多想些什么,段清泽已恢复正常,抛下这矿场,带着沈黎离开。 留下的散修们愣了好一会儿,连忙将已开采出来的灵石矿打包,各自散去。 矿场恢复了平静。 段清泽带着沈黎又往山下走了一路,积雪已完全消失,周围植被逐渐变得郁郁葱葱。 沈黎的担心一路未散,她时不时瞥一眼段清泽的脸色,见他神色一直如常,这才逐渐安下心来。 段清泽在山脚停下,没有放下沈黎,反倒箍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了托,让她跟她视线平齐。 他笑道:“阿黎,你看了我一路,想说什么?”沈黎一时没吭声,看着他温柔的神情、深邃缱绻的双眸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不是你心里认为的那个人,你会怎样?” 段清泽微怔:“什么意思?” 沈黎既已问出口,便不再往回缩,径直道:“就是如果你一觉醒来却发觉,我其实不是你的阿黎,而是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敌。” “闭嘴。”段清泽沉下脸,冰冷眸光刺在沈黎脸上,“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 沈黎乖乖地紧闭双唇:“……” 大胆一次就够了,现在她真的感觉到了生命危险。 段清泽不想听沈黎乱说话,可见她眉目间暗含恐惧,他缓了脸色,温声道:“阿黎,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沈黎:“……我知道,我没怕你。”我信你个鬼,你刚刚明明就一副我再多说一个字就见不到明天太阳的样子! 段清泽看出沈黎的言不由衷,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沈黎的唇上,缓缓开口:“阿黎,你知道我有多想吻你吗?” 沈黎满脸问号:“……?!” 不,你不想! “但你尚未答应与我双修,我便不能吻你。”段清泽勾了勾唇,“你明白了吗?” 沈黎当即点头,给出了满分的阅读理解答案:“明白了!你不会做让我不高兴的事,你说的不会伤害我是出自真心,我完全不用害怕你。” 她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一句他就亲下来了。 段清泽露出满意微笑,刚刚阴沉的脸色好似不曾存在。 “是的。所以你要快点想好答应与我双修,我是真的不愿做让你不高兴之事。” 沈黎:“……?” 大哥你这逻辑很棒哦!逼我跟你双修就不是让我不高兴的事了对吗! 第41章 一个机会 面对段清泽那不讲理的“讲理”,沈黎着实无言以对。 他有本事就再逼得紧一点,直接说“不双修就死”,那她在生存面前肯定要突破道德底线,事后看谁会后悔! 他长得好,又高又帅身材棒,有资源,有权势,本人又是当世最强,怎么看她都不吃亏不是? “我会好好考虑的。” 沈黎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段清泽看着沈黎这假模假样的笑,没忍住放下她,拿手指在她面颊上戳了戳,直接点明:“阿黎,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是真心在笑。” 沈黎顿时收起笑容,一副面无表情的面瘫样:“……” 这世道也太难混了吧! 段清泽大笑:“阿黎,你真好玩。” 你才好玩,你全家……算了。 沈黎保留了做人的那么一点底线,祸不及家人,段清泽不当人她骂他就行了! 天空忽然变得阴沉,乌云从远处飘来,隐隐有雷电在其中出没。 沈黎惊讶地看向半空,从晴空万里到出现乌云,也就数分钟,哪里的天气变化会这么快? “是金丹雷劫。”段清泽早敛了笑,沉眸看着天空道。 沈黎闻言松了口气,她有一瞬间以为天道又来劈段清泽了。 随即她反省自己,她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天道要是来劈段清泽,不就是给了她逃跑的机会吗?她明明应该高兴才对。 “谁要渡金丹劫了?”沈黎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渡劫,不禁好奇地问。 段清泽笑道:“想看?那我们便看完再动手。” 原来渡劫的正是段清泽要找的那个宗门内的某个弟子。 “可以吗?会不会放跑了人?”沈黎不好意思地问。 这世界的修士从升上金丹起,每过一个大境界就要度一次雷劫。这雷劫也有洗髓伐骨、凝练灵力的好处,因此各宗门在子弟渡劫时一般都让子弟自己上,长辈们只是坐阵,除非要被雷劫劈死了才会出手相助。 沈黎先前在段清泽的帮助下成功成为筑基中期,距离金丹还有两个小境界,可能还需要二三十年时间,但金丹劫毕竟是之后她要面对的第一个雷劫,她很好奇。 虽然她大概率没法从段清泽身边跑掉,但万一奇迹发生了呢?这就是以后她所需的宝贵经验。 段清泽挑眉道:“那还不简单?”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毫不起眼的是四柄黑色小旗,往天空一扬,它们便四散开来,落在四个方位。 但什么都没发生。 似是知道沈黎的疑惑,段清泽道:“待小雷劫过了我再展开这四方阵。” 金丹劫是修士升级过程中要过的第一个雷劫,通常也叫小雷劫。 沈黎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惊叹。 段清泽笑道:“要不要近一些看?” 劫云正在天上继续酝酿,跟当初魔尊遇上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差去了好几个数量级,但这自然之威依然令沈黎胆战心惊。 她担忧地问:“这雷劫会不会劈岔了劈到我们?” 若只是她自己,她当然并不担心,可……天道不是看段清泽不爽吗,不知道会不会趁机下黑手。 段清泽漫不经心道:“不过是金丹劫。” 沈黎见他并不在意,便也不再追问。 对别人来说可能是金丹劫,但到段清泽头上就不一定了啊……算了,她担心什么呢?大不了到时候她一看情况不对,离段清泽远一些,说不定这就是她逃离的契机。 段清泽带着沈黎继续往前,她逐渐看清楚了那宗门的规模。 从体量上来说,这绝对算不上大宗门,建造在山脚谷底的宗门建筑方方正正,威严却显呆板,正中央是一座白玉广场,此刻广场上围满了人,其中一人端坐,正在准备着应对即将到来的金丹劫,而其余人则在外围旁观讨论。 段清泽带着沈黎在广场旁大殿屋顶落下,檐角走兽恰好遮挡了二人的身形,二人却能看到广场那边的情况。 广场边,两个元婴巅峰正在讨论。 “我曾经听说,近几百年来,雷劫的威力时有削弱,升境比往昔容易些,今日看似乎确有其事。你瞧瞧,这金丹劫可是比我们那时弱不少?” “当真如此。我记得十年前你徒孙升金丹时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若非你出手,那小子可就当场被劈成劫灰了。” “可不是?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上一次雷劫削弱,还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吧?” “确实如此。这天威难测,我们如何能得知?罢了,今日这小子资质不错,亦有几分运道,说不得便能一路升境,将我们乾震教发扬光大。” 沈黎默默送了那两人一个同情的眼神,什么发扬光大,今日灭教也就是旦夕之间啊。 她看了段清泽一眼,他的目光正扫过下方之人,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是要找熟悉的面孔吧?但三百多年过去了,他曾见过的人或许死在雷劫下了,或许寿尽陨落,或许离开了这个教派,也不知他是否能再找到。 沈黎也再度看向这广场,广场上大约有三百人,多数都是练气筑基的弟子,这些人跟段清泽肯定全无交集。有两个金丹,目光不善地盯着广场中央坐着的人,可能是同辈竞争者。那两个悠闲谈话的元婴应是替渡劫者掠阵的。 还有些修士并不在这里。 段清泽道:“教首是个分神前期,在闭关。目前教中还有五个元婴,十七个金丹,其余数百练气筑基。” 他在二人身周设了隔音阵,说话也不怕被人发现。 这个乾震教从修士数量和修为上来看算是个中等规模的门派,在这苍沧大陆也算是一股小势力了。 沈黎看着下方那些才十来岁的练气小修士,他们对她来说才是高中生的年纪,脸上满是期待和紧张,互相交头接耳的模样也跟中学生没什么区别。 “他们……”她看了看段清泽,有些迟疑道,“这些人想必没有资格参与到矿场事中,能否留他们一条性命?” 其实沈黎也清楚这些小孩既然是门派一员,肯定也享受到了矿场的好处,她那个世界和这里的世道规则也不同,但她确实也无法看着“屠城”“灭门”这样的惨剧在她面前发生。 她求情,与其说是可怜这些才刚踏入仙途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如说是保护自己的精神状态。 段清泽转过视线,冷漠地指出:“阿黎,你可怜他们,他们若在秘境遇上你,却不会手软。” 沈黎道:“或许吧。但至少现在,他们没伤害过你我。” 段清泽抬手抚平沈黎微皱的眉,她的语气其实并不坚定,似乎仍处于某种不平衡的状态中摇摆不定。 他笑了笑道:“好,那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沈黎:“……” 哇,她可太熟悉机会这个词了,跟“好玩”一样足以令她应激。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什么样的机会?” 段清泽笑得狡黠,嘴角勾起的弧度略带恶意。 “到时你便知道了。” 见问不出来,沈黎只好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看着下方。 似乎终于做足了准备,时机也到来,原本坐着的人蓦地起身,手中多出一柄长剑。 此人凛然而立,仰头望着劫云。 劫云如同沸腾般开始翻滚,雷电在其中如龙蛇游走,映亮下方围观者的瞳孔。 突然,第一道劫雷落了下来,似乎在半空拐了拐,但最终还是落到了地面那人身上。 沈黎眨了眨眼:“我刚刚没眼花吧?我怎么感觉那道劫雷要朝我们这边劈?” 她应该没看错,明明直直落下的劫雷中途改道,往他们的方向行进了两三米的样子,似乎碍于什么,又强行扯了回去,最终不甘不愿地落在那渡劫的人身上。 “是。” 段清泽阴沉着脸冷笑。 沈黎在心里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 被雷劈时段清泽肯定不会让她也一起承受,他说不定还会助她跑,到时候若雷厉害点弄伤了段清泽,她不就可以…… 她这样想着往头顶看了看,心中默默摇头。 上回那么大的阵仗都劈不死段清泽,就眼前的这点能量,只能给他挠个痒而已。 除非天道夹带私货,突然加大了能量输出……但看这半死不活的劫云,怕是很难。 沈黎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两个元婴说的话。这几百年来,雷劫时强时弱。 已知天道针对段清泽,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了他许多磨难,而那些磨难都是冲着弄死他去的,在他长大后,这种针对一定不会少。比如修士每次升境都要渡的雷劫,当初天道都能因为阵盘而“无故”劈魔尊一顿,平日里的那些雷劫,又怎么会不动手脚呢? 想必段清泽每一次的雷劫都比别人强上不少。但天道应当也不能随心所欲增加强度,不然的话在段清泽还是金丹时给他送个洞虚的雷劫,他再能撑也撑不过去。 天道用于雷劫的能量应该是有数的,用在段清泽身上多一点,在别人身上就少一点了,那么在段清泽渡完雷劫的那几年其余人雷劫显得舒缓一点也就说得过去了。 就在半个月前,天道用出了差点劈死段清泽的天雷,那时的能量如何沈黎至今记得,那么今日天道确实也没太多能量给这金丹劫了。 沈黎忍不住发散地想,天道一定也受某种制约,不然它不会给段清泽存活的机会,它但凡把留给其他修士的雷劫能量全都拿来劈段清泽,十个他也可以被劈死。 又或者说,天道这种针对其实也不是恶意,而是某种磨炼? 比如说段清泽是主角命格,必须经过磨砺才能成长……不行,她遍不下去了。 她还记得那天在辛伏县,段清泽曾无意识地告诉过她,他的目标是毁掉这个天道眷顾的世界。天道把人折磨得都要灭世了,说是“磨砺”也太扯淡了吧。 沈黎摇摇头不再多想,身为小人物的她还是关心自个儿的小命要紧。 转眼间,前方已落下四道劫雷,前两道劫雷还有往段清泽这边劈的企图,到第三道开始就变得老实,规规矩矩地劈到该渡劫的人身上。 小雷劫一共九道,起初那渡劫者还能站着,五道过后便坐下了,到第八道,他已经趴在地上,身上破破烂烂。第九道劫雷劈下前,他硬是翻身坐起,结结实实受了这道劫雷。 雷劫结束,乌云逐渐散去,渡劫者依然顽强地坐着,广场上顿时一阵欢呼。 沈黎一眨不眨地看完全程,只觉得自己的丹田也因此而沸腾起来。 当初见魔尊被雷劈,她的丹田也沸腾了,但那是不受控的暴沸,差点把她命都弄没,而这次不一样,她能感觉到这对自己的进境很有帮助。 身边,段清泽笑道:“可以开始了。阿黎,准备好看这场好戏了吗?” 沈黎登时提起心,点头道:“准备好了。” 段清泽手上掐了十数个诀,下一刻沈黎便感觉到,一层什么东西将整个乾震教包了起来。 不止是她,广场上不少人也察觉到了这异样,修为低的不知是怎么回事,修为高的立即面色大变,飞上半空想做些什么,却因为飞得过高而被一道雷劈了下来。 这四方阵,进不得,出不得,除非布阵者死或主动解开,所有人都将被困在这里。 乾震教的异动也惊动了本在闭关的乾震教教首,他强行出关,出现在白玉广场上,是个中年帅哥的模样。 段清泽瞥了那人一眼,看向沈黎笑道:“阿黎,我认识此人,他身为教首定是知情人,你看他杀得杀不得?” 沈黎:“……杀得。” 段清泽似是很满意沈黎的答案,轻点沈黎的鼻尖道:“那我便去杀了他。” 他说完便身形一晃,出现在那教首身后。 教首正皱眉以神识探查着乾震教周围的那一圈阵法,却听到下方教中子弟的惊呼声。 他迟了一步才感觉到身后的威胁,合身前扑时已扭转身体,长剑在手去斩身后之人。 一剑落空,他甚至没看到那人是什么模样,对方已又一次到他身后,一手轻按他的肩头。一道奇怪的灵力钻入他的经脉,他心道不妙,连忙调取灵力去围追堵截,同时反手一剑刺向身后。 照旧落了空。 教首额头已现冷汗,一是体内的异动,二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强敌,竟连人的样貌都没看清。 “阁下高姓大名?来我这小小的乾震教有何贵干?”教首边躲边问,再一回身,来人却又躲在了他身后。 “为何不敢露脸?”他也被激怒了,一套自创剑法掀动灵力,将他周身围得密不透风。 “呵,便是让你见了,你也活不了。” 段清泽的声音从教首头顶传来。 教首蓦地仰头,发觉那是个面色苍白的英俊男人,满眼戾气,像是个魔修。 “阁下是来寻仇的?若我教有对不住之处,我向阁下致歉。需要什么赔偿,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教首立即道。他看不穿对方的修为,也明白之前人家就是在耍他玩,为了他自己和所有弟子的性命,为了乾震教的千年基业,他只得放低身段服软。 “谈就不必了,我看不上你们那些破烂。”段清泽懒洋洋地说,他应付教首的同时,也分了几分注意力在沈黎身上。 不过沈黎可苟得很,不需要他特意叮嘱,就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走兽后头,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段清泽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她。 段清泽忍不住低笑,阿黎真是太可爱了。 本还想再玩会儿,但这人着实无趣,还是跟阿黎好玩。 段清泽突然贴近教首,在对方骇然目光中,一掌按在其丹田处。 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实际上在接触的瞬间,被极限压缩的致密灵力团打入教首的丹田,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在丹田内轰然爆开。 教首一声惨叫,骤然从空中跌落,观战的一个元婴飞起抱住他,教首才免于从高空跌落的惨剧。 教首没多久便落败,给在场的人以强大的心理压力,其余本在各自忙碌的修士要么赶来广场,要么就躲在暗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浮在半空的段清泽身上。 段清泽冷漠道:“所有人听着。今日我本是要来灭门,奈何我的阿黎太过良善,不忍见太多血,我只好改了主意。” 下方所有人都因为段清泽的话而心绪起伏,谁都不觉得他在说大话,可以轻松击败教首的他,自然可以轻易杀掉他们所有人。 他们各个竖起耳朵,要从他的话里寻找生机。 段清泽扫视下方的人,笑得满是恶意:“接下来十日,我会待在这里。每日子时前,我要杀一人,至于杀谁,你们需投票选出,我只要见到人。不要练气和筑基。你们若选不出来,我便自己来杀,杀几个便由我了。” 在场的练气和筑基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今日刚从筑基成为金丹的弟子差点吐出一口血,就差一日!但凡他晚一日成为金丹…… 其余金丹以上的修士面色都沉了下去,特别是金丹的,因为他们是晚辈,是更容易被牺牲的对象。 段清泽看了眼从走兽后探出脑袋的沈黎,冲她微微一笑,最后道:“所有人一人一票,包括练气和筑基,我会盯着你们,谁若胁迫他人,我便先杀谁。就从今夜开始。” 段清泽说完便落在大殿屋顶上,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拉起沈黎的手,指着一个方向温声道:“阿黎,那座院子不错,我们住那里如何?” 沈黎不自在地往段清泽身边躲了躲:“……好。” 段清泽便抱起沈黎,往那院子飞去。 沈黎看着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乾震教修士,忍不住感慨,段清泽还挺会玩,既然搞这种极限暴露人性的游戏。 但好在他放过了练气和筑基,这游戏规则实际上还给了练气和筑基翻身做主人的机会。 练气和筑基不需要参与死亡投票,但他们却有投票权。而需要参与死亡投票总共有分神一人,元婴五人,金丹加上今日新进境的总共是十八人,这些加起来有二十四人,每天死一人,总共十天,那就还能活下来十四人。 确实给了他们机会,而能不能活,看的就是他们先前在教中是否善待弟子们,看他们人缘如何了。 在段清泽抱着沈黎落在院子里时,她好奇道:“十日后你真的会放了没死的人吗?” 段清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并未说过十日后会放人。” 沈黎回想了下段清泽的话,发觉确实如他所说,他只是用话语给所有人营造了一个错觉,以为他待十日就杀十人,十日后放人。 她很想给他鼓掌,不愧是当初说给她这个小小的筑基五息时间逃跑的魔尊啊,在玩弄人心上非常有想法。 段清泽回首看沈黎,忽然凑近挑起她下巴,让她直视他。 沈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慌张道:“干、干嘛?”这姿势有点危险了吧! 段清泽笑道:“阿黎,我也没说不放。” 沈黎懂了,解释权全在他是吧! 她收敛心神,真心笑了笑:“你能给他们机会已经足够了。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把金丹以上的全都杀掉。” “本来我确实是如此想的,可……” 段清泽轻笑,倾身缓缓搂住沈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忽然想起你曾说过,想要一个只属于我们二人的家。” 沈黎想,她什么时候说过……哦,这话她真的说过,就是当时说的不是出自真心。 她对段清泽说的不少话都是骗他的。 “我们很少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如今恰好赶上,便在这儿停留十日吧。”段清泽缓声说着他的想法,语气看似平静,实则暗含期待,“阿黎,我不知‘家’该是怎样的,你不是说愿意让我体验所有美好的事吗?这十日,给我看看何为家,好吗?” 沈黎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段清泽期望的,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十天。 可她并没有选择余地,这地方如今已是不许进出,她都没地方逃。 见沈黎犹豫,段清泽松开她,沉了脸道:“阿黎,你不愿意?” 沈黎一顿,心里很气,她就犹豫了几秒钟而已,他就变脸,耐心也太差了! 她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很愿意。我只是担心我做不好,无法让你满意。” 段清泽便又笑了:“阿黎,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他顿了顿,“除了不肯与我双修这一件事。” 沈黎:“……?”对双修有那么执着吗!她都快以为她是什么绝世大美女或者绝世好炉鼎…… 但也是因为段清泽的提醒,沈黎道:“这十日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感受到什么是家,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这十日你不许再提双修的事。如何,你若答应,我们便成交。” 沈黎伸出了小拇指。 段清泽略感新奇地看着沈黎伸出的小拇指,好奇道:“这是要如何?” 沈黎伸的是右手,便也抓起段清泽的右手,给他摆出跟她一样的手势,伸手过去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口中道:“拉了勾,我们的约定便成立,不许再反悔了。” 段清泽盯着二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拇指,浅笑道:“好。” 定下约定后,段清泽便默默看着沈黎,等着她行动。 沈黎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段清泽营造一个家的感觉,她想了想道:“首先,把这地方变成我……我们喜欢的样子。” 这院子很大,里面有一间主人房,数间厢房,因为要先收拾房间,沈黎便选了小点好收拾的厢房,又让段清泽选他的房间。 段清泽道:“我跟你一间。” 沈黎想也不想便反对道:“不行。你必须自己挑一间。” 段清泽道:“我无需睡觉,你若需要睡觉,我在你床前打坐,不会吵到你。” 沈黎:“……”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光站在那里就吵到我的眼睛了! “房间里有人我睡不着。” 段清泽道:“那便不睡了,正好修炼。筑基中期还是太弱,将来总有我顾及不到的时候,你需要更高的修为保护自己。” 沈黎:“……” 无、无法反驳! 一个高阶修士盯着她督促她修炼是个什么感觉?有点感动,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都这样说了,她要是还把时间拿来睡觉,那也太烂泥扶不上墙了。好好修炼,待她成功活着逃离后,未来也能更好过些。 “那好吧,那就一间。” 沈黎妥协了,反正他答应过这十日不会再提双修的事,而且他也说过不会做让她不高兴的事,她不用担心。 况且她担心也没用,他要真想干点什么,别说隔一间房了,隔一个大陆都拦不住他。 房间最后定了沈黎选的那间,她很快将里面扫看一遍,不喜欢的都清出去,只留下一个简洁干净的房间。 因为打定主意这十天要拿来修炼,沈黎也没去动原先的床上用品,只找来两个新的蒲团,在床前排开,她和段清泽一人一个。 “要不先修炼吧?我再好好想想我该做些什么。”沈黎提议道。 段清泽并无异议,他在沈黎对面坐下,托腮看她端正盘坐好后整理好衣服,行动间她绑在手臂上的红色丝带若隐若现。 他记忆中似有什么人在高谈阔论,说哪种捆绑法最好,说必须用红绳,如此才能显出皮肤的白来…… 他当时没有细听,也不感兴趣,只是听到耳朵里的便记住了。如今见到眼前一幕,便觉得听到的这只言片语十分有道理。 阿黎的雪白皮肤配上这红丝带,确实很好看,好看到他想…… “阿泽,你在看什么?” 沈黎皱眉问神情有些恍惚的段清泽,他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段清泽盯着沈黎缓缓笑道:“没什么。你管自己修炼便好,有问题问我。” 脑中的某些记忆越来越清晰,他才发觉他之前可能漏掉了些什么,双修并非仅是他所想的那样。在矿场三年,有一个话特别多又爱炫耀的男修,说的最多就是男女之事,他当时懒得听,此刻才将那些记忆都翻拣出来。 沈黎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脊背发凉。 她低头缓解这种危机感,忽然想到储物袋里的阵盘,便忙取出递给段清泽,飞快地说:“阿泽,你帮我看看这阵盘有什么用吧。” 快看阵盘别看她了!她害怕啊! 段清泽接过阵盘,终于收回视线看向阵盘。这个阵盘他见过几次,不过因为不感兴趣,便从未深入查看过,此刻既然阿黎要他看,他便仔细看看吧。 他随意地探入神识。 沈黎在将阵盘给段清泽时并未多想,只愿他能转移注意力,别再用那种颇具侵略性的眼神看她,那让她感觉好像什么都没穿一样没有安全感。 而在他接过阵盘的时候,她隐约有些不安。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就在段清泽探入神识的那刻,他身形忽然一顿,下一刻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寒冰般森冷的气息缠绕着他,他抬眸,眼底只有死寂杀意。 沈黎瞳孔剧震:“……!”魔尊?! 第42章 差点死掉 沈黎曾想过无数次段清泽恢复记忆会是什么光景,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真倒霉他突然想起一切,她就坦然点赴死。 直到现在双眼跟而前之人近距离对上的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去他的心理准备,她完全没有做好! 她一点都不坦然,一点都不想死! 眼前的这双眼睛,漆黑如深渊,毫无怜悯,熟悉又陌生。沈黎毫不怀疑,这双眼睛的主人会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 生死存亡之际,沈黎的脑子转得飞快。 她甚至并未多想,只是脑中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后,便立即探出神识,往阵盘中撞去,同时身体也往前一扑。 沈黎离段清泽本就近,在他阴冷地抬手掐住她脖子时,她已经抓住阵盘,往自己怀中抱。 脖子上的触感冰凉刺骨,沈黎盯着那双淡漠的冷眼,只觉得有什么强大无法抗衡的力量钻入了她的体内。 同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撞入阵盘中的神识竟然将段清泽的神识撞了出去,但对方的神识实在太过强大,反噬的力量令她的神识撕裂般疼痛,眼前发黑,闷哼声溢出喉咙。 剧烈的疼痛令沈黎意识模糊,她只隐约感觉到脖子上掐着的手挪开了,她支撑不住身体往前扑倒,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拥住。 “阿黎?”那声音的语气很熟悉,满是惊讶。 沈黎脑子昏昏沉沉,只含糊地吐出几个词:“救我……体内……” 然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黎再次醒来时,最先充斥脑海是生的喜悦。 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幸好她还活着! 身边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沈黎的苏醒,忙道:“阿黎,你感觉如何?” 沈黎睁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段清泽抱在怀里,他抚着她的脸紧张地打量,那双同样的眼睛里再没有了杀意。 沈黎长舒口气,手伸到段清泽背后,紧紧环住他,就脑袋埋入他怀中道:“阿泽……是你,太好了。” 浑身的疲惫刹那翻涌上来,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待在这个让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中。 段清泽回抱住沈黎,见她似乎并不想说话,便也不再追问,只有些笨拙地轻抚她的背。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娘亲偶有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候,那时候娘亲便会如此轻抚他的脊背,他还记得那种放松的感觉。 沈黎也不知自己在段清泽怀里靠了多久,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精神重新变得紧绷。 她回忆着昏迷之前的事,庆幸自己是赌对了。 段清泽先前明明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但刚刚却突然恢复,毫无疑问跟阵盘有关。 是接触阵盘,还是探入神识? 她倾向于后者,但实际行动时,两者全部考虑在内,隔绝段清泽的身体和神识跟阵盘的接触。在行动时,她其实没抱太大希望,她跟段清泽的实力差距太大了,什么出其不意在绝对的实力而前都是白搭。 可奇迹发生了,最终的结果是她活了下来。 沈黎猜她能拿到阵盘,多半是当时魔尊根本不在意这玩意,掐了她脖子也不怕她跑,她就算拿了阵盘又如何?因此被她轻易拿走阵盘。 但神识的事她却不明白了。她现在还能感觉到神识的撕裂,当时反噬很严重,但依照两个人神识强度的差距,就算她被反噬得神识爆炸,也不可能把段清泽的神识赶出阵盘,可为什么她却成功了呢? 就因为段清泽的神识不再接触阵盘,他才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让她捡回一条小命。 想到那要命的阵盘,沈黎连忙起身要去找,但一动她又察觉到浑身酸痛,经脉内好似被什么东西蛮力碾过一遍,又酸又胀,还有隐隐的痛意。 段清泽见沈黎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便扶她坐好,看着她的眼睛道:“阿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灵力差点杀了你?” 沈黎在彻底昏迷前提醒段清泽,她体内有异常,段清泽自然会查探,这一看就发觉是自己的灵力,便立即探入另一股相同的灵力,将那道扫除。 只是在这过程中,难免破坏到沈黎的经脉,他干脆趁她昏迷不太能感知到痛苦时,顺便帮她拓宽经脉,如此之后她修炼时便能事半功倍。 沈黎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总不能告诉他真话啊! 于是她干脆红了眼瞪着他委屈道:“你还来质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她顿了顿又愤愤地问:“我的阵盘呢?” 周围地而上没有阵盘,她的储物袋中也没有,那就只能在段清泽身上。 绝不能放在他身上,太危险了! 段清泽将阵盘取出,这是他刚才顺手塞进储物袋的:“这东西怎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沈黎便将阵盘歘的一下抢走,塞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对上段清泽怀疑的目光,沈黎道:“好像是这个阵盘的问题。反正你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对它好奇用神识查看,不然死的就是我。” 她不能让段清泽深究阵盘的问题,便委屈地瞪着段清泽道:“还说什么跟我是一家人,要跟我双修,可你刚才差点杀了我!” 段清泽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他的手在沈黎脖子上留下了掐痕是真,他的灵力在她体内肆意破坏差点杀了她也是真,他便也顺她的意,不再去深究刚才的事,倾身抱住她,在她耳旁郑重道:“今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沈黎心想,现在的你说了不算,另一个你才是真正能做决定的人…… 她轻拍段清泽的肩膀道:“我相信你。” 沈黎推开段清泽,好像不经意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段清泽扫了眼天色:“子时已过。” 沈黎道:“哎,乾震教的人还没票选出今天要死的人吗?那你是不是要去杀鸡儆猴?” 段清泽摇摇头:“阿黎,这会儿我没有心思做别的事。” 沈黎道:“你还是去吧,第一天说出的话就没做到,后而几天他们都不会将你的话当回事了。” 段清泽满不在乎道:“那全杀了便是。” 沈黎道:“……这游戏我也很感兴趣,你别带头破坏游戏规则啊。” 段清泽托着下巴盯着沈黎:“阿黎,你先前不是拦着我不让我杀人么,怎么如今却劝我去杀人?” 沈黎理直气壮道:“你今日去杀人,十日后好歹还能多留几个,今日若不去,今后你会把人全杀了。这只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而已。” 段清泽不知是否信了沈黎的解释,他起身前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笑道:“等我回来,杀几个人很快的。” 段清泽很快离开厢房,沈黎下意识摸了下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有一瞬间,她觉得她好像是送丈夫出门工作的妻子。 她忙回神,摇摇头忘掉那荒谬的想法。好不容易把段清泽支开,她还是快点趁机看看阵盘吧。 沈黎将阵盘取出,先是仔细打量。 这阵盘看起来依然是平平无奇的模样,然而就在不久前,它却能搅动一个洞虚大能的记忆,险些害死她。 她之前到底是被段清泽如今的态度蛊惑了,一时间竟然忘记她当初对阵盘的猜测。 她认为当初是天雷和阵盘一起作用,才令段清泽的记忆出现问题。这其中起主要作用的,应当就是这阵盘。 可这阵盘之前与段清泽并无交集。 按照段清泽的父亲段安前辈的玉简中所写,他当初刚得到阵盘就将它们分散在秘境各处,当时段清泽还没有出生,后来段清泽去了地宫见到段安时,阵盘的五个部分还在秘境中,段清泽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去动。那之后就是她初见段清泽那次,阵盘的五分之一跟段清泽有了亲密接触。 如果不是阵盘跟段清泽有渊源,那就是阵盘真正的功用可能是跟神识、记忆之类相关,才会触动段清泽的记忆,并且只在接触时生效。她当时就是赌这个可能性,不赌也没有活路,还不如赌一下呢。 沈黎忍不住回想刚才段清泽那要杀她时的眼神,那个段清泽,好像就是魔尊时期的段清泽,完全没有这段时间对她的记忆。 她想不明白这阵盘的功能究竟是什么。 她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能把段清泽的神识从阵盘中赶出去。 沈黎终究还是鼓足勇气探入了神识。 没有任何反应。 她收回神识,又再次探入。 依然毫无反应。 沈黎气馁地收回阵盘,她怀疑这阵盘是在搞修为歧视,段清泽这种洞虚大能就给点反应,她这种筑基小喽啰就理也不理。 但她有什么办法?她毫无办法,只好把阵盘藏起来,不再让段清泽碰到就是了。 这阵盘毫无疑问是个厉害的法宝,当初戮天宗那个长老徒弟不也是冲着它来的吗?所以她也不好把它就那么丢掉……段清泽已答应她不会去碰阵盘,至少目前他又不会想要她死,所以他应该能说到做到,阵盘就这么放着便是。 就用了这么会儿神识的功夫,沈黎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她连忙打坐调息。 这一运功,她就察觉到了体内经脉的不同,竟比上回被雷劈还拓宽了不少。上回被雷劈时经脉的拓宽很毛糙,她用了很长时间自己慢慢修整修复,然而这一次,经脉的拓宽非常工整,处处是人为痕迹。 她立即明白是段清泽在她昏迷时做的,但她醒来后他也没有邀功,甚至提也不提,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怎么会是小事呢?要将她全身经脉都拓宽,需要耐心和精力,而在经脉拓宽后,她修炼起来速度会快上许多,假如她原本需要十年才能修到筑基后期,那如今只需要三五年。 在段清泽身边,她还真是占尽了好处。 沈黎回想着之前魔尊带给她的恐惧,提醒自己必须要逃,留下来必死无疑。可同时,她也感激现在这个段清泽为她做的一切。 作为回报,这十日她应当摒除一切私心,真心将他当做家人好好对待,给他留个美好的回忆,也算是还他一份恩情。 另一边,段清泽并无废话,径直找到了教首。彼时,包括教首在内的乾震教领导层正围坐一起,商量对策。他们逃不出去,也送不出消息,但他们在外也有弟子,若弟子们回来发现异状,可以去找其余正道求助。那他们需要的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关于接下来该如何,众人进行了激烈的讨论,然而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和想法,谁也无法说服谁,这一吵就到了半夜。 当段清泽突然出现时,这些修士陡然惊觉时间已过,正想说些什么好拖延下时间,哪知段清泽根本不与他们废话,上前两下,洞穿身受重伤的教首的上下丹田,随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便走到一个金丹而前,强大的神识压制住对方,冷然道:“就属你看阿黎的时间最久。” 随后,这个金丹的丹田被彻底毁掉,爆裂的能量震毁了他五脏六腑,令他瞬间毙命。 随后段清泽匆匆离开,就像他匆匆而来一样。 房间里顿时响起惊呼声,呼唤声,好半天才彻底安静下来,他们知道,这个魔修说得出做得到,明日必须投票了,不然还不知要死几个人。 在教首之下的长老决定明日便牵头投票,他是除了教首之外修为最高的,元婴巅峰,他还记得那魔修临走前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霎时明白过来,再不投票,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平日里在乾震教中人缘并不好,投票或许会投中他,可不投,死的一定是他,投,他还有机会,那自然是要投。 况且那魔修只说不能胁迫,又没说不能利诱?他还有很大的存活空间。 在乾震教众人各怀心思互相试探时,段清泽已经迅速回到了他和沈黎的“家”。 他站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后才推门而入。 沈黎就坐在床前的蒲团上打坐。 段清泽站在门口,他一直知道沈黎在厢房里一步都没有出去过,但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她,他才真正安定下来。 他忽然理解了先前阿黎跟他说的,当他回家,家中有人正在等他,这种感觉是有多么美妙。 段清泽而上不自觉带了笑,慢慢走近沈黎,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沈黎恰在此时睁开双眼,见段清泽正定定看着她,她忍不住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除了我的美貌。” 段清泽一怔,随即大笑。 “阿黎,你好不知羞啊!” 沈黎见他笑得畅快,回想那个一身阴郁的男人,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她摸摸自己的脸煞有介事地笑道:“我这脸,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她凑过去伸手捧住段清泽的脸,似是打量地看来看去,最后道:“就比如你,我是绝比不过的。” 段清泽任由沈黎捏着他的脸看来看去,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不如说很是欢喜,因为他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亲近。 以往他隐隐能感知到沈黎对他的抗拒,他想要与她双修来拉近关系,未尝不是因为这种抗拒。可此刻那种抗拒消失了,她在主动亲近他。 段清泽轻轻抓着沈黎的手,侧过脸在她掌心亲了亲,凝视着她笑道:“阿黎,我可以完全属于你,你想如何看便如何看。” 沈黎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只要他们双修,他就是属于她的了。 她抽回手,擦了擦发痒的掌心,抬起右手小拇指晃了晃:“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段清泽盯着沈黎擦掌心的举动,扬眉一笑:“我可一个字都没提。” “你不是这个意思最好。”沈黎也不纠缠,她稍敛了笑,望着段清泽道,“我的经脉是你帮我拓宽的吧?谢谢你。” 段清泽并不在意:“谢什么?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阿黎。” 沈黎正色道:“对你来说或许是小事,但对我来说不是。阿泽,我得让你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 一个人的自我评价会影响他的为人处世,自我评价低的人,或许表现在外强势霸道,实际上内心永远无法平静,承受着自我贬低的痛苦。 沈黎知道没人会认为魔尊这样一个当世最强大的人会有着很低的自我评价,但她知道魔尊的过去,她想他的自我评价不会高到哪里去。 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太多的抛弃和背叛,他很可能认为自己是个不值得被爱的人,这会深埋潜意识中,很可能在他封印过去后还持续地影响他。 自我评价低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沈黎曾有过一段时间的低谷期,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怎么能这么差劲,别人一定也认为她是个垃圾,在背后偷偷说她坏话,她眼中的世界也变得很没意思。然而度过低谷期之后再回看那时候的自己,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差,也没人背后议论她,只是低自我评价破坏了她的认知。 所以,这十日要让段清泽感觉到家的温暖,感觉到幸福快乐,那么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提升他的自我评价。 他并不差劲,他有很多的优点,他值得被人爱,也有人真心待他。 所以她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感觉到这些。 “体贴?”段清泽微怔,这个词太陌生了,似乎是个绝不会跟他有关系的词。 “当然。”沈黎道,“除此之外还有双修一事。你我修为差距很大,你想跟我双修,我拒绝不了,我知道这点,你也知道,可即便如此,你也愿意给我时间考虑,而不是强迫我,这也是种体贴。” 段清泽垂眸,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张开又握紧。 他忽然抬眼笑看沈黎:“多亏阿黎提醒,我差点忘了我还能强迫你。” 沈黎:“……?!”什么啊,她说的是这意思吗! 在沈黎惊愕的瞪视下,段清泽向前倾身,左手垫着沈黎的后脑将她推倒在地,身体压着她一只手,右手抓着她另一手的手腕压在地而。 他低头望着神情呆滞的沈黎,缓声道:“在矿场时,有个男修是男女之道中的高手,他曾说,你情我愿到底缺了份刺激。” 沈黎:“……?!”你当年都学了点什么肮脏的东西!怪不得家长都不愿让自家小孩跟坏小孩玩,那是真的会学坏啊! 她急道:“不、不是,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呢?那种话怎么能信的啦!” 段清泽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便低下头来。 沈黎惊得浑身一缩,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就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乱念叨的,之前她老想着万一没法反抗就只好从了,没想到念着念着就真到了没法反抗的时候。 所以接下来她是该默默承受,还是主动点让自己更快乐呢? ……这两个算什么破选择啊!她都不想选! 沈黎胡思乱想间忽然意识到不对,她慢慢睁开眼睛,段清泽的脸就悬在她上方,似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此刻的神情,见她终于睁眼,他笑得胸腔震动。 “阿黎,你真可爱。” 沈黎:“……?”可爱你个鬼哦。 到这时候她怎么还不明白段清泽是在跟她闹着玩?她气急败坏地想要踹他,但双腿还被他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走开,我今晚不想再看到你!”沈黎怒斥道。 段清泽而上依然带笑,无视了沈黎的话,盯着她因生气而泛红的唇道:“阿黎,我现在很想吻你,可以吗?” 沈黎一口回绝:“当然不可以!” 段清泽商量道:“就一下。” 沈黎语气强硬:“一下也不行!” 段清泽叹道:“真的不行?” 沈黎道:“不行!” 段清泽幽幽道:“那我只能失言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沈黎:“……”那你可真是好棒棒哦! 段清泽松了紧抓沈黎手腕的手,深邃的双眸紧盯着她不放,双唇微勾,随后用食指指腹在沈黎唇上碰了碰,又将之贴上他自己的唇,从左到右划过,浅色的唇在他指腹下慢慢变红。 沈黎控制不住地去看段清泽的唇,见他的唇在指腹按压下变红,觉得自己唇上被他指腹碰过的地方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感到自己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也听到了脑海中回荡不去的一道声音。 艹! 第43章 谈个爱 沈黎从来不知道自己在美色面前是如此脆弱。 可面前的男人是她看着“从小长到大”,他所有的悲伤苦痛她都知道,她怜悯他,心疼他,她因了解他而觉得跟他很亲近。 她甚至有一些喜欢他。 正如她一直念叨的那样,他长得好,个子高,身材棒,这一路他一直在护着她,他的强大令人敬畏,可他尚弱小时的坚韧也令人心折。 她时不时会忘记,眼前之人其实跟那个下狠手要杀她的魔尊就是同一人。无论他现在对她有多好,都是镜花水月,在他恢复记忆时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沈黎缓缓抬起自由的那只手,在段清泽期待的视线中盖在了自己脸上。 她抱怨道:“你下去啦,重死了!”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意。 段清泽沉眸看着沈黎那只盖脸的手许久,终究还是搂着沈黎一道起身,扶她坐好后握着她的手腕探入灵力。 沈黎偷偷看段清泽,他垂眼似是认真地查看她体内经脉的情况,脸色平静,看不出有多大的不悦。 不高兴肯定是不高兴的,没有人会在被拒绝后还兴高采烈,她就是有些好奇他这个不高兴的程度。 片刻后段清泽道:“阿黎,这几日好好修炼,巩固你的经脉强度。” 沈黎立即点头应道:“好的我记住了,绝不偷懒!” 她顿了顿,又凑过去道:“阿泽,你不高兴了?” 段清泽抬眼看她时眼睛里已藏了笑意:“我若不高兴,你要如何?” 沈黎见状松了口气,灿烂一笑:“那我就想办法让你高兴起来。” 段清泽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黎边想边说:“投你所好。但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段清泽答得流畅:“我喜欢你。” 沈黎:“……换一个。” 段清泽看着沈黎笑道:“我喜欢与你双修。” 沈黎:“……别跟我有关的!” 段清泽戳了戳沈黎的面颊道:“那就……杀人?” 沈黎的眼神不自觉落在段清泽的手指上,这食指前一刻才触碰过他自己的唇,迟了一瞬才听进去他说的,不禁默然。 唉,就没有点儿健康点儿的兴趣爱好吗? 段清泽看着沈黎苦恼的脸,却笑出声来。 “阿黎,看你为我思虑烦忧,我就足够高兴了。” 沈黎望着他不出声,他安慰的话让她心疼。 因为从来没有人为他考虑什么,所以她为他考虑这件事本身就足以抚慰到他。 “不,也不能这么说。十八年来,阿黎是第一个如此在乎我的人,你还是不要烦恼为好。像如今这样待在我身边就好。” 见沈黎蹙眉,段清泽改了口,还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峰。 沈黎:“……” 这就十八岁了啊……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十日还会再涨个几岁。 “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我当然不会走。”沈黎道,她这话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如果他一直是如今的模样……她也没有了逃走的必要。 这么一想,她心中也多了几分遗憾。 若非想着他恢复记忆后会杀死自己,她还真挺愿意跟他相处看看。平心而论,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她能跟在他身边被他视作珍宝完全是她捡了大便宜,前提是不考虑以后。 段清泽看着沈黎叹息着摇了摇头,轻推她回她自己的蒲团上:“你还是修炼吧,阿黎。” 沈黎不解看他。 段清泽手托下巴,定定看着沈黎道:“你一说这些便让我忍不住想吻你。为了你好,阿黎,你还是闭嘴吧。” 沈黎:“……” 这是她的错吗!明明是他自己不学好,学那个什么男修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立即摆好姿势打坐修炼,闭眼专注。 下一刻她又睁眼道:“阿泽,你的伤也没好全吧?你也别拖延,赶紧疗伤!” 段清泽失笑:“知道了。” 见沈黎又一次闭眼,这回终于沉浸心神,专注内视,他将自己的蒲团又往沈黎身前挪了挪,却并未疗伤,只是依然托着下巴凝望着她,面上带着极淡的笑意。 阿黎,他可爱的阿黎,他似乎永远也看不够她。 又隐约有个模糊的想法在提醒他,此刻不多看两眼,以后或许便看不到了。 段清泽蹙眉,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扫出大脑,他伸手,在沈黎面颊边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怎么会看不到呢?她答应了他不会走,他也不可能让她走。 沈黎修炼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是精神抖擞,浑身舒畅。 不得不说这经脉拓宽后对她来说真是件大好事,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修炼的增速。而之前撞段清泽的神识导致的反噬也没她想象中的难搞,只是一夜而已,她的神识反而好像强了些许,就像是那一撞蹭了点好处回来。 这是四方阵中的第二日。 沈黎也有些好奇乾震教会如何做,便拉着段清泽一起看热闹去。 此刻所有的乾震教子弟都集中在白玉广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此刻正在说话的是乾震教长老戴一统,正是昨夜被段清泽看了眼的那个元婴巅峰修士。 戴一统正说到教首已陨落,就见段清泽抱着沈黎坐在了大殿屋顶上,于是后头那些义愤填膺的话全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其实他也知道不管他们在干什么,这个魔修都知道,但人家知道归知道,当着人家面说,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戴一统刻意不去看段清泽,简单说了下情况后,便宣布投票开始。 但戴一统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站出来大声道:“戴长老,我们乾震教便是如此懦弱吗,真要听那人操控?他只是一人而已,戴长老你们有五个元婴,十几个金丹,加起来也怕打不过那人吗?” 戴一统只觉得被下了脸面,若非段清泽在一旁盯着,他只怕要动手杀人了。 他冷冷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个刚加入乾震教不久的练气初期弟子,此人十三四岁,看样子就是个愣头青,想必原来是哪个山里的,所以入门迟了,这般大了才是练气初期。 “你懂什么!这小子是谁带的?看好!”戴一统冷斥道。 有人在一旁拉扯着那愣头青的手臂,他却梗着脖子道:“我入修仙门,是有人跟说修仙之人能快意恩仇,可今日所见却太令我失望了!乾震教的人若都这么懦弱,我看我还不如拜那人为师!” 沈黎探头看那小子,完全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她便笑问段清泽:“这个徒弟你要吗?” 段清泽把玩着沈黎的手指,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道:“资质太差。” 沈黎好奇道:“那我呢?我的资质够格当你的徒弟吗?” 她记得从没听说魔尊有徒弟,他应该是没有收过弟子。 段清泽煞有介事地打量沈黎,点头道:“阿黎,你够格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沈黎眉头问号:“……什么东西?” 段清泽道:“昨夜我见一对男女吵架,那男修说,我只允许你在我头上作威作福,那女修便扑到他怀里,二人滚到床上去了。” 沈黎:“……?” 她震惊地看着段清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看完全程了?” 段清泽道:“没看,不好看。” 沈黎抓住了逻辑漏洞:“没看你怎么知道不好看?” 段清泽理所当然道:“那女修没阿黎你好看,男修也不如我,有什么可看的?” 沈黎:“……”好有道理啊! 所以说,他说她够格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是暗示她也应该学那女修扑到他怀里滚上床吗? “都被个大魔头关在这里了,他们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啊?”沈黎无语地点评了一句。 段清泽挑眉:“他们说,及时行乐,不知何时便会死,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沈黎看看段清泽,他这话简直像是第三者在劝说她,因为她也不知道何时会死,所以应该及时行乐…… 但他此刻当然不可能知道她的困境,不过是恰巧听到这话罢了。 “那他们还挺想得开。”但她反正是想不开的。 段清泽道:“还有一对,男的溜进女的房间里,说喜欢她很久了,想要她,女的不肯,两人便打作一团。” 沈黎闻言气愤道:“竟然还有这种事!那后来呢,男的被打爆了吗?” 段清泽若有所思道:“没有,他们打着打着便滚上了床。” 沈黎:“……?”什么鬼啊!这世界的情侣们都玩这么野的吗? 沈黎正要问问段清泽怎么尽看这些东西,注意到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便警惕地说:“反正我是不赞同那女修的,要么一开始就同意,不同意那就打死对她图谋不轨的,打到一半突然好上了算什么?” 段清泽不怎么走心地应道:“哦。” 沈黎赶紧凑到他面前:“我跟那女修不一样,你听明白了吗?” 段清泽戳戳沈黎的面颊笑道:“放心,我怎么舍得打你?” 沈黎:“……”好家伙,他故意的啊! 她狐疑道:“刚才说的两对男女是你编的吧?” 段清泽道:“确有其事。我说的四人是谁,自己站出来。” 段清泽后半句是对着广场说的,吓了沈黎一跳。她以为段清泽是设了隔音阵的,讲话也没什么顾忌。她确实看到广场上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但这多正常,段清泽这么个魔头杵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不看,可没想到原因也可能是他们能听到她和段清泽的对话…… 在沈黎和段清泽说话期间,那愣头青已被同伴劝住,投票已经开始,为防止作弊,投票的方式是参与死亡投票的人占成宽松的一排,谁想投此人,就站到对方身后去。 此刻元婴金丹们站成一排,练气筑基们愣是没一个敢先投票的。 听到段清泽的话,人群中有两对男女低着头满面羞窘地站了出来。 沈黎看着都替那两对小情侣尴尬,拉拉段清泽的衣袖道:“你也给他们留一点隐私吧。” 段清泽笑道:“我早说四方阵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耳目,他们明知如此却还是夜半幽会,便是不怕人看。” 沈黎无语:“是,你总有道理,反正都是别人的不对。” 段清泽拉着沈黎的手温声道:“那也不是。若是我跟阿黎争吵,那一定是我的不对。” 沈黎:“……?”他之前有这么高的觉悟吗? 她问道:“你是不是还看了别的?” 段清泽失笑:“果然逃不过阿黎的眼睛。昨夜还有一对男女,女的嫌男的不中用,男的默认了,后来男的左手给女的递水被女的骂,男的便求饶认错,半句不曾争辩。”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昨夜我才知原来中用是这个意思,从前阿黎误会了吧,是我的不对。” 沈黎:“……?” 嗯?原来当时他嘴上说着要双修,会很中用让她满意,就是鹦鹉学舌而已啊?也是,当时他才十四岁,当药人当了那么久,哪有机会学到那些知识,而被抓紧妙法阁后,以他的性格怕是都没怎么在角楼待,就直接被罚去徵楼受折磨了,脑子里缺点青春期知识很正常。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被矿场那个男修给污染了啊! 段清泽又道:“这也是确有其事,让……” “算了算了,我信你,不用让人出来了。”沈黎连忙打断他,这次这对男女的事实在是太社死了,还是放过他们吧。 白玉广场中,有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我们的话就不要让别人听到了吧。”沈黎道,修士耳清目明,她跟段清泽说的话她不太想让别人听。 段清泽微笑道:“确实,有些话阿黎说给我一人听便好。” 他说完这句很能令人胡思乱想的话后,便设下了隔音阵。 沈黎:“……” 好嘛,现在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在别人看来都属于不可描述范畴了。 “说吧,阿黎。”段清泽温柔地看着沈黎道。 沈黎:“……”她说什么啊! 段清泽只觉得沈黎白他一眼的样子也可爱得很,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入怀中,指着下方的几人道:“不如我们猜猜今日死的是哪个?若你猜对了,我答应你一件事,若我猜对了,你同意我吻你。” 沈黎也逐渐习惯了段清泽的拥抱,稍微调整了个舒服姿势,冷哼一声道:“‘死’的是哪个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猜哪个便杀哪个不就好了?” 段清泽笑道:“那便猜中选的是哪个,如此数百人投票,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如果说她提出离开这个要求段清泽能答应,沈黎倒是很想赌一赌。 可她除了小命这会儿也没什么想要的,也就是说赢了没好处,输了还有坏处,那有什么可赌的? “不猜,我没有想要的。”沈黎道。 段清泽叹道:“阿黎真是狠心,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罢了,我们不设彩头,就寻个乐子。” 沈黎一听不赌了便立即来了精神,仔细看着下方那五个元婴和十七个金丹,企图从面相上看出哪个人平日里最是跋扈,最不讨人喜欢。 不过,今日可不是匿名投票,这些练气筑基只怕也担心万一投了某人,此人最终要是活下来了会报复自己。 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沈黎看来看去,只觉得人心最是难测,分析是分析不出来了,只能靠瞎猜。 “我觉得中选的是那个金丹,看起来不像好人。”沈黎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金丹道。 段清泽扫了一眼那金丹,指了指对方旁边的人道:“我选他。” “为什么?”沈黎有些好奇段清泽的选择标准。 段清泽道:“昨夜那戴姓长老联合了一些人说要选他。” 沈黎:“……?” 她霎时明白过来:“原来你早知道了,这是要给我下套!” 她要是真答应赌了,岂不是上了他的大当? 段清泽笑道:“昨夜到处走动的又不止那姓戴的一人,我真不知最终谁会中选。” 沈黎哼道:“你的夜生活还真是丰富,看了不少好东西吧。” 段清泽却道:“阿黎不是说要我学些好的?我起初只是想看看这些名门正派是如何双修的,好学些有用的让你高兴。”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学了吧,那些都没用。”沈黎道。除非他永远是如今的样子,不然他学什么都不可能让她乐意跟他双修的。 段清泽转过沈黎的脸认真讨教:“那阿黎教我,什么有用?我看了一晚发觉,爱得多一些的那方总是要付出多一些,我明白阿黎爱我必是不如我爱阿黎,我愿多付出一些,好教阿黎更爱我一些。” 段清泽的神情很认真,这张英俊面容说着求爱的话,很难不令人心跳加速,沈黎亦是听得心砰砰直跳,有心糊弄过去,想起先前的决定,还是认真兼且小心地说道:“阿泽,我们之间这个,或许不能称为爱。” 爱的定义可以很广博,但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羁绊,怎么都够不上爱的定义中的任何一种。 段清泽没被人爱过,也没爱过人,他不知道什么是爱,嘴上说的“爱”也只是学自他听到的。 但他的性格令他不会喜欢沈黎对他口中之爱的否定。 他冷下脸道:“那你说说看,我们之间的是什么?” 沈黎其实也说不清楚。 因为他们之间太复杂了。 她怜悯他,惧怕他,敬畏他,也有点喜欢他。 而他呢,先是认她做娘,因此有了依恋,之后认她做姨,依恋加深,后来是姐姐,依恋便更近一步。直到如今,他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够紧密,便要让她跟他双修,那或许是他认知中两个无血缘关系的人能组成的最亲密关系。 可依恋不是爱。她只是恰逢其会,当时在那里的若是另一个人,也是同样的。 沈黎看看段清泽,谨慎地说:“阿泽,我觉得我说了你可能要生气。” 段清泽似乎能猜到沈黎要说什么,扭头看向广场,冷淡地说:“那就不要说了。” 沈黎捧着段清泽的脸,转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你别生气,我们好好探讨一下,好吗?” 段清泽可以轻易挣脱沈黎这点儿力道,但他没有,虽然他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令他不悦,他还是答应了:“好,你说。” 沈黎道:“阿泽,你应该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跟他过去记忆相关的话题,以前她都是尽量能避开就避开,她怕他bug修复不过来突然发现异常导致记忆突然恢复。但现在这种程度的提及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个,段清泽面色柔和下来:“是。因为有你陪伴,我才能安然度过那些日子。” 沈黎道:“你想象一下,假如陪你走过那一切的,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比如说,没有背叛你的邵无忧。你跟他会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今后可以无条件信任对方,但你并不会因此想跟他双修,也不会因此觉得你对他的感情是爱,对吗?” 段清泽已经明白沈黎说的是什么。 他确实也有些迷茫。 见段清泽不说话,沈黎又道:“阿泽,我并不是在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想要跟我更加亲密的这种渴望,我也能理解。但不能否认的一个事实是,你这种情感投射的人,并不一定是我。如今你才十八岁,你今后还会见到更多的人,跟他们建立更多更复杂的关系,不要现在就把你自己限制住。” 段清泽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但似乎无法形成有效的语言说出口,半晌后他忽然皱眉道:“没爱就不能双修么?阿黎,你又要如何解释我克制不住想亲吻你?” 沈黎:“……?”没爱双修不是耍流氓吗! 好家伙,她说了半天情啊爱啊这些抽象的东西,搞半天他根本就是在馋她的身子?! 呵呵,是啊,十八了呢,正是冲动占据脑子的年纪! 第44章 吻 段清泽馋她的身子,这是沈黎从未设想的事。 原因也很简单,最开始时她对他的印象就是毁天灭地的魔尊,魔尊要什么有什么,绝不会垂涎她的美色,后来她因为段清泽的悲惨过往而逐渐跟他亲近,他虽时常做些肢体接触,但仅止于搂搂抱抱拉拉小手,而这是非常正常的缺爱表现对吧? 她一直在考虑的都是段清泽因为童年阴影很缺爱,他提出要跟她双修时她也只是想他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绑定她,当时他自己也是那么说的。 所谓灯下黑,她却漏掉了最简单也最真实的理由。 他已经是十几岁的男生了,有青春期的躁动,有那方面的需求了,所以什么爱不爱的,重要吗?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只有她一个适龄女性,不找她提需求又能找谁? 沈黎目光复杂,语气沉痛:“阿泽,是我没考虑周到,忘记了十八岁该有的样子。” 段清泽盯着沈黎,不知她要说什么。 沈黎道:“我们作为人类,有一种生物本能,到了这年纪,便会在体内激素的作用下去干这年纪该干的事。” 段清泽道:“激素是什么?” 沈黎道:“是一种超脱你的个人意志控制你行动的物质。你十八了,确实到了思春的年纪。” 段清泽直觉沈黎说的这不是好话,冷漠地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可沈黎却不说了,她指着下方的白玉广场道:“今天的投票结果出来了。” 就在沈黎和段清泽说话的功夫,有一些练气筑基先一步做出了决定,而在这之后,其余人也跟着行动。 神奇的是,五个元婴,十七个金丹,总共二十二个候选人身后站的人并不平均,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有十来个人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其余七个后面都站了不少人,其中一个金丹身后的人特别多,正是段清泽指出的那个。 而沈黎选的那个金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可谓是预测大失败。 戴一统见投票结果出来,便走到大殿前,对段清泽恭敬地说:“结果已出,阁下可以动手了。” 段清泽扫了眼那面色灰败中带着恐惧的金丹,只道:“子时送来便是。” 说完,他便带着沈黎扬长而去,留下广场上这一众心情各异的修士。 “哎,潘大夏,你干什么去!” 广场的人群中,有一人大声叫着,却没能阻止一个少年匆匆跑开,那少年便是之前顶撞长老戴一统的愣头青,而他跑的正是段清泽二人离开的方向。 回到二人住的院子后,段清泽拉着沈黎回到厢房,方才沈黎说的话在他脑中回顾了一圈,他回身看她:“阿黎,你方才所说,可是为了打消我欲与你双修的念头?” 沈黎想,这是当然,可他这样问,就显得她格外别有用心。 她只好道:“我是不想你将来后悔。” “我为什么会后悔?”段清泽不解道,“我平生就没有后悔过任何事,今后也绝不会为任何事后悔。” 沈黎见他如此笃定,不知怎么便想到了段安。段清泽现在是知道了亲生父母都是谁,但他还不知道六十岁的他在地宫做了些什么,才能如此笃定地说出绝不会后悔。 他会后悔的,当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会有很多很多后悔的事,有些或许可以弥补,有些却注定成为这一辈子的遗憾。 她不想再让他增添后悔之事。 “话不要说得这么满,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不信的话,我们便等你到六十岁,看你还能不能如此笃定地说出这话来。”沈黎岔开了话题。 段清泽不屑道:“别说是六十岁,便是到六百岁,我也能如此笃定。” “好,那我们就等着看你六十岁时会如何!”沈黎点头道,“你快继续疗伤吧,我不打扰你。” 沈黎转身要走,却被段清泽拉住衣袖。 “阿黎,我不逼你,时间久了,你便知道我说要与你双修是出自真心。” 沈黎沉默了数息,回头冲他灿烂一笑:“我知道,我会认真感受,好好考虑的。” 段清泽在蒲团上坐下,沈黎已关上门出去,他知道她就在院子里踱步。 今日阿黎说的话让他不怎么高兴,可他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又或者,真如阿黎所说? 丹田处隐隐有些异动,段清泽终于收敛心神,打坐疗伤。 沈黎正在纠结。 因为刚才段清泽在广场的话,让她有了个灵感。 但她很犹豫要不要真的做点什么。 自从跟段清泽绑定以来,她就一直想着要跑,跑也跑了那么几次,全都以失败而告终。而如今他开始想跟她双修了,她就更不可能逃掉。 既然她跑不掉,那就只能想办法让他主动离开她。 关于这方面她也有过尝试。在他“小时候”她给他灌输长大后要独立生活的思想,后来她妄图以造一个家为由骗他自己离开,但都没成功。 眼下又多了个办法,那就是利用他青春期的特性,给他多塞点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让他发觉他也不是非她不可,那说不定就能令他主动放开她。 但这又有问题,首先得有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自愿来接近段清泽,这本来应该不难,毕竟他也算是修仙界钻石王老五,不管是冲着颜值,还是冲着资源,抑或冲着权势来的,都能在他这里得到满足。可现在他们都在四方阵中,她只能从乾震教中找愿意接近段清泽的女修,这就难了。 其次就是,她这样做会不会惹怒段清泽? 按照她的想法,他现在就是那方面的需求上头,所以就盯着她了,只要有别的可爱女孩子出现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迟早会看淡她。但他过去依赖她已成习惯,会不会将她把他推到别的女孩子那里的这种行为视作背叛? 最后一点,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她想象一下段清泽抱着别的女孩亲的画面,会觉得相当不爽。可这点不爽在求生欲面前,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沈黎又想起自己还跟段清泽约定,要在这十日让他感受家的温暖。 好难抉择啊,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就在沈黎犹豫不决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起初沈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还没到子时,哪个莽人竟敢过来打扰段清泽这个大魔头? 但随即敲门声再次响起,同时还有一道小小的声音:“请问,可以开门见我一面吗?” 沈黎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仔细回忆后想起是那个顶撞乾震教长老说要拜段清泽为师的小少年。 段清泽就在一旁的厢房中,沈黎胆子大得很,走过去打开院门,后退两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门外站的果然是那个少年,且只有他一人,看到沈黎,他愣了愣,又不自觉往院里看了眼,见没别人,失望地收回视线,径直说明来意:“我想知道,那位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乾震教?” 沈黎挑眉,这才想起段清泽确实什么都没说,估计这些乾震教子弟到现在都还惶惶不可终日,或许会以为段清泽放过练气筑基只是暂时的。 沈黎反问道:“你们后山上的矿场,你知道吗?” 少年愣了愣:“什么矿场?” 沈黎道:“看来你们乾震教还瞒着你们不少事呢。那我便告诉你,数百年来,你们乾震教一直在抓散修来开矿,矿场中伴生了毒物,修士也接触久了也要毒发身亡。” 少年彻底愣住:“怎么会……我们乾震教不是名门正派吗,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黎道:“这问题问我没用。但我想,不外乎财帛动人心,让散修来开矿连人力成本都省了,死了就再去抓新的。” 少年好似三观受到了冲击,摇晃着抓住了门框,脸色变得惨白,好半天才说:“我以为我们是话本中的正义一方,没想到我们才是邪恶的那方。” 沈黎想,她也以为她是正义的小伙伴,可如今却跟着段清泽搞这种玩弄人心的游戏,她还认真地看了热闹,可见她已逐渐被腐蚀…… 少年扶着门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可以见那位前辈吗?我想要他收我为徒!” 沈黎乐了:“你之前没听到吗?他说你资质不行,他看不上。” 少年满不在乎地说:“修为如何又不只看资质。修炼是我每天唯一想做的事,我相信只要有一个厉害的师尊,我也能变得厉害!” 沈黎心想,野心还挺大,可是他以为少年班的那些天才少年是靠着老师教才成的天才吗?资质和努力,缺一不可。 但她并不讨厌这种主动性很强的人,便和颜悦色地问道:“我叫沈黎,你叫什么?” 少年忙道:“我叫潘大夏。我可以叫您沈姐姐吗?” 沈黎心想,倒也不是一味的耿直,还挺懂得拉近关系。 她道:“最好不要。”姐姐这个称呼,段清泽叫过的,谁知道他愿不愿意让别人也这么叫她? 潘大夏一愣,讷讷点头:“好吧。那我可以叫你沈道友吗?” 沈黎点头:“这倒是没问题。你回去吧,他不会收徒的,即便你资质再好也没用。” 再好能好得过段清泽本人吗?前后各数千年,没有一人有他这样的资质和修炼进度。 潘大夏急道:“只要能收我做徒弟,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急归急,却也很懂分寸,不敢硬闯,脚一直稳稳踩在院门外。 沈黎心中一动,低声道:“如果说,我愿意为你在那位前辈面前美言几句,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吗?” 潘大夏面上立即带了喜色,飞快地说:“我愿意!” 沈黎道:“你也别高兴太早,我只是说帮你说两句话,大概率还是不成的。” 潘大夏很坦诚地说:“沈道友,我都晓得的,我资质太差嘛。但你帮我说好话,我就有了机会,不试一试我不甘心啊。” 沈黎道:“你懂就好。我要你做的事也很简单,你找几个女修过来,我这院子需要打扫,你问问有没有人自愿过来,没人就算了。” 潘大夏觉得这事简单得很,转身便跑:“知道了,沈道友等我!” 潘大夏跑得飞快,沈黎来不及叫住他让他找些好看的,转念一想打扫院子要求找好看的也太怪异了,她只得放弃。 反正修士一般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倒也没什么关系。 沈黎觉得她还是得做点儿什么,她就搞个开头,让女修们出现在段清泽面前,偷偷看他的反应,反正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干什么。 潘大夏确实很有行动力,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就带着四个女修回来了。 沈黎第一时间看她们的脸,这些女修都是练气或筑基,模样都不差,其中甚至还有个长得非常明艳动人的。 这就很棒了。 女修们都或直白或隐晦地打量着沈黎,她也不在意,微笑道:“潘大夏跟你们说了要来做什么吧?我希望你们可以打扫得细致一点,一粒灰都不要有,同时也尽量不要弄出声音。对了,房门紧密的那间厢房不要进去,他在里头。” 她这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提点,如果这些女修中有胆大包天的胆敢假装不知道闯进去就好了。反正有她看着,死是不会死的,顶多就是受些惊吓。 女修们纷纷应是,进入院子后便用灵力仔细清扫着院子。 沈黎还站在院门口,对潘大夏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这时候再过来,我告诉你结果。” 潘大夏高兴地应是,兴高采烈地走了。 接着,沈黎便在一旁做出专心致志练习操控丝带的模样,实则在偷偷关注着这四个女修。可惜她们都老实得很,安安静静地打扫院子,一步都不往厢房那边走。 沈黎也不便多做什么,她们若不是自愿要招惹段清泽,那她也不能逼她们。 却在此时,厢房门开了,段清泽走了出来。 他扫了眼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人,径直走向沈黎。 女修们见到段清泽,纷纷面露惊惧,停下了动作退到一旁。 “这是要做什么?”段清泽问道。 沈黎笑道:“不是说要将这里当成我们的家吗?我想装扮一下这里,但又懒得自己做,就请人过来帮忙。” 段清泽不禁取笑道:“阿黎,你请人,给得了工钱吗?” 沈黎一愣:“……工钱?” 那明艳动人的女修忽然道:“我们是自愿来帮忙,不需要工钱。” 她的声音如莺啼,是与面容相配的好听。 沈黎心中道,干得漂亮,还有没有人要来争锋的? 她扫了眼其余三个女修,她们都低着头,并不出声。 段清泽没有理会那女修的话,他弯腰轻点沈黎的储物袋笑道:“阿黎,我记得你身上没多少灵石吧?” 沈黎捂着储物袋,理直气壮地说:“……对,我是穷鬼,怎么了?” 段清泽却摸了摸她的脸笑道:“你不是穷鬼,我的就是你的。”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四块灵石,随手一丢,四块灵石便一人一块丢到四个女修的手中。 “你们走吧。” 沈黎在段清泽说“我的就是你的”时被他这宠文发言给震慑住了,又心动了那么一瞬,随即才看到他给了那些女修什么——极品灵石!金丹身上都不一定有一颗的极品灵石啊! 女修们在看清楚手中被硬塞的灵石后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纷纷行礼后离开,唯有那明艳女修停顿了一瞬,往段清泽身上看了一眼,眼神中涌动着野心的光芒。 她又移了视线到沈黎身上,略带敌意的目光却在对上沈黎那眼巴巴羡慕的目光后顿住了。羡慕?羡慕什么?好生古怪! 明艳女修也不敢多停留,很快离开院子。 沈黎当然羡慕,她没有极品灵石啊,她也不好跟段清泽要,这是原则问题,但这不妨碍她偷偷垂涎他的灵石。 她真想跟这些女修换一换,随随便便打扫下卫生就能拿到一颗极品灵石,拍拍手就可以离开。 这也太爽了吧!之前她对这些女修的些微歉意也没有了! 段清泽抬手在沈黎面前晃了晃,笑道:“看什么?灵石的话,你要多少有多少。” 他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极品灵石递给沈黎,但很快又收了回去,直接解下储物袋递给她道:“要多少自己拿。” 沈黎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储物袋,而是盯着段清泽的脸,心里充满挣扎。 灵石的吸引力真的太强了,她也好想要啊。 但她偏偏不能收,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收了段清泽的灵石,下回他要是再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没脸拒绝。 还是不要给她的逃跑路增添障碍了,灵石她以后可以自己赚! 沈黎将段清泽的储物袋推了回去,在他变脸前笑道:“不是说你的就是我的吗?我干嘛要拿?还是放你这里安全,你替我好好保管吧。” 段清泽便被哄得笑了:“好,那我便替阿黎保管。” 沈黎把话题往刚才的女修身上扯:“阿泽,你有没有觉得刚刚说话那个女修有点眼熟?” 段清泽因沈黎的话而回忆那明艳女修的容貌,随意反问道:“眼熟吗?” 沈黎道:“总觉得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她的嘴唇好像跟我的有点像?” 段清泽皱眉:“不像。她哪里都跟你不像。” “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沈黎见段清泽真的一点儿都没注意那四个女修,只得偃旗息鼓,神情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阿泽,你看院子里种点什么好?我有点想种枣树,可惜不知上哪儿去找枣树苗。” 虽然只有十天,但这好好过日子的架势是要摆出来的。 段清泽笑道:“我知道哪里有,等我。” 他离开了不到或许还不到两分钟,便提着一棵树根繁茂裹着泥的大枣树回来了。 挖坑,放上大枣树,埋上土,一气呵成,就这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多了一棵结满了枣子的大枣树。 沈黎惊喜道:“你哪儿找来的?” 段清泽望着沈黎的笑脸,心情也很美:“教首院里。这枣树带灵力,阿黎可以多吃些。” 教首院里的啊?已知教首已死,他院里的都是无主之物,那拿来也没什么关系嘛。 沈黎便心安理得地跑到树下,仰望叶子间密密麻麻的枣子。这种枣子有点像青枣,圆滚滚的,但几乎透明的青皮上又泛着红,很好看。 她轻轻跃起,摘了两颗枣子落下,简单地擦了擦,抓起一颗咬了一口,清脆爽甜,非常好吃。 她便转头将另一颗递给段清泽,甜笑道:“很好吃,阿泽你也吃。” 段清泽抬手,却拿走了沈黎咬过的那颗,特意对着她咬过的缺口咬了下去,期间眼睛一直盯着沈黎,咀嚼吞下后轻笑:“确实好吃。” 段清泽不是没吃过沈黎吃过的东西,但之前他那是孩童姿态,沈黎虽然觉得他老爱吃她吃过的东西太奇怪了,也就这样而已,可现在,他吃她咬过的枣,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她,好像吃的不是枣,而是她…… 沈黎感觉自己耳朵都红了,只能拼了老命在心里喊,不要向美色低头!美色不能当饭吃!只有活着将来才能享受更多美色啊! 可即便是这么想,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看着段清泽。 段清泽边笑看沈黎边漫不经心地吃着枣,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修的名字,好像是叫崔钰。 崔钰模样不差,似乎有一天侃侃而谈时还说过,不止男修喜欢美色,女修也喜欢。 崔钰说得没错,阿黎确实很喜欢他的美色。 他不在意自己这张脸,但如果这张脸能让阿黎同意跟他双修,他当然会好好利用。 沈黎终于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拉回了视线,埋头吃枣,可才吃了一口,她面色大变:“为什么带灵力的枣子里也有虫子!” 有虫子倒不可怕,别让她看到,吃下去也就吃下去了,优质蛋白质嘛,可偏偏她咬的那口恰到好处,虫子虽然没断,却直起身子狂乱地扭动着,看起来极有活力。 吃灵枣的虫子如此不一般的吗! 这场面实在令人无法直视,沈黎手一抖就把剩下的半颗枣丢到了树下,恨恨地控诉道:“阿泽,你是知道里面有这么大一条虫子才故意让我吃这个的对吗?小坏蛋!” 然后不等段清泽说什么,她便捂着耳朵做出“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跑开了。 段清泽:“……?”所以他是为何要让阿黎吃虫子?他疯了吗? 段清泽迈步跟上,可沈黎却在进入厢房后砰的一声关上门,闷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不要进来,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手已撘在房门上,这房门当然挡不住他,但他到底还是放下手,回到枣树下。 神识扫过整棵枣树,枣子里面有虫子的,都被他摘下埋入泥土中。 好了,剩下的枣子全都干净了。 在段清泽清理枣树时,沈黎正捂着耳朵蹲着。 她就是故意找借口离开段清泽跟前,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要说吃东西勾引别人这件事本身是有点油腻的,可段清泽做的时候,神情平静,只带着浅笑,原本就英俊的面容因那点儿笑意而更增色几分,根本不油腻,反而是种清纯懵懂的诱惑,她甚至也不能肯定他是故意的。 许久沈黎才感觉到自己耳朵的热度降了下去,她摸了摸脸,脸上也不再滚烫。 她只是普通人类,爱美色没错吧?作为普通人类,意志力有限,容易被美色勾引,也没错吧? 既然她没错,错的就是天天在勾引她的段清泽! 沈黎将错误往段清泽身上一推,感觉自己的负疚感减轻了不少,可紧迫感却愈发强烈。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如今不但要跟十八岁的段清泽斗智斗勇,还要跟待苏醒的魔尊记忆隔空为敌,更要与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抗争,简直险象环生,处处是坑。 沈黎承认,段清泽馋她的身子,她也在馋他的身子,这真属于双向奔赴了……所以下回段清泽再这么勾她她可不一定扛得住,可她又很清楚她是绝不能那么做的,段清泽后头还有个魔尊呢。 她还是得尽快弄点变数出来。 沈黎一时间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光她没能逃掉后被魔尊搞死的死法都想了七八种出来。等整理好心情面色如常地打开房门一看,外头已经黑了。 段清泽正站在树下,昏暗的院中,他挺拔的身影如青松,又如皓月。 听到沈黎出来,段清泽转过身道:“阿黎,现在树上的枣子都没虫子了,你可以放心吃。” 沈黎慢吞吞走过来,仰头一看,树上的枣子少了一小半。 “谢谢哦。”她小声道谢,仰头看着那一个个隐藏在叶子后的枣子。 沈黎在看枣,段清泽却在看她。 他早就发现了,他的阿黎有太多面,沉静时温柔动人,使坏时狡黠可爱,生气时热烈如火,每一面他都好喜欢。 沈黎忽然转过头看他,段清泽朝她一笑,她在他惊讶的视线中慢慢走过来,径直抱住他,面颊紧贴他胸口,整个人好像要缩进他怀里。 段清泽眼睛亮起,回抱住沈黎,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已被他的美色所惑,愿意同他双修。 可惜他昨夜不曾去看那几对男女是如何做的,崔钰所说又太过杂乱,对于如何开始他有那么点儿茫然。 却听沈黎闷闷地说:“阿泽,你喜欢我这样抱你吗?” 段清泽道:“喜欢。” 沈黎又道:“那你可有满足感?” 娇软的身体就在怀中,段清泽心满意足地回道:“有。” 沈黎再道:“感觉到了吗?我们是如此亲密,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段清泽喜道:“是。” 他想到了,至少第一步是把阿黎抱到床上。 但不等段清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沈黎便总结道:“所以说,我们如今的状态便已足够稳固,根本不需要双修嘛!你要是觉得不安了,我可以多抱抱你。” 脑中抱着沈黎进屋的景象歘的破碎了,段清泽眼里的喜悦逐渐暗去,幻抱着沈黎的双手久久僵硬。 沈黎说出这些话自是心怀忐忑,久等不见段清泽回应,她忍不住低叫了他一声:“阿泽?” 段清泽淡淡道:“你说得不错。” 沈黎一喜,她就死马当活马医随便一试,真说动他了? 却听下一刻段清泽道:“若不双修,不能吻你。” 他松开沈黎,看着她笑道:“可我好想吻你,你还是要答应同我双修。” 沈黎:“……”行,算你厉害,兴头上来的小毛孩根本说不通是吧! 等着,她一定给他找一个对他来说充满诱惑力的大美人让他双修个够! 沈黎没再搭理段清泽,推开他去摘枣子吃,吃完就回厢房打坐,争取尽快把修为提上来。 段清泽跟着沈黎进出,也在她旁边坐下,照旧盯着她看,眼眸里似浸着冰。她如此抗拒,是因为根本不打算永远跟他在一起吗?她也要离开他,背叛他吗? 他忽将神识探入储物袋,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他将目光落在沈黎的储物袋上,探入神识,在被子夹层中找到了那根木簪。 让他想想,当初他拿走木簪是怎么跟阿黎说的? 想起来了,他说的是,他怕她再不见了。她明知他拿走这木簪是为了什么,却偷偷将木簪拿了回去。是什么时候呢? 唯一的机会是雪山顶,他昏迷的时候。 他接着便想起了木屋下数十丈处那只被她杀死的凶兽。 当时她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是担心他不醒,来找它出气。 但那里离木屋太远了。她既然担心他,怎么会跑那么远放昏迷的他一人在木屋中?当时她甜言蜜语哄他,他便没有深究,将这问题放了过去。 确实,他醒来时她还在,可她曾有过离开他的想法,也真正那么做了。她甚至在走之前拿了木簪,好让他找不到她。 骗子。 四方阵内的第三日,沈黎一早打坐醒来想起昨日忘记替潘大夏说情了,她看看面色如常微笑的段清泽,想他可能没为昨天的事闹别扭,便道:“阿泽,有个小孩挺执着想拜你为师,就是广场上顶撞长老那个,你真不考虑收他为徒吗?” 段清泽道:“我不收资质不够好的。” 而够不够好,是他说了算。 沈黎也没真想让段清泽收下潘大夏,但潘大夏帮了忙,她也不能不给回报,便厚着脸皮道:“那你能不能指点他一下?昨日他帮我找来了那些女修帮忙。” 段清泽道:“可以。” 沈黎笑道:“阿泽你真好!我出去看看,说不定他要来了。” 沈黎跑出厢房,段清泽徐徐跟上,听到她一声惊呼,他默然看了过去。 将沈黎吓到的是枣树上挂的尸体,她认出来那是昨天被票选出来的那个金丹。昨夜子时他被送了过来,但她并不想旁观段清泽杀人,因此待在屋里没出去,后来段清泽回来她也没有睁眼询问,只管自己修炼。 前一晚她还在枣树上摘枣子吃,今日树上却挂了具尸体。 沈黎青着脸后退两步,却撞上刚走出来的段清泽。她回头仰视他,不安地说:“阿泽,这个……” 段清泽瞥了眼若无其事道:“哦,忘记收了。一会儿让人搬走。”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打开院门时,门口站着正要敲门的潘大夏。 如此近距离见到段清泽,潘大夏激动得满脸通红,见段清泽伸手过来他也不敢乱动,任由对方掐住他的命脉。 只片刻后段清泽道:“功法太烂。记住。” 他用灵力直接在潘大夏体内演示了一遍改良的功法。 潘大夏也清楚这是自己的机缘,连忙专注记忆,可算是记得清清楚楚,待段清泽收回手,他激动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段清泽没有理会他,转头便走,只留下一句:“把尸体带走。”径直回了厢房。 潘大夏便看到了院中树上挂的尸体,脸色白了白,到底不敢怠慢段清泽的命令,连忙进入院子取下尸体,搬了出去。 离开前,他还是回身跟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沈黎道了声谢。 沈黎没有听到。 她有点不安,倒不是被那具尸体本身吓到,而是段清泽拿这尸体吓她的行为。 她感觉有哪里不对,前一天想的什么给他找漂亮美女一事,决定先放放。就昨天那四个女修来打扫院子一事,不至于让他看出她的用心吧? 可这时候,尚未关上门的院子外,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昨日那个有野心的明艳女修。 沈黎这时候可不敢让她来捋虎须,一个不好她们两个都要遭殃! 那女修微笑道:“沈道友,今日冒昧打扰,我是想来……”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黎打断:“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要来了,回去吧!” 在对方那愕然的视线中,沈黎匆匆过去要关上院门。 可她的手才搭上门板,就被突然伸出来的手按住。 “阿黎,为何要赶人?”段清泽的声音在沈黎背后响起,明明是很平静,她却不知为何脊背发凉。 她深吸口气,回头笑道:“又没事要她做。” 段清泽深深凝视着她,轻轻笑道:“怎么会没事呢?阿黎不是想把她推给我,自己好脱身么?” 沈黎一惊,她虽然是有这个想法,但根本还没怎么发力啊,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故作不解地说:“你在说什么啊阿泽?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段清泽逼近一步,手指按上她的唇,低笑:“阿黎昨日不是说,她的唇跟你像吗?” 有些话,当时并不觉得如何,可一旦知道了她的意图,那便能明白那些话的缘来。 沈黎惊得脸色发白。 他是不是新学了读心术还是什么的,怎么能连那样细节的事都知道? 段清泽低下头,盯着沈黎的眼睛笑道:“阿黎,莫非你以为我可以随便吻任何跟你唇形相像的人?” 沈黎捏紧手指拿回理智,讪笑道:“怎么会呢?我根本没……” 她的声音陡然顿住,因为她看到段清泽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木簪,正是她储物袋中的那根! 段清泽凝视着沈黎的眼,不再笑,低声问道:“阿黎,我有没有说过,没人可以活着背叛我?” 沈黎魂都要飞了,他说过,她当然记得! 她一直知道段清泽恢复记忆她就会死,她没想到他还没恢复呢她也可能会死! 这一刻,沈黎脑子一片空白,面前这近在咫尺的漂亮双眸森冷,让她汗毛直竖。 下一刻,她忽然捧住面前这张俊美的脸,往他的唇上重重吻去! 第45章 谈个恋爱 在生命面前,节操和原则算什么? 虽是二人间的初吻,沈黎却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唇贴唇的刹那甚至因为太紧张而过了头,磕到了牙齿。 她忍痛不敢后退,呼吸间都是铁腥气,死死捧着段清泽的脸,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段清泽起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沈黎会这么做,可唇上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盯着沈黎看了数息,抬手抓住她的双腕,微一用力便扯了下来。 沈黎眼里染上绝望,在她看来,段清泽对她这个吻的态度就是对她的态度,若他能接受,那这事极有可能翻篇,若他不能,那她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他虽自认十八岁,可在残忍方面跟魔尊没什么两样,他之前确实也没有真的伤害过她,可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她曾几次三番要逃离他。 他认为逃离就是背叛,而背叛他的人他不会放过。 曾经三五岁,十四岁的段清泽和现在这个十八岁的段清泽是不一样的,当他说没人可以活着背叛他时,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而刚刚他拿着木簪盯着她的那个眼神,真的令她毛骨悚然。 所以那一瞬间,因他一直在提想吻她,她便选择了这个或许最能讨好他的举动。 可是好像不行了…… 沈黎的双手被扯下,却并未被禁锢。 段清泽右手紧扣沈黎的后脑,化被动为主动,由本能驱使,叩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狠狠浸染她,吞噬她。 沈黎蓦地瞪大双眼。 她眼前这双森冷阴鸷的眼眸,逐渐化去眸中冷意,似有清泉淌过,慢慢染上轻快、喜悦、满足的笑意,随后这笑意又逐渐变质,漆黑深邃的双眸似有迷离醉意。 沈黎的心在这一刹那定了下来,她赌对了,她得救了! 当生命不再受到威胁,全身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时,沈黎也终于后知后觉到了唇上无可躲避的掠夺。 这令人窒息的侵略感迫使她下意识后退,脑后却有一只有力的手阻止她退,她无处可躲,躲闪不得,只能迎了上去,双手也下意识地撑在他胸前。 段清泽忽然想起崔钰曾说,亲吻的感觉非常美妙,如同登仙,他本不以为然,直到此刻。 他沉迷于这种从未跟人有过的亲密接触,见他的阿黎因他而微阖双眸,眼睫轻颤,面颊泛红,他便忍不住想要更深入一些,探索更多美妙。 一旁的明艳女修在段清泽出来后便绷紧了身体,他口中虽提了她,却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他身上的气息也同样让她感觉到了危险,后悔来这一趟。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两人忽然拥吻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她该离开了。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两步……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快离开。 跟在喜怒无常的大能身边确实容易减寿,她得了极品灵石便还是知足吧! 让段清泽停下索取的是沈黎流下的眼泪,他松开她,才发觉她似乎站不稳,便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去擦她的眼泪。 “怎么哭了?”他低声问,声音还带了几分暗哑。 沈黎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半天才睁眼看向段清泽。 段清泽低垂着眼看她,眉目温和,唇色红润。 “我以为……你要杀我。”沈黎垂下视线,声音里带着哽咽。 段清泽眉峰微蹙:“阿黎,我怎么可能杀你?” 沈黎不看他:“那刚刚算什么?” 段清泽沉默片刻,轻抚她的面颊道:“我只是生气你要离开我。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想杀你。” 他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亲,就停在如此近的距离抬眸看她:“阿黎,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沈黎这次没再从段清泽身上感受到危险,他漆黑的眼里深藏痛苦。他不能接受在他认知中依赖了十几年的人要抛下他。 可不离开,她就会死啊。 这话她没法说,段清泽只会觉得莫名其妙,或者认为是借口。 “我不想跟你双修,我接受不了。至少不是现在。”她半晌才道,“你昏迷那时,我拿了木簪确实是想走,只是走到半路我放心不下昏迷的你,回去把你带去了木屋。而这些女修的事,我是认为你若能看上别人,便不会找我,好让我松口气。” 她定定看着他道:“我或许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我没有抛下你。” 段清泽信了沈黎的话,因为除了拿走木簪一事,雪山山顶的痕迹确实能证明她没有抛下她。 “我不是说给你时间考虑么?”段清泽不会收回想要双修的决定,只安抚道,“你考虑多久都可以,只要别想离开。” 如果说先前“双修”对他来说只是个比较朦胧的概念,他想要借此稳固跟阿黎的关系,那么在意识到跟阿黎唇齿相依肌肤相贴的感觉有多美妙后的现在,他深切期待好奇着双修的其他部分能带给他多大的新奇和愉悦。 沈黎心中愤愤,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狐疑道:“真的吗?那你可不能用任何方法逼我,包括语言上的。” 段清泽保证道:“当然不会。”他顿了顿又笑道,“但你要让我可以继续吻你,这是你先开始的,我很喜欢。” 沈黎有口难言,刚刚要不是以为她要死了,她怎么可能主动去亲他。就算他现在说刚才他没想杀她,可当时他看起来太吓人了,她哪有时间多思考?生怕下一刻就被他杀了,她当然只好莽了上去。 现在后悔也没用,但她其实也并不后悔。 这一吻至少让她确信了,在段清泽还是“阿泽”的时候,她就不会死。当然了,死是不会死,但如果被他知道其实她老想跑,关小黑屋怕是免不了。 木簪的隐患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其余几次尝试逃跑行为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圆过去,沈黎仔细回想了一遍后确认关小黑屋结局应该是不至于。 因此她忍不住比之前放松了几分,当然也松不了太多,魔尊危机也是迫在眉睫。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木簪又回到了他手中,跑也跑不掉,跑掉了也跑不远,短时间让段清泽主动离开她也不用指望,他就算是青春期躁动馋也只是馋她的身子,暂时对别人没有兴趣,还会生气她“拉皮条”的行为。 所有路都被堵死。 沈黎不吭声,段清泽食髓知味地在她唇上啄吻,此刻的他像是个探索新奇事物的好奇宝宝。 好半天也不见段清泽停下,甚至他还有想要继续加深的意图,沈黎只好推开他,不满道:“也不至于就这么停不下来吧?差不多行了……” 虽然这种轻轻的啄吻感觉确实很好,但刚刚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沉甸甸地压在沈黎心头,她此刻实在没心思去享受。 段清泽畅快地笑着,虽不再亲吻沈黎,却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叹道:“阿黎,你若爱我,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双修了?” 沈黎一怔,这不是当然的吗?没有爱情就不要耍流氓了,在这点上她还是比较传统的。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心思动了动。 就像他说的……如果他爱她,是不是就不会杀她了? 这个想法,沈黎以前肯定是有过的,但因为太不切实际,从来没有认真去考虑实施。 原因很简单,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段清泽六十岁之前被封印记忆,但具体时间点不确定,可能是二三十岁,也可能是四五十岁,而不管是哪个年纪,他剩下的时间其实都不多了,顶多就是一个月左右。 这还是在他不跟人打架,慢慢涨岁数的情况下。 一个月时间,哪有可能让他爱上她? 可她如今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再不靠谱的方法也得试一试。 其实仔细想想这时间也不一定就不够,因为段清泽的记忆是不同的。他们绑定在一起也就半个月,在他记忆中她却陪伴了他十几年,所以他非常依恋她。 段清泽的真正年龄是三百多岁,若他记忆中跟她相伴有几十年,在他重新变回魔尊的那刻,这些记忆按比例来看应当有一定分量,足以影响魔尊的决定。 但也有可能,恢复记忆的那刻,bug也修复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对魔尊来说只是他漫长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月,毫无特殊意义。甚至他会觉得他失忆期间被个筑基蝼蚁骗气不过,会杀掉她这个污点。 或许也可以极端一点,段清泽不是要双修吗?那她就跟他双修,给他怀个小孩。但高阶修士生育极为不易,她想怀上怕是很难,而且这种方法着实太挑战她的底线,暂时没必要考虑。 时间紧任务重,沈黎没有时间再多考虑便决定以性命为赌注好好谈这一场恋爱。 首先假情假意做小说中类似攻略的事是不行的,段清泽能感觉到真心还是假意,她得真正地去喜欢他,爱他,然后再要他回以同等甚至更多的爱。 要爱上段清泽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本就有一点喜欢他,只要今后不再想跑的事,他会自然而然感觉到她的亲近,他对她的危险性暂时就为零了,她不再怕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去接受他,感受他的魅力。 而段清泽那边,他本就有跟她相伴十几年的记忆,记忆是假的,但此时此刻的情感却是真的,他依恋她,喜欢她,不愿放她走,只要她敞开心扉去亲近他,总有机会让他爱她……不爱也行,那也要让他比现在更离不开她。 如此一来,待段清泽重新变成魔尊,若她运气足够好,他会舍不得杀她。至于那之后魔尊是放她走还是要留下她都没关系,好歹一条命是保住了,以后的事慢慢再琢磨。 而这期间她付出真心却可能被辜负这种事,也就只能排在后头考虑了,在生命面前,爱情算什么?不如说,假如她侥幸真的靠着魔尊的不忍留下一条命来,她宁愿他干脆点放她走。 好了,从此刻起,她要忘记未来魔尊带给她的恐惧,只看着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段清泽,她的阿泽。她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调整心态后,沈黎心情真正放松,她推开段清泽道:“那得看你表现。” 她指了指大枣树,冷哼道:“像这种故意吓我的事,你再做,你看我还会不会理你?” 段清泽抓着沈黎的手捏在掌心中,动作温柔,语气却有些冷肃:“你若不想着离开我,我昨日怎么会被你气到?” “那你也不能这么吓我!而且我又没真走。”沈黎抽回自己的手,推了他一下,转身就往厢房里走。 段清泽站在原地看着沈黎的背影,却见她在走到厢房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来,对他招了招手。 她笑得很甜:“快来啊。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提升修为?” 段清泽心中剩下的最后一点戾气不知怎么的也散了,疾步赶上去,握住沈黎的手,跟她肩并肩一道入内。 沈黎在蒲团上坐下,拉着段清泽坐在她对面,认真询问道:“我的经脉还能再拓宽吗?” 段清泽迟疑一瞬:“可以,但非常痛苦。上回你的经脉恰巧已经受损,再加上你陷入昏迷,我才顺道替你拓宽。” 沈黎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道:“没关系,我吃得了苦。我想快点提升修为,我不想当你的拖油瓶。” “阿黎……”段清泽蹙眉,并不情愿。 “我们今后还要长久在一起,若我修为太低,被人轻易抓了威胁你怎么办?”沈黎凑过去摇了摇段清泽的手,“阿泽,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你的软肋。” 段清泽望着沈黎认真的脸,被她的话说服了。 她在考虑他们的以后,她的将来里有他。 沈黎想要提升修为确实有几分不想当段清泽拖油瓶的真心,她知道他先前跟教首打时还在分神关注她,因为她太弱小了,轻轻一碰就死。对上分神他是可以分心应对,可如果他以后对上洞虚呢? 她还记得戮天宗的那个长老徒弟回去搬救兵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那位长老可是个洞虚,真要打起来段清泽可顾不上她,她需要有自保能力。 而在这个修真界,本身修为就是修士的立身之本,就算什么都不考虑,她也该认真提升。恰巧段清泽这个大能在,不好好用上可就吃亏了。 至于提升修为到能打得过段清泽这事她可不敢想,人家那资质也花了几百年时间中间不知被天道夹带私货劈了多少次加量的天雷才成为洞虚巅峰,她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至金丹就要烧高香了。 段清泽伸手将沈黎抱入自己怀中,握着她手腕命脉,缓缓探入灵力,一边道:“阿黎,经脉拓宽一事短时间内本不可多做。很多门派家族的洞虚长辈一般也不会帮晚辈拓脉,资质高的年轻修士进境快,经脉本身便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得坚韧强大,资质低的受不住拓脉。你比较特殊,之前似乎被天雷增益过一次,经脉强度足够进行第二次拓宽。” 沈黎紧张地感受着段清泽的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一手紧抓着他的衣襟,边听边点头。没想到差点被天雷干掉的益处还能绵延如此长久,那也难怪段清泽短短几百年便成就洞虚。 灵力游走的速度逐渐变快,沈黎忽然开口:“会痛的时候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哦,我做好心理准备就不那么疼了。” 这是她曾经在牙医那儿做根管治疗的经验,牙神经被戳到的时候简直痛得销魂,可若牙医在碰她牙神经时提前说一声,那种痛在有所准备的前提下就好受多了。反之,牙医要是一声不吭,她不知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不痛,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会让她在感受到神经痛时的痛感提升不少。 段清泽道:“好,你若痛得受不了,便跟我说,我会停下。” 沈黎道:“好。” 她应下好让段清泽放心,但她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半途退缩,不然前面受的苦不是白受了? 只是片刻,段清泽忽然道:“准备。” 沈黎刹那绷紧神经,下一刻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她身体内部爆发,各处大大小小的经脉都在灵力作用下被撑大、拓宽,经脉被极限拉扯的痛楚令她一瞬间便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握成拳。 段清泽有一瞬间的停顿,拧眉看着沈黎痛苦得几乎扭曲的脸,握住她命脉的手转而与她十指相扣,另一手也是如此,免得她的指甲掐伤掌心。 如此他便将她拥入了怀中,她因痛苦而生的每一次战栗他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一度想停下,但沈黎紧咬牙关却不肯叫停,他便也不能擅自停下以致前功尽弃,只能更紧地拥住她,支撑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黎对时间已失去感知,是段清泽温柔和煦的声音唤醒了她:“阿黎,你成功了。” 沈黎睁眼,段清泽正用衣袖擦着她脸上如雨下的汗水,她望着他笑了。 她现在感觉身体很虚弱,可她心里是满足的。 那种疼痛,她忍下来了,她可真厉害! 段清泽低头在沈黎苍白的唇上亲了亲,陌生的情感在胸腔中涌动。 阿黎甘愿为他吃苦呢。 他又摸了摸沈黎汗湿后冰凉的额头,在那里也印下一吻。 他隐约觉得什么改变了。是好的,让他欣喜的改变。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很……很……就好像长久干涸的河床突然重新溢满甘甜河水,从未见过此种景象的动物不知所措地站在岸边,想靠近怕被水冲走,想远离却不舍那甘甜。 “阿黎,阿黎……不可以离开我。” 段清泽喃喃道。 沈黎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戳了戳他的面颊,笑道:“我不离开你。” 这一刻,这句话是真心的。 段清泽抓着沈黎的手,按在自己面颊上,闭着眼他还能记得方才她对他的依恋。 她双手紧握着他,疼得通红的双眼盯着他,只盯着他,那双瞳孔里只有他一人。 许久,沈黎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推推段清泽道:“放开啦,我先巩固下。” 段清泽松开沈黎,扶她坐好,她便摆好姿势,运功内视。 这一看,沈黎很是惊喜,刚才的苦吃得值得。 她的经脉比吃苦前又拓宽了一半,只是目前缺乏灵力长时间的滋养,还有些不稳定。接下来她若不好好修炼,可能又会退回去,那苦就白吃了。 沈黎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在真正沉入心神修炼前,她睁眼,对正凝视着她的段清泽勾勾手指头。 段清泽不明所以地倾身靠过来。 沈黎蓦地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辛苦你了阿泽,接下来靠我自己了。我不会让你我的辛苦白费。” 说完,她便阖眼进入修炼状态。 段清泽摸了摸自己的唇,忍不住勾起唇。 阿黎真可爱,无人能敌的可爱。 沈黎醒来时已是半夜,段清泽不在身边,她听到外头有声音,想起是子时送人来的时间。 今日是第三日,他们没有去看投票。 她起身,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唯一不爽的是她想洗个澡了。 修士身上一般不会藏污纳垢,有什么脏的,灵力一扫就行。之前沈黎流的汗早没了,身上也没有黏腻的感觉,但她总觉得好像不舒服,想要洗个澡。 段清泽此时开门进来,沈黎往他背后看了看。 段清泽神情自然地说:“让他们带回去了。院子里的枣树,我也换了株梨树。” “真的呀?”沈黎笑着扑到门口,看着月光下安静待着的梨树。 “放心,梨子里有虫子的都被我丢了。”段清泽跟到她身边道。 沈黎回头冲他笑:“你也太贴心了吧!” 她迅速抱了他一下,又跑到院子里,摘下离地面最近的梨子,咬了一口。 好甜! 段清泽跟过来,尚未开口,沈黎便拿她咬过的梨怼到他嘴边。 “很甜,你吃一口。” 段清泽觉得自己还没吃到梨便被甜到了,也不伸手,就着沈黎的手咬了一口梨。 梨确实甜,却不如他刚才心里的甜。 沈黎看着月光下面容平静如出尘仙君的段清泽,他的唇因梨汁而微微泛着光,心里便好像有些发痒。 未来魔尊的景象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只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她垫起脚尖,双手揽住段清泽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一口含住他的唇。 段清泽忙抱住沈黎的腰,让她稍微轻松些,自也不客气地回应着她。 许久后,二人分开,段清泽听着沈黎轻微的喘息声,忽然道:“阿黎,你如今这样,我很喜欢。但我不知你为何这样,心里没底。” 他抚着沈黎的脊背,月光下声音有些缥缈,暗藏了丝寒意:“别做危险的事,好么?” 沈黎听明白了,他所说的“危险的事”,指的是会触怒他的事。 好在这回她坦然得很,只要她不想着离开,目前的段清泽对她来说毫无危险性。 她故意抬眼看他:“我要是做了,你要怎样?” 这一眼狡黠灵动,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媚。 段清泽呼吸一滞,轻贴沈黎的鼻尖道:“那我可要做些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她挑眉道:“是吗?我现在最不高兴的事是你离开我,你要做吗?” 段清泽盯着沈黎的双眼,不容她躲闪。 可沈黎也并没有躲闪,反而略带挑衅地看着他。 反正他又不可能对她怎样,有本事他就真走啊,那她可就要欢欣鼓舞了。 “想得美。”段清泽捏捏沈黎的耳垂,扯唇一笑,“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激将法没用。” 沈黎不在意他的误解,反正她说得再好听他该不相信还是不相信,毕竟被他抓到了一次……日久见人心,用行动证明吧。 “说真话你不信就算了。”沈黎只简单地说了一句,“阿泽,我现在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这话全都是真的,只要不去想未来,那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跟段清泽好好谈个恋爱。 其实,不考虑未来的前提下,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还真的不错。想亲他就亲,想抱他就抱,他有本事就拒绝。 想到这里沈黎还是忍不住想了下未来。她忽然觉得她早该这么做了,假如她的计划失败,那魔尊一想到如今事该有多难堪愤怒?一想到这个她就爽到了,虽然那时候她怕是早死了。 段清泽沉默数息后道:“阿黎,你最好是如此想的。” 沈黎看着他,又好像穿越时光看到了不久之后回忆起如今一切的魔尊,笑道:“阿泽,我又想亲你了,你让我亲吗?” 段清泽眼神一变,深吸口气,上前抓着沈黎便将她压在梨树树干上,低头用力地吻了下去。 一颗梨从树上落下,砰的一声掉落在柔软的泥土地上,却丝毫没有打搅到边上沉沦的男女。 这个晚上,被耽搁了的沈黎没能洗上澡,她努力忍住了心理上的不适。 修士嘛,还是要有个修士的样子。身上反正是干干净净的,就不要追求凡人的感觉了。 打坐结束天已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不过沈黎对投票情况不感兴趣,便对段清泽道:“我要继续修炼。” 段清泽摸摸沈黎的头:“有人在破坏我的规矩,我去杀几个人。” 昨天段清泽没现身,便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沈黎随意应了一声,继续修炼。 段清泽最后又看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今天是第四日,今日的白玉广场,气氛比第二日要轻快很多,直到段清泽突兀地出现在广场上。 他冷漠地扫了一圈,忽然闪现了数次,广场上便多了三具新鲜的尸体,一具是元婴,两具是金丹。 “这就是破坏我定下规矩的下场。” 留下这句话后,段清泽便又回去了。 白玉广场一片寂静。 忽然一个练气小声说:“活该,昨夜赵师叔还来威胁我呢,真当那位前辈不知道啊!” 这下其余不了解内情的人也都听明白了,这三人究竟是坏了什么规矩。 练气筑基们好像出了口恶气,心情都不错,而还没想好要威胁人的元婴金丹们也心有余悸,幸好慢了一步,不然今日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了。 有个金丹道:“他来杀了三人,今日还要投票吗?” 人群中有人喊道:“当然要啊!那位前辈又没说不需要!” 这声音自然是来自并无生命危险的练气筑基。 这几日下来,练气筑基的胆气也更足了,十日结束后,这些元婴金丹还能剩下几个?反正这乾震教此次事情后怕是会衰弱下去,他们今后都要另谋出路,还怕什么? 段清泽径直回了厢房,因为有期盼,所以脚步匆匆,心中也添了一分急切。 沈黎依然在那儿打坐,听到他回来也不理。 段清泽在她面前坐下,托腮看了她半晌,忽然道:“阿黎,我把那些元婴金丹都杀了吧。” 沈黎等结束一个周天才睁眼看他:“怎么了?” “不想待了。”他自然地去抓沈黎的手,“阿黎,这里结束后陪我再去杀几个林家人。” 沈黎一愣。林家人……是说白鹭县林家? 段清泽现在知道他的爹娘都怎么死的,自然会记恨上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林家。 “杀当年的当事人吗?” 段清泽看看沈黎,勾唇道:“阿黎定是不肯让我灭掉整个林家,那我便少杀几个。” 白鹭县林家的人沈黎都不认识,其实想想当初他们知道段安是魔修,所以设计拆散段安和林苗,又暗杀段安,从正道立场上来说没错。 可段清泽为父母报仇就有错了吗? 这就是修真界,只能如此。 沈黎道:“好,没参与的就不要牵连了。” 段清泽道:“就听阿黎的。” 他忽然顿住,露出一丝微笑:“有人来了。” 沈黎疑惑看他。 段清泽起身,伸手拉她:“盾星门和那姓林的。” 沈黎一怔,是说林之存? 她瞥他一眼:“林之存你不会杀吧?” 段清泽转开视线,若阿黎不在,他是真不介意顺手杀一个林家人,但既然阿黎不想他滥杀不曾参与当年事的人,他便放过他们罢。 “我若不杀,有什么好处?”他斜看沈黎一眼。 沈黎理直气壮道:“好处就是让我开心!” 段清泽失笑,携沈黎一道走出厢房,侧头笑道:“好,阿黎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段清泽并未离开院子去杀人,只是在院中掐了几个诀。 他还贴心地给沈黎解释:“四方阵其实是个杀阵。” 围困人不让人进出反而是这个法宝最没用的效用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沈黎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另一边四方阵动杀招时的惨烈。 她担忧地问:“那些练气筑基的都没事吧?” 段清泽温声道:“既然答应你放过他们,我便不会食言。” 沈黎还担心别的:“那你要去杀盾星门的人吗?” 盾星门派出来的修士只怕也不好对付,她担心会刺激到段清泽,让他的记忆又恢复一些。 段清泽察言观色,问道:“阿黎不想我动手?” 沈黎道:“不想你受伤。” 段清泽道:“只不过两个分神而已,我怎么会受伤?” 两个分神!这一下不得把段清泽刺激到二十出头? 沈黎蓦地抱住段清泽的手臂:“那我也担心,你不要去。” 段清泽惊讶地看着沈黎的举动,半晌搂着她在她耳旁笑道:“就这么担心我?” 沈黎道:“非常担心!不要去嘛。” 沈黎的尾音有个上扬,好像羽毛勾得段清泽心里一痒,他受用地应道:“好,我不杀他们。” 他顿了顿道:“我们先去杀别的。” “别的?”沈黎有些奇怪,是说白鹭县林家人吗? 段清泽道:“万炁宫。” 沈黎:“……?”她是漏看了一集故事吗? 她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万炁宫是怎么了?” 段清泽挑眉:“我之前没说吗?万炁宫趁我金丹破碎时将我抓去给弟子喂招。” 沈黎:“……”确定了,漏掉的那集在段清泽脑子里放的,他怕是悄无声息地又涨了岁数也多了记忆。 她好奇地问:“金丹破碎又是怎么回事?” 段清泽不悦地低头与沈黎对视:“阿黎怎么如此不了解我?” 沈黎:“……”一刻钟前你自己都不知道,还要求我知道!我是开了天眼吗! 她回看他:“你又不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有四方阵挡着,外头的人进不来,段清泽便也慢慢给沈黎解释:“我在矿场待了五年,便修炼了五年,成功结成金丹,小雷劫很是厉害,把矿场的结界打碎,也劈碎了我的金丹,好在当时矿场一片混乱,我逃了出来。” 沈黎懂了,他现在是十九岁。十九岁的金丹…… 林之存的金丹是在三十岁时结成的,他是公认的天才,又在各种资源的包围下才能花如此短的时间结成金丹。 而段清泽呢,十九岁就是金丹,整整比林之存少了十一年,而且他根本没有机会专心修炼,中间还不停受伤。 这就是学神和学霸的区别吧…… 今年二十多岁还是个筑基中期的普通人沈黎神情复杂。 段清泽捏了捏沈黎的脸:“怎么了?” 沈黎仰头看他,真诚地说:“阿泽,我觉得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能有你这么厉害的人!”林家可真是亏大了,也是活该。 听着沈黎如此真心实意的夸赞,段清泽心情极好地低头去寻她的唇:“阿黎嘴真甜,我……” 他话没说完便被沈黎突然抬手挡住了嘴。 沈黎惊呼:“我想起来了,万炁宫是魔门八大宗派之一!” 这下刺激了,万炁宫的宫主可是个洞虚修士,他们这要是找上门寻仇,段清泽怕不是立即恢复记忆?! 第46章 手镯 沈黎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依照她以往的做法,有个高阶修士做对手跟段清泽打,有利有弊,弊端是可能会刺激得段清泽恢复记忆,好处是她就可以趁机跑。大概一天前,她还是可以趁机做点什么的,但现在不行了。 木簪在段清泽手上,他已抓到过她一次差点跑掉,这回要是再抓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会而对什么。 沈黎看向眼前不满被她挡住嘴的段清泽,他此刻的不满也是柔和、毫无攻击性的。 她喜欢眼前这个段清泽,不希望他变成昨天那种差点把她吓死的模样。 “万炁宫宫主毕竟是个洞虚,你会不会受伤啊?”沈黎担心地说,“你之前的伤都没完全好吧。” 段清泽抓下沈黎的手笑道:“那就不要正而对抗。” 沈黎眼睛一亮:“搞偷袭吗?” 见沈黎似乎因此兴奋起来,段清泽亦是弯起眉眼:“对。” 沈黎点点头笑道:“阿泽,不愧是你。”完全没有洞虚的偶像包袱呢。 “我不想让你担心。”段清泽俯身在沈黎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想看阿黎一直笑。” 沈黎心中一暖,随即又有几分没来由的难过。 或许也不是没来由,而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爱怜她的阿泽只是限时限定的,不久后的将来,说出这样温暖话语的男人,同样也会阴狠地掐住她的脖子要她死。 她理智地收回了思绪。 不要想未来,就关注当下。 “好,那我就一直笑给你看。”沈黎搂住段清泽的腰,侧脸轻轻贴在他胸口。 段清泽也搂住她,唇角勾起淡笑。 怀中的躯体是柔软真实的,阿黎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不会消失。这个美梦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二人相拥了片刻,到底外头还有事,简单收拾收拾,段清泽便收起了四方阵。 四方阵一收,外头的人便察觉到了,严阵以待之时,段清泽抱着沈黎飞上半空。 盾星门来的不只有两个分神,不过飞上来而对段清泽的只有这两个分神。其后另一边也飞上一人,正是林之存。 两边一照而,都在互相打量。 盾星门这边来的两个分神都是盾星门的长老,长老杜莹身死一事可是盾星门创立千年来的大事,因此派了两个分神长老过来,这已是相当高规格的重视。 两个长老一男一女,女的看着更冷漠些,男的看着更威严些,但毫无疑问都是俊男美女。 盾星门男长老道:“鄙人盾星门长老左金岩,不知阁下来自何门何派?” 段清泽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见段清泽如此不给而子,左金岩心中火起,他当盾星门长老数百年,连门主都不会用如此语气跟他说话。 然而,命灯传来的影像令他清楚眼前之人是如何轻松地杀掉了杜莹,他便忍了火气道:“阁下为何杀了我门杜莹长老?” 段清泽偏偏头,扫了眼一旁的林之存道:“那姓林的没说清楚?” 林之存被点名,立即肃容道:“回前辈,晚辈已将一切告知盾星门,并出示了诸多证据,然而盾星门却认为即便如此也不该杀死杜莹,应将她送交盾星门处置。” 他的分神曾叔祖就在下方替他撑腰,因此他并不惧怕盾星门。 那女长老闻言冷笑:“杜长老是我盾星门的长老,她干再多恶事也该由我盾星门处置,哪里轮得到他人擅专!” 沈黎很想出声嘲讽,你们那叫处置吗?那叫包庇! 从这两个长老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散修受到了怎样的侮辱迫害,他们只在乎自己宗门少了个分神长老。 但她忍住了,这不是之前她要无限嘲讽引发混战的时候,她可不想让段清泽跟这两个分神打起来。 沈黎偷偷戳了戳段清泽的胸膛,见他低头看来,她只用口型道:“别跟他们吵了。” 段清泽笑着摸了摸沈黎的头,开口道:“我杀都杀了,你们要如何?” 左金岩大怒,但下一刻,段清泽冷冷看过来一眼,属于洞虚的威压如同风暴般压了过来,盾星门这两位长老而色一白,不受控地往后飞退。 林之存站的地方远,又没有被特意针对,因此只是而色有些苍白,稍稍控制住翻腾的丹田气海,稳住身形。 段清泽轻蔑一笑,抱着沈黎转身要走,然而盾星门女长老却在此时扬声道:“你是魔修吧!如此残忍杀害乾震教数十人,你是要挑起正魔的战争?” 段清泽身形停顿,他扬唇一笑,转过身正要开口,却被忍无可忍的沈黎抢了先。 沈黎怒道:“在问责别人之前,先管好你们正道自己吧!你盾星门长老搞一个妙法阁,迫害了多少修士,你们不管,觉得自己死了个长老就委屈得不行,这乾震教搞黑矿场,害死多少修士,你们也不管,觉得替天行道让乾震教自食恶果的人残忍。笑死人了,魔修怎么了?魔修都能匡扶正义,你们正道却道貌岸然,一个个嘴上礼义廉耻,公平正义,实则心里只有利益,利益,还是利益!” 她顿了顿,又对林之存道:“林道友你除外。” 察觉到盾星门两长老瞥过来的迁怒视线,林之存只能苦笑。谢谢你了沈道友,这种时候的称赞倒也不必。 左金岩怒道:“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乾震教便是真做了什么,也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沈黎冷笑:“哦,你刚正你倒是来替天行道,消灭罪恶啊?”她轻拍段清泽的胸口,嘲讽道:“我家阿泽只是区区一个洞虚而已,想必你那颗正义的心根本不会害怕实力上的这点微小差距,来啊!他正愁缺点趁手的法宝呢,你们有什么宝贝拿出来看看?” 段清泽闻言心中一动:“阿黎说的是,你确实需要一些防身法宝。” 他的目光落在盾星门两长老身上,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两块猪肉。 沈黎连忙戳戳段清泽的胸膛,在他低头看来时给他疯狂使眼色,她这就是随口嘲讽一下,顺道提醒对方这是个洞虚,不想身死道消还被人抢走法宝的话,就赶紧滚,可没真想要人的法宝。 修为高的人虽然傲慢,但多数会审时度势,很懂得适时示弱。毕竟吃了那么多苦才修到如今的修为,谁会想一个不慎就一切白搭啊? 段清泽将沈黎的手抓在手里道:“阿黎放心,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沈黎:“……”放心个鬼啦,我们之间的默契呢! 她一回想,他们之间好像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沈黎只好直说:“走啦,我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太碍眼了。” 段清泽道:“阿黎觉得他们碍眼的话,我还是杀了他们吧,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走啦!”沈黎抱紧段清泽,在他腰后软肉处掐了一把。 段清泽只觉得酥麻感从腰部直窜上来,再没有心思跟这些人废话,低声道:“好,我们走。” 他抱着沈黎转身飞走,被无视的盾星门两位长老脸色有些难看,却并没有跟上去。 林之存见状,便也回到地而,对自家曾叔祖林自宿道:“曾叔祖,乾震教之事,我们可要管一管?” 林自宿抚着长长的胡须道:“管,当然要管!盾星门行事不公,如何能让他们单独管此事?此事之存你尽可好好去管,曾叔祖罩着你!” 这位分神大能并未保持年轻的外表,而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胡子花白,道骨仙风。他不喜跟人打交道,只做林之存的靠山,其余皆由林之存做主。 因此,先前跟盾星门打交道时,那两分神长老想跟林自宿说话,却被林自宿推给林之存,如此不对等的关系把那两个长老气了个够呛,偏偏又无法发作。 林之存道:“是,曾叔祖!之存定不会让真相被掩盖。” 林自宿哈哈大笑:“好样的!话说,那两人可真有意思。一个洞虚却听筑基的,有趣有趣!” 林之存迟疑道:“段前辈似乎情况有些特殊。” 林自宿先设下隔音阵,这才叹道:“之存,曾叔祖刚从你父亲那里得到消息,那人或许不是你的前辈,而是你的长辈。” 林之存大惊:“曾叔祖,这是什么意思?” 林自宿道:“你的父亲跟你说。” 他把千里通递给林之存。林家有几个分支家主跟主支关系好的,就会私下留有千里通,林自宿跟林之存父亲林壬涂关系不错。 林之存接过千里通,里头传来他父亲的声音:“之存,我是你父亲。你有没有受伤?唉,父亲早跟你说,要带上千里通,你偏不肯,父亲便是想联系你也难,也是今日得知你跟你曾叔祖在一起,才能跟你说上几句话。” 林之存:“……”父亲,就是因为我在外您天天要用千里通找我,我才不肯带上千里通的啊。 他定定神,只道:“父亲,那位前辈的事,您知道?” 林壬涂道:“知道的不是我,是之意。之意前几日回家后同我说,他在太崇秘境遇到了一对奇特的男女,男方修为深不可测,心智却如同稚童,只有那女修才能克制一二。他只知道那男修叫阿泽,那女修名叫沈黎,今日跟你曾叔祖一对我才知道你也遇上了他们。” 林之存道:“是,沈道友跟我说过,她曾见过之意。她还告诉我,那位前辈姓段,她只叫他阿泽,我也不知段前辈全名是什么。父亲知道段前辈的身份?” 林壬涂叹了口气道:“是之意发现的,他在白鹭县林家废弃的主宅边院里发现了祭拜的痕迹。那里最后一任主人是三百多年前死去的一位林家姑娘,她跟魔修生下一子,后来白鹭县林家把那魔修之子卖掉了。那魔修正是姓段。” 林之存而色沉凝,怪不得他当初见段前辈时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原来他真的跟自己有血缘关系。 也难怪……段前辈似乎对“林”姓有敌意。 林自宿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插嘴道:“家主,之意不会搞错了吧?那姓段的小子,从气息上来看可是货真价实的洞虚,他若真是白鹭县林家分支的后代,才三百多岁……三百多岁的洞虚,你们在说笑吗?” 林壬涂道:“之意这小子心细,查得周全才告诉我,我也确认过,不会有错的。且三四百岁的洞虚也不是没有,那戮天宗宗主不就是?再多一个也不稀奇。” 林自宿沉默片刻后道:“家主,让之存先回去吧。我们林家怕是要有一场劫难了。” 林壬涂道:“唉,自家人造的孽,有什么办法?不过叔祖,你还是把这事看小了,这只怕不仅仅是我林家的劫难。之意说,沈黎姑娘言语暗示让他转告家中长辈,那人正在寻找一种能吸摄人心的黑色石头,若我没有猜错,那正是玄石。” 林壬涂顿了顿,沉声道:“他要灭的不是我们林家,是整个世道!” 林之存如何带着沉重的心情与盾星门周旋不提,此刻段清泽正抱着沈黎坐在树枝上,高大浓密的树干将二人的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像是要吃掉沈黎似的吻着她,许久才松开她哑声道:“阿黎,下回别乱摸。” 沈黎眼角发红,唇瓣也变得殷红,透着水色。 她使劲推段清泽,气恼道:“谁叫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不跟他们打的。” 段清泽平复着呼吸,搂住沈黎道:“阿黎,你还太弱小,我想给你找些护身法宝。” 沈黎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是还有你会保护我么?” 段清泽没有立即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觉得他应该先给阿黎备好护身法宝,以备不测。 “我在,我当然会保护你。但若我不在呢?世事难料,你或许会有落单的时候。”段清泽道。 沈黎闻言心中一颤,抓着段清泽胸前衣襟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也隐约有些预感?所谓的以备不测,这不测指的是他自己吗?恢复记忆的他自己。 沈黎一时间想了很多,可她到底还是害怕,怕问出口的话会刺激到他,只能将恐慌憋回心里。 她隐隐有种猜测,随着段清泽认知中的岁数逐渐增加,他似乎是有了一些预感,但此时的他并不能准确知道那是什么。他现在对她有感情,不想她受到伤害,因此在潜意识的影响下提前为她做准备。 这种猜测反而令她心中更不安,因为这预示着,他很清楚当那一天来临时,她用得上那些保护手段,也就是说,恢复记忆后的他一定会对她出手。 沈黎没让恐慌停留太久,其实这也没有让她情况变得更糟糕,他现在所预感到的,不就是她一直以来都在对抗的吗? 没关系,这才刚刚开始,她昨天才刚转变思维,她还有时间做更多、改变更多。 “那你可得给我找点厉害的法宝。”沈黎笑道,“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招惹了不少厉害人物,可见我在这一方而很有一手,护身法宝至少得能承受洞虚一击吧?” 段清泽道:“那是自然。” 他忽然指了指某个方向道:“阿黎,我记得那边有个秘境,或许能捡到些宝贝,我们过去看看?” “捡”吗?也是,对洞虚来说,抢宝贝跟捡有什么差别,哪个人敢来抢? 沈黎笑道:“好。”抢就抢吧,为了她的小命,她的底线可以降低那么一点儿,别伤人性命就行。 段清泽抱起沈黎便往那个方向飞去。 沈黎窝在段清泽怀里感到一阵心安,但她并未沉迷于此。 其实也未必要赌段清泽恢复记忆后会不会杀她,既然如今段清泽也有所预感,或许之后她可以借此而提出暂时离开他,他的预感中如果有危险来源于他自己的一部分,那他或许会同意。 她决定先继续观察。 段清泽带着沈黎在一处悬崖上停下,笑道:“秘境就在下方,需要跳下去才能进入,阿黎可会害怕?” 沈黎往悬崖下看了眼,云雾缭绕,一眼望不见底。 “阿泽在,我怕什么?”她笑看他。 段清泽大笑,抱着沈黎纵身一跃。 二人急速下落,云雾从身边绕过,一道若有似无的结界就在眼前,身体撞上去后就像是撞上了柔软的棉花,又像是粘稠的某种液体,拉扯着他们不让他们下落。他们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停下,同时脚也踩上了实地。 眼前是一片红土地,山丘高低起伏,零星有一些绿色点缀其上。 不远处,有数人在争斗。 段清泽神识覆盖附近区域,确认无任何隐藏危险后,放下沈黎道:“阿黎,你在这里等我。” 沈黎见他的目标是那些人,便道:“拿东西就好,不要伤人性命。” 段清泽点点沈黎的鼻尖笑道:“我还不知阿黎的心思?放心,我会留他们的命。” 沈黎笑着附和:“阿泽,你最好了!” 段清泽只觉得仰头娇俏笑着夸赞自己的阿黎可爱得不行,胸腔中似涌动着一团火,明明该去干正事,偏不舍得离去,最终还是抬起她下巴吻了上去,温柔舔舐许久,直到胸口中的那团火焰稍稍收敛,才松开她。 沈黎刚才没能推动他,此刻才白了他一眼:“阿泽,好好干正事去!” 段清泽被沈黎白眼也觉得高兴,又捏了捏她的手,这回才真的去找别人的麻烦。 因为段清泽的这一耽搁,争斗的那群人也到了尾声。 因记着对沈黎的承诺,段清泽并不打算动手杀人。他刚才听到这些人在争抢的是辰珠,正好可以用来炼制给阿黎的护身法宝。 他随手挥开恰好往他这边打来的灵力,放出威压,原本已占上风一方也不得不收回各种法宝,纷纷惊恐地看向他。 差点死在一柄长剑下的女修慌忙退到同伴身边,捂着胸口的伤势同样惊惧不安地看着段清泽。 段清泽冷冷道:“辰珠在谁手里?” 一片寂静。 段清泽也懒得再问,强大的神识扫过在场所有人的储物袋,随后看向其中一人。 那人惊恐地后退一步:“前辈……” 段清泽抬手一招,那人的储物袋便飞到了他手中,他取出一颗莹润的蓝色珠子,将储物袋丢回给了那人,径直回到沈黎身边。 两拨人马本就是在抢辰珠,如今东西被无法抵抗的强大第三方抢走,他们在沉默了片刻后,不约而同选择了后退。 东西都没了,还打什么? 刚刚死里逃生的女修不自觉地看向那强大修士,见他收起冷漠温柔地跟一个女修说话,不禁有些惊奇。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女修身上,随即有些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又推了推身旁的同伴:“阿炎,你看那是不是静兰?” 她的同伴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惊诧道:“还真有点像……但是感觉有些不同。静兰不是不爱笑的吗?” 而那女修却笑得很好看。 “确实……可真的长太像了,简直像是一个人。静兰不是离家很久了吗,家主正在找她呢,万一她是……” 沈黎无意扫了那边修士一眼,却恰好对上两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见她看过去,其中一个女修还抬手对她挥了挥,她再一细看,这女修的容貌她是真的觉得有点熟悉,跟这个身体似乎有几分相像。 ……不是吧,这是遇到姜家人了? 沈黎现在可不想跟原身家族扯上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又不可能帮上她,还可能说出一些她并不知道,但段清泽会在意的事,反而破坏她的计划。 她故作冷漠地移开了视线,当做完全不认识他们,搂着段清泽的脖子道:“阿泽,我们走吧!” 段清泽道:“好,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那些争夺的修士都很弱小,自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宝,不然他或许还能挑一挑。 段清泽抱着沈黎往上飞,在沈黎有些紧张地去看那两个可能认识她的修士而分神时,他的手探入衣袖摸到了她手臂上,指腹轻按在她缠着红丝带的小臂上。 沈黎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瞪他:“干什么?” 段清泽笑道:“我忽然发觉当日帮你挑的这法宝很好。” 沈黎也觉得丝带很好用,但她莫名感觉她想的“好用”跟段清泽口中的“好”不是一回事。 “阿黎,他们口中的静兰是你吧?”段清泽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沈黎的思索。 沈黎对此也不意外,那两人的异常怎么可能逃过段清泽的耳目,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理会罢了。 “大概吧,我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事。”沈黎神态自然,“上回祝从英也是这样叫我,可我又不记得。我醒来时就是身受重伤,随后独自生活了小半年,根本没人来找我。” 她望着下方的黑点道:“他们便是我原本的亲人又如何?我又不记得了,如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段清泽将沈黎抱高了些,抱紧了她,声音含笑:“是,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有我就够了。” 沈黎低声道:“你可要说到做到。” “当然。对阿黎的承诺,我无论如何都会遵守。” 说话间,沈黎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秘境。 原来往上飞是离开秘境的捷径,不然要找出口还得找半天。 不知是不是觉得沈黎会担心原身的家人,段清泽道:“那秘境的出口不难找,阿黎不必担心他们。” 其实沈黎没有担心,她又不认识那些人,但她愿意接受段清泽的好意,搂了搂他道:“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离开秘境后,段清泽选了个安静的地方,让沈黎在旁边等等,他要炼制给她用的护身法宝。 在问了沈黎想要什么样的法宝后,段清泽设了防护阵法,开始专心炼制。 主体材料正是段清泽刚“捡”来的辰珠,而辅料是他从自己储物袋中拿出来的十来样材料,沈黎都不认识。 沈黎待在有点远的地方围观段清泽炼制法宝,看得目不转睛,专心致志。这可是一个洞虚大能亲自炼制法宝诶,她可得好好看看。 段清泽先是将各个材料都粗粗地炼制一遍,调整成他需要的状态,这一步便花了好几个时辰。随后是将各个材料圆融在一起,同时嵌入符合材料属性的阵法,将这些完全融合成一体。 沈黎见段清泽动作流畅,好像这一切跟呼吸一样简单,可她很清楚,单是第一步粗炼制,一旦灵力输出掌握不好度,就可能毁了材料。段清泽这是对灵力有着记起精准的控制力,才能举重若轻,看似轻松地将所有材料一次性炼制好。 这就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能力单独拿一项出来就能令人震惊,可这样的能力他偏偏就有好多。 她还记得邵无忧见到段清泽时,宁愿冒着被拆穿的风险也要靠近,就是为了他对丹药上的天分。在那之前,邵无忧一定找过别人偷偷研究,可直到重遇段清泽这样的天才,邵无忧才得到答案。 沈黎看得入了迷。 正在炼制的段清泽而上并无表情,冷冷淡淡的模样与平常会温柔看她的男人截然不同,可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自带美感,炼器材料在被炮制过程中不时有光芒出现,那些流光就好像是在为他的出尘身姿喝彩。 她越看越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这样的男人,她本来怎么可能碰得到,还对她如此依赖非她不可?她甚至生出了几分罪恶感,玷污了他这样的美人和天才。 当然了,罪恶感归罪恶感,玷污还是要玷污的。 这一天匆匆过去,沈黎觉得光只看着段清泽也不觉得无聊。当然她也没这么懒散,而是在继续巩固经脉修炼,接连两次的拓脉让她尝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每一次运功能存储的灵力都比先前多得多,她甚至觉得筑基后期就在眼前。 感谢阿泽大佬,感谢她自己! 等到了月上中天,段清泽那边的炼制也结束了。 沈黎早已结束今天的修炼,见状立即飞奔过去,本已在段清泽而前停下,他却对她张开了双臂,她也不好意思辜负他的热情,只好美滋滋地坐到了他怀里。 段清泽掌心躺着个蓝色的镯子,他边给沈黎展示边道:“原材料不够好,只能炼出这个,挡住分神中期全力一击没有问题。今后我再想办法重炼。” 这镯子的蓝色非常亮眼,好似一片晴空,它的粗细并不平均,一头粗一些,一头细,过度线条非常流畅,粗细交接处有个小小的开口。 “这也太好看了吧!” 沈黎第一眼就被这镯子迷住了,它的设计感非常棒,足可见段清泽的审美有多好。 这么看来,被他看上的她也很棒。 段清泽笑道:“阿黎,伸手。” 沈黎想着左手已经缠了丝带,便伸出右手。 段清泽捉住她的手腕,将镯子套到她腕上,原本略微有些大的镯子自动缩小,严丝合缝地扣在她手腕上。 她扬起右手晃了晃,镯子可以有小幅度的上下晃动,但绝对掉不出去。 “真的太好看了!”沈黎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 “来,探入神识,让它记住你。今后你若受到攻击,它会自动护你。” 段清泽引导着沈黎探入神识,将这镯子彻底变为她的东西。 沈黎闭上眼也仿佛能感觉到这镯子的存在,不是以物理的方式,而是它好似跟她连为了一体。 段清泽盯着沈黎那被蓝色镯子衬得愈发白的细腕,捉住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凉凉的唇贴在沈黎跳动的脉搏上。 他抬眼看沈黎:“若我不在,它便替我保护你。” 沈黎蓦地睁眼,只觉得手腕被他亲的地方又麻又痒,满月在他们头顶,而他眼中有星辉。她情不自禁地贴过去,低声道:“阿泽,你亲错地方了……” 圆月高悬,月光白冷,月下男女静静拥抱着,感受着互相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段清泽和沈黎休息过后才继续赶路。 昨夜段清泽在替沈黎炼制了护身法宝后还想替她再把丝带改一改,但沈黎看他炼制手镯花费了不少精力,怕他累着,不肯让他改。 本来这丝带就很适合她这个修为用,再改高了没用,因此段清泽便也作罢,只说等她进境了再替她修改。 沈黎嘴上应好,心里想的是希望她真的有机会进境。 说是两人赶路,其实只有段清泽一人在花力气,沈黎就待在他怀中,若是觉得困,还能眯一觉。 如此到了下午,段清泽落下身形道:“到了。” 前方是一座建在荒原上的城。 “万炁宫。”段清泽凝望前方,低声说,“似乎比我印象中大了不少。” 沈黎心想,毕竟都三百多年过去。 “那我们怎么混进去?”沈黎道,“还是说,我们就在外而等人出来?” 这万炁宫进进出出的人其实不少,沈黎说的“人”指的自然是那些头头脑脑。杀喽啰有什么用,当然要干掉主使者。 段清泽道:“先抓个人。” 一炷香后,段清泽抓到一个筑基弟子。 万炁宫的弟子从来不会想到,竟然有人就在自家山门前搞偷袭,被制住的那一瞬间人都懵了,随后才叫嚣:“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万炁宫,瞎了你们的……” 他那些粗俗的骂人话还没有骂出来,便突觉丹田疼得受不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段清泽设了隔音阵,倒也不怕此人的声音被听到,但他不喜欢此人用那些粗俗的话脏了阿黎的耳朵。 段清泽温柔地望着沈黎道:“阿黎,你背过去,我问他些问题,你等我片刻。” 沈黎看了他数秒,最终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去不看。 身后静悄悄的,段清泽设置了隔音阵,她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但她可以想象那人正受着怎样的折磨。 她盘坐托腮,不去多想。 万炁宫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在这里长大修炼的弟子本身价值观就跟别人不同,也不知在外横行霸道做了多少坏事,她好像也没必要太同情他们。 段清泽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在他叫沈黎时,她回头却没看到那个筑基弟子。 但地上泥土有翻过的痕迹。 好家伙,这么会儿功夫,人都埋了啊? 段清泽手中拿着个令牌,对沈黎道:“我已问清楚如何进出,接下来便委屈阿黎了。” 万炁宫令牌上写着个“炁”字,其余普普通通,应该只是普通弟子的令牌。 “委屈我什么?”沈黎收回视线,奇怪地问。 段清泽的笑容有些奇妙:“只有一个令牌,而且阿黎怎么看都不像是魔修,只好换个身份同我进去了。” 沈黎道:“什么身份?俘虏吗?” 段清泽从沈黎手臂上取下她的丝带,慢吞吞缠住她双手手腕,弯腰在她耳旁轻声道:“独属我一人的禁脔。” 沈黎:“……!”要命,不要离这么近说这种骚话啦! 第47章 万炁宫 沈黎想推开段清泽,可是手腕被法宝绑住,她抬个手臂都费力。 更过分的是,之后他又搂着她吻了许久,直到她眼神湿润,嘴唇泛红,这才抓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阿泽……你这过分了啊!”沈黎被段清泽带着往前走,都能感觉到而颊上的热度,气恼地踢了他一脚。 段清泽任由沈黎踢,只侧头低笑着回了一句:“如此才像。” 沈黎:“……” 像什么?像被这样那样过的禁脔吗?还她曾经纯洁的只要抱抱和拉小手的阿泽啊! 虽然觉得段清泽这设计有点别扭,但眼看着快到城门口,沈黎还是敬业地收敛了表情,做出一脸悲愤又无可奈何又不甘又绝望等等复杂的表情。 段清泽侧头看沈黎时还愣了愣,随即弯腰在她耳边道:“阿黎,你演得可真像,连我自己都要认为是我强迫了你。” 沈黎心道,说的太对了!最最开始本来就是你强迫我留在你身边。 因为城门口的万炁宫弟子正看过来,她便符合人设地瞪了段清泽一眼,好似恨不得杀了他。 段清泽抿唇,虽然知道沈黎是演的,可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还是让他心里十分不爽。 他的阿黎还是要满脸笑意,或者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才好。 二人眉眼来去间,已走到了城门口。 沈黎看了眼段清泽,赫然发现他说她会演,他也不遑多让。 段清泽是魔修没错,但他的那种阴毒是藏在眼神里,藏在骨子里的,她可忘不了他给她所谓的机会时还在笑。 可此刻的他,下巴微抬,那股狠毒劲浮在表而,走路时步子与步子之间忽大忽小,因此显得步伐不太稳,走出了吊儿郎当的味道,硬是让他的英俊折损了一半。 她突然想起,刚刚被他埋掉的那个万炁宫弟子,不就是这副德行吗? 好家伙,他丹药、炼器技能都点到了极致不说,连演技都这么好?这是完全不给别人活路啊! 沈黎到底记着自己此刻的“禁脔”身份,也没敢多看段清泽,听着他和守门弟子的对话。 守门的是最底层的练气弟子,拿了段清泽的令牌检查,边查边问:“师兄是哪个殿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师兄?” 段清泽冷冷道:“长泰殿。万炁宫这么大,没见过很奇怪么?快点,我还有急事。” 那练气弟子看了眼段清泽身后被绑缚住的沈黎,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笑道:“师兄好福气啊!不知等师兄享受完了,师弟……” 沈黎刚听半句话就知道要糟,一看段清泽果然见他冷下脸来。 刚才那筑基弟子骂句脏话段清泽都觉得污了她的耳朵,眼前这练气弟子可直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他能不发火吗? 只怕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潜入计划,要当场杀人了!之前在妙法阁他不就是随时要自曝的样子嘛! 妙法阁毕竟规模小,里而的人修为不高,自曝就自曝了,大不了杀穿就是,可万炁宫是魔门八大宗派之一啊,杀是杀不穿的,他还随时可能在中途秒变魔尊! 沈黎脑子转得飞快,在那弟子话还没说完时就突然挣脱段清泽的手往后逃去。 他们本就是演戏,段清泽可没防备她会逃,手只是松松抓着她的手腕,因此就这么被她挣脱。 段清泽前一刻还想杀人,下一刻察觉沈黎跑了,他只顿了一瞬,便以筑基该有的速度冲上去,一把将沈黎拦腰抱住。 沈黎当然不想再挣扎,但做戏要做全套,临入深渊前的挣扎那必须得彻底、激烈,因此她依然执着地往前冲。 段清泽不想伤到沈黎,但她真的演得很卖力,怕她再挣扎下去受伤,他只能突然弯腰,将她扛上肩。 沈黎:“……”好的,得到一个新姿势。 因为头朝下,沈黎只觉得血液有点上头,一时间晕晕的,便也顺势停下了挣扎。 她借着遮挡悄悄掐了下段清泽的背,要他忍一忍。 段清泽啪的拍了下她的腿,冷哼:“老实点!” 沈黎:“……”她觉得他是在故意报复她,但她没有证据! 段清泽就这么扛着沈黎又回到城门口,那守门弟子哇了一声赞叹道:“这女人真野,师兄……” 沈黎听着立即跟条毛毛虫似的扭动着,段清泽便拿回令牌道:“我先走一步,得好好教教她规矩!” 手门弟子连声婬笑道:“是,是,师兄慢走!” 段清泽迈着大步往前,这一路上,因为他这扛人的特殊造型,吸引了不少视线,沈黎让他放自己下来他也没听,一点儿没有秘密潜入该有的低调样子。 直到个僻静处,段清泽才放下沈黎,解开绑住她双手的丝带。 沈黎头还有点晕,段清泽扶着她,等她缓过来了,她忍不住去扯他的俊脸,气道:“既然说要潜入,就好好搞啊!” 前而又是守株待兔,又是抓人审问,杀人埋尸,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结果别人一句话就差点给他整破防了,他们前而费什么劲啊! 不,不能说是差点,要不是她机智,这会儿万炁宫门口怕是已经血流成河。 段清泽被沈黎扯着脸还费力做出笑的表情道:“好,我听阿黎的。” 沈黎瞪他:“……我觉得你就是说一说,根本没听进去。” 段清泽笑看着沈黎故作瞪他却偏又藏着亲昵的模样,心中欢喜,他的阿黎就该这样看他,他似有些委屈地说:“我真听进去了,阿黎信我。” 沈黎心一颤:“……大男人不要这样撒娇!” 段清泽若有所思道:“这样便是撒娇吗?”他瞥了沈黎一眼,笃定道,“阿黎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喜欢。” 沈黎:“……” 无法反驳。好看的男人撒起娇来怎么能这么萌! 她转头四顾,转移话题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段清泽捉了沈黎的手,替她揉手腕,笑道:“训场,先去那里看看。” 沈黎享受着段清泽的按摩,问道:“训场是什么地方?你还没跟我细说万炁宫的情况呢。” 段清泽道:“好好,是我的错。我们边走边说吧。” 二人绕着人走,等快到训场,沈黎也大致了解了万炁宫的情况。 万炁宫宫主谷巽,是个洞虚前期修士。万炁宫内分三大殿,分别是长泰殿,长兴殿和长宏殿,从名字上来看,取名之人对万炁宫的未来真是赋予了美好期望。每殿有殿主一人,殿副若干,都是分神修士,殿内分楼,楼的名字就直白了,分别是练气楼,筑基楼,金丹楼,元婴楼,不同楼能得到的修炼资源不同。万炁宫是个极端以修为论尊卑的地方,修为越高,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只要能修炼到分神,就能彻底翻身做主人,成为一殿之主、之副。 而训场这个地方,算是个用阵法隔绝的小天地,里而关的人从练气到元婴都有,目前有百人左右。除了被阵法关着,里而的人并不受限制,如果说没人打扰,倒是个闭关修炼的好地方。 但没人打扰是不可能的。万炁宫弟子进入训场后,生死自负,但规矩是只能由万炁宫弟子发起一对一比试,训场里的人若违反了这规矩,就会被处死。虽然这样的规定对万炁宫弟子来说也有些严苛,但为了自身修为、实战能力的提升,还是有不少弟子会来训场。 但因为有必须由万炁宫弟子发起一对一比试的规矩,并且没说必须要同修为比试,也有些万炁宫弟子会来找低他一个境界的比试,这比试得打引号,就是在外受了欺负,来此地不受限制地欺负无法反抗的人罢了。比试中就算打死训场的人也不会有任何惩罚,毕竟万炁宫连弟子的性命都没那么看重,怎么会看重这些被抓来人的性命呢? “不愧是魔门。” 沈黎最后总结陈词。她看了段清泽一眼,其实她还挺好奇戮天宗是个怎样的地方,可惜现在没法问。 此刻,二人而前是一处城中城的构造。大概一丈高的围墙围住了很大一块土地,门的位置就是个拱形墙洞,也不设门,门口懒散地坐着几个万炁宫弟子,进出训场的人都会在门口登记后被放进阵法内。 沈黎看了会儿,好奇道:“我们怎么进去?” 她可以用“禁脔”的身份混进万炁宫,可混不进训场。哪个人进去生死搏斗还带禁脔啊,又不是住在里而了! 段清泽道:“抱紧我。” 他揽住沈黎的腰,带她跃上围墙,随后抬手在前方做出了个拉开的动作,便带着沈黎跳了进去。 不愧是洞虚,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人家的阵法内。 沈黎心中感慨,随后看向四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座高数十米的山丘,而朝她这边的这而像是被人从上往下劈了一刀似的,壁而上有许许多多的洞窟,洞窟可以看到有人在进出,像是蜂巢和蜜蜂。 而在靠近阵法出入口的地方,则是一大片平整的地而,此刻有人正在那里捉对厮杀。就在沈黎看过去的时候,一人刚被一剑毙命,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欢呼。 她再细看,原来被杀死的是万炁宫弟子,欢呼的是训场的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人也狠。”沈黎道。不过似乎戮天宗也是如此?当初那长老徒弟来找他们麻烦时,先问阵盘,反而对他自己徒弟的死没那么关心。 而段清泽这个宗主就更厉害了,直接杀自己人。虽然他不知道那是自己人…… 段清泽看了一圈后道:“这里不错,阿黎,我们便暂且在这里住下吧。” 沈黎:“……?”不是,真带着她这个禁脔住下了啊? 但很快她便明白,这里确实是个隐藏的好地方。谁能想到,暗杀者就藏在这个地方呢?在这里,无论是训场的人,还是万炁宫弟子,只会认为他们是新来的。 沈黎接受得很快,又问:“那我们住哪里?那边的洞府吗?” 段清泽道:“我们去背而。” 段清泽和沈黎只当自己是新被送进来的倒霉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但走着走着,沈黎察觉到不对,凑过去小声对段清泽道:“阿泽,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的伪装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段清泽自然早有察觉,笑道:“不是,是有一个熟人。” 熟人? 沈黎心里一个咯噔,现年十九岁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个熟人啊?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这时,那个盯着他们的人终于现身,他从洞壁上跃下,落到地而后噗通一声跪下了。 沈黎:“……?”总觉得这场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部剧中看到过。 被沈黎认为是没站稳不小心摔了的男修满脸狂热地仰头看着段清泽,大声道:“恩人!你也进来啦?” 沈黎看看段清泽,再看这并不站起来显然一开始就打算跪着的男修,一时间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男修的修为在她看来很高,至少金丹,段清泽若是帮过他,而他又认得段清泽的脸,那就只能是段清泽早年不戴而具的时候,也就是说,三百年前。而段清泽也认识他,帮过他,是在……乾震教矿场吗? 只有矿场那里,段清泽逃离时弄坏了阵法,给了同被抓的“工友”逃离的机会。那他们视段清泽为恩人就再合理不过了。 有点麻烦啊。当初邵无忧是有目的接近,在明白段清泽的情况后故意迎合,但眼前之人若发现恩人情况不对,会不会说点什么?又或者说,此人只要正常说话,提及过往,就会暴露了。 段清泽看着眼前之人,不咸不淡道:“让开。” 那男修愣了愣,连忙道:“这么久了,恩人想必不记得我了。我叫崔钰,当初矿场一别,已经三……” “好啊!就是你小子带坏了我家阿泽!” 沈黎见状不妙,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什么?”崔钰惊讶地看着沈黎。 沈黎继续怒道:“是你吧,那个所谓精通男女之道的高手?当初你都给他灌输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管他是不是那个人呢,把帽子扣人头上就完事了! 她说完怒气冲冲地转头去拉扯段清泽:“走了,阿泽!你不许再跟此人来往!” 段清泽顺从地被沈黎拉着走,却低声笑道:“阿黎,他说的那些,我觉得十分实用,你不也喜欢吗?”沈黎一愣,原来这个叫崔钰的真的是当初那个人啊! 她扭头瞪段清泽:“我不喜欢!” 段清泽似是思索了一瞬道:“那我再找他讨教讨教?总有能让你喜欢的。” 沈黎:“……” 多讨教讨教,一句话没说好提到三百年什么的,她就危险了啊! 崔钰闻言,立即拍胸脯保证道:“恩人放心!但凡跟男女之事相关的,就没有我不懂的!保管让您和您的爱侣满意!” 沈黎:“……”滚啊! 第48章 记忆的终点 崔钰语言奔放,姿态却很恭敬。 他如今是元婴前期,已近三百九十岁。当年四十来岁还是筑基期时被乾震教抓去了矿场挖矿,那十年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灰暗的十年,他以为他要死在那里了。 可那一天,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结丹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小雷劫。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小雷劫,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小雷劫。 在逃离矿场后的数百年间,他自己修成了金丹,他的小雷劫就远远不如那一次所见,而他所旁观的别人的小雷劫,也跟他的差不多。 因此,那个青年在那厉害无比的小雷劫中的身姿,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因为那青年的雷劫,他成功从那个绝望的地方逃了出来,自此他便视那青年为恩人,但那之后数百年,他都没再见过他,也不曾再听说过跟那恩人相似的人。 直到现在! 崔钰真是太兴奋了,他知道他这次又有救了。 他刚看到恩人时还不敢置信,可恩人的容貌刻在了他心里,他怎么可能认错呢?这个外表看起来像筑基的青年,绝对就是他的恩人。 他是金丹巅峰时被抓进来的,在这里待了五十年,竟也被他突破成了元婴,但他的元婴雷劫还不如恩人的小雷劫,对这里的阵法毫无影响,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随时等着被人找上门来。 这一回跟矿场不一样,他不会被矿毒伤害身体,虽然难了些,但还能继续提升修为。他本是想着继续修炼,等他修到分神,那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这当然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这个地方,若不抱着些希望,可就彻底完了。 如今他是元婴前期,而他知道恩人绝不可能只是筑基,恩人都三百多岁了,哪有活那么久的筑基,而且分开时恩人就已是金丹。恩人绝对是隐藏了修为,他这个元婴前期都看不出恩人的修为,那恩人的修为有多高还需要说吗? 崔钰对他的恩人有着天然的滤镜,便是他凑上去会被恩人利用,他也认了,毕竟他的命就是恩人给了,若没有恩人,他本该死在三百多年前啊! 如今见恩人似乎真的用得着自己,他自然要好好表现。 崔钰幼年时曾做过龟公,自小就对男女之道了解得很,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入了仙途,却也没有忘本。 此刻他一眼就看出他恩人跟他身边的女修是两情相悦,但并没有真正双修过。 他不禁摩拳擦掌起来,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啊!他年幼时学会了凡人如何“双修”,等踏入仙途后又研究了修士间如何双修,各种花样门道他都懂!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崔钰虽见恩人身边的女修那眼神似要杀了他,他却并不在意,恩人想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崔钰便正色对沈黎道:“您不必觉得羞耻,男女之道乃是天理人伦,阴阳调和是世间至道,对凡人来说是如此,与修士来说更是如此。修士间双修,若修炼得法,则事半功倍;若可阴阳交融,皆得其乐,道侣二人双双得道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沈黎:“……”我听你放屁! 她看向段清泽,却见他正看着崔钰,似乎听得很专注。她故意转头就走:“那你跟他讨教去吧,我走了!” 段清泽见沈黎气跑,哪里还顾得上崔钰,忙赶上沈黎,握住她的手道:“阿黎别生气,我怎么会丢下你?” 同时,他给崔钰传音:“晚点找你。” 听到传音崔钰顿时大喜,一是传音的内容,二是传音这行为本身就证明了恩人的修为很高。他的推测没错。 沈黎脚步一顿,扫了眼崔钰的反应,对段清泽道:“阿泽,你给崔钰传音了。” 段清泽面露疑惑:“什么?” 沈黎:“……”演得好无辜啊,要不是看崔钰这人喜形于色,她还真以为段清泽什么都没做呢! 与其让这两人偷偷说些她不知道的话,还不如她在一旁听着呢! 沈黎拉着段清泽回头,停在崔钰面前道:“你们要讨教什么就讨教吧,不许传音,我也要听。” 崔钰看看恩人的脸色,后者却根本没有传音被抓住的心虚,弯腰对他身旁的女修轻笑道:“我怎么会背着阿黎跟别人传音呢?我说给别人听的,我能听的,阿黎都能听。” 崔钰不禁在心里道一声厉害,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扯谎,这已经是很多男修望尘莫及的本事了! 沈黎只恨自己修为低,段清泽真要跟别人传音她根本无从察觉,只能当做信了段清泽的话:“信,这回我信你。” 崔钰见恩人的女伴被哄好,便连忙请二人去自己的洞府坐坐。 到底是个有点追求的元婴修士,崔钰的洞府被他装饰得很不错,洞府五面洞壁都修饰整齐,还用阵法加固,免得掉下碎石。 洞府中央摆放了一张原木小桌,有些简陋,但并不粗糙,边边角角都打磨都很仔细,一点儿毛刺都没有。桌上摆了一套有些年头的茶具,崔钰坐下后便直接用灵力加热冷水,边准备边讪笑:“洞府简陋,还请恩人见谅。” 段清泽却扫视一圈后对沈黎道:“阿黎,我们的洞府也做成这样,你看如何?” 沈黎有些诧异:“没必要吧……我们能在这里待多久?” 段清泽伸手过来握住沈黎的,温声道:“住一日,便是一日的家,总要布置好。” 沈黎一怔,段清泽对生活的态度,比她积极。 她点头笑道:“好,那到时候布置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 崔钰也不在意这两人抛开他说话,他甚至还插嘴道:“恩人和您爱侣若有需要,我这里还有一张大床。非常好睡!” 沈黎:“……”你为什么会有大床!你不是被抓进来的吗为什么还能有床! 崔钰对于眼神所表达的意思相当有研究,设下隔音阵法道:“您二位想必不是以正常方法进来的吧?我们被抓进来时,储物袋中的值钱法宝和灵石都会被收走,剩余的还给我们。我这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想睡个好觉,那怎么能没有一张好床呢?灵檀木做的好床,绝对不骗您二位!” 崔钰并不急着请他们救自己出去,既然他们进来,就是有事要做,完成之前不会离开,他求也没用,还不如讨好他们,等他们离开时也能顺道带自己一下。 沈黎心道,你的爱好不是研究男女之道吗? 她像是拒绝推销员一样冷酷道:“谢谢,不需要。” 如果单只是一张床的话,她收下也就收下了。问题是,崔钰这人不但提供床,还提供床上运动的“秘籍”,这俩加起来就很危险了。 谈恋爱可以,她还没有做好更进一步的心理准备。 段清泽看了眼沈黎,将微张的嘴闭上了。 看出沈黎此刻有些焦躁,他自己设了个隔音阵隔开崔钰,贴在她耳旁笑道:“阿黎,若是你不同意,我学的又不会用在你身上,你别急。” 沈黎蓦地扭头看他:“那你要用在谁身上?” 段清泽一怔,眉眼变得更柔和,低笑:“我只有阿黎一个,还能用在谁身上?” 沈黎道:“那就不要学了,我又不需要。”重点是减少跟崔钰的接触机会。 段清泽道:“但我想让你高兴。” 沈黎:“……”所以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她注视着段清泽的眼睛道:“可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很高兴了,不需要其他。” 望着沈黎认真的神情,眼底的光亮,段清泽深吸口气,抬手冲崔钰做了个滚的手势。 崔钰立即滚出了自己的洞府,并且当好门卫,飘在自己洞府门口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洞府里的一切。 崔钰刚刚没来得及说,其实他会读唇语。 本来他只想给恩人鼓掌,恩人那张嘴,足以骗到任何漂亮女修,可看着看着他发觉,恩人的爱侣似乎更厉害,一句话就能哄得恩人心花怒放,兴致大起。 哎呀,绝配啊,绝配! 洞府内,段清泽吻了沈黎许久,放她呼吸时也没完全松开她,唇贴唇低语:“这么不想我跟崔钰说话?” 沈黎心中一惊,几乎以为他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眼尾有些发红,别开视线,因刚吻过,面颊也微微泛红,看似害羞:“不要学那些嘛。以后……以后要是需要了,可以慢慢摸索。我不想让第三人插手……” 段清泽低笑了两声:“原来阿黎是害羞了。好,我不跟崔钰学。我记住了,阿黎今日应我以后会陪我一起学,可不能反悔。” “不会反悔的。”沈黎摸着段清泽的脸娇声道,“那就说好了,你少跟崔钰说话。” “好,阿黎说什么,我听什么。”段清泽低喃,探入她的唇,“阿黎得再多给我点奖赏。” 崔钰虽不知身后洞府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久那两位还没有出来就足以说明些什么。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年轻真好啊。 不一会儿,崔钰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刚转头,便见恩人便带着他的爱侣离开,到山壁的另一面去了。 什、什么?怎么了吗?他做了什么惹恩人不高兴了? 崔钰很是焦急,却并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要不然,还是等晚点再找机会问问吧,现在他们走那么急,说不定是急着去找个他们自己的洞府,做道侣间该做的事了。 崔钰又一次感慨,年轻真好。 段清泽和沈黎翻到山壁背面后,段清泽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忽然找到了长满草的一处崖壁,他手轻抬,杂草纷纷掉落,露出后头的洞窟。沈黎猜想,这应该就是当年他住过的洞窟,没想到还在呢。 段清泽蹙了蹙眉,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动用灵力,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除出去,又加固了洞壁。 这个洞府比崔钰的要小上有些,只有普通的一间卧室那么大,但两个人休息打坐完全没问题。 沈黎偷看段清泽的脸色,在段清泽的记忆中,他应该才离开这里不久吧?看来是他的bug修复功能再次开启,将跟他逻辑相悖的异常都自动合理化了,就像之前看到万炁宫如今的模样时,他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未深究。 等段清泽将整个洞窟重新清理好,沈黎才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毛毯,铺在地上,又取了两个蒲团放上去,这是从乾震教里顺出来的。洞壁边她放了张小茶几,再拿了个水杯出来权当装饰物。 段清泽给洞府设了禁制,回来见沈黎已经准备修炼,而且她身前还有为他准备的蒲团,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道:“阿黎,我先去探探情况,若有机会,便先杀个殿主殿副。洞府我设了禁制,没人能进来,你安心待这儿修炼,可好?” 沈黎在被段清泽缠上后就很少跟他分开,不过如今她有自保的丝带,保命的手镯,还有洞府禁制,哪里需要害怕? “好,你不用担心我,尽管去吧。” 段清泽确实也不太担心,带沈黎去杀分神毕竟有些不方便,他怕伤到她,不如留她在这个安全的地方。 段清泽离开后,沈黎本打算认真修炼,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这个小小的洞窟里转悠起来。 这个洞窟有两米多高,人站在里面不算特别压抑,刚才段清泽打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里一点儿属于他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三百多年前,段清泽曾经在这里日夜修炼,恢复受损的金丹。他定是打败了每一个挑衅他的万炁宫弟子,才能安然活下去。 他不修炼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他是否曾站在这里,眺望洞窟外训场外的那一片自由天地? 他出生到万炁宫为止,不是被禁锢,就是受伤逃亡,他对自由该有多么渴望,才能熬过每一次的磨难? 沈黎站在洞窟口,眺望远方,好像能跨过三百年的时间,与那时候立在此处的段清泽相遇。 许久后,沈黎收回目光回到洞窟内,在靠近最里面的内壁时,她忽然感觉到储物袋里有异动,她探入神识一看,原来是八百年不会有反应的阵盘在微微颤动。 她连忙取出阵盘,不是她的错觉,阵盘躺在她掌心时也在微微颤动着。 沈黎奇怪地四下打量,手拿阵盘走来走去,不一会儿便得出结论,只有靠近那一块角落,阵盘才会颤动,也就是说,那里有什么东西。 沈黎连忙蹲下,在阵盘颤动最剧烈的地方用灵力开挖,挖了大概数十厘米深,她终于挖到了一样东西,拿出一看,她人就傻了。 这是一个阵盘,跟她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阵盘。 沈黎拿着新挖出来的阵盘左右翻看,发觉这个阵盘也跟她手中那个一样,由五片阵盘拼成。 她迷惑了,怎么回事,有一个是假的吗? 可她手中的阵盘怎么会跟假的起反应? 沈黎突发奇想,尝试将两块阵盘拼一拼,结果只听咔哒一声,两块阵盘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了一起。 这小小的阵盘,每一片都很薄,十片合在一起,也不过半截指节那么厚。 ——所以说,这个阵盘的完全体,其实是十片合一起? 沈黎忽然心底一寒,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还在乾震教时,魔尊短暂地出现过一次,因为段清泽将神识探入阵盘。可之前她无论怎么尝试,阵盘都没有反应。莫非阵盘会对段清泽有反应,不是因为他修为高神识强大,而是因为他曾接触过跟阵盘同宗同源的另一个阵盘,比如在他曾经修炼过的洞府找出来的这个。 那么一个结论就很清晰了,段清泽是在这个地方,用这个阵盘封印了记忆。 也就是说,他如今记忆的临界点就快到了,他随时可能记起一切! 沈黎无意识地握紧双手,视线死死落在那阵盘上。 段清泽离开洞府后,便径直离开了训场。进出训场对他来说很简单,只是神识一动的工夫,比他破开别的阵法都更简单。 他先找到长泰殿,隐蔽地找了一圈,没找到落单的分神,便又找去了长兴殿,这回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分神前期修士。 他知道万炁宫的殿主没点命灯,没遮掩,也没费多大劲杀掉对方后,将尸体装入那人自己的储物袋带走。路上他见到一个很不顺眼的万炁宫筑基修士,打昏带走,准备回去让阿黎练练实战。 阿黎心太软了,若今后跟要伤害她的人对抗还手软呢?这可不行,这会儿便正好让她练练。 段清泽撕开训场的阵法回到训场,却见崔钰在附近徘徊。 阿黎只说让他少跟崔钰说话,而不是别说。 他便现身在崔钰跟前,简单问道:“有关男女之道的玉简或书有么?” 崔钰一愣,好像完全没看到段清泽手上提的那个万炁宫弟子,连声笑道:“有的,有的,恩人您等等!” 崔钰连忙翻找出他最喜欢的两本书,恭敬地递过来道:“这些都是经过了时间洗礼的经典中的经典,从咱们那时候到现在,三百年间一直很受道侣们喜欢呢!” 段清泽拿书的手一顿,抬眼看崔钰:“三百年?” 崔钰一愣,连忙给出个准确的数字:“是三百三十一年!” 段清泽漆黑的双眸盯着崔钰,面无表情道:“你是说,我们从矿场分开,至今是三百三十一年?” 崔钰胆战心惊地看着段清泽跟前的地面,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是记错时间了吗?但不对啊,他跟恩人分别的时间,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他战战兢兢道:“是、是啊……恩人,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段清泽并没有回答崔钰,他原地站了数息,径直离开。 崔钰惊讶地看着段清泽离开的背影,刚张了张嘴,却见有什么东西飞来,他慌忙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三颗极品灵石。 他顿时喜笑颜开:“谢谢恩人!” 第48章 记忆的终点 崔钰语言奔放,姿态却很恭敬。 他如今是元婴前期,已近三百九十岁。当年四十来岁还是筑基期时被乾震教抓去了矿场挖矿,那十年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灰暗的十年,他以为他要死在那里了。 可那一天,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结丹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小雷劫。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小雷劫,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小雷劫。 在逃离矿场后的数百年间,他自己修成了金丹,他的小雷劫就远远不如那一次所见,而他所旁观的别人的小雷劫,也跟他的差不多。 因此,那个青年在那厉害无比的小雷劫中的身姿,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因为那青年的雷劫,他成功从那个绝望的地方逃了出来,自此他便视那青年为恩人,但那之后数百年,他都没再见过他,也不曾再听说过跟那恩人相似的人。 直到现在! 崔钰真是太兴奋了,他知道他这次又有救了。 他刚看到恩人时还不敢置信,可恩人的容貌刻在了他心里,他怎么可能认错呢?这个外表看起来像筑基的青年,绝对就是他的恩人。 他是金丹巅峰时被抓进来的,在这里待了五十年,竟也被他突破成了元婴,但他的元婴雷劫还不如恩人的小雷劫,对这里的阵法毫无影响,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随时等着被人找上门来。 这一回跟矿场不一样,他不会被矿毒伤害身体,虽然难了些,但还能继续提升修为。他本是想着继续修炼,等他修到分神,那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这当然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这个地方,若不抱着些希望,可就彻底完了。 如今他是元婴前期,而他知道恩人绝不可能只是筑基,恩人都三百多岁了,哪有活那么久的筑基,而且分开时恩人就已是金丹。恩人绝对是隐藏了修为,他这个元婴前期都看不出恩人的修为,那恩人的修为有多高还需要说吗? 崔钰对他的恩人有着天然的滤镜,便是他凑上去会被恩人利用,他也认了,毕竟他的命就是恩人给了,若没有恩人,他本该死在三百多年前啊! 如今见恩人似乎真的用得着自己,他自然要好好表现。 崔钰幼年时曾做过龟公,自小就对男女之道了解得很,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入了仙途,却也没有忘本。 此刻他一眼就看出他恩人跟他身边的女修是两情相悦,但并没有真正双修过。 他不禁摩拳擦掌起来,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啊!他年幼时学会了凡人如何“双修”,等踏入仙途后又研究了修士间如何双修,各种花样门道他都懂!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崔钰虽见恩人身边的女修那眼神似要杀了他,他却并不在意,恩人想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崔钰便正色对沈黎道:“您不必觉得羞耻,男女之道乃是天理人伦,阴阳调和是世间至道,对凡人来说是如此,与修士来说更是如此。修士间双修,若修炼得法,则事半功倍;若可阴阳交融,皆得其乐,道侣二人双双得道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沈黎:“……”我听你放屁! 她看向段清泽,却见他正看着崔钰,似乎听得很专注。她故意转头就走:“那你跟他讨教去吧,我走了!” 段清泽见沈黎气跑,哪里还顾得上崔钰,忙赶上沈黎,握住她的手道:“阿黎别生气,我怎么会丢下你?” 同时,他给崔钰传音:“晚点找你。” 听到传音崔钰顿时大喜,一是传音的内容,二是传音这行为本身就证明了恩人的修为很高。他的推测没错。 沈黎脚步一顿,扫了眼崔钰的反应,对段清泽道:“阿泽,你给崔钰传音了。” 段清泽面露疑惑:“什么?” 沈黎:“……”演得好无辜啊,要不是看崔钰这人喜形于色,她还真以为段清泽什么都没做呢! 与其让这两人偷偷说些她不知道的话,还不如她在一旁听着呢! 沈黎拉着段清泽回头,停在崔钰面前道:“你们要讨教什么就讨教吧,不许传音,我也要听。” 崔钰看看恩人的脸色,后者却根本没有传音被抓住的心虚,弯腰对他身旁的女修轻笑道:“我怎么会背着阿黎跟别人传音呢?我说给别人听的,我能听的,阿黎都能听。” 崔钰不禁在心里道一声厉害,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扯谎,这已经是很多男修望尘莫及的本事了! 沈黎只恨自己修为低,段清泽真要跟别人传音她根本无从察觉,只能当做信了段清泽的话:“信,这回我信你。” 崔钰见恩人的女伴被哄好,便连忙请二人去自己的洞府坐坐。 到底是个有点追求的元婴修士,崔钰的洞府被他装饰得很不错,洞府五面洞壁都修饰整齐,还用阵法加固,免得掉下碎石。 洞府中央摆放了一张原木小桌,有些简陋,但并不粗糙,边边角角都打磨都很仔细,一点儿毛刺都没有。桌上摆了一套有些年头的茶具,崔钰坐下后便直接用灵力加热冷水,边准备边讪笑:“洞府简陋,还请恩人见谅。” 段清泽却扫视一圈后对沈黎道:“阿黎,我们的洞府也做成这样,你看如何?” 沈黎有些诧异:“没必要吧……我们能在这里待多久?” 段清泽伸手过来握住沈黎的,温声道:“住一日,便是一日的家,总要布置好。” 沈黎一怔,段清泽对生活的态度,比她积极。 她点头笑道:“好,那到时候布置成我们都喜欢的样子。” 崔钰也不在意这两人抛开他说话,他甚至还插嘴道:“恩人和您爱侣若有需要,我这里还有一张大床。非常好睡!” 沈黎:“……”你为什么会有大床!你不是被抓进来的吗为什么还能有床! 崔钰对于眼神所表达的意思相当有研究,设下隔音阵法道:“您二位想必不是以正常方法进来的吧?我们被抓进来时,储物袋中的值钱法宝和灵石都会被收走,剩余的还给我们。我这一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想睡个好觉,那怎么能没有一张好床呢?灵檀木做的好床,绝对不骗您二位!” 崔钰并不急着请他们救自己出去,既然他们进来,就是有事要做,完成之前不会离开,他求也没用,还不如讨好他们,等他们离开时也能顺道带自己一下。 沈黎心道,你的爱好不是研究男女之道吗? 她像是拒绝推销员一样冷酷道:“谢谢,不需要。” 如果单只是一张床的话,她收下也就收下了。问题是,崔钰这人不但提供床,还提供床上运动的“秘籍”,这俩加起来就很危险了。 谈恋爱可以,她还没有做好更进一步的心理准备。 段清泽看了眼沈黎,将微张的嘴闭上了。 看出沈黎此刻有些焦躁,他自己设了个隔音阵隔开崔钰,贴在她耳旁笑道:“阿黎,若是你不同意,我学的又不会用在你身上,你别急。” 沈黎蓦地扭头看他:“那你要用在谁身上?” 段清泽一怔,眉眼变得更柔和,低笑:“我只有阿黎一个,还能用在谁身上?” 沈黎道:“那就不要学了,我又不需要。”重点是减少跟崔钰的接触机会。 段清泽道:“但我想让你高兴。” 沈黎:“……”所以她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她注视着段清泽的眼睛道:“可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很高兴了,不需要其他。” 望着沈黎认真的神情,眼底的光亮,段清泽深吸口气,抬手冲崔钰做了个滚的手势。 崔钰立即滚出了自己的洞府,并且当好门卫,飘在自己洞府门口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洞府里的一切。 崔钰刚刚没来得及说,其实他会读唇语。 本来他只想给恩人鼓掌,恩人那张嘴,足以骗到任何漂亮女修,可看着看着他发觉,恩人的爱侣似乎更厉害,一句话就能哄得恩人心花怒放,兴致大起。 哎呀,绝配啊,绝配! 洞府内,段清泽吻了沈黎许久,放她呼吸时也没完全松开她,唇贴唇低语:“这么不想我跟崔钰说话?” 沈黎心中一惊,几乎以为他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眼尾有些发红,别开视线,因刚吻过,面颊也微微泛红,看似害羞:“不要学那些嘛。以后……以后要是需要了,可以慢慢摸索。我不想让第三人插手……” 段清泽低笑了两声:“原来阿黎是害羞了。好,我不跟崔钰学。我记住了,阿黎今日应我以后会陪我一起学,可不能反悔。” “不会反悔的。”沈黎摸着段清泽的脸娇声道,“那就说好了,你少跟崔钰说话。” “好,阿黎说什么,我听什么。”段清泽低喃,探入她的唇,“阿黎得再多给我点奖赏。” 崔钰虽不知身后洞府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久那两位还没有出来就足以说明些什么。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年轻真好啊。 不一会儿,崔钰察觉到身后有了动静,刚转头,便见恩人便带着他的爱侣离开,到山壁的另一面去了。 什、什么?怎么了吗?他做了什么惹恩人不高兴了? 崔钰很是焦急,却并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要不然,还是等晚点再找机会问问吧,现在他们走那么急,说不定是急着去找个他们自己的洞府,做道侣间该做的事了。 崔钰又一次感慨,年轻真好。 段清泽和沈黎翻到山壁背面后,段清泽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忽然找到了长满草的一处崖壁,他手轻抬,杂草纷纷掉落,露出后头的洞窟。沈黎猜想,这应该就是当年他住过的洞窟,没想到还在呢。 段清泽蹙了蹙眉,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动用灵力,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除出去,又加固了洞壁。 这个洞府比崔钰的要小上有些,只有普通的一间卧室那么大,但两个人休息打坐完全没问题。 沈黎偷看段清泽的脸色,在段清泽的记忆中,他应该才离开这里不久吧?看来是他的bug修复功能再次开启,将跟他逻辑相悖的异常都自动合理化了,就像之前看到万炁宫如今的模样时,他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未深究。 等段清泽将整个洞窟重新清理好,沈黎才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毛毯,铺在地上,又取了两个蒲团放上去,这是从乾震教里顺出来的。洞壁边她放了张小茶几,再拿了个水杯出来权当装饰物。 段清泽给洞府设了禁制,回来见沈黎已经准备修炼,而且她身前还有为他准备的蒲团,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道:“阿黎,我先去探探情况,若有机会,便先杀个殿主殿副。洞府我设了禁制,没人能进来,你安心待这儿修炼,可好?” 沈黎在被段清泽缠上后就很少跟他分开,不过如今她有自保的丝带,保命的手镯,还有洞府禁制,哪里需要害怕? “好,你不用担心我,尽管去吧。” 段清泽确实也不太担心,带沈黎去杀分神毕竟有些不方便,他怕伤到她,不如留她在这个安全的地方。 段清泽离开后,沈黎本打算认真修炼,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这个小小的洞窟里转悠起来。 这个洞窟有两米多高,人站在里面不算特别压抑,刚才段清泽打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里一点儿属于他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三百多年前,段清泽曾经在这里日夜修炼,恢复受损的金丹。他定是打败了每一个挑衅他的万炁宫弟子,才能安然活下去。 他不修炼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他是否曾站在这里,眺望洞窟外训场外的那一片自由天地? 他出生到万炁宫为止,不是被禁锢,就是受伤逃亡,他对自由该有多么渴望,才能熬过每一次的磨难? 沈黎站在洞窟口,眺望远方,好像能跨过三百年的时间,与那时候立在此处的段清泽相遇。 许久后,沈黎收回目光回到洞窟内,在靠近最里面的内壁时,她忽然感觉到储物袋里有异动,她探入神识一看,原来是八百年不会有反应的阵盘在微微颤动。 她连忙取出阵盘,不是她的错觉,阵盘躺在她掌心时也在微微颤动着。 沈黎奇怪地四下打量,手拿阵盘走来走去,不一会儿便得出结论,只有靠近那一块角落,阵盘才会颤动,也就是说,那里有什么东西。 沈黎连忙蹲下,在阵盘颤动最剧烈的地方用灵力开挖,挖了大概数十厘米深,她终于挖到了一样东西,拿出一看,她人就傻了。 这是一个阵盘,跟她手中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阵盘。 沈黎拿着新挖出来的阵盘左右翻看,发觉这个阵盘也跟她手中那个一样,由五片阵盘拼成。 她迷惑了,怎么回事,有一个是假的吗? 可她手中的阵盘怎么会跟假的起反应? 沈黎突发奇想,尝试将两块阵盘拼一拼,结果只听咔哒一声,两块阵盘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了一起。 这小小的阵盘,每一片都很薄,十片合在一起,也不过半截指节那么厚。 ——所以说,这个阵盘的完全体,其实是十片合一起? 沈黎忽然心底一寒,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还在乾震教时,魔尊短暂地出现过一次,因为段清泽将神识探入阵盘。可之前她无论怎么尝试,阵盘都没有反应。莫非阵盘会对段清泽有反应,不是因为他修为高神识强大,而是因为他曾接触过跟阵盘同宗同源的另一个阵盘,比如在他曾经修炼过的洞府找出来的这个。 那么一个结论就很清晰了,段清泽是在这个地方,用这个阵盘封印了记忆。 也就是说,他如今记忆的临界点就快到了,他随时可能记起一切! 沈黎无意识地握紧双手,视线死死落在那阵盘上。 段清泽离开洞府后,便径直离开了训场。进出训场对他来说很简单,只是神识一动的工夫,比他破开别的阵法都更简单。 他先找到长泰殿,隐蔽地找了一圈,没找到落单的分神,便又找去了长兴殿,这回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分神前期修士。 他知道万炁宫的殿主没点命灯,没遮掩,也没费多大劲杀掉对方后,将尸体装入那人自己的储物袋带走。路上他见到一个很不顺眼的万炁宫筑基修士,打昏带走,准备回去让阿黎练练实战。 阿黎心太软了,若今后跟要伤害她的人对抗还手软呢?这可不行,这会儿便正好让她练练。 段清泽撕开训场的阵法回到训场,却见崔钰在附近徘徊。 阿黎只说让他少跟崔钰说话,而不是别说。 他便现身在崔钰跟前,简单问道:“有关男女之道的玉简或书有么?” 崔钰一愣,好像完全没看到段清泽手上提的那个万炁宫弟子,连声笑道:“有的,有的,恩人您等等!” 崔钰连忙翻找出他最喜欢的两本书,恭敬地递过来道:“这些都是经过了时间洗礼的经典中的经典,从咱们那时候到现在,三百年间一直很受道侣们喜欢呢!” 段清泽拿书的手一顿,抬眼看崔钰:“三百年?” 崔钰一愣,连忙给出个准确的数字:“是三百三十一年!” 段清泽漆黑的双眸盯着崔钰,面无表情道:“你是说,我们从矿场分开,至今是三百三十一年?” 崔钰胆战心惊地看着段清泽跟前的地面,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是记错时间了吗?但不对啊,他跟恩人分别的时间,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他战战兢兢道:“是、是啊……恩人,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段清泽并没有回答崔钰,他原地站了数息,径直离开。 崔钰惊讶地看着段清泽离开的背影,刚张了张嘴,却见有什么东西飞来,他慌忙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三颗极品灵石。 他顿时喜笑颜开:“谢谢恩人!” 第49章 打还是死 段清泽回到自己的洞府时,看到沈黎正背对着自己蹲在角落,她脊背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段清泽将手中的人丢到洞口,一步掠到沈黎身后,蹲下抓起她的手,一点点展开,疼惜道:“阿黎,怎么了?” 沈黎一惊,下意识将阵盘收入储物袋中,转头看向段清泽。 段清泽好似并未察觉她的举动,只蹙眉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伸手抚上去:“脸都白了,阿黎,你在怕什么?” 沈黎定定看着段清泽,忽然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 他的身体坚实、温暖,有安全感。 但也只是在这片刻之间。 下一刻,下一时辰,或者下一天,他就会变回那个杀她绝不手软的魔尊。 沈黎有一瞬间很想重提那个问题。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觉,我其实不是你的阿黎,而是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敌,你会怎么办? 上一回段清泽的答案是“闭嘴”,这一回呢? 如果她问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沈黎不敢问。 她害怕,害怕他突然翻脸,说既然她不装了,那就去死吧。 可她又无比清楚,如果他已经记起一切,不可能再任由她这样抱着他,她的这种恐惧毫无来由。 但她就是害怕。 这一刻,她眷恋这个可以让她安心的怀抱。 段清泽抿紧唇,同样用力地搂住沈黎的腰。 不要问。 这是他想对阿黎说的,也是他想对自己说的。 不要问,不要好奇,那这一切就还会是现在这般,就不会如同镜花水月般突兀地崩溃。 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察觉沈黎的身体不再僵硬,段清泽才笑道:“阿黎,我给你找了个练手的,你也不能光练功不对敌。” 沈黎这会儿心情还有点丧,闻言心想练了也打不过你,有什么用? 可她还是深吸口气后露出笑脸,再推开段清泽,朝他甜甜一笑:“好啊,那你得在旁边看着,不能让他伤到我,我可怕疼了。” 其实有段清泽给她的手镯在,区区筑基如何能伤到她,她这不过是在对他撒娇而已。 “当然。我怎么可能让旁人伤你?”段清泽将沈黎拉起,一手抱着沈黎,一手拎着那尚在昏迷的万炁宫筑基弟子,跃下石壁。 在段清泽将那万炁宫筑基弟子丢到一旁地面上时,那弟子终于醒来,迷茫地看着四周。 段清泽只抱着沈黎叮嘱道:“不许分心,不许心软,要动脑子,不要鲁莽。” 沈黎推了推他道:“知道啦,你松手。” 段清泽这才有些不舍地松开沈黎,同时冷冷地看了那万炁宫弟子一眼。 洞虚修士的一眼真不是普通的一眼,那万炁宫弟子一个激灵,差点就要转身逃跑,随即他便见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修朝他走来。 “拔剑吧!”沈黎装冷酷道。 万炁宫弟子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惊慌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万炁宫,你怎么怎么敢……这里是训场?” 段清泽不耐道:“打,还是死,选一个。” 面对高阶修士的威压,万炁宫弟子吓得双腿发抖,在死亡威胁下,只能咽下所有疑惑,取出了自己的长剑。 剑是这世界最常见的法宝,每个万炁宫弟子入门都会发一柄剑,这把剑就是入门宝剑,他的资质很普通,没有能力换一个好的法宝。 沈黎没有取下丝带,只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万炁宫弟子,看起来平静柔弱,毫无攻击性。 万炁宫弟子先沉不住气,猛地向沈黎冲去,同时使了一套万炁宫的基础剑招。 剑气在沈黎面前形成了一张到处是漏洞的网,沈黎左手轻甩,丝带便顺着她的姿势划出一道优雅却充满杀气的弧度,如灵蛇般轻巧地避开每一道剑气,精准地划过那弟子的脖子,又荡回来绕了一圈,往上一扬,瞬间勒紧了那万炁宫弟子的脖子。 剑气消失,长剑落地,那弟子想要扯下丝带,哪知却只抓伤了自己的脖子,窒息令他双眼翻白,最终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随后整个身体轰然往前倒下。 沈黎收回丝带,静静看着地上那倒地的万炁宫弟子。 身后贴上来温热的身躯,段清泽搂住她,在她头顶轻叹:“阿黎,你还是心软了。” 沈黎只是勒晕了那万炁宫弟子,并没有杀掉对方。 “他太弱了。”沈黎道,“这样杀掉他我接受不了。” 如果是对敌,她应该可以下狠手,因为段清泽不在的话她就只能靠自己,别人不死就是她死。而现在他在,对方也完全不是她对手,她自然没办法下狠手。 “不是他弱,是你变强了。”段清泽笑道,“可是阿黎,便是你不杀,我也不可能放他回去通风报信,是你自己杀,还是看着我杀,有区别吗?” 沈黎沉默片刻后道:“就当我懦弱、虚伪吧。真正手染鲜血的这一天我希望来得越晚越好。” 段清泽的手从沈黎的肩上慢慢顺着她的手臂下移,最终捉住了她的手。 “阿黎,你在逃避什么?”段清泽抬起沈黎的手,从她的手背处与她十指相扣,“身在修真界,怎么可能不手中染血?便是你维护的林之存,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难道他手下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大恶极?” 他另一只手轻抚沈黎细嫩的脖颈:“杀一个人并不难,阿黎。便是修士,这里也是脆弱之处。你看,你刚刚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跟上回突然出现的魔尊不同,这一次段清泽抓着沈黎脖子的手完全没有用力,她并不觉得危险,却有种要被拖下深渊的恐慌。 她定定神,低声道:“阿泽,你在做什么?这次我又不会阻止你杀他。” 段清泽低头看着沈黎白皙僵硬的侧脸,终是不忍心地叹道:“好,我不逼你。” 他轻轻抬手,一道灵力钻入那万炁宫弟子的体内,对方瞬间没了气息。 随后,段清泽用灵力挖了个坑,将万炁宫弟子和长泰殿分神修士的尸身全都就地掩埋,毕竟储物袋里放久了会臭。 段清泽带着沈黎重新回到洞窟,二人相对而坐,本是要修炼的,可有那么一瞬间对上了视线。 沈黎此时已将自己从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其实她早知道了段清泽恢复记忆的时间在靠近,但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便一直提心吊胆,如今反而明确了,不是挺好的么?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让这一刀赶紧落下来。 而且今天也不是没有高兴的事,她如今再也不是那个遇到战斗只能逃跑的弱鸡了。她有能扛分神一击的手镯,有适合她的法宝丝带,金丹之下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金丹之上她打不过他们,他们也奈何不了她。 此时见段清泽望着自己的视线略有些深沉,沈黎压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怎么了?” 段清泽勾起唇角,一瞬间黑眸染上笑意:“我在想,倘若我们有孩子,会是像你一点,还是像我一点。” 沈黎:“……?”那也是要你有本事先让我怀上再说啊? 她只觉得脸有些发烫,只好以学术研究姿态来缓解:“不是说高阶修士不容易生育吗?” 目前整个大陆上就段清泽修为最高,那么理论上来说,他是最难生育的。 段清泽笑道:“确实,但也不是完全不行。我知道数种可以提升可能性的秘法。” 沈黎:“……”行,你厉害,你什么都知道。 她到底不好意思再跟段清泽谈论这个问题,连忙说:“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段清泽凝视着沈黎,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低笑道:“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像你的孩子就好了。我定会护好他,不让他像我这般自小颠沛。” 沈黎一怔,反握住段清泽的手,应了一声道:“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你爹。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一定不会。” 段清泽轻笑一声,真的不会吗?他还是伸手将沈黎抱入怀中,低喃道:“是,我们不会。” 沈黎其实很想问问段清泽,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想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会说这些,但她窝在这个令她安心的怀抱中,只觉得将一切往后拖一天也是好的。 段清泽直到第二天才继续出门“狩猎”,这回他在长兴殿找到一个分神修士,愉快地杀掉后又带着个不顺眼的万炁宫弟子回来让沈黎练习实战。 这一回段清泽给沈黎添了点难度,把上回死掉那弟子的万炁宫入门宝剑给沈黎,让她用剑试试。沈黎不会使剑,段清泽便教了她一套简单的剑招,让她练练。 沈黎学习天赋也不错,如此练习了一段时间后,便也有模有样起来。段清泽亲身上阵陪她对练,用高超剑法迅速提升她的应对能力。 许久,沈黎才受不住累,要求休息。 段清泽一边替沈黎按摩,一边细细说明她的问题,告诉她解决办法。 沈黎听得认真极了,忍不住想这就是开挂的感觉吗?真是棒极了! 她捧住段清泽的脸,在他嘴唇上重重亲了一口:“阿泽,你太好了,爱你!” 段清泽一顿,抱着沈黎亲了回去,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低笑:“爱我?那我们几时双修?” 沈黎听出他有开玩笑的意思,抱着他笑道:“顺其自然!” 段清泽便也笑了:“好,不急。” 被抓来看了很久的教学、实战,以及吃了一大嘴狗粮却被定住无法动弹的万炁宫弟子:“……” 所以这两人抓他来他妈的究竟是要干什么! 很快那万炁宫弟子就知道自己被抓来是要干什么的。 在听说要跟沈黎打之后,他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刚才那数个时辰,快把他给憋死了,管他什么呢,上就完了! 沈黎被段清泽禁止使用丝带,便用今日速成的剑法对敌。 这万炁宫弟子还不如昨日那个呢,虽然沈黎的剑法是今日新学的,但架不住对手拉胯,如此你来我往地打了数个回合,最终以沈黎手指负伤为代价结束了战斗。 而对方则身中数剑,虽然不致死,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沈黎看着染血的宝剑,好像忽然明白了段清泽非要她学剑的用意。 用剑,那就一定会见血,他在一步步引导她。先见血,再拿命。 沈黎心里明白,段清泽是要她适应这个修真界,这里就是打打杀杀的,她若总是心软是不行的。 刚刚她也确实没有心软。因为剑于她来说还是不趁手的武器,对方持剑杀来时那凶狠的眼神令她战栗,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应对。 只是最终威胁解除后,她还是没有下杀手。 这回,段清泽却没有逼沈黎杀人,他直接杀掉那人,沉着脸抓起沈黎的手,用灵力加快了伤口的愈合,最后还亲了亲她的手指。 沈黎忙在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时缩回手,手指在背后衣服上擦了擦,就这么背着手看段清泽又挖了个坑,将今日份的分神和筑基尸身埋在了昨日那两人旁边。 时日尚早,段清泽忽然兴起,拉着沈黎在训场散步。 他牵着沈黎的手,配合着她的步伐,两人像是在公园漫步的小情侣,姿态轻松惬意。 沈黎恍惚觉得,他们不是在训场散步,而是在操场散步。 可再看远处,有人在打斗中失利被杀,血浸染了下方的土地。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人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姿态太过轻松显眼,有一万炁宫弟子忽然直奔他们而来,对沈黎道:“你,跟我打一场!” 段清泽斜过去一眼,本想动手,却临时改了主意,侧头对一脸惊讶的沈黎道:“阿黎,去试试。” 专门跑来训场的万炁宫弟子,总归比随手抓的能打一点,因此段清泽决定给沈黎“加餐”。 沈黎不想暴露二人,再加上不久前刚跟人打过一场,血还没冷,她便跟着那人走到比试场。 在这里可以选择武器,不过都是些普通武器。 沈黎就挑了把入门宝剑,迎上那万炁宫弟子的打量。 每一场比试总能吸引到各方人士的围观,这回进来训场的几个万炁宫弟子似乎是一起的,起哄道:“陈师弟你行不行啊,挑半天挑个女的,没种啊!” 陈姓弟子没有搭理同伴的叫嚣,他现在有点后悔找这个女修了。倒不是说怕被同伴们嘲笑,而是跟那女修一道的男修看他的眼神令他莫名胆寒。 不,不只是这个男修,旁边围观的还有一个训场的元婴修士,他看自己的表情也是耐人寻味,好像在说,他小子怎么能有这种狗胆。 他……他也不知道刚刚怎么想的啊! 这个元婴修士自然是一直关注着段清泽二人的崔钰,他们之前在散步时他不好打扰,但见二人来到比试场,他便立即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 人都在比试场上了,有什么想法自然都要先压下来。 陈姓弟子令自己冷静下来,这里可是训场,这些修士从来不敢违抗训场规则,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如此一想他便放了心,怒喝一声冲向了对面女修。 沈黎有些紧张,倒不是怕对手,而是怕她万一没赢,段清泽就会杀掉对方而暴露。 偷偷抓进来的万炁宫弟子可以杀,也一定要杀,但通过正门进出训场的万炁宫弟子却不能随便乱杀。 沈黎沉下心,见对手先冲过来,便摆好了架势,余光扫过对方双脚。 段清泽跟她说,人的脚通常会先一步暴露攻击意图,特别是低阶修士,这个缺陷非常明显,她在改善自身的时候,便也能利用对方的这个缺陷,料敌先机。 一见那陈姓弟子的脚尖有一个朝他身体右侧的微小变化,沈黎便往自己的右侧迈了一步,剑招往那弟子露出的后背破绽打去。 陈姓弟子连忙回剑格挡,蓦地跃后一大步,重整旗鼓后再次冲上来。 结果这女修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每一次都躲开了他的攻击,还令他疲于应对她随之而来的反击。 在发觉对方并没有那么可怕后,沈黎越打越兴起,原本尚算生涩的动作逐渐变得更加熟练圆润,她的眼神坚定、专注,不一会儿她的对手身上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势。 见状围观的万炁宫弟子不禁嘲笑道:“陈师弟,你不行啊,连个女修都打不过!” 陈姓弟子被激,怒吼一声,剑上的剑气暴涨一倍,如猛虎般向沈黎冲去。 可惜在沈黎看来,猛是有点猛,虎也是有点虎。 她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躲开此人的剑气,随后俯身横剑,此人便是一声惨叫,两个膝盖都被划出了深深的伤口,整个人噗通一声倒下。 周围围观的训场人轰然叫好,叫嚣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陈姓弟子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恐惧地看着提剑而立的沈黎。 沈黎却根本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叫嚣,只转头冲段清泽甜甜一笑:“我赢了。” 段清泽微笑道:“阿黎很棒。” 沈黎丢回长剑,走下比试场,扑入段清泽怀中,留那陈姓弟子一人痛苦地低吟,同时庆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崔钰在沈黎视线扫过时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沈黎警惕地收回视线,看看崔钰又看看段清泽,还是什么都没问。 因为这一场战斗,沈黎在训场有了小小的名气,不过她总跟段清泽在一起,通常都躲在洞府中不出来,这些名气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又过一天,段清泽又一次出门狩猎,这回他没再带人回来,直接将那分神尸身埋在了两个前辈身边。 在他抱着沈黎亲昵时,万炁宫上方传来一道雄厚的嗓音。 “是谁在我万炁宫藏头露尾?滚出来!” 段清泽护着沈黎,不让她被这声音影响,低笑:“是谷巽。” 沈黎忍不住笑道:“人都死三天了,他才知道啊?” 段清泽现在每天杀一个殿主殿副,已经杀了三个分神,谷巽才发现万炁宫内的异常。 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谁能想到,会有一个洞虚大能不要面子,专门躲在别人家里偷偷行凶呢?这是真的防不住啊! 段清泽道:“再让这老东西多活几天。” 老东西……行,这回段清泽是真的比人家小多了。 沈黎默默地想,不知接下来段清泽是会先杀了谷巽呢,还是会先恢复记忆杀了她呢? 第50章 宗主 当段清泽无视了谷巽的喊话并于第二天又偷偷杀了一个分神时,远方的戮天宗也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得到了万炁宫分神在宫内无故失踪的消息。是说失踪,也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尸体,人多半是没了。 戮天宗长老岑魄在看完了消息后,看了眼身旁半死不活正在疗伤的徒弟贺滃。 贺滃运功正好告一段落,睁眼看向自己的师尊。 他神识扫到了门人呈上来的消息,一种敏锐的直觉让他低声说:“疑似洞虚……那会不会是……” 当世没有哪个洞虚会偷偷摸摸跑去杀分神,除非那人情况有异…… 贺滃并未将话说完整,但岑魄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几天前,他这个徒弟一身狼狈地回到宗内,明明平常最爱干净,那时却连仪态都顾不上了,身上竟还有被凶兽伤到的痕迹。若非他及时出手替他护住心脉,又先后替他拔除云炁钉,调理经脉,他怕是当场就要掉落一个大境界。 岑魄犹记得贺滃一脸激动地说自己是被宗主打伤时自己的惊讶与怀疑。 宗主虽然平常确实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但也不至于杀自己宗门之人。 直到他听完了前因后果以及贺滃的猜测,才勉强多信了几分。 岑魄道:“若那人真是宗主,只怕是他出了点岔子,被你所提及的那女修利用了,我们不能眼看着宗主如此。” 贺滃道:“师尊,弟子也是如此想的。那接下来,我们可要去万炁宫看看?” 岑魄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还有寻灵蝶么?” 贺滃道:“还有最后一只。先前寻来的都被宗主要去了。” 他想起自己那只寻灵蝶被那女修一把抓住然后递给宗主被宗主收走的那个场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的顺滑,简直像是做了千百遍。 “那便好。我去宗主那儿寻一样他的东西,等到了附近,便能确认那人是不是宗主。”岑魄起身道,“那你……” “弟子跟师尊同去!”贺滃连忙道。事关宗主的大事,他怎么能不一起跟着去呢? 师徒二人做好一切准备,没有泄露任何风声,便出发去寻他们的宗主了。 此时此刻,段清泽正在苦恼分神都躲到谷巽身边没法再单独杀。 沈黎这些时日从未出过训场,闻言道:“那是不是就要跟谷巽一对一了?” 段清泽点头道:“确实只能如此了。” 他说完便看着沈黎,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沈黎道:“阿泽,你是想把我先送出去吗?你跟谷巽打的话确实很难顾及得上我,谷巽毕竟是个洞虚。” 段清泽没有说话,只是朝沈黎伸出手。 她刚将手放上去,段清泽便用力一拉,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确实应当如此。可我舍不得。”段清泽在沈黎耳边道,毕竟对手是洞虚,不知要打多久,会殃及多少地方,得将阿黎送得远一些,可他却隐隐觉得,送她离开后,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沈黎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就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你,你一结束回来就能见到我。” 段清泽点头:“是这样没错。” 可他抱着沈黎的双手却没有放松一点,一种不确定从心中涌出。 他低声问:“你会等我吗?” 沈黎十分确信自己没办法在段清泽打倒一个洞虚之前逃出五百里外,因此便十分笃定地说:“当然。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段清泽便想起沈黎说的,她早忘记了过去的事,如今她是孤零零的一人,跟他一样。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里? 他的心终于定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忽然促狭一笑:“阿黎,不然走前你怀个孩子吧,万一我回不去,你也不会孤独。” 段清泽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黎在腰上狠狠拧了下,她嗔道:“说什么鬼话呢!你以为怀个孩子这么容易?” 段清泽故意哎哟呼痛,抓了沈黎的手按在被她拧的地方:“阿黎好狠的心,快帮我揉揉。” 沈黎倒也没挣扎,帮段清泽揉了几下,便听他说:“我以为阿黎会说我怎么会回不去,原来阿黎更在意孩子之事。” 沈黎心道,因为你是洞虚巅峰,谁都可能回不去,就你不可能。 她冷哼:“那是因为我对你的实力有信心。” 段清泽思索片刻后道:“其实,我从崔钰那儿要到了几本书。” 沈黎满脸问号:“……?所以呢?你背着我去找崔钰为什么还敢理直气壮说出口?” 段清泽笑道:“我没什么可瞒你的,早些迟些总要跟你说。那两本书我看过了……” 不等段清泽把话说完,沈黎就捂住了耳朵:“不听!” 对普通人来说,捂耳朵有用,可对段清泽这样的高阶修士来说,毫无用处。 他传音道:“书中有不少很有意思的……” 段清泽的传音并未能完整进行下去,因为沈黎一个用力将他推倒,扑上去凶狠地咬住他的嘴唇,双眼瞪他的模样像极了小兽。 段清泽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传递给沈黎,让她也忍不住笑了。 “阿黎,阿黎,你怎能如此可爱……”他抱着沈黎翻身,虚虚地将她困在身下,一下下啄吻她的唇,并不深入,却流连不去。 “想将你永远困在我身边,想要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阿黎,你会永远陪着我,只属于我的,对么?” 耳边的话语是如此真诚炙热,眼前的双眸是如此深邃缱绻,自穿越以来沈黎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强烈地被需要,即便这种需要是虚假的。 她环抱住段清泽的腰,低声道:“是,我会永远陪着你。” 段清泽蓦地笑了,这笑如幼童般纯粹、满足。 自从万炁宫宫主当众挑衅段清泽却失败后,万炁宫就戒严了起来,那之后没什么人再来训场,万炁宫各殿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但对于段清泽这样修为的人来说,即便再带一个沈黎进出也不是问题,且当初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卧底潜入,如今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 第二日,段清泽带着沈黎离开万炁宫之后又飞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距离约三十里外才停下。 此地是乡村和山林的交界,没人,也没凶兽,沈黎也并非没有自保能力,这种毫无特点的小山村也不会出现修为太高的修士,因此,段清泽还算放心地将沈黎放在此处,最后要了她一个深吻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沈黎直到段清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中才收回视线。 她忽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叹了口气,扫视一圈,恰好发现一棵老树中间有很大的树洞,便躲了进去。 接下来会如何呢? 段清泽恢复记忆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再加上他如今要去打一个洞虚,只怕打完就会恢复记忆。 那之后呢? 跑是不能跑的,反正又跑不掉,被抓到的结果还更糟糕,她只能待在原地等待。 也不需要等很久,半天应该就够了。 半天足够段清泽打完谷巽回来找她,到时候结果就能见分晓了。如果半天了他还不找来,要么是他打完谷巽恢复记忆后觉得她那些事不值一提,径直走了,要么是他受了伤或者怎样,无法来找她。 总之,耐心等待吧,这段时间的恐慌焦虑,总该有个了结。 段清泽回到万炁宫之后,并未直接去找谷巽。 他先去了训场,找到训场阵法的阵点,一一破除,等到最后一个阵点破掉,整个阵法也失去了原先的效用。 段清泽飞上半空,朗声笑道:“训场阵法已破,要走的快走!” 训场中,崔钰第一时间听出了段清泽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多想,如同一道雷电般瞬间飞出训场。 离开训场范围的那一刻,崔钰整个人好像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就知道,恩人当初救他一次,这回就一定能救他第二次,不枉费他送上了压箱底的书啊!也不知恩人有没有用上? 崔钰离开训场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万炁宫,而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看恩人的架势明显是要大闹一场,他如何能不待在最近的地方好好看看?而且就这么跑了岂不是便宜了万炁宫?走之前他总要送点礼物吧! 段清泽大喇喇出现在万炁宫上方,没等几息谷巽便飞了上来。 谷巽看外表是个威严英挺的中年修士,一身气息内敛,乍一眼看过去似乎平平无奇,但若多看一眼,便会发觉此人身上的气息似乎组成了旋涡,让人不敢多看,怕是看多了吧会被吸进去。 段清泽自然没有这样的顾虑,看向谷巽的视线还暗含嘲讽。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来我万炁宫捣乱?”谷巽此时也没有想开打,对面那人像是个魔修,修为似乎比他还高,他已经是洞虚前期,而魔门这边比他修为高一两个小境界的魔修单手就能数过来,但没有一个能跟眼前人对上。 可要说对方是正道修士,他也不像是正道的任何一个洞虚。 段清泽笑道:“无聊来玩玩而已,谷宫主不会不欢迎吧?” 谷巽道:“阁下若是来做客,谷某自然欢迎,可阁下这几日接连带走我好几个门人,究竟是何意!” 段清泽微微一笑,相当欠揍地纠正说:“谷宫主,我带走的不是你的门人,而是他们的尸首。我也不知他们竟是如何好杀,轻轻一碰就没了,为免谷宫主见了伤心,我只好带走埋掉。” “你!你究竟是何人!”谷巽好久没碰到这么气人的事了,怒吼一声差点失态。 “来杀你的人。”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他简单重新炼制过的长剑。之前他的剑一直是断剑,谷巽毕竟是个洞虚,总要给几分面子,便花了些时间重新炼制。 这柄剑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他将之握在手中时,它发出了一声铮鸣,似乎欢喜于作为一柄完整的剑重新被他掌控。 “好大的口气!”谷巽面上不屑,实则心中警惕,也万分谨慎地取出自己的本命剑。 段清泽心中惦念着独自一人的沈黎,也不愿意多废话,只想速战速决,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谷巽,在临近对方时,他一剑横扫,眼看着剑气快冲到谷巽面门,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消失,出现在谷巽身后,又是毫无保留的一剑。 谷巽本已提剑挡向面门的那一剑,哪知还没挡结实,攻击便从身后而来,他略有些狼狈地躲开,转身凝重地看向并未追击的段清泽。 “你……究竟是何人!” 谷巽惊疑不定地再问,刚刚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另一人。 段清泽懒得理会他,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笑意,提剑再次如鬼魅般杀向谷巽。 谷巽连忙抬剑格挡,二人的剑招在空中对抗,两把剑都几乎看不到实影,剑气四散,在二人身周形成了数个剑气旋涡,任何人若不慎被卷入其中,都要吃一番大苦头。 下方万炁宫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空中的这场洞虚对决。如今洞虚都是各自门派世家的镇派之宝,不会轻易动用,已经许多年没听说过两个洞虚战斗的事了,如此盛景怎能不多看几眼? 崔钰虽早知恩人实力出众,看恩人跟谷巽这个老洞虚打得你来我往还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乖乖,当初恩人成为金丹时他可是现场看着呢,这才三百三十一年,金丹就成了洞虚?这么快的成长速度,天道看了都要害怕! 他越看越觉得恩人能跟谷巽打得不上不下,一定也是成为洞虚很久了,却不知他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呢?三百多岁的洞虚,这说出去谁信啊! 等等,等等!那、那位,戮天宗宗主,魔尊戮天,不就是小几百岁的洞虚吗?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才,莫非他的恩人正是那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魔尊? 崔钰想到这个可能不禁呼吸急促起来,他慌忙做贼心虚般四下看了看,好似生怕被人听到了他的内心想法。 太有可能了,太可能了! 崔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片刻后终于决定要收获两份惊喜。 他的恩人竟然是魔尊阁下!魔尊阁下竟然正是他的恩人! 如果他的猜测为真,那此刻就绝对不会是他所看到的势均力敌局面! 正如崔钰后来的判断,段清泽完全是在压着谷巽打,他的灵力化作剑气密度大,能量高,每一次二人剑与剑的相撞,谷巽都觉得本命剑身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压力一点点累积,他的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不行。 可谷巽才冒出这个想法,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他的本命剑上竟然多了一道裂痕。 他大惊,连忙收剑后退。 此人对剑与剑气的操控简直是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比他预计的再早了些毁坏他的本命剑。 本命剑与他相连,剑毁,人亦会受重伤,他只得将本命剑收回紫府内温养,又取出一柄比不上本命剑的长剑,匆匆挡住追击而来的段清泽。 段清泽手中长剑看起来并不出众,可刚一击打上谷巽新拿出来的长剑,竟生生将此剑砍断。 谷巽骇然,却已来不及躲闪,剑气刺破他的小臂,他挥袖勉强挡下其余几道剑气,退后,再退后。再看对面那人,气定神闲,好似没花多少力气。 谷巽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他今日怕是要陨落在这里。 如果他不逃的话。 一个洞虚想逃,只靠另一个洞虚是拦不住的。 可若他逃了,他这万炁宫又会如何?今后他哪还有脸继续当这宫主,继续在这苍沧大陆上露面? 然而,能熬过漫长岁月和重重劫难的洞虚,哪个不惜命? 作为洞虚,以及万炁宫宫主,谷巽是个有决断力的人,几乎在做了决定的下一秒,他便立即祭出一面镜子,丢向段清泽。 那镜子在半空中翻滚着,忽然停住,能照出人脸的那一面对着段清泽,只一息的功夫,这镜子就像是能无限增值的细胞,不停复制自身,最终形成一个庞大的球形,将段清泽关在里头。 谷巽先是停顿了两息,想看看它能不能将对方困住,然而很快他还是考虑到性命要紧,看也不看结果,转头便往远方飞去。 球镜中,段清泽先是对着任意一面劈了一剑,剑气撞到镜面上又反弹回来,险些削破他的衣服,他试了几次,每一次剑气都会被反弹,而先前反弹的剑气并未消失,整个球内空间顿时充斥着数不清被反弹来去的剑气。 段清泽一边躲着自己的剑气,一边冷笑,也不想什么花里胡哨的办法,就是对着一面镜子猛劈。 球体内的剑气越来越多,被段清泽盯上的那镜面也逐渐开始出现裂痕。一开始为了躲闪剑气,段清泽劈砍镜面的速度有些慢,后来他没了耐心,索性站那儿不动,躲不开的剑气刺中段清泽的身体,他面色未变,只忍了没一会儿,镜面便彻底破碎,崩溃如同会传染一般,很快整个球面都消失,空中掉落一面有裂痕的镜子,被段清泽一手抓住,收入储物袋。 他想,这个祭炼后可以给阿黎。 远处,察觉到自己跟法宝间联系已失的谷巽刹那庆幸自己跑得快,果然困不住那人多久。 他猛地加快了逃亡速度。 段清泽没找到谷巽的踪迹,也不再追寻,只是提起剑,看着下方,扬声笑道:“你们宫主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他抛弃了你们!” 随后他抬剑,一道道剑气往下劈砍。 这些剑气威力无限,劈中一座建筑,就会将之炸成废墟,整个万炁宫在这样的狂轰下发出哀嚎,而半空中的人犹如修罗,冷酷地注视着这一切,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 崔钰都来不及为恩人鼓掌喝彩,一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很后悔他干嘛要留在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看热闹。 很快他发觉他恩人的目标是那些建筑物,人只是顺带的,便连忙待在一处空旷的地方不动,等着剑气雨的结束。 他还发现恩人似乎避开了训场,可惜他已离得远,跑不过去了。 等到剑气雨结束,只擦破点皮的崔钰仰头看向半空的人,恩人却不知为何好像身形晃了晃,随后便往某个方向飞去。 崔钰追了几步便不追了,没关系,若他猜得没错,今后只要去戮天宗,就能找到恩人了,不急。 如今,他还是快跑吧,恩人不在了,万炁宫宫主不知何时会回来! 距离万炁宫约三十里外,躲在树洞中的沈黎隐约听到了远方的轰鸣声,声音不大,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所躲藏的树洞上方有个破洞,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稀疏树叶之间的天空。 没一会儿,她头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定睛一看,正是段清泽。 因为离得有些远,沈黎看不太清段清泽的神情,心刹那提了起来。 结果会如何呢? 就在沈黎打算出去直面未知时,只见段清泽的前方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道她有些眼熟,正是戮天宗长老徒弟,那另一人……就是戮天宗长老吗? 那戮天宗长老跟他徒弟一样都是年轻人的样貌,不过这长老看起来多了几分稳重威严。 一只蓝色蝴蝶晃晃悠悠从戮天宗长老岑魄身边飞过,正要飞向段清泽,却被岑魄一把抓住,丢进储物袋中。 已经可以确认,眼前之人就是他们的宗主。 两方飞在半空,对峙着。 段清泽的目光落在眼熟的贺滃身上,看得贺滃赶紧低下了头。 岑魄恭敬地开口道:“宗主,我这不肖徒儿说他见过您,还不知死活地冒犯了您,望您看他平日里还算忠心的份上,不要跟他计较。” 沈黎闻言心都凉了,就算段清泽没恢复记忆,听到他的门人这样叫他,只怕也…… 段清泽面色苍白,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沈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段清泽果然都想起来了,他现在是魔尊! 岑魄连忙垂下视线,姿态愈发恭敬:“是贺滃这小子说宗主您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想着或许能帮上宗主的忙,便鲁莽前来,还往宗主见谅。” 段清泽蹙眉冷声道:“别碍我的事,滚。” 岑魄一惊,连忙道:“是,宗主,我们这就走。” 他带上贺滃,飞速离开。 等离得远了些,贺滃忍不住问道:“师尊,宗主真的没事?” 岑魄恼怒地瞪了贺滃一眼:“为师差点被你小子害了!若宗主真要杀人,当日怎会让你跑了?只怕当时是做戏给旁人看!那女修身上,定有宗主需要的东西,且极重要!她方才就在下方吧?只希望我们说的那几句话没坏宗主的事。” 贺滃顿时脊背冒出冷汗,急急道:“方才宗主还瞪了我一眼,只怕是嫌我坏了他的事!师尊,等宗主回归,您可要替我求情啊!” 岑魄看了自己的爱徒一眼,叹息道:“到时候师尊会尽力的,实在不成,死在宗主手中也算你的幸事。” 贺滃:“……是,师尊。” 树洞中,听清楚了两方全部对话的沈黎紧咬下唇,口腔中慢慢多了些铁锈气。她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刺破掌心也不觉得疼。 她听到了莎莎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往她这边走来,就好像踩在她心口,将她的希望一步步踩碎。 很快,脚步声停了,段清泽,不,魔尊就在树洞外。 第51章 真正的身份 那个会要自己命的人,就在外头。 沈黎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也不一定会死。 即便他又变回了魔尊,只要这段时间的相处给了他些许心软的理由,他就可能放过她。 这小小的树洞藏不住任何东西,沈黎终究还是一鼓作气钻出来。 面前站着的正是段清泽,他身上衣服有破洞,还有斑斑血迹,可见之前的那场战斗并不容易。 沈黎不敢去看他的脸,低着头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一双苍白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沈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惊惧地抬眼看他。 “阿黎?”段清泽蹙眉,手僵在那里。 沈黎惊讶,他还叫她阿黎? 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果真有用,他以魔尊的身份认她这个伴侣,还是他并不知道她听到了他和戮天宗长老的对话,故意继续装作她的“阿泽”,抑或他根本还没有回忆起来? 沈黎刚刚听到段清泽和那二人的对话被吓到了,先入为主认为段清泽是恢复了,可回想他说的那两句话,模棱两可,没有恢复记忆也可能说出来。 但若是没有恢复记忆,他怎么会用那样的态度来敷衍欺骗他的门人? 沈黎脑子里乱成一团,见段清泽的手还僵在那里,她终于还是上前一步,抓住了他微凉的手。 段清泽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用力将沈黎抱入怀中,脸埋在她肩窝中喃喃道:“阿黎,我身上血腥气有些重,你稍微忍耐一会儿,我太想你了,再让我抱一会儿。” 沈黎僵着没动,片刻后抬手搂住他。 “阿黎,阿黎……” 段清泽喃喃唤着沈黎的名字,好似怕她就此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沈黎混乱的思绪终于理出了点头绪。 这是她的阿泽,而不是魔尊。但是,他肯定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沈黎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可以舒一口气。 现在的段清泽还是她的阿泽,她当然开心。可恢复记忆一事就是横在她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她刚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知白担惊受怕了一次,今后她还要再经历一次同样的恐慌。 而且,恐怕不远了。 他封印的日子就在最近,刚刚又跟一个洞虚打了一场,他现在还是阿泽,但很可能下一秒就是魔尊。 她没什么时间了,必须做更多努力才行。 沈黎轻声道:“阿泽,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段清泽没有应声。 沈黎深吸口气,继续道:“是关于你的身份……” “不要说!”段清泽突然打断了沈黎,直起身定定看着她,“阿黎,不要说,我不想知道。” 段清泽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抗拒,沈黎便确定他一定是有所猜测和怀疑。他那自动修复bug的功能看来是失效了,所以逐渐察觉到了这个真实世界跟他认知的不协调之处。 沈黎在跟段清泽蜜里调油这几天,不是没想过要跟他说实话,以他如今对她的维护,一定会愿意帮助她。可她害怕一提魔尊,他就瞬间恢复记忆。 但如今,他已经对他自己的身份隐隐有所猜测,再加上当时戮天宗的那个长老喊他宗主,他也没有特别反应,她便决定赌一把。 反正他也是随时可能恢复记忆,不如赌一下,还能利益最大化。 “阿泽,我必须说,这关系到我的性命。”沈黎满眼诚恳地看着段清泽,“你能先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跟那两人那么说吗?” 段清泽跟沈黎僵持片刻,但她所说的关系到她性命的话还是令他松口,淡淡道:“我受伤了,你又在此,我不能跟他们打。既然他们叫我宗主,我便以宗主的身份令他们离开。” “所以,你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察觉到了对吗?” 段清泽沉默地看着沈黎,显然对这个话题依然很抗拒。 但既然他没有阻止自己,沈黎便还是鼓足勇气说:“你还记得的吧,他们的徒子徒孙赵拓是戮天宗魔修,他们自然也是,他们的宗主,就是魔尊戮天。也就是你。” 段清泽死死盯着沈黎,面色和唇色一样白。 沈黎见他并没有因为魔尊的名字而突然记起一切,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有勇气继续道:“你也不是二十几岁,你是三百多岁的洞虚巅峰修士。我跟你相识并没有那么久,只有不到一个月而已。” 段清泽突然抓住了沈黎的手臂,惊得她蓦然看去。 他眼尾泛红,神情阴冷,薄唇微张,好似从牙关里挤出话来:“阿黎,你是在告诉我,我们相依为命十几年的记忆都是假的?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沈黎不喜欢看到段清泽这模样,连忙纠正他:“记忆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至于说我骗你,阿泽,你忘记了了吗?最初是你先认我做娘亲的,我想逃也没……” “够了!”段清泽松开沈黎,蓦地退后一步,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才扯出个笑来,“你想告诉我,你说的永远不离开我,你这些时日对我的好,全都是虚情假意?” 沈黎在决定好要说出一切之前,就已经知道会面对这样的质问,她平静地说:“阿泽,不全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又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但同时你对我来说又是危险的,我没法不刻意迎合你。” 段清泽冷冷道:“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是,你说过,我也信的,因为是你说的,而你是‘阿泽’。”沈黎道,“可若你记起一切,你会杀了我。” “不可能!”段清泽咬牙否认,“阿黎,我不知你为何会这么想,但我绝不会伤你,更别说杀你。” 沈黎刹那红了眼眶,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但他并不知道他恢复记忆代表了什么。 “我相信你现在说的!可等你想起一切后,这些时日于你来说,又有多少重量呢?你三百多岁了,十几万天,可这段时间只有几十天,这怎么比?甚至你恢复记忆后就可能忘记这段时间的过往,只会记得我是你前一刻正要杀的陌生女修!” 三百多岁。 是三百五十岁。 段清泽记得崔钰说的,他们矿场分开至今已经三百三十一年,而他离开矿场的岁数是十九岁。 可在他的认知中,他现在只有二十二岁。 万炁宫跟他印象中大为不同的变化,记忆中关于相处相伴的模糊,那些隐隐的预感……他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从不肯深思,因为只要拨开那一层纱巾,他就会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那过去痛苦的二十年,从来没有一个阿黎在陪伴他,给他支撑,给他希望,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现实与记忆的矛盾割裂令段清泽痛苦地按住了额头。 他听到阿黎在叫他,甚至上来搀扶他,但他推开了她。 他竟然会推开她。 呵,毕竟她不是真正陪伴他二十年的人,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爱他。 假的,全都是假的! 沈黎见段清泽面露痛苦,想扶他却又被他推开后,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是要记起一切了吗? 听到他自己是魔尊,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更在意的是,过去一切都是虚假,他以为他受那些磨难时有人陪着,可实际上没有,他孤独地面对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沈黎其实可以理解这孤寂。 因为她几乎可以说是跟他一样,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不欢迎他们。她躲在一个小镇上,避开属于修真界的纷纷扰扰,假装她的生活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 她比他幸运多了,若无意外,她应该可以继续假装下去,直到寿尽的那天,在死前怀抱着美好的希望,盼望着在这里的百年只是个梦境,死去意味着醒来,她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段清泽缓缓放下手,通红的双眼直勾勾看着沈黎。 沈黎也看着他。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醒来就是熟悉的世界。 段清泽忽然动了,但不是走向她,而是脚尖点地,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他转过身,一句话未留下便飞速离开。 沈黎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景,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他离去前的那一眼,那无比孤寂、无比痛苦绝望的一眼,深深地映在了她脑海中。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他主动离开她了。 所以,她活下来了? 沈黎后知后觉地想,这不就是她曾经的目的吗?她逃离他,或者他主动离开她,如此她便能保住一条小命。 可她想起段清泽走之前的那一眼,咬咬牙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她忍不住回忆起这一路走来,陪伴他经历的那些痛苦,她也曾经欣喜于那些痛苦的记忆有她分担。 可假的毕竟是假的,当他得知真相,该是如何崩溃? 沈黎心疼此时此刻痛苦的段清泽,可她同时也清楚,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变成魔尊。 即便那些痛苦的记忆不会消失,对于三百多岁的魔尊来说一定也不算什么。三百多岁的魔尊,足够强大,足够冷硬,二十年的痛苦过去对他不会没有伤害,但也不至于那么大。 沈黎擦干眼泪,转头往相反方向走。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往哪里去,可离开他,离得远远的,准没错。那时候,即便他恢复成了魔尊,她的木簪还在他那里,他还想杀她,也找不到她了。 她在告诉段清泽真相前想的是希望他能在了解一切后陪她一起想办法,让她可以活下来,没想到这个目标却以别的方式实现了。 早知道他并不会因为魔尊这个身份而突然记起一切,她就早些说出真相了,也不至于…… 沈黎又一次擦去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 命最重要,其他的不算什么。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她的这点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她会好的。 周围是稀疏高大的树木,土地坑坑洼洼,好在沈黎用上了灵力,走得不算艰难。 她忽然想起,段清泽送她的手镯、丝带,她是不是该还他?还有储物袋里的二合一阵盘,她也不想要。 但他走得那么急,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多说。 沈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动静。 她蓦地转过身,却见段清泽正冷着脸急速向她走来。 他……怎么追来了! 是终于想起来了吗? 段清泽来得太快,在她看到时已近在眼前,她惊得后退,背部却撞上了大树树干。 段清泽停在沈黎面前,伸手摩挲着沈黎的下巴,微一用力,迫使她看着他,他阴沉的面容上忽然浮现讽刺的笑意:“能离开我,这么高兴?” 沈黎抿唇不语。 是阿泽吗,还是魔尊? 段清泽忽而一笑,低头狠狠吻住沈黎,将她死死抵靠在粗糙的树干上。 沈黎一惊,下意识想推他,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她头顶的树干上。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令人战栗的恶意:“不带点什么走吗?比如一个教你今后看到便能回想起你曾经如何欺骗我的……孩子。” “阿泽,你……” 沈黎震惊,话未说完便又被段清泽吻住,此刻他的吻凶狠、带着恨意,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她不由得瞪大眼,死死看着她面前的这双眼睛。 带着怨,带着恨,悲伤又扭曲,但还是她的阿泽。 沈黎狠狠咬了他一口。 段清泽松开她,看着她,慢慢舔去唇角的血丝。 “阿泽,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沈黎定定看着他。 段清泽冷冷看着沈黎,可眼里的冷意却在逐渐消散,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搂进怀中。 “阿黎,你说得对,记忆是假的,感情却是真的。你对我的好,你我之间的吻,我都记得,都是真的。”他在她耳边低喃,“我的过去你不曾参与,无妨,未来你在便好。” 一开始,段清泽走得毫不犹豫,甚至用上了全力离开,只想离沈黎这个骗子远一些,越远越好。 然而离得越远,他就越是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孤独,一种无处可去、无所适从的茫然。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享受着她的陪伴,他不能没有她。 只有一个月吗?可在他的感受中,她已经陪伴了他二十年,那些让他悸动的亲吻和拥抱,都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掉头回去找她。 她没来找他,也不在原地,甚至往反方向跑,这些都没有关系,她是他的,无论如何都别想从他身边逃开。 沈黎心里发烫。 于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刚才,他抛下她,她走得远远的,从此再无瓜葛。 可她又清楚,以他如今的性格,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所以像现在这样,他愿意接受这既成事实,已经很好了。 “好。”她应道。 段清泽又抱了沈黎许久才松开她,他面色冷肃,声音却柔和:“阿黎,现在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我、关于我们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我。” 沈黎用力点头,一直惶恐不安的心好似安定下来。 她深吸口气,心态放松,组织了下语言道:“事情要从我写了一个话本说起。” 段清泽诧异道:“你还会写话本?是关于什么的?” 沈黎满脸后悔:“关于魔尊与他的傻白甜爱人。” 段清泽沉默片刻,随后皱眉:“阿黎,你是说,尚未失忆的我,为了一个话本,要杀你?” 关于这件事沈黎没法跟任何人说,见段清泽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好像找到了组织,忙道:“对啊对啊,你也觉得这事很荒谬对不对?我见别人都写也没事,我才写的,哪知我一写就有事。当时你直接把我那话本手稿扔到我面前,不然我也不信你竟为了个话本要杀我。” 段清泽思索片刻总结道:“定是你话本里写了什么冒犯他……冒犯我的东西。” 沈黎道:“……你可真是太容易被冒犯了。” 段清泽对沈黎写的话本很感兴趣,便道:“你的话本究竟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沈黎道:“手稿已经烧了。而且也没写什么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谈情说爱的故事。” 段清泽笑道:“魔尊的傻白甜爱人就是你?原来那时候你就对我有不轨之心。” 沈黎:“……?我傻吗?” 段清泽一把抱住沈黎,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你甜。” 他忍不住笑意,果真还是能肆意抱着阿黎想亲便亲的感觉最好,至于那些欺骗,他不用在意,反正今后她也逃不掉。 段清泽继续道:“那便先不提话本。之后呢?” “总之话本内容是我乱写的,里面的魔尊不是真正的你,里面的傻白甜爱人也完全不是我本人。当时我绝对没在意淫你。”沈黎敛了心神,先强调了一句才继续道,“不知怎么你就看到了,然后顺着手稿找到了我。当时我刚被人强行塞了个阵盘被追杀呢,你一来便先杀了追杀我的人,接着就要杀我。” 沈黎取出阵盘,但立即说:“就是这个,但你千万不要用神识看!上次你用神识看了眼就变回魔尊了,我差点被你杀死。” 段清泽也想起在乾震教的那次,他确实差点杀了她,只是当时他也是本能地不想追究。 他点点头,示意沈黎继续说。 沈黎道:“你是洞虚,我是筑基,你一个指头就能碾死我,但我也不能束手待毙吧?所以我想既然这么多人抢这个,它说不定是什么宝贝,就把它丢向你了。不知是巧合还是这阵盘的作用,那时候天雷劈中了你,等雷散了,你就失去了所有记忆,像个小孩一样,管我叫娘亲。” 随着沈黎的讲述,段清泽脑海中那些迷雾般的记忆逐渐清晰。 确实,他曾喊过她娘亲,后来又叫她黎姨,姐姐。 段清泽的目光落在阵盘上,忽然道:“这阵盘是不是厚了些?” 沈黎道:“对,我从训场洞窟中找到的一个一模一样的阵盘,跟我手里那个可以合二为一。” 段清泽接过阵盘细细观察。 既然说开,沈黎也不再隐瞒什么,继续道:“我的猜测是这样的,你当年在训场洞窟内用阵盘封印了记忆,遇到我时我手里拿的那个阵盘又让你被封印的记忆开始苏醒,你一直在快速地‘成长’,直到那些记忆全部苏醒,你就会变回那个要杀我的魔尊。” 段清泽沉默许久才道:“我不会主动封印记忆。” 他没那么脆弱,即便没有阿黎的陪伴,那些最痛苦的岁月也早已过去,后来的他逐渐麻木,那些痛苦是绵延漫长的,但也是他的一部分,他已习惯,他不会主动把那些都忘掉。 不等沈黎问,他又继续道:“可能是意外。阿黎,你就这么确信,我记起一切后会杀你?” 沈黎道:“那不然呢?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段清泽不语,实际上他并不清楚不曾失忆的他是怎样的人,见过那个他的只有阿黎,他只能去信她的判断。 而且……他想起了几次莫名的预感,这让他不得不信她的话。 沈黎觑着他的脸色,继续道:“阿泽,按照我的估计,你这段封印的记忆马上就要走完了。你有什么办法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我们暂时先分开,免得你一恢复记忆就杀了我……” 段清泽抬眼看她,眸光沉冷:“阿黎,别总想离开我。况且,我恢复记忆后若要杀你,你跑再远有用吗?” 虽然这个问题沈黎也想过,但经过本人确定的结论,还是让她心往下沉。她不能不抱着期待,不然怎么办?等死吗? 段清泽手指微动,阵盘便在他掌心翻飞,他凝视阵盘许久,忽然道:“阿黎,若你的猜测全都正确。那我有一个办法。” 沈黎心中涌起期待:“什么办法?” 段清泽摸着她的脸笑道:“给我生个孩子。我总不能杀自己孩子的母亲。” 沈黎满脸震惊:“……??!”这办法真能行?不,不对,她怎么总觉得他说这办法是故意顺道要占她便宜呢? 段清泽掐了掐沈黎的脸大笑:“我说笑的,别急。我若真要杀谁,她是什么身份都没用。” 沈黎:“……”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段清泽敛了笑,掌心的阵盘静静地待在那儿。 他望着沈黎,沉沉一笑:“既然这阵盘能封印我二十多岁以前的记忆,也能封印之后的。阿黎,我不当魔尊,也不需要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我要一直是你的阿泽,此后的岁月我们一同度过,再不分离。你说可好?” 沈黎一怔,她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若他真能把那三百多年的记忆封印,此后一直是这个阿泽,那她就不会死,也可以跟他在一起。 激动涌上心头,她眼眶湿润,郑重道:“好。” 第52章 无法分辨 要封印其余记忆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而且当初段清泽神识一探入就出了事,因此他们只能小心谨慎,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一座名叫五郎君县的小县城,二人从村人那里打探得知,传闻千百年前这座城被敌人围攻,有五位郎君站出来,五夫当关万夫莫开,此后这座县城便命名为五郎君县。 因为万炁宫被毁的大事件,五郎君县内凡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沈黎扫了一圈后看中一群正坐在家门口边剥毛豆边讨论得起劲的妇人,让段清泽在一旁等着,她上前搭讪,问这附近有没有空着的院子。 这附近的几条街巷都还算安静,每一户都是独立的小院子,很适合沈黎和段清泽的暂居要求。 她是先来踩点,看看情况,顺口问一下,要是她们不清楚,她再去找牙人租房。 其中一个脸很圆的妇人警惕地看了眼沈黎,扬声道:“小姑娘,你这是从何而来,一个人?” 沈黎笑容很甜,毫无攻击性:“不是,我是跟我相公来此,见此地民风淳朴,人人热情,便打算暂居些时日。我们不喜欢客栈那种龙蛇混杂之处,又见此处人人面上带笑,睦邻友好,便想在这儿租个独门院子住。我们夫妻二人比较随性,住的时间不久,但可以提前预付三月租金,若住不到三月走了,剩下的租金我们也不要了。” 修仙之人的精气神是不太一样的,这些妇人见沈黎只觉得她长得好,仙女儿似的,又会说话,嘴甜,再远远看她那相公一眼,只觉得同样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挺乐意这边儿住一对神仙眷侣,有人便道:“马二家偏院不是空着吗?前两日我还见牙人带人上门呢,也不知租出去没有。” “没呢,听说那人嫌地方太小。”另一人道,“马二媳妇昨儿还跟我抱怨,两个人住要多大的地儿,有瓦遮头还不够吗?” “可不是!咱这县城也是寸土寸金,可不是那乡下,小点儿租金还便宜些呢!” 妇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沈黎便在一旁含笑听着。她很喜欢这样的市井气,可比天天打打杀杀的舒服多了。 她往段清泽那边看了眼,他一直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还含笑用口型道:“娘子。” 沈黎蓦地收回视线,心跳有点快。 好在这些妇人还记得沈黎在一边等着,便连忙给她指点了个方向。 沈黎道了谢,出去后拉上段清泽,一起去巷尾倒数第二间院子敲门。 门开后,出来一个衣着朴素样貌普通的妇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看清沈黎和段清泽二人的样貌,微微一惊,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两、两位贵客,是有什么事吗?” 待沈黎说明来意,她双眼微亮,连忙说:“有的,有的。就是隔壁,小是小了点,两位要是嫌小,可以住我家住的这儿,我们换换。” 沈黎忍不住觉得好笑,这跟刚才在那边听说的不太一样啊。 她笑道:“我们先看看。” 马二媳妇便连忙道:“稍等,我去取钥匙。” 她回身入内,不但取了钥匙出来,手上还多了个才两三岁的小男孩。 她不好意思地说:“平安刚睡醒,非要我抱,两位见谅。” 沈黎笑道:“小孩子离不开大人,没事。要不钥匙给我,我来开。” 马二媳妇将钥匙递给沈黎,还笑道:“您不但长得好看,还心善,让我好生羡慕。” 沈黎礼尚往来夸道:“您儿子长得也很可爱,以后一定大有出息。” 马二媳妇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可谢您吉言了。您二位如此好看,生出的孩子一定是小仙童似的。” 这就是自称夫妻的弊端了,人家一定会关心子嗣问题。 而一旁原本视线只有些飘忽地落在平安身上的段清泽闻言却立即拉了沈黎的手,应道:“那是自然。” 沈黎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凑近马二媳妇去逗小平安玩。这小孩不认生,看沈黎长得好看,双手就伸出去要她抱,马二媳妇拦都拦不住。 沈黎得意于自己的好人缘,喜滋滋地接过平安,调整了抱他的姿势让他舒服点,马二媳妇见沈黎姿势标准,也确实喜欢自家儿子,便也放了心,自己拿了钥匙去开院门。 段清泽在沈黎耳边低笑:“每次我提小孩你便没有好脸色,我还当你不喜欢孩子。” 沈黎:“……”喜不喜欢孩子跟生不生小孩是一回事吗!也不想想生孩子要经过怎样的步骤! 沈黎手指抵着段清泽的下巴把他推开,抱着平安跟上马二媳妇。 段清泽漫步跟上,只见沈黎跟小平安说话时表情格外灵动,小平安也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他想,阿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她会给予孩子无限的爱,不让孩子受到一点伤害。 他也会是个好父亲,没有人可以欺负他和阿黎的孩子。 但在一切成真之前,他得先把脑子里的那三百多年记忆全都消除。 院子正如旁人所说,小了一点,比隔壁小了一半,但房子却不小,里头家具齐全,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时常打扫。 马二媳妇把平安接了过去,沈黎便看了一圈,心中满意。 “阿泽,你看这里可以吗?”她意思意思问了段清泽一句。 段清泽笑道:“你喜欢就好。” 马二媳妇看得脸都红了,只觉得这对夫妻感情真好,也不避讳在外人面前表现恩爱。 她喜道:“你们若喜欢,随时可以住进来。昨日我才刚打扫过,就是没有被褥这些。” 沈黎想,修仙之人哪需要被褥? 她道:“没关系,这些我们会自己解决的。您需要跟您相公商量吗?我们这边可以直接先付三月租金和一些押金,契约签不签都随您。” 签签契要找人公证,这需要一笔公证的费用,比较麻烦。 马二媳妇半点磕绊都不打地笑道:“那便不签了,如此也省得麻烦,我家我说了算,我也信得过二位。这里按照市价是三钱银子一月,押金就不收您了。” 跟凡人打交道的活段清泽并不感兴趣,沈黎也不敢让他出面,但是一说到交钱,他便取出一枚灵石,沈黎的储物袋他都翻过,很清楚她有多穷。 只是他刚要说话,就被沈黎一把将灵石抢走了。 她气恼地瞪他一眼,狗大户也不能这么乱花极品灵石啊!况且给凡人极品灵石就是在害人。 沈黎动作很快,马二媳妇还没看清楚,她就已将从段清泽那里夺来的灵石塞入藏在衣袖的储物袋中并摸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马二媳妇也不多话,说自己回去拿一下碎银,便先抱着平安走了。 沈黎见人走了才对段清泽说:“尽量不要给凡人灵石,特别是极品灵石,害人。” 段清泽受教:“好,今后这些事还是你来办,我见你很喜欢。要金银的话,我这里似乎还有,你自己拿。” 沈黎没想到段清泽竟然看出来她回到这种环境的放松和愉快,也很喜欢他这种霸总发言,伸手道:“好,我看看。” 从前她是完全不敢占他便宜,因为怕他恢复记忆后更迁怒自己,而现在……她觉得段清泽一定可以成功封印魔尊的记忆,她莫名对他有信心,那么既然他们在一起了,他的就是她的,她就不用客气了。 段清泽浑不在意地随手递了自己的储物袋给她,想到什么,又将另几个也一并给她。 沈黎看到另外几个储物袋便明白了,那些是他之前杀分神顺手拿的。 她顿了顿,默念一句这是修真界,也将它们都接了过来。 此时马二媳妇也将一钱碎银的找钱送来,沈黎送走她后便关上院门。 她算是发现了,马二媳妇之所以如此热情,完全因为她和段清泽长得好看。谁能不对美人多几分耐心呢? 卧房中有床,不过床是空荡荡的,上面什么都没有。沈黎只是拿出两个蒲团,跟段清泽一人一个。 他在一旁研究阵盘,她则拿了储物袋整理。 首先是段清泽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她并没有乱翻,甚至看到自己的木簪也没去拿,就找了些足够这段时间用的银子,放进自己储物袋中,再凑到他身前,替他把储物袋绑回腰上。 段清泽正研究整盘,稍稍让开双手给沈黎操作的空间,低头见她白皙面容上神情认真,一度回想自己险些竟负气离开,不禁暗喜自己回得果断,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沈黎已绑好储物袋,抬起清亮的双眼嗔看他一眼,退回自己的普通,整理剩下的四个储物袋。金银珠宝一袋,灵石一袋,法宝一袋,其他什么换洗衣物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一袋等着丢掉,完美。 她忽然就懂得了杀人夺宝的乐趣,这种不劳而获的快乐很难抵御啊。 幸好她三观长成的时候处在一个和平正常的社会,完全可以抵御住这种快乐。 天色渐晚,沈黎跟段清泽说她要出门赶一下晚市搞点好吃的,段清泽便收好阵盘,非要跟她一起出门。 于是,段清泽在外也不顾场合拉着沈黎手的这一行为,引来了不少的视线打量。 沈黎挣了下没挣开,便也随他去了。 这县城人口不少,晚上很热闹。这里属于万炁宫的势力范围,但魔修一般也不会跟凡人过不去,所以凡人过凡人的普通日子,家里要是运气好出现有修仙资质的孩童,便送去修仙,头几年可以当自家小孩是死了,等过几年小孩有出息了获得师尊或上峰赏识,连带家属也能过上好日子。 这五郎君县离万炁宫近,县里也有些万炁宫的弟子,沈黎和段清泽走在路上见到他们,她都有那么点点担心他们会冲上来找麻烦,自寻死路。 好在万炁宫遭此大难,这些弟子基本都是回家避难,很显然只想先低调度日,看到沈黎和段清泽这两个修士也都赶紧躲开。 沈黎凑到段清泽耳边小声道:“我们好像离万炁宫太近了。” 段清泽低笑:“近些好,若那老东西回来我才好及时知道。” 沈黎已经知道谷巽打不过就逃的事,没想到段清泽竟还有这样赶尽杀绝的念头。 也是,得罪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她瞅瞅他,欲言又止。 段清泽挑眉:“怎么了?你该不会想为那老东西求情?” 沈黎摇头:“怎么会?我在想,你果然是你,一脉相承,从未变过。”段清泽瞥她一眼:“阿黎,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 沈黎横他一眼:“我都差点被你杀了,两次!说你两句坏话都不行吗?” 段清泽捏捏沈黎的脸笑道:“阿黎,那个我是不知你有多好,才能狠下心杀你,若他知道你的甜美,只怕天天抱着你亲都来不及,哪里会下那种狠手。”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应该不介意被人看吧?” 沈黎眨了眨眼,突然甩开他就跑。休想在大街上亲她! 段清泽缓步笑着跟上沈黎,脑中忽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他脚步一顿,敛了笑沉下脸。 那是他戴着一张凶兽面具高坐大殿的场景,下方跪了一地的人,他面前台阶下有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生前曾是别的门派的奸细。 正如阿黎所说,他这段被封印的记忆,快到头了,他已能看到一些不属于此刻的他的记忆片段。 “阿泽?你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 沈黎见段清泽一直没跟上来,便掉头回来了,一眼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 “我若真生气了,你要如何?”段清泽端起笑脸。 沈黎见他这么问就知道他并没有生气,走回来挽住他的手臂,灿烂一笑:“当然是好好哄你啊。” 段清泽道:“哦?你要如何哄?说来我听听。” 沈黎凑过去在他耳边用压低声线道:“阿泽宝贝,怎么生气啦?不要气啦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姐姐会好好安慰你哦。”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段清泽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侧头看沈黎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沈黎仗着还在大街上,退开一点故作无辜:“怎样,能哄得你高兴吗?” 段清泽唇角一勾,慢悠悠道:“阿黎,除了有隔音阵,还有一种隔绝阵,在阵中的人,样子,声音,灵力,什么都传不出去。便是在这大街上,所有人也只会当你不存在,不自觉地绕过你,完全不看你。” 沈黎立即端正态度,肃容低头恭声道:“是的魔尊阁下,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教诲,我再也不敢了。” 段清泽挑起她的下巴,倾身看她,低语威胁道:“阿黎,下次再这样,小心我弄死你。” 沈黎:“……” 不敢了不敢了!三百多岁的洞虚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呢,经不起逗。 段清泽点到即止,牵住沈黎的手继续往集市走,过了会儿才道:“阿黎,我能看到一些属于那个魔尊的记忆了。” 这话将沈黎从臊意中拉扯出来,她抿了抿唇道:“你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吗?” 段清泽道:“不多了。最晚明日,我要冒险一试。” 之前段清泽的神识一探入阵盘人就变了,因为沈黎说得严重,他今日一次都没尝试过,但若不试,就永远无法找出办法。 因为心情有些抑郁,沈黎也没心情大吃大喝,在晚市上随便买了些点心,一些并不太新鲜的食材,便跟段清泽回去了。 段清泽在思索了会儿后便将沈黎叫到跟前,教她一套心诀,可以用来化解他那独特的灵力。 沈黎吃过他灵力的苦,学得极其认真。 段清泽又将木簪还给沈黎,对她道:“明日我会离开这里,你等我回来。若明日夜里还等不到我,随你如何。” 沈黎将木簪收好,沉默数息后才问:“我怎么确定回来的是你?” 段清泽摸着沈黎的脸,无奈一笑:“你无法确定。” 沈黎沉默,也是无可奈何。 若段清泽变成了魔尊后没有“阿泽”时期的记忆,那他在眼前没有她的情况下说不定会直接回戮天宗去,不会回来。如果有,只要他想,他就不会被她发现端倪,她见过他演技有多棒。最好的结果就是回来的人是阿泽。 但如果回来的人是魔尊伪装的阿泽,那从另一个角度是不是就说明身为阿泽时的情感影响到了魔尊,她也不用担心吗马上就死?只希望魔尊不要有那种恶趣味,故意骗她回来的是阿泽,就为了看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失态。 “这赌注真大啊。”沈黎叹道,但奇异的是,她已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她依然怕死,但这回,段清泽跟她站在一起对抗他自己,这种感觉好极了。 “是,但我会赢。”段清泽伸手搂住沈黎,“阿黎,我会赢。” 沈黎也搂住他的腰,纠正道:“我们会赢。” 段清泽轻笑一声:“是,我说错了,是我们,我们会赢。” 沈黎修炼了一夜,将段清泽教给她的心诀熟练应用。他走之前检查了她的手镯,又从她整理出的装法宝的储物袋中挑出也是可以被动防御的钟形法宝,让她带着。 万一他真失败了,魔尊回来,她也可以挡上那么一两下,好歹不算坐以待毙。 沈黎依依不舍地送段清泽离开,因为担忧也没法修炼,只能开始整理房子、做点好吃的。 隔壁的马二媳妇来过一次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破损的地方,她可以让她相公来修理。 沈黎打发走对方后便继续等待。 中午时分,段清泽回来了。 彼时沈黎正在饭后休息,察觉到段清泽回来,她立即起身跑出房间,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 段清泽微微一笑,朝她张开手臂:“阿黎,我暂时成功了。” 沈黎长舒了口气,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你是阿泽吧?” 段清泽紧搂住沈黎,低笑道:“我是。” “你有证据吗?”她又问。 段清泽道:“我说了,你没有办法分辨。怎样,怕不怕?” 沈黎仰头看着段清泽,忽然抬手捏了把他的面颊,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在他回应前退开,望着他语气奇妙:“我一想到假如你是魔尊伪装的,你得忍着不适被我抱,被我捏脸,被我亲嘴,我就觉得……突然变得刺激了起来。” 段清泽:“……?” 她盯着他说:“怎样,有没有很想杀了我?” 段清泽忍不住大笑,抱紧了她:“阿黎,这办法很有意思。可我想,若我恢复了所有记忆再回来,即便一开始想杀你,见到这样的你只怕也舍不得了。阿黎,告诉我,若我记起一切还要跟你在一起,你会接受么?” 沈黎:“……?”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总不能是一种试探吧?所谓的如果不是如果,而是事实…… 第53章 输了 沈黎是真的觉得刺激了起来。 她现在能这么侃侃而谈,还是因为她认为、相信回来的人就是她的阿泽,要是真的不是……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沈黎悄悄咽了下口水,故意白他一眼:“你看我像有选择权的样子吗?” 段清泽捏捏沈黎的脸,叹道:“阿黎确实太弱了,谁都能把你捏圆搓扁。” 对此沈黎有着清醒的认知:“假如我到现在还是在寻仙镇隐居,谁又有兴趣来欺负我这个小小筑基呢?你懂我这什么意思吧?” 段清泽笑道:“是,我的错。” 没有段清泽带回去的凶兽皮,赵拓不会出现在太崇秘境,阵盘也就不会落她手里,她不用被追杀就会老老实实待家里。而要是段清泽别那么敏感,对以他为原型的话本视而不见,她也就可以安稳过自己日子了。 段清泽搂着沈黎回到卧房,二人在蒲团上相拥而坐,沈黎忽然道:“你真不会突然翻脸捅我一刀的对吧?” 虽然正如段清泽所说,她没有任何办法判断来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但心底的恐慌令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到底是看出沈黎的不安,段清泽收紧手臂柔声道:“真的是我,阿黎。其实今日我已想起来记忆是如何被封的。” 沈黎微惊,据她的判断,段清泽记忆被封印是他这段记忆的终点,之后就会啪叽重新成为魔尊,他如实跟她说这些,是不是就能证明他还是她的阿泽? 她问:“果然是意外吗?” 段清泽道:“嗯,当初我在洞窟中发现了它,尝试探查后发现里头留着一段并不完整的使用阵盘的心法。” 沈黎:“……等等,你当时修为也不高吧?你看阵盘竟然也能看出东西?” 因为之前赵拓等人也拿过阵盘,当时这阵盘肯定是毫无异象的,不然赵拓也不能将它当个普普通通的开启钥匙。 而段清泽也就筑基金丹吧,阵盘竟然对他有反应,难不成外表看似相同,实则洞窟里的和赵拓后来拿到手的阵盘其实内部不一样? 亦或者,段清泽本人就是特殊的天选之……不,他称作天厌之子更妥当吧。 段清泽道:“不仅如此,它还增强了我的神识,有近千倍。” 沈黎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确实是特殊的,自小遭到这么多磨难,可他的资质又极好,还能碰到这种增强实力的机会。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我的记忆全被封住,我那时浑浑噩噩,又因神识的增强而轻易逃出了训场,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天道不公。”段清泽缓声道,“既然天道不公,我便灭了这天道,因此我给自己取名戮天。二十二岁,是段清泽人生的终点,亦是戮天的起始。” 沈黎轻叹,其实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你现在是几岁?”沈黎问。 段清泽道:“二十二岁。从今日起,我不会再突然涨一岁了,阿黎。魔尊那些记忆被我暂时封闭压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那些记忆太庞大了,迟早会冲破封禁,在那之前,我要把那些记忆全部消除。” 沈黎闻言心更安定了些,这还是她的阿泽。 她问:“最迟期限是哪一天?” 段清泽道:“我们还有半个月。” 沈黎笑道:“希望半个月后我们可以不浪费租金。” 希望半个月后一切顺利,那他们便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段清泽搂着沈黎,没让她看到他面上的挣扎。 那数百年的记忆是如此庞大,他到如今为止的记忆相比较而言又如此渺小。 他该将阿黎送走的,即便只是赌恢复记忆后的他不至于大动干戈千里追杀一个小小筑基的可能性。 可他又没办法将那个魔尊看做跟他自己是相同的人,若失败了,他的这点儿记忆将会被彻底淹没,他不再会是自己。 那么,这段时间便是他跟阿黎最后的相处时光。 他自私地想要在生命的最后留她相伴,甚至觉得,若恢复记忆后的他不再爱阿黎,那么有她给二十二岁的他殉情,让他不要至死都是孤单一人,多好? 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月不用担心段清泽突然恢复记忆,沈黎轻松了许多,他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做了一桌大餐。 有好事就要吃饭庆祝,这是她刻在基因里的习惯。 说是一桌,因节俭也同样刻入了沈黎基因中,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少,几口就吃完了,不会浪费。 她拉着段清泽在桌旁坐下,忽然想起在太崇秘境中的事,促狭笑道:“你猜当初你吃我做的饭菜我是什么想法?” 段清泽回忆起那段“幼年”时光,也忍不住笑道:“你怎么想的?” 沈黎语气夸张,绘声绘色:“‘这人是洞虚大能啊,又不用吃饭,为什么要浪费我的粮食啊!’我是这么想的。” 段清泽又是一阵低笑,视线扫过面前的一桌菜道:“那我不吃?” 沈黎笑着摇头:“你当然可以吃。那时跟现在不一样嘛。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随时会恢复记忆杀掉我但又甩脱不得的麻烦,但现在……你是我的阿泽。” 段清泽久久凝视着沈黎,柔声道:“我倒是庆幸当时缠着你,如若不然,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更不会有人疼惜我,爱怜我。” 段清泽的眼神是如此温柔,沈黎被他这么看着,仿佛要溺毙在这深情中。 她忙低头说:“那就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啦。” 段清泽微笑:“好。” 二人吃完收拾好,便继续各干各的。 段清泽神识探入阵盘,继续探索它在帮助他消除记忆一事上能提供多大助力,而沈黎则继续练功法,练习丝带的使用,偶尔看看因专注而更有魅力的段清泽,心底便充斥喜悦。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 段清泽几乎不出门,专心研究探索,而沈黎则时不时出门买食材,应付隔壁邻居的热情。 沈黎看得出来,邻居们对他们这对夫妻十分好奇,但他们深居简出,就没给邻居们探听八卦的机会。 沈黎偶尔会去隔壁马二家坐一坐,好让他们安心,知道租住的是正经人。她乐得跟平安小朋友玩,小孩子的喜怒都放在脸上,稍微逗一逗就会给出很可爱的反应。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去想段清泽先前老挂嘴上的生小孩,他也就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做什么,她觉得目前这样很好。至少要等这段时间过去,等危机彻底解除之后再说。 到那时,她应该不会抵触真生一个像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修士要怀上孕或许不容易,可一旦怀上了,那绝对比凡人女子轻松得多,也不用担心难产或者生产的后遗症。但那时只怕是段清泽不行了吧,洞虚修士呢,怕是再努力都很难。 想着未来,想着日常琐事让沈黎的心境愈发平和,她有时去集市也能听到一些关于修真界的消息,但从凡人口中说出来的,却不知真假。 万炁宫宫主谷巽自从那一战之后便销声匿迹,想来为逃命丢下门人确实太过丢脸,他也不好意思再露面。 万炁宫这个用千年时间经营出来的门派,倒塌也就是一瞬之间,此事也在修真界掀起了一阵波澜,除了少数几个知情者,没人知道那个凭一己之力毁掉万炁宫的大能是谁。 便是那几个少数知情之人,怕也是不能理解他为何要那么做。 修真界因万炁宫的倒塌而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气息,很多人认为这是某些大事件即将发生的征召。 而始作俑者之一的沈黎十分清楚,那哪是什么征召,那是一切的收尾。 当然,还剩最后一个林家,不知段清泽之后会做到哪个份上。 沈黎回到家中时,段清泽今日很稀奇没再研究阵盘,而是看着一面有裂纹的镜子。 见沈黎回来,他自然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这是谷巽的法宝,我今天将它祭炼修复,之后你便拿去用。” 他将一个储物袋丢给沈黎道:“这里头的法宝我都重新祭炼过了,你按照我上次教你的将它们炼化。” 这装法宝的储物袋是沈黎自己整理的,她清楚里头总共有七件法宝,不过绝大多数适合分神元婴使用,给她用也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 但她哪会拒绝段清泽的好意?他本人储物袋中都没有什么法宝,却愿意为她炼制法宝,她只觉得心中滚烫,收下储物袋后便搂住他亲。 二人亲到微喘才停下,沈黎伸手抚摸镜面,指腹感受着下方的裂痕,轻声道:“你当时的伤就是为了破这法宝伤的吧?” 段清泽追去握沈黎的手:“嗯。” 沈黎道:“那修复好之后你自己用吧?这洞虚法宝给我,就像是我拿一块黄金去买糖葫芦,卖家连生意都不做了把我黄金抢走怎么办?” 段清泽笑道:“糖葫芦……忽然有些想吃了。” 沈黎:“……?说正事呢,你竟然想吃的。” 段清泽便道:“我不爱用法宝。” 沈黎戳戳他的脸:“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制作并使用工具,我要是你,我就花点时间闭关多炼制一些法宝,到时候几个法宝都丢出去,先把人退路头封死了,看哪个人还逃得掉。” 段清泽大笑:“阿黎,你连个人都不敢杀,说起这些倒是头头是道。” 沈黎道:“这道理不是明摆着嘛。我不像你这样骄傲,也有骄傲的资本,我弱小嘛,为了生存不就得多想些办法?” 段清泽亲亲沈黎的额头,怜惜道:“今后你不必再如此。” 沈黎点头:“嗯。”她又抬起右手,那亮蓝的手镯在她手腕上闪闪发光,她的笑容也像是明月光辉,“而且我有这个了,这是我最喜欢的法宝!” 段清泽紧紧抱住沈黎,神色沉凝。 “阿黎,若我……” “嗯?”沈黎见他问到一半停住,仰头看他。 他肃着脸,面上线条冷硬。 她不自觉伸手摸他的脸,好似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融化他的冷。 段清泽低头看她,黑眸深邃如瀚海:“阿黎,我没信心。” 沈黎抿紧唇。 他望着她,勾唇一笑,眼神却含悲:“可我也不愿放开你。若我不在了,我也要你陪我。你会恨我么,阿黎?” 沈黎当然想活着,她穿越以来,乃至遇到段清泽,哪时哪刻不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但她跟段清泽走了一路,也能理解他这一刻的自私,他一个人太久了,他需要有人陪着,他绝不是只要喜欢的人能幸福就会默默祝福的人。 她沉默许久才道:“阿泽,我是爱人死了也能好好活下去的那种人。你要问我,若你会死,我愿不愿意殉情,我的答案是不愿。可若你非拉着我一起去死,我也不会恨你。” 矛盾吗?矛盾的。可有什么办法,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段清泽抱紧沈黎,许久都没有再出声。 沈黎忽然笑道:“阿泽,我第一次见到你没自信的样子诶,真稀奇。” 段清泽低低笑起来:“阿黎,你不是最惜命,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沈黎道:“我哭闹喊叫你就会放我离开吗?相反我若多笑笑,你想哎呀阿黎笑起来真好看,还是好好活着吧,说不定就愿意放我条活路了。” 段清泽无奈地轻抚沈黎的面颊:“阿黎,这些小心机说出来就没用了。” “不说也没用,说出来还显得我特别坦诚。”沈黎狡黠一笑,“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活着能有多少套路。” 其实沈黎现在还真没那么怕死。上回她以为段清泽恢复记忆变回魔尊便要杀她,都已做好了死回现代的心理准备,自那以后,她对死亡的恐惧就没那么强烈了。当然,能活她还是要活,努力挣扎也要活。可现在不是挣扎不了嘛,只好陪段清泽来一场豪赌。 段清泽忽然想起那天他发觉她拿走木簪想逃离他身边时,她也是突然吻他,消解了他的戾气。 他不舍低喃道:“我确实见识了不少……我好想再见识更多。” 但那些逐渐躁动的记忆已经不允许了。他这几日时不时会见到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那里面浓郁的情感甚至让他感到窒息。 “那就努力,把属于魔尊的记忆全部清除,我们将来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填补。”沈黎笑道。 段清泽也笑着应道:“好。” 明明他是洞虚,阿黎只是个筑基,可他总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力量。她灵动热烈,永远充满希望,像是即便在黑暗狂风中也坚强燃烧着的脆弱烛火,给他光亮,让他不再迷茫。 他没法不自私地将这烛火独占,这是他的宝物,他绝不会交给任何人。 那之后几日,一切如常,只是偶尔段清泽会看沈黎看到出神。 这一天,段清泽等沈黎修炼醒来,便道:“阿黎,就是今日。” 沈黎神情一凛,随即点头笑道:“好。我还是在家里等你回来吗?” 段清泽却上前搂住她,吻了她许久,才松开她低声说:“等我离开,你便带上玄石,将它们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若我失败,魔尊为了找到玄石不会杀你。” 沈黎一愣,笑出声来:“你还一直说我心软,你的心也不硬啊。” 段清泽笑道:“只是对你而已,阿黎。” 沈黎踮起脚亲亲他,又摇头道:“不要给我玄石。你若失败,魔尊也不一定会想起我,让我拿着玄石他反而会不死不休地追杀我。” 她顿了顿,又认真地看他:“阿泽,一定要成功。我认识的人是你,我只要你。” 她知道段清泽跟她一样,将他自己和那个拥有三百多年记忆的魔尊看成是不同的人。 “好。” 段清泽用力抱了抱沈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黎今日也没心思做别的,跃上屋顶坐下,看着段清泽远去的方向,默默祈祷他能成功。 他成功,她收获一段美好的爱情,今后在这世界不再是孤身一人,会组建家庭,活得肆意,没人能再欺负她。 他若失败……她的爱情没了,她只能在记忆中怀念那个会对她撒娇,会心疼她的阿泽,还有很大可能面对魔尊的追杀。 好一点的话,新生的魔尊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杀她,或者也想要她……那也很麻烦。 她遥望远方,静静地等待着。 段清泽离开五郎君县后来到距离约二十里处的山林落下,今日是个大晴天,他寻了块空地,拿出阵盘开始对魔尊记忆的清除。 那庞大的记忆此时被封禁在他紫府的某处,他无法一点点清除,只能一鼓作气。他得借用阵盘对神识的增强,一点点包裹住那些记忆…… 这时,不远处有个筑基巅峰的修士忽然有了某种感觉。 他狂喜,立即打坐。 他困在筑基巅峰已经很久,没想到今日境界竟然松动了,他有望今日成就金丹! 他的头顶上方逐渐汇聚乌云,这是劫雷的前奏。 他更加欣喜若狂,将体内的灵力运转到极致,在他的丹田内压缩、再压缩。 五郎君县,沈黎本就一直盯着段清泽离去的方向,自然看到了本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些乌云。 她曾见过有人渡劫,知道那乌云是劫云。 照理说这劫云跟段清泽无关,可沈黎却忍不住心惊。 该不是天道要搞事吧? 沈黎蓦地站起身,她还记得当初天道就是借着阵盘趁机劈魔尊,她猜天道本是想劈死魔尊,可魔尊没死,醒来后却成了段清泽。 而现在呢,乌云,阵盘,段清泽,配置都齐全了,跟那时一模一样。 天道肯定是要搞事! 段清泽要清除记忆不能分神,只怕是看到乌云知道天道要搞事情也无法停下,这次的乌云宽广浓郁,看着来势汹汹,万一…… 沈黎刚往前踏了几步,却蓦地停下。 她该去吗? 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往乌云那边赶去。 反正阿泽要是失败了,魔尊真想杀她,她在哪里都一样,而她若及时赶到阿泽身边,或许还能帮上些忙。她的储物袋中法宝不少,全都丢出去至少能帮阿泽挡一挡。 乌云来势汹汹,沈黎才赶到半途,那乌云的规模就已远超当初看到的小雷劫。 她咬咬牙,跑得更快。 密林中,段清泽隐约察觉到外界的变化,但他无法分神,只能尽量加快速度。 而不远处,那修士忽然睁眼,狂喜大喊道:“我成金丹了!我又能多活三百年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头顶那规模可怕的乌云,顿时惊掉了下巴。 小雷劫有这么可怕吗?他今日该不会被劈死在这里吧? 乌云中忽然有雷电闪过,他急忙做好准备,硬着头皮等着劫雷落下。 然而,落下的那道劫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劈在了距他有数十丈的地方。 他愣住了。劫雷还有劈歪的吗? 这时头顶一道才有第一道十分之一粗的劫雷劈下来,他一个激灵,痛呼着炸毛了。 他不敢再分神,急忙做好准备,面对下一道劫雷。 然后就是数十丈外一道极其粗的劫雷,他这边再来一道细细的劫雷。如此九次过后,他这边结束了,他狼狈地瘫倒在地上,但自我感觉还可以。 而数十丈外的劫雷并未结束,依然是一道道劈下去,毫不见停歇。 这个刚晋级成金丹的男修很好奇那边究竟是什么,竟能惹出这样的劫雷。等到劫雷没了,乌云散去,他才好奇地摸过去。 那片被劈中的地方有一个往下凹陷的坑,坑中央趴着个人影,一动不动。 男修试探地喊道:“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对方毫无反应。 他心中一喜,这位怕是个高阶修士,跟他撞到一块儿渡劫了,只是这位仁兄吸引的劫雷比较大,没能挺过来,已经陨落了吧! 他今日运气也太好了些,高阶修士的储物袋中有多少好东西?他想都不敢想! 男修小心往下走,走到坑中央那人影边上也不见此人有反应,也不敢多看,连忙伸手要去取对方的储物袋。 “住手!” 随着一声清斥,一只小钟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那男修冲去,惊得他蓦地往后退去。 沈黎一步跃至段清泽身边,冷冷盯着那陌生男修道:“不想死的话,滚!” 沈黎只是筑基,可那男修也刚晋升为金丹而已,再加上他看到沈黎手中那钟形法宝彩光熠熠,绝非他这样的散修能拥有的顶级法宝,已经心生退意。 只是对高阶修士储物袋中东西的贪婪让他没有立即退去,他笑道:“这位小道友,正所谓路遇横财,见者有份,你还是不要太贪心了吧!” 沈黎略微有些气喘,她一路赶得很急,却还是没能在劫雷结束前赶到,刚刚一眼看到段清泽人事不知地躺着,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忙出手阻止旁边那陌生散修的动作。 她冷冷道:“什么横财,他是我道侣,就算他死了,他的东西也都是我的,哪轮得到你染指?” 那男修道:“你说他是你道侣,他就是了?小道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才筑基,他起码是元婴以上了吧,怎会找你这样修为的做道侣?你要编也要编个好点的理由。” 沈黎心焦段清泽的情况,从自己储物袋中取出先前段清泽缴获的战利品,两枚极品灵石丢过去:“劝你拿了这些灵石快走。我不想为你开杀戒。” 那陌生男修一把抓住灵石,见是两枚极品灵石,眼睛都瞪直了,贪心起伏,终于还是被他压下。 他资质不行,能晋升成金丹也是走了狗屎运,若非这大能把雷劫引走了一些,他或许还过不了小雷劫。如今能勉强成为金丹,又有了两枚极品灵石,还是见好就收吧,那小女修修为是不高,可看着着实不好惹。 男修拱手笑着道谢:“小道友大气,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慢慢退后,消失在密林中。 沈黎这才长舒口气。 她身上法宝多,根本不怕对方把她怎样,但她攻击手段也有限,一时半会儿没法结束战斗,只好用灵石利诱。 幸好对方退去了。 此刻沈黎心跳得很快,她转身看向段清泽,先把他身边的阵盘收起来,再深吸口气看向他。 他当然还活着,虽然身上衣衫不整,看起来被劈得很惨,但他还活着。 犹豫片刻后,沈黎还是蹲下,将手伸向段清泽。 她现在应该立即离开,远远逃开,因为她不能确信醒来的人会是谁。可若她跑了,段清泽很久都无法清醒呢?那个暂时退去的金丹男修还没有走远,他绝对会趁着段清泽昏迷,直接来杀人夺宝。 至少,她要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她可以将他送回家,她自己跑远点就好。 沈黎伸出的手在碰到段清泽前蓦地停住,她看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那阴戾的眼直勾勾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心一颤,犹带期待地低声唤道:“阿泽?” 段清泽的眼睛逐渐对上焦距,眼前人的脸终于真正在他眼中成像。 他蓦地冷笑,随意拍出一掌,将眼前人甩开,慢慢起身,捂着额头低吟了一声。 头疼欲裂。 他抬眼,本以为被他一掌干掉的女修身前竟挡着一只小钟,因此她只是被甩飞而已,并不曾受伤。 头疼被他暂时压下,他认出了那女修,缓缓从储物袋中取出长剑,森冷一笑:“蝼蚁也能有些好东西。” 不等对方反应,他便劈出一剑,那小钟上的光芒大盛,可到底不敌,只见小钟上出现裂纹,随后寸寸脆裂,再也保护不了身后的人。 沈黎被剩余的剑气所伤,嘴角一甜,颤抖的手捂着嘴,直直看向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阿泽……”她不想接受眼前这局面,低低地唤了一声,随后又手撑着地面,仰头看着那男人,深吸口气喊道,“阿泽!” 段清泽不耐地皱眉,只觉得这声音烦人得很,长剑当前,又狠狠地挥出了第二剑。 沈黎下意识将右手挡在身前,那蓝色的镯子刹那涌现蓝光,迎上来自洞虚的磅礴剑气,那剑气势如破竹,似是僵持片刻后,只听轻微的啪嗒声,那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后大大减弱的剑气贯穿蓝光,直刺入沈黎丹田。 她的身体顿时往后仰倒,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断成两节的镯子滚落在地,再也没有往日的绚烂光泽。 沈黎的意识飘忽了一瞬,又逐渐汇聚。 她知道自己还没死,但她的丹田情况不是很好。 她强行打起精神,看向段清泽,却见他似乎是因头疼而捂住了额头,半跪在地,手中长剑也落在一旁。 沈黎艰难地撑地爬起来,选择了跟那金丹退走时相反的方向,抬起沉重的脚步便走。 她得逃,既然侥幸没死,那她就一定要逃。 赌输了也没办法,趁着魔尊还没缓过来,逃得越远越好。他看起来也伤得不轻,两剑都没能杀死她,她有机会逃的。她一定可以活下来,一定可以。 沈黎脚步踉跄,但一步一步走得很坚定。 眼前有些模糊,她抬手在眼睛上一抹,手上沾染的属于她自己的血却让她的视野多了一抹红。但很快,泪水将那暗红冲散,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换用手背擦泪,手背湿了才想起用衣袖擦,很快衣袖也湿透了。 她的阿泽没了。 第54章 好好活下去 两样高级法宝被剑气损毁的动静不小,并未走远的刚晋级金丹男修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方向,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自称跟人是道友的女修和她“道侣”打起来了?果然她在骗人,他们根本不是道侣对吧! 他手里攥紧那两枚极品灵石,刚才他就是在欣赏,所以并未走远。 肯定还有更多的灵石和宝贝吧? 他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看情况不对就马上跑。 今日他轻易地晋级为金丹,又轻松地得到了两枚极品灵石,这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今日运气很好。 因此即便知道现在过去很鲁莽,他应该适可而止,带着已经拿到手的好处赶紧走,他还是壮胆过去了。 万一呢?万一他有机会捡漏,拿到很多灵石和法宝呢?那他今后的日子就可以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再不用为了那么点资源要死要活。等他修为提高了,那些过去欺负他的人,他要一个个去找到报仇! 不远处就是那个被雷劈出来的大坑,他悄然靠近,发觉那女修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男修半跪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们果然内讧了! 这男修刚才被雷劈,这会儿似乎受伤很重,他的机会来了! 对灵石法宝的贪恋令他胆气大涨,他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柄斧头,他曾经路过两个金丹战斗后的战场捡漏捡来的,一直用到现在。 又靠近两步后,他突然一跃而起,斧头高高扬起,带着凌厉风声向那半跪人影的头砸去! 然而在斧头即将砍中那人的前一刻,那人忽然不见了踪影,他一惊,只觉得脊背发凉,下一秒有什么刺中他的额头,他的意识刹那溃散,他最后的想法是,果然不该太贪心啊! 男修的尸身轰然倒下,段清泽却看也不看,持续不断的头疼令他面色发白,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具不见了,便从储物袋中翻出、戴上。 他知道他的状况不太对,但过去的记忆如同纷飞的雪片在他脑海中乱飘,他一时理不出头绪,只能先回他这百多年来已熟悉的地方。 当段清泽回到戮天宗时,察觉到他归来的长老岑魄和贺滃立即迎上来,看到他戴回了面具,终于有一种熟悉的安定。 岑魄毕竟是个洞虚,能感觉到宗主的气息不太稳,再一扫他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便关切道:“宗主,您此行一切可顺利?当时我也不好多说,不过以后再有那种接近某个女修的任务,您完全可以交给贺滃这小子,他就适合干那种事。” 贺滃:“……?”师尊,老夫也是要面子的。 段清泽脚步一顿,看向岑魄,冷声道:“什么女修?” 岑魄也是一愣:“就先前跟您一起的那个。是贺滃说,先前您跟她看起来关系很亲……可是因为先前贺滃乱来坏了您的计划?我早知这小子做事不牢靠,宗主您尽管处罚他!” 贺滃:“……”说好的求情呢师尊? 段清泽冷漠地扫了二人一眼,没理会岑魄的话:“出去。” 岑魄道:“好的宗主,您这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有事再找我们。贺滃就在外头,等着领罚。” 走出大殿的贺滃默默看着自己的师尊。 岑魄肃容道:“好好在这里待着,宗主有任何吩咐,都给我老实做好!” 贺滃:“……是,师尊。” 戮天宗本部设立在山中,各建筑依次由上到下排开,因财力人力都很充沛,最上方的本殿造得美轮美奂。本殿分前厅议事大殿和后殿,后殿属于宗主居住的地方,而前厅则偶尔用来开会。 此时此刻,段清泽就坐在前厅的宝座上,除他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 平常习惯了的宝座,今天段清泽不知怎么坐得很难受,他懒散地坐着,托腮思索。 头疼还在持续,但已轻了许多,他已逐渐可以想起一些事。 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他又被天道暗算了,可即便如此,它也无法除掉他,他能挺过百次,就能挺过一百零一次次。 阿泽…… “谁?” 段清泽蓦地蹙眉。 老实待在殿外的贺滃闻言立即走进来一步,恭声道:“宗主,有什么吩咐?” 段清泽没理贺滃,那个他隐约听到的,分明是个女声,但这议事大殿中,除了他和贺滃之外,没有任何人,更别说女人了。 段清泽挥手:“出去。” “是,宗主。”贺滃又老实出去了。 段清泽靠回椅子上,缓缓吸了口气,有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脑中,那是没戴面具的他,用一种他绝不会有的表情对某个看不清面貌的女修说:“黎姨,从今往后,我便叫段清泽。” 黎姨是谁?段清泽又是什么? 头疼蓦地剧烈,段清泽死死按住太阳穴,透出面具的双眼泛起血丝。 他下意识伸出手,却摸了个空,刹那茫然。 好像身边应该有一个在他痛苦时永远陪伴他的人在。 但他几时如此脆弱了? 段清泽走下宝座,进入偏殿,随意在一个蒲团上坐下。 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需要时间理顺。 但他枯坐很久都没法专注,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他忘记了,没来由的焦躁令他一掌击碎了青玉地面。 沈黎始终没停下逃亡的脚步,直到跑出五十里外,她终于跑不动了,坐下时强忍着的血液终于涌出喉咙,她捂着嘴不停咳嗽,好半天才止住。 手上满是鲜血,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她好像刚从凶杀现场逃出来的被害者。 事实也差不多。 沈黎倚靠在树干上,想着魔尊会不会追来,什么时候追来。 木簪已经回到了她自己手中,魔尊要找到她不容易……啊,她那个断掉的镯子忘记捡回来了,他可以用它找来。 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沈黎往她的来时路看了一炷香,始终没见到什么人追来,隐隐觉得他可能是伤得很重,没空理会她。 她暂且松了口气。 因为她现在情况很糟糕,再多跑一步怕就要倒下了。 内视可以看到,她的丹田一团乱,原本是个类似封闭的地方,此时却到处都是“破洞”,在她刚才狂奔用光体内存储的灵力后,她几乎没办法吸收灵气转化为体内的灵力了。 简而言之,魔尊的剑气搅坏了她的丹田,她现在已是个废人。 心理落差有,但也没那么强烈。 沈黎穿越后就是像个普通人一样生存,灵力于她来说是个方便的工具,没有灵力她也能继续生存下去,这世界那么多凡人不都是那么过来的吗? 但在找到落脚地之前,她至少要离开魔尊五百里以上。 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阿泽睡了。 沈黎遗憾地叹息一声,那如今她便算是报了魔尊那两剑之仇了。光想象魔尊发觉自己元阳没了,还是丢在她这样一个蝼蚁身上,因此而暴跳如雷的画面,她都能笑出声来。 可是,阿泽光嘴上说生孩子,从不真正实施。她知道他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当一个好父亲很期待,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弥补他自己的童年缺憾,可同时,他一定也在担心自己不能当一个好父亲,所以永远都是光说不做,他根本就是在害怕,在逃避。 沈黎捂着脸哭出声来。 这样温柔的阿泽没有了。这一两个月的记忆,对魔尊来说果然什么都不是。 等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甚至令她鼻塞时,沈黎才终于停下哭泣。 她发现自己好像又把血往脸上涂了。 抬袖抹去脸上的血迹,她撑起身体,往有人烟的方向走。 没关系的,她会好的。 早在要跟阿泽谈恋爱时,她就已经有了会面对今天这个局面的心理准备,她也早跟阿泽说过,她是爱人死了也能好好活下去的那种人。 所以她可以的,她可以像以前一样好好活着。 沈黎艰难地走出林子,外面是个小村子,她用钞能力开道,先借地方换衣服洗漱,又借到了一辆牛车和一个为她赶牛车的农夫,将她送到最近的县城。 随后,她在集市找到一家正好要出发的商行,照旧用银子开道,租用了一辆马车,带她一起上路。 在只有自己一人的马车中,沈黎清点着自己目前的财产。 她的丝带根本没机会用,所以还好好缠在她手臂上。之前阿泽给她的那七件法宝,其中那小钟坏了,残片也落在魔尊那边,剩下六件,以她目前微弱的灵力,没法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灵石和金银,够她一生挥霍。 沈黎想,也行了,好歹现在她已是个富婆,只要赶紧逃离魔尊的追踪范围,在哪里过不好? 丝带她勉强还能用一用,面对凡人有自保能力,暂时便足够了。 沈黎收好储物袋,打坐修炼。 虽然她的身体已是破桶一个,但练一练,好歹也能攒那么一点点灵力,她总要维持自保的能力。 商队在往西南方向走,因为赶时间,速度并不慢,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天能走出两百里。 如此跟商队走了两天,因为商队到了目的地,沈黎只得给足钱,单找了马车和车夫,带着她继续往西南走。 这一走又是五天,中途因为车夫不肯再走远,沈黎只能换了两次马车,直到确信已走出远超五百里的范围,而魔尊完全没有追过来的迹象,她才放下心来,寻了个客栈,开房后直接瘫倒。 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她都快累死了。 一觉睡醒已近日中,沈黎躺在床上犯懒不是很想起来。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睡觉了。 跟阿泽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真的有很努力在修炼,晚上都不睡了,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一点点提升,确实很有成就感。 刚拓宽经脉的那些时日,她还很开心,觉得自己未来说不定也能成为高阶修士,但希望也破碎得太快了。 她有那么多在意的,都没了,到头来也只是保住一条命而已。 还是胃部因饥饿而抽搐把沈黎从床上赶了起来,她出了客栈后去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就在大堂点了几道菜,坐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吃。 一个人吃饭确实没那么好吃,只是再没有人陪她吃饭浪费粮食了。 沈黎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边吃边擦去泪水。好在她待在角落,没人在意她。 勉强吃饱后,她结账离开。 街上看到一个妇人牵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匆匆走过,她盯着看了会儿,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 当初阿泽就该再果断一点,再不要脸一点,杜莹这个分神都能生出两个女儿,阿泽再努力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啊,那过个几年她说不定可以牵着孩子在街上走,阿泽的逆天资质有人继承,她手中这些财富也不至于没处可去……也不对,魔尊那两剑下来,就算怀上了也保不住。 沈黎回去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在客栈简单对付了一顿,修炼一晚再多攒了那么一点点灵力,第二天一早退房继续上路。 城里修士来去多,容易招惹麻烦,她打算按照原计划找个山村住下。 之前为了躲避魔尊可能的追杀她一路赶得很急,接下来就可以慢慢走了,她想离得更远一点,这一路过去若是能看到一个喜欢的环境,便留下。 如此慢悠悠走过了数个县城后,沈黎还是没有决定留下。这天,她进入一个县城,选了家离城门最近的客栈,刚走进门便跟一人面对面对上。 她一愣,对面的人已吃惊地叫出声来:“沈道友?”同时紧张地往她身后看了看。 对面的人竟是林之意。 白鹭县一别还不到两月,再见林之意沈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随后她想起那次分别时的气氛着实不够友好,她只能尴尬地笑道:“林道友,好久不见。” 林之意很意外在这里遇到沈黎,他从父亲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沈道友和阿泽道友在离开妙法阁之后又去了乾震教,而最近修真界最令人震惊的消息则是万炁宫被一个无名洞虚给毁了,他心里偷偷觉得那一定是阿泽道友。 他还是没忍住好奇道:“阿泽道友……他没跟你一起吗?” 沈黎扯了扯嘴角:“嗯,他死了。” “死、死了?” 林之意蓦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死了?那么高修为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对。”沈黎无意跟林之意多谈,她只想远离这些熟悉的人,便道,“我有些累了,想先……” “静兰!” 激动的女声从林之意身后传来,一道人影扑过来死死抓住沈黎的手,好像是怕她跑了,急切地说:“可算找到你了!” 沈黎看去,抓住她手的是个女修,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哦,当初阿泽带她去秘境“捡”宝物时见到过,疑似姜家人的那个女修。 一旁的林之意表情惊讶,看看沈黎再看看那女修,半晌才吐出一句不确定的话:“她就是静兰?” 沈黎:“……”哦豁,事情麻烦了。 第55章 联姻 沈黎感受到眼前这个姜家女修的力量,决定先尝试下自救。 她望着面前之人,疑惑地说:“你是谁?认错人了吧?我叫沈黎,不是你口中的静兰。” 后来她遇到的祝从英确实知道她原名静兰,但林之意跟她在白鹭县就分开了,他不会知道,所以她就直接假装不是静兰就行了。 本来她就不是嘛。 姜静芸有想过自己在遇到静兰时会遭遇的各种情况,唯独静兰不肯承认自己是静兰是她没想到的,她一时卡壳,结巴道:“你、你怎么不是静兰呢?你就是啊!” 她回头寻求同伴的肯定:“阿炎,她就是静兰对吧?” 林之意身旁还有一个青年,闻言看了沈黎好一会儿才道:“不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人,她就是静兰。” 有了同伴的肯定,姜静芸硬气了不少,连忙说:“静兰,你是不是怕家主处罚你啊?放心,家主说不计较你离家出走的错,还给你安排了一门好姻缘!” 她指了指林之意,喜道:“你要跟林家联姻啦!” 沈黎:“……?” 她看向林之意,林之意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沈黎道:“我不是静兰,联姻跟我没关系。” 姜静芸急了:“静兰你为什么要否认啊!” 那叫阿炎的同伴则比较硬气:“那就回去让家主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静兰。” 沈黎心中叹息,若是没受伤之前,她可能就直接跑了,可现在她丹田已废,只怕也跑不掉,反应太激烈的话对方会强行控制她,收走她的储物袋什么的,那就太被动了。 她平静地说:“行吧,那我就跟你们回去。” 姜静芸狐疑地看着沈黎:“真的?你不否认了?” 沈黎道:“这么说吧,我不认识你们。半年前我受过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猜等回到姜家,姜家总有办法证明她是姜静兰,她现在只能这样说。 姜静芸捂住嘴巴,竟然还有这种事! 沈黎仿佛看穿了姜静芸的想法,点头道:“是的,有时候就会发生这种事。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这么觉得。” 总之,因为被意外抓到,沈黎得跟他们一起回姜家。她也直说了自己丹田已废的事实,看得出来他们很惊讶,但并没有改变带她回去的想法。本来他们是要靠自己赶路的,但沈黎这种状况只能坐马车。 在姜静芸和阿炎去买马车时,沈黎看看一旁的林之意,主动开启了谈话。 沈黎问:“林道友,刚才说的林姜两家的联姻,是你还是你大哥?” 林之意没想到沈黎会主动问这个,视线有些飘忽:“是我。” 他大哥惊才绝艳,是林家不世出的天才,怎么可能用来联姻?那就只能他上了。他对联姻有那么一点抵触,也有那么一点期待,因为从未见过要跟他联姻的姜静兰,才一起跑出来找人。 姜家对外说姜静兰是在外历练,所以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但他这么出来一看,姜家是在粉饰太平。 他着实没想到,他忐忑期待了许久的姜静兰,竟然是沈道友。 想到当初阿泽道友对沈道友的维护和独占,他忍不住有些汗毛倒竖,他要是跟沈道友成亲,阿泽道友会怎么对自己? 林之意忍不住又道:“沈道友,阿泽道友他……没死吧?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想必你也清楚,他也有我林家血脉,若他能认祖归宗……你俩成亲也算是林家和姜家联姻了,对吧?” 沈黎用一种奇妙的视线看他。 林之意惊得结巴道:“怎、怎么了?” 沈黎道:“你猜我的丹田是怎么废的?” 林之意自小看了不少话本,听沈黎这么一说,脑子里就冒出了各种想象,沈道友在这时候提这种话,说明她的丹田被废肯定跟阿泽道友有关! 脑补出八百万字虐恋情深大戏的林之意惊讶道:“他竟如此狠心!” 沈黎笑了笑:“所以我只能跟你联姻了,抱歉啊。” 她转念一想,联姻这事也不是不行。她丹田被废,能对付凡人是没错,遇上修士就完了,隐居也不一定就安全。像现在这样可以背靠姜家这个大家族,同时因为她有联姻价值,回家族后不至于就被伤害,而且林之意这人也不错,她改名换姓后也更不容易被魔尊找到,假使他想找她的话。 好处太多了,反正她也没有办法逃掉,不如就敞开心怀接受这一切。 林之意忙道:“沈道友不必道歉,你我都是身不由己。” 沈黎问:“你有心上人吗?介意多一个挂名妻子吗?” 林之意连忙摇头:“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介意。”但他有点介意这挂名妻子是沈道友,于是犹豫着说,“沈道友,你跟阿泽道友……他真的不介意你跟别人成亲吗?” 沈黎道:“你放心吧,他如果真要来找我,只会是来杀我,对于我跟谁成亲不会有任何想法。你没有心上人,仔细想想我也并不介意联姻,那就未来合作愉快?” 林之意从沈黎的话里听出她确实对这联姻并无抵触,只觉得她也接受得太快了,他对联姻之事可是辗转反侧了好几天才勉强接受的。 她的用词也令他有些困惑:“合作愉快?你的意思是……” 沈黎坦然道:“听说过契约婚姻吗?联姻其实也差不多。两家为了某种目的需要联姻,今后那种目的达成了,不维持联姻关系说不定也可以。我们可以先完成家族期望,家族也不会硬性要求我们必须相亲相爱,你我完全可以对外秀恩爱,对内各过各的,你觉得呢?” 林之意瞬间感觉自己涨了见识,没想到还能这样。 仔细一想,沈道友说的这些也没什么不好,他完成了身为家族一员的责任,也不用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而且沈道友之前在太崇秘境真的帮了他们很多,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知道跟她在一起会很舒适。 林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觉得沈道友说得对,那就合作愉快?” 沈黎笑道:“既然我们要成亲了,那就别再叫什么道友啦。我叫你之意,你叫我静兰,你看呢?” 林之意脸有点红,点头道:“好的,静、静兰。” 姜静芸和阿炎回来刚好听到二人说的最后一句,互相对视一眼后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怎么一回头的功夫,这两人就这么亲近了? 二人也不好多问,招呼沈黎和林之意一起坐上马车,车夫驾车往姜家方向行去。 林之意跟沈黎聊到当初去太崇秘境的林家子弟的情况,沈黎也很有谈兴,她对那个主动对她示好的林恬小姑娘很是喜欢。 谈着谈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诶,那你那个小表妹呢?你要成亲了她不会闹吗?我看她很喜欢你。” 林之意咳了一声道:“我母亲已禁止她再来我们家作客了,沈……静兰你放心,她不会吵到你。” 沈黎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林之意忽然道:“我家有一株千年龙蛇草,或许可以修复你的丹田。” 沈黎闻言眼睛一亮,如果丹田能修复,她修为精进后主动权可以更大,又多了一个可以联姻的理由。 “之意,能跟你成亲真是太好了!” 林之意又咳了一声,明知沈黎说的是丹田修复一事,她的话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姜静芸和阿炎对视一眼,这下不用担心静兰中途会偷跑吧?她看起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事实证明,沈黎确实没有偷跑的打算,直到回到姜家主家大宅她都安安分分的。 隐居在哪里不能隐呢?正好林家主家的那些子弟人都不错,可见林家主家家风挺好,联姻后她也不会遇到什么糟心事。 挺好。既然改变不了联姻的命运,那就改变对联姻的看法,让她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数日跋涉后,沈黎下了马车,看向那恢弘大气的姜家主宅大门,跟着姜静芸等人一道走了进去。 戮天宗内已持续了近一个月的低气压,弟子们不明就里,只隐隐传闻好像最近宗主深受心魔困扰,有些弟子言之凿凿说当场看到宗主听到了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这令宗主日渐烦躁,所以没事千万不要跑宗主面前现眼。 段清泽本以为回到戮天宗后,他可以安心调理伤势,可事实上,他人是回来了,心却像是丢在了外头,时轻时重的头疼让他无法很难专注,这段时日他的伤没有明显的好转,他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 在受折磨了近一个月后,他才终于再将岑魄和贺滃找来,问他们当日说的女修和计划是怎么回事。 岑魄把锅甩给贺滃,让贺滃说是怎么回事,贺滃只得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所知道的事,包括他因为赵拓的死而找上没戴面具的宗主和一个女修,他对那女修姿态亲密,叫她“黎姨”。 贺滃的讲述跟段清泽脑海中的画面对上了,不戴面具的他确实对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修叫“黎姨”。 此刻段清泽无法再回避他当日被天道算计劈了之后,记忆可能出了问题一事。 让岑魄和贺滃退下后,段清泽坐在蒲团上,闭上眼,忍着头疼,内视他的紫府。 许久后他终于发觉,有一段回忆在角落里,如同蒙尘的珍珠,他犹豫一刻,神识探了过去。刹那间,短暂却过分鲜亮的回忆涌入他神识中,他蓦地睁开眼,双眼通红地痛苦低语:“阿黎……” 下一刻,他似是陡然回神,蹙眉惊疑不定地看着虚空的某一处。 第56章 谈条件 段清泽新获得的是两段记忆。 一段记忆是他从记事起到二十二岁时,那是他消失了的记忆,他曾遭受的那么多天道给他设置的磨难。而另一段记忆,很短,本该不值得一提,然而里头有别于他这一生记忆的温暖鲜亮喜悦,却让它显得尤为不同。 对于段清泽三百五十年的岁数来说,那不到两个月的记忆在他的记忆大海中本该掀不起一点浪花,可他三百多年的记忆,多数是修炼,杀人,抵挡天雷,枯燥乏味,日复一日都是类似的,他的情绪也是类似的。 愤怒,痛苦,寂寥,孤独。一天,一年,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然而那段短暂的记忆,他只是惊鸿一瞥,就感受到了不同的新奇情绪,这超出了他的掌控,令他少见的迟疑起来。 段清泽没有深入感受那段鲜亮记忆,而是先沉浸入他早年的记忆,在全部“看完”后,他原本深邃的眼眸更深了几分。 他过去虽没有那二十二年的记忆,却继承了对天道的仇恨,因此如今重新拿回那二十二年的记忆,看清楚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丝毫不意外,不然他怎会如此憎恨天道,以至于没有记忆了还不减分毫? 段清泽“凝视”着紫府中那段蕴含了诸多不同情绪的记忆,到底还是尝试去细细感知,他得知道他的记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记忆如走马灯在段清泽的神识中飞速划过,他有些不适地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他才再次睁眼,只是那双森冷的眸中已有了些波动。 此时的他,已拥有完整的记忆,此刻的感觉于他来说极其陌生。 他好像是那个突然多出了三百多年记忆的“阿泽”,又好像还是那个做了一场美梦的魔尊戮天。 在那场美梦里,他不像是他,而一个女修一直陪伴着他,她的容貌声音都是那么清晰,完全不像他过去所做之梦那样模糊。 段清泽眼神变幻莫测,突然狠狠大笑出声,每一声笑里藏着戾气。 什么美梦? 把他所有的记忆连起来看,根本不是美梦,他又被天道算计了。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个玉简,这是他爹和娘分别留下的,他探入神识又仔细看了好几遍,沉默许久。 他叫段清泽,他的娘因为误会而伤害他,而他却因为失忆而对他亲爹见死不救。 六十岁时的记忆并未彻底淡忘。 他在地宫见到了寿数将近的他爹,他爹以阵盘交换想让他带话,当时他爹对他说的话他此刻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他爹说:哎,能不能拜托你找到白鹭县林家,告诉一位叫林苗的小仙女,对不起,我失约啦,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到死都还爱着她,爱着我跟她的孩子。 可彼时的魔尊戮天只是冷漠地拒绝了,他宁愿拿了他爹伪造的凶兽皮玩弄未来某个人,也不愿替将死之人带一句话。 他本有机会救下他爹,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腐朽在那地宫中。 这跟弑父又有什么区别?偏他爹到死都还在念着他和他娘。 段清泽疯狂大笑,天道真是好算计啊! 下一刻,似有温柔女声在耳边回响,那个女声说:你要记住,这都是造化弄人,不要责怪自己。 是黎姨……不,沈黎。她明明怕他怕得要死,竟还在乎他恢复记忆后会不会自责,会不会因此痛恨自己。 他嘲讽低笑,造化弄人?她当时可以那样安慰他,此时是否还能如此安慰她自己?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 是他主动找上的她,为杀她。 起因也很简单,他路过集市时听人在兴奋地谈论她写的话本,那话本写的是魔尊,他一向不在意旁人写什么,偏那次他听到那两人谈到,话本里的魔尊是天道眷顾的天选之子。 天道眷顾?呵,天道确实“眷顾”他,时时刻刻想着弄死他。 他三百多年来一直跟天道抗争,哪里忍得了有人说他受天道眷顾? 所以他在找寻玄石的途中,稍稍多费了点时间,拐了个弯去杀掉她。 随后的那些记忆令他沉默。 他的依恋,他的痛苦,他的撒娇,他的恐惧与不舍。 她的温柔,她的陪伴,她的包容,她的拥抱和亲吻。 身为“阿泽”时的他忽略了很多事,但现在的他能看出来,她其实逃了很多次,只是次次失败。 她真正能逃走的机会有两次,一次是雪山顶,她可以不管他,但她明明在了却又回来了。还有一次,便是他拿回三百年记忆的这次,她同样可以不管他被天雷劈成什么样,或者被什么蝼蚁杀掉,她却偏偏赶来,只为赌一个可能。 “愚蠢。” 他低笑,她赌输了,天道摆了他们一道,他还当她是要杀的蝼蚁,险些杀死她。 “太蠢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 她不是知道他拿回三百年的记忆,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么,何必来送死?她有没有想过,她对他的一切好,根本换不来拥有三百多年魔尊记忆的他的怜悯? 她捂着嘴颤抖看他,叫他“阿泽”的画面冲入大脑。 那双眼里满是悲伤、不甘、痛苦和不舍。 她知道的,她知道他不会对她手软,所以趁他头疼不及顾她时,她毫无留恋地跑了。 段清泽微微阖眼,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睁眼,眼神森冷如同往昔。 不过两个月的记忆,在他这里算得了什么?他不再去追杀她,已是看在她那两个月未曾太过线的份上。 记忆问题彻底厘清,段清泽重新尝试疗伤。 四方城卞为真,妙法阁,乾震教,万炁宫都已被他毁掉,那便还剩下一个林家。 段清泽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是他对沈黎说的:阿黎定是不肯让我灭掉整个林家,那我便少杀几个。 他邪狞一笑,怎么可能?要杀,就把整个林家都杀光。不然,他怎么对得起几乎算是死在他手下的他爹和被囚禁抑郁而终的他娘? 沈黎踏入姜家的时候,她原身的爹当然没有出来欢迎她。 她走的是边门,不过看林之意他们也是这个待遇,便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路上,她以失忆为借口,问清楚了自己的大概情况。 认出沈黎的女修叫姜静芸,算是她的堂妹,姜静芸的父亲是家主姜恒的庶弟,而沈黎,不,姜静兰则是姜恒侍妾生的女儿。姜恒的正妻育有一子一女,侍妾是在他正妻怀女儿时纳的,只生下了姜静兰这一个女儿。 姜家跟林家早有婚约,但一直没有履行,此事本不急,但最近林家忽然提出想要尽快完成婚约,成两姓之好。而姜家这边,却偏偏出了问题,就在一个多月前,姜恒正妻生的那个女儿,偷溜出去后意外死亡,为了完成两家婚约,只能把早就逃走的姜静兰抓回来。 姜静兰近一年前逃离姜家,没人知道原因,但姜静兰平常本就不受宠,甚至因为姜恒正妻的故意苛待而饱受欺凌,她逃家一事根本没引起太多重视,连她亲爹姜恒也不过就是问过两句,也就算了。 毕竟姜恒儿女双全,少一个侍妾生的女儿有什么关系?若非嫡女意外死掉,又急着要跟林家履行婚约,根本不会想起姜静兰。 当然姜静芸不会说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坏话,有些东西是沈黎通过询问后自己猜测得出的结论。 她忍不住回想起她刚穿越来的那两天,懵懵懂懂,就地等待着可能有的救援,却什么都没等来。 姜静兰也是个可怜人,家族的苛待,方函这个情郎的背叛,不知她临死前是什么心情?怨恨,还是解脱? 沈黎来的时候姜静兰早不在了,因此也不清楚姜静兰死前的样子。 沈黎还问过,姜静兰并没有点命灯,像林之意林之存他们这些林家嫡脉都有命灯,连姜静芸都有,但姜静兰没有。 她一边心疼姜静兰,一边又庆幸,不然姜静兰死时命灯怕是要灭了,那她岂不是要被人看作夺舍的邪物?就像是那个随身老爷爷丁圃山一样。 姜家主宅很大,对于灵力充沛的修士来说走路并不算什么,但沈黎丹田已毁,体内灵力只有一点点,走不了多远就会喘,便让人抬来了轿子,由两个练气弟子抬着她去见家主。 沈黎掀开轿帘,手撑着下巴看外头的景色。 平心而论,姜家的主宅很是富贵,处处可见千年大世家的底蕴,这一路上看到的姜家子弟衣着华贵,意气风发,骄傲的少年少女令人见了便心生艳羡。 想必他们修炼的功法就不会有问题。 沈黎忘不了当初阿泽替她调整功法,他说她修炼的功法有问题,但她不知道是功法本身的问题,还是她练的有问题。 反正不管是哪个问题,都足以看出她的不受重视。不然怎么会练到筑基了还没有人发现? 林之意几人就跟在轿子旁一起走,姜静芸见沈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模样,很是佩服。 要知道当初静兰可是逃出姜家的啊,如今被抓回来,她怎么就跟没事人一般呢?就算忘记前事,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会觉得局促害怕吗? 刚这么想着,她就见轿中的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好吧,静兰完全不怕。 轿子一颠一颠的很是催眠,沈黎差点睡着前,终于到了家主院中。 姜恒早知女儿归来,特意选在了院中这个轻松些的地方见她,而非书房,以示宽待,表明他不会再追究这个女儿逃家的责任。 轿子在院外停下,沈黎跟着姜静芸等人进入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中一棵不知名高大树木旁站着的清俊男子,他不远处则是一个端庄严肃的冷脸贵夫人。 姜家家主姜恒,元婴中期修为,身为家主不好保持太年轻的样貌,因此看起来是个不到四十岁的美大叔。 姜家家主夫人宣柳,元婴中期修为,维持着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静兰。”姜恒见沈黎进来,便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宣柳则一声不吭。 沈黎打量姜恒,却并未叫他父亲。 她平静地说:“家主大人,您派人叫我回来的起因我都了解了,但我要事先说明的是,我丹田已毁,是个废人。” 姜恒一愣,几步走上前来,手抓在沈黎手腕命脉上。 她下意识躲了躲,当然没躲开,便只能放松下来。 姜恒皱眉,冷声道:“怎么回事?” 沈黎道:“跟人打架,打不过。”其实她是全程被动挨打,但还是说得好听一点吧。 姜恒怒斥道:“叫你平日里多用功,你不听,这会儿上哪儿后悔去!” 沈黎道:“我的功法有问题,练多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姜恒蹙眉:“功法怎会有问题?” 沈黎瞥了眼姜恒身边站着的冷脸夫人,笑道:“那我怎么知道?是一位前辈说的,他的修为得有分神吧,他说的我自然信,那位前辈林道友也认识,不信您问。” 林之意一愣,静兰怎么又叫回他林道友了? 但见姜恒看过来,林之意当即执小辈礼恭声道:“是,那位前辈还曾经救过晚辈。”所谓分神前辈,说的应该就是阿泽道友,不然他和静兰共同认识的高阶修士也没别的了。至于功法的问题,他是真不知道,不过静兰如此说,他如此答便是。 姜恒尚未说话,一旁的宣柳冷笑:“这是在说我这个母亲的不是?你的一应用度都是我备的,你想说我是故意给你用错的功法?” 沈黎看向宣柳笑嘻嘻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那很厉害的前辈说的。” 宣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于她来说极其陌生的姜静兰,那个半句话都不肯多说的懦弱女孩怎么变成了如今牙尖嘴利的模样? 她冷眼看向姜恒:“家主,你信我不信?” 姜恒看着自己的正妻,心中对静兰所用功法一事有所怀疑,嘴上却道:“我怎么会怀疑夫人?” 他显然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看向林之意笑道:“听静兰的意思,之意你之前就跟她认识了?甚好,甚好!看来你们这缘分是天注定啊!” 听到姜恒口中的“缘分天注定”,宣柳冷下脸,愤恨地捏紧了手指。 这贱人女跟林家儿子是天注定,那她的女儿呢?她那可怜的早逝的女儿呢! 沈黎本也只是拿修炼功法小小地给宣柳上眼药,姜恒没再继续提,她也不纠缠,只是听到姜恒的话之后她肃然道:“家主大人,这您就错了,我跟林道友只是朋友而已,算什么天注定的缘分?我不愿跟他成亲。” 林之意:“……?”怎么回事?静兰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她反悔了? 姜静芸&姜炎:所以他们俩之前在路上那么亲密是在干什么? 沈黎看向林之意,因为背对姜恒,她对林之意眨了眨眼,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不要着急,待我跟姜家多薅点羊毛带到你家去。 林之意看不懂沈黎眼神的意思,但她既然对他眨眼了,就说明她别有意图,他也就收起了困惑的表情,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反正静兰不会害他。 姜恒这才注意到,静兰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叫过他一声父亲,竟只是生疏地叫他“家主”。她之前也是这模样吗? 他仔细想了想,才发觉他对这个女儿的性情并不清楚,在静兰逃家之前,他可能一年也见不了她几次,也从没注意过她如何叫他。 对于如今这唯一的女儿,姜恒心里也不由得多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他叹道:“静兰,难道父亲还会害你吗?你也认识之意,知道他是如何优秀,有这样的夫君,你便是丹田被毁,这一生也可安享富贵。” 林之意微垂视线,当面被长辈夸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沈黎道:“对啊,就是因为他的优秀,我自觉配不上他。他今后前途不可限量,怎能被我这样的废人困住?那对他公平吗?我看这姜林两家的婚约还是作废吧。” “胡说!这婚约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怎能说作废便作废?”姜恒道。 “之前婚约定的人也不是我吧?”沈黎道,“本就跟我无关的事,何必牵连上我?我这样的废人在姜家有一口吃的活个几十年就够了,家主和夫人不至于连这一口饭也不让我吃吧?” 沈黎边说边觑着姜恒和宣柳的脸色。宣柳依然是一张冷脸,但她那又快意又痛恨的眼神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姜恒显然是被她的话气到了,但强忍怒火,并未对她爆发。 那她就明白了,姜家对这婚约非常重视。 林家想尽快完婚应该是为了应对他们眼中魔修和林家女所生儿子的报复,沈黎这几日从林之意那里也套了些话出来,目前林家知道阿泽是个很厉害的洞虚,知道他是魔修和林家女所生儿子,对林家有怨恨。 而她当时透露给林家的关于玄石的消息,林家也很重视,那是很危险的东西,多危险林之意也不太清楚,但沈黎跟阿泽一起时曾听过他的心愿,因此知道这个危险是“灭世”。 至于如何用玄石灭世,她也不清楚了。她跟阿泽最后在一起的那半个月,也没顾得上多问玄石的事,她若赌赢了,阿泽绝不会灭世,她若赌输了,传不出消息就会死,反正她已提前给了线索,想必正道诸位也不至于那么拉胯。 而姜家这边也急于联姻的原因,她就猜不到了,林之意也不清楚。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知道姜家也急就好了。 姜家对这联姻势在必行,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但姜家想必也不想让婚礼闹得太难看,所以肯定是她自愿最好,这中间她就有了谈条件的机会。 她讨厌姜家,对林家主家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既然无法拒绝的话,那就借机多搞点好处。 “静兰,这婚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之意也愿意,你又何必如此看轻自己?”姜恒忍着怒气劝道。 沈黎道:“好处?什么好处?我怎么没看到?” 姜恒皱眉正要解释这最清楚不过的事,却在看到静兰的眼神后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吟片刻,到底愿意为了联姻的顺利进展做一些让步,便爽朗笑道:“静兰,你要什么,直接跟父亲说就行,何必拐弯抹角?你我是父女,哪有隔夜仇?” 沈黎也不再装模作样,挑眉道:“我提的条件家主都能答应?” 姜恒道:“只要你能珍惜你跟之意的缘分,好好嫁给他,能答应的条件父亲一定答应。” 沈黎心道,老狐狸,说了半天也不肯简单应承下来。 她说:“我就两个条件。第一,我在姜家待嫁期间,要有一位能打得过家主夫人的元婴保护我。第二……” “你放肆!”宣柳冷斥道。 沈黎一脸无辜:“我放肆什么了?行,您不乐意从我这个废人嘴里听到您,那我就换个说法。这位元婴需要保护我不受这宅子里任何人的伤害。” 姜恒只当没看到宣柳的怒火,点头道:“这点可以的,你的三叔祖母正好在主宅。第二呢?” “第二,我要去姜家库房挑法宝,这是给我联姻的补偿,不算在嫁妆里。”沈黎道。 宣柳怒声道:“你一个废人要什么法宝!” 姜恒扬声道:“夫人!” 宣柳隐忍地看了姜恒一眼,不甘不愿地闭嘴。 沈黎一点都不在意宣柳说什么,只笑道:“当然是给我未来的夫君和孩子啊!” 林之意默默低下头,耳朵尖有点红。 姜恒沉吟后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半,你从中选三样法宝。” 沈黎委屈道:“原来我在父亲眼中就值这么点东西,这亲不成也罢!” 姜恒:“……那就五件。” 沈黎:“库房全开,五件。” 姜恒蹙眉:“库房半开,十件,最差金丹可用。” 沈黎:“成交!” 她甚至想去跟姜恒握个手,但见姜恒的脸色,她放弃了,只感激道:“谢谢家主大人,您真好!” 第57章 待嫁 沈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告别姜恒后离开,林之意去了客院,姜静芸带沈黎去了姜静兰原先住的院子。<\/p>\n 姜静芸这一路不停看沈黎,最后冷不丁问道:“静兰,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p>\n 沈黎道:“对啊。”<\/p>\n 姜静芸不太敢相信她的话,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能跟家主谈条件,还把家主夫人气了个够呛,这也太厉害了吧!<\/p>\n 沈黎道:“有些东西,不需要记忆也能看出来。家主夫人听说我丹田废了就差笑出声了,是敌是友我总分得清。”<\/p>\n 姜静芸并不站队,听了也只当没听到,眼看着快到姜静兰的院子,她脚步突然一顿。<\/p>\n 沈黎顺着姜静芸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院子门口站着一个着嫩黄衣裙的女子,看起来不到三十,眉目如画,但此刻她那本该柔美的面庞染上了一丝焦躁。<\/p>\n 一转头见到沈黎,她蓦地迎上来,抬手就要打,惊得沈黎赶紧退后。<\/p>\n 这个女子见没打着也不追,放下手咬唇看着沈黎,楚楚可怜,声音哀婉:“你还回来做什么?不是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么!”<\/p>\n 沈黎从对方那跟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样貌猜出这应该就是她那个侍妾母亲,秦浣。<\/p>\n 她这位母亲筑基修为,但对修炼并无兴趣,这是姜静芸说的,她想可能就是怕吃苦吧。修炼确实是苦,要成为人上人,哪有不吃苦的?<\/p>\n 她忍不住打量这位美人母亲,她全身上下无一丝不精致,所有的时间似乎都花在了打扮上,即便是眼含热泪,满面怒容,也有一种柔弱的美。<\/p>\n 沈黎也见过不少女修,还真没见过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好像随时都要昏倒。<\/p>\n 因为不知前情,她只能沉默以对。<\/p>\n 秦浣见自己女儿不说话,眼泪落了下来,恨恨道:“为什么不回答我?心虚了吗?你是为了林家的联姻回来的对吗?去,去跟宣夫人说,你不是来争这个联姻的,你走,不要再回来!”<\/p>\n 沈黎看着眼前这个从血缘上来说是她母亲的女人,只觉得有些好笑。<\/p>\n 好在她并没有继承姜静兰的记忆和情感,不然现在这一幕大概会气死她。<\/p>\n 她微笑道:“又不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你可以问问静芸,若我不肯回来,她会不会强行带我回来?”<\/p>\n 姜静芸闻言有些尴尬,当时带静兰回来的过程很顺利,不用动手,她还心里暗暗高兴,没想到这会儿静兰会直接问出来。<\/p>\n 她委婉地说:“这是家主的命令。”<\/p>\n 秦浣似乎听不懂姜静芸的话,只盯着沈黎道:“静兰,你去跟宣夫人说,你不会抢她女儿的位置,你去说啊!”<\/p>\n 沈黎听了这会儿也明白了,这位并没有为母则强,反而是在讨好当家主母,怕她的存在让当家主母不高兴了,所以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却还是以这种态度逼迫她跟当家主母道歉、表忠心。<\/p>\n 沈黎在外头见到的女修就没有这样的,外表看起来天真纯良的田珍前后经历了许多道侣,拿得起放得下,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外表温柔婉约的孟宛实际上是个狠人,即便对花奉生有真爱,在不敌仇敌的情况下也根本不提报仇一事。<\/p>\n 她们都是筑基,跟秦浣一样,可秦浣完全是菟丝花做派,还妄图讨好当家主母。怎么可能讨好得了呢?她这个姜恒背叛的证据,秦浣本人,只要存在就会膈应到宣柳,想讨好宣柳是白日做梦。<\/p>\n 秦浣现在还异想天开让她去找宣柳说,这是幼稚得过分了。<\/p>\n 沈黎道:“宣夫人的女儿都死了,家主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可以跟林家联姻,我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绑也会被绑去联姻。麻烦您清醒一点,联姻这事不是你我或者宣夫人说了算的。”<\/p>\n 秦浣轻轻摇头,流泪的脸看起来梨花带雨,更惹人怜惜了。<\/p>\n 她哀哀哭求:“静兰,不能这样!你若取代了宣夫人女儿嫁去林家,宣夫人会如何看待你,又会如何看待我?我今后又要如何自处!”<\/p>\n 沈黎有些心累,她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冷漠自私的女人,只在乎自己,根本不在乎女儿,好像象牙塔里出来的,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真当每个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p>\n 她道:“要不要联姻我是无所谓的,您有想法去跟家主说吧,他说让我嫁我就嫁,他说不让我嫁,我就老实在姜家待着。”<\/p>\n 秦浣惊惧地摇头:“不、不行,怎能用这样的事去打扰家主?不行的!”<\/p>\n 沈黎叹了口气,无话可说。<\/p>\n 她瞥了眼姜静芸,后者也无奈地耸耸肩,看来对于秦浣的性格也是毫无办法。<\/p>\n 沈黎提议道:“那我去找家主说,你逼我不要嫁?”<\/p>\n 秦浣反应更激烈:“不!你不能这么跟家主说,他会怨我的!”<\/p>\n 沈黎摊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就没办法了。麻烦让让,我得休息了。一会儿三叔祖母要过来,她会带我去库房挑法宝,家主这回可真大方。”<\/p>\n 沈黎给了姜静芸一个眼色,姜静芸便挡在沈黎和秦浣之间,让沈黎得以安然地越过秦浣往院子里走。<\/p>\n 秦浣还想追来,姜静芸拉着秦浣肃然道:“家主吩咐让静兰好好休息,谁都不能打扰她!”<\/p>\n 秦浣听到这是家主命令,忍不住瑟缩了下,终于没再追过去,又被姜静芸拉着离开了。<\/p>\n 沈黎一个人站在这小院子里。<\/p>\n 巧合的是,这院子跟当初她和阿泽在五郎君县租住的那院子差不多大小,院中一片萧瑟,但似乎是刚打扫过,地上还有水渍。<\/p>\n 她打开房间门,里头很昏暗,空气浑浊,地上也满是水渍,好像就是随意泼上去的一样。她将窗户打开通风,看着这个陈设简陋的房间,微微摇头。<\/p>\n 有那样的家主和主母,还有那样的亲妈,也难怪姜静兰会跑。姜恒应该是提前叫人来收拾过房间,但收拾的人完全不尽心,就随意应付,连通风都没做到,足可见姜静兰之前是多么的没有地位。<\/p>\n 沈黎从储物袋取出一个蒲团,随便往地上一丢,便开始打坐恢复灵力。<\/p>\n 一点点灵力也是灵力啊,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命。<\/p>\n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黎睁眼,却见一位看上去三十上下的美丽女修站在门口。<\/p>\n 这个女修神情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p>\n “三叔祖母?”沈黎试探叫道。<\/p>\n 卢绮点头:“家主让我带你去库房,跟我来。”<\/p>\n 沈黎立即跳起来,收好蒲团便跟了上去。<\/p>\n 挑宝贝谁不喜欢啊!<\/p>\n 卢绮知道沈黎丹田已毁,便抓住沈黎的手,带她飞去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前落下,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中年男人,笑着对卢绮招呼了一声,便对沈黎道:“三小姐,请进。我会跟着三小姐,三小姐若有疑惑,可以询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n 沈黎心想,说是跟在她身边答疑,其实是怕她多拿吧。<\/p>\n 她也不介意,跟着这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入看似简单实则设置了重重禁制的库房。卢绮则留在外头。<\/p>\n 库房总共有两层,一层映入眼帘的是很多木架,上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玉简和法宝,管家边走边说,这些都是适合筑基练气使用的,偶尔会有一些金丹能用的。<\/p>\n 沈黎看也不看,既然讹来这个机会,她当然要挑好东西。<\/p>\n 再往里就是一些房间,每个不同的房间里装着不同种类的东西。有矿物灵植,有灵石灵丹,有法宝,有书籍玉简,分门别类,整整齐齐。<\/p>\n 沈黎不顾管家的眼神进入了放灵石灵丹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一箱箱的灵石和灵丹,她看了一圈,发觉极品灵石灵丹有单独的阵法护着不好拿,就指了一箱上品灵石,一盒上品灵丹,一盒中品灵丹,一盒下品灵丹道:“我要这些,不算在十样法宝内。”<\/p>\n 管家刚迟疑了一瞬间,便听沈黎道:“家主原来是假大方,说什么为了补偿我随我挑,结果连点儿灵石灵丹都不肯给我,算了,这亲不成了!”<\/p>\n 不等管家反应,沈黎掉头便走,管家没想到她这么果断,连忙追出来说:“三小姐,家主是真心要补偿你……唉,你拿吧,需要我准备一个新的储物袋吗?”<\/p>\n 沈黎立即转头露出灿烂笑容:“好啊!”<\/p>\n 管家:“……”<\/p>\n 他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重新拿了个储物袋,把沈黎刚才指点的那些都装进去。<\/p>\n 沈黎满意地接过,便走向管家引导她去的房间。<\/p>\n 这个房间里放的是金丹期合用的法宝,一个个光芒璀璨,十分耀眼。<\/p>\n 她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挑什么好。<\/p>\n 当然是贵的,毕竟她自己也用不了,估计林之意家里给他备的是他最合适的法宝,他也用不上,当然是贵的,且是常用的,将来好换成灵石或跟别人交换。<\/p>\n 沈黎便把那些奇形怪状的法宝排除在外,选的是剑,刀等常用法宝。她在这个房间就选了五件,然后看向管家:“带我去下一间吧。”<\/p>\n 管家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知道沈黎的意思是下一间去拿元婴合用的法宝。<\/p>\n 想到家主的吩咐,管家也只能强忍着到嘴边的规劝,带着肉疼的心情领着沈黎去下一个房间。<\/p>\n 这房间的法宝更是耀眼,沈黎同样随意挑了五件,塞进储物袋中。<\/p>\n 目前这新储物袋中有十样法宝,若干灵石和灵丹,而她自己的储物袋中,则有六样从分神手中夺来的法宝,再加上不少的灵石丹药。<\/p>\n 她可真是个富婆啊!<\/p>\n 沈黎心满意足地跟着似乎很是疲惫的管家往外走,在经过开架的那些法宝时,她突然脚步一顿,蓦地又退了回来。<\/p>\n 只见木架最下层,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满是积灰的阵盘,跟她手中那个几乎一样的阵盘。<\/p>\n 沈黎本以为那种五合一阵盘有两个就是全部了,没想到竟然还有!<\/p>\n 管家察觉到她没跟上来,急忙赶回来道:“三小姐,怎么了?”<\/p>\n 沈黎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我现在欠缺一些合用的法宝。毕竟我丹田被毁了嘛,只能用一些最简单的法宝。家主不会连这都不让我挑吧?”<\/p>\n 金丹元婴合用的法宝都让沈黎一口气拿走了十件,这些练气筑基用的法宝就算再给三小姐几件又如何呢?也不值钱。<\/p>\n “三小姐请便。”管家颇有些破罐破摔地说。<\/p>\n 沈黎笑着道谢,便如穿花蝴蝶般在这些木架子间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比比那个。<\/p>\n 在那一个个房间里时,管家的眼睛一直钉在沈黎身上,生怕她摸走太多东西,但在这里,管家虽然也看着她,但若被木架遮住看不到了,他也不在意。<\/p>\n 沈黎便趁机将阵盘放在她边走边挑的一大把法宝里,然后回到管家跟前给他看:“我挑好了!”<\/p>\n 管家看着沈黎抱在怀中的十几样法宝,表情都凝固了。<\/p>\n 自己不合适的,挑了回去也没用啊!<\/p>\n 但想到家主的吩咐,管家坚强地露出笑脸:“三小姐还有要的吗?”<\/p>\n 沈黎将这些法宝都收入储物袋,摇头道:“真正的好东西又不给我看,我还能要什么啊?”<\/p>\n 管家只当没听到,如释重负地带着沈黎离开库房。<\/p>\n 卢绮也不问,见沈黎好了,便带着她回到她的院子,然后在沈黎卧房旁选了个厢房住进去,这就是贴身保护了。<\/p>\n 沈黎坐在自己房间中央铺的蒲团上,欣赏刚才从库房里取出的法宝,她不知道隔壁的三叔祖母是否在盯着她,伪装做到位,偷偷将自己储物袋中的阵盘取出混在那堆法宝里,先看了一些别的法宝,之后才故作欣赏地研究新拿到手的阵盘。<\/p>\n 她刚才从姜家库房拿出来的阵盘,擦干净后真的跟她手中的一模一样,也是五片合一。也就是说,她现在手中有十五片阵盘了。<\/p>\n 所以,这阵盘究竟是多少片的啊,怎么没完没了了……<\/p>\n 沈黎正要放下,忽然发觉阵盘边缘似乎有一行很小的字,她凑近了看,是“甲子”二字,她心中一动,再细看便发觉,每一片阵盘边缘都有字,包括之前她拿到手的,以及阿泽曾用来增强神识的。<\/p>\n 她扫视一圈后发觉,这些字是天干地支,不过排列循序有些古怪,她新拿到阵盘上的字是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壬子,阿泽之前拿到手的是乙丑,丁丑,己丑,辛丑,癸丑,她从太崇秘境中拿到的阵盘上的字是丙寅,戊寅,庚寅,壬寅,甲寅。<\/p>\n 这么看来,这些阵盘总数应该有六十个?<\/p>\n 沈黎现在真的觉得这阵盘是个了不起的法宝了。<\/p>\n 她尝试着探入神识,但子结尾的五个阵盘毫无反应,她想到阿泽曾经在丑结尾的五个阵盘中看到的不完整使用功法,尝试使用,依然毫无反应。<\/p>\n 见阵盘在各自靠近时微微颤动,沈黎就将新得阵盘装了上去,又一次尝试探入神识。<\/p>\n 这一次,神识刚探入阵盘,就感觉到突然进入了一个极其广袤的空间。<\/p>\n 这仿佛是个混沌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的神识也像是漂浮在混沌空间中的一团能量,迷迷糊糊,浑浑噩噩。<\/p>\n 忽然,她“看”到一个用人类所有语言都无法形容其美貌的完美女性突然从混沌中显露身形,用一根柳枝往上一拂,往下一拍。<\/p>\n 混沌如同受惊般迅速向上向下散开,在这过程中,向下的混沌渐渐变成了土地和海洋,向上的混沌化作一道坚固的氤氲之气,锁住整个空间。五彩斑斓的氤氲之气外,是漆黑扭曲并无固定形状的怪物,像是渴求鲜血的吸血鬼一样撞击着氤氲之气形成的结界,但这结界固若金汤,毫无动摇。<\/p>\n 而那完美女性在分开天与地之后,又抓起一把水,往外一撒,无数的小水滴便变成了各种动物、凶兽和人类,之后她似乎是倦了,就地躺倒,掌心捧着个阵盘,身体慢慢融入地面。<\/p>\n 只是在那双眼睛闭上前,突然往沈黎的方向看了看,她的脑子里好像被硬塞入无数东西,顿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倒在地,阵盘就在她的手边。<\/p>\n 沈黎只觉得头疼欲裂,刚刚她看到的那是什么?这个世界最初形成的过程吗?<\/p>\n 她只觉得那画面有些眼熟,想了会儿才想起,她之前跟阿泽在辛伏县时遇到了一场庆典,是庆祝开天节。<\/p>\n 上古女神祈女用一根柳枝将天地分开,随后又创造了人类,赋予人类女子繁衍之能。<\/p>\n 当时她就把开天节当一个普通神话来看,没想到是真的啊!虽然有一些出入,但大差不差了。<\/p>\n 沈黎惊讶地拿起阵盘,不是吧,这还真的是神器?<\/p>\n 不对,也有可能是这阵盘的制作者在给阵盘脸上贴金,弄出刚刚那画面就是为了抬升它的格调。<\/p>\n 但不管怎么说,这阵盘确实了不得,虽然它并不完整。<\/p>\n 沈黎的脑子疼得很,刚刚被塞入她脑中的信息她也完全不敢去尝试消化,就好像那是她不该涉足的东西。<\/p>\n 她不知道那是哪来的感知,但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她认为应该听从,便决定暂时先不管。<\/p>\n 沈黎郑重地将阵盘放回储物袋,本还想再仔细看看她今日到手的法宝,可头疼太强烈了,她只好打坐冥想,让自己可以逐渐放轻松。<\/p>\n 虽然她丹田毁了,但得到了一个疑似神器的东西,似乎也不算很亏。幸好她当时果断,见阿泽晕倒就习惯性把阵盘收起。<\/p>\n 接下来的几天,姜恒时不时会叫沈黎过去叙叙父女情,沈黎没兴趣,但看在那么多宝贝的份上,还是花了些精力扮演父女情深。<\/p>\n 不知是不是姜恒的吩咐,或者因为三叔祖母在,她那个亲娘没再跑来打扰她。<\/p>\n 林之意时常过来找沈黎,他的长辈过几日会来姜家商量婚期,到时候再带他一起回去。<\/p>\n 沈黎除了这些社交外的时间都拿来修炼了,日子过得普通而充实,竟隐隐生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p>\n 但她知道平静下有暗流涌动。<\/p>\n 阿泽重新成为魔尊之后,林家就有了危机。<\/p>\n 沈黎不知道魔尊如今是拥有他们相处的那些记忆但根本不在乎她,还是就没有那段记忆,所以无法肯定魔尊是否会来找林家的麻烦。<\/p>\n 但在林家看来,“段安之子”如今修为可怕,必定会找上林家,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p>\n 她现在有些犹豫的是,要不要告诉林家,段安之子就是如今的魔尊。<\/p>\n 如果说了,她本人只怕就要被冠上跟魔修来往的罪名中,那可是魔尊啊,即便她当时身不由己,很多人并不在乎。如果不说,那林家万一低估了报复程度呢?魔尊来袭,只怕不会是单枪匹马吧?戮天宗明面上就有四个洞虚,着实有些难办。<\/p>\n 沈黎尚在观望,林家人已到了姜家。<\/p>\n 她本来是没有必要出席的,但她跟上林之意,厚着脸皮列席。<\/p>\n 姜恒看看沈黎,只要她不给这场联姻拖后腿,他也就随她去了。<\/p>\n 而林家那边,家主林壬涂亲自来了,还有沈黎认识的林之存。林之存显然早知道了情况,来了之后见到沈黎也并不惊讶。<\/p>\n 沈黎在姜恒的介绍下起身给各位大佬请安,规规矩矩,毫不特殊,随后便安静地坐下听着他们的谈话。<\/p>\n 两方家主先是寒暄了几句,便迅速切入正题。<\/p>\n 林家家主林壬涂正色道:“近几日魔门那边有些异动。特别是戮天宗,似乎正在找着什么,不知是找人还是找东西,时有越界矛盾发生。”<\/p>\n 姜恒道:“我这边也收到消息了。自从万炁宫覆灭后,魔门那边似乎认定是我们这边撕毁默契对他们动手,蠢蠢欲动。可我们这边,也有一宗门出事了!我还怀疑是他们动的手脚。只怕再过不久,便要惹出事端!”<\/p>\n 沈黎低着头,不自觉攥紧了手指。<\/p>\n 戮天宗在找什么人或东西?不至于吧?就她这样一个蝼蚁,魔尊还记恨到非要千里追杀她不可吗?<\/p>\n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沈黎惊疑不定地抬头,却见林之存正好挪开视线。<\/p>\n 不会吧,林之存知道戮天宗要找她?不,不是,林之存知道乾震教的事是阿泽做的,他看她应该是为此。他和他父亲都知道此事,但他们并没有告诉姜恒,他或许也是看看她有没有说什么。<\/p>\n 想想也是,阿泽是林家女和魔修之子一事,可是一桩丑事,他们应该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便干脆连阿泽这个人都不提。<\/p>\n 两边又说了一些魔门的情况,最后一拍即合:尽快完婚,如此两大世家才能真正相信彼此,至少明面上是如此。<\/p>\n 这个“尽快”,也是非常快了,就定在一个月后。<\/p>\n 沈黎看看林之意,林之意也在看她,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要成为夫妻了。<\/p>\n 因为时间比较急,今日林家人便要离去,顺便把林之意一道带走。<\/p>\n 沈黎把林之意叫到一旁,林姜两家家主好像很满意这两人的关系,纷纷点头微笑,也受礼地不再看他们。<\/p>\n 见沈黎神色有些纠结,林之意觑了眼她低头道:“静兰,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我知道你还对阿泽道友……”<\/p>\n 林之意知道两家家长都以为他们是小情侣在谈情说话诉说分别的不舍,肯定不会偷看,才会如此直说。<\/p>\n “我不是在犹豫联姻之事。”沈黎打断了他,“我先前说他死了,其实没骗你。你还记得你遇到他时他心智有缺吧?”<\/p>\n 林之意点头:“是。”<\/p>\n 沈黎道:“他心智有缺时才当我是亲人,记起一切时便要杀我。那个你我认识的阿泽,已经死了。你明白吗?”<\/p>\n 林之意抬眼看着沈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他。”<\/p>\n 沈黎却摇头:“不提不可能。我想说的是,他恢复心智后只怕不是单枪匹马。林家要防范他的报复,那就要做好他身后可能有一个宗门的准备。”<\/p>\n 林之意闻言严肃道:“我会告知父亲和兄长。静兰,你可以放心,林姜两家联合起来,便是戮天宗也无法轻易撼动。”<\/p>\n 虽然知道林之意并非刻意提及,沈黎还是为戮天宗这个名字心跳快了几分。<\/p>\n 她强笑道:“嗯,我相信。”<\/p>\n 她已经将林家该提防的事都委婉地说明了,而且魔门那边本来就有异动,林姜二家绝不会放松警惕。<\/p>\n 她做了她该做的。那么,假如魔尊真的找上林家,她该如何?<\/p>\n 林家家主,林之存,林之意人都很好,但她本人又没有保护他人的力量,魔尊找上林家,她好像除了旁观便无可奈何。<\/p>\n 答应联姻嫁去林家是不得已之举,但到了林家之后,实际上她就会是相对自由的状态,她是否要在魔尊打过来之前提前逃跑呢?<\/p>\n 又或许,婚礼还未开始前,魔尊便会找上林家,她实际上并不需要面对那一幕?<\/p>\n 看着林之意随父兄离去的背影,沈黎感到有些迷茫,她的道德和求生欲在撕扯。<\/p>\n 最终她叹了口气,等事情真到了那一天,她会做出选择的。<\/p>\n 而在那之前,她或许可以开始研究下阵盘硬塞给她的信息,只是忍着剧烈的头疼而已,她连拓宽经脉的疼都受过,这根本不算……不,还是很疼啊……为了不辜负神器,忍吧!<\/p>\n 戮天宗内议事大厅的偏殿中,段清泽静静坐在蒲团上,他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已经断裂成两截的手镯。<\/p>\n 这是他几天前去找回来的。<\/p>\n 他沉着脸,心绪绝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平静。<\/p>\n 他以为他已经厘清记忆问题,然而没有。<\/p>\n 那两个月的记忆太过清晰,总是时不时侵入他的思绪。<\/p>\n 他还是经常能听到那个女声叫他“阿泽”,每一声或者喜悦,或者娇羞,或者平静,或者温柔。<\/p>\n 明明只是两个月的记忆而已,只是两个月!<\/p>\n 那个声音,那个人,如同鬼魅般纠缠着他,令他日渐烦躁。<\/p>\n 他还是回到了他被天道算计的地方,寻到了淹没在落叶之中的手镯断片。因为护她,它彻底损毁,却还是没有完全护住她。<\/p>\n 他知道她丹田被他剑气所伤,或许已经死了。<\/p>\n 是不是……确认她死亡,他如今的这些烦躁才能彻底消失?<\/p>\n 寻灵蝶无法利用手镯断片找到她,那她或许就没死,真要致命的伤,她死前逃不出那么远。<\/p>\n 那么就没法找到她了吗?并不。<\/p>\n 他先去了五郎君县,那间小院里没有她的踪迹,她不像是回去过。之后他又去了寻仙镇,贺滃曾找到过她的住所,他去看确信很久没人来过。<\/p>\n 他的记忆显示,沈黎并不是她的真名,她自称失去过去记忆,说今后只有他一人,要跟他在一起……她有别的身份,逃跑后她或许会回归。<\/p>\n 段清泽记得不止一个人叫过沈黎“静兰”,静兰是她真正的名字,至于她的姓……<\/p>\n 他也曾见过沈黎用来练功的心诀,第一页有名字的封面被撕扯掉了,她想隐藏自己的身份,那本心诀他看不上眼,但他也知道那应该是某个宗门世家的东西,便下令手下去把各宗门世家的基础心诀找来给他。<\/p>\n 如今已陆陆续续有弟子呈上一些心诀,但目前还没有找到他知道的那本。<\/p>\n 此时岑魄长老过来,低声说:“宗主,正道那边似乎有针对我们的行动。消息说林姜两家要联姻,而几个大宗门也在频频走动。”<\/p>\n “林家……”段清泽收回思绪,冷笑,“林家是怕了。可便是加上一个姜家,又有何用?”<\/p>\n 岑魄长老恭敬道:“有宗主在,林家便是再联姻十家八家,也毫无用处!”<\/p>\n 段清泽先前已说明要对林家动手的打算,岑魄长老没问原因,其他两位长老见岑魄长老不问,平常更沉默寡言的他们也懒得问。<\/p>\n 正魔之间已和平了太久,是要来点刺激的了。他们已经很久没跟人动手,正是手痒的时候,该让正魔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p>\n 想到林家,段清泽便想到他曾见过的林家兄弟,林之存和林之意。<\/p>\n 而想起这两人,他又不自觉地想起沈黎。<\/p>\n 当日在白鹭县,林之意带两个元婴来阻他,她不让他杀,非拖着他走。后来她逃跑不成被林之存所救,她欣赏林之存,不让他杀他。<\/p>\n 段清泽嗤笑出声。<\/p>\n 当初她可是陪了他一路,明明知道林家对他做了什么,却还是拦着他不让他杀林家人。<\/p>\n 她口口声声站在他这边,说会永远陪他,却只是些花言巧语罢了。<\/p>\n “宗主?”岑魄听见嗤笑,以为是宗主有吩咐。<\/p>\n 段清泽回过神便冷下脸,让岑魄出去。<\/p>\n 明明只是两个月的记忆,他早该将那些记忆藏在深处,但他却时常能想起她的脸,想起她的声音,她说的那些话。<\/p>\n 越是不去想,那些回忆便越是浮现。<\/p>\n 可恨她逃走前带走了阵盘,否则他便可以将那两个月的记忆封印起来。<\/p>\n 段清泽忽然愤怒地按住了太阳穴。<\/p>\n 他又看到了,看到她躺在他身下,水润的双眼羞窘地看着他,而他俯身吻住了她。<\/p>\n 随后的画面,是他伸手,她如同洁白灵动的小兔子,蹦入他怀中。<\/p>\n 再然后,是她抱着他的腰,脸紧贴他的胸膛。<\/p>\n 画面再变,她站在树下,他将她困于树干与他的怀抱之间,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吻她。<\/p>\n 每一个画面,他都能看到场景,听到声音,闻到香气,感受到肌肤相亲的陌生与悸动……<\/p>\n 他还有了一些令他难以接受的反应。<\/p>\n 段清泽藏在面具下的脸色愈发阴沉。<\/p>\n 找到她,杀了她。他就没事了。<\/p>\n 沈黎从噩梦中惊醒。<\/p>\n 她人是斜躺着的,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落枕了。<\/p>\n 她捂着胸口急速喘息着,双眼茫然,脸色惨白。<\/p>\n 她这噩梦,是真的非常吓人。她梦见自己还没嫁到林家就被魔尊找到了,在她的噩梦中,他是用寻灵蝶通过她当时抗他剑气却被损毁掉落的镯子找来的,那时的他已经戴回了他那个恐怖的面具,像是猫戏弄老鼠一般戏耍了她好一会儿,才一剑捅死她。<\/p>\n 比较戏剧化的是,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冲她残酷阴冷地一笑,告诉她:你的阿泽已经被我彻底杀死。<\/p>\n 当时她要不是没有力气了,非一巴掌打在那张脸上不可!用得着他说吗?事实她自己不清楚吗?<\/p>\n 沈黎红着眼咬唇揉着胸口,那里似乎还有幻痛。<\/p>\n 她闭眼深吸口气,终于从噩梦的惊吓和痛楚中缓过劲来。<\/p>\n 沈黎是在回顾阵盘硬塞给她的信息时昏迷过去的,噩梦之后醒来,她却发觉那些信息变得清晰起来。<\/p>\n 虽然回忆起来还是脑袋胀痛,但好歹她能“看清楚”一些东西了。<\/p>\n 这令她兴奋起来。<\/p>\n 因为那些东西,是在告诉她阵盘各个部分的用处,同时也在告诉她,该如何使用。<\/p>\n 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即便丹田被毁,只要掌握了核心方法,她也能使用这阵盘!<\/p> 第58章 婚礼 阵盘的使用,主要在神识,而不在灵力。<\/p>\n 正如当初段清泽的神识被阵盘加强,如今沈黎的神识也有所加强。<\/p>\n 只不过没有段清泽的近千倍那么多,她的增强也就在数十倍的样子。她怀疑阵盘是看不起她,觉得她资质不够好就随随便便意思意思给她提升了这么一丁点。好在她心态好,增强多少不重要,够用就行。<\/p>\n 拥有过得去的神识强度后,便要配上阵盘强行塞给她的功法。<\/p>\n 即便她见识少,也察觉到这种功法的独特,因为它不是在灵力上做文章,而是让她锻炼神识。<\/p>\n 这种陌生的领域对沈黎来说太难了,她又不能请教别人,神器这种东西,她还是自己拿来用吧,各个部分的功能若真能完全实现,那她可就不用慌了。<\/p>\n 阵盘的分部是按照编号的第二字来分的,比如她刚拿到手的子部,单独放着时平平无奇,只要跟其他任何一部合起来,就能让人看到那副开天辟地的图景,并得到“使用手册”。<\/p>\n 丑部主要功能是增强神识,但需要跟寅部配合,不然会产生不可知的副作用,段清泽记忆被封就是一种症状。寅部可“编辑”人的记忆,效果如何因人而异。<\/p>\n 沈黎明白了,当初阿泽手里拿着丑部,获得了神识增强,但却有了记忆被封的副作用。后来他碰到了她得到的一片阵盘,也就是寅部之一,再加上天雷劈下引发,封印的记忆开始复苏。<\/p>\n 但他得到的不完整功法真的太不完整了,他后来拿着丑部和寅部的阵盘要清除三百年的记忆,只怕也不太可能。<\/p>\n 其余部目前还缺失,沈黎便没有深究,毕竟研究那些对她来说也是种负担。而她最看重的一个功能是,子部,丑部,寅部三部合起来,可以助她瞬移到记忆中任何地点。<\/p>\n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p>\n 那需要不断的修炼,不断的练习,神识增强到一定地步后才可以,以她目前的神识强度,她哪里也去不了。<\/p>\n 这是绝佳的保命、逃命之技,她十分看重,一有空就练,这样真有事时才能掌握主动权。<\/p>\n 在旁人看来,待嫁的姜家三小姐自从确定婚期之后便深居简出,安安分分地等待着嫁人那一天到来。<\/p>\n 卢绮守着沈黎的院子,没人敢来触霉头,沈黎只是偶尔见一见姜静芸,探听下修真界的动向。<\/p>\n 据姜静芸所说,如今修真界处于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之中,小摩擦不断,但还没有哪个门派正式开打。<\/p>\n 有门派在正魔两道都有交情,便时常在其中斡旋。<\/p>\n 所有人都清楚,若爆发正魔大战,谁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因为苍沧大陆之外有域外天魔的存在,这种怪物对所有生命都有贪婪且残酷的破坏欲。而若正魔爆发大战,苍沧大陆生灵涂炭,包裹着整个大陆、依存大陆上的生命而生生不息的氤氲之气会出现破绽,令域外天魔趁机而入。<\/p>\n 没有人见过域外天魔,据说它们任何一只的实力都抵得上一个洞虚,而氤氲之气外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怪物,但凡放进来一只,它只要四下杀戮,破坏大陆生机从而破坏氤氲之气,便能将所有域外天魔放进来。<\/p>\n 沈黎在阵盘中见过域外天魔,当时她还只是神识探入,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但只是看了那么几眼,也觉得十分不舒服,因此对那些东西十分忌惮。<\/p>\n 因为这域外天魔的存在,正魔两边应该都不想开启大规模的战争,人再坏也不会想要搞死自己,但问题是,魔道那边存在一个想要灭世的魔尊。<\/p>\n 目前除了沈黎,没人知道魔尊要灭世,他找寻玄石都是私下自己寻找。而玄石的事,林家已经有数了,对此应该有所防备。<\/p>\n 除了玄石,魔尊也可以通过挑拨正魔两边来搞事,但他这样的厌世疯子毕竟少,不一定打得起来。<\/p>\n 沈黎通过姜静芸送过来的只言片语猜测魔尊还没有拿到所有必须的玄石,否则戮天宗就不会有那么多小动作,也不会到处找什么东西。<\/p>\n 毁掉整个世界,她这个普通人类自然也死了,根本不用费心来找。<\/p>\n 而正魔大战要到威胁到氤氲之气的地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达到的。<\/p>\n 她应该还有不少时间,足够她嫁到林家之后再继续想办法。<\/p>\n 到时候她就通过林之意探探林家那边有哪些消息,又有哪些动作,再通过林之意将她知道的可能有用的信息传递过去。<\/p>\n 沈黎翻来覆去地琢磨魔尊接下来可能有的举动。<\/p>\n 如果他的灭世计划可以通过玄石顺利施行,他可能不会多费力气,而是直接开个大的。但如果玄石还需要很久才能找到,那么他或许会先来灭林家,达成复仇以及挑起两方战争的双重目的。<\/p>\n 但现在林姜两家通过联姻结盟了,魔尊要灭掉林家也就不那么容易。若可以将战争控制在戮天宗和林姜两家之间,对整个大陆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p>\n 沈黎在得到阵盘的正确使用方法之后,也曾想过是不是要赶紧跑路。<\/p>\n 但一是到能跑路的地步不知需要修炼多久,而她不久就要嫁了;二是她现在自保能力真的不行,怕是在外不出一天就被人干掉了,她有那么多灵石灵丹和法宝呢,就这么被人抢去她可要气死了;三是她了解更多内情,留在暴风中心的林家或许能帮上一些忙,若真被魔尊得逞灭世,她能躲哪儿去?<\/p>\n 思虑良久之后,沈黎还是安心留下待嫁,同时抓紧一切时间修炼。<\/p>\n 只是随着出嫁日的临近,沈黎不可避免更加频繁地想起阿泽。<\/p>\n 如果阿泽真的清除掉了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或者说他没清除成功,但那两个月的相处记忆获得了胜利,他依然喜欢她,那么现在他们还在一起。<\/p>\n 他们或许不会有婚礼,只是如同相依为命般一起生活,隐居在闹市过着悠闲的生活。<\/p>\n 可现在,他要杀她,而她要嫁给别人了。<\/p>\n 沈黎将生命看得比名声重,所以被逼联姻,她不会要死要活,也不会拼死抗争,只是坦然接受并借此获得最大利益,成亲对她来说就好像是入职一家公司一样。<\/p>\n 多数时候,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p>\n 只是偶尔想起那个总会粘着她怕她抛下他的阿泽时,她心里会有那么一丝游移,她是不是偶尔应该为了点什么信念抗争一下。<\/p>\n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p>\n 就这样吧,就这样活下去,永远记住那个只跟她相伴了两个月的阿泽。<\/p>\n “咚!”<\/p>\n 段清泽一掌拍碎了身周的青玉地面。<\/p>\n 正在汇报的贺滃瞳孔微缩,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p>\n 事实上,段清泽这样的反应跟贺滃说什么关系不太大,只是贺滃无意间提到的盾星门又触发了段清泽一段记忆。<\/p>\n 在盾星门长老骂他是要挑起正魔之争时,沈黎却替他辩驳,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好像他真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好人。<\/p>\n 后来他说要替她炼制个法宝,便寻了辰珠,做了个手镯给她。<\/p>\n 她很喜欢,连说两次很好看,喜悦似乎要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出来。<\/p>\n “下去。”<\/p>\n 段清泽冷着脸对贺滃挥了挥手。<\/p>\n 贺滃连忙退下。<\/p>\n 段清泽手在储物袋上轻抚,依然是断成两截的手镯,早失去了法宝该有的光泽,暗淡极了,一点都不好看。<\/p>\n 段清泽传音贺滃让他在外等着,他不叫就别让任何人进来,便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些材料,一点点修补那断掉的手镯。<\/p>\n 两截手镯在炼制下恢复成原样,只是截断面还有两圈伤痕。他继续添加材料,又耗费了数个时辰,终于将手镯修补完毕,毫无破绽。<\/p>\n 手镯终于恢复了蓝色光泽,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p>\n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他抓着一只细白的手腕,在细细跳动的脉搏上印下一吻,而窝在他怀中的沈黎带着足以令他沉沦的笑意贴近他,告诉他,他亲错地方了……<\/p>\n 手镯被段清泽丢了出去,砸在墙壁上落下,分毫未损。<\/p>\n 他呼吸急促,冷冷盯着那手镯许久,收回视线不肯再看。<\/p>\n 戮天宗门人行事效率还算可以,目前整个修真界各门派的基础功法已收集到大半,但他一一看过,没有一个是。<\/p>\n 他对于杀她一事愈发急迫。<\/p>\n 那些可耻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腐蚀他,让他逐渐失去杀心。<\/p>\n 段清泽曾有二十多年的记忆空白,但他并不在意,本着对天道的憎恨,他给自己取名戮天,每天只想着修炼,提升修为,一直到如今。<\/p>\n 他身边从未出现过什么人可以像沈黎那样跟他相处,那段记忆中的情感很陌生,但其中的情绪也教他不自觉想要靠近。<\/p>\n 沈黎蠢吗?不,她当然不蠢,相反她还聪明得很。<\/p>\n 他审视过往那些记忆时,能看出她有多聪明。她可以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面对突发事件能做出准确应对,只因为她实力低微,便只好依附于他,不能惹他生气。<\/p>\n 她一开始一直在怕他,一直在找机会逃跑,可她知道了他的过往后,也会温柔地安抚他。<\/p>\n 后来,在他的逼迫下,她被迫亲近他,以另一种方式讨好他。她是真心的吗?他看那些记忆看不出来,但想也知道并不。<\/p>\n 哪怕是后来他们隐居在五郎君县,她看到天雷劈他而赶来,只怕也是权衡利弊后的最好选择。因为她很清楚,只要他想杀她,她怎么逃都没用。<\/p>\n 便是被他一剑打伤后,她那呼喊他的模样,也是算计后的呈现,他一点都不信。<\/p>\n 喜欢一个随时可能杀掉她的人,她疯了吗?<\/p>\n 所以一切都是在演戏。她只是为了不被他所杀而被迫表演了那一切。她不关心他,不担忧他,不怜惜他,不心疼他,不喜欢他,当然也不会……爱他。<\/p>\n 她怎么可能爱他?<\/p>\n 段清泽低笑。<\/p>\n 他要尽快找到她。<\/p>\n 准备也需要时间,恰好姜林两家的联姻就在眼前,戮天宗高层在商议时决定在婚礼上血洗林家,那不比简简单单地杀上门去有趣?<\/p>\n 时光流逝,姜林两家联姻日也近了。<\/p>\n 林家主家距离姜家主家有近三千里,为了赶上吉日吉时,姜家的送嫁队伍需要提前赶去,如果从地面走,路上至少要耗费十几日。<\/p>\n 幸好姜家有用千年积攒下来的一样顶级飞行法宝,名叫幻日飞舟,很大,足以装下数百人,因为每使用两个时辰都需要一块极品灵石,不是大规模又必要人口迁徙,等闲不会动用。如今自然正是需要用的时候,三千里对飞舟来说,只需要一日半便可抵达。<\/p>\n 临出发前要选定去的人选,沈黎跑去找姜恒,说要长辈们都去给她长脸。<\/p>\n 姜恒本不想带太多人,但沈黎摆出你不多带些人去我就不嫁了的赖皮样子,他只好把名额又扩充了一倍。<\/p>\n 婚礼前两日,沈黎由家族请来的喜婆和姜恒亲自安排来的梳头化妆丫鬟装扮好,卢绮全程在一旁盯着,她也会随飞舟同行,直到将沈黎交给林之意,她的保护任务才算完成。<\/p>\n 沈黎装扮一新,银镜中的她明眸善睐,好似换了个人。她试着露出一点笑容,镜中人也回了个看不出端倪的笑。<\/p>\n 看吧,她果然能好好活下去。<\/p>\n 在一阵吹拉弹唱中,沈黎盖着盖头,由她兄长背上飞舟。<\/p>\n 这位兄长自然就是宣夫人的儿子,她只远远见过一次,他本人长得更像宣夫人,但神情看上去很温和,不像是宣夫人那样冷硬。<\/p>\n 这位兄长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至少背她上飞舟时没有搞事。<\/p>\n 飞舟里安排了一间新房,沈黎被送入后,其余人都散了,只有卢绮跟她待在一起。<\/p>\n 沈黎扯下盖头,脱下沉重的凤冠发饰,只是飞舟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侧耳也听不到外头的动静。<\/p>\n 许久后,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飞舟浮上天空。<\/p>\n 沈黎连红色的嫁衣也没脱,仰躺在床上。<\/p>\n 床单是红的,被子也是红的。处处都贴着囍字,红得刺目。<\/p>\n 这段时间她没有松懈修炼,丹田自然是毫无起色,被魔尊剑气所伤的丹田哪有那么容易慢慢好起来,她还是得指望林之意所说的千年龙蛇草。不知道贵不贵,希望能拿法宝或者灵石换,白拿林家的也不太好意思。<\/p>\n 卢绮对沈黎这种没有姿态的举动并未说什么,她看似冷漠,实则对沈黎这个小辈很宽容。<\/p>\n 多半时候卢绮都很沉默,只有一回她问沈黎,你当真愿意嫁到林家?<\/p>\n 当时卢绮的语气让沈黎有一种错觉,若她说不愿意,这位三叔祖母就会带她走。<\/p>\n 可她最后给出的答案当然是“愿意”。<\/p>\n 错觉毕竟还是错觉,没必要给人添麻烦。况且她也确实是愿意的,反正她也不喜欢姜家,去林家挺好。<\/p>\n 飞舟上的生活毫无乐趣可言,每天不是打坐就是睡觉,如此一日半后,飞舟终于到达林家。<\/p>\n 飞舟在林家主宅外停下,林家主宅就在城郊,有大片空地可供飞舟降落。<\/p>\n 沈黎整理好嫁衣,重新戴上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飞舟。<\/p>\n 卢绮在她身后说:“静兰,三叔祖母便只护你到这里,你保重。”<\/p>\n 沈黎盖着盖头不好说话,只侧身给卢绮比了个ok的手势,不知卢绮有没有看懂,也没再出声。<\/p>\n 林家人早已等在主宅门口。<\/p>\n 婚礼不会立即举行,沈黎要先在林家待半天,等到黄昏,婚礼才正式举行。<\/p>\n 手臂上突然多了点力道,一道隐约熟悉的声音道:“沈姐姐……不,不对,是静兰姐,我是林恬,你还记得我吗?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姜家人,还要当我嫂子了。”<\/p>\n 林恬的语气有些复杂,但多是喜悦,沈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世事难料。叫一声嫂子来听听?”<\/p>\n 林恬顿了顿,结巴道:“嫂、嫂子!”<\/p>\n 沈黎低低哎了一声,心情好似明媚了许多。林家小辈还是挺好相处的,这样便够了。<\/p>\n 沈黎在林恬的接手搀扶下进了林家主宅,因为盖着盖头,一路上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脚,不知走了多久,才到给她临时休息的地方。<\/p>\n 房间里只有林家这边的女性小辈和一些丫鬟嬷嬷,沈黎便拿下盖头,一一看向林恬等人。<\/p>\n 林恬很上道,立即开始给沈黎介绍,沈黎含笑一一点头,看起来端庄优雅,跟林恬印象中那个沈姐姐并不完全相同。<\/p>\n 房间里有准备蔬果点心,沈黎简单吃过后,便稍作休息。林恬在一旁陪着她,跟她闲聊,说起林之意这两天为了婚礼的事不知多紧张,之前也为了她跟叔祖父叔祖母争吵起来。<\/p>\n 林恬口中的人指的是林信昌和卫敏,当初在白鹭县,为了维护钱瑜,他们截住段清泽和沈黎,起了冲突。因为观礼时他们也会在,而按照这边的习俗,新娘会在婚礼上摘掉盖头,怕到时候他们认出沈黎会惹出麻烦,林之意只能提前说明沈黎的身份,因而惹来了一些争吵。<\/p>\n 他们二人对段清泽很是痛恨,就因为段清泽,林信昌的修为倒退了不少,他认定跟段清泽混在一起的沈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知道她是姜家人,也不松口。<\/p>\n 只不过林姜联姻哪有他们这对资质普通,修为到头了的夫妻说话的份,也就叫嚷几句,私下跟林之意“讲道理”罢了。<\/p>\n 沈黎都能想到他们对林之意讲的话能有多难听,毕竟当初她和阿泽表现得如此亲密,他们怎么可能不想歪?<\/p>\n 但林之意知道她和阿泽的事,他虽然从未明说,但她知道他知道她和阿泽的感情,而且他们这算是政治联姻,只要两家各出一个人能成亲就行,她也早跟林之意说清楚合作愉快,那对夫妻再怎么说都没用。<\/p>\n 在跟林恬的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p>\n 外头钟声敲响,到了成亲的吉时。<\/p>\n 沈黎重新盖上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房门。<\/p>\n 她休息的房间就安排在婚礼广场附近,走过去没多远。婚礼广场就在林家祠堂前,此刻广场上站满了观礼的人。<\/p>\n 沈黎在丫鬟的示意下停住,随后一人走过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p>\n 她微微一颤,很快意识到这是林之意的手。<\/p>\n 林之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静兰,我会牵你走。不要害怕,不会让你摔倒的。”<\/p>\n 沈黎恍惚了一瞬,随即笑道:“好。”<\/p>\n 她任由林之意牵着手,往前行去。<\/p>\n 周围都是人,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声谈笑。<\/p>\n 沈黎隐约听到有人在替林之意惋惜,他娶了个丹田已废的妻子,也有人好奇,这姜家女究竟长得多好看,才让林之意喜滋滋地准备这联姻而无丝毫反抗之意。<\/p>\n 她甚至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小声啜泣,还有人在安慰那啜泣的人,说林之意和她长不了,说只要等得起,就一定能等到林之意回心转意。<\/p>\n 沈黎忍不住笑起来,那个哭的是钱瑜吧?有点惨哦,等待一个根本不可能有回心转意这种发展的人,林之意也是经过考虑才愿意答应这桩婚事,多半不会婚后反悔。<\/p>\n 而且,林之意可从来没表现过对钱瑜有什么爱意吧?这世上自作多情的人可真多。<\/p>\n 沈黎正在胡思乱想,林之意停下了,她便也连忙停下。<\/p>\n 吉官在说着吉祥话,大致意思是两边都是自愿成婚,今后必将白头到老,永结同心。<\/p>\n 接下来,要走流程上拜天地,下拜高堂。<\/p>\n 只是,吉官刚唱了个“一拜”,一声突兀的笑打断了他的话。<\/p>\n 这声笑明明很轻,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回响,那笑声中的恶意令人毛骨悚然。<\/p>\n 沈黎一个激灵,惊得握紧了林之意尚未松开的手。<\/p>\n 是阿泽……不,是魔尊!他竟然真的在这种时候来了!<\/p>\n 沈黎是今日婚礼的新娘,但主角却不是她。当魔尊这声笑声出现时,林家这边站起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冷声道:“今日是我林家大喜的日子,若阁下是来喝一杯喜酒的,林家欢迎,否则……”<\/p>\n 这位是林家的洞虚林况,平常轻易不现身,今日特意被林壬涂请出来观礼,此刻从那笑声中隐约听出对方的修为也是洞虚,便出声相责。<\/p>\n 一道玄色人影出现在广场上空,他脸上戴着瑞蛮面具,姿态悠闲地俯视着下方。<\/p>\n “魔尊!是魔尊!”<\/p>\n 那标志性的面具令不少人都认出了他,此起彼伏的声音中惊惧交加。<\/p>\n 除去各世家各宗门隐居闭关完全没消息的那些老洞虚不去算,魔尊戮天是当世修为最高者,唯一的洞虚巅峰修士,更可怕的是,见过他的洞虚看出来他只有小几百岁。<\/p>\n 他的修为升到渡劫是迟早的事,或许他会是当世唯一的飞升之人。<\/p>\n 这样的天才,却是敌人,谁见了不害怕?<\/p>\n 反正沈黎现在已经怕得躲到林之意身后了。<\/p>\n 她知道他现在是来找林家麻烦,不知道新娘正是她。也幸好流程还没有进行到揭盖头那一步,不然她怕是第一个血染当场的人。<\/p>\n 沈黎先前特意让姜家多带些人来,便是为了防备这一幕。姜家来了个洞虚,林家也有两个洞虚,她还听林恬说,来观礼的也有别的宗门的两个洞虚。<\/p>\n 很好,看来林家家主也在防备婚礼上会有人搞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有如此多的洞虚,戮天宗也讨不了好。<\/p>\n 沈黎心里安定了一些,她这样的小辈,只要躲在后头就可以了。<\/p>\n 林之意察觉到沈黎的恐惧,温声安抚道:“父亲有准备的,莫怕。”<\/p>\n 沈黎点点头,随着林之意站到家主林壬涂身后。她没摘下盖头,林之意怕她看不清楚路,手伸过来要替她摘下,今日这婚礼是无法进行下去了,只能改日再办,如今掀开盖头倒也不要紧。<\/p>\n 哪知沈黎一把按住林之意的手腕,摇摇头故意压低了声线道:“不要摘,我这样就好。”<\/p>\n 林之意只当沈黎还是害怕,便也没有强求。<\/p>\n 沈黎低声说:“另外,别叫我名字。”<\/p>\n 林之意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只道:“好。”<\/p>\n 沈黎松了口气。<\/p>\n 魔尊既然找上林家,那就说明他有了过去的记忆,他知道她原名叫“静兰”,只怕林之意一叫这个名字,她就会曝光了。<\/p>\n 段清泽现身后淡漠地扫过下方,但在看到新郎新娘相携着往后退去时,他莫名有种不适感。<\/p>\n 那两人是现场唯一的红色,一样的红色新人,看得他眼底泛起杀意。<\/p>\n 新郎是林之意,新娘是姜家人,但他没注意过叫什么,他见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莫名地想把那只手剁了。<\/p>\n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新娘和新郎的窃窃私语。<\/p>\n 若非他注意到这两人,他本不会听到,然而一听到他们在说的话,他就觉得脑子里似闪过什么。<\/p>\n 不能让他知道名字么?新娘认为他知道她?<\/p>\n 他忽然长笑一声道:“我最是喜欢喝喜酒,路过见此地正巧有,便进来看看。”<\/p>\n 他慢慢落下地面,看着那对新郎新娘道:“新郎新娘如此不知礼数,不来给我敬杯酒吗?”<\/p>\n 段清泽落下的地方,一下子空出一大圈。<\/p>\n 他目光如电看向那对新人,看到新娘往新郎身后又躲了躲,他面具下的脸阴沉下来。<\/p>\n 他暗中给贺滃传音,问姜家女的名字,暗处的贺滃也不知道,说让他稍等,他去找人问。<\/p>\n 林家洞虚林况却不信段清泽的话,只对方没有撕破脸,他便也不好如此,只道:“既如此,那就请魔尊阁下在一旁等礼成,之后新人自然会来敬酒。”<\/p>\n 沈黎听得心惊胆战。<\/p>\n 魔尊还真要等礼成?那她不就彻底暴露了吗?<\/p>\n 魔尊本就是来者不善,还不如直接动手呢!那她还能再苟一苟。<\/p>\n 段清泽直接用灵力摄来一张椅子,径直坐下,望向那对新人道:“等什么礼成?我忙得很。”<\/p>\n 林况见状,两眼冒火,顾及到在场这么多小辈的性命,他到底忍下,看了眼家主林壬涂。<\/p>\n 林壬涂会意,连忙接过话头道:“魔尊阁下若有急事,先去忙便是。等忙完了阁下可再回来,到时候我再叫他们来给阁下敬酒。”<\/p>\n 恰在此时,贺滃传音回来:“宗主,那姜家女名叫姜静兰!”<\/p>\n 段清泽面色一变,面具阻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但所有人也都能看到,他的气势似乎一瞬间改变了。<\/p>\n 众人只当是林家主的话惹怒了魔尊,林壬涂本人也是如此认为,因此给家中战力都打了暗号,自己也忙做好一战的准备。<\/p>\n 却见段清泽忽然换了个坐姿,声音一如刚才的平静:“不给我酒喝也行,便让我看看这新娘的模样,配不配得上我这小辈。”<\/p>\n 段清泽此言一出,众人皆惊。<\/p>\n 沈黎心中冒出不妙的预感。<\/p>\n 魔尊知道她是谁了!不但如此,他还要当众揭穿他自己和她的身份!<\/p>\n 林之意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感觉到沈黎抓着他的手有些过分用力,他不禁回头看她,低声道:“他……他该不会是……”<\/p>\n 沈黎尚未开口,便听段清泽朗笑一声:“林之意,没错,按照辈分来说,你该叫我一声外叔祖?”<\/p>\n 林之意面色一白,看向自己的父亲林壬涂。<\/p>\n 林壬涂早知段安跟林家女生了个极其厉害的儿子,但他从未想过那人会是魔尊!<\/p>\n 林壬涂当年还不是家主,当年事也从未通过那时的家主。他自然也不会赞同魔修和林家女的结合,但绝不会用那种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方法,甚至竟还把那么小的孩子给卖了。<\/p>\n 便是魔修之子,放在林家养大,那就是林家人。<\/p>\n 若当初白鹭县林家没有自作主张,便不会有今日之祸。<\/p>\n 林壬涂身为家主,有家主的责任,当年丑事他不能让全天下人知道。若魔尊是私下来谈,他会跟对方表达歉意,但如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只能故作不解道:“莫非魔尊阁下跟我林家还有几分渊源?既如此,之意确实该给阁下敬酒。”<\/p>\n 林之意微微蹙眉,又看向魔尊。<\/p>\n 他从父亲的话和沈黎的表现里发现了端倪,莫非魔尊真的是……那个被他们林家残忍卖掉的阿泽道友?<\/p>\n 他想,若是如此,便说得通了,静兰不敢让对方知道她的名字,她怕他再要杀她。<\/p>\n 林之意说不上喜欢沈黎,但他毫无疑问对她很有好感,想到她此刻的惊惧,他便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p>\n 林家人,姜家人,还有宾客,这么多人在,不会让魔尊杀她的。<\/p>\n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都在看林壬涂和魔尊。<\/p>\n 他们的话,都太有信息量了,似乎有惊天秘密在其中,在场宾客怎能不听个够?毕竟看起来魔尊是冲着林家来的,跟他们这些来观礼的无关。<\/p>\n 段清泽见林壬涂不承认,也不生气,他的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视线扫过林壬涂,林之存,林之意,最后是被林之意紧握着手的新娘姜静兰。<\/p>\n 他冷冷笑了,那只手,怎么敢握她的手?<\/p>\n 她呢?<\/p>\n 以为可以躲掉吗?<\/p>\n 段清泽还记得沈黎说要永远陪着他的样子,她说了不止一次,每一次的场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p>\n 可如今,她转头便成为姜静兰,要嫁给别人。<\/p>\n 果然之前她所说所为一切都是谎言。<\/p>\n 段清泽道:“既然你林家不愿敬酒便算了……”<\/p>\n 他忽然放柔了嗓音道:“阿黎,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当不认得我?”<\/p>\n 阿黎这个称呼对别人来说是陌生的,可对林之意,林之存等人来说却极其熟悉,他们也确信了,这个戴着面具的魔尊,正是先前跟沈黎在一起的“阿泽”!<\/p>\n 听到“阿黎”这个称呼,沈黎有一瞬间以为她的阿泽还在。<\/p>\n 但很快她就明白是她妄想了。<\/p>\n 既然魔尊拥有了全部记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阿泽怎么叫她?他现在甚至连语气都学得一模一样!<\/p>\n 没人认领“阿黎”这个名字,宾客们都面露不解。<\/p>\n 段清泽微笑道:“差点忘了,阿黎这名字是你骗我的,你真名是静兰,姜静兰,是吗?”<\/p>\n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依然盖着盖头的沈黎身上,所有的视线似乎要将盖头烧穿,看看盖头下的人张了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p>\n 毫无疑问,从魔尊的话来看,这个姜家女跟他曾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去,如今他找上门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她!<\/p>\n 因为并不关自己的事,旁观者自然看热闹看得起劲。<\/p>\n 而林家人姜家人都蹙起了眉,只觉得荒谬。<\/p>\n 沈黎不想跟魔尊说话,她低声对林之意道:“抱歉。”<\/p>\n 林之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p>\n 他想,静兰确实应该早些告诉他,阿泽就是魔尊。可……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姜家人跟魔尊有牵扯,这事太大了。<\/p>\n 段清泽清晰地听到了沈黎对林之意的道歉,他阴冷一笑,她对林之意感到抱歉,对他便全无歉意是么?<\/p>\n 他望着沈黎露出恶意的笑,打了个响指,戮天宗大大小小的高手便出现在不远处,引来一阵惊呼。<\/p>\n 他慢悠悠地说:“今日我本是来跟林家过不去,不会放走一个林家人,哪知林家新娘却是我遍寻不到的心上人。这样吧,若你们将她交给我,我便带人离去,不伤林家一人,你们看如何?”<\/p> 第59章 藏起她 段清泽的话一出口,全场寂静。 他直言目标是林家人,却又转口说愿意为了心上人放弃杀人,看似深情款款,实则把林家和沈黎这个心上人都架了起来。 今日戮天宗来了不少人,真要打起来,林家姜家合起来或许可以打走他们,在场的人却不知要死多少,他们自然会疼惜这些未来大有可为的年轻后辈。 可他们若因为怜惜后辈而接受了魔尊的提议,那在正道的名声只怕全毁了,全天下都会嘲笑林姜两家,竟然为了苟活而让魔尊带走姜家的女儿、林家的媳妇。 而对沈黎来说,魔尊这话说出来后,不管她是被魔尊带走还是林姜两家力保她,她对两家名声上的抹黑都是板上钉钉的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之后别人会用怎么肮脏的想法去想她。里应外合勾结魔尊啦,某方面功夫特别好令魔尊念念不忘于是来抢亲啦…… “静兰!”在众人缄默时,姜家这边一个女声忽然扬声斥道,“原来你在外历练的这些时日,竟然做下此等丢人现眼之事!你怎么还敢回来,还敢自称我姜家女?” 说话的人是宣柳。她之前被家主委婉地提醒过几句后,虽然没再找沈黎麻烦,但该记的账还是牢牢记在心里,如今见这场面,虽说心中也不安,却仿佛看到了出一口气的希望。 她看了眼家主姜恒,对方蹙眉看她,却并没有阻止她。 宣柳心中冷笑,姜恒不好做抛弃女儿的坏人,便让她来做是吧?行,反正她也不介意当一回不慈的嫡母! “我早知侍妾的女儿便是上不得台面,从前也不是没有找人费心教你,你便是如此回报我们姜家的?”宣柳厉声道,“你不配做我姜家女,也不配当林家的媳妇,若你还有一点羞耻心,便尽早自我了……” 宣柳的话尚未说完,一道奇诡灵力便朝她飞来,被早有戒备的姜家洞虚拦住。 宣柳惊得面色惨白,蓦地看向灵力的源头,正微坐直身体的魔尊。 段清泽寒声道:“我要的人,你让她自尽?她若死,你一定活不了。” 宣柳抿紧唇,到底不再说什么,一个洞虚若要杀一人,机会不要太好找,没必要得罪得太彻底。 况且她已将姜家的态度表明了,不必再开口。 姜恒手轻轻搭在宣柳的手肘处,这是一种支持的姿态,她没看姜恒,但这几日的怨怼总算散去了些。 好歹姜恒还知道跟她站在一道,知道她是为姜家好。 段清泽见姜家主母闭了嘴,也没再搭理她,而是看向自始至终盖着盖头未掀开的沈黎。 沈黎虽然听清楚了宣柳的话,但只将那些话当放屁。姜静兰这个身份于她来说是个枷锁,不要也罢。 她只是忍不住为此刻的局面而心焦。 魔尊说她是他心上人,只不过是用来折磨林家和她的手段罢了,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抓到她后会当着林姜二家的面把她杀了,然后嘲笑那两家人傻到会相信他的话。 那就…… 沈黎正要去掀开盖头,林之意却按住她的手,对林壬涂道:“父亲,仪式过后,静兰便是我的妻子,我们林家人。我们断没有让自家人送死,而自己苟活的家规,您说是吗?” 他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他知道静兰的丹田是被魔尊害的,知道她害怕魔尊来追杀她。说什么心上人,哪有人会那样伤害心上的?若是他有心上人,必定珍之重之,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能想象得到静兰面对如今这般场面会有多委屈无措,虽然他也胆怯,也怕魔尊,但他马上要成为她的丈夫了,应当挡在她前面。 林壬涂闻言道:“这是自然!” 他先前不表态,也只是顾虑到之意,怕他心里有疙瘩,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未来妻子被说跟人有染。他让之意联姻,已是委屈之意,这会儿若之意真不乐意,他也得考虑之意的想法。 之意愿意接纳静兰,而林家也确实有理由不把人交出去,那这一场战斗却是避不过去了。 林家早在得知魔修和林家女之事后便开始做准备,因此面对如今局面也不怵, 林壬涂扬声道:“无论阁下先前跟之意的妻子有什么关系,都已过去。如今她是我林家人,断不可能将她交出。要战便战,我林家奉陪到底!” 段清泽视线一直落在沈黎身上,闻言扬声笑道:“好,既然你们自己想寻死,我便成全你们!” 沈黎的盖头一直没有掀开,宣柳的斥责,姜恒的沉默,都没让她难过,她从未对姜家抱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反倒是林之意、林家家主的维护,让她心中有了暖意。 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因此,段清泽话音刚落下,尚未做出反应,沈黎便抬手抓住盖头,一把扯下。 当她的脸暴露在光下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似乎有些失望,虽说确实也是个美人,却也不是倾国倾城的那种美。 段清泽定定看着沈黎,那张脸跟他记忆中重合了,红色嫁衣衬得她皮肤更白,容貌更艳,也更令他心悸。 当他想到她是为另一个男人装扮成这副样子,心中的怒火便压抑不住了。 沈黎扬声道:“魔尊阁下,我虽怕你,有些话却忍不住,不得不说了。我不知你是何用意,要如此败坏姜林两家的名声!是,我是曾经不慎见过你狼狈的一面,但我并非故意,当初你送我两剑,毁我丹田,我想我已不欠你什么了,你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沈黎这一段话下来,先是解释了刚才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反驳,又直指他所说都是假的,别有意图,更是解释了他为何要如此害她,同时以她丹田的损毁来证明她所言不虚。 她肃着脸,言语间毫无令人遐思的余地,语气刚正、严肃,看着对魔尊毫无私情。 “你的丹田毁了?” 段清泽站起身,目光如电盯着沈黎,语气紧绷。 他当然记得他刚拿回记忆时的那两剑,但她既然能跑掉,他便以为她即使受重伤,也很快会好。对修士来说,丹田损毁是被天塌下来还可怕的事。 一种陌生情绪涌上心头。 是怜惜,还是愧疚? 段清泽面具下眉头紧锁,他没想到亲眼见到沈黎,听她说话,会对他产生这样大的影响。 当他在戮天宗时不时被那些记忆困扰时,他多半还是隔着一层,并不那么真实。可沈黎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那所有的记忆似乎一瞬间鲜活起来。 他浓郁的杀意散了,却生出另一种强烈渴望。 想把她抓回身边,想独占她,藏起她。 她虚情假意也好,虚与委蛇也罢,他都不在乎。什么时候他感觉淡了,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再无意义,他再杀她不迟。 沈黎的话确实令人信服,然而魔尊这一反应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折损了她那些话语的可信度。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魔尊在关心,或者说至少在惊讶,在紧张。 沈黎抿紧唇。 好家伙,不愧是魔尊,为了搞林家和她,竟然可以做出这种恰到好处的反应。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冷笑道:“是啊怎么了?难道您这样的大人物也会为此而愧疚吗?只怕是惋惜只毁了我丹田,没能杀死我吧!魔尊阁下,曾经我在外历练时只有孤身一人,确实怕你怕得要死,可如今我有夫君,有家人,我再也不会怕你了!” 段清泽定定看着沈黎,那双漆黑的眼眸暗如深渊,他忽然身形一闪,径直向沈黎冲去,同时丢出数道诡谲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分别攻向林之意,林之存和林壬涂。 他的这一举动便是个明确的信号,戮天宗众人几乎同时动手。 林家洞虚林况最重要的责任是护住家主林壬涂,其次是林之存和林之意,因三人所站方位问题,他只能先拦了袭向林壬涂的灵力,又拉了把反应不过来的林之存,最后才去救援林之意。 就因为这样的耽搁,林况只能看到魔尊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那身形诡异的男人并未理会林之意,抬手扯过根本反应不过来的林家新媳,蓦地跃上半空。 “魔尊戮天,你欺人太甚!”林况追上及时拦下袭向林之意的灵力,同时紧追而上。 沈黎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再一轻,等反应过来时,人已到了空中,而抱着她的人正是魔尊! 沈黎刹那全身僵硬,即便这个怀抱她曾经很熟悉,如今也依然存在熟悉感,但她十分清楚,这个人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他没有直接杀她,是要带她回去折磨吗? 冰凉的手落在沈黎脖颈上,近在咫尺的男人冷声道:“你再靠近,我杀了她。” 沈黎:“……”好的,她是人质。 她抬眼看向前方的林家洞虚,确实因为魔尊的话而止步。 林况冷怒道:“戮天,你放开她!今日你休想从我林家带人走!” 抱着怀中这具柔软温暖的身体,段清泽只觉得连日来的焦躁都被安抚下去,他一手只是轻轻抚在沈黎脖颈下,盯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漫不经心地笑道:“到我手里的东西,岂有再被人夺去的道理?” 林况暴跳如雷:“你这小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气归气,他确实也不好上前,只能僵在不远处,同时注意力也分了一些在下方。 戮天宗魔修们已跟正道中人打成一团,几个洞虚长老都有人应对,高阶修士也有一一捉对厮杀,倒也不至于产生高阶修士屠杀低阶修士的情况。 林况见林家小辈几次险象环生,很想去帮忙,可他又不能丢下林家这新娶的媳妇,只能盯着魔尊省得他跑掉。 他厌恶这种僵持不下的状况,心想要么姜家这小女娃真听她嫡母的自尽,要么魔尊直接动手,没了人质他便也可以动手了。 可沈黎没有自尽,段清泽也不会现在动手。 沈黎下意识看向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带着令人心惊的倾略性。 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还是咬了牙道:“那两个月,我自认已做得足够好,没做伤害你的事,我都已是个废人了,就不能放过我吗?” 段清泽冷笑:“没做伤害我的事?沈黎,别忘了,你妄图杀掉我,将我塑造成你期望的样子。” 沈黎知道魔尊指的是阿泽主动提出要清除那三百多年记忆的事,顿时气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提的!若你不肯,我怎么可能强迫你做那种事!” 段清泽嗤笑道:“那个我太过年轻,轻易被你诓骗,才会如你所愿。” 沈黎很想说,关她什么事,他记忆的封印和突然回归是阵盘和天道的错,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话本写手而已,他要是不来找她麻烦,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但她到底不愿意太过惹怒他,目前看来她还有存活机会。 “如果你很生气,那我向你道歉。”沈黎说,她当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魔尊又不跟她讲道理,她只能低头,现在她还觉得丹田隐隐作痛呢。 段清泽见沈黎缓和了神色,垂下视线服软,却并不觉得满意。 她只是在敷衍他罢了。 段清泽只觉得心里似乎憋着一口气,忽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他扬声道:“撤!” 戮天宗魔修们虽正跟人打得火热,可宗主的话必须要听,因此纷纷脱离战场,有序离去。 几个洞虚长老依然在跟相应的对手对峙,他们要等戮天宗其余人都走了才会撤走。洞虚要走太容易了,一般洞虚也拦不住。 见状林况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戮天宗这是抓到人要走了,万一真被魔尊把人带走,他林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林况也顾不得会不会再伤到沈黎,取出长剑挽了个剑花便冲上前去。 段清泽抱着沈黎一边躲闪,一边讽笑:“看到了吗,沈黎?林家只要脸面,却不顾你的命,只要你不被带走,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沈黎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祈祷剑气不要扫到自己。至于魔尊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心里去。被他带回去她就能活了吗?那还不如当场死在这里,干净利落不受苦。 ——不,倒也不是没有第三条路。 沈黎最近一直在苦练阵盘中的功法,她的神识比最初强大了不少,但还是难以使用三部合一时的瞬移功能。 但也只是“难以”,如果她拼死一搏,说不定可以。 问题就在于,她要不要冒险尝试。 沈黎看向下方,能清晰地看到林之意正仰头看着她这里,她知道他在担心她,可她落入魔尊手中,连另一个洞虚都无可奈何,他又能如何? 被魔尊带回去必死吗?她不知道。目前看起来他并不想当场杀掉她,但他对她说话的内容、语气,没一点像阿泽。 虽然她早知道她的阿泽没了,见到魔尊本人时还是会有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阿泽的情感有没有可能留一点在魔尊心中。 没有,完全没有。 魔尊拥有他们之间的记忆,可他对她一点儿都不亲昵,他抓她回去,或许只是想慢慢折磨她。 他曾经为了一本话本而动用金贵的寻灵蝶来杀她,怎么不能先抓她回去再折磨过后杀掉呢? 既然魔尊下令手下离开,他也会尽快离去,说不定他根本等不及回到戮天宗,在路上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就会开始折磨她。她的时间不多了。 戮天宗已撤,林姜两家暂时没事,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 沈黎最后往林之意的方向看了眼,她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连道别都做不了。她若能成功离开此地,那她绝不会再回来。她今日所言抵不过魔尊真的将她抓走这一举动,还是不要再给林家带来更多麻烦了吧。 就是有点对不起林之意,同时她也有那么一点遗憾。 虽然跟林之意是契约婚姻,但她知道,若她真的能待在林家,今后的生活不会难过,甚至可能是有滋有味的。林之意是个好人,他不会让她受委屈。 无论能不能成功,这样安稳平淡的生活终将离自己远去,她难免有些伤感。 段清泽分出了几分心思在沈黎身上,因此注意到了她看林之意的眼神,似乎很是不舍。 杀意在胸腔中翻腾,他终于从储物袋中取出长剑,不再躲避,斜上挡住林况的剑。 两种不同的剑气在剑上交锋,一方明显处在下风,林况面色微变,迅速收剑后退。 段清泽紧跟而上,长剑几乎看不到本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攻向林况。 林况边躲闪边挥剑抵挡躲闪不掉的剑气。他从未跟魔尊交手过,如今才知他为何被称作修界千年难遇的天才。 首先是剑气角度的刁钻,其次是剑气的烈度,最后是这剑气的诡异,他必须万分小心才不至于中招。 反观段清泽,一边对付林况,一边还能抱着沈黎冷酷地问她:“林之意若死在你面前,你可难过?” 沈黎怒声道:“你休想!”她要跑给他看,休想“在她面前”! 段清泽怒笑:“你当我杀不了一个小小的林之意?” 他忽然扬声道:“贺滃!接着!” 贺滃先是下意识应声,随后微怔,宗主叫他接什么? 疑问生出的下一刻,他见到宗主将怀中的女修往他这边抛来,便连忙去接。 沈黎被抛上半空,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艳丽的弧度,她正好面对着段清泽的方向,见他趁林况被困于他剑气无法援手时直冲下方而去。 她孤注一掷,团起自己的神识探入阵盘中,疯狂发动功法,神识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却顾不得了,只大喊道:“我看不到!” 他说要让她亲眼见林之意死,她若能顺利逃走便是看不到不知道,他的目的就达不成了,为了追她或许会暂时放过林之意。 沈黎的话没头没尾,段清泽铁了心要杀林之意,根本就没理会她的话。 可下一刻,那红色的身影突兀消失在半空中。 刚要接人的贺滃接了个空,比段清泽先一步明白所谓的“我看不到”是什么意思,她人跑了,不就是看不到了吗? 他连忙扬声道:“宗主,人不见了!” 段清泽的剑气已逼近林之意,林之存和几个林家长辈都正要赶来救援,眼见却是来不及了。然而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回头,只见贺滃手上根本没有沈黎的身影。 贺滃怕宗主迁怒自己,连忙道:“她好像是用某种法宝跑的!” 段清泽眼神蓦地一沉,他突然回头,抬手用灵力摄起沈黎刚才扔到地上的红盖头,便再也不看林之意,径直离去。 戮天宗其余长老见宗主都走了,便也弃了对手,从容离去。 广场一片狼藉,有人因受伤而哼哼,有人在庆幸戮天宗没有杀到底。 好好的婚礼毁了,新郎差点被杀,新娘失踪。 钱瑜越过人群冲到林之意身边,哭着说:“表哥,你就不该娶那个祸害!她差点害死你!” 林之意面色发白,直面洞虚修士的杀意,令他从神识到身体都在战栗,半点没听进去钱瑜的话。 手臂上传来有力的搀扶,他怔然回头,是他的兄长林之存。 林之存沉稳道:“可有受伤?” 林之意摇摇头,有些仓皇地说:“兄长,静兰她……她会怎样?” 林之存道:“她似乎是用某种法宝跑的,魔尊不一定追得到她。” “表哥!你刚刚差点被魔尊杀了,你怎么还在担心那个女人!”钱瑜气愤道。 林之意看向钱瑜,呆呆点头:“是,是我太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钱瑜道:“什么妻子?你们还未拜堂,还不是夫妻!” 林之意听到了钱瑜的话,这些话都进入了他心里。 是啊,他和静兰没有拜堂,他们还不是夫妻,她就失踪了。他有种预感,将来若再见到她,他们这桩合作的婚事也不会再继续了。 林之意忽然转头看向林之存,有些急切地说:“兄长,可有办法找到静兰?” 林之存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宝跑的,天下之大,上何处去寻?” 他指了指自己父亲林壬涂那里道:“去吧,父亲要跟姜家谈婚约之事,你应当在场。” 林之意浑浑噩噩迈步过去了,钱瑜想跟上去,但被林之存冷淡地看了一眼,顿时瑟缩了下,不敢再造次。 另一边,段清泽在离开林家一段距离后便停下,取出寻灵蝶,用红盖头寻找沈黎的踪迹。 她之前戴过的手镯经过重新炼制,已无法再找到她。 寻灵蝶在红盖头上悬停,片刻后以红盖头为圆心绕了一圈,停顿片刻,又绕一圈。 段清泽沉下心,这就表示寻灵蝶也找不到沈黎。不是因为这红盖头贴身的时间还不够长,若如此寻灵蝶只会停那里不动,而是因为太远,超过五百里,超过了单只寻灵蝶搜寻的方向。 段清泽也想不到沈黎是怎么跑的。她丹田已毁,他在刚将她抓住时已确定,照理说用不了法宝才是,可事实是她确实瞬间逃出了五百里外。 他让岑魄带戮天宗门人回去,而他自己随便选了个方向飞行,每飞出一百里便会停下让寻灵蝶尝试寻找,可直到飞出了千多里,还是毫无所获。 苍沧大陆太大了。 可若要段清泽放弃,却是不成的。 段清泽忽然想起他五岁前经历的一件小事。 看管他们的小厮很喜欢吃一种名叫玫瑰酥的糕点,有钱了便会去买,他闻着香味,经常巴巴地看着,想象着自己也能吃上,天天想,夜夜想。那一天,那小厮要调走了,临走前突发慈悲,给了他一块玫瑰酥。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那样好吃的美味,比他想象中好吃一万倍。而在那之后,到他被卖之前,他再也没有吃到过,对玫瑰酥的渴望从原来的虚幻变得真实。那种渴望折磨着他当时幼小的心灵,后来被卖作药人,承受了更多更真实的痛苦,那渴望才消失。 就像是如今,从记忆中回顾那段过往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沈黎,抱着她,听她的声音,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感受着她整个人的存在……这是完全不同的。先前因记忆而起的那虚幻渴望变得真实而迫切。 她想要嫁给别人,没关系,不是没嫁成么? 她逃了,也无妨,他再把她抓回来便是。就像那玫瑰酥,他也总有不再在乎的那天。可在那之前,她必须在他身边,完全属于他。 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装寻灵蝶的木盒,他原先有七只寻灵蝶,而沈黎曾在贺滃找来时将那只寻灵蝶抓住给了他,目前木盒里有八只寻灵蝶。 段清泽取出七只寻灵蝶,双手飞快地掐着法诀,片刻后,七只寻灵蝶排成一列,往某个方向飞去。 他沉默地跟上。 世人皆不知,集齐七只寻灵蝶,辅以特定的法诀,便可以命令它们带他去寻找最渴望的东西。 在遇见沈黎之前,他出现在寻仙镇附近便是利用七只寻灵蝶寻找玄石。寻灵蝶需要休息,他当时只是暂时在寻仙镇停留,哪知后头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 但他此次并不知道寻灵蝶会带他去寻玄石还是沈黎。 寻灵蝶走走停停,一天后,他发觉它们在一座县城停下了。 他认识这里。 五郎君县,他在这附近拿回了记忆,也在这里用剑气伤了沈黎。 她怎会回来这里? 段清泽收起寻灵蝶,停顿片刻后,也将瑞蛮面具收起。 他慢慢踱步,很快便接近了当初他和沈黎一起住过的街巷。 “唉,小郎君,你去哪了?怎么才找来?你娘子不知为何昏倒在我那出租院中,当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你们先前是出远门了吗?先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当你们遭遇灾祸了呢!” 段清泽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当初他和沈黎租房的房东,马二媳妇。 他没想到沈黎真在这里,没有理会马二媳妇便快步往那院子走去。 马二媳妇见他那急切离开并不搭理她的模样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摇头,这对小夫妻可真恩爱啊。 因为他们交的房租还未到期,她并未重新将院子租出去,如今他们回来了,也正好继续住。 段清泽一把推开院门,疾步踏进去。 不管沈黎因为什么回来这里,她都别想再逃掉。 段清泽脚步一顿,因为他看到沈黎正扶着房门看着他。 沈黎身上是一身青灰色的旧衣,看得出来洗了很多遍,跟马二媳妇的衣着样式差不多,应该是马二媳妇给她换的衣服。 此刻她面色苍白,神情疲惫,怔怔看了他半晌,见他不先出声,便自己先开口试探道:“阿泽?” 段清泽愣住,他万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再听到这个纠缠了他很久宛若心魔的称呼,明明不久前她还称呼他为魔尊。 沈黎头疼得很,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神识使用过度了,却只能打起精神应对,望着面前岿然不动的男人,她苦着脸说:“不能是魔尊吧……阿泽,你可别再吓我了,我真经不起吓。” 这一刻,拥有全部完整记忆的段清泽明白了此刻的状况。 不知是为何,沈黎失去了后面那些记忆,只以为他刚利用阵盘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归来,她想知道他是否成功了,现在的他究竟是哪一个。 想到沈黎对两个他的区别对待,段清泽露出一个浅笑。 她希望他是哪个,他便是哪个。 段清泽快步走上前,轻轻抓着沈黎的手臂,她已习惯性地倚靠过来,完全没有一天前他抓住她时的僵硬紧绷。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他喜欢她这样。 见沈黎全身都没力气,段清泽弯腰将她抱起,送入屋内。 卧房里的床上已多了些被褥,想来是马二媳妇准备的,他将人放到床上,坐在床边俯视着她。 沈黎还在打量他。 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受不住出声道:“……朋友,麻烦您说句话,你这样我很害怕。” 记忆中那种觉得沈黎真好玩的情绪在现实中重现,段清泽轻笑一声,看着她道:“成功了。若我是魔尊,难道会有这样的耐心跟你说笑?” 沈黎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觑着他道:“当初是谁说我根本无法分辨?” 段清泽想,你确实无法分辨。 他捉了沈黎的手在自己掌心,悄然将重新炼制好的手镯扣在她空空如也的右手手腕上,笑看她:“那你要如何?” 沈黎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便也随他去了,摇头道:“分辨不出来那就随便吧。你若真变回了魔尊,却屈尊降贵陪我演这么一场戏,我可赚到了。” 段清泽又笑:“真这么想?” 沈黎道:“那不然呢?我又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头好疼……但是我昨天……” 她愣了愣,她昨天干了什么? 段清泽双手按上沈黎的太阳穴,轻轻按揉,温声道:“头疼便不要多想,先睡上一觉。” 沈黎确实头疼得厉害,便道:“那好吧……我先睡一觉,晚点你要详细点跟我说你怎么做到……” 她话还未说完便昏睡过去,显然刚才是强撑着起来的。 段清泽在沈黎睡着后便松了手,在她身上翻到了两个储物袋。 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里面的东西他都知道,另一个里面装满了灵石法宝等。他将第二个储物袋收走,免得她察觉异常。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没有在她储物袋中发现阵盘。 因为沈黎记忆缺失的症状是如此熟悉,他很自然地想到是因为阵盘,当时阵盘确实被她拿走了。 他甚至怀疑,她无缘无故瞬间消失也跟阵盘有关,她储物袋中的其余法宝,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做到让她瞬息间离开五百里以上。 但在她的记忆中,阵盘应该在他手中,他便不能问她。 段清泽起身时,将马二媳妇整齐叠好放在一旁的沾了灰尘的嫁衣收走,在屋外用灵火烧成灰烬。 随后他去找了马二媳妇,编了个故事,说他们两人其实是私奔的,消失的这段时间其实是被她家人抓回去了,她家人要她嫁给一个傻子,她从婚礼上逃出,他殿后,因此才晚到一天。他说她受不了家人对她的残忍,记忆出了些问题,以为她从未被抓回去过,请马二媳妇注意些,别说漏了嘴。 马二媳妇被段清泽编的故事感动哭了,连忙应下,又热情地让段清泽拿了些她刚做好的馒头回去给沈黎吃。 段清泽回去时沈黎自然还未醒来,她的面色跟唇色一样苍白,静静地睡在那里就好像随时要消失。 段清泽坐在床边,握住了沈黎泛凉的手,低头凝视着她,许久才勾唇露出个危险的笑容。 天道害他一生,不曾想偶尔也会做件好事。 沈黎,好好睡,醒来我还会是你的阿泽,高兴吗? 第60章 绝不离开 沈黎醒来的时候,头还是疼,但已没有睡之前那么难受了。 一睁眼,她就对上了段清泽的双眼,看样子他一直在床边坐着等她醒。 沈黎睡前头痛欲裂,因此没有注意自己身体的异常,这会儿感觉好多了,她才通过内视发觉自己的丹田简直是一塌糊涂。 “……我丹田怎么了?”她震惊地问。 不是吧,只不过睡一觉醒来丹田就废了?这是什么奇怪的情况? 段清泽伸手扶沈黎起来,双眸静静看着沈黎,语气温和:“阿黎,我还要问你,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沈黎回忆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她就是在家里等段清泽,期待着他可以成功,她记得自己是坐在屋顶上等他,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再后面的记忆就是她头疼欲裂地醒来,走出房间看到段清泽正在院子里。 “我不知道……”沈黎越想越头疼,有些痛苦地喃喃自语,“头疼,丹田也废了,我该不是跟人打了一架吧?” 段清泽道:“并不是如此。” 沈黎听他语气笃定,似乎知道什么,蹙眉道:“所以我是怎么了?” 脑子剧痛,记忆似乎有缺失……她怎么觉得这症状有点儿眼熟呢?但阵盘在段清泽那里用着,照理说她不可能出问题。 沈黎不等段清泽开口便问他:“阵盘呢?” 阵盘段清泽当然是拿不出来的,他刚才趁沈黎睡觉时甚至还问了马二媳妇在发现沈黎时有没有看到她身边有别的东西,却是一无所获。 再加上沈黎的丹田被毁也无法解释,他干脆在她醒来前编了一套说辞。 段清泽故作自然地将沈黎抱入怀中,安抚似的轻抚她的手臂,指腹似能感受到单薄衣衫下肌肤的柔软。 真正触碰的感觉有着十倍百倍的刺激,唤醒了那些记忆。 “别急,听我慢慢说。”段清泽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心虚,“我在清除记忆时,突然出现天雷,你不放心我便赶了过来。当时我正在关键时候,你替我挡雷,缴来的那小钟和手镯都被雷劈坏,还伤到丹田,而我恰好也彻底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成功救下你。我把你带回来之后,你始终不醒,我便出去想找些丹药来,谁知刚回来你便醒了。” 沈黎默默听着,段清泽口中那个她略微有点陌生,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勇,直面天雷。 她看了下储物袋,那个钟型法宝确实没了,但她手腕上还套着手镯。 段清泽见沈黎的目光落在手镯上,便滑下手掌,抚摸着那手镯道:“你醒来前我重新炼制过了,你需重新烙印神识。” 沈黎发觉自己确实感觉不到手镯了,便忍着痛探入神识,重新将它变为自己的东西。 “阵盘在天雷中没了,当时你也在天雷中,想必是因此才损失了些许记忆,过段时间会记起来的,便是不记起来也没事。”段清泽轻抚沈黎面颊,柔声道,“你的丹田也不必担心,温养些时日,我会想办法帮你修复。” 沈黎看着段清泽点点头,除了觉得阵盘没得有点太轻易了,枉费她高估了它的段位之外,段清泽所有的话都符合事实,符合逻辑。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缺失了记忆的缘故,她只觉得有一点不安,却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 段清泽低头看着沈黎蹙眉似有些茫然的模样,她无意识地轻咬下唇,令苍白的唇带上了一点血色。 他喉结滚动,记忆中每一次亲吻她的画面轮番从他脑中划过,心上掀起涟漪,他想重新确认那是否如同记忆中般甜美、惑人。 段清泽低头慢慢靠近,然而沈黎好似突然回神,蓦地抬手,掌心按在了他唇上。 段清泽眼瞳深了一瞬,而沈黎反而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要拦他?之前亲亲抱抱什么的,不都已经习惯了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明明得知段清泽已清除了那三百多年的记忆,今后她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为什么她总有一种类似做梦的不真实感? 段清泽抓着沈黎的手腕拉下,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若无其事地温声道:“你现在需要休息。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准备。” 沈黎心不在焉地报了几道菜名,段清泽便转身出去了。 沈黎看着段清泽的背影,慢慢躺下。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其他记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还清晰地记得这段时间在五郎君县暂时定居后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每天很平淡,也有些温馨,只是死亡阴影压在她心头,让她整个人绷得如同一根拉满的弦,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那段日子,她天天期盼的就是段清泽的计划可以顺利,那她就不用再担心殒命,以后就能安心跟他在一起。 沈黎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说起来,失去生命危机后,好像有些东西变了,比如她对阿泽的感情。 那时候她被迫跟他绑在一起,也为了能活命而尝试去真心喜欢他。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成功,就算长时间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无聊,他亲她抱她她也会心跳加速,会害羞。 喜欢应该是真的,只是似乎……不够自然。 那时候,沈黎虽然对段清泽清除掉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满怀期待,但内心深处实际上并不认为会成功,就像先前她期待着他若恢复记忆可以念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上放过她,但她实际上更相信他一定会杀她。 她的所有担忧、恐惧都被深藏在跟他相处时的平静和娇羞之下,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对段清泽的感情很深,深到愿意跟他一起赌一场赢面很低的局。 她现在发觉好像不是。那似乎是一种伪装,一种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伪装。 毕竟,刚刚面对段清泽的亲吻,她第一反应竟是阻拦拒绝,不正说明了什么吗? 沈黎隐隐觉得自己有点渣女的倾向。 以爱为名欺骗段清泽让他冒着风险清除那些记忆,但在成功后,她的深情立马掉了至少一半,不让他亲也就算了,甚至还隐隐生出不太想跟他继续纠缠的念头。 沈黎丧气地捂住了脸。 不是吧?她都没发觉她竟然是这么渣的女人! 沈黎一直在努力维持自己的道德水平,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维持自我的方式之一。 她可绝不能再男女关系上翻了车! 没关系,趁阿泽还没发觉她的不对劲,她赶紧调整好心态,就当是重新开始,好好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接下来又不需要赶时间,她有的是时间真正爱上他。 ……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段清泽走出房门后便沉下脸来。 他在房间内没发作,但他注意到,沈黎阻止他吻她时眼神有茫然有抗拒,跟他记忆中那甜蜜羞涩的模样完全不同。即便失去了部分记忆,她也感觉到了异样么? 段清泽回头望了眼。 他清楚地意识到,对她来说,他有没有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是两个人。对于她的“阿泽”,她亲近放松,可以随意调笑,而对于“魔尊”,她敬畏乃至恐惧。 但他既然假装仍是二十二的自己,便是完全不在乎她的这种区分。 他只是想解决自己的问题而已。 假装“阿泽”可以让沈黎表现得跟他记忆中一样,等他品尝过,满足了,厌倦了,他就可以杀她了,免得今后再被不受控的东西影响,她把他当谁又有什么关系? 沈黎在床上烙饼般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听到段清泽进来的动静,她连忙坐起身,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 她告诫自己,可不能做渣女啊,要好好对待为她劳心劳力付出那么多的阿泽。 沈黎扬起脸,望着段清泽笑道:“辛苦你了,阿泽!” 段清泽的目光在沈黎脸上停了停,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走至床边将正要自己下来的沈黎截住,直接抱起她。 沈黎低呼一声后抱紧段清泽的脖子,低声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段清泽没有应声,将沈黎放在桌边坐下,自己站在桌边垂眸慢慢打开食盒,将里面尚在冒热气的菜一道道取出。 沈黎偷偷看段清泽的脸,直觉他不高兴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为弥补伸手悄悄勾住段清泽的小手指。 段清泽停了动作看她,屋内有些暗,他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 沈黎仰头盯着他,问道:“阿泽,你生气了?” 段清泽继续单手取出菜盘,被沈黎握住小手指的那只手温顺地放松着。 沈黎莫名觉得段清泽好似难哄了些,晃了晃他的手指道:“阿泽,你没那么小气吧?” 段清泽已将所有菜都取出,都是沈黎提的菜。 他在桌旁坐下,又将碗筷整齐摆放在沈黎面前,终于出声:“你觉得呢?” 沈黎想,我觉得你可真是小气吧啦的。 但她当然不敢这样说,只连忙为自己辩解:“阿泽,我刚刚只是因为头疼,太难受了真的没法那样。” 段清泽忽然伸手过来,沈黎一惊,强压下身体反应,没有躲闪,任由他大掌握住后脑,倾身贴近她,双眼跟她近距离对视,似要看透她。 他一字一句道:“阿黎,你变了。自从得知我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后,你就不再跟以前一样待我。怎么?我不会再杀你,你便觉得可以随意待我了?再让我猜猜,你该不是在想着怎么离开我吧?” 沈黎听得悚然,段清泽也太敏锐了吧,连她只不过一闪而过就否决了的想法也能猜到。她只是拒绝了他的一次索吻而已! “阿泽,你在胡说什么啊?”沈黎断然否认,人谁不偶尔冒出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她想到后就立即批判了自己,那就可以认为她没那么想过了! 她就像过去一样,抬手轻抚段清泽的面颊,表情真挚:“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的,我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也不能在你刚为我做了那么大牺牲之后跑路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跑?” 她顿了顿,开始列数字:“第一,你长得很好看,我就没见过长得比你好看的男人,第二,你很强大,你可以保护我,让我在这个世上不再孤苦无依,再没人可以欺负我,第三,你对我很好,待我体贴周到,处处为我考虑,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是傻吗?放着你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却跑掉?” 段清泽因沈黎的话而不自觉柔和了眉眼,不得不说,听到她这些话,心情确实会变得很好。她一直很懂得如何讨好他。 他悠然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证明吗? 沈黎想着段清泽察觉到异样的源头,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熟悉的俊脸,闭眼挺身吻了上去。 唇瓣一触即分,沈黎睁眼看他:“这样总行了吧?” 段清泽无声凝视沈黎,仅仅只是那样简单的触碰,却让他的心似被羽毛挑动,强烈的渴望席卷而来,他蓦地收紧握她后脑的手,低头狠狠含住她的双唇。 这是令人目眩神迷的呼吸纠缠,这是令人怦然心动的肌肤相亲,所有感官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敏锐了无数倍,他听到她略微不适的低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到她的面颊和耳朵一点点染上旖旎丽色。 他像个猎人,紧捉住猎物不放,不知疲倦,不知节制。 最后,沈黎几乎软倒在段清泽怀中,她脑子嗡嗡的,缺氧让她呼吸急促,面颊泛红。 她是发现了,丹田被毁,体力也同样变差了。 抑或,现在的阿泽变得比过去更具倾略性?是因为不安吗?怕她真的想跑,所以想以这种方法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不会突然消失? 沈黎当然还是心疼段清泽的,他的过去太惨了,在把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清除之后,他剩下的几乎都是悲惨记忆。 他这一路被抛弃,受折磨,敏感一点很正常。 喘匀后沈黎还是仰头看着面部线条不再冷硬的段清泽,真诚道:“阿泽,或许我现在没有你期望的那么爱你。可我们的未来还有那么长久呢,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现在你的绝大部分记忆都是痛苦的,可是不要紧,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那我们一起幸福快乐的记忆迟早会超过那些痛苦记忆,总有一天,那些记忆会变得微不足道。” 她搂住段清泽,将自己的脸贴紧在他胸膛,柔声道:“不必忧虑,不必惧怕,我绝不会离开你。” 段清泽不自觉搂紧沈黎。 也难怪二十二岁的他会为了她做出不要此后三百多年记忆的疯狂事,她即便是虚情假意,也能表现得无懈可击。 她此刻所说都是真心?若真是如此,她怎么能那么快就转头另嫁他人,便是受迫于家族,有必要跟林之意那么亲近? 当然,对于他此刻所扮演的二十二岁的“阿泽”,她多半还是有些情意在的,正如她列举的那些理由所言,她不可能再找到比“二十二岁的阿泽”更好的男人。 有那么点情意让她表现得跟记忆中一样,对他来说便足够了。 段清泽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静默数息后,沈黎突然又笑了一声,语气欢快了些:“说起来该害怕的是我才对啊!你才二十二岁,才见过多少人,这世界那么大,比我好的女修多得是呢,只怕哪一天你跟谁看对眼了,就会离开我,那我才要哭呢。”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哭肯定是要哭的,哭完还不是得振作起来继续好好过日子?要真有那一天,希望他能大方点多给点分手费。 段清泽冷漠地想,有这么一次就已经让他烦透了,今后等厌倦了她解决了她,他便继续完成他的目标,怎么可能再让任何女修入他的眼? 二十二岁后他记忆全无,却记住了对这不公天道的憎恨,他提升修为,寻找玄石,甚至创立门派,都只为了那唯一的目的,谁都无法教他改变主意。 “不会。”他笃定地说。 他不会跟任何人看对眼,不会再让任何人影响他的决断。 沈黎不知段清泽在想什么,只听着他简短却有力的回答,忍不住无声笑了。 所以说,这么好的阿泽,她究竟是怎么了才会产生那种占尽便宜后就跑的渣女念头? 沈黎本来就尚未辟谷,如今丹田损毁,更受不住饿,胃里空空如也让她从段清泽的怀中脱身,开始吃还温热的饭菜。 段清泽并不需要进食,他也没有跟记忆中一样陪着沈黎吃,只是在一旁看她吃。 见鱼香肉丝的汤汁沾到她嘴角,他才伸手帮她擦,哪知她也刚伸舌去舔,就这么碰上了。 沈黎看了段清泽两秒,果断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埋头吃她的饭。 而段清泽也缩回手,目光幽深地看着沈黎张合的嘴。 湿热的触感尚留在手指上,勾起方才的回忆。 难怪记忆中的他总喜欢粘在沈黎身边,她的滋味确实好。 段清泽自认为冷静地剖析过去的自己,却没意识到他本该移开的视线依然牢牢钉在沈黎脸上。 沈黎吃好饭,简单收拾洗漱了下,便请段清泽教她如何让丹田状况可以稍微好一点。 要跟阿泽长久在一起,她丹田毁了肯定不行,只有筑基也不行,今后她得当一个修炼狂人,好好提升修为了。 因为说到修复丹田时段清泽说得有些轻描淡写,沈黎又对他有一层滤镜,觉得他什么都做得到,因此就没想过丹田或许修复不了,考虑问题都是以丹田修复好了为前提。 段清泽亲自上手,探入灵力替她疏导丹田中乱七八糟的状况。他给沈黎指出了一条用灵力蕴养丹田的通路,她每天还是能打坐搞到一些灵力的,如此便可让丹田的状况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段清泽见沈黎尝试了两遍后流下汗水,便也如同记忆中那样给她擦汗,温声安慰:“修复丹田需要一些灵植,你好些了我们便一道去找。” 沈黎道:“好。” 她拉过段清泽的衣袖继续擦自己额头的汗,对上他的目光她调皮地一笑,假装要拿他的衣袖擦鼻涕。 段清泽就只是盯着她看,毫无动容之色。 沈黎自己停下了,她突然发现段清泽这衣服有点不对。 “这身衣服……不是你当魔尊时穿的样式吗?你怎么穿这个了?”沈黎疑惑道。 段清泽神情自然道:“当时天雷把我衣服都劈坏了,只好换这一身。你也是,我让马二媳妇给你换了她的衣服。待会儿我们出去再买几身。” 沈黎本想说储物袋中不是有别的普通换洗衣服吗,怎么不穿那个,但想到这里很偏僻,他穿这样多半也不会被戮天宗魔修看到,那就随他去了。 不得不说,人还是要靠衣装,这一身黑色衣服材质不俗,衣袖,衣摆等地方绣着金丝图样,一看就很贵…… 若说段清泽穿普通衣服是普通贵公子,那穿这一身就是金贵公子。 人长得好看难免骚包,可以理解。 至于她自己,储物袋中还有别的换洗衣服,或许是因为她储物袋中东西有点多,他没找到才借了马二媳妇的衣服吧。 段清泽忽然问:“在想什么?” 开始怀疑他了么? 沈黎莞尔一笑:“在想你怎么长这么好看,我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你。” 段清泽伸手掐了掐她的面颊,面上浮现笑意:“就这么喜欢我这张脸?” 他忽然想,她是否也曾跟林之意说过这样的话? 沈黎为自己正名:“虽然我确实喜欢美丽的事物,但我发誓,因为长在你身上,我才这么喜欢你这张脸。若是你,毁容了我也喜欢。” “这样么?”段清泽不置可否地说,忽然手一翻,掌心出现一柄短匕。 沈黎:“……?”我就说说而已,没必要验证这种事吧! 她当机立断扑过去抢走那短匕,收入自己的储物袋中,又瞪着段清泽道:“你是听不懂甜言蜜语吗?领会意思就行了,没真让你毁容!” 段清泽笑着将沈黎搂入怀里,他突然明白了逗弄她的乐趣,确实很好玩。 院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沈黎挣脱段清泽的怀抱道:“应该是马二媳妇,我去看看。” 沈黎连忙起身去开院门,而段清泽虽没跟上,却展开神识盯着。 若是这马二媳妇说漏嘴…… 马二媳妇见沈黎除了脸色还不太好,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便笑道:“沈姑娘,太好了,你不知道之前真是吓到我了,幸好你没什么大碍。” 沈黎笑道:“嗯,我没事,劳您费心了。” 马二媳妇赧然挥手道:“嗐,我也没做什么。对了,过几日便是中旦节,你们小夫妻可要跟我们一起过?” 沈黎一愣:“中旦节?不是还有一两个月吗?” 中旦节是这边的习俗,类似中秋,一家人晚上都要围坐喝一杯梅子酒。 马二媳妇也愣住,终于想起那小郎君说的话,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道:“瞧我,说秃噜了,确实还有好些日子呢。哎,我得赶紧回去时看看我家平安了,你若有什么事,隔着院子叫我一声便行。” 马二媳妇匆匆跑回去了,心想这小郎君怎么瞒得住哦,中旦节那日,整个县城都热闹得很,还有些大户人家会放烟花呢。 沈黎见马二媳妇走得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若有所思地回到房内。 不等她想出个端倪,便听段清泽道:“你的丹田越早修复,对今后修炼的影响越小,我们今日便离开此地吧。” 段清泽想骗沈黎时间还是他拿回所有记忆的那一天,可周围的人不会全都配合他。因此,借着寻找能恢复丹田的灵植的理由,他可以带她去深山荒郊,没人就不会有人提醒她如今是哪一日,更不会让她听到戮天宗宗主带领门人围攻林姜二家的事。 “这么急……那好吧。”沈黎没有异议,毕竟这是为了她的身体。 而且当初留在这里,便是为了处理段清泽的记忆问题,如今记忆问题已经完美解决,好像也没什么再待在这里的必要。 “那我跟马二媳妇道个别吧。”沈黎说着又跑了出去。 这回段清泽跟了上去,二人一起来到隔壁,待马二媳妇开门后说明来意。 马二媳妇面露遗憾:“这便要走了吗?那、那好吧……祝你们一路顺利啊。” 她偷偷瞥了那小郎君一眼,猜他是不是也想到了中旦节的问题,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愿为了心爱的女人如此折腾。 她让二人等一等,回头去厨房用油纸包了些糕点道:“这些你们路上吃。” 沈黎碍于对方的热情只好收下,至于马二媳妇要退还没到期的两个月租金,她却是不肯收了,她总觉得那是人家该收的。 马二媳妇本来也是为了不暴露时间问题而不得不忍痛多归还银子,推让了几次见沈黎确实不想要,她便也收了回去。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后,段清泽先是顺着沈黎的意思,在马二媳妇目送下走路离开,等到了僻静处,再抱着她飞离此地。 五郎君县越来越远,沈黎不禁感慨道:“还真有点舍不得,这是你我重获新生的地方。” 段清泽笑道:“今后你想来可以时常来看看。” 沈黎一想也是,今后她的时间充裕得很,哪儿不能去?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她好奇地问,“你说的那种灵植,是不是叫龙蛇草?” 说完她就迷惑了,她怎么知道龙蛇草?听谁说的吗?她好像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段清泽点头:“正是。降灵山可能有。” 沈黎问:“那我们可能会待几天?我要先去集市买点东西,做好准备才好进山。” 段清泽当然不会带沈黎去县城的集市,那里龙蛇混杂,说什么做什么的都有,她很可能刚好听到一些不该她现在知道的东西。 “等快到地方了再说,别急。”他神态自然地说。 沈黎便也安分下来,段清泽总不会让她饿死。 她不用自己走路,百无聊赖地找话题:“阿泽,丢下戮天宗那么大个宗门,你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清除那三百多年的记忆,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那段时间经营的人际关系,建立的基业。没有戮天宗相关的记忆,他便是可以伪装魔尊,也装不长久。 段清泽记得自己曾经的每一个想法,即便他对此嗤之以鼻,此刻却还是拿出来应付沈黎道:“我有你就够了,阿黎。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沈黎心里一甜,搂紧了段清泽的脖子笑道:“嗯!当那个惨兮兮的魔尊有什么好的?没人陪,没人疼,也没人爱,还是当段清泽好,是吧?” 段清泽有一瞬间想松手把沈黎丢下去。 但他忍住了,他还笑着说:“是。” 在她眼中,他只是“阿泽”,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说“魔尊”的坏话。 不必发火,反正她终将付出代价。 降灵山离得有些远,便是以段清泽的修为,也飞了大半天才到。 沈黎怀疑这里距离戮天宗很近,因为半路他们遇到了一队同样在天上飞的戮天宗魔修,元婴带队,手下都是金丹。 两边只是远远地相遇,那一队人立即在半空停下,行了礼后才离去。 当时把沈黎给看呆了。 “你没戴面具,他们也认得出来你是宗主吗?”沈黎等那队人走远了,才惊诧地问。 段清泽不好告诉沈黎,门人都认得这身尚未换掉的衣服,远远看到也不敢探来神识,若非他传音让他们滚远点,他们甚至要过来。 “或许。”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久后便带着她落到地面。 沈黎仰头看着前方的山脉,这降灵山十分陡峭,且根本看不到山顶,最上方是云雾缭绕,不知它究竟有多高。 沈黎问:“这里是不是离戮天宗很近?” 段清泽道:“确实不远。你想去戮天宗看看么?” “难道这是可以吗?”沈黎有一瞬间的意动。 怎么说呢,她那话本当然描绘过戮天宗,全靠想象,她写的傻白甜女主就是被魔尊在戮天宗公开议事的地方酱酱酿酿,人性嘛,总是对搞黄色情有独钟,这里又没有审核,稍微写一点,书就卖得好。她还真挺好奇戮天宗是个怎样的地方。 但好奇归好奇,她的理智还在,当然不可能跑去那种龙潭虎穴。 因此不等段清泽回答她便道:“我就随便说说,我们还是快上降灵山吧!” 段清泽见沈黎脸上仍有期待未散,忽然改了主意道:“那我们便去戮天宗看看。” 沈黎:“……?”难道我刚刚口误说的不是降灵山,而是戮天宗? “是降灵山,不是戮天宗!”她连忙纠正。 段清泽却笑道:“就去戮天宗。”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瑞蛮面具戴上,对沈黎道:“如此便没人会质疑我的宗主身份,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 看到这张面具的刹那,沈黎有一瞬间的僵硬。对她来说,魔尊和阿泽是不同的,魔尊有两次差点杀了她,而面具与魔尊挂钩,她怎么会不怕呢? 她迟疑道:“也没必要去吧……” 段清泽掐了掐沈黎的面颊:“口是心非。你明明很想去。” 沈黎辩解道:“我好奇戮天宗是事实,但我不想去也是事实,不行吗?” 段清泽已抱着沈黎重新飞上天空,敷衍似的笑道:“当然行。别怕,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段清泽的保证让沈黎的心安定了些,但她还是不太想直视那张面具,干脆将脸埋进他肩窝,如此便能不看它。 说起来,去一下戮天宗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她现在又不怕段清泽回到戮天宗会突然恢复记忆,他这身修为在那,又戴着魔尊专属瑞蛮面具,谁敢怀疑他?他一个瞪眼,人家怕不是就要屁滚尿流了吧! 因为不再害怕,沈黎心中渐渐涌起期待,马上就能看到戮天宗是怎样的地方了呢。 戮天宗确实离得不远,段清泽带着沈黎飞了不到一刻钟,她便看到一些宏伟的建筑群从山脚蔓延到山顶。 “戮天宗……很有钱吧?”沈黎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建筑,忍不住喃喃道。 段清泽轻笑:“若你胆子够大,整个戮天宗都可以是你的。” 沈黎好奇道:“怎么个胆子大法?干掉你我自己当宗主吗?” 段清泽戳了戳沈黎的面颊促狭一笑:“阿黎,你对自己的修为如何心里没数?我倒想听听,你要如何干掉我?” 沈黎想了半天,她哪有什么正经办法干掉他?不正经倒是可以有,比如期待一个马上风。 但这种羞耻的话她怎么可能跟段清泽说啦,只能摇头道:“所以是不可能的啊!” 段清泽抱着沈黎落在本殿前的平台上,揽着沈黎走到平台边缘,让她看向下方。 这里是戮天宗的最高处,往下俯瞰,能见到各个建筑鳞次栉比,门人有在地面来去匆匆的,也有在天空飞忙忙碌碌的。 沈黎直觉这是个很卷的宗门。 段清泽微微弯腰,贴在她耳边道:“我留下伪装魔尊,你便是我的宗主夫人,如此戮天宗不就是你的了?敢吗?” 沈黎:“……不敢。” 段清泽笑道:“很简单的,不信我试给你看。” 沈黎:“……?”试什么试啊!住手啊! 不等沈黎阻止,有一戮天宗魔修正好落在平台上,单膝跪下道:“宗主!” 沈黎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差点被段清泽打死的冤种长老徒弟吗? 段清泽命令道:“向宗主夫人问好。” 贺滃刚才落下时就已用余光看过沈黎,知道她就是之前宗主让他接他没能接住的女修,见宗主把她抓回来了,他松了口气。 听到宗主吩咐,他立即恭敬道:“宗主夫人安好。” 沈黎:“……”就……还真挺简单的呢…… 第61章 自曝 沈黎很心虚,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能绷着脸点点头。 贺滃也没在意,低着头实际上在跟段清泽传音:“宗主,我已让所有门人暂时不得靠近此处,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就在片刻前,贺滃得到段清泽的传音让他清场,他迅速完成了命令,段清泽带着沈黎落在本殿前的平台上时才会一个人都没见到,这一路也没人打搅他们二人。 段清泽在沈黎面前总归要演一演的,因此在贺滃喊完之后说:“下去吧。” 与此同时,传音给他:“立即把姜家女成为宗主夫人这一整件事传出去,包括我有林家血脉一事。我要林家姜家成为正道众矢之的。” 贺滃立即领命,宗主给了明确的目的,那中间具体如何发挥便是他该考虑的。 他如同来时一样又安安静静地退走了。 直到此时沈黎才抓着段清泽的手臂小声道:“刚刚我差点窒息,你吓死我了!” 段清泽笑道:“我又不是没扮过魔尊,他们几时质疑过?” 沈黎想起之前段清泽单独去找万炁宫宫主麻烦回来后,确实遇到了戮天宗长老和徒弟,当时他说的那些话害她以为他早想起来了,真是惊了个半死。 他往日的威信摆在那里,谁敢莫名质疑他? “话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沈黎催促道。虽然周围好运地没有人,但光待在戮天宗中这事就让她压力大到受不了了。 段清泽却道:“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那才惹他们怀疑。” 他摘下面具丢回储物袋,牵住沈黎的手,带着她往本殿内走。 沈黎感觉自己就跟闯空门的贼一样紧张,偏偏段清泽根本不听劝,她只好紧跟上他,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也可以将她安全带走,她不用害怕。 想到以后说不定再没有机会过来,沈黎到底还是克服了紧张情绪,抓紧这次机会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座宫殿很大,十几根粗大的柱子撑起宫殿顶部,两边似乎还有偏厅,而大门正前方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宽大宝座。无论是柱子,还是墙壁、殿内的饰物,无一不精致,处处显出财大气粗的气质。 跟她在话本中描述的议事厅自然是不同的,但那宝座却都存在。 段清泽径直走上宝座,坐下后轻轻一拉,沈黎便坐到了他腿上。 她心里尖叫,耳朵都红了。 这是她写过的姿势啊!他先前来杀她前完整看过她的话本吗?等等,现在的阿泽只怕也不记得了……那就不要紧,不要紧。 沈黎故作自然地环视下方,不去想那些不和谐画面,只觉得坐在高处的感觉果然很好。 段清泽扫见沈黎好奇打量的目光,也同样环顾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有她在怀中,这个冰冷熟悉的地方,都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他从后揽着她的腰腹,下巴抵在了她肩上。 “太重啦!”沈黎推了下段清泽的下巴,却只换来他的低笑。 他低声道:“让我再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笑意中似乎又隐隐有些恳求、撒娇的意味,沈黎便心软下来,嘴上说:“那就只给你靠一小会儿。” 段清泽心满意足地闭着眼,只靠触觉和嗅觉感受着沈黎的存在。前些时日在这个地方日夜不断的焦躁,已被逐渐抚平,他几乎想不起之前自己在这里的迁怒。 等到沈黎坐得腿都僵了,挣扎着提醒段清泽,他才意犹未尽地睁眼。 段清泽刚一松开沈黎,她便跳到了地面上,提议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因为这么久都没人过来,沈黎基本可以确信戮天宗门人不会来打扰他们的宗主,也就放松下来,多了参观的兴致。 见沈黎兴致勃勃,段清泽也就顺她的意,任由她把整个前殿都走了一遍。 沈黎在偏厅看到青玉地面有好几处崩裂,不禁好奇道:“还有人在这里切磋的吗?” 那是段清泽曾经因为烦躁而迁怒留下的痕迹,他面不改色地说:“或许吧。” 沈黎道:“也是,你也不知道。” 前殿大而空旷,很快就都看完了,也没什么值得看的,沈黎便跟着段清泽进入后殿。 后殿也很大,走过一扇很大的山水屏风后,便是一个跟前殿差不多空旷的房间。最里面有一张大床,周围散放着一些桌椅,装饰品不少,但看起来像是随意摆放的。 沈黎停下了脚步,原来这里就是魔尊的卧房。 “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沈黎说,她一向对魔尊敬而远之,虽然知道那个要杀她的魔尊已经不在了,她对于过分窥探他的隐私还是有点犯怵。 段清泽道:“就这么怕魔尊?即便他已经不在了?” 沈黎点头:“心理阴影太大了。我差点死在他手上两次。” 段清泽心道,是三次。 他虽觉得自己并不在乎沈黎将他看做是“阿泽”,但她如此惧怕“魔尊”还是让他有那么点不悦。 他自顾自走入卧室:“阿黎,魔尊也曾经是我的一部分,你不想了解另一部分的我么?” 沈黎心想,还真不想。 但见段清泽已四处走动起来,她一个人又不可能离开,也只好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 这个房间几乎没有留下魔尊的生活痕迹,她看不到他的喜好,看不到他的憎恶,这只是个偶尔休憩的房间而已。而如今,属于魔尊的那几百年记忆消失,“魔尊”就真的什么都没留下了。 段清泽回头,见沈黎凝眉似乎在想什么,便问道:“阿黎,你看出什么了?” 沈黎回神,迟疑道:“突然觉得魔尊好像也有点可怜。” 因为置身于这间简单的卧房,沈黎好像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魔尊已经不在了,再不可能伤害她。 她其实可以任意窥探他的隐私,了解他的过去,占他留下的好处,而完全不用担心被报复,想当初她不敢沾阿泽的便宜,不就是怕魔尊报复吗? 如今她完全不用担心了,因此才能在恐惧、敬畏之外,再多一个角度去看待魔尊。 段清泽抬眼看她,又要说魔尊没人陪没人爱惨兮兮么? 然而沈黎却道:“他没有二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能靠遗留着的对天道的恨意活着。他没有喜好,没有休闲,只怕每天想的都是增强修为吧。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下属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似乎没有将这个地方当成他的家那样去布置,这里于他来说只是个落脚的地方,他没有可以安心停留的地方。而现在,连他整个人都没了。” 段清泽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沈黎转来视线,他的脸上才挂上勉强的笑意。 沈黎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这种想法还是太过拟人化了。那只是一段记忆而已,并不是人真的没了。” 段清泽接着她的话问道:“若我失败了,你也会认为只是一段记忆没了么?” 若他失败了? 也就是说,属于阿泽的记忆消失,或者完全被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淹没。 沈黎苦笑:“当我双标吧。如果你失败了,我会觉得我所喜欢的那个阿泽已经死了。但那时候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多半我也已经死了。” 段清泽追问:“若魔尊不杀你,像我对你一样呢?” 沈黎简短地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摇头道:“没有发生的事还是不去想了吧,我怕我会做噩梦。” 段清泽及时背过身去,免得让沈黎看到他的难看脸色。 她竟说会做噩梦? 他就该此刻便告诉她,她的阿泽早没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只有魔尊。 段清泽往前走了两步,在墙角连踢几下,房间中央突然敞开一道黑黝黝的口子。 沈黎惊奇道:“……密道?” 调整好表情的段清泽道:“你不会觉得我的身家就只有一个储物袋吧?” 沈黎惊叹道:“你竟然知道怎么打开。” 段清泽随口道:“我看到过一些魔尊的记忆片段,这是他的密库。” 他抬眼看她,伸手道:“要下去看看吗?” 沈黎立即抓住了段清泽的手,满脸兴奋。 魔尊这几百年的积累都在这里呢,她怎么不感兴趣?在那属于魔尊的三百多年记忆没了之后,阿泽就是唯一的“魔尊”,这些东西都是阿泽的所有物,她当然可以看两眼。 段清泽抱着沈黎下落,很快降落在平整的地面上。他手一扬,周边的油灯便被点燃,沈黎得以看清楚这个地方。 地下室的空气自然有些憋闷,油灯晃动中,这地方多了几分幽深。 沈黎下意识抓紧段清泽的手,随着他慢慢往前走。 段清泽笑看她一眼,感觉到她对他的依赖,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这个地下密库总共分成两个部分,前一个部分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半敞开的房间,有些房间墙上还有锁人用的铁链,上面有阵法,还染着陈年的斑斑血迹。 沈黎忍不住想,她若是被魔尊抓住,魔尊又不想让她立刻死的话,多半是关在其中的某个房间吧。 走廊尽头是一扇门,门推开后,里面便是堆积成山的法宝灵石等。 不是夸张,真的是堆积如山,一堆一堆小山似的放着,法宝、灵石都混杂在一起,毫无秩序可言。 沈黎手都痒了:“这也太乱了吧?好歹把灵石分开放。” 段清泽只道:“有想要的吗?要的都带上,下回再来不知是几时了。” 沈黎眼睛发亮:“你说的哦?那我随便挑啦,你可不能反悔!” 实际上她完全没给段清泽反悔的机会,便奔向了那一堆堆的宝贝。 段清泽袖手站着,视线落在兴奋地挑来拣去、面上却没有贪婪之色的沈黎,眼神不自觉地温柔。 她面对宝物的模样完全不丑陋,甚至那不自觉扬起的嘴角还有几分可爱。 沈黎也是挑花了眼,上次这么痛快地挑宝贝,还是在…… 她卡了壳,顿了顿才想起,她什么时候有这么挑过?总之不能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虽然自己储物袋里已经有不少宝贝了,但好东西又不嫌多的咯。 沈黎正挑着,忽然脚步一顿。 面前这堆法宝里,似乎有什么正在吸引她。 沈黎弯腰扒拉宝山的表面,但她感觉到吸引她的东西还在下面,她越挖越深,宝山上方的宝物有点摇摇欲坠时,她终于抓住了令她在意的那东西,用力一拔—— 宝山朝另一个方向倒下。 段清泽飞掠至沈黎身边,蹙眉看她的手和脸。 沈黎连忙道:“我没受伤,就是……诶?阵盘?” 沈黎手中拿着的,正是阵盘。 她侧过来看了看,总共是五片。 “这阵盘竟然还有?好像跟毁掉的那十片是同一套的。”沈黎翻看着手中的阵盘,突然注意到边缘有两个小字,正要细看,手中一空,阵盘已被段清泽收走。 段清泽没让沈黎看出他的坏心情,只笑道:“这东西你拿着危险,我先收着。” 他看得出来,沈黎是有目的的找到了这阵盘,那么几乎可以认定,消失的那阵盘是在她身上,她才能凭借感应找到。但阵盘不在她储物袋中,也不在她丹田,会在哪里? 他曾猜测是阵盘令沈黎拥有了瞬息间离开五百里以上的能力,那么他便不会让沈黎拥有更多的阵盘。 沈黎愕然看着段清泽:“这有什么危险的?我以前试过滴血,试过探入神识,它都不理我的,怕是嫌我弱。” 段清泽顺着沈黎的话转移话题:“那你想变强么?” “当然想。”沈黎用力点头。当初她吃拓脉的苦,不就是为了更快变强吗? 段清泽自然地揽着沈黎往外走,笑道:“那我们便去降灵山吧,早些修复你的丹田,你也好快些变强。” 沈黎多少明白段清泽不想让她再待在这里,或者纠缠阵盘的事,她边顺着他往外走,边道:“阿泽,你还很在意那天我也被天雷劈中的事吗?你不要内疚,那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乱劈的天道!” 段清泽抱住沈黎往上飞去时不自觉地看着她的脸,她似乎对他当初编的故事深信不疑,甚至为了不让他愧疚而在此刻安慰他。 愚蠢。 他是想这样评价她的,但他发觉心中很难如此认同。 她有着令人难以抵抗的别样温柔,正是这种温柔,让曾经的他沉迷,也让现在的他无措。 正如她对魔尊的评价。明明她是那么惧怕他,却好像能一眼看穿他,她说着那些话时,面上带的怜悯并不令人厌恶。 他忽而忍不住旧话重提:“阿黎,若魔尊像我一样对你好,你会爱上他么?他也是我,只是记忆的多寡罢了。” 沈黎望向段清泽,迟疑了片刻后说:“阿泽,你该不会是吃你自己……不是,吃魔尊的醋吧?” 她正色道:“我保证,我喜欢的只有你,魔尊就算再怎么对我好都没用的,你放心好了!” 反正魔尊都不在了,说好听话又不花钱。 若非极强的控制力,段清泽这会儿便要忍不住怒气了。 而这怒气却又来得莫名。 她喜欢的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行了,他本不该在乎她如此区别“阿泽”和“魔尊”。 先前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在乎。 听到沈黎如此直白地说出口,他才发觉,他在乎得不得了。 她喜欢的、爱的,应该是眼前这个完整的他,而不是只属于她记忆中的那个“阿泽”。 段清泽轻抚沈黎的面颊道:“阿黎,先前怕吓到你,我没跟你说全。魔尊的记忆片段,我看到了不少。” “不少”?魔尊的记忆那么多,“不少”该是多么多啊! 沈黎曾经惧怕的就是魔尊的记忆会淹没阿泽的,如今段清泽直言他有一部分魔尊的记忆,她瞬间紧张起来。 “……那你会想杀我吗?”沈黎紧盯着段清泽的眼睛问。 段清泽轻轻一笑:“阿黎,现在你还问这个吗?”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看入她眼中低声道:“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我只是有些不甘,你只在乎二十二岁之前的我,而这并不是完整的我。” 沈黎轻轻一颤,她一直认定面前的人是“阿泽”,虽然有时候确实感觉他似乎有些变了,但他对她的态度基本还是跟以前一样,她便没有多想。 现在听到段清泽的话,她只觉得已经好了的头疼又犯了。 怪不得他如此坦然回到戮天宗,原来他有一些记忆,所以也不怎么惧怕穿帮,只有她战战兢兢。 问题是,他究竟拥有多少独属于魔尊的记忆? 这些记忆,是否远远多于阿泽的?她面前的这个人,还能算阿泽吗? 还有,拥有一部分魔尊记忆的他,真的不会伤害她吗? 不久前沈黎才下决心好好跟现在的阿泽谈一场恋爱,现在她却动摇了。 她可以跟阿泽谈恋爱,魔尊……不行的啦! 即便是拥有完整阿泽记忆的魔尊,她也觉得自己做不到。虽说以目前他愿意陪她去找龙蛇草一事来看,多半还是阿泽记忆占上风。 可……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将阿泽和魔尊分开看,一个是亲密的伙伴、恋人,一个是恐怖的敌人、刽子手,她好像没办法在知道段清泽拥有很多魔尊记忆后继续毫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 段清泽抱着沈黎,自然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胸腔中似涌出一团火,她就那么怕他? 不等段清泽说什么,沈黎试探着开口道:“阿泽……我暂且还是这么叫你吧。我想你一直很清楚,你和魔尊,在我心里就是两个人,现在你说你拥有部分魔尊记忆,我……有点接受不了。” 她抬手给段清泽看,这只手在很轻微地颤抖着。 “你看,我控制不了我的恐惧。差点被魔尊杀死的那两次,我没法忘记。” 段清泽沉沉看着沈黎那抬起的手,原来她这样惧怕他,他不会觉得痛快,只会憋闷得想破坏点什么。 数息后他忽然握住沈黎的手,抬眼冲她一笑:“我骗你的,我没有魔尊的记忆。” 沈黎:“……?”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段清泽,脱口道:“不是阿泽,你该不会觉得这样说就可以糊弄过去了吧?” 他怎么可能是骗她的,没有道理啊。不过是看她不接受,所以故意这么说。 刚刚还沉甸甸的心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不是在拿她当傻子吗?她怎么会上当! 然而下一秒,沈黎又是一愣。 就在他如此拙劣地收回说出来的话后,她对他的恐惧似乎被消解了些。 她一直怕的是魔尊,会杀她也确实差点两次杀了她的魔尊,那个魔尊哪有这样的笨拙,甚至称得上可爱了。 要不是有没有魔尊记忆这件事太严重了,她真的能笑出声来。 段清泽定定看着她,眨眼笑道:“我真的还是你的阿泽。” 他用指腹勾了勾沈黎的掌心道:“不信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我不会反抗。” 沈黎:“……?” 为什么要说这种糟糕的话! 她没好气地说:“包括杀了你吗?” 段清泽低头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短刀给沈黎:“当然,如果你能狠下心的话。” 沈黎:“……” 就算明知段清泽这样是在哄自己,她还是感到了一丝安心。她一个丹田毁了的废人,便是拿刀也杀不了洞虚啊,他当然清楚。 但他愿意这样哄她。 沈黎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割裂。 一边是这个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段清泽确实会让她害怕,一边又是他拙劣地又哄又骗的举动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 “……你究竟记得多少?”他最终还是问道。 看出沈黎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排斥,段清泽意识到她确实吃软不吃硬,那短短两个月的记忆很有价值。 他继续否认:“一点都不记得。” 沈黎道:“你知道密库和密库的开启方法!” 段清泽关上密库,弯腰抱起沈黎便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什么密库?” 沈黎:“……” 好家伙,还能这样耍赖的啊! 知道再纠缠他也不会承认,沈黎只得暂时作罢。 接下来她只好暂时多观察观察了。 她仰头看着段清泽这张熟悉的脸,忽然叫他:“阿泽。” “怎么?” 段清泽随意回了一句。这次见沈黎反应太大,他只好把说出口的话都吃了回去。她多半不会相信,但他的表现应足够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他慢慢来,她迟早会接受全部的他。 当然,如果半途他腻了便不用费心了。 “我就叫一下。”沈黎笑了笑,又叫一声,“阿泽。” 她有些迷茫,一个拥有了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还是她所喜欢的那个人吗? 她叫他阿泽,他回应,她便好像多了点笃定感,她喜欢的那个人还在。 段清泽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叫得这么好听,我会认为你想我吻你。” 沈黎拍着他的脸转向一旁,严肃地说:“在我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情况之前,拒绝亲吻。” 她手劲略有些大,边说边偷看段清泽的反应,这简直可以算是一巴掌了,要是魔尊记忆占上风,他的反应怕是会有点大吧? 段清泽被沈黎一巴掌拍得侧过脸去,第一反应是以后没得享受她的美好滋味了,第二反应是他被打了脸面。 他当然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但若他想如此,最开始就不会装作才二十二岁的自己,还费尽心机去除一切破绽。 段清泽转过脸,瞥了沈黎一眼,好似没听到她在说什么,继续抱着她往外走。等到出了大殿,他才重新戴上瑞蛮面具,换了个姿势单手搂着沈黎,带她飞上天,往降灵山的方向飞去。 沈黎:“……你为什么还要戴这个面具?我有点害怕。” 段清泽冷淡道:“免得再忍不住吻你被你打脸。” 沈黎:“……”原来那话你听进去了啊! 她瞅瞅近在咫尺的瑞蛮面具,实在不愿意再看着它,只好说:“我不打你。” 段清泽道:“我不信。” 沈黎看他这一副明显装出来的冷淡样子,不想让他如意,闭眼往他胸口一贴。 看不到,那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柔和要挟手段失败的段清泽:“……” 很好,将来他跟她算总账时她可别后悔今日的无法无天! 等段清泽落到地面时,沈黎发觉他脸上的面具已收了回去。 她心中暗笑,也没说什么免得刺激他,又一次望向眼前的这座山。 之前段清泽突然兴起,他们都到这里了还硬生生先拐了个弯去戮天宗,如今又回到了这里,这回总算能上山了吧? 段清泽就好像路上的别扭没发生过,指着面前的降灵山道:“曾有人在这里发现过龙蛇草的伴生兽,我们先试着找找。” 沈黎道:“好。龙蛇草的伴生兽长什么样?” 段清泽道:“球样。” 沈黎:“……?”他这是在说脏话吗?是脏话吧?! 段清泽单手比了个圆:“就这么点小,很滑,难抓。” 沈黎:“……哦,就是个球啊。”原来不是骂人。 沈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对于这种奇形怪状的伴生兽完全没听说过更没见识过,有些好奇那究竟会是个什么样。才棒球这么小,会不会很可爱,可以拿来当宠物养吗? 段清泽看沈黎的表情就知她对那伴生兽充满了期待,他勾唇一笑,偏不此时提醒,只当不知,牵过沈黎的手往上走。 “龙蛇草伴生兽对人很好奇,我们走路才好引它出来。” 沈黎仰头看看陡峭的山路,心生怯意,果断抓紧段清泽的手。 起先的路稍微轻松一点,沈黎边走还边警惕地四下看。但周围灌木茂盛,棒球那么点大的伴生兽,她肯定发现不了。 虽说如此,她却依然乐此不疲地寻找,此时此刻对龙蛇草伴生兽的期待压过了龙蛇草。 大概走了有两刻钟,沈黎累得迈不动脚了。 再看段清泽,跟刚上山时没什么两样,依然光风霁月,俊美如仙人。 沈黎突然停住,拉着段清泽一起停下。 她看着他伸出双手:“我走不动了,阿泽,背我走吧。” 他会反感么?会拒绝么?如果是阿泽,一定不会拒绝。 沈黎伸手看着他的模样像极了撒娇讨糖的小孩,看得段清泽心尖有些痒。 他背过身在沈黎面前蹲下,声音含着笑意:“上来吧。” 沈黎一直盯着他,因此知道他一点儿都没犹豫。 所以,他即便拥有一部分魔尊记忆,还是她的阿泽吗? 可他的演技很好,说不定只是在演。 沈黎往前一扑,蹦上了段清泽的背,紧紧搂住他脖子。 段清泽身形极稳,背着沈黎起身,一步步往前走。 一段路后,沈黎忽然问:“除了我,你没背过别人吧?” 段清泽轻笑:“你觉得呢?” 沈黎道:“我觉得你最好正面回答我的提问。” 段清泽看不到沈黎的表情,也没有用神识去“看”,只在她腿上捏了下,听到她惊呼一声,呼吸喷在他脸侧,才冷淡地说:“你觉得谁有资格让我背?” 沈黎心道,我,只有我。 她本是在千方百计试探这个阿泽对她的容忍度,在听到他这句完全不是情话的情话时,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谈恋爱,要的不就是这一份特殊,这一份独一无二么? 沈黎没再说话。 段清泽走得稳,背得也很稳,因为太稳,她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在半梦半醒之间,沈黎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应,猛地睁眼道:“等等!” 段清泽挑眉:“你看到了?” 沈黎却道:“你先放我下来!” 因沈黎挣动着要下来,段清泽只能蹲下让她下地,随后他便见她走到路边,挖了两下,然后扬起手给他看她挖出的东西。 是一个熟悉得讨厌的阵盘。 段清泽:“……?” 为什么路边就有?这种阵盘究竟还有多少个? 沈黎语气惊喜:“这里竟然还有一个阵盘!” 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阵盘就没了。 沈黎看向段清泽,他面上带着浅笑,好像阵盘不是他抢走的。 她连忙说:“这是我凭本事找到的!” 段清泽还是老一套说辞:“太危险了,我来保管。” 在达成目的前,他怎么可能留给她这些阵盘?她若拥有这些阵盘,或许会恢复记忆,或许会突然离开,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今他已经确定,她对阵盘有特殊的感应,他得尽快找到消失的阵盘在她身体何处。 并且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段清泽重新背上沈黎,忽然听沈黎说:“阿泽,我觉得我们的那个阵盘,不是被天雷劈没了,是劈到我身体里了。” 段清泽:“……” 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这么说?” 沈黎道:“阵盘跟阵盘之间有感应。而我现在莫名其妙也对阵盘有感应了,说明阵盘肯定在我体内。另外,我内视也找不到阵盘在哪里,它好能藏,肯定是非常厉害的法宝。” 她顿了顿,感慨道:“能容纳这个法宝的我,可真厉害啊。” 她想,这就是迟到的穿越福利吗?目前看来,阵盘的用处是跟记忆相关,莫非她以后掌握了阵盘后,跟人打架就是清除人的一段记忆,让人家忘掉她是敌人,然后她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那这穿越福利属实是有点没用了。 准备悄无声息找到阵盘并取走的计划尚未开始便胎死腹中,段清泽沉默数息后改变策略:“晚点我帮你找,这种东西不能长久留在你体内。” “好。”沈黎先应了一声,随后才道,“但我昏迷时你没找过吗?你那时找不到,现在确定能找到么?” 段清泽突然笑了一声:“阿黎,我怎么觉得你处处在挑衅我?” 沈黎:“……”被发现了。 她也坦然道:“你说你真的是我的阿泽,那这点挑衅算什么?我的阿泽明明会觉得这样很好玩。所以……你生气了吗?” 段清泽并不想将两人关系闹僵,这与他的目的相悖。 因此他忍下被冒犯的不适,忍下对她口口声声说的“我的阿泽”指的并不是他的不悦,淡笑道:“当然没有。” 沈黎便得寸进尺地问道:“那你确定你现在就能找到我体内的阵盘吗?” 段清泽目视前方,沉冷的双眸微微眯起,语气却温和:“不好说。” 沈黎突然在段清泽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记。 段清泽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只是眼神已柔和下来。 沈黎搂着段清泽的脖子,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背上,嘴角忍不住扬起。 他每忍下一次她的挑衅,她的安全感就会多一分。或许……或许她也可以期待,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依然不会改变对她的好,不会突然变脸杀她。 第62章 不停寻找 沈黎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由段清泽背着上山。 人一旦想通某件事,不管有多难办,总归能稍微轻松一些,她竟不自觉多了几分踏青游览的感觉。 段清泽忽然给沈黎传音:“阿黎,看右前方。” 段清泽维持着先前的走路频率,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沈黎闻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故作不经意地往右前方看去。 右前方的路边也都是茂盛的草丛,以她如今受重创的神识还无法探看,只能靠肉眼查找,看得眼睛都快瞎了才找到躲在一片叶子下的生物。 那东西还真的是球形,跟段清泽描述的几乎一样。因为叶子的遮挡,她只能看到那偏深绿的圆滚滚身体,其余的都看不清楚。 好像有点可爱啊…… 沈黎无法传音,只能悄悄在段清泽耳边道:“怎么办?” 湿热的气息落在段清泽耳旁,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忽然脚尖题出一颗小石子,啪的一下打在那小可爱的身上。 段清泽的这一脚没用上丝毫灵力,龙蛇草伴生兽只是受惊,蓦地从地上弹起,裂开嘴露出黄色的尖利牙齿,发出“啊”的尖叫声。 沈黎这才看清楚,这伴生兽并不真的就是一个球,它身后像蝌蚪一样跟着条尾巴,只是这尾巴上覆盖了漆黑的鳞片,看起来有点不好惹。 再加上这堪比土拨鼠尖叫的叫声,她整个人都萎了。 什么小可爱啦!叫声和样子都太猎奇了吧! 伴生兽刚威胁地大叫,段清泽忽然看它一眼,它当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一点儿声音都没敢再发出来,夹着尾巴一溜烟地逃走了。 段清泽不紧不慢地说:“它受惊会仓皇回到龙蛇草附近,我们远远跟着就好。” 他抓着沈黎的手臂,反手将她抱至身前,飞在半空慢慢跟随伴生兽。 沈黎小声抱怨道:“我还以为它会是个小可爱。” 故意没提前说的段清泽笑道:“想养?” 沈黎嫌弃道:“这么丑叫声又难听的还是算了吧,养了糟心。” 段清泽大笑,沈黎连忙去捂他的嘴:“别让伴生兽听到了!” 段清泽露在外的眼睛满是笑意:“我设了隔音阵。” 沈黎默默缩回手,人家是洞虚,即便缺少记忆,冒险、对敌的经验都比她丰富多了。 段清泽见沈黎似乎有些沮丧,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你若想养宠物,等找到龙蛇草,我带你去抓。你看中什么,我们抓什么。” 沈黎很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她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修复丹田,提升修为,可没有时间和心思照顾宠物、陪宠物玩。若养了宠物却不能陪伴宠物,那还不如不要养。 沈黎道:“暂时不需要。我先等修复好丹田,修为提升到一定程度后再养吧!” 段清泽简单应了一声。 他刚刚本也只是兴之所至提了一句,又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好笑。 她现在不养,今后哪来的机会养?他陪她演这一场不会超过三个月……最多半年。 二人心思各异,下方的伴生兽已停下奔跑的步子。 段清泽带着沈黎下落,在看到伴生兽正舔着什么时,他微微蹙眉。 此时沈黎也看到了那伴生兽的举动,它的面前是一截植物的根,根上部分被整株截去,它可怜兮兮地舔着露出泥土的那一点儿根,表情小心翼翼又有点委屈,有时候不小心舔进去一大口泥,还要呸呸呸吐出来。 沈黎遗憾道:“……我们好像运气不是很好呢,已经被人提前挖走了。” 段清泽沉声道:“一座山中顶多只会有一颗龙蛇草,这里没有了。” 沈黎见段清泽不高兴,反过来安慰他道:“没关系,我没那么急,这里找不到,那就换一个地方找。实在找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 段清泽低头看她:“丹田若修复不了,你不恨我?” 沈黎惊诧笑道:“我为什么会恨你?又不是你毁了我丹田的,不是天道的错吗?” 她伸手摸了摸段清泽的下巴,语气温柔:“阿泽,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跑去帮你一定是我自愿的,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怪你呢?” 段清泽恍惚间想起,当初他拿回记忆时被天雷劈,沈黎明明可以不过来的,她一个小小的筑基便是来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可她却偏偏来了。 为了她的阿泽。 段清泽按着沈黎的后脑将她按入怀中,没让她看到自己糟糕的脸色。 明明都是他,他着实没必要区分。 沈黎只当段清泽是被自己说服了,也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手感还是一如过去的好,赚大了。 段清泽道:“既然一时间找不到龙蛇草,便先找阵盘吧。” 他也不等沈黎同意或反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将她放下。 沈黎也想把阵盘找出来,便在段清泽对面坐下,问他:“我该怎么做?” 段清泽道:“放松,不要抗拒我。” 沈黎深吸口气,闭着眼放松身体和精神。 段清泽先是跟以前一样,用灵力查探,但几乎将沈黎周身经脉都走了一遍,也仍然没有发现阵盘的踪迹。 若是个高阶修士,他便认为阵盘是在紫府中了,但沈黎才筑基,只有下丹田,上丹田尚未开发,他不能贸贸然闯进去,一个不好她会变成个傻子。 段清泽再确认了一遍:“阿黎,你内视也没有?” 沈黎肯定道:“我确信。”她顿了顿道,“所以……是藏在我脑子里吗?” 段清泽道:“或许。” 他不喜欢留这样一个隐患,但一个傻子沈黎对他毫无用处,他只能暂且放弃。 他道:“那便只能先如此了。你若察觉到什么,记得要立即跟我说。” 沈黎应道:“知道了!” 既然找不到龙蛇草也找不到阵盘,段清泽便带着沈黎离开降灵山,他道:“我还记得有几个地方可能有龙蛇草,我们一一去看看。” 沈黎道:“好。” 她全程都不用怎么出力,自然应得干脆。 在段清泽带着沈黎满世界找龙蛇草时,整个修真界的舆论正在逐渐爆发。 自从段清泽打断婚宴,将沈黎“掳走”后,姜家便自称羞愧,没教好女儿,跟林家谈退婚之事。 林家因为得知当年的魔修之子就是戮天宗魔尊,又见姜家退婚坚决,也不好强拉人一起成为戮天宗的目标,便同意了退婚一事。 在退婚后,姜家人乘坐飞舟离开,而在半途,姜家便得到了关于修真界流传着的消息。 戮天宗大闹姜林二家婚礼现场,魔尊原是林家血脉,而被魔尊抢走的姜家女已成为戮天宗宗主夫人。 姜恒听到“姜家女成为戮天宗宗主夫人”这个消息差点吐出口血来,连忙吩咐人去暗中将消息传开,说姜家已将那姜家女赶出姜家,她是死是活都跟姜家没有关系,以此来减少其余正道的敌意。 而林家这边就很难了,魔尊有林家血脉,外人难免会怀疑戮天宗跟林家有勾结。 因此大概比姜家迟了一天,林家也发出了严肃的对外檄文,称从今日起,林家子弟若路遇戮天宗魔修,必竭尽全力消灭之。不日林家将攻上戮天宗,邀请各位同道届时同行。 林家若不想被正道口诛笔伐,只能做出这样极端的表态。 林姜二家和戮天宗之事,好是掀起了一番波澜。正道之间,魔门之间,正道和魔门之间,各个世家门派各有各的打算,高层们各自想着能利用这事做点什么,得到些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是大人物们更关注的事,无需着眼大局的小修士则更关心那个被魔尊掳走,却竟然成了宗主夫人的姜家女。 魔修之所以是魔修,正是因为他们奸诈狡猾,不仁不义。在其他人看来,魔修喜欢哪个女修,看上之后大张旗鼓打上门去,这是结仇了啊,摆明了不想跟人好好过,多半是玩腻了就丢开,怎么竟然还让人当上宗主夫人了? 不合常理的事自然有诸多讨论空间,这事在众人的脑补、讨论、不负责任地添油加醋流传开之后,已经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不同区域的故事情节还不完全相同。 在修真界因此而热闹非凡,暗流涌动之时,沈黎已被段清泽带着来到第三处可能有龙蛇草的山脉。 这一路上段清泽尽量避开了修士多的地方,沈黎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记忆缺失了近两个月,而这段时间偶尔听到的林家、姜家联姻,这些只言片语也没有引起她太多怀疑。 她顶多就是好奇下这个传言中的林家是不是林之存他们家,而姜家是不是她原身的家族,而在她好奇心得到满足前,段清泽总是轻而易举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天沈黎在一座小县城补充物资,听到周围人在说林家准备要打戮天宗,说得津津有味,口沫横飞。 她拉了拉段清泽小声问道:“你会出手帮哪一方吗?还是保持中立?” 沈黎其实有些担心林家的林之存和林之意,他们为人都挺不错,她不太想看他们受伤。而戮天宗可是魔门这边的顶流,光洞虚就有四……哦,少了个阿泽,目前只剩下三个,但三个洞虚的力量也非常吓人了,也不知林家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对戮天宗宣战。 难道说,是得知了魔尊就是林家当年卖掉的那个孩子吗?这样的话,不是应该道歉吗,怎么还打上门去了呢? 沈黎有些想不通,这里面是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吗? 段清泽捏着沈黎的下巴拉回她走神的思绪,问她:“你觉得我应当帮谁?” 沈黎犹豫片刻后说:“……还是谁也别帮吧。你又不喜欢林家,也不再是魔尊,两边都没必要帮。” 段清泽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帮林家。” 沈黎正色道:“若我自己有本事,那我或许会去帮林家,但我绝不会要求你去帮林家……放不相干的林家人一命我都是厚着脸皮了。” 段清泽略微愉悦地摸了摸沈黎的面颊,她虽心软,好歹还顾及他的心情。 他不自觉想起他但凡晚到一刻,沈黎就真正是林之意的妻子,而从当日她的态度来看,她并无不愿,心里便不爽得很,忽然笑问道:“若我和林之意打,你会帮谁?” 沈黎:“……?” 这是什么?“你妈和我同时落水你救谁”这个问题的变体吗? 她一脸无语:“这问题有意义吗?我就算帮林之意,他能因此活下来?” 段清泽冷下脸:“所以你是选择帮他。” “我没这么说,我是在指出你这个问题的荒谬之处!”沈黎据理力争。 段清泽冷笑:“好,那我换个问法。若我要杀林之意,你会替他求情吗?” 沈黎道:“所以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段清泽冷漠道:“就凭他是林家人。” 他当然不可能说出因为林之意差点成为她的丈夫,只能找个听起来最合理的理由。 沈黎道:“你明明说过不牵连无辜……算了,我就回答你,我会替他求情,我一定会。” 段清泽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明知沈黎是怎么想的,他偏要问出口。 可她也真是好样的,连句好话都不肯哄他。 段清泽怒极,咄咄逼人道:“若我不听呢?你会跟我反目么?” 沈黎很想避开这种锋利的问题,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习惯性逃避,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说:“那说不好,看你态度。” 段清泽蹙眉:“态度?” 沈黎道:“你若喊着我不听我不听,然后立马上前杀人,那我可能掉头就跑。” 段清泽冷不丁插一句:“你跑不掉。” 沈黎瞪他:“跑不掉也要跑,我也要表明我的态度。”她接着说,“你若只是嘴上说要杀他,却还肯同我说话,那我就继续跟你耗,耗到你没杀意了为止。” 段清泽冷笑道:“我若要杀谁,谁也阻止不了。” 沈黎抬眸看他一眼,眼神里含着笑意:“别说大话了。之前我请求你不要杀的人还少吗?你不都同意不杀了?” 沈黎这一眼含嗔似喜,看得段清泽喉咙一紧。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如今的沈黎比他记忆中更勾人了。 段清泽一把将沈黎搂入怀中,眼不见心不烦,冷哼道:“过去是过去。” 沈黎笑嘻嘻地敷衍道:“好,好,未来的你一定杀伐果断。” 她又戳戳段清泽的胸膛问他:“你究竟有多少关于魔尊的记忆?” 她的语气很轻松,但她自己知道,她对这事从来没有不在意过。 段清泽没有像之前那样完全否认,而是模棱两可地说:“不足以多到让我变成魔尊。” 沈黎没有出声。 照目前来看,阿泽对她来说还是安全的。她都当面说会救另一个男人,他也没有发火,可见魔尊记忆的影响确实没那么大。 就像他自己说的,若他是魔尊,那是真正的想杀谁就杀谁,谁劝都没用。只有她的阿泽,才会愿意听她劝。 属于魔尊的那小部分记忆,看来确实没对阿泽造成太大影响。 等到补充了物资后,段清泽便继续带着沈黎前往下一个可能有龙蛇草的地方。 他们之前也去过另一座山,走了两整天也没有引诱出来一只伴生兽,只能放弃。 下一个地方叫玉女山,听说山上有一座香火很旺的凡人求子庙,不过那当然跟沈黎二人没什么关系。 但令沈黎比较在意的是,玉女山附近五十里左右有一片湖泊,名叫清泽湖。 沈黎当然立即想起了段清泽名字的由来,便期待地问他:“来都来了,我们要不要去你爹娘相遇的地方看看?” 段清泽微微晃神。 他爹娘的事,在重新拿回所有记忆后他自然愤怒过,而这愤怒后来转化成了针对林家的行动。 只是因为在婚礼上发现新娘竟然是沈黎让他暂且放弃了行动,继而用另一种方法让林家受更多的折磨。 沈黎见段清泽没有立即答应,连忙说:“没关系,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段清泽却笑道:“我也想去看看我爹娘曾经去过的地方。” 沈黎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怕触景生情。 段清泽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便到了玉女山附近,问了一两个路人后,搞清楚清泽湖的方位,又是一阵奔波。 等二人到达地方,已是黄昏,沈黎远眺看到那片湖时,以为自己看到了橙色的海洋。 阳光的暖色将整面湖都染成暖橙色,微风吹过,波光粼粼,生机勃勃。 这是个天然湖泊,一眼望不到头,整个湖边几乎看不到人,只有杂草野蛮生长。 沈黎牵着段清泽的手慢慢走近,安静地陪他眺望远方,半晌才侧头笑道:“要不要找一下你爹当初躺过的那棵树?谁先找到谁赢!” 段清泽抬手摘去沈黎发顶不知何时沾到的茅草,温和笑道:“有彩头么?” 浸淫在言情小说世界许久深知各种套路的沈黎狡黠一笑:“要什么彩头?有彩头就没意思了。我们就是玩玩,不带功利心的那种!” 段清泽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怕输。”他顿了顿,笑道,“你会输。” 沈黎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怕输又怎么了?你不怕输吗?反正没有彩头!我先去找了!” 沈黎转头便跑,跑出几丈后转头看向原地站着的段清泽道:“我沿着这边,你沿那边,不许跟我抢!” 段清泽笑着挥挥手,等沈黎继续往前,他便悄然跟上。 他的神识覆盖不了这么大的湖,他怎么可能走另一边让沈黎独处呢?无论她是逃掉还是被什么不长眼的伤了,他都会很烦恼。 沈黎找得很是认真,她记得段清泽娘亲的玉简上说,段安原本是躺在一棵树上,她路过时被果子砸了……所以那多半是棵果树,还是棵三百多年往上数的野生果树。 沈黎边走边找,时不时停下看看树,走了大概两里地,还真的被她找到一棵果树。 那果树她不认得,可能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品种。碧绿的叶子中央,靛蓝色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子点缀其中。 沈黎蓦地冲到树下,尚未将手摸上树干,脑门就被一颗蓝果子砸了下。 她愕然抬头,只见段清泽不知何时屈腿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捏着一把蓝果子,在她看过去时他又丢了一颗过来,再一次砸中沈黎的额头。 树冠中的青年,俊美无俦,嘴角含笑,那似乎蕴满星光的双眸正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昏黄的阳光,静静吹过的微风,树叶互相摩擦似在演奏一曲欢歌,空气中水汽和草香交杂。 沈黎恍惚间好像穿过这片阴影看到了三百多年前,段清泽的爹也是如此,在这一瞬间击中了他娘亲的心房。自此之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相爱。 段清泽勾唇浅笑:“哪来的小娘子,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怕被魔修掳去?” 沈黎仰头笑道:“那你会保护我吗?” 段清泽抬手,温柔的灵力将沈黎包裹,送到他怀中坐好。他亲密地搂着她,耳鬓厮磨,语气暧昧:“我就是会掳走你的魔修,小娘子怕不怕?” 沈黎只觉得耳朵有些痒,控制不住地在段清泽怀里扭动了两下,随即便察觉到他绷紧了身体,在她耳旁低哑笑道:“小娘子如此主动,也不知是谁俘虏了谁。” 他先是亲了亲沈黎的耳朵,随即微凉的唇顺着她的面颊轻吻,最后寻到她的唇,猛地加重了这个吻。 微风好似一瞬间变大,吹动得树叶哗哗作响,黄昏已逐渐结束,黑夜慢慢侵染大地,清泽湖边一片宁静。 一吻结束,沈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胸腔。 这个吻格外让她动容,她好像一瞬间触及到了什么让她战栗的东西。 沈黎趴在段清泽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比往常快上一些,她还听到了他尚未平复的轻喘,有一瞬间跟她的喘息声同频了,便再没有错开。 她撑着段清泽的胸膛仰头看他,胸腔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汇成了一句话:“阿泽,我好喜欢你……” 有一瞬间,段清泽听到这句话所获得的满足甚至比刚才的亲吻更甚。 可随即,他又忍不住去想,她喜欢的,究竟是现在这个他,还是在她脑海中留下过痕迹的那个他? 他贪婪而不讲道理,曾经她应全身心地喜欢那个只有二十二岁记忆的阿泽,现在的她应将一切都奉献给这个完完整整的他。 段清泽勾起沈黎的下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以前更喜欢,还是现在更喜欢?” 沈黎的瞳孔中满是段清泽醉人的眉眼,也或许醉人的不是他,而是这环境,这氛围。 她只觉得段清泽的问题问得怪,灿然一笑:“当然是现在。以前我天天担心小命不保,哪能投入全部真心谈情说爱。” 沈黎的回答并不是段清泽真正想听的,但他也清楚,除非告诉她真相,否则他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可他此刻自然不会说。 就像她说的,担心小命不保时,哪能有心情谈情说爱?他要她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再告诉她一切。 到那时,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段清泽重新将沈黎抱入怀中,轻抚她的脊背,低笑道:“阿黎,今后你要更爱我。” 沈黎抓着他的大手,玩着他的手指瞥他一眼:“那得看你表现。” 段清泽轻笑,没再出声,只是抱着沈黎,静静地坐着。 片刻后沈黎突然感觉头上掉了什么东西,随意地抬手拿下放到眼前一看。 “啊啊,虫子!”她惊得慌忙将虫子整个儿丢了出去,黑夜中也看不清它被丢到了哪儿。 段清泽语气有些微妙:“阿黎,你怕虫?” 沈黎心有余悸地说:“也不是怕,就是那种手感恶心。” 段清泽笑了一声:“修仙之人,怎能如此胆小?” 沈黎没吭声,段清泽在想她是不是生气了,就见她忽然抬手摸他的脸。 不对,手感不对!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沈黎那恶狠狠的视线:“就问你怕不怕?” 段清泽:“……” 他捉住沈黎的手扯下来,她掌心正在蠕动的毛虫被他拍掉,又用灵力抹去脸上可能沾染的东西,随后冷冷盯着正笑得一脸灿烂的沈黎,忽然压低嗓音阴森森地说:“阿黎,你猜猜看,脱光衣服被丢进都是虫子的坑里,是什么感觉?” 沈黎想象能力极强,一瞬间寒毛直竖,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那也太恶心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她一把搂住段清泽,在他脸上亲了两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错了阿泽,呜呜呜……” 被沈黎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段清泽那点儿不悦瞬间烟消云散,他紧搂着沈黎又亲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低声调笑:“你胆子可真够小的。” 沈黎骄傲地想,胆小才会更谨慎,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活下来啊!看她现在活得多滋润,可见胆小可是基因优势啊! 这一晚剩下的时间,段清泽帮沈黎调养了丹田,她的丹田已调整到最佳状态,只等龙蛇草到手便可以修复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到达玉女山。 有凡人正一步步慢慢走上玉女山,多是妇人打扮的女子,满脸愁容。 修仙世界的凡人生活跟沈黎所知道古代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女子生不出孩子,在婆家就站不稳脚跟,再过两年说不定会被休弃,日子过得苦哈哈。 沈黎觉得自己能穿成个修士,而不是自保都不能的凡人女子,算运气很不错了。 虽然只悠闲了小半年,后来精神也一直紧绷没放松过,但她身体上没吃苦头,只是精神受了点折磨而已。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当个恋爱脑也不是……哦,这个还是不行的,没脑子恋爱都谈不好。 玉女山求子庙在半山腰偏下一些的地方,而二人的目的地却是在更上面一些,因此段清泽直接带着沈黎到了求子庙上方十丈以上处。 这里便没有凡人再上来了,只能听到不同的鸟鸣声,和山脚方向隐约的人声,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香火气息。 段清泽伫立回首,看着那香火兴旺的求子庙,忽然淡漠道:“凡人毫无追求。” 沈黎瞥他一眼,他是不是忘记他自己之前说要生孩子的事了? 当然她不会主动提起,毕竟太尴尬了。 她笑道:“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能无病无灾,死后有人送终,便是极大的幸运。吃不饱吃不暖的时候,谈什么追求?” 想到自己的丹田,她又笑道:“我的丹田若无法修复,也就是凡人的寿命。到时候怕是要你替我送终了。” 段清泽身形一顿。 这几日遍寻不到龙蛇草,已让他变得有些焦躁。况且龙蛇草也不一定可以完全修复丹田。 若真寻不到龙蛇草,沈黎确实只能活上几十年而已。对于他这样的高阶修士来说,几十年何其短暂? 而她的丹田,是被他所伤。 只是很快他又陡然反应过来,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几十年,他只要她几个月至多半年罢了,丹田修复不了便修复不了,有何所谓? 即便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段清泽的眉头还是紧锁,他忽然在沈黎面前弯腰蹲下:“上来。” 沈黎惊讶道:“这不是刚开始走吗?我能走一点路的。” 段清泽不耐烦地重复道:“上来!” 沈黎只好爬上他的背。这么热心,她少走点路也好。 玉女山陡峭险峻,走着走着半途就会没路,要到另一座小山峰上去,有段清泽在,这自然不成问题。 二人往上走了一段路,前方又是一条宽阔的山缝。 沈黎往下看了眼,只觉得好像看不到底,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她连忙抱紧段清泽的脖子。 段清泽背着沈黎纵身一跃,两丈外正是另一座新的山峰。 然而,就在段清泽跃至半空时,他突然像是被抽干了灵力般,整个人蓦地下坠。 沈黎一惊,死死咬住牙齿没有发出声音,只见段清泽面色凝重,从储物袋中抽出长剑,狠狠掼进山壁,同时他扬声道:“抱紧!” 这变故令沈黎心惊,她哪里敢松懈,抱紧段清泽的同时左手臂上好久没用的丝带受灵力驱使,往上飞去,想要缠住顶部的崖壁。 然而丝带才往上飞出不到两尺,便无力地垂下,沈黎发觉自己这几日积攒留存的灵力瞬间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误入什么“禁魔区”了吗! 再看段清泽,长剑刺入山壁后,并不能完全阻止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因此长剑划过山壁,跟他们一起往下坠落,但好歹降低了些坠落速度。 沈黎紧张地往下方看,生怕下面是个什么陷阱,那他们就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了。 可这处缝隙是上小下大的结构,上方的光线无法完全到达底部,沈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下方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黑黢黢的。 她只能估算,他们所在位置应该在海拔五六百米,应当不至于掉太久吧…… 段清泽的长剑曾被天雷劈断过,又被他重新炼制好了,如今从山壁上滑落,也没有对剑刃造成太大的伤害,就是它削铁如泥的特性让它下滑得很顺畅,也就帮二人降低了那么一点点速度而已。 段清泽忽然道:“到底了。” 这一刻他拉过沈黎将她抱住,在山壁上脚尖一点,翻身往上一跃,脚尖正好踩在剑柄上。而剑牢牢地插在山壁上。 沈黎惊魂未定,紧抱住段清泽,缓缓看向下方。 他们距离地面也就两丈左右,而她之前觉得下方黑黢黢的看不清,其实正是因为底部有一层似烟似雾的黑色气团。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远看并不觉得,近看她才发觉,这东西看久了会心悸。 上一个让她看了心悸的东西是玄石,但这黑色气团跟并不完全相同,它明显更可怕。 “这是……什么?” 沈黎吃惊地问。 哪知一向什么都知道的段清泽却道:“我没见过。” 沈黎道:“就是因为这一团东西,害得我们的灵力都没了吗?” 她感到毛骨悚然。 段清泽是洞虚巅峰,连他都会受影响……他们该不会真的死在这地方吧? 段清泽沉默地盯着那团黑雾,许久都没有出声。 沈黎有些紧张地抬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阿泽,你别看了。看多了难受。” 段清泽的目光便落在沈黎脸上,他忽然笑了:“怕不怕?” 沈黎一愣,老实点头:“怕。但我不是一个人,所以也没那么怕。” 怕归怕,却不能慌,依然要保持冷静,不然只会死得更快。任何时候沈黎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虽然怕得心跳加快,寒毛直竖,却依然试图维持住冷静的思绪。 段清泽低头在沈黎的唇上亲吻,低笑道:“我也没有把握能离开这里。阿黎,你可愿与我生死与共?” 沈黎定定看着他溢满星光的双眸,用力点头:“我愿意。” 第63章 裂隙 这处裂隙太深,如今两人的情况上不去,只能找找别的出路。 沈黎环视一圈,发觉这处裂隙周边也有一些不知通往何处的不规则通道,他们脚下的这团黑雾似乎并没有蔓延到那些通道里去。 而他们二人此刻栖身的剑,离最近的通道都有两三丈远。 段清泽道:“不要碰这些黑雾,我们选这条路。”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另一柄剑,刺入山壁中,再把原先立足的剑拔出,刺入前方的山壁,如此接力,很快到了那处通道前,他抱着沈黎钻入那通道。 这儿地面没有黑雾,沈黎便下了地自己走,让段清泽空出双手好应对突发情况。 她回头看了眼,那黑雾静静地悬浮在地面上,并没有任何要攻击他们的意图。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那黑雾似乎是一个巢,但本该在巢里东西已经不在了。 手被人轻轻扯了扯,沈黎转过头看向段清泽。 段清泽挑眉:“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叫我别看么?” 沈黎连忙紧跟上他:“没事,我们赶紧再跑远点吧!” 这条通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幸好沈黎的储物袋中还有夜明珠,她拿出两颗来当照明工具,二人每人一颗举在前方,警惕地往前走。 这通道越走越宽,地上有一些发光的地衣,还时不时有小虫子窜过。这令沈黎感到一丝安心,这里不是生命禁绝区。 正此时,前面出现了两道绿油油的光,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同那两道光一起缓缓靠近,直到它出现在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内,沈黎才惊恐地发现,那是一条有她腰那么粗的巨蛇。 这条蛇浑身鳞片反射金光,分叉的信子不停摇动,嘴边流下的涎水似乎泛着黑色,那双倒三角眼死死盯着他们二人。 这条通道狭小,后方是不知底细看起来非常危险的黑雾,前方是危险的巨蛇,段清泽和沈黎二人别无选择。 “阿黎,你先退出去,去别的通道看看。”段清泽长剑一横道,“我来对付这畜生。” 二人在此地几乎无法使用灵力,能躲能逃最好,跟这种凶兽一战是无奈之举。 沈黎虽担心段清泽,也知她对他来说只是个累赘,因此没有废话,径直回道:“好,你小心!” 她说完便先收起了夜明珠,再慢慢往后退,尽量不惊动那巨蛇。 然而巨蛇的感官似乎很灵敏,沈黎刚走了两步,它便蓦地窜向二人! 段清泽大喝一声:“跑!” 沈黎立即重新取出夜明珠,转头便跑。 怕摔倒,她不敢回头看,只能盯着脚下和前路。 她得去替段清泽弄出一条退路来,还要确定新选的通路是安全的,等他来了可以不用受腹背夹击。 段清泽并未惊慌,在那巨蛇猛窜过来时也依然稳如泰山,直到它近前,他才身形灵活地往山壁上一跃,一剑往那巨蛇的眼睛刺去。 巨蛇的眼睛被刺破,似有黑雾随着眼中液体冒出,段清泽面色微变,这巨蛇疼得嘶叫,瞬间扭动起来。 段清泽抽回长剑,将自己挂在山壁上,因为巨蛇的翻滚,山壁上时不时有碎石落下,他边躲闪边看向自己的长剑。 被那黑雾碰到的地方已有些发黑,好在没继续蔓延。 巨蛇的翻滚慢慢停下,段清泽抓紧时机跃下要刺它另一只眼睛,哪知这次巨蛇已有准备,一个翻滚避开了段清泽的长剑,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朝他咬去。 段清泽虽失了灵力的相助有些不便,但他过去的三百多年从来没有一天懈怠过修炼,特别是剑法的使用已成了他的本能。 他侧身避开巨蛇的大口,长剑灵巧刺向那巨蛇,在它尚来不及合上嘴时从口腔内刺入它的脑子。 段清泽虽几乎无法使用灵力,但这剑本身就是很厉害的法宝,巨蛇的小脑子几乎瞬间被绞烂,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段清泽收起剑,正待再仔细查探这巨蛇,就见通道中又有绿光出现。 他啧了一声,转身便往外退。 等段清泽回到那黑雾团处,他发觉山壁上隔一段距离便插上了一根发簪,或是笛子,或是匕首,一直绵延至下一个通道旁。 段清泽轻巧跃上那离他最近的发簪,边往前走边回收。倒不是怕那些巨蛇会沿着这些过来,而是他知道沈黎爱财得很,舍不得这些东西就这样丢掉。 等他到了下一个通道口,回头望去,另一个通道内的巨蛇探出了头,足有三头,但它们似乎顾忌黑雾,没有进一步动作。 段清泽往通道中走,忽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滚落一颗夜明珠,他面色一变,连忙赶上前两步。 在他手中夜明珠的照明下,通道中的阴影变淡,当他看到沈黎和一头有狗那么大的老鼠双双倒在地上时,他几乎停住了呼吸。 段清泽疾步上前,一脚踹开那老鼠的尸身,将沈黎抱起。在触到她身体的那刻,他才重新开始呼吸。 她的身体还温热的,她的胸口在起伏,她还没死。 段清泽喉结滚动了下,低声道:“我尚未满意,你怎能死?” 段清泽仔细检查,发现除了手臂上的咬伤,沈黎身上并没有别的伤势。 “阿黎……”他轻拍沈黎的面颊,她却毫无反应。 段清泽蓦地想起他刚才一剑刺进巨蛇眼睛里时,它体内冒出的黑色雾气,跟那团黑雾很像。 他抓起沈黎的手臂,那处咬伤并不算深,但……莫非是那股黑雾侵入了她的体内? 在这个地方几乎动用不了灵力,神识的使用也颇为受限,段清泽却还是强行挤出身体内的灵力,一点点探入她体内,寻找黑雾的踪迹,他觉得她昏迷不醒多半跟黑雾有关。 但他用这可怜的灵力找遍了她身体也没有找到黑雾的存在,而此时,黑暗中传来细小的脚步声。 段清泽轻轻放下沈黎,横剑在胸,狠戾地盯着逐渐走入他视线的老鼠群。 “找死!”他怒喝一声,提剑掠入鼠群中,一半注意给了沈黎,免得她被鼠群偷袭,另一半注意全都用在屠杀这些老鼠身上。 沈黎忽然睁开了双眼,但她很快意识到,她不是在现实中睁眼,而是在自己的体内。 这种感觉说来很奇怪,她没有心思深究,因为她发觉遍寻不见的阵盘,竟然就在她眼前悬着。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许多画面闯入脑海,沈黎这才记起,她是听段清泽的先跑了,找出储物袋中各种首饰小物件,用自己微薄的灵力将它们一样样插进山壁中,她也晃晃悠悠地从这些小物件上来到另一处通道。 进入通道后,她还没走上几步便被一股腥风突然袭击,她下意识抬手去挡,接着手臂结结实实被什么东西咬住,疼得她差点窒息,她咬牙忍住,反手将匕首刺入因咬着她而成了固定靶的凶兽眼眶中,转动匕首用力一搅,它的牙齿便松开了,庞大的躯体掉落在地。 她也没能坚持多久,步了那巨型老鼠的后尘,瞬间软倒在地。 沈黎回神时,发觉有一道可怕的黑雾像蛇一般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好似要将她吞噬。 阵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将沈黎护得严严实实,在黑雾突然扑过来时,阵盘也蓦地冲上去,她隐约看到阵盘周边的白光似乎张开了一张大嘴,将黑雾吞了下去。 黑雾还要挣扎,但阵盘扭动了两下,那黑雾就被彻底消化。 刹那间,沈黎觉得脑子一痛,有一个画面出现在她面前。 有着无法形容色彩的氤氲之气外,黑暗扭曲的域外天魔张牙舞爪。 她好似突然对上了其中一只域外天魔的眼睛,霎时浑身冰凉,痛哼着在现实中睁开双眼。 “阿黎?”段清泽正搂着沈黎,见她醒来,凝重的神情才稍稍缓解,“你现在什么感觉?” 沈黎因刚才看到的画面而痛苦,一把抓住段清泽的手臂,含糊道:“这里……域外天魔……” 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域外天魔,但不知为何就是可以肯定,那些扭曲邪恶的黑影就是。 段清泽心中微动,捧住沈黎的脸:“阿黎,什么域外天魔?” 沈黎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些,才紧张地说:“这里跟域外天魔有关!” 至少那团黑雾是跟域外天魔相关,怪不得她见了那么讨厌。 段清泽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黎看着他的脸,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阿泽,你应该不会想灭世吧?” 段清泽似乎有些诧异:“阿黎,怎么这样说?” 沈黎心里微叹,如果是二十二岁的那个阿泽,她相信他绝不会再有灭世的念头,这个世界已经多了个她可以陪他,他怎么可能还想要灭世呢? 但阿泽说他有了部分魔尊记忆,而且他的日常表现也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她就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把魔尊的“遗志”也继承过来了。 她咬了咬唇道:“因为我知道魔尊的目标就是灭世,他憎恨这个天道眷顾的世界,所以要毁了这世界。” 段清泽轻笑一声,将沈黎抱入怀中,柔声道:“阿黎,别乱想。我不是魔尊,有了你,我怎么可能想要灭世?我想跟你长长久久在一起呢。” 沈黎轻轻松了口气:“嗯……我也保证,我不会辜负你。” 段清泽抱着沈黎没有说话,他轻轻抚摸沈黎的脊背,双眼微阖。 他从有记忆起便对天道充满憎恶,连带憎恶这个世界。他拼命修炼,一步步走到如今,都是为了毁掉这个世界,建立戮天宗是,寻找玄石也是。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将这世界毁掉,他才能真正满足。 因此,他跟沈黎说的这些,当然只是在骗她而已。 等他玩够了,她也没了价值,他或许可以看在她无意间帮了他的份上,让她多活几天,反正最后她也要跟这世界一道毁灭。 至于他什么时候满足…… 他紧了紧胳膊,怀抱中的躯体如此柔软温暖,就让他再多抱会儿吧。 半年……或者一年。到时候他也应当腻了。 二人都缺乏灵力疗伤,沈黎只能从旧衣上割下布条,缠在伤口上打了个结,尽量不去触碰这边的手臂。 见段清泽沉着脸看她的伤,沈黎调侃道:“阿泽,你送我的这手镯不行啊,面对凶兽怎么没反应?” 段清泽歉然颔首:“确实对这种情况无能无力。等出去了我试试再重炼一次。” 沈黎忙笑道:“我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段清泽道:“这手镯确实不够好,晚些时候我再帮你重炼个更好的。” 沈黎勾了勾段清泽的小手指,感激地笑道:“好。阿泽,你对我真好。” 段清泽淡淡一笑,牵着沈黎继续往通道里头走。 沈黎这才发觉,满地都是那种巨型老鼠的尸体,血肉模糊,没有一只是全尸。 她迅速收回目光,心道阿泽为了保护她,下手重点怎么了?他们跟这些东西总有一方要死,那肯定还是它们死比较好。 可能是鼠群都被段清泽干掉了,前面这段路二人没再遇到什么凶兽。 沈黎稍有些走神。 虽然她刚才得了段清泽的保证,但不知什么原因,她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安。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域外天魔的痕迹吗? 按照她穿越以来获得的信息,苍沧大陆上应该没有域外天魔才对,它们都被挡在大陆结界外,这里头要是有了域外天魔,那还了得? 反正她是从来没听说过大陆上有域外天魔的存在痕迹。 可她不知道为何,却能肯定刚才的黑雾跟域外天魔相关。 同时,关于她体内阵盘的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暂时隐瞒阿泽不让他知道。或许是因为她亲眼看到阵盘吞噬了黑雾救了她,她觉得它在她体内对她并无害,又或许是因为,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无法完全相信面前的这个阿泽。 总之,阵盘的事先放一放吧,目前最重要的是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两人又往前走了大概一刻钟,原本好像只是裂隙的通道,慢慢有了溶洞的样子,同时那些似乎被黑雾侵染的凶兽也多了起来。 沈黎提醒道:“千万不能被它们咬到,它们体内有那种黑雾,很危险。” 她几乎可以肯定,若没有阵盘,她现在已经没了。身体没不没无法确定,但至少意识是没了。 段清泽看了她一眼,应道:“好。” 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一只体型不大,但满面凶戾之气的猴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沈黎认得这种猴子,就在他们上山的路上,这种猴子一点儿都不怕人,还来跟她讨吃的。 但眼前这只,明显已没了那讨喜的表情,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黎二人,像是要将他们撕碎。 “阿黎,退后。”段清泽抬手一挡,语气有些凝重。 沈黎连忙后退,她的实战能力是速成的,如今没法使用法宝,她的能力就约等于零了,这猴子看起来可没有巨型老鼠那么好惹。 她刚这么想着,那猴子突然暴起,瞬间近至段清泽跟前。 好快! 沈黎吃惊,却见段清泽已反应过来,将长剑一挑,刚巧挡住猴子挥过来的利爪。 这猴子着实有几分智慧,一击不成立即后退,没有给段清泽趁势反击的机会,倒挂在溶洞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段清泽。 段清泽冷漠地与那猴子对视。 “吱——” 那猴子似乎被激怒,又一次向段清泽窜去,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三分。 段清泽长剑横挡,跟上次一样挡住了猴子的利爪。 猴子这次却没有退去,而是勾起长尾,冲段清泽的脸面甩去。 段清泽果断退后,长剑在半空迅速闪现残影,只听一声惨叫,那猴子的身影又一次退开老远,而它的一截尾巴则留在了地上。 “吱——吱吱——”猴子愤怒地嘶吼着,红着眼睛又一次冲向段清泽。 而这正是段清泽想要的,他要激怒这猴子。 然而,这猴子在快到段清泽身前时,突然一个拔高,越过他,直冲沈黎而去。 段清泽面色一变,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懂得声东击西,他顾不得多想,回身追上。 然而,猴子的速度不慢,又占了先机,眼看着它的利爪已到沈黎头顶。 猴子的速度太快了,沈黎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死亡阴影正笼罩着她。 她刚提起手臂,猴子便突然又往上一跃,再落在赶来救沈黎而露了破绽的段清泽身后,一爪子狠狠拍了过去。 段清泽生生受了这一击,身体猛地撞上一旁溶洞,猴子见状,立即趁胜追击,尾随而去,又一爪要往似乎失去了意识的段清泽头上打去。 “阿泽!” 在沈黎的惊呼声中,猴子的爪子在段清泽的头顶停下,一柄长剑刺进了它的腹部。 段清泽起身拔出长剑,猴子尸体轰然倒下。 沈黎这才连忙跑到段清泽面前,紧张地道:“阿泽,你受伤了吗?” 段清泽揉了揉手臂,刚刚被拍那一下确实有些疼,不过他这身体到底是经过那么多次天雷淬炼的洞虚身体,便是没了灵力,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但他想起记忆中沈黎关心他的画面,便捂着手臂蹙眉道:“或许受伤了。” 沈黎连忙挽起段清泽的衣袖,但见他的手臂光滑如绸缎,白皙如月,挽起看不出一点儿伤痕。 “……骨折了吗?”她轻轻用指腹碰了碰段清泽的手臂肌肤,也不敢多用力。 温热酥麻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段清泽低头看着沈黎担忧的面庞,将衣袖扯下来,忍不住俯身在沈黎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没有。阿黎这么担心我,便是骨折也能立即痊愈了。” 沈黎推了他一下:“你没事就好。” 她其实心里断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先前段清泽实力强劲,任何时候都能保护她,她虽然说着不想拖他后腿,其实也没有实感。 直到刚才,她是真真切切在拖他后腿,若非他反应快,反过来装昏迷骗那猴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从没有一刻如此迫切想要提升修为。 毕竟,刚才他可是毫不犹豫赶来救她啊!她可不能再心安理得受他的保护,当他的累赘。 段清泽走在前,他听到沈黎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轻柔,有些脆弱,又熟悉得好像出现在他的每一个梦中。 他刚才什么都没想去救她的举动,在他已经回过神来的现在,令他有些无法理解。 那一刻,身体似乎支配了他的思想,他没去想现在的他若露了破绽会不会被一只弱小的凶兽杀死,只是不能让她死。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还没玩够而已,所以她还不能死。 沈黎看看走在前方的段清泽,总觉得他此刻的背影显得有些疏离,她快走两步,抓住他的手。 段清泽回头看她:“怎么?” 沈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隐约觉得自从她丹田被毁醒来之后的阿泽,似乎经常有些挣扎在心中,是魔尊的记忆在影响他,而他在争夺反抗吗? 沈黎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她的顾虑。 她抬眼看着段清泽这张熟悉的脸,还是谨慎地开了口:“阿泽,若是你将来……忽然发觉我这个人在不在你身边无所谓,或者说你突然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一定要跟我说好吗?我们好聚好散。” 段清泽几乎以为沈黎是恢复了记忆。 因为她的话,他气血上涌,冷着脸道:“什么好聚好散?你在想离开我么?” 沈黎道:“不是。我只是在……” 她顿了顿,肩膀微微下沉,叹了口气,又看向段清泽道:“阿泽,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你会……杀我。” 这种感觉偶尔会强烈地出现在她脑海中,但出现的机会很少,像是某种预警,或者提醒。 然而多数时候她都不觉得阿泽会对她怎样。 她有点搞不清楚了,或许是阿泽提到他拥有部分魔尊的记忆让她乱了心,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全调整过来。 段清泽伸手抚住沈黎的面颊,她的神情仓皇茫然,似乎正被什么难题困扰。 不等段清泽说什么,沈黎又道:“我知道这很没道理,你刚刚还不顾自己来救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很抱歉。” 段清泽头抵着沈黎的额头,望入她双眼中:“阿黎,看着我。你认为,我真的会杀你么?” 他知道沈黎聪明,却没想到她敏锐得过分。 又或者是,他曾经差点杀了她的事,在她记忆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令她无法忘怀,即便失去了那段记忆,也还记得那种恐惧。 就像他,失去了记忆也记得对天道的仇恨。 记忆很脆弱,感情却是隽永的。 眼前的这双眼睛,漆黑漂亮,一眼望不到底,里头藏着太多的情绪。 但沈黎确实没看到任何杀意。 她觉得愧疚。 她在用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来侮辱段清泽。她竟对他说,她觉得他会杀她。 “你不会。” 沈黎怔怔地说。 段清泽微笑着亲了亲沈黎的唇,低笑道:“我当然不会。我救你,带你找龙蛇草修复丹田,若我要杀你,我怎会如此?” 沈黎被他说得愈发歉疚。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想了。” 段清泽只觉得眼前这个满心愧疚的沈黎莫名可爱。 他抱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便不杀了吧,看在她曾如此愉悦过他的份上。 段清泽打定注意后,心情似乎也而变得很好,将沈黎抵在溶洞壁上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如此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段清泽感觉到身体内的灵力在逐渐恢复,又走了一段路,寻了个山壁薄弱的地方,直接避开山壁跃出地底。 重新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沈黎心情极好。她刚要出声,段清泽便捉过她的手臂,将她先前被老鼠咬伤的伤口修复。 沈黎仰头看着段清泽的脸,他瞥过来一眼,笑问:“看什么?” 沈黎愉悦大笑:“看我的男人,我的世上第一好看的男人!” 段清泽笑容微顿,顺势握住沈黎的手放在唇边,抬眼看她:“阿黎,别总勾我吻你。” 沈黎扑进他怀里笑道:“还不许我说实话了吗?宗主大人好霸道啊!” 她想,这就是她的阿泽,拥有一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他会喜欢她,保护她,那些怀疑他的念头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有了吧。 段清泽将沈黎抱起来,面上带笑,沿着下山的道路走了几步,忽然道:“阿黎,我们先回戮天宗吧。” 沈黎止住笑问他:“怎么了?不是说不回去了吗?” 段清泽看着她道:“反正他们又认不出我不是他们宗主,不如好好利用他们。让他们都出去找龙蛇草去,也省得我们再奔波。” 段清泽从来不畏惧冒险拼命,然而刚才,他们确实有可能丧命在那里。既然已决定不再杀她,那便不好再让她涉险。 待在戮天宗内,只要他一声令下,无人可以说出让她怀疑的话。 “这样行吗?”沈黎依然迟疑,待在戮天宗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段清泽笑道:“还怕我保护不了你么?” 沈黎一想也是,有段清泽在,她怕什么? 仔细想想,冒充他们的宗主和宗主夫人,还真的有点刺激呢! 沈黎眼睛一亮:“那我们走吧!” 段清泽抱着沈黎飞上天空,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缕若有似无的黑雾在段清泽的脑后隐没。 这一路回去,段清泽也没赶时间,经常在某些偏僻的村落或县城停下,带沈黎吃当地的特产,看当地的风景。 等到了戮天宗,沈黎发觉自己好像长了不少肉。 偷偷掐了掐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沈黎心想,就是修真的小仙女,也有长胖的烦恼呢。 但或许是因为她丹田毁了所以更容易长胖的缘故吧,反正以前她瞎吃喝也没见胖。 段清泽回归后,自然有人会来找他,他便让沈黎留在后殿休息,他去前厅应付那些人。 沈黎很紧张,叮嘱道:“那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别穿帮了!” 段清泽俯身亲了亲她:“放心吧,阿黎。” 前厅中坐着戮天宗的几个长老,长老身边重要的心腹手下,段清泽坐上宝座后,便设下了隔音阵,不让沈黎有任何听到的可能。 “情况如何了?”他已戴上瑞蛮面具,面具下的脸毫无表情,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击,有些无聊。 这一路他几乎没跟阿黎分开过,如今只是简单开个会,她不在身边,他就开始想她了。 或许,他可以抱着她,跟他们传音商量要事。 面具下的脸忍不住露出一丝笑,那一定会吓坏阿黎,她胆子小得很,只怕会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转念一想,她全身心地依赖他,信任他,这似乎也不错。 在段清泽微微走神之际,长老们正在说明各自渠道得来的消息。 林家的表态起到的效果有限,正道不少门派去找林家要说法,林家颇有些焦头烂额。姜家虽然也受了牵连,但风头几乎都被林家出了个魔尊的事吸引去,反而没怎么受挫。 段清泽漫不经心地听着,林家的事他慢慢算账……姜家么,阿黎从未将她自己看做姜家人,也不用特意照顾。 等今日议事完毕,段清泽让贺滃留下,将找龙蛇草的事交给他。 贺滃道:“宗主,据我所知,林家就有一株龙蛇草。” 段清泽想到了降灵山上被采走的龙蛇草,想了想低声吩咐了贺滃几句,贺滃领命,立即离开。 段清泽也立即回到后殿,却见沈黎已经睡着了。 沈黎侧躺在他几乎没用过的床上,人微微蜷缩,黑发散落,侧脸莹润美丽,像是正在等他打开的礼物。 段清泽走至床边半蹲,盯着沈黎的睡颜看了会儿,手轻轻在她面颊上划过。 自从丹田毁了后,沈黎的警惕心降低了许多,即便是被段清泽这样轻轻触碰,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段清泽又盯着沈黎的脸看了很久。 这些时日,关于她的新画面已经慢慢超过他过去关于她的记忆,他从来不知道,女修竟是如此可爱。 不,只有阿黎才如此可爱。 段清泽悄然爬上床,翻身到沈黎的里侧,从她身后搂住了她,整张脸几乎埋在她的长发中。 然后他闭上眼,轻轻呼吸,肺中逐渐充盈了只属于她的气息。 让他烦躁的心安定下来的香甜气息。 沈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有点难受,她睁眼,刚抬手抓住她腰上的东西,那东西便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黎一惊,在她出声前便听身后熟悉的声音道:“你醒了?” 沈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睡眼惺忪地说:“嗯,差不多……” 段清泽笑道:“醒就醒了,没醒便没醒,什么叫差不多?” 沈黎强撑着回答:“差不多就是还没睡够,还不想起……” 相比较于打坐,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舒服地睡上一觉啊。趁现在丹田毁了,多睡几觉,等将来丹田好了,她就得日日夜夜努力修炼了。 “不想起就再睡会儿。”段清泽轻轻捏着沈黎软软的手指头,他虽没睡,但躺了这一会儿,感觉很好,也想再搂着她多躺躺。 “好……”沈黎含糊地应了一声,翻过身钻进段清泽怀里,再次睡去。 段清泽忍不住勾唇,低头在她发顶上吻了吻。 沈黎若有所觉地动了动,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沈黎又一次醒来时,段清泽还在。他有很多手下帮他做事,想忙起来可以很忙,想闲下来也可以很闲。 沈黎睡够了,推开段清泽的手坐起来,看着面前半晌突然道:“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太悠闲了?” 完全不是她之前想象中的刺激嘛。 似乎是听到了沈黎的心声,段清泽笑道:“我们出去走走?也是该让戮天宗门人都看看他们的宗主夫人是什么模样,免得今后见到了不认得。” 沈黎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我们又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拿到龙蛇草就差不多该走了吧?” 段清泽道:“谁知龙蛇草要多久才能找到?说不定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 这也有点太久了吧!他们真的能完全瞒过去吗?段清泽脑子里关于魔尊的记忆够用么? 沈黎还在顾虑,段清泽已起身,同时将她抱下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沈黎赶紧拉住他:“等等,至少让我先收拾下吧!” 段清泽回头,他明明也跟沈黎一起在床上躺了很久,可无论是发型还是衣服都没乱,随时可以出去参加庆典。沈黎掏出镜子一看自己,完全是一副刚睡醒的懒散模样,顿时对段清泽心生嫉妒。 就算为了睡醒不乱发型,她也要努力修炼啊! 沈黎把段清泽赶了出去,等收拾好自己,才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她想清冷仙子的人设跟宗主夫人比较搭,便冷着脸端着走路,微抬下巴做出清冷的模样。 段清泽瞥了她一眼:“便如此不高兴?” 沈黎:“……?”她嘴唇小幅度开合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在尽量符合宗主夫人的身份。” 段清泽掐了掐她的面颊笑道:“你就是宗主夫人,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 沈黎气得打掉他的手:“不要破坏我的清冷人设!” 第64章 自曝2.0 沈黎是真的很生气,因为就在段清泽掐她脸的时候,一旁刚好有几个戮天宗门人经过,他们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几个戮天宗门人平常都不怎么见得到宗主,突然看到宗主自然很兴奋,只是刚要行礼,就见一直都是高不可攀宛若天神的宗主突然亲昵地掐了掐他身边女修的脸,而那女修也是完全不在意宗主的威严,一巴掌拍了过去。 他们完全震惊了,就好像之前所认知的一切常识都被推翻,这世道突然变得极其荒谬。 虽然这些时日他们也知道戮天宗多了个宗主夫人,可听到和亲眼见到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一向不近女色专心修炼的宗主忽然跟普通男人一样与夫人调笑,而宗主夫人就更厉害了,不但打宗主,言语上还不敬,他们甚至看到她朝宗主翻白眼! 沈黎见自己人设已崩,也就不再费心维持,报复心起,她张开双臂冲段清泽娇滴滴地说:“宗主,人家要抱抱嘛。” 声音过分甜腻,沈黎自己听了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段清泽却好似毫无反应,甚至轻笑一声,径直弯腰将沈黎公主抱,边继续往前走边宠溺道:“娇气。才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先前爬山好歹走了一炷香才要我背。” 报复不成反丢人的沈黎:“……” 她抓紧段清泽衣襟,整张脸埋在他胸口,不肯再露脸。 偏段清泽还看似诚恳地劝她:“不让门人看到你的脸,他们今后如何认得出你?误伤如何是好?” 那几个门人非常机灵,立即用眼神快速交流推选出最能说会道的人表忠心:“宗主请放心,弟子已记住宗主夫人的样貌,定将宗主夫人的风姿传颂出去,令所有人见到宗主夫人都不至于失礼!” 段清泽随手丢出一把灵石:“好好办。” “是,宗主!”门人激动地回道。 等段清泽抱着人走远,几人迅速将极品灵石一分,立即四散开干活去了。 沈黎再次探头看那几人时发觉他们早不见了,顿时又一次感慨,戮天宗门人真的很卷,瞧这执行力,怕是她一会儿单独遇到人,对方也能知道她是宗主夫人了。 “看什么?不喜欢我这样做?”段清泽低头问沈黎。 沈黎讪笑:“也不是。我们要在这里待得久的话,这样是应该的。我只是觉得你可太坦然了,完全不怕被拆穿。” 段清泽笑道:“若被人发觉,我们便离开。” 沈黎感慨,有实力就是好,就跟当初段清泽带着她一起潜入妙法阁时一样,反正就是玩儿,暴露了那就杀,只要看到他暴露的人全死了,那这卧底任务就没有失败。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沈黎道。 段清泽却不放,还煞有介事道:“我得让弟子们看看宗主夫人有多受宠,如此他们才能更敬重你。” 沈黎反驳道:“你这样不会显得我受宠,只会让人觉得我双腿残废走不了路!” 段清泽一怔,朗声大笑,随后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轻笑:“那不是正好?你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沈黎:“……”停止你这危险发言,要坐牢的! 她一把按住段清泽的面颊推开,最终还是挣扎着下了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伸手一笑:“阿泽,我们一起走。” 回眸一笑百媚生。 段清泽心中似被什么撩动,慢慢走上前握住沈黎的手,与她肩并肩一起往前走。 在段清泽和沈黎在戮天宗内闲逛时,得了段清泽命令的贺滃已上路,经过数日的赶路后,他见了正道七大宗门之一,也是目前给林家最大压力的临虚门的一位长老,这是戮天宗暗中收买的人。他在临虚门是个边缘人物,早不想在临虚门待了,听贺滃说完成这任务后便可以随时去戮天宗,他便欣然同意。 在贺滃的指示下,这位临虚门长老带着重礼上林家,声泪俱下称自己的独子顽劣,与人斗狠被弄坏了丹田,希望林家可以割爱将龙蛇草给他,他愿意奉上更等价值的法宝或灵植。 林家正是要重新建立声望的时候,也想缓和跟临虚门的关系,自然愿意以此来博得美名,而且这长老拿来交换的东西很珍贵,林家也不亏。 林之意听说此事,连忙去找了父亲林壬涂。 他恳求道:“父亲,可不可以将龙蛇草留下?先前我同静兰说过,我林家有龙蛇草,或许可以修复她的丹田。” 他曾承诺过此事,即便婚约取消,他还是想作为一个朋友帮帮她。 林壬涂深深地看着林之意,叹道:“之意,其实你和你兄长之间,我更属意你当林家家主。” 林之意面露诧异,连忙:“父亲,我绝没有这等野心。” 林壬涂道:“你兄长有时候太固执,做成为林家家主,不知会将林家带往何方。他天赋如此,便让他安心修炼,成为林家的底气吧。我曾与他谈过,他也言明并不想当家主。” 林之意道:“可是父亲,我也不觉得我将来能当好家主。” 林壬涂道:“之意,不如说,你的性情正适合继承家主之责。钱瑜之事,可见你重情义却并非不辨是非,你或许优柔寡断,可一个家族的重担压在身上,容不得冲动,你需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走错。” 林之意垂眸不语。他好像明白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林壬涂道:“那么之意,告诉父亲,在龙蛇草之事上,若你是林家家主,你会如何做?” 林之意张了张嘴:“我……” 林壬涂的目光严肃而温和,却给了林之意极大的压力。 他生于林家,长于林家,修炼的一切资源都是林家给的,他不可能枉顾林家的利益。 片刻后,林之意终于垂眸沉声道:“若我是林家家主,我会将龙蛇草换给那位长老。” 林壬涂欣慰地点头:“之意,你得到了优待,便必定要付出同等代价,亘古以来便是这样的道理。” 林之意垂头紧握双拳:“……是,父亲,我明白的。” 林壬涂如何跟临虚门长老讨价还价请长老从中斡旋两方关系不必多提,拿到龙蛇草后,临虚门长老便将林壬涂的话抛之脑后,他转手将龙蛇草转交贺滃,随后跟贺滃假作打了一场,狼狈地奔回门派去了。 贺滃轻轻松松完成任务,心情也很好,路上没敢耽搁,迅速回戮天宗。 等贺滃到达戮天宗,关于林家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 说是林家跟戮天宗勾结,送了龙蛇草给戮天宗,还坑了质问林家最狠的临虚门长老一把。被抢了龙蛇草的临虚门长老声称自己用法宝和灵植跟林家换了龙蛇草,哪知才走出林家就被人抢了,若非林家不知情,他怎么会刚好被抢,抢东西的还正好是戮天宗的修士? 贺滃得意自己的目的达成了。若就此给林家盖一个勾结戮天宗的名头怕是不现实,临虚门长老的话多少有点胡搅蛮缠了,但怀疑是一颗种子,种在正道之人心中,能让林家名声降到谷底,对林家有敌意的宗门、修士将会变多,那便够了。 更要紧的是,这龙蛇草可是宗主要为夫人寻的,他光把龙蛇草找来,便是大功一件。 贺滃见到段清泽时,发觉自家宗主气场不是很对劲,他当即将步伐间的距离调小一半,脸上的笑容也收敛,摆出肃然神情,用恰到好处的音调道:“宗主,属下幸不辱命,已将龙蛇草取来,关于林家是故意送您的消息也已放出。” 段清泽抬手将装龙蛇草的盒子摄入手中,淡淡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贺滃闻言应是,立即退出前厅,没有多说一句话。 段清泽已经有一整天没跟沈黎说话了,现在心情很糟糕。 事情的起源也很简单。 这几日,段清泽带着沈黎不但走遍了戮天宗,还去了周边一些壮丽的自然景观,二人将“卧底”过成了游山玩水。 就在一天前,段清泽带着沈黎回到戮天宗,因为她当时懒洋洋瘫在床上的样子在他眼中太过勾人,他便亲了上去,并且多了一些不太规矩的动作。 他还记得当时阿黎抓着他手腕时红着眼拒绝他的模样,他本想不管不顾,他纡尊降贵扮演她的阿泽,想要的自然包括这个,那是来自本能的悸动,且他还看过崔钰给他的经典书籍,他便是从不曾做过也懂得要做什么。 但对上她的视线,他还是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愿意。 当时阿黎表情有些茫然,在犹豫后说出了她的真实感受:“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会后悔。不如……再过段时间好不好?” 段清泽在刹那明白了,她或许表面上被他说服,他还是同一个人,然而内心深处依然在区分他和二十二岁的他,所以她很抗拒。她觉得会后悔,因为是他。 若换成二十二岁的他,她便不会后悔了? 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段清泽从未有一刻如此愤怒她的区别对待,这愤怒中或许还有不甘。 他怕再待下去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拂袖离开后殿,就待在前厅,再没有回去。 而她也完全没来找他。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段清泽拿了龙蛇草在手,好像忽然多了个找沈黎的正当理由,当即起身往后殿走。 沈黎此刻正趴在床上,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在努力想弄明白一天前为什么她会拒绝段清泽。 段清泽那么好看,身材又棒,她怎么可能不馋他?而且她也没有那么极端保守。 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信任这个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吗? 照理说也不是,这段时日足够她发觉,这个阿泽待她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区别,她完全可以信任他。 可她偏偏当时身体就很抗拒。 就好像是拼图缺了一块,她疑惑而恐慌,莫名觉得踏出那一步将来一定会后悔。 一定有哪里不对。 沈黎紧紧蹙眉,她偶尔会有一种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幻梦中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目前这神仙似的生活都是她的臆想。 不是么? 她希望阿泽能成功,他便真的成功去除了那三百多年的记忆,成为只属于她的阿泽。 她希望阿泽喜欢她,一直对她好,他便真的天天粘着她,带着她游山玩水,似乎永远以她为先。 这几天太开心太轻松了,也太像是一场美梦。 特别是,一天前她拒绝段清泽时,她以为可能会走上小黑屋路线,他虽对她好,但性格到底没那么阳光。但他没有,他就那么生着气跑掉了,然后一整天没来找她。 会不会,会不会她自从被雷劈了之后便一直没有醒来?或许说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她死前的美好幻想? 不对,她是如何毁了丹田一事也是从段清泽口中得知,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故意放大的脚步声从门口一路来到床边,沈黎慢慢抬起头,只见段清泽冷着脸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个木盒:“龙蛇草拿到了。” 沈黎怔怔看着段清泽,木然坐起身,没去看龙蛇草,忽然问道:“阿泽,你是假的么?” 段清泽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如此说?” 沈黎道:“你太好了。” 她定定看着他:“还记得吗?先前我曾有过忤逆你的时候,你那时候明明是恨不得杀了我。” 段清泽心中冷笑,他现在又何尝不是恨不得杀了她。 他没有回应,只盯着沈黎看她如何说。 沈黎继续道:“可你一天前却被我气跑了。你难道不该留下质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么?若真心,怎会拒绝那样水到渠成的事?” 段清泽冷着脸想,是啊,当时他怎么没想到留下来质问她。 沈黎最后说:“所以,我觉得自从我醒来发现丹田被毁开始,这就是一个美梦。实际上……阿泽,实际上你已经不在了对吗?” 她死死望着段清泽的脸,说出“不在了”几个字时眼眶不自觉红了,就好像这几个字承载了太多不能承受的感情。 按照她过往看的小说,一旦她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事被戳穿,她就会立即从美梦中醒来。 她宁愿清醒地活在悲伤绝望中,也不愿意自欺欺人活在一个梦里。假如这真的是一个梦。 看着沈黎泛红的双眼,先前促使段清泽逃离的那股愤怒与不甘又涌了上来。 她在为谁哭?那个她想象中的他? 段清泽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沈黎身边,龙蛇草被他随手丢到床上。 他掐着沈黎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轻言细语道:“阿黎,你都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沈黎表情茫然,随即咬牙道,“你想告诉我,这一切果然都是假的?” 段清泽浅笑:“阿黎,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只有一件事是假的,那就是你冲入天雷中救我。你是趁我清除记忆时跑了,不然我怎么还会留有魔尊的记忆?我怎么会让你跑?自然没来得及清除全部记忆便追上了你,天雷就是这时劈下来的,将你劈成重伤。” 沈黎抿紧唇看着段清泽。 他笑了笑:“你要说阿泽不在了,那也是事实。你抛下我逃跑后,曾对你细心爱护,百依百顺的阿泽确实没了。你杀死了他。” 他牵起沈黎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双眼紧盯着她,语气却轻柔:“阿黎,现在的我,既不是魔尊,也不是你的阿泽,但我仍然要你,我要你要像喜欢阿泽一样喜欢……不,你要爱我胜过爱阿泽,你明白了吗?” 随着这话说出口,他只觉得一直在胸腔中翻滚的愤怒、不敢、渴望都有了出口。他在明确告诉她,阿泽早没了,她必须爱他,只爱他。 沈黎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处处透出危险气息的段清泽,下意识要往后缩,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所以她的感觉不算错,眼前之人并不完全是她的阿泽,他不是简单的拥有魔尊记忆的阿泽,他或许就是魔尊…… 在她醒来的时候,他就在骗她。 他恨她抛下他跑吗?所以他伪装成她的阿泽,一直在欺骗她。所以所谓的伪装魔尊也是不存在的,他来去戮天宗如此自在完全没有穿帮,正因为他就是本人。 只是她真的很意外,他重新成为魔尊之后,竟然不杀她。 跟他相处的那两个月,真的创造了奇迹吗? 可是……那她的阿泽就是真的没了吗? 眼泪滚落眼眶,沈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危险男人,只觉得喉咙发胀干涩。 “你在哭什么?”段清泽压抑着怒气问她。 因为他在面前,沈黎哭得很克制,只是仍然说不出话来。 段清泽冷着脸道:“阿黎,你要明白,我拥有跟你相处时所有的记忆和情感。” 正因为如此,他才深受其害,转辗反侧,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只得出此下策,哄骗她,要她爱他,好填补他的空虚,消弭他的焦躁。 他不能接受只是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的替身,所以今日他将真相说出一部分,他要她今后看着他时不再是看着“别人”,哪怕那个别人也是他自己也不行。 至于他刚拿回记忆时刺伤她丹田一事,此刻他绝不会说。她本就将二十二岁前后的他看做两个人,她就惧怕身为魔尊的他,若得知他曾经确实差点杀死她,只会更怕他。 段清泽冷冷道:“这是我。”他说完又亲昵地贴着沈黎的额头,声音轻柔,“这也是我。” 沈黎心脏一颤。 他是魔尊,也是阿泽。 不管是哪个,现在都不会伤害她。 沈黎脑子有点乱。 他承认自己还是魔尊一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过去有多喜欢阿泽,就有多惧怕魔尊。 其实过去她真的很努力在告诉自己接受他是拥有部分魔尊记忆的阿泽这件事,但进展缓慢。她曾经将他们割裂地看太久了,很难真正去想象拥有魔尊记忆的阿泽是什么状态。况且这几日他在她面前基本还是从前模样,所以她很多时候只会当他还是原来的阿泽。 段清泽还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沈黎没法进一步思考太多,她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哭,不要难过,阿泽的记忆和情感都还在,那他就还在。 首先一个前提是,他伪装期间没有伤害过她,便是一天前她直接拒绝了他进一步的亲近要求,他也没有伤害她。 好,那么她就不用那么害怕他了。 她怕他不是因为他是魔尊,是戮天宗宗主,而是因为他要杀她。只要他不杀她,那她就没有必要怕他。 沈黎稍稍压下得知面前之人拥有全部记忆的惊惧,深吸口气问他:“你最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段清泽没想到沈黎会反问这样一个问题,也反问道:“我刚才没说清楚?” 沈黎道:“你刚才只是在提要求。但你的要求不一定是你心里想要的。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想要什么? 段清泽有些被问住。 随后他想起,最初他抓了她来,又欺骗她自己还是她的阿泽时,想要的是一种得到满足后的解脱。 他认为只要她能让他满足,他便不会再为她烦恼焦躁,便可以继续专心去做他该做之事。 而能让他满足的,不仅仅是得到她的身体,与身体的结合相比,他更需要她对他毫无保留的爱。 他不能告诉她最终目的,若如此她不会爱他。 段清泽凝望着沈黎的双眸,缓声道:“我要你看着我时看的便只是我,我要你爱我胜于爱你自己。” 沈黎思考了会儿才轻声道:“我可以从此以后试着完整地看待你。但我不可能爱你胜过爱我自己,最多最多就是一样。” 段清泽气笑:“现在还跟我谈条件?” 沈黎道:“我是不想骗你。坦诚是所有一切开始的前提吧?” 段清泽几乎觉得沈黎在嘲讽他。 但他不会在她这句话下便说出真正的真相。 他不需要坦诚。只要给他两三年,满足过后,他便会重新走上他既定之途。 “好,那便按你说的来。”段清泽应下时,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也去除了,格外轻松。他只要做他自己便好,而她爱的也会是真正的他。 沈黎见状松了口气,脑子里冒出个想法:魔尊也不是那么难搞嘛。 随即她立即在心中反驳,不能这样,便是想时,也要称呼他为阿泽。 想到这里,她又问:“那我以后怎么叫你?” 段清泽往前扑抱着沈黎,往床上一滚,无所谓道:“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称呼无关紧要。” 段清泽在下,沈黎在上,半压着他,他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紧搂着她,好像她会跑似的。 沈黎此刻感觉格外奇妙,现在紧搂着她的人,可是当初叫着她蝼蚁,毫不留情想要杀她的人。 与此同时,他也是曾跟她一路走过,依赖她保护她的人。 ……还是太怪了。 沈黎从段清泽怀抱中挣脱出来,手肘撑在他胸膛,就这么看着他。 段清泽挑眉:“看什么?” 沈黎觉得怎么看这就是她那个熟悉的阿泽。 她道:“你能把面具戴上吗?” 段清泽倒是没问为什么,取出瑞蛮面具戴上。 沈黎瞳孔稍微缩了缩,面具下露着的那双眼睛却还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又说:“你能不能眼神再凶一点?就是面对你仇敌时的那种。” 沈黎的要求很怪,但段清泽依然照办,因为他看出她在努力实践她的承诺。 他眼尾微微下垂,漆黑的瞳孔变得比之前深邃,也比之前森冷。 沈黎连忙捂着眼睛道:“也不要这么凶啦!吓死我了!” 段清泽气得掐了下沈黎的面颊,却依然照做,让眼神缓和了几分。 沈黎看着面具下这双冷漠的双眼,脑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摇了摇头没有深究,随后慢慢低下头,在直视着他双眼的情况下,在他面具的嘴巴位置亲了亲。 ……好、好刺激!她亲到魔尊了!在魔尊口中如同蝼蚁般的她,亲到了根本看不起她的魔尊! 不对不对,是阿泽,不是魔尊。 但是……一想到这个男人曾冷酷地要杀她,如今却乖乖地躺在她身下被她摆布亲吻,她就控制不了地兴奋。 世事真奇妙,人性真复杂。 沈黎见因着她的举动,那双冷漠的眼睛逐渐变得柔和,她很想采访一下当事人。 她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还记得当初你要杀我的事吗?当初口口声声称我是蝼蚁,如今你却在卑微地祈求我这蝼蚁给你一份真挚的爱,请问你此刻是什么心情?” 段清泽:“……?” 他一把扯下面具收入储物袋,气笑道:“卑微?祈求?阿黎,你可真会挑词。” 沈黎偷偷看他反应,见他气归气,但完全没有翻脸的意思,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试探:“不是吗?是谁因为我把他当替身就气得自曝了?不是我吧?” 段清泽觉得是姿势上的高低让沈黎产生了可以如此嘲讽他的错觉,便抱着沈黎翻了个身,将她困在身下,微微俯身逼近她,嘴角一勾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沈黎:“……” 试探结束。 段清泽看着下方显得楚楚可怜的沈黎,到底还是压不住心中的躁动,俯身吻住了她。 “阿黎……”他吻着她,脑子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在怒极说出部分真相的一瞬间,他想过她可能的反应。或许她会在他的逼迫下,假装她真正看到了他。 可他能分辨,他绝不能接受。 他甚至可能会后悔冲动,因为至少在没有说出部分真相前,她待他跟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可她的反应让他远超满意。 她如此坦诚,如此积极。 她没有遮掩她需要过渡,同样她也给他看到她多么积极地面对这样的难题。她答应了,便会真正去做。 ……怎么会有如此可爱之人。 可爱得让他想一口吃了她。 段清泽正吻得投入,脸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下。 他定定看着眼睛,鼻尖,面颊都泛红的沈黎,慢慢缩回手。 沈黎瞪着他道:“讲道理,在告诉我你记忆是完整的之后你应当给我足够时间吧?” 段清泽这会儿心情好,也不生气她的拒绝,抱着她坐起,捞过刚丢到一旁的龙蛇草道:“我先帮你恢复丹田。” 沈黎闻言精神一振。 她的丹田终于要恢复了吗? 想起之前段清泽说可能要在戮天宗待上一年半载,她好奇地问:“这是哪里找来的?怎么这么快。” 段清泽笑了笑:“有个宗门恰好有。” 所以人家拥有的珍惜灵植,怎么就到了你手里? 沈黎明智地没有再问,东西都拿到手里了,还能再还回去吗?段清泽肯定不会同意,她也稍微有些舍不得。 “我可以直接打开吗?”沈黎先问了一句。 段清泽道:“可以。” 沈黎便慢慢将盒子打开,一株长相有些古怪的彩色灵植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株灵植是彩色的,大概有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灰等,一看就感觉有毒,然而盒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清香飘出来,让她感觉好似有春雨滴落丹田,舒适了许多。 这龙蛇草是被人连根截断的,没有沈黎熟悉的那种花和叶,好像一整株都是根茎。除了最开始的根是笔直的,越往上越是扭曲,好像蛇一样,而在中部的位置分开成了两支,互相缠绕往上,顶端略微膨大,看起来还真有点像是龙与蛇。 段清泽从盒中取出龙蛇草,将之用灵力碾碎,慢慢剔除其中的杂质,随后对沈黎道:“张嘴。” 沈黎听话地张嘴,龙蛇草化作的灵液便受段清泽的操控进入她口腔,慢慢往下流淌,逐渐渗透,最终全部汇聚于她那破碎的丹田中。 段清泽抓住沈黎的命脉道:“放松。” 沈黎连忙微微阖眼,放松全身,任由段清泽的灵力替她一点点地用灵液以某种方式修复丹田。 破碎的丹田逐渐完整,没有用完的灵液积聚在她丹田中,让她的丹田比过去更强大。 最终,丹田修复完毕,而她通过内视发觉,丹田内灵液自发旋转,逐渐往里坍缩,似乎下一秒就要变成固体。 一道灵力强势插入,打断了灵液的自转,似乎要沸腾的丹田渐渐趋于平静,而丹田中央的灵液呈现一种半固体半液体的状态。 沈黎从内视中退出来,惊诧地看着段清泽道:“我这该不会是要结丹了吧?” 段清泽道:“若我没有阻止,你是要结丹了。但这太过激进,不要急。” 沈黎连连点头:“我不急!” 她丹田破碎前才是筑基中期啊,这一下跳过筑基后期,直接是快要圆满的筑基巅峰,这种程度的惊喜她已经足够满意了。 沈黎又一次内视,颇为欣赏地看着自己这崭新的丹田,突然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龙蛇草要是充足,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段清泽捏了下沈黎的脸:“想得真美。也就你是筑基才能如此,若你是元婴以上,丹田破碎后再服用龙蛇草,修为越高修复的可能性越低,便是修复了,修为也会倒退到金丹。” 沈黎拉下段清泽的手,喜滋滋道:“那我运气真不错,刚好就是在最适合丹田破碎的修为,省了不知多少时间。” 段清泽没接她这话,丹田破碎之凶险,哪里能称得上运气好? 他不愿再想起当初他是如何伤了她,只道:“阿黎,你还得尽快运功巩固。” “好!那我这就开始啦!”沈黎冲段清泽笑了笑,“你忙你自己的去好了,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没人敢来打搅我。” 段清泽应道:“你先开始,确定你不会出问题了我再走。” 沈黎也没废话,下了床坐到蒲团上,很快便入了定。 能重新大规模吸收灵气转化为体内灵力的感觉非常好,灵力在经脉中运转时,她感觉到了充盈的力量。 能保护自己,决定自身命运的力量。 太好了,她又能继续修炼。 沈黎的专注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发觉自己身体内灵力运转完全没有问题之后,她便睁开了双眼。 段清泽在确定她没有问题后便离开了,此刻应当是在前厅。之前他跟她置气跑掉,也没有跑太远。 沈黎不知道段清泽是不是在用神识看着自己,又一次闭上眼,做出还在修炼的模样,实际上她是在思考。 刚才她已尽量在段清泽面前表现积极,她真正的心情是否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乐观,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像刚才那样表现,一定是最能让他满意的,所以本能地做出了应对。 实际上她完全没有信心可以只看着完整的他。 她很迷茫,她的阿泽,究竟算是在呢,还是不在了呢?眼下这个阿泽对她的这种渴求,又能持续多久呢? 第65章 一体两面 沈黎认真回想着段清泽给她的感觉,绝大部分是熟悉的,她知道这是属于“阿泽”的部分,剩下的应当是属于“魔尊”那部分。 若是这样来看,她的阿泽还在。 她或许可以这样认为,她跟阿泽相伴到二十二岁,然后两人失散了,几百年后才再重逢,这时候的阿泽性情有些变化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她能说这个阿泽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人吗? 人的性格会因环境和事件而变,她自己都在短短几个月内有了些许改变,更别说他那可是三百多年了。 沈黎不喜欢抱怨,不喜欢自怨自艾,她本能地想在当前情况下寻求一个最优解,通常情况下她觉得她做出的决定都还不错。 这次也是。无法逃跑,无法逃避,她只能面对,而且她本身对阿泽就是有感情的,因此她很愿意为此努力,做出心态上的调整。那就还是像之前一样,多作死,试探他的底线,把自己的安全感一点点垒起来。 信任需要细水长流的陪伴,沈黎在打定主意后便重新投入修炼之中。 她得尽快让自己的身体适应筑基巅峰的修为,等一切都合拍之后,她就可以升为金丹。 段清泽十九岁成为金丹,她虽然是靠着灵植作弊,但二十出头能成为金丹,想想都觉得开心。 修士修炼到筑基后期,体内就会形成自循环,也就不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 沈黎没那么爱吃,既然可以辟谷也乐得不用费心吃什么,就这么打坐了整整两天,感觉到丹田微微胀痛,需要休息,她才起身松松筋骨。 段清泽一直没打扰沈黎,直到此时才从前厅过来道:“阿黎,可要跟你过几招?” 沈黎当即道:“要!” 段清泽抛过来一柄剑。 沈黎接住,抽出剑一看,柔和温润的白色光芒在剑身上涌动。 她看向段清泽:“这不是戮天宗发的剑?” 段清泽道:“昨日我刚为你炼制的,金丹期用刚刚好。”他顿了顿又道,“手镯和丝带都给我,材料有了,我重新炼制。” 沈黎有种晕乎乎的幸福,她修为涨到什么程度,段清泽就替她把法宝调整到什么程度,这是什么宝藏男友! 她道:“要不你叫个筑基弟子陪我对练吧,不耽误你重炼法宝。” 段清泽不满地掐了把沈黎的面颊:“我是专门替你炼法宝的?” 沈黎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效率最大化比较好……” 段清泽牵上沈黎的手,戴上面具往外走:“他们下手没轻没重,容易伤着你。” 沈黎心中微动,他还真紧张她。 她紧走两步想要追上段清泽的步子,但转念一想后反而放慢了脚步道:“别走这么快,我腿没你长跟不上。” 段清泽停步回头看她,他又没用上灵力,她也不是凡人,用上灵力自然能跟上。 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笑:“要我抱?” “背我吧!”沈黎一个箭步走到段清泽背后,跳起抱住他脖子,挂在了他背上。 段清泽及时伸手托住她,轻笑一声,背着她往外走。 沈黎趴在他背上被他托着,也用不了什么力气,眼睛盯着他的面具,忽然抬手用指节敲了敲。 段清泽道:“怎么?” “这个真是神兽瑞蛮的皮做的吗?”沈黎好奇地问。 段清泽道:“是,你也想要?密库里我记得还有多余的材料。” 沈黎道:“有什么用?” “洞虚也看不穿面具下的脸。” 沈黎:“……就这?” 段清泽道:“你还要什么功效?我可以给你加。” 沈黎惊讶道:“什么都可以吗?” 段清泽:“你可以先提。” “那我要先想想!” 沈黎认真思索可以给面具加什么功能比较酷炫,光遮掩容貌太浪费了啦。 “能遮掩修为吗?”沈黎道,“就是那种云山雾罩,让人完全看不出佩戴者是什么修为的。” 容貌修为全部遮掩,这样才比较合拍嘛。如此一来,她要是戴着这么个面具独自在外,遇到敌人,对方搞不清她的虚实,肯定不敢主动招惹她。 之前她跟段清泽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尚未遮掩修为时,遇到的人从练气到元婴,都不敢轻易招惹他。这个世界的修士明显惜命得多。 “晚点待我找找是否有合适的材料。”段清泽道,“加这个便加不了别的了。” “足够了!”沈黎知足道。她知道遮掩修为的法宝非常少见,比较难炼制,当然了,这种法宝的需求也不高。 二人正说着,段清泽已背着沈黎到了本殿前的平台上。 从这里望出去,戮天宗内的人各个都还是很匆忙的样子,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都很努力,沈黎感觉自己被激励到了。 她从段清泽背上跳下,退远了些,手中剑挽了个剑花。 之前在万炁宫时,她用段清泽教她的剑法打败了万炁宫弟子,这种可以保命的技能她当然不会忘。 沈黎抬剑横在胸前,摆出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扬声道:“来吧魔头,看我惩恶扬善,消灭罪恶!” 段清泽低笑一声:“哦?那小娘子若是败了,可就只能任由我摆布了。” 沈黎耳朵尖都红了,怒斥一声:“看剑!” 她提剑而上,长剑尖往外延伸出尺许剑气,锋锐逼人。 段清泽一动不动,直到沈黎攻至近前,才随意抬起食指,挡在她横劈过来的剑刃前。 白皙纤细的手指好似钢铁铸就,长剑锋芒连其表皮都破不了。 他道:“角度不对,莫要走神。” 沈黎脚尖点地后撤,同时一招横扫千军,剑气如飞刃径直射向段清泽。 段清泽微微侧身躲开,忽然身形一闪,欺近沈黎,在她骇然睁大双眼时,他又一个闪身,出现在她身后,抬手在她耳垂上摸了摸。 “若我想杀你,此刻你已身首异处。”低沉的嗓音几乎贴着沈黎耳朵响起。 她蓦地手肘往后一撞,却撞了个空,段清泽已回到远处。 沈黎看向前方静静矗立的身影,他戴着面具,是她梦魇中的模样,当她要主动攻向他时,或者他向她冲来时,她都会有种以卵击石的错觉,那一刻她脊背发凉,心中战栗,身体好似在提醒她危险。 可事实却是,她所习惯性恐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好端端站着。 身体警报因此解除。 如此数次之后,沈黎发觉她再站在戴着面具的段清泽面前,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减弱很多。 她不知道段清泽是不是故意的,但这种“脱敏”疗法效果确实不错。 她要将他看做一个完整的个体来爱,首先就是不要害怕他。 沈黎同时也发觉,她的领悟能力似乎又上了个台阶,不知是不是被天雷劈过的缘故。 只是一个时辰的战斗下来,她的战斗意识提升了不少——当然这是段清泽告诉她的,她自己反正没看出来,毕竟她连他的一根毛都碰不着。 沈黎察觉到体内一丁点灵力都榨不出来了,便就地一坐,对段清泽摆摆手道:“我休息会儿。” 段清泽毫无宗主包袱,也在沈黎身边坐下道:“丝带给我。” 沈黎瞬间扬起笑脸,将左手臂的丝带解下来递过去。 红色的丝带从段清泽白皙手掌上垂下,有一截盖在他手腕上,好像将他绑缚住了似的。 沈黎蓦地转开视线,赶紧打坐恢复,除去脑子里的杂念。 等沈黎恢复了大概一半灵力睁开眼时,段清泽正把玩着丝带,目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她猜说不定跟她想了一样的黄色废料。 丝带的光泽已变了,不再是平平无奇的模样,丝带边缘隐隐似有金光。 段清泽将丝带递还沈黎,笑道:“足够你用到金丹巅峰。” 沈黎满脸笑意地接过丝带,探入神识查探,里头内嵌了不少的阵法,不过以她的知识储备,不大看得出来都是些什么作用。 段清泽抓住丝带一头,同样探入神识后标记各个阵法的组合,直观告诉沈黎它们都有什么用。 沈黎分神瞥了眼丝带,红色的丝带一头连着她,另一头连着段清泽,就好像是月老的红线。 心中涌起微妙奇异的甜,沈黎很快收回视线,专注于段清泽的引导介绍。 这些阵法中有一些是增幅用的,可以让她以少量的灵力达到最好的攻击效果,有些可以增加丝带的延展性,让它在攻击时比现在更长,形成更有效的打击,有些是增强丝带的攻击和防御性能,她可以一头攻击,另一头让丝带形成简单的防御阵法挡在身前。 这丝带如今可谓是攻守兼备,沈黎喜欢得不得了。 “可要取个名字?”段清泽道。 沈黎愣了愣。 她之前没有给法宝取名,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现在想来,是不是觉得它们在她手里也留不久,连她自己都可能在这世上留不久,所以干脆也懒得取呢? “取名太难了吧。”沈黎愁眉苦脸地说,“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段清泽那柄断掉又重新炼制好的剑跟了他很多年,自然有名字,他淡淡道:“白帝。” 沈黎点头,若有所思道:“那我这丝带就叫……红后?” 嗯?怎么好像突然科幻了起来? 她叹道:“名字真的太难取了,阿泽你帮我取一个吧!” 段清泽看着沈黎数息后道:“红线?” 沈黎:“……?”这是否太直白了?而且他是不是偷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段清泽又看着沈黎好一会儿才道:“赤蛇?” 沈黎:“……”唔……她有点怕蛇啊。 段清泽看她半晌,再次开口:“朱雀?” 沈黎觉得她的这个丝带似乎配不上朱雀这个神兽名。 段清泽忽然冷淡道:“倒也没有取名必要,就叫丝带吧。” 沈黎赞同点头:“是啊,反正我跟人打斗的时候也不可能喊‘吃我的朱雀一击’。” 两人互相看看,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不擅取名的同类气息。 短暂的休息结束后,沈黎又拉着段清泽继续对练,等他忙起来,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师? 天色渐晚,沈黎又一次重新打坐恢复后,忽然对段清泽道:“阿泽,我可以一个人在戮天宗内走走吗?” 段清泽正拿了沈黎的镯子在想怎么重炼,听她这般说,他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我就想自己走走。”沈黎看着段清泽,“不可以吗?” 段清泽现在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把沈黎带在身边,她忽然提出这种要求,他难免怀疑她是否打着什么坏主意。 “可以是可以。”段清泽慢悠悠地说,忽然取出一样东西,“带上这个。” 段清泽取出的是千里通,尚未烙印神识的千里通。 男朋友说你出门要带上手机,这种要求不是最基本的吗? 沈黎欣然在两块千里通上都烙印上自己的神识,自己拿了一块,跟段清泽挥挥手就走下平台。 段清泽一直看着沈黎的身影,他倒也不怕她跑,寻灵蝶在手,她不管跑哪里去都会被他抓回来。 等到看不到沈黎的背影,他忽然将神识探入千里通,等待沈黎回应。 沈黎走出一段路,也不知段清泽有没有用神识在盯着她,正想着时,她的千里通突然传出动静,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神识波动,她拿出探入神识后,千里通便接通了。 “你干嘛呢?”她没好气地问,她这才刚走出没多久啊,有百米吗? 段清泽低笑道:“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从千里通传出来时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这句话听起来极是温柔缱绻。 沈黎脸一红,没有必要吧,不是才刚分开么…… 她故作严肃道:“不要撒娇,我才刚走出来,休想让我回去。” 段清泽又笑:“我没让你回来。你不要断开千里通,听着你的气息也好。” 沈黎哭笑不得,这男人怎么会这么黏人,他还是堂堂戮天宗宗主呢! 但她又不忍心拒绝这样的段清泽,便道:“好吧,那你不要随便出声。” 段清泽道:“那是自然。” 沈黎将千里通挂在腰上,好让段清泽听到她这边的声音。 因为隔着一个千里通,这个段清泽给她的感觉跟过去一样。时常会有跟她撒娇的时候,有需要就直白地说出来。 他好像真的还是阿泽呢。 沈黎静静地走在往下的游步道上,道路两边的小道通向的是风格不太相同的建筑,是戮天宗长老和一些重要人物的住处。 此处相对安静,沈黎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她想,当初她见到的魔尊是那样冷酷残忍,随意便要杀她。但人性复杂,在面对不同的人时模样是不同的,那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松,让他撒娇的人,所以他自然不会表现出那一面。 而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了他的心理倚靠,他可以随意在她面前表露脆弱一面,而她不会瞧不起他,反而会给他最大的安慰,这些记忆,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他知道她可以包容他的另一面,所以也愿意向她展现另一面。 魔尊和阿泽,是他面对不同人的两面罢了。 沈黎继续想,难道之前阿泽就没有威胁过她么?有的啊,她也有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所以,其实都一样的,“魔尊”和“阿泽”都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只能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想要留住爱。 沈黎万没想到,要将她脑中割裂的两人看做完整的一人,除了可以努力说服自己“魔尊”就是“阿泽”,还可以在她的心理位置上将“阿泽”拉低到跟“魔尊”一个水平线。 有点离谱,但这样想的效果还不错。 沈黎慢慢走入低阶弟子们经常活动的场所,她身边时不时有男男女女经过,不过因为她很低调,不少弟子都没注意她。 直到有人突然惊讶道:“沈……哦,不是,宗主夫人!” 这个声音有些眼熟,沈黎抬眼望去,竟然看到了崔钰,那个在万炁宫结识的元婴,曾在乾震教矿场被段清泽无意所救。 “崔道友。”沈黎也打了声招呼,“你怎么在此地?” 崔钰这会儿满面红光,精气神跟在万炁宫时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他灿然一笑:“这不是自从咱们宗主的身世为人所知后,我便能光明正大地以曾受恩人恩惠的身份加入戮天宗。” 沈黎满脸惊诧:“身世为人所知?他们都知道什么?” 崔钰一愣,随即好像僵住了,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说:“林家那边好像知道宗主是林家人了。” 他不自觉地往阴影处看,心里直怪自己多嘴。 段清泽在发觉沈黎碰到崔钰后,便立即赶了过来,传音给崔钰,要求他遮掩过去。只可惜传音有距离限制,他只耽搁了一点功夫,崔钰便说出了足以引得沈黎怀疑的话。 崔钰的事没人报上来,他也不知崔钰几时来了戮天宗,若知道崔钰在此,他会提前吩咐好。 他藏身暗处,静静看着沈黎。 沈黎不解道:“林家疯了?怎么会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她觉得过去跟林家那么多次接触,林家应该知道段清泽就是当初被林家分支卖掉的魔修之子,特别是当初他们在白鹭县祭拜那次,算是确凿的证据。而且因为三百多岁的年轻洞虚这个稀有条件,要将段清泽跟魔尊对应上也不难。 问题就在于,这种段清泽不会主动公布的事,林家怎么自己爆出来了?是怕正道们不怀疑他们吗? 崔钰了解的内情不多,只能听着宗主的传音,基本照搬:“似乎是林家家主不耻于分支做下的恶事,因此向全天下谢罪。” 沈黎微微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林之存是那样正义的修士,而林之意在太崇秘境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是个好人。 只是,段清泽可以接受身上流有林家血脉一事被天下人知晓么?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在外面逗留过,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消息,是最近才爆出来的吗?那段清泽知道么……啊,千里通还通着呢,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崔钰怕自己再说错话,赶紧跟沈黎告辞跑掉了。 沈黎低头看着千里通,忽然低声道:“阿泽,你早知道这事了吗?” 段清泽的声音从千里通中传来,很平静:“是。不必担心,我并不在意。”这消息甚至是他自己让人广为流传的,若他在意,便不会这么做。 “可我在意。” 沈黎忽然转身便往回跑,很快便跑回了本殿前。 摘了面具的段清泽正站在那里,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沈黎蓦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虽然林家或许是好意,但这种身世的曝出,对段清泽来说或许是一种伤害。 他怎么会愿意世人谈论他的过去?他那些凄惨的过去,他不会想让别人知道。 段清泽轻轻抚着沈黎的脊背,浅笑道:“阿黎,我并不在意。你放心,林家知道的没那么多。我所有不堪的过去,只有你最清楚。” 沈黎听段清泽这样说,心里好过了一些,便仰头看着他笑道:“你最后一句好危险哦,像是要杀人灭口时说的话。” 段清泽忍不住大笑,低头亲昵地说:“我要堵你的嘴只会用这个方法。” 随后他托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吻在她唇上。 沈黎逐渐迷失在这个吻中,刚刚因崔钰的话而生出的那点疑惑,也抛之脑后。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沈黎便在修炼,跟段清泽对招,独自在戮天宗溜达,甚至走出更远之间来回切换。 因为想通“阿泽”和“魔尊”的关系后,她在接受眼前的人也是她的阿泽这件事上进展显著。 与此同时,她也在不停地挑战段清泽的底线。 这一日,沈黎原本正在修炼,而段清泽则去前厅议事,她忽然睁开双眼,蹑手蹑脚跑到了前厅。 前厅里设置了隔音阵,沈黎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前厅内,察觉到沈黎正在门口徘徊,段清泽想着沈黎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说,正要暂时叫停议事,就见她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 其实沈黎本来推不开这门,但段清泽看她有推门的动作,便立即松了禁制让她得以轻松推门进来。 沈黎可不知段清泽偷偷为她做了什么,她鼓足勇气闯进来后,便忍着羞耻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跑向段清泽。 刚刚正在说话的长老停住嘴,看看沈黎,再瞥瞥气息都变柔和了的宗主,果断垂眸当没看到。 其余人反应也差不多。 沈黎走至段清泽宝座前,伸出双手娇滴滴地说:“宗主,我做噩梦了,要你抱抱才会好。” 这话沈黎自己听了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段清泽却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面具后的漆黑双眸满是柔和笑意:“梦到什么了?” 并没有编好噩梦内容的沈黎:“……” 她一下埋入段清泽怀中,低声道:“不知道,反正很可怕,吓死我了,你可要好好安慰我!” 在场之人在林姜两家婚宴当日都是在场的,他们明明记得宗主夫人那时还是胆敢辱骂宗主的坚韧模样,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变得如此娇滴滴? 宗主的喜好真不是他们能臆测的。 段清泽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待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去后,他才轻抚沈黎的长发道:“那要我如何安慰你?” 他托着沈黎的肩膀令她跟自己平视,微笑道:“这样?” 随后他便吻了下来。 沈黎整个人都惊了,抱一下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下亲吻不太好吧,她倒也没有那么开放! 沈黎呜呜叫了两声,段清泽却不肯松开她,直到她眼尾发红,他才松开她笑道:“他们早走了,除了我没人见到你这般娇媚模样。” 沈黎回头一看,整个议事厅不知何时早空了,她刚才却以为有外人在而羞耻得不行。 她气恼地捶了段清泽一拳,他毫不在意,甚至还捉了她的拳头在唇边亲吻。 那之后,沈黎还玩了好几次类似的花样,可段清泽每一次都很配合,完全没有生气。 她猜段清泽绝对知道她在干什么,但他却从来不跟她挑明,只是默默地配合,或者说很享受她这样的投怀送抱。 于是,沈黎开始换别的花样了。 这一天,说是在戮天宗附近走走,几天前她也是在附近走了走,然后乖乖回去了,但这次,她却越走越远。 走出了大概五里地,她都在路上遇到好几拨认出她向她行礼并以诧异目光目送她独自一人离开戮天宗的弟子,也没见段清泽出现。 于是她又走出了五里地,然后跃上一棵树,默默地思索。 忽然她扬声道:“阿泽,你在吗?你在的吧?” 他怎么可能放心她走出那么远,是以他一定在悄悄跟着他。 没等沈黎叫第二遍,段清泽便现身于树下。 沈黎低头看着树下的男人,他没戴面具,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很浅的笑容。 “你一直知道我在折腾点什么,是吧?烦了吗?”沈黎问。 段清泽勾唇笑道:“怎么会烦?我也玩得很开心。” 这话也不是哄她的,即便她有时候会提出很古怪的要求,即便她乱进议事厅打断他们的重要会议,他也不觉得烦,不如说觉得很新奇,也很享受。 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他的心情总是会不自觉好起来。 所以他陪着她一起闹,他本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除了她。 沈黎叹道:“你真的完全不会因为那些事发火呢。” 段清泽自然明白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试探他,试探他会不会因为她冒犯了他而发怒。 但他只在意她是不是真正在看着他,爱着的是不是他,其余的并不在乎。 见她在努力尝试消除对他的恐惧,他怎么会不配合,不为此高兴呢? 曾经她为了不给“阿泽”拖后腿而忍受拓脉的痛苦,如今她为了他而与对他的恐惧对抗。 因为他说想要,她便努力去做。 “你戴上面具。”沈黎道。 段清泽也不问为什么,将面具戴上。 瑞蛮面具凶狠,只有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是沈黎喜欢的柔和。 她张开双臂,跳下树,向戴着面具的男人扑去。 段清泽轻松地将沈黎抱了个满怀,他想,这是否表示她已过了心中的障碍? 沈黎确实已经想通了。 不论是她平常与他相处时的观察、感觉,还是她那些试探的结果,都反馈给她一个统一的结论。 他就是那个爱护她,黏着她,宠溺她的男人,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嗯……也有一件事不同,因为有她在,二十二岁的段清泽并不想灭世,而这个三百多岁的段清泽……应该也不想吧?不然他干嘛还要跟她这样纠缠? 想到这应当是不用再考虑的问题,沈黎随口道:“阿泽,在辛伏县时你曾无意间说过你想要灭世……你收集玄石也是为了那个目的吧?现在你应该不会还有这种想法吧?你看人世间多美好。” 段清泽微微一怔,他确实有些时候没想过这事了,柔和的眉眼渐渐变得冷寂,面具下的他勾了勾唇,温声道:“阿黎,我有你了,怎么会想灭世呢?” 现在的他当然并不想立即灭世,等过几年,他也享受够了,再灭世不迟。 沈黎毫不意外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挣脱开段清泽的手,看着他扬起笑脸:“不然你也没必要这样费时间费精力跟我折腾,是吧?” 段清泽牵着沈黎的手往回走,轻笑道:“是以你准备何时答应我的求欢?” 沈黎:“……?”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成功,瞪着段清泽道:“你当初的要求我只能算是勉强完成了一半,等完成另一半后再说吧!” 段清泽想起他当初的要求是,他要她看着他时看的便只是他,要她爱他胜于爱她自己。 前半确实勉强算完成了,至于这后半,她说她做不到,她最多只能做到爱他像爱她自己一样。他也答应了。 “还差多少?”段清泽颇有耐心地问道。 沈黎只觉得他这问题是乱问,爱意哪能用数值衡量? 她回道:“不知道。等到了那天,我会知道答案的。” 段清泽忽然低头在沈黎耳边笑道:“阿黎,我前几天见过崔钰。他说他又找了些新的经典双修秘籍,要献给我。” 沈黎耳朵都红了,却故作自然道:“人家好心给你的,你就收下呗。” 段清泽笑道:“既然阿黎如此说了,我便收下了。今后我们总归用得着。” 沈黎狠狠掐了他的掌心一下,段清泽却像是毫无知觉,牵着沈黎愉悦地往前走。 这一路上,进出戮天宗的门人们见自己的宗主和宗主夫人手牵手走路,虽已经见怪不怪,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没想到他们的宗主也有沉迷情爱的一天,真是太稀奇了,赶紧多看两眼。 沈黎只当没看到那些戮天宗弟子的偷偷摸摸看过来的视线,不是低头走路,就是时不时看向身侧的段清泽。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不能跟他睡,毕竟感情已经有了,其余其实不是问题。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阻止她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正因为这种迟疑,她连那天在玉女山看到她体内阵盘的事,都一直没有告诉他。 她后来也再次找过,但并没有找到阵盘在她身体哪里。 沈黎也不确信她这种迟疑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怕他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便不再对她有兴趣么? 如果仅是因为如此,她应当不会这样迟疑。不论是她穿越前的世界,还是这个修真世界,对所谓贞操都没那么看重,合得来在一起一段时间,合不来就分,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想不明白,便愈发在意。既然段清泽并不会逼她,那她就再等等看,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 在心态彻底改变之后,沈黎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刻意试探段清泽,不再为难他。 反倒是段清泽不习惯了,有天还问她,怎么不来议事厅了?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了,这么问只是想让她再扮演娇滴滴傻白甜罢了,她根本没搭理他。 这天,沈黎正在后殿修炼打坐,忽然察觉到丹田的翻滚忽然变得厉害起来,而她也有了一种特别的明悟。 她好像终于要升金丹了。 沈黎连忙离开后殿,跑到本殿前的平台上,她仰头一看,人就呆住了。 硕大的乌云正在铺天盖地地滚过来,这架势跟当初她初遇段清泽时他被雷劈有的一拼。 不是,她只是要渡个小雷劫啊,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察觉到身边人的到来,沈黎转头看向他。 段清泽冷漠地看着头顶的乌云,雷电在乌云中闪现,积聚的能量恐怖惊人。 沈黎陡然明白过来,这该死的天道又要趁机劈阿泽了! 第66章 质问天道 丹田内的涌动越来越激烈,沈黎连忙席地而坐,气道:“我把修为压回去,不升了,看它还能不能劈下来!” 段清泽蹲下,握住了沈黎的手,看着她道:“你先前已压了一次,这次不好压,也压不住。无妨,我过去能从天道的针对中活下来,这次也可以。” 段清泽起身要走,他得离远一些,免得天雷连累到阿黎。 但他的手却被死死抓住了。 沈黎仰头望着他,眼眶泛红:“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要承受这样的不公?” 段清泽见沈黎委屈得差点要落泪,声音里含着颤意,却忍不住笑了。 他弯腰轻抚沈黎的面颊,温柔地说:“阿黎,或许我从前受的那些,就是提前为遇到你支付的代价。” 沈黎反驳道:“我才没有那么贵!” 她顿了顿,觉得这样说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又改口道:“如果你要遭受那些苦难才能遇到我,那我们还是不要认识了吧。” 段清泽食指轻压在沈黎唇上,看着她轻轻摇头:“阿黎,不要这么说。我需要你。” 从未遭遇童年至今的一切苦难会是什么样?他是不敢想,但不觉得有必要去想。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那他只能抓住眼前可以属于他的东西。 哪怕只是暂时拥有。 沈黎看着段清泽平静的面容,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胸腔上涌。 还是幼儿时期的他能做错什么,让天道给予那么大的恶意?他就算现在产生灭世的想法,也是这世道、天道逼的! 丹田内的灵力团疯狂涌动,原本就是半固体状态的灵力互相碰撞挤压,密度愈发小,最终好似虚空中传来砰的一声,一颗莹润金丹在丹田中成形,慢慢旋转着,比之前更快地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 沈黎这一刻感觉到自己和天地之间的联系变得更紧密了,身体变得愈发轻盈,好似随时可以翱翔天地。 而在她金丹成形的这一刹那,段清泽便松开了她,蓦地往后退去。 天上乌云翻滚,忽然直直地朝沈黎劈下来一道细小的雷电,她咬牙硬撑着没让手镯反击,硬生生受了这劫雷,再看段清泽,他已离她有近百丈远,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他的身形却给她一种孤寂的感觉。 一道比她这里落下的雷电粗近百倍的天雷朝段清泽劈去,她凭借着金丹修士的本能腾空而起,向段清泽飞去。 毕竟是第一次靠自己飞,沈黎起初飞得跌跌撞撞,但见段清泽被第一道雷劈得往下落了落,她便咬紧牙关又往前飞去,中途她被第二道雷劫打得直接掉落地面,好在她本来就飞得并不高,也没管周围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天空雷劫的戮天宗弟子,很快也跟着段清泽飞出了戮天宗。 这突如其来的乌云雷劫是如此诡异,如此强大,洞虚渡劫也不过就是如此,戮天宗大大小小的门人都只远观,不敢轻易靠近。 段清泽也不愿雷劫毁了戮天宗的基业,因此传音飞出来看情况的长老,勒令他们管束好弟子,便带着雷劫越飞越远。 当然他也没忘传音贺滃,让他看好宗主夫人,注意别让雷劫伤了她。 贺滃很轻松便找到了正追段清泽追得气喘吁吁然而根本追不上的沈黎,他恭敬道:“夫人,您这小雷劫虽不致命,还是要安静坐下为好。” 因为雷劫被段清泽引去绝大部分,沈黎这边的雷劫不但体量小,而且频率还慢,隔好久才落下一道,她才得以喘息。 见到贺滃,沈黎大喜,连忙抓住他的衣袖道:“快带我去追宗主!” 贺滃淡笑道:“夫人,宗主让弟子保护您别受伤,您还是坐下先好好应对雷劫吧!” 沈黎道:“你不带我去,晚点我就向他告状。” 她死死抓住了贺滃的衣袖。 贺滃面色平静:“宗主绝不会相信属下敢对夫人不敬。” 沈黎道:“哼,那我就秋后算账!我给他吹枕边风,说你之前在清凉谷里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记到现在,我非常不高兴!他当时可是在场的。” 贺滃当场冷汗就下来了,当时他的态度似乎确实有那么几分不恭敬,可那时谁知道他们正是宗主和宗主夫人呢?正所谓不知者……不,宗主不会跟他讲道理! 贺滃犹豫不决,而沈黎又不停在旁催促,他只得浅浅拉上沈黎的衣袖,带着她往乌云罩顶的方向飞去,中间还帮沈黎稍微挡了两道劫雷。 等到了地方,他远远地放下沈黎,对她道:“夫人,弟子只能送您到这里。弟子知道您担心宗主,在这里看着就可以了。” 可沈黎哪里只想旁观,她有一肚子的火要发,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你回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他结束。”沈黎半点没表现出异样,甚至摆出就地打坐接受雷劫的模样。 贺滃得的命令是看好沈黎,自然不会轻易离去,然而沈黎突然抓住自己的衣襟道:“你再不走我可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 贺滃想了想,追究还是无奈地退后了数百丈。 落在沈黎头上的小雷劫很弱,她顶多就是吃点苦,完全不会有事,而且宗主就在附近,这附近又没有危险的凶兽,他离远些倒也无妨。 沈黎见贺滃飞得看不到了,这才赶紧飞上半空,在一道粗大的雷电结束后蓦地到段清泽身边。 段清泽此刻早已将面具收了起来,面对这天地之威,他也不轻松,嘴角正溢出暗红血液。 他先前分不出心神去注意周围的情况,如今见沈黎竟又追来,他漆黑瞳孔里冒出冷怒:“贺滃呢?他怎么没看好你?” 沈黎气急道:“我想来,他看得住我吗?他又不敢对我动粗,甚至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 算是为贺滃开脱了一句,她才死死抓住段清泽的手臂道:“我有话说,今日这话,我憋很久了,必须跟天道当面说。” 此时此刻,乌云中新的一道雷劫正在酝酿,腰粗的雷电如蛇般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段清泽冷下脸道:“阿黎,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走!” “我不!话不说完我不走!” 沈黎吼完,便背对段清泽转向天空的乌云,她深吸口气大声道:“什么狗屁天道,你凭什么只逮着阿泽一个人欺负?他还那么小的时候,能做什么,你就非要害死他?是,他是抱着灭世的心思,可那不正是你造成的吗?是你,一步步把他逼成了那般模样!一个人若自小幸福,有家人有朋友,又怎么可能有灭世的想法?你若要杀掉灭世之人,那首先要杀的是你自己!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原本蓄势待发的雷劫好似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连涌动的动静都小了些。 段清泽怔怔地看着仰头无畏地直面雷电之威的沈黎,想笑,又笑不出来。 阿黎明明是如此胆小,早些时候连跟人斗法都不敢,心软得不得了,不肯杀生,不肯降低底线。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柔软和温柔的。她理解安慰他的痛苦,她愿意为他而改变,有她在,他的内心总是很平静。 而如今,她愿意为了他不再胆怯,不再柔软,竖起坚硬的外壳,替他向天道讨个说法。 段清泽是当事已知最强大的修士,谁又有资格为他挡风遮雨? 他每一次都看似勇猛无畏地面对天道,面对雷劫,可谁又知道,他其实也有恐惧? 那是天道,是天威,有那么多次,只要劫雷再多那么一道,他就会灰飞烟灭。 每一次直面天雷时,他都心存恐惧,只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然而现在,只有金丹的阿黎,明明自己也怕得发抖,身形摇摇欲坠的阿黎,却以柔弱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替他鸣不平,替他道不公。 只有她,如同护雏的母鸟般护着他。 他从记忆中找到了相似,却远比如今的感觉弱的情绪,当时他还叫她娘亲,叫她黎姨,那么依赖她,需要她。 阿黎,阿黎…… 心中的空漏似乎被填满,段清泽悄然伸出手去,牵住沈黎的衣袖,就像过去常做的那样。 漆黑深邃的双眸只有面前那人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迷离。 这样的阿黎,他怎么可能舍得放走呢? 她要永永远远陪在他身边,永远。 沈黎背对段清泽,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见乌云中雷电变化,她便明白天道果然可以交流的,再接再厉扬声道:“况且,阿泽他现在有我了,怎么可能再灭世!你今后不要再来害他,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我们两边便可以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天空中涌动的雷电短暂平息了片刻,好似那控制之意识正在犹豫,然后下一刻,它似乎又下定决心,新一道雷电劈下来。 沈黎面色发白,气得心里骂了句脏话。 天道一直跟阿泽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要灭世吗?她怀疑天道或许是预测到未来阿泽要灭世,才提前给了他各种磨难,要将他扼杀在摇篮中。 天道就是各种文学科幻作品看得太少了!它为了消灭阿泽防止他灭世而所做的一切,正是阿泽要灭世的因,天道若什么都不做,说不定阿泽现在还跟爹娘在一起,一家人幸福快乐。 段清泽搂住沈黎,以自身灵力为屏障,挡下了这道劫雷。 真正身处这庞大能量包围中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沈黎感到自己的丹田在战栗,她体内的灵力随着雷电而混乱游走,若非段清泽的保护,她已然受重伤。 在频频闪烁的雷电击打中,段清泽抱住沈黎,于广阔天幕下狠狠吻住她的唇,这一刻,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抒发心中的悸动。 他为何想灭世?因为他恨天道,他恨天道让他受尽折磨,因此他要反抗天道,要报复天道,要毁掉天道眷顾的世界。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即使后来创立了戮天宗,也依然孤独。他是被天道,被这世界抛弃的,戮天宗门人在乎的只是魔尊戮天而已,没人在乎面具下的那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去,又是怎样的人。 只有阿黎,她了解他的一切,她接受他的一切,她在努力站到他身边,她让他从有意识起至今的孤独感消弭了。 那么他也不必再灭世了,不然他的阿黎该怎么办?她胆小,他不能让她看到一个坏掉的世界。 段清泽忘情地亲吻着沈黎,并未注意到,在这雷电覆盖下,沈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此时此刻,沈黎体内原本遍寻不到的阵盘,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来到她的金丹旁,而在阵盘出现的刹那,有什么东西重新钻回了沈黎的脑子。 她只是微微阖眼,再睁眼时,已然记起一切。 因为担心阿泽而去找他,从旁人手中救下他,却反被他刺伤了丹田。 她边哭边逃,却被姜家人找到,被迫回到姜家,被迫接受联姻,转换心态从姜家家主那里得到好处,慢慢也在接受着就要嫁给林之意的事实。 婚礼当日,戮天宗包围林家,魔尊认出她,将她置于不利境地,逼迫林姜两家将她交出,她被他抓住,不忍见他杀死林之意,因此发动尚未熟练的阵盘,哪知却回到了五郎君县她当初租住的房屋中,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却丢掉了一部分记忆。 沈黎回想起魔尊见到她时假装阿泽的模样,她便气得牙痒。 他可真好意思啊,以“阿泽”的身份骗取她的柔情蜜意,后来因为她的不配合,他便自曝,又逼迫她去接受全部的他。 这其中最可恶的是,他编的故事将她塑造成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她明明是因为担心他,才跑过去差点被他杀了! 沈黎万分庆幸中途她因为隐约察觉不对劲而没有答应跟他睡觉,不然岂不是又被骗心又被骗身? 身上酥酥麻麻的,是雷电外溢的能量,唇上又烫又有些疼,足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量。 好像恨不得要将她吃进去。 沈黎努力放松微僵的身体,不愿让段清泽发现她已记起一切,不然她怎么逃? 但……说起来当初他怎么知道她在五郎君县的?她应该是随机被传送到那里,而那里距离林家太远了,远超五百里,他便是有她的旧物,有寻灵蝶,也不该这么快找到她才对。 如果不能得知段清泽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沈黎便不能逃,逃走也会被抓到。 笼罩二人的已是最后一波能量,乌云最终还是不甘地散去了。 段清泽抱着沈黎落到地面,撑不住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握着沈黎的手,好像怕她跑掉。 而沈黎除了气血有些翻涌,并没有受什么伤,最大的伤害都被段清泽一个人扛下了。 她站在一旁,垂眸看着伤重的段清泽,咬了咬牙。 他确实在骗她……但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好像也不完全是在骗她。 至少现在,她拿回记忆的这刻,面对他时她也不像最初那样害怕了。 可是……当时被剑气伤的丹田,真的好疼啊。 认为阿泽已死的她,曾经心里也真的很痛。 沈黎现在有些混乱,她气愤于段清泽的欺骗,他不知道她认为阿泽没了后有多难受,而他则趁着她失去记忆在摘取胜利果实。 那段时间她真是熬过来的,她曾对阿泽说过,她是那种爱人没了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所以她好好活下去了。 当时她认为,魔尊不会记得,或者记得也不会珍惜属于阿泽的记忆,所以能记得那个阿泽的只有她了,她必须带着关于他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然而实际上,魔尊全部记得,但当初他在婚礼上待她很残酷。 沈黎目光复杂,却见段清泽忽然抬起头看她,目光与以往的相比有微弱的不同,他嘴角还沾着鲜血,却露出缥缈而诚挚的微笑:“阿黎,回去后我们办场合籍大典吧。” 沈黎:“……?”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为了举行典礼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她睡觉吗? 沈黎忽然用力甩开段清泽的手,他猝不及防下并没能抓住她。 沈黎冷冷看着他道:“什么合籍大典,你做什么美梦呢?” 段清泽双眸定定看着沈黎,随后慢吞吞起身,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一直看着她,慢慢向她走去。 “阿黎,听我慢慢同你说。”他沉声道。他已明白,她因为刚才的那场雷电,拿回了全部记忆。 沈黎却随着他的前进而后退,边退边冷漠道:“我要是不听呢?你要杀我吗?” 段清泽蹙眉:“阿黎,别说气话,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是哦?那我的丹田被毁是狗干的吗?”沈黎阴阳怪气道。 段清泽胸膛起伏了几下,仍然压着情绪道:“……阿黎,别惹我生气。” 沈黎扬眉:“不然呢?再毁我丹田一次吗?” 段清泽早知沈黎若记起一切,那两剑是越不过去的坎儿,他看着她道:“阿黎,当时我刚拿回记忆,与你有关的一切都被淹没在那三百多年之中,当时我没能想起你。” 沈黎这时候就很气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正因为如此,她明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也不能怪他,而且后来他还帮她重塑了丹田,甚至让她少了很多麻烦一跃成金丹,她根本没办法胡搅蛮缠。 性格太好也太坑自己了。 “……那五郎君县呢?”沈黎道,“你趁我失忆欺骗我,想占我便宜!” 段清泽当然知道沈黎若得知他最初的用意,一定会生气,然而那都过去了,如今他既已决定不再灭世,要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那么最初的想法便没必要再说出来徒增嫌隙。 段清泽静静看着沈黎道:“除了跟过去一般亲吻你,我还占了你什么便宜?若我真想做什么,又怎会因你不乐意而停下?” 这个沈黎也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也是事实。 但她心里憋着一团怒火。 他当初失忆,她可没想过占他一点便宜,可如今她失忆了,他却是主动贴上来,趁她不记得时,硬生生骗得她真的将他和阿泽看作一体。 而在她记起一切的现在,她没法真正冲他发火,也正是因为她明白,面前之人并不是纯粹的魔尊,他也是她的阿泽。 “我从姜家拿来的好处和我的嫁妆呢?”沈黎摊手。 “嫁妆?”段清泽沉下脸,冷笑道,“什么嫁妆?你从没有嫁给林之意,那算不得嫁妆。” “随便你叫什么,还给我。”沈黎根本不纠结这种称呼问题。 段清泽沉默数息,终究还是取出曾从沈黎那里拿走的储物袋,走上前放入她的掌心,随后顺势握住她的手。 “阿黎,跟我回去,你想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随你。”段清泽道,“你想知道的,我也全都会告诉你。” 沈黎道:“好,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在五郎君县的?” 段清泽看着沈黎,慢慢绽开一丝危险的笑容:“阿黎,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要反悔么?” 在他已看清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渴求的现在,他绝不允许她逃离。 沈黎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用上了些许力道,有些疼,她立即故作委屈道:“是谁说不会伤害我?掉头就捏疼我的手,哪有你这样的,说话不算话!” 段清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沈黎的力道有些大,忙松了手,然后就在下一秒,沈黎蓦地抓着储物袋后退,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段清泽死死盯着沈黎消失的地方,忽然冷厉一笑。 原来她已经找到阵盘了,只怕她先前一直在瞒着他吧! 段清泽取出寻灵蝶,他倒要看看,她能逃到哪里去! 沈黎发动阵盘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 或许是因为这次她升了金丹,神识没上回那样好像要碎了,但仍然避免不了撕裂般的疼痛。 幸运的是,这次她再利用阵盘瞬移,没有昏倒,更没有失去记忆……应该是吧?至少她现在没觉得有记忆的断层。 四周一片漆黑,沈黎目前还控制不了阵盘的瞬移方位,因此也不知自己究竟来了哪里,只好点起灵火。 灵火亮起的时候,她感觉到这里似乎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这里不是戮天宗本殿下的密库吗! 沈黎脸都白了,她这运气也太差了吧,怎么会瞬移到这么近的地方,短时间内她可来不了下一次瞬移了! 这么近,段清泽只靠寻灵蝶就能找到自己,沈黎哪里敢耽搁,刚要走,体内的阵盘跟旁边的什么产生了感应。 她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飞快跑去那堆法宝里挖出一块阵盘。 这堆法宝在最边缘,当初她随着段清泽进来时就没有靠近过这里,之后她也没再来过,所以最初只感应到了一块阵盘,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另一块! 沈黎很想再在这个宝藏密库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第三块阵盘,但时间不等人,她只能先离开密库。 外头就是本殿后殿,里面平常除了她和段清泽,不会有其他人,前厅也是,没有议事的时候,这里也是空无一人。 她刚踏出本殿,就听上方有人惊诧道:“夫人?” 沈黎抬头一看,浮在空中的人正是戮天宗长老岑魄。 她心中一跳,再一想到段清泽给她安的身份,便看了他一眼道:“有事。” 随后她故作自然地飞上半空,往跟段清泽相反的方向飞去。 沈黎知道段清泽现在一定是在用寻灵蝶找她,而寻灵蝶也一定给他指示了正确方向。 然而她现在只想先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她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呢! 沈黎边飞边好像有点理解当初段清泽的状态了,她这记忆的变化还只是几个月,而他突然冒出来的那可是数百年的记忆啊,不混乱才怪。 ……但她还是先跑再说。 寻灵蝶飞行速度有限,沈黎知道只要她一直在移动,段清泽就不容易找到她。 但这也意味着,她身后永远追着个人,她只能在逃的时候把一切都捋顺。 还有一点,岑魄长老看到她了……段清泽要是直接越过戮天宗也就算了,他要是停下找岑魄长老那么一问,他就根本不用寻灵蝶,径直往她逃跑的方向追来就行了。以洞虚的修为,追她一个刚升级的小小金丹,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沈黎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运气着实不太好,好不容易能发动阵盘,她是指望着能跑远一点,好给自己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哪知会这么倒霉! 沈黎飞着飞着换了个方向,能跑多远不重要,拖延点时间…… 她忽然叹了口气,掉头回去戮天宗本殿。 哪来的拖延时间,根本拖延不了任何时间!在洞虚巅峰面前她在想什么呢?被段清泽抓住她真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他本来就很忌讳她离开他。 因此,沈黎顶着岑魄长老比刚才更惊诧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回到本殿后殿,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几乎就在沈黎坐下刚摆好打坐姿势时,段清泽疾步走了进来,见沈黎好端端坐在蒲团上,他的神色放松了些。 沈黎看到他把七只寻灵蝶都收回木盒中,不禁问道:“为什么要用七只?” 好像完全忘记了前一刻他们还在吵架。 段清泽疾步走到沈黎跟前,抓住她的手腕探入灵力,她面色一变,当即用灵力与他对抗,两股灵力在她的经脉中撕扯,她顿时面色一白。 段清泽见状立即收回自己的灵力,死死盯着沈黎。 沈黎咬了咬牙道:“好一个不会伤害我。” 段清泽反问:“又是谁说不会离开我?” 沈黎看着他:“我离开了吗?这里不是你的地盘?” 段清泽不语,看到沈黎并没有逃远,而是好整以暇坐在后殿蒲团上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戾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段清泽道:“把阵盘给我。” 沈黎不肯:“不给。万一你又要杀我,这是我最后的保命手段。” 段清泽紧紧盯着她:“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又怎会杀你?” “尸体也不是不能陪着你,尸体还不会跑,不会惹你生气呢。”沈黎杠道。 “尸体有什么用?”段清泽不顾沈黎反抗将她抱入怀中,一句句缓声道,“尸体没有你这样温和柔软,它既不能哄我开心,也不能安抚我令我平静,更不能回应我的情感,我要尸体又有何用?” 沈黎其实是很想再杠一下的,但他的语气太认真了,她觉得自己要是继续杠也太不像话。 许久她才低声说:“我很生气。” 段清泽轻轻抚着沈黎的脊背道:“是,我知道。” 沈黎又道:“我要是能打得过你,我一定先揍你一顿。” 段清泽道:“我不反抗,你揍吧。” 沈黎没吭声,半晌才道:“你皮糙肉厚,打你疼的是我的手。” “那用匕首,用剑,如何?”段清泽提议道。 “还是疼。”沈黎道。 段清泽笑了,松开沈黎望着她:“阿黎,把阵盘给我。” 沈黎也认真地看着他,同样认真摇头:“不行。我害怕。” 段清泽沉默。 她记起了当初他刚拿回所有记忆时给她的两剑,她或许能接受他的解释,也能理解,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但那时候差一点她就死了,她会害怕再正常不过。 因为当初那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段清泽此刻也无法再强硬地要求她交出阵盘。 他确实险些杀了她。 在明了自己心意的此刻,回想起那一幕,他也不禁心悸。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拥有的同行者,陪伴者,差点死在他自己手中。 “好,你留着。”段清泽低头亲了亲沈黎的指尖,妥协了。 沈黎伸手,得寸进尺道:“你先前拿走的别的阵盘,我也要。” 段清泽拿了那些阵盘也没用,既然沈黎那边的拿不回来,便也妥协,将之前强行留住的阵盘都给了沈黎。 沈黎也没细看,将阵盘全都收入储物袋。 阵盘总共有六十片,五片为一部,总共十二部,而她现在手上就有六部,已经拿到手一半了。 现在不是研究拿到的究竟是那几个部分的时候,她得把眼前的事先解决了。 “还有什么?现在不怕了?”段清泽问。 沈黎瞥向他的储物袋,问道:“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用七只寻灵蝶。” 段清泽本就想哄好沈黎,便也不吝于说出寻灵蝶的真正用法,紧盯着沈黎道:“七只寻灵蝶共同使用,可以找到我最想要的。” 沈黎一怔:“之前你那么快找到五郎君县来,便是用了七只寻灵蝶?” 段清泽毫不避讳道:“是。当初在寻仙镇附近我用七只寻灵蝶是为了寻到玄石,而那日,我找到了你。” 沈黎很想说段清泽在骗人,他怎么能这么甜……但他有什么必要骗她呢?而且事实是他确实那么快找到了她。最初她跟他相遇时也看到他有七只寻灵蝶,他要找的玄石当时就在附近。 他所说的话并无漏洞。 但他这样说,害她连火都没法发。 她明明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明明很想不顾一切大吵一场,可她却偏偏不能。 不是害怕段清泽会如何,她只是忍不住代入他的立场想一想,便觉得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她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有,那究竟是哪里错了? “你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吗?”沈黎最终还是看向段清泽,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祈求的意味,“阵盘用过一次后不可能马上使用,我哪里也不会去。” 她又笑了一下:“即便我真不守承诺跑了,你也能找到我,不是吗?阿泽,我现在非常需要个人空间,你别逼得这样紧。” 段清泽见沈黎面上偶尔显现的迷茫痛苦,即便万般不愿,到底还是离开了后殿。 但他仍然不放心沈黎的承诺,用四方阵将本殿围了起来。 他不知如此对那诡异的阵盘有没有用,好歹他能放心些。 岑魄长老就在外头,见到段清泽出来,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觑着对方的脸色他终究是没有开口。 此时贺滃匆匆赶来,连忙跪下一脸自责道:“弟子未曾好好施行宗主命令,请宗主责罚!” 段清泽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下去。” 贺滃明白这事算是过去了,便松了口气退下。 岑魄长老见宗主没事,便也准备回去,却听段清泽淡淡道:“岑魄长老,你在这里可曾见到夫人离开本殿?” 岑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方才见夫人匆匆从殿内出来,说是有事便往北方去了,不久又见她匆匆回来进了本殿。” 他将天雷引向的是戮天宗的南方。 段清泽沉默片刻,挥手示意岑魄也可以走了。 阿黎果然是离开过,只是半途明白逃不掉,便回了本殿好减轻他的怒火。 她将他看得这样透,他确实因此而不再计较她突然用阵盘离开一事。 想到此处,段清泽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便是他的阿黎,她如此了解他,可以轻易拿捏他,怎么能不永远跟他在一起呢? 第67章 怨气 在段清泽出去之后,沈黎那种必须做出决定的焦虑感瞬间减弱不少。 她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因为眼前情况的难办,干脆放下不想,先内视自己的身体情况。 直到此刻,沈黎才慢慢有了一种升为金丹的喜悦。 丹田内,那颗莹润金丹正如星体般缓慢旋转,而阵盘则悄然跟着金丹一起旋转。 沈黎心念一动,阵盘出现在她掌中。 三个部分组成的阵盘依然很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阵盘看起来似乎多了些许光芒,更为润泽。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另外三部分阵盘,一一查看后发现他们分别是卯部,午部,申部。 她尝试着将它们组合,发觉只有卯部可以贴着寅部组合,其余两部明明看着一样,但就是装不上去。 沈黎只好将另外两部阵盘收回储物袋,再度闭上双眼,尝试继续读取先前看阵盘时被女神祈女那一眼硬塞的信息。 她很快又睁开眼,有些不适地揉着额头。 关于卯部的信息比较少,它有一个作用就是在她用阵盘瞬移时助她定位,也就是今后再也不会发生她想逃跑结果瞬移不出十里地的窘迫情况。 这倒也不全是卯部的功劳,是它的存在正好让阵盘组成达成了三分之一,因此获得了稳定性。 卯部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和辰部组合,扰乱人于神识上的定位。也就是说,她要是拥有卯部和辰部,即便在高阶修士的探查范围内,也可以像是隐身一样。 以阵盘互相吸引的特性来看,将来她应该能找到辰部,到时候她的保命技能又将提升一大截。 沈黎发觉这阵盘着实有趣,子部就像是一本书的序言和目录,提供了很多知识和信息,但子部单独存在也没用,必须和其他部分结合后才能产生效果。 而其余的各个分部,在子部的“统领”下可以各自组合产生不同效果,若没有子部的存在,其余分部组合了也没用。其中丑部和寅部略微有些特殊,可单独起效,对不同的人反应不同。 等阵盘整理好,体内情况也全都看过两遍,沈黎只能继续来思考她和段清泽的问题。 在将“阿泽”和“魔尊”看作一人这件事上,恢复记忆后的她也没有多大反弹,她之前没再怕他,反而能跟他争吵一事上,便能体现这一点。 然而,她依然有很难立即接受的事。 她失忆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她失忆后他对她的欺骗。 都是些虽然能理解,但若就此原谅他,她会憋闷得不行的事。 可又能如何呢? 他过去太悲惨,他的行事风格是由他的经历促成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健康地与人来往,该怎么正确地去爱一个人,她如何能就此责怪他? 而他虽然欺骗她,却并非抱着狎昵猥亵的目的,只是想要她爱他而已。 他就是个缺爱的小可怜。 沈黎捧住了自己的脸,哀哀一叹。 她也只是个倒霉的小可怜啊! 思来想去很久,沈黎才将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全都梳理明白。 从理智上来说,她理解段清泽,他的做法有些是他迫不得已,有些她觉得情有可原。 而从感情上来说,她被刺伤的痛苦,失去恋人的绝望,他当众揭露她让她面对亲朋恶意的难受,他要杀林之意她的愤怒,她失忆后他欺骗她说她抛下他时她的愧疚,得知这一切后她生气却无法不原谅他的憋闷……所有的情绪,都需要时间去宣泄,至少现在她没办法立即跟他甜甜蜜蜜。 她要先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才能去正确面对她和他的感情。 想是想明白了,该怎么跟段清泽说又是个让沈黎头疼的问题。 她都能想到,她要是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他会是个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当然了,在现代这句话基本上也就代表着分手…… 不知道是不是柏拉图说的,爱情是一种精神疾病。恋爱中的双方,会为另一方牵肠挂肚,对方的一个举动,一句话,乃至一个眼神,都会令另一方患得患失。这种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确实跟精神病患有些相似之处了。而分开足够久冷静后,双方的荷尔蒙影响自然会慢慢平息,激情褪去,最终迎来的可不就是分手么? 沈黎倒是没想过借此彻底分开,她谈这个恋爱,都没真正甜蜜过几天,中间尽是各种倒霉事,就这么分开了她这是谈了个什么?她甚至都没有享受过阿泽美妙的身体! 沈黎想定后,起身刚走到门口,便见段清泽出现在那儿。 她默默退后道:“我们谈谈吧。” 段清泽跟着走入室内。 沈黎将蒲团踢到他脚边,而她在离他稍远些的蒲团上坐下。 段清泽看了眼沈黎,轻轻笑了笑,掀开衣摆坐下。 “要谈什么?”他望着沈黎,姿态放松。谈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一事。 沈黎还是斟酌了下才开口:“我刚才仔细考虑过,我可以理解你,谅解你,但我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没法短时间内散去。” 段清泽静静看着沈黎:“那你要如何?” 沈黎道:“给我时间。最好的,就是你可以同意让我自己出去走走……”她觑了眼段清泽陡然沉下来的脸色,立即改口道,“但我也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所以我想,接下来至少几个月的时间,我待在戮天宗不走,但你也不要来打扰我,任何时候都别让我看到你。” 沈黎若一开始就提出第二个提议,段清泽绝不会答应,但因有第一个更过分的做对比,第二个比起来就显得可接受多了。 而且,沈黎目光哀婉,神情稍微有些萎靡,看着段清泽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便是不认识她的人也要动一丝恻隐之心,更何况是段清泽呢? 段清泽确实不怎么满意沈黎的提议,但他心中对她有歉疚,再加上她此刻的神情,让他心中的怜惜到达了极致。 且沈黎提出的时间才几个月而已,对修仙之人来说,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就是一晃而过。 在沈黎紧张的视线中,段清泽最终还是点头:“好,我答应你。” 沈黎蓦地松了口气,她拖着蒲团往段清泽那边挪了挪,随后张开手臂抱住他,脸贴在他精瘦的胸膛上,真情实意地说:“谢谢你。” 段清泽低沉的情绪被这个拥抱治愈了些许,正要回抱住沈黎,却见她迅速松开他,退回到原先的位置,冲他摆摆手笑道:“你可以走啦,这里归我了。” 段清泽:“……” 他不甘不愿地望着她许久,见她毫无改变主意的可能,这才起身往外走。 戮天宗一如往昔,段清泽仰望此刻已晴空万里的天空,一直有的隐忧也放下了。 他也曾担心沈黎记起一切时会如何爆发,她的反应已比他原先预料的好上不少,她是如此包容他,等上几个月又何妨? 段清泽在答应沈黎的时候,是真心觉得几个月的时候会很快度过,然而到第三天时,他已开始感觉焦躁。 他当然会用神识去看沈黎,她只说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又不是不能看她,然而这样的“看”对他来说并不够,他万分怀念先前天天可以跟她亲亲抱抱的日子。 然而这才第三天,不知还有多少天要熬。 相对于段清泽的焦躁,沈黎在看不到他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当然知道他一定会用神识看她,她不可能要求他不确认她的存在,所以一开始也没提看都不让他看。 她每天不是修炼,就是出门溜达,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她不知道段清泽待在哪里,反正他完美地履行了他的承诺,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会看到他。 修炼可以静心,她感觉只这几天,她的心绪就平静了许多。 到了第五天,段清泽将崔钰叫到跟前。 崔钰诚惶诚恐道:“宗主,您找弟子来有何事?弟子一定尽心尽力,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段清泽开门见山道:“如何哄人?” 崔钰愣了愣,宗主能哄谁?当然是宗主夫人啊!哄女人他在行! 他询问道:“不知宗主如何惹那人了?” 段清泽道:“差点杀了她,又骗过她。” 崔钰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极为棘手的问题! 他想了想问道:“不知宗主您在发生这一切后,可有真诚的、充满悔意地向她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段清泽一怔:“她说已原谅我。” 崔钰心道,若是真的原谅,今日宗主又怎会找他来询问如何哄人? 他边想着短暂接触过的宗主夫人的性情,边字斟句酌地说:“宗主,就弟子所见,她说原谅您,多半是因为她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之人,她知道您的苦衷,她理解您的难处,因此她愿意原谅您。然而,欺骗,差点死亡,这对她来说是难以磨灭的伤害,她总归会有几分怨气。” 段清泽认真听着,微微点头。他想起沈黎确实说过,她原谅他,但她心里还有气。 崔钰见段清泽赞同,就知道自己的话没走错方向,便继续道:“因此这第一件事,便是要先表现自己的悔意,如此她心中才能好过一些。且千万不要顾惜什么颜面,什么颜面在讨好心爱女子面前都是虚的,若是为了颜面丢了温香软玉,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崔钰说得很有几分痛心疾首,想必曾经有过类似经历才能有这样痛的领悟。 段清泽回想沈黎恢复记忆以来,他可有向她表现悔意? 没有,他只是在解释当初的情况,并未告诉她,他有多后悔。 段清泽若有所思道:“除此之外呢?” 崔钰道:“这之后,对方的心情多半会好上许多,接着便是投其所好了。她喜欢什么,全都送到她面前,她想要的,全都帮她达成,如此她便会发觉,这世上您是对她最好之人,慢慢的她心中的怨气也就散了。” 段清泽道:“若她不想见我呢?” 崔钰心想,怪不得这几日都没见宗主和宗主夫人一起出门呢,原来是如此,他忙道:“人可以不见,但东西您可以送过去啊!您要日日让她见着您送的东西,让她日日想起您,记起您的好,最后说不得她就自己跑来见您了!” 段清泽点头,随手给了崔钰一件元婴期法宝和一把灵石:“你说得对。”他的储物袋里原先没什么法宝,现在多了不少从密库中取出的法宝,他本是打算从中挑选一些重新炼制后给沈黎的。 崔钰得了赏面上激动:“多谢宗主赏赐,若宗主还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弟子!” 段清泽挥挥手把崔钰赶走。既然阿黎说这几个月不想见他,那他便不好去她面前道歉,只能给她写信。 他取出一枚玉简开始往里头留字。 “阿黎,全是我的错。” 不行,太简单了。划掉重来。 “阿黎,我很愧疚当初刺你的两剑,后来欺骗你亦是,你可愿意原谅我?” 不行,还是太简单了。 段清泽忽然想起了他爹娘当初留下的玉简,取出看了好几遍,随后才继续给沈黎留字。如此删删改改了好多遍,他才终于停下。 这回应当无错了。 段清泽没有只送玉简,他又装了一箱极品灵石,将玉简摆在上头,随后找了个弟子送去给沈黎。 沈黎见到一个陌生弟子来找自己很是诧异,对方也不多话,只是恭敬道:“宗主夫人,这是宗主让弟子给您送来的。” 沈黎道谢后接过那沉沉的小木箱,待那弟子离开后回房间内将木箱放在地上,慢慢打开。 刚打开她就被灵石的光芒闪瞎了眼睛。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个富婆了,储物袋里都是各种灵石,然而灵石这种硬通货,谁会嫌少啊! 但随即,她看到了灵石上摆放的玉简。 沈黎犹豫了下,拿起玉简,这东西是在段清泽眼皮底下拿给她的,当然是他送的,能有什么危险? 她探入神识,慢慢看起里头的文字。 “阿黎,无法见你已五日,我很想你,你可想我?这短短五日于我来说不啻于五年,不知为何日子是如此难熬,没有你在身旁,一切都仿佛没了意思。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可爱的小仙女,你的美好,我用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当初我刚取回记忆时尚不记得你的好,竟差点杀了你,此事我一直悔恨至如今,若我当时真失手杀了你,如今我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之中?阿黎,我知你当时必定很害怕,我想到那一刻,便想将你拥入怀中,好让你不再恐惧。 阿黎,我也知当初若不是担心我,你不会来找我,也不会受伤。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 我这一生,无父母疼爱,无亲朋相伴,处处是敌人,只为颠覆天道而活,从未有人像你一样关心我,爱护我,包容我,愿意将你的一生也送于我。我一想到对你所做之事,便恨不得回到那一刻,不再伤你,也不再骗你,好教你不再心有怨气。 阿黎,我自知亏欠你,你因我吃了太多苦,可我也不愿放开你。若能让你消气,我什么都愿意做。 若你想到要如何消气,可随时来找我。你只要叫我,我便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 “干嘛呀……骗我眼泪。” 沈黎中途看得眼眶湿润,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给自己写这样一封真情实意的道歉信。 只是开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眼熟…… 沈黎突然想起来,开头那几句,好像来自他爹娘的玉简。 她有些哭笑不得,写道歉信还要摘抄的吗?不过后面倒是越写越好了,不知道有没有代笔。 沈黎看着玉简许久,最后把玉简和装灵石的木箱分别装入储物袋中,便回去打坐修炼。 虽然她很感动他的这份心意,但让她现在就去找他是不可能的。 他这迟来的道歉,确实让她有种被理解的满足。然而她仍然需要时间自己消化。 她也有点好奇,这招是谁教段清泽的,他自己可根本想不到这种事。思来想去,大概也就一个崔钰了吧? 段清泽一直在用神识偷看沈黎的反应,见她看玉简看得眼眶泛红,还以为她下一刻就会叫他,哪知她只是静静收回这些东西,随后继续修炼,再没有动过。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招有没有用,她眼睛都红了,并非无动于衷,那就说明确实有用,只是用处没他想的那么大。 既然有用,段清泽便放了心,等到第二日,他又派弟子送去一些灵石法宝,沈黎也收下了。 又过了几天,沈黎让送东西来的弟子转告他们宗主,不要再送了,要什么东西她自己去密库拿不好吗? 弟子哪里敢将这话传给宗主,忙战战兢兢地说请宗主夫人自己去跟宗主说,沈黎摆摆手让他走了。 只要她说出口,段清泽就会听到,他现在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 段清泽又去将崔钰找来,依然是开门见山道:“她不肯再收我东西。” 崔钰忙打起精神问道:“您可跟她表达悔意了?她什么反应?” 段清泽道:“我送了枚玉简给她,她看后哭了,但并未来寻我。之后东西又送了几日她便不收了,只说要什么密库都有,她可以自己拿。” 崔钰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她对您的悔意有反应,不如您再给她送玉简,多说点漂亮话。” 段清泽蹙眉:“漂亮话?” 崔钰取出一个小本子恭恭敬敬地说:“宗主请看,这是弟子压箱底的宝贝。这可是百多年前一位拥有数百位红颜知己,而那数百位红颜知己却从来不吵架不争风吃醋的情圣所留下的秘籍啊!” 段清泽抬眼看去,只见秘籍上写着:如何让三百八十位女修对你死心塌地。 他狐疑地看着崔钰:“真有用?” 崔钰就差拍胸脯保证:“弟子就是靠着这个混到今日的!” 段清泽半信半疑地摄过那书籍,翻开细看。 崔钰道:“宗主若不信,今日便可一试!” 段清泽执行能力很强,当即从书本上摘抄了一段话,写入玉简,让弟子送到沈黎手中。 沈黎见弟子只送来一枚玉简,接过后探入一看,脸色有些古怪。 只见里头写着:“你是玫瑰,我是叶,你是明月,我是星,你是大海,我是海上扁舟,你是茫茫人海中我唯一的回眸,我只愿天天伴着你,与你共度这人世繁华。” 这次肯定是找了抢手,她确信。 沈黎收好玉简,毕竟玉简也不便宜,不能乱丢,随后便去打坐修炼。 崔钰此刻还未离开,段清泽见沈黎无动于衷,便道:“她毫无反应。” 崔钰吃惊道:“不对啊,她竟然连骂一句也没有么?” 段清泽抬眼看他。 崔钰连忙嘿嘿傻笑:“宗主,想必那话恰好不合她的胃口,我想想,第二十一页左下角的那句话,她一定会喜欢!宗主您可以明日再试试!” 段清泽翻到那一页,但他没有等明日,他照旧用玉简留下那几句话,然后让回来复命的弟子再送去给沈黎。 沈黎刚专心没多久,先前那弟子又送来了一枚玉简,她先示意那弟子不要走,神识探入玉简看了下,只见上面写道:“你是最美地上仙,无人可与你争辉。你如清风抚慰我,你如暖阳照拂我。我对你的情意绵绵,日月可鉴,天地可昭。我愿成为你的俘虏,被你囚禁一生。” 沈黎噗嗤一声笑了,都不知道段清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情话。 她神识探入玉简,还给那弟子让他带给段清泽。 段清泽浅笑道:“她笑了。” 崔钰惊喜道:“弟子就说一般女修都喜欢那几句话!” 沈黎用神识在玉简中留了什么内容段清泽是看不到的,他等玉简又被送回来便连忙探入神识。 只见他留的那几句话下方只有一行字:够了哦,不要再拿这些来烦我。 段清泽当即黑了脸。 段清泽戴着面具,崔钰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也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中立即生出逃之大吉的念头。 但段清泽并没有迁怒崔钰,挥手示意他退下,便捏着那玉简沉默。 好歹阿黎给他回话了。 因为沈黎的明确拒绝,段清泽也不再乱送沈黎东西,她继续着天天修炼,偶尔出门溜达的日子。 这一日,她出门溜达时发觉弟子们的神色有些紧张,便拉住一个问发生了什么。宗主夫人发问对方哪有不回答的道理,因此沈黎很快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同为魔门九大宗门之一的恶煞宗和北臧门找上门来,但不知是什么事,如今那两个门派来人就围在戮天宗外,各个面容凶煞,好像是来打架的,因此戮天宗内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而戮天宗也有长老出去询问了,目前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沈黎隐约觉得这可能跟她有那么丁点相关性,但既然段清泽没让她好好待着别乱跑,那估计问题不大。 她这段时日过得很轻松,说是穿越以来最为轻松的日子也不为过,没有了生存压力,没有生命危急,每天只需要专注修炼就好,其余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修炼速度都好像快了不少。 而她的神识已差不多恢复到可以再使用阵盘,而且这次她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然前提是那地方她曾经去过。 因为日子过得太安逸,沈黎几乎忘记修真界如今的氛围只怕很是紧张。 段清泽正大光明上门把她这个姜家女抢走了,林家姜家的脸面都被丢光。 她同时也想到一点,她恢复丹田用的龙蛇草究竟是哪儿来的?她和段清泽在外面那么久都没找到,怎么他们回到戮天宗后没多久就找到了?她知道林家就有一株龙蛇草,该不会她用的这株就是来自林家吧?怎么来的? 沈黎发觉自己太沉溺于自身的情绪,因此又抓了个弟子,询问修真界最近有什么大事。 她边问边看那弟子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地诉说他所知道的大事,她猜段清泽可能是知道瞒不住或者不愿意再瞒她了,因此没有阻止这个弟子说话。 她越听越忍不住皱眉。 按照这弟子所说,如今林姜两家,特别是林家,已成为正道声讨的对象。一是因为戮天宗宗主竟然有林家的血脉,二是因为正道临虚门长老声称自己花重金换来的龙蛇草因林家跟戮天宗里应外合而被抢走。 林家是洗不清跟戮天宗勾结的嫌疑了,如今正道中不少门派正跟林家讨说法呢。 沈黎很清楚林家不可能跟段清泽里应外合,也就是说,那肯定是段清泽做的一个局,或者那临虚门长老脑子有坑,连是戮天宗的陷害都看不出来,然而能成为一门长老的人怎么可能脑子太差,那长老怕是戮天宗的人吧,真正里应外合的是那长老和戮天宗。 段清泽通过这种不光彩的手段骗来了龙蛇草,还给林家扣了顶大锅。那么之前她就有所怀疑的段清泽血脉一事,只怕也不是林家泄露的,而是戮天宗到处传播。 段清泽就是要林家被正道所排挤唾弃,正如当年他父亲因为魔修身份而被正道排挤暗害一样。 单就是这样,沈黎还能跟段清泽讲讲道理,但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段清泽只是在挑起正道对林家的猜疑吗?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在挑起整个修真界的混乱? 她最开始就知道,因为域外天魔的存在,整个修真界的正道和魔门之间维持着平衡,可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呢?整个世界生灵涂炭,域外天魔就能趁机入侵。这世界就完了。 想到这种可能,沈黎心底一寒。 段清泽说他从前是拿七只寻灵蝶找玄石,而如今七只寻灵蝶指向的是她。这肯定没说谎,因为他确实找到了她。玄石肯定是用来灭世的,他现在是舍不得杀她,好让玄石重新成为七只寻灵蝶要寻找的最高优先级,因此只能靠另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整个修真界乱起来,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他先前说他有了她,就不再想灭世,她信了。可若他想的是,带着她一起跟世界毁灭呢? 沈黎脚步一转想去找段清泽验证,但又迟疑地停下脚步。 说到底,她不能肯定她真的可以让段清泽放下对天道的仇恨。 她要是问了,他便不再装了呢? 沈黎闭了闭眼,还是回到了本殿后殿。 她必须找段清泽问清楚。而且,她的阵盘已经可用,若他真的……她也可以跑掉。 “阿泽,你过来。”沈黎出声道。 话音落下没几息,段清泽便出现在门口,他大步走进来,在沈黎身前两步停下,漆黑双眸深深地看着她道:“阿黎,我已经十五日没有亲眼见到你了。” 沈黎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弟子问了什么吧?” 段清泽笑道:“是,我也知道你在问完后会找我。” 所以他并没有阻止,而是期待地等着沈黎找他来,他想见她,疯狂地想见她。 沈黎看着他,想起她晋升金丹之日他说的话,想起他给她送的那枚道歉玉简,她还珍惜地藏在储物袋中。 她颤声问:“阿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清泽却又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沈黎,脑袋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的气息充盈胸腔,让他的焦躁得以平复。 “阿黎,”他没有松开沈黎,就着这姿势道,“我先前确实在计划着令修真界大乱。那时我竟还觉得我只需要拥有你几年便好。我太可笑了,阿黎。那日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天道怎样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永远不离开我,我只要你爱我。” 沈黎没有说话。 原来当初她失忆期间,他竟还暗地里筹划着灭世的事,只是要等修真界乱起来需要时间,在那之前他还可以尽情享受她毫无保留的爱。 多阴险残酷的人啊。 沈黎抬手抚上段清泽的脊背,从这里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快。 她其实相信他说的话。 但若当初他一直没有明白呢?想到这个可能,她依然觉得可怕。 她能原谅他,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情意。失忆那段时期对她来说很重要,在那段时间她开始将魔尊和阿泽看做一人,他的纵容让她相信他确实对她有着极高容忍度,让她确信她是安全的。 但她真没想到当时他抱着的是那样可怕的想法。 可……他是魔尊啊,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灭世是他多年夙愿,他在尚未明白对她的感情之前依然抱着那个执念,很合理。 可怕却很合理。 沈黎轻声道:“为什么要坦白?你只要说你只是在报复林家而已,我又不可能知道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你这样坦白,只会让我害怕你。” 段清泽松开沈黎,却握住了她的手,双眸盯着她道:“阿黎,你已有所怀疑,我若不肯坦白,只会更让你怀疑我的真心。你怕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无论我如何说,如何做,你心底总归有一处还在怕我,是么?” 沈黎无法否认。 多数情况下,她都可以忘记那曾经的恐惧,对他如常。然而她心底深处确实还留存着些许恐惧,因此在猜测他还要继续灭世时,她竟也不觉得太意外。 “让时间证明好不好?”段清泽看着沈黎,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有些许期待,“你可以告诉林家,告诉全天下我的阴谋,让所有人都提防我,但你要留在我身边,亲眼看看我这一次有没有再骗你。” 沈黎惊讶于段清泽的提议,他是全然坦荡才会如此说,还是他有恃无恐,或者有别的图谋? 在她发现自己在怀疑他的时候,她感觉糟透了。 她没法再对他赋予全部信任了。是,他此刻说的话或许是出自真心,可若过几年,他厌了呢?他若不再需要她,那这世界于他来说是不是可以随意毁掉? 感情和理智在拉扯,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段清泽见沈黎只是看着她,许久不语,他眼里的光逐渐暗沉下来,他低头吻了吻沈黎的指尖,再抬眼时眼神有些冷寂。 “阿黎,你不信我。”他忽然不带笑意地勾了下唇,“你本应当信任我。” 他说出他曾经只存在他心中本无人知晓的一切,何尝不是抱有期待?他期待着她可以包容他曾有的所有想法,并让她明白,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想让她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沈黎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冷硬:“你需要时间证明你已不想再灭世,我也需要时间才能相信你。你甚至都没法证明,你说这一切,不是为了更好地玩弄我。” 段清泽敛了笑看着沈黎,半晌忽然又轻笑道:“若我骗你,便让我此后余生都活在二十二岁前那般的地狱里,日日受折磨,永远无法超脱,在那个地狱中永远不会有一个你爱我护我。我在此向天道起誓,好不好?” 第68章 灭世者 沈黎怔怔看着段清泽,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二十二岁之前全是苦难,但他为了取信她却以此作为处罚。他最恨天道,为令她相信他,却说要向天道起誓。 她竟把他逼到了这地步么? 沈黎抬手按住段清泽的嘴唇,摇头道:“不要这样。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该再受那样的苦难。你也永远不要向天道妥协。” 沈黎忽然笑了下:“你或许不知道,第一次见你时,你无论如何不肯向天道低头,当时我非常敬佩。” 段清泽定定看着沈黎,心跳逐渐加快。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差点杀死她的那时,她不是诅咒他被天雷劈死,而是在敬佩他面对天道时的倔强。 他不知自己是何等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想不顾一切将她带走藏起来,让她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 可再阴暗可怕的心思,在对上她那双坚定清澈的双眼时,都要消弭。他不曾对任何人心软,对她却是舍不得她受委屈。 她应该永远这样热烈奔放,永远眼眸含星,永远如萤火照亮他唯一希望。 “阿黎……” 诸般情绪堵在胸口,段清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想说什么。 每一天,他都发现比之前更爱她一些。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让他恨不得把他曾嗤之以鼻的美好品性都往她身上贴。 她是这世界的奇迹,更是他的奇迹。 段清泽捧上沈黎的脸,垂头问她,声音紧绷:“阿黎,我可以吻你吗?” 沈黎觉得这会儿似乎不适合这种旖旎的事,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在争吵严肃的问题吗? 但她见段清泽漆黑眼眸中似流动着众多无从消解的激烈情绪,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吸进去,终究还是沉默地点点头。 得了允许,段清泽迫不及待地吻住沈黎,起初只是温柔而细腻的轻触,可随着接触愈深,压抑的情感一点点爆发,化作狂风暴雨般的入侵,渴望如同惊涛骇浪,将她包围,令她沉溺,令她几乎窒息。 等到骤雨初歇,绵绵细雨又轻柔地抚慰着不安的心灵,似温和又无声地告诉她,他贪恋着她,信仰着她,卑微地匍匐在她面前祈求她的信任和爱。 许久之后,段清泽松开沈黎,她扶着他的手臂,额头抵靠在他胸口,轻轻喘息着。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跟她的一样快。 那样浓郁激烈的情感淹没了她,让她有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年。 所以……她可以相信他的,对吧? 那就信吧。她已不再是那个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掌心的无可选择者,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脱离他的掌控。 沈黎仰头看向段清泽,他也正低头看着她。 她轻笑道:“阿泽,我信你。反正我若信错了,吃亏的也不是我。” 信任只给这最后一次,若他辜负了这信任,失去了这样一份诚挚的感情,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他。 段清泽清楚沈黎的意思,他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郑重道:“好。我不会辜负你。” 沈黎便一把抱住段清泽,紧紧靠在他怀中。 许久她才出声问道:“外头那两个宗门来干什么的?需要你出面么?” 段清泽道:“不必。这是林家的反击,他们知道我要灭世,来寻我要个说法。” 沈黎:“……”他要灭世这事,是她透露出去的。 她推开段清泽仰头看他,期期艾艾道:“玄石那事是我……” 段清泽食指抵在沈黎唇上,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低笑道:“当时我又不是不在场。说了便说了,又如何?” 沈黎有些歉疚地说:“那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啊。” 段清泽笑道:“阿黎,过些时候我把玄石交给正道,如此他们便不会再怀疑了。” 沈黎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表明态度的好办法。 她偷偷看了段清泽一眼,轻声道:“你要不愿意,交给我来保管也行。” 段清泽道:“那么正道便会盯上你。阿黎,不必担心我会心有不甘,我很乐意。只要能让他们都闭嘴,别再来打搅我们。” 虽然这场混乱最初是他本人引发的,但他这话说得完全站在受害人立场,毫无愧疚可言。 沈黎心里有一句话想说但到底没说,算了算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那外面那两个门派,就让他们这样围着么?”沈黎还是有点担心。她每次出门溜达时,戮天宗弟子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知道他们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如此待她也完全是看在段清泽的面子上,但她仍然不希望他们因此无辜受伤。 段清泽道:“几位长老可以处理,不必我出面。” 他亲昵地吻着沈黎的鼻尖,低笑:“阿黎都已经开始担心戮天宗了……我很高兴。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夫人,可好?” 沈黎一怔。 段清泽道:“我们的合籍大典安排在三个月后可好?中途你若不愿意了,随时可以叫停。” 沈黎无语:“……这么随便的吗?” 而且,成亲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先处得不错了再成亲,哪有先定下成亲日期,中途随时反悔的? 一想到自己曾经跟林之意的婚约,她沉默了,算了,她还跟人搞契约婚姻呢,也说不了别人。 “先不吧。”沈黎思来想去还是摇头,“等局势完全稳定下来再说。” 不然,她怕成亲当天,又有人来捣乱,她的第二次婚礼又中断了,那也太惨了吧。 而且理论上信归信,实践中也要留出一定余地。 求婚被沈黎拒绝,段清泽似乎也并未不高兴,只点头道:“那便听你的。” 沈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见他果真没有不悦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我拒绝了你,你不会不高兴么?” 段清泽笑道:“反正那是迟早的事,不急。” 他自然急,但既然阿黎有顾虑,他便稍微克制下让她彻底属于他的念头又如何?那是迟早的事。 沈黎见段清泽真的看得开,便也放了心。 恰在此时,戮天宗长老求见,段清泽没有避开沈黎,而是牵着她一起去了前厅,听长老的回话。 去处理外头那两个门外的是戮天宗两位长老,沈黎熟悉的岑魄和另一位名叫郭潜的长老。 二人简单说了下当前情况,两个宗门来人要求关于灭世一事戮天宗给出个交代,他们已经把人都应付走了。 沈黎一直没说话,但她看这两位长老的表情和语言,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怀疑段清泽是不是想灭世。 沈黎不愿意戮天宗门人跟段清泽离心,偏偏他之前确实想灭世,这会儿说不灭了也不太容易令人相信。 原本这次段清泽是让沈黎坐在宝座旁的椅子上,毕竟身为宗主夫人坐他大腿上还是太狎昵了些,但沈黎忽然站起身,几步扑到段清泽身上。 段清泽连忙接住沈黎,也不顾两位长老还在场,将她抱入怀里,低头温柔地问:“怎么了?” 沈黎娇嗔道:“说你要灭世的那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她将脸埋在段清泽怀中,娇羞地说:“明明你说会跟我一起生很多孩子,让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你怎么可能灭世!他们疯了吗?” 要不是这俩长老只要想就能跟当初段清泽看穿周莲华一样看穿她有没有怀孕,她肯定会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来增加可信度。 段清泽若是孤身一人,确实说他要灭世还有那么点儿可信度。可他现在有夫人,将来还会有孩子,灭什么世? 段清泽眼神微顿,随即嘴角勾起,大手在沈黎脊背轻抚,温柔地哄道:“是,是他们疯了。我怎么会害阿黎和我们的孩子呢?阿黎不要跟他们置气,晚点我们去把领头的杀掉好不好?” 沈黎:“……”那倒也不必。 “不用了!”沈黎抱怨道,“他们还有没有魔门之人的自觉啊,听风就是雨,竟然会信了旁人的挑拨。我们不去杀他们,以他们这般蠢笨的脑子,也只会自取灭亡。” 段清泽毫无原则地应好:“是,阿黎说得对,那便让他们自己蠢死。” 两位长老的想法跟沈黎类似,没有后代的人也不至于去灭世,有了后代的就更不可能那么做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们宗主可一点都不像个会灭世的疯子。 况且,他们跟宗主相识有百多年了,他过往一向专注修炼,从来不近女色,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女修,什么时候对女修如此和颜悦色、言听计从过? 可见什么灭世都是假的,他们反而比较担心宗主沉迷温柔乡,这位来自正道的宗主夫人会暗地里帮着正道。 但……宗主明显正是沉迷的时候,他们能说什么? 怕再留下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两位长老赶紧告辞。 等到二人离开,沈黎也不再像是软体虫一样窝在段清泽怀里,她略有些担忧地说:“他们应该没有完全相信吧。” 有些怀疑一旦滋生,想要彻底消除就很难了。 段清泽还对沈黎刚才那娇滴滴的模样意犹未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他撒娇了,即便是假的,他也受用得很,他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道:“无妨,再过一段时日,他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沈黎抬眼疑惑地看他。 段清泽忍不住将沈黎的手捉至唇边亲吻,边低声道:“我快升境了。” 沈黎一愣。 升境?他现在是洞虚巅峰,再升不就是渡劫?至少有记载以来,就没听过有人升到渡劫期的。 她忍不住感慨道:“……妖孽。” 段清泽失笑,将沈黎抱入怀里揉了两下才冷冷笑道:“若非天道时时刻刻盯着我,还没有那么快。” 沈黎点点头,确实如此。 雷劫虽然能把人劈死,但若是能度过雷劫,对修士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短时间他成功从两次可怕雷劫中活下来,再加上他本身的资质,可不就要升境了么? “天道这究竟是在杀你还是帮你……”沈黎有些哭笑不得。天道给了阿泽的童年太多的磨难,后来他开始历劫了,就夹杂私货给他的雷劫加量,不弄死他不罢休。 她有些不安地说:“你要是升境,还得面对雷劫吧?”又要给天道一次杀他的机会。 她对天道充满怨恨,一开始天道若不给段清泽那么多磨难,他哪会想要灭世?明明是天道造成的因,它却不思悔改,还要杀他,明明他曾经都想要跟她在一起了。 除了这次她升金丹时,之前他拿回记忆的时候也是,如果那时候天雷不捣乱的话,说不定他已经成功变成那个只有二十二岁记忆的阿泽,跟她一起生活,根本不会想什么灭世的事。 她觉得这天道真的不太聪明,要保护世界,除了杀掉灭世的人,还可以改变他灭世的想法啊!非要干掉吗?而且天道不够聪明也就算了,还不够厉害,杀又杀不掉,每次还让他更厉害了,简直了。 段清泽冷然道:“天道还能拿出多少天雷对付我?便是真有,我也不怕。” 沈黎想起在乾震教围观小雷劫时曾经听人讨论时说,有一些时期雷劫的威力会弱一点,便是被天道匀出来对付段清泽了吧。她猜天道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天雷都往段清泽头上丢,偏偏规则受限做不到。 而前后几个月的时间,天道已经借机降下两场厉害天雷,只怕存货不多了吧。 “那你还是早点升境吧,打它个措手不及!”沈黎道,必须不给天道继续积攒的时间啊! 段清泽笑道:“好。等升境了,我便去把玄石给正道,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沈黎笑道:“当然。不跟紧你有仇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段清泽捏了捏沈黎的面颊道:“不必担心,我仇人不多。” 沈黎摆出鲁豫脸:“真的吗?我不信。”他这种性格,怎么可能仇人不多! 段清泽道:“得罪我的都被我杀光了,我得罪的……我得罪他们的方式就是杀掉他们。” 沈黎:“……”行吧,她看上的果然是个标准反派。 她忽然想起一人道:“万炁宫那个宫主,叫谷巽吧,他不就跑了吗?” 段清泽之前没杀过洞虚,洞虚一般都是一个教派的大人物,不是两个教派火并,都不会出手,因此洞虚跟洞虚打斗的机会着实少。在杀谷巽时,可不就被谷巽找到机会逃掉了? 段清泽面上显露无奈的笑:“阿黎,就这么喜欢揭我短处?” 沈黎扳着手指叹道:“你模样俊,身材棒,资质好,地位高,对我更是没话说,我也就能找出这么一两个短处罢了。” 段清泽笑倒在沈黎肩头,她一边假惺惺叹气一边夸他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也不知曾经的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他舍得杀她,甚至可以只拥有她几个月几年时间。 不,他当然永远不会放开她。 “对了,那天我对天道说的那些,贺滃会不会都听到了?”沈黎忽然想起一事,忧心忡忡地说,“他当时非要保护我,我只能让他送我去找你,后来也不知他离开得有多远……等等,不用动杀心吧?” 见段清泽眼神变了,沈黎连忙道:“他曾经差点被你杀掉已经够可怜的了,还对你没异心,我看他也根本没有对他师尊岑魄长老提及过,找他来认真解释下就好了吧。” 段清泽无奈地笑道:“就听你的。”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风格,贺滃有可能给他制造麻烦,他哪有姑息的道理?但既然阿黎求情了,便依照她说的办。 段清泽让一个待命的戮天宗弟子去叫来了贺滃,贺滃面色凝重地来了,到了后便立即跪地道:“宗主,弟子不是个多嘴之人。” 那两个宗门因为什么事找上门来,贺滃可是清楚得很,再联想到天雷降下当日听到的话……他都不知自己这几日是怎么过的,得知宗主要找自己,额头冷汗便下来了,当即抱着必死的决心过来,只是临死前总要挣扎一下。 逃是不敢逃的,宗主可以轻易找到他,到时候只怕死得更惨。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贺滃头垂得更低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今日若真要死在此处……等等,这脚步声并非宗主的! 贺滃悄然抬眼,却见走来的是双女修的脚,他连忙重新低头,明白是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的话……他是不用死了? 沈黎在贺滃进来后就跟段清泽打眉眼官司,争取到了跟贺滃说话的机会。 段清泽嘴太毒了,她怕他明明是好心,却被人听成是杀意,那可不就适得其反了? “小贺,别紧张,今日找你来不是治你罪的。”沈黎亲切地说,虽然对方岁数比她大,修为比她高,但她是宗主夫人,辈分比贺滃高,叫一声“小贺”不过分吧? 贺滃忙道:“夫人请说。” 他根本就不在意沈黎叫他什么,不如说,她称呼他“小贺”显得关系亲近许多,就好像是自己人一样,反而更让他放心。 沈黎道:“想必那天我对天雷说的话你也知道了。” 贺滃心中一紧,忙道:“弟子只是无意间听到,至今还烂在肚子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沈黎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其实我正是想跟你说,那天我说的话,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你们宗主从前是有过一些不好的念头,但那都是一时糊涂,如今早就没那些想法了。毕竟他现在有了夫人,今后还会有儿女,怎么可能干那种疯狂的事呢?你说对吧?” 贺滃连声道:“夫人说得极是!愿夫人和宗主早生贵子!” 沈黎:“……?”莫名其妙说什么结婚祝词呢! 她摆摆手道:“我要跟你说的就这些,今后你也不必再如履薄冰,我和宗主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你呢。” “宗主与夫人吩咐之事,弟子定不负所托!”贺滃扬声道。 沈黎笑道:“那没事了,你回去吧。” 贺滃连忙面带笑容地退了出去。 等到离开足够远,回到自己的房间,贺滃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让他安心的不是宗主夫人的话,而是她竟找他解释这件事本身。他本以为宗主可能会对他动手,然而宗主不但没有,还让夫人解释那些好安他的心,这本身就很古怪。 这也足以证明宗主夫人所言不虚,宗主变了,竟听凭宗主夫人做事。他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在放过他这事上令他心生感激。 贺滃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段清泽忽然对沈黎道:“那日的事若传了出去,阿黎总不会阻止我杀他吧?背主之人我可不会姑息。” “不阻止。”沈黎摇头,“今天我话已说得这么清楚,他要是还想不开,那我也没办法。” 段清泽笑着搂过沈黎:“是。有些人就要自寻死路,能怪得了谁?阿黎也不必为此惋惜,你为我一人牵肠挂肚便好。” 沈黎也顺手抱住了段清泽。 听到他的话,她怔怔地想,她确实也没什么人可挂念的。 “是啊,我也只有你一人可以挂念。” 段清泽从她的话里听出些许怅惘,沉下眉眼半晌才道:“当日姜家对你断情绝义,事后也将你逐出姜家,何必怀念?” 沈黎笑道:“我哪是想姜家?你看我连名字都不叫姜家给予我的名字,我是沈黎,永远只是沈黎,跟姜家无关。” 段清泽抱着沈黎的手稍稍收紧,眉目间已染上一些冷意:“那你在想林家?” 沈黎蓦地直起身,刚巧看到段清泽脸上未曾来得及敛去的冷意,她抬手去抚他的眉,嬉笑道:“明明是你在想,我根本就没想。瞧你这乱吃飞醋的模样。” 段清泽抓下她的手,不悦道:“你差点嫁了林之意。” 沈黎笑道:“你还差点杀了我呢,就不许我大彻大悟,另找男人?” 段清泽神情微敛,轻抚沈黎面颊道:“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有。” 沈黎问:“你若再忘记我了呢?那你也会忘记今日所言。” 段清泽轻声却笃定道:“绝不。阿黎,我绝不允许自己再忘记你。” 沈黎缓缓点头:“好。我记住了,你将来若食言,我一定会狠狠嘲笑你。” 段清泽轻笑:“我怎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沈黎捧起段清泽的脸吧唧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嘴角的笑意弥漫开来,想起在她恢复记忆之后尚未跟段清泽好好谈过那场婚事,她拦住了他迎上来的唇,看着他的眼睛道:“其实,我跟林之意的婚事算是假的。” “假的?”段清泽果然顿住,他一直对沈黎差点嫁给别人一事耿耿于怀,她当时甚至是因为他要杀林之意而动用阵盘离开,因此失去部分记忆给了他可乘之机。 “我当时受了重伤,路上倒霉遇到被派出来找我回去的姜家人,那时林之意也在。得知婚约时我也很惊讶,听说是因为原本跟林家有婚约的姜家嫡女意外死亡,就想到了我这个从来无人问津的妾生女。我在身份之事上从来没有骗过你,姜家的那些事我一件都不记得了。” 段清泽浅笑:“是,你是我一人的阿黎。” 沈黎心中悸动,也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亲,结果他抱着她不放,两人直到气喘吁吁才放开,她气恼地斜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当时丹田已毁,跑又跑不掉,只好假装温顺跟他们回姜家。我问了林之意,他说他没有心上人,而我也死了男人……别瞪我,那时候我一身伤都是你所赐,以为会护我爱我的阿泽没了不是很正常吗?你都不知道我那时有多伤心!” 沈黎现在回想那段时期,其实可以感觉到自己跟阿泽在五郎君县时的感情有些悬浮,而直到她被他刺了两剑,她意识到阿泽已经没了,他为了跟她在一起而选择冒险清除记忆却最终失败,也就是说他是为了她丢了命。 直到这一刻,她对他的感情才真正落了地。可感情是有了,人却没了,她那几天真是过得浑浑噩噩,直到被姜家人逮住。 见沈黎提到那时候的事还会红了眼眶,段清泽满心怜惜,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低声道:“别难过,我还活着。你的阿泽一直活着。” 他记得他当时的心情,想到今后阿黎不会再担惊受怕,可以与他日日相伴,他除了对可能失败的些许担忧,更过的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幸福。 为一人豁出性命去做些什么而感到幸福,为即将得到幸福而感到幸福。 沈黎点点头,抹去眼泪,继续笑道:“当时我逃不掉,为了掌握主动权,便跟林之意提议契约成亲,我们只为两家的联姻而成婚,婚后我们还是朋友,等将来不需要再维持两家结盟关系了,可以再分开。” 段清泽看着她道:“当时很害怕吧?” 在于她来说陌生的姜家,被迫嫁给他人,还要装作主动,顺从…… 他忽然低声道:“就跟当初被迫迎合我一样害怕吧。” 沈黎戳戳段清泽的面颊冷哼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让我早日忘记那些害怕。” 段清泽侧过头含住沈黎手指,抬眼看她,含糊不清道:“好。” 沈黎耳朵一热,匆忙抽出手往身后藏,瞪他道:“说正事呢!” 段清泽舔了舔唇,轻笑:“是,我听着呢。” 指腹还有温热的触感,沈黎狠狠在背后擦了擦,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刚才在说什么,继续道:“林之意同意了我的提议,回到姜家后我也从姜家得到了不少好东西。” 段清泽不屑道:“姜家那些算什么好东西?” 沈黎冷笑:“你眼光高,我眼界狭窄,行了吧!” 段清泽忙搂紧作势要离开他怀抱的沈黎,温声细语地哄道:“是我说错话了。阿黎看上的便都是好东西。” 沈黎瞪他一眼,倒也被安抚住了,继续老实待他怀里,故作自豪道:“那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看上你?” 段清泽便也高兴了,笑道:“是,阿黎眼光最好,一眼便挑中了我。” 沈黎回想这一路走来,心想她也没有机会挑啊。 但好在这强买强卖的男人确实还不错,她就勉强收下吧。 “那之后就是我在姜家待嫁,等成亲那日,你来了,阴阳怪气我不说,还要抓我。”沈黎现在想起当日的事也还是气,一巴掌拍在段清泽胸膛上,“我当时以为你要把我抓回去虐杀,又加之见你要杀林之意,这才动用了还没熟练的阵盘。” 段清泽明智地没有继续纠结林之意的事,既然她已说了是假成亲,他何必再在意? 他捉着沈黎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无奈道:“你怎会觉得我会虐杀你?我到了林家才知新娘是你,只想抓你回去而已。” “抓我回去干吗?”沈黎迅速抓住重点。 段清泽:“……” 沈黎冷笑:“不是虐杀那就是抓我回去关小黑屋咯?” 段清泽虽对“关小黑屋”这个专业词汇很陌生,但还是从字面上理解了它的意思,也确实跟他当时的想法相吻合。以他当时的情绪和心境,抓回去后也不止是关着而已。 他诚实地诉说自己当时的想法:“阿黎,我当时还不曾明白对你的爱,却克制不了对你的渴望。记起那些记忆却见不到你的两个月,我甚至无法专心修炼,我当时想,若能拥有你,那些焦躁大概便会没了吧。” 沈黎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出来,讽笑道:“那你还真挺敢想的。” 段清泽轻轻抚上沈黎的面颊,浅笑道:“我也没想错。我至今还庆幸我当日去了林家,见到了你。否则你岂不是要嫁给别人了?” 想起那一日,他定定看着沈黎道:“阿黎,你穿嫁衣真是太美了,我想再见一次。将来某一天你会为我穿上嫁衣,心甘情愿嫁给我。” 沈黎还记得自己当时对嫁给林之意虽有紧张,却绝不是嫁给心爱之人该有的紧张,只是怕流程出错,更多的则是平淡麻木。 “那要看你表现。”沈黎故意模棱两可地说,慢慢来吧,她有太多的情绪和伤痕需要时间来一点点抹平。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心想今日既然是翻旧账,不如就把更旧的旧账一起翻了吧。 “所以,你最初究竟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我话本的情节吗?” 段清泽其实挺不愿意沈黎一直提起他杀她的事,这会让他后怕,当时若有丝毫差错,她便没了。 但见沈黎着实太过好奇,他只好道:“我并未完整看过话本内容。只是你写了一句话,你说魔尊是天道眷顾的天选之子。” 沈黎:“……?” 竟然是这个!这是她未曾料想的答案! 但仔细想想也不稀奇,他当时可不记得童年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对她写的剧情有想法呢?他当时唯一执着的只有对天道的恨,肯定不能接受她把魔尊说成是天道眷顾,这完全说反了,他受不了这羞辱吧…… 沈黎叹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是我自己多此一举……” 因为一句根本不影响剧情的话而险些丧命,可以说非常黑色幽默了。 段清泽忙拥住沈黎,他很后悔差点杀死她,却并不后悔去找她。如若不然,天下如此之大,他要如何与她相遇?一向高高在上视其余人为蝼蚁的他,又如何能知道她是多么可爱多么令他深深迷恋的女子? “你若气不过,我随你打好不好?”他理亏,便只能低声下气。 沈黎哼道:“又打不死。” 段清泽失笑:“你真舍得打死我?” 沈黎只觉得他眼里有光,好看得不得了,自己的意志力瞬间变为零,吻上他的唇,喃喃道:“你欠我那么多,没还清前还想死?想得美……” 段清泽紧紧抱着沈黎,汲取着她的香甜,一刻也不愿跟她分开。 沈黎沉迷在这个吻里,沉迷在段清泽毫不掩饰的爱意中,只觉得一切如同做梦般美好。 什么都说开了,接下来只需要时间抚平她的伤痛,她便能彻底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 她自从离开寻仙镇后倒霉了太久,以至于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日子降临时,还不敢置信。 是梦么,下一刻就会醒来的美梦?还是说一切的灾厄还在后头? 沈黎没有去多想那些没影的事,自从所有都说开之后,她比以往轻松多了。 具体表现在,以往她溜达时只是在戮天宗弟子们跟她打招呼时简单地回一个微笑,现在她不但会跟人家打招呼,还会停下多聊几句。这些一般都是练气筑基的弟子,她临走前便给人送一把灵石灵丹,表现下宗主夫人对门人的关爱。 这些戮天宗最底层弟子以往只有远观宗主这个传说之人的机会,哪能跟宗主夫人聊天还得到赏赐,再加上宗主夫人跟宗主的关系,沈黎在底层弟子间的人气水涨船高,很多弟子都会在沈黎出现过的时间地点溜达,即便得不到宗主夫人的赏赐,说上几句话也好的,说不上话,看几眼也是好的。 沈黎虽然才二十岁出头,门内弟子比她岁数小的很有限,但她好歹是金丹,很有前辈和长辈包袱,给灵石和灵丹给得大方,做了几天散财童子后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小金库,减少了出门溜达的频率。 段清泽为升境,这几日也是日夜修炼,只是每日总要抱着沈黎温存上片刻,她心里偷偷想他这简直是在吸猫啊! 戮天宗内一切平静,然而戮天宗外却有暗流涌动。 这日仿佛如常,段清泽帮沈黎重新炼制了个法宝,正教她用法,忽然停住,对她道:“有客人来了。” 沈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紧张地问:“什么客人?” 段清泽摸了摸沈黎的面颊,沉声道:“正道四大世家,八大宗门。” 沈黎一怔。 段清泽笑道:“林家被逼带上了家中精锐,其他世家宗门都只出了少许人。” 沈黎微微蹙眉,半晌看着段清泽道:“你……是故意说要等升境了再去交还玄石,就为了让林家被整个正道排挤?” 他这个洞虚巅峰随随便便去给个玄石还能有危险不成?为何非要等升境?说不定他说快要升境的话都是假的。他若早些交了玄石,根本不会有今日一幕。果然恋爱使人降智,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去想这件事的合理性! 段清泽见沈黎脸色都变了,忙抓住她的手道:“阿黎,你总得允许我有些私心。” 沈黎看着他不说话。 段清泽真怕沈黎一言不合走了,迅速解释道:“我想让林家吃些苦头,好教他们明白,不是正道便是天然的同盟,不是魔修便个个可恶。阿黎,我爹娘的仇,光杀了当年的当事人我不解恨。” “可你答应过我……” 段清泽打断了她:“是,我记得,我也会遵守。待会我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玄石交出去,我保证不与他们打起来,好不好?” 沈黎微微一叹,阿泽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好吧,我便陪你演一场。” 段清泽笑着搂住沈黎:“阿黎,我爱你。” 沈黎羞得脸都红了:“要干正事了,说这个干什么……快走啦,去晚了有人先动手就麻烦了!” 段清泽大笑着搂住沈黎,很快来到戮天宗外。 戮天宗已敲响外地来袭的警钟,众多高手来到宗门外御敌,只有少数门人留在宗门内防守。 戮天宗三位长老已在半空悬浮着,有这三位洞虚坐镇,正道那边没人敢先动手。 在段清泽带着沈黎现身时,正道那边有了些许骚动。 关于沈黎这个姜家女的事,流传着许多不同的版本。有说她是被魔尊强取豪夺,只怕已丢了性命,有说魔尊对她求而不得,因此像宝贝一样供着,温言软语哄着,她一直不肯屈服,有说她与魔尊早就勾搭成奸,不过因为吵架而导致魔尊千里寻妻,与婚礼上抢人。 总之,各种细节相差或大或不大的故事到处流传,而这一切终结于沈黎现身时。 魔尊以一种强势而保护的姿态搂着他怀中的女修,女修容光焕发,丝毫不见悲伤,魔尊本人虽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态,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很是不错。 于是勾搭成奸版本立即坍缩成了真相。 “静兰!你竟还敢苟活着!” 正道那边有一女声惊怒道。 沈黎循声看去,正是姜家家主夫人宣柳。她有点没想到宣柳也敢来闯这龙潭虎穴,不禁稍微有那么一点佩服她的作死勇气。 可惜他们今天不能打起来。 既然已答应陪段清泽演一场,沈黎此时便拿出了妖妃的派头,嫣然一笑:“宗主爱我宠我,对我予取予求,我为何要寻死觅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吗?” “姜静兰!如何跟你嫡母说话的!”宣柳来了,姜恒自然也在,他拿出大家长的威严怒斥道。 沈黎慢吞吞地说:“不是说姜家没我这个不孝女么?没想到家主如此健忘,只怕家主也忘了,她能成为我名义上的嫡母,是因为您的存在。假如您不在了,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等姜恒气急骂出来便转头看向段清泽,娇滴滴地说:“宗主,您看,姜家家主当着您的面辱骂我呢,您都不心疼我吗?” 段清泽眼含笑意,柔声道:“如何不心疼?阿黎,你待如何?可要杀了他?” 姜恒脸一白,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沈黎手指轻点下巴,故作迟疑:“要不要呢?他毕竟是我父亲……可他又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又何必认他呢?不然……” “姜姑娘。”一道声音打断了沈黎的表演。 沈黎看过去,是林家家主林壬涂。 林壬涂面容看着比她上次见他憔悴许多,他正色道:“姜姑娘,魔尊他要灭世。” 沈黎面色一变:“什么?怎么可能?” 段清泽悄悄掐了掐她的手指,只觉得她真可爱,这惊讶的模样演得真好。 林壬涂道:“还记得你先前提醒之意的黑色石头吗?那是玄石,是这世界恶意的集合体,集齐七颗便能打破氤氲之气,放入域外天魔!” 沈黎捂着嘴似是摇摇欲坠:“他已有五颗了……” 她转头看向段清泽,泫然欲泣:“宗主,这是真的吗?您真的要灭世吗?可您不是说您爱我,想要跟我永远在一起……您怎么能这样?不要灭世了好不好?” 在沈黎问出“不要灭世了好不好”这句话时,林家队伍中林之意和林之存都为她捏一把汗。 林之意虽觉得今日的沈黎看起来怪怪的,但毕竟她在魔尊手中,长久的“折磨”下或许性情大变……想到这里他不禁悔恨又痛苦,同时也在担忧她的安全。 而听到她话的其他人面色如常地做好了看着一个女修心碎的准备。那可是戮天宗宗主,魔门魔尊,魔修中的魔修,他随随便便说的“爱”,她竟然真信了?只是心碎怕还是好的呢,只怕不自量力说出这种话的她连性命都会失去。 戮天宗门人这边因这对话也有些动摇,他们不敢相信他们的宗主真的要灭世,都巴巴地看着宗主等着他否认。 而几位长老的表情都有些迟疑。 唯有贺滃看看性情大变的宗主夫人,再看看他的宗主,恍惚意识到什么的他静静地飞在空中,安心地等待着。 在一片寂静中,段清泽摸了摸沈黎没能流出眼泪的眼角,宠溺道:“好。” 众人:“……?” 好?好什么?魔尊难道不是应该一把掐死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修么?怎么会说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魔尊该不会是假的吧? 在众人面面相觑陷入不自信中时,段清泽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玄石,径直丢往姜家阵营。 玄石对修士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不介意给姜家一块让他们多点保存的麻烦。 姜家洞虚立即站出来接住那玄石,查验后忙收入储物袋,惊讶地对姜恒道:“家主,确实是玄石!” 正道那边一片哗然,魔尊竟然真的交出了真的玄石! 而这只是因为姜家女的一句话!魔尊竟然还是个情种吗! 众人不敢置信,然而情种魔尊已取出第二块玄石,丢向临虚门。 临虚门长老忙接住玄石,也忙收好向门主确认:“确实是玄石。” 正道众人终于确信了,这魔尊还真的因为一个女修的一句话而彻底放弃了灭世的念头! 究竟该说是魔尊大情种,还是说姜家女厉害? 段清泽正要摸出第三块玄石,忽然动作微顿。 他面具下的脸色微变,对沈黎传音道:“阿黎,我就要升境了。你去贺滃那边。” 沈黎满脸惊讶,怎么会是这时候?只是不等她多问,段清泽似也来不及多解释,轻轻将她一推,她便向后飞往贺滃的方向。如今她已是金丹,不用贺滃再接,只悬停在他身边。 这突然的变故令正道那边霎时戒备起来,而段清泽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空盘坐。 片刻寂静后,有人惊呼:“他要升境了!” 无人不知魔尊是洞虚巅峰,他要升境意味着什么? 沈黎见有人叫出来,也不再沉默,连忙对戮天宗这边的修士道:“宗主即将升境,之后他将是天下唯一的渡劫修士!还不快快护卫宗主!” 戮天宗门人当即反应过来,因为之前的那场戏,众人明白宗主确实不想灭世,而且平日里他们也能看到宗主和宗主夫人的恩爱,因此消除了对宗主的怀疑,如今听闻宗主又要升境,谁能不激动? 当世唯一的渡劫修士! 怕正道们横加干预,戮天宗门人们跑的跑,飞的飞,纷纷挡在正道和他们宗主之间。 沈黎注意到就连几位长老面上也现出狂热之色,自发地挡在段清泽身周。 戮天宗这边都做好防御了,正道那边的一盘散沙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他们也很茫然。 要去拦吗?可魔尊本人就是个洞虚修士,怎么拦?谁去拦?谁敢拦? 可若是不拦……魔门多一个渡劫修士,这正魔之间的平衡便被完全打破了! 就在这样的僵持下,天边聚起众多乌云,规模远大于当初段清泽被劈成失忆的那一次。 沈黎心中一惊,这是天道要孤注一掷了? 那大片乌云的存在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几个洞虚修士都震惊了,原来渡劫要经的雷劫竟然是这样恐怖吗?竟是当初他们升为洞虚的百倍千倍! 乌云中涌动着无数可怕的能量,天迅速变暗,云中隐隐有雷声轰隆作响。 “啧。” 一道乍听便令人心悸的声音从戮天宗护卫中央传来,众人连忙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只见那男人随意地摘下面具丢掉,露出一张其上有黑雾若隐若现的脸,他嘴角带着淡笑,那弧度却仿佛是死亡的号角,他漆黑的瞳孔里再没有属于人类的悲欢离合,有的只是对生命的摧毁欲。 他转了转脖子,像是要缓解沉睡多年的僵硬,低沉的嗓音再没有美感,带着令人心惊的重音,好似有许多人在一起说话:“可算醒了。” 第69章 域外天魔 沈黎看清段清泽那张脸的那一刻,脑子里仿佛嗡了一声。 ……域外天魔! 他给她的感觉,跟她在阵盘给她看的幻象中的那些域外天魔一模一样! 在众人都被那无与伦比的乌云雷电吸引注意力时,沈黎更关注的还是段清泽。 因此她清楚地看到了他在就地悬空打坐后身体灵力的变化,原本在她眼中便深不可测的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如同幽深宇宙,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心悸。 她前一刻还在想,太好了,他升渡劫很快嘛,不愧是他,接下来只要熬过雷劫就好,下一刻就见他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张让她震惊的脸。 熟悉的黑雾,熟悉的感觉……域外天魔是什么时候附身阿泽的?他们当初去玉女山的时候吗?那个她认为是巢的东西实际上有生命力吗? 沈黎眼看着那个熟悉的人瞬间变得陌生,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不对劲,好像有重音,怔怔地呆看着满脑子混乱。 明明他们才刚刚说开,只要简单处理完后续,今后就能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种事? 此刻这个被域外天魔占据的身体内……是否还留着阿泽的意识? 天上的乌云一瞬间激烈地翻滚起来,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径直劈向“段清泽”。 男人面上的黑雾消散了一瞬,又瞬间恢复,他仰头看着上方的乌云雷电,哈哈大笑。 劫雷刹那间也不讲什么道理了,如同下雨般落下,惊得原本围在“段清泽”身边的人全都四散退去,跑得慢的被雷劈到顿时昏迷过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沈黎被人抓着飞退,她怔怔侧头,发觉抓着她的人是贺滃。 “夫人,不可离得太近!”贺滃道,“这雷劫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只怕需宗主独自承担。” 沈黎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中的疼痛令她暂且压下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但她出口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意:“那不是你们宗主,它是域外天魔。” 贺滃一惊:“怎么会?” 这里只有沈黎曾经“直面”过域外天魔,她若不说,其他人若是不慎被偷袭了呢? 她飞快地说:“宗主现在是被域外天魔附身了。小贺,现在你立即将此事告知岑魄长老,让他通知戮天宗分神以下回宗门内不要出来,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另外,域外天魔入侵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安危,也麻烦你跟正道那边说一声,让修为低的全部退走,修为高的留下来阻拦!” 方才见宗主状态似乎不对,贺滃也只是有些疑心,如今听沈黎说的才知情况有多危急。 域外天魔谁都没见过,但谁都知道它们的危险。他虽不知宗主夫人为何如此笃定,可宗主的状况,异常的雷劫,都显示了此刻情况的诡异,他略思索数息后便点头应下,先将此事报告给自己的师尊岑魄长老。 岑魄长老做事果断,甚至是在贺滃报告完之后就立即发了暗号,戮天宗门人接到暗号如潮水般退去,而另外两位长老以及数位分神则聚到了岑魄身边,询问缘由。 岑魄已传音告知林家洞虚林况,跟几位戮天宗高层简单说了情况。 一时间,作为消息来源的沈黎接收到了不少视线,可她并没有在意,瞳孔中只有被劫雷锁在一方空间内的“段清泽”。 而正道那边,莫名接到岑魄传音的林况本是不信,但戮天宗门人迅速退去,而魔尊表现古怪,天雷也同样古怪,他连忙将情况告知林壬涂和其余世家宗门跟来的修为最高者。 域外天魔的威胁在最近几个月重新高调地进入修真界的视野,众人虽觉这消息有些荒谬,可到底情况诡异,为了自家子侄的安全,世家宗门纷纷令子弟带队离开此地,只留下修为最高者在此观望。 林壬涂让林之意和林之存都离开,但二人都不愿意,林壬涂只得让家中长辈将二人强行带离。 正魔两方正在撤退时,天雷与“段清泽”的较量也到了白热化。 “段清泽”被天雷劈得衣衫凌乱,然而他那双黝黑双眸却毫无情绪波动,好似对天雷不屑一顾。乌云中依然储存着众多能量,不断地朝“段清泽”劈下去,速度越来越快,明明是无生命的自然现象,却似乎有着人类般的急切。 岑魄不知何时来到沈黎身边,低声问道:“夫人确信宗主已被域外天魔附身?” 沈黎道:“是。我曾经见过一段域外天魔的影像,认得域外天魔的感觉。” 岑魄道:“若真如此……我们绝不能让他离开此地。” 在保护整个世界安全这件事上,无论正魔都是同步的,大家的根基就是这个世界,世界没了,他们也没了,自然要全力阻止域外天魔的入侵。 沈黎张了张嘴下意识想阻止,却又说不出口。 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她根本没办法为阿泽求情……她甚至连他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她想起五郎君县外,魔尊的记忆盖过了阿泽的记忆,当时她认定她的阿泽已经死了,直到最近才真正说服自己,他们都是她的阿泽。 可此时此刻,域外天魔占据了阿泽的身体,他的意识还在吗?是像丁圃山那时候占据吴震群的身体一样,只有一个意识能剩下,还是像五郎君县一样,两个意识其实都在? 沈黎回想自己过去的倒霉事,悲观地认为这次她的运气可能也不会好。 她咬着下唇恨恨地想,为什么偏偏总是让她遇到这种事?当初她失去了阿泽,后来好不容易确信阿泽还在,她也接受了阿泽与魔尊是一人,即将过上好日子时,她竟又一次失去了他? 沈黎不由得大口呼吸着,如此才能将颤意和泪意全部压下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洞虚配合着往“段清泽”的方向靠过去,同时纷纷取出了自己趁手的武器。 他们要趁着他正在对抗天雷时出手。毕竟谁也不知域外天魔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大,在场洞虚只能尽出全力。 戮天宗三位长老在面对自己宗主时到底还有一些顾虑,三人对视一眼后岑魄扬声道:“宗主,可要属下帮忙?” 雷电中的“段清泽”并未理会岑魄的话。 岑魄便又传音贺滃。 贺滃得了指示有些迟疑,看看沈黎。 沈黎看出岑魄是想确认阿泽还在不在,见贺滃看自己,她也不问是什么,只微微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贺滃便取出一柄长剑横在沈黎脖颈前,手虚虚地拦在沈黎背后,做出一副挟持她的样子,目光闪烁地扬声道:“宗主,您既要灭世,那别怪弟子不义了!劝您束手就擒,不然宗主夫人将会成为我剑下亡魂!” 沈黎心中担心段清泽,只巴巴地看着他的反应,不然只怕她已然要调侃贺滃演技不行,威胁人怎么还用敬语。 然而,眼见着天雷中的“段清泽”对于贺滃的话毫无反应,沈黎眼中代表希望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他明明是别人骂她一句就要杀人的人,可如今却对于她被挟持毫无反应。 他真的没了…… 眼泪终究还是控制不住,沈黎只觉得鼻腔酸涩,心脏也莫名剧痛,她几乎维持不住浮空,幸得贺滃及时将她拉住。 “夫人,回去宗内吧。”贺滃道。 其实他现在已可以不用再叫沈黎夫人,也不必再给她面子。若他们能通力将域外天魔消灭在这里,宗主多半也活不下来,戮天宗改朝换代,她的宗主夫人地位自然不复存在。若今日消灭不了域外天魔,所有人都得死,也就不在乎什么恭敬不恭敬的了。 然而,即便不因宗主对宗主夫人的宠爱而爱屋及乌,他也要感激她及时说出一切,不至于让戮天宗门人面临域外天魔的偷袭。 沈黎擦去眼泪,没有反驳,乖乖地点头道:“好。” 说完,她便掉头往戮天宗的方向飞去。她的眼中看不到光芒,看不到希望,只有浓郁的茫然和痛苦。 同时她也有种做梦般的虚幻感。 都是假的吧?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好似更清晰地体会到了阿泽对天道的怨恨。因为什么破烂事都撞上来了,她躲都没地方躲。 沈黎忽然停下身形,转过身看向段清泽的方向。 他真的不在了吗?会不会,就像是阿泽的记忆暂时性地被魔尊的庞大记忆淹没一样,他只是暂时被压制了,只要给他时间,他还会出来…… 沈黎不信段清泽那么容易就投降,只是对手可是域外天魔,连天道都忌惮的可怕怪物。 就在沈黎停下的时候,异变突生。 在试探发现宗主对什么都没反应之后,岑魄也放弃了奢望,跟其余洞虚一起发动了突袭。 面对域外天魔无人敢小瞧,每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能,一时间不同光彩的武器和灵力、剑气往“段清泽”攻袭而去,庞大的灵力和气息撼天动地,在旁人看来,处于攻击中央的人必死无疑。 在这一样样攻击击中“段清泽”之前,乌云中的天雷似乎也瞅准了时机,化作承重柱般粗细,蓦地砸下来。 所有攻击一瞬间击中“段清泽”,然而一切散去之后,他依然漂浮在半空,只是嘴角溢出鲜血,身上的比较明显的几处伤痕在黑雾的涌动下在慢慢愈合。 他没有理会周围虎视眈眈的洞虚们,仰头看着逐渐消散的乌云,哈哈大笑。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嘲笑天道的无能,竟然这样都杀不掉他。 洞虚们面面相觑,忽然一道身影犹如鬼魅般出现在“段清泽”身后,一剑刺入他的后背。 长剑贯穿了“段清泽”的身体,当腹穿出,鲜血顺着剑流下。 众人一惊,再一细看,偷袭域外天魔的人,他们都认识,赫然是万炁宫宫主谷巽。 谷巽当日从段清泽手下逃离后,便一直在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他必须杀掉打败他、羞辱他的人,才能修复他的名誉。他很快便意识到,他的仇人是戮天宗宗主,魔尊戮天。他跟其余人一样忌惮魔尊的实力,可他也是经年的洞虚,这份耻辱却是不得不报,因此他一直在找机会,直到如今。 域外天魔是么?还不是要死在他的剑下? 这柄剑跟普通的法宝不同,一旦刺入修士丹田处,便会锁住修士丹田,源源不断吸走对方的灵力。 他杀了羞辱他之人,也杀了域外天魔,从今日起再没有人会记得他曾临阵脱逃,他们只会记得他拯救了整个世界! 谷巽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面对魔尊,或者说域外天魔,他也不敢托大,在用剑锁住对方丹田后,他立即抬手重重往对方的额头紫府拍去。 谷巽的手掌尚未到达“段清泽”的紫府,便被一直修长苍白的手死死抓住。 那个满脸黑雾的男人桀桀笑道:“我饿了。” 随后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谷巽竟满脸惊恐,大叫道:“你做了什么,住手!住手!救我!” 见一个洞虚大能竟被吓得尖叫出声,周围的洞虚心头骇然,也不敢等着看那域外天魔要做什么,纷纷上前要解救谷巽。 “段清泽”却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抓着谷巽躲闪着洞虚们的攻击,而在短短的时间内,只见谷巽的脸肉眼可见地瘪下来,他就好像瘦脱相的人一样,眼睛似乎越来越大。 忽然,“段清泽”将谷巽甩了出去,恰好被岑魄抓住。 看到手中谷巽已完全失去生机,同时整个人像是失水了似的变得像个几千岁的干瘪老头,岑魄满脸骇然。 这就是域外天魔的可怕能力吗? “不要让他碰到!”岑魄大喊。 “段清泽”冷哼,刚要再抓一个人吃,忽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反手将刺入腹部的剑拔出,随意丢掉,那双疯狂却又冷寂的双眸扫过在场的洞虚,随后他忽然冲向岑魄。 岑魄急忙让开。 然而“段清泽”却不是真要抓他,在岑魄让开后他身影不停,瞬间离开洞虚包围圈,而跑的方向……沈黎就在前方。 洞虚们的打斗太快,沈黎甚至来不及为段清泽的身体中了一剑而担心,来不及害怕他被偷袭的谷巽杀死,谷巽就成了一具尸体,再接着她便看到段清泽冲她而来。 “段清泽”显然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在看清有个人拦在前进方向后,他舔了舔嘴唇,鲜红的血液蹭到了嘴角,红黑相间显得他这张脸愈发诡异。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段清泽”的身体已是渡劫修为,渡劫修士的速度哪里是沈黎能躲闪的,她尚未反应,便觉眼前一花,自己的脖子已被死死掐住,同时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 这是种很微妙很古怪的感觉,并不疼,却能感觉到痛苦,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正在迅速消失的痛苦。 沈黎望入“段清泽”的眼中,艰难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颤声道:“阿泽……你还在不在?告诉我,你还在不在!” “段清泽”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觉得这很有趣,然而下一刻,他眼中的摧毁欲散去一半,古井无波般的面容扭曲痛苦,毫无人性的眼眸中终于映出沈黎的脸。 “阿黎……快……逃……”那双痛苦扭曲疯狂的眼眸死死盯着沈黎,咬着牙艰难地吐出话语。 阿泽还在! 沈黎感觉到她的生命力不再流失,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刚要说话,便见那充满了浓烈情绪的眼眸逐渐变得暗淡,声音也逐渐微弱。 “逃……逃……” 沈黎咬咬牙,趁机挣脱了那只并未用上多少力气的手,毫不犹豫发动阵盘,瞬间消失在“段清泽”面前。 就在沈黎消失的下一秒,那双漆黑双眸再次恢复冷寂,他看了眼空了的手,忽然侧头避开后头一个洞虚扫来的剑气,并不恋战,迅速逃离此地。 虽说在天雷、众位洞虚的合围、谷巽的偷袭下身体受了重伤,但“段清泽”毕竟有刚晋升的渡劫修为在身,不一会儿便彻底逃离了洞虚的围攻,再也不见踪迹。 几人见再也找不到域外天魔的踪迹,各个面色凝重。 到底也不是多么紧密的联盟关系,戮天宗的魔修回归戮天宗,正道的洞虚也回归各自门派。 接下来,自是要昭告天下域外天魔的出现,同时想办法围剿重伤逃离的域外天魔,并且一定要快,不能给他养好伤势的机会。 几乎没人在意的沈黎因为用阵盘用得急,也来不及“设定”目的地,随机的传送后,她发觉自己出现在一处幽静的院子中。 这院子废弃了很久,杂草长得很是茂盛,到处都是虫子乱爬。 沈黎刚记起这里竟然是白鹭县林家曾废弃的主宅,她所站的正是阿泽小时和母亲一起被关押的院子,便觉得脑子一阵钝痛,不受控地抱着脑袋摔倒在地。 阵盘不知何时又从沈黎丹田消失,一幅幅画面出现在她脑海中。 辽阔的苍沧大陆上,四处都是战火。 正道,魔门,普通人,打成一团,死伤无数,处处是饿殍,是白骨。大陆生机迅速衰弱,连带着包裹大陆的氤氲之气也摇摇欲坠。氤氲之气外围着的域外天魔狂喜乱舞,猛烈攻击着这层大陆的屏障,但依然差些火候。 这时,大陆上出现一个惊才绝艳的猛人,他做梦梦到了域外天魔的事,于是先去找了修为最高的那些人,带着他们飞上大陆,远远地看到变得薄弱的氤氲之气外那隐隐约约的域外天魔的身影。 人类开始感受到了来自异族的压力,战争渐渐止歇,氤氲之气也在逐渐重新变得厚实。 可域外天魔们并不甘心,其中一个域外天魔趁机找到了氤氲之气的一处极薄弱处,硬生生想要钻进来,却疼得浑身滋滋作响,黑雾慢慢剥离它的身体,但它并不放弃,忍着这样剧烈的疼痛终于挤进了氤氲之气内,然而这样的挤压也令它回归了原始状态,化作一颗满是黑色雾气的蛋,它迅速降落到某处,因消耗太多再也支撑不住,沉睡过去。 于是千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黑雾所化的蛋周围也被弥散开的黑雾笼罩,不知是哪一天,黑雾中忽然睁开一双可怕的眼睛! 沈黎蓦地惊醒,心跳跳动得极快,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她有好一会儿找不回眼睛焦距。 乱糟糟的脑子中,先出现的想法是,阿泽还在。 因为这个想法,沈黎原先差点绝望的情绪终于消弭,她又找回了希望。 她想起阿泽许诺她,他绝不允许他再忘记她。 他做到了,即便被域外天魔附身,他也没有忘记她。他也记住了不会再伤害她的承诺,挣扎着夺回意识放她走…… 沈黎还坐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但她并不在意。 她双手捂脸,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泽还在就好,只要他还在,她就一定能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但很快,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画面,沈黎又笑不出来了。 她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这里几千年的一场差点毁掉世界的大规模战争,而在那之后,修士们得知了域外天魔的存在,也就从此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沈黎脑子里冒出一个个线索,再结合她看到的,以及她的猜测,她终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阿泽从始至终就是域外天魔,至少,他们是共用身体的。 从头梳理加适当合理猜测的话,事实真相应该是如下。 那只偷渡进来的域外天魔在玉女山那个裂隙中的巢里沉睡到某个时间点醒来,因为身体已经没了,只能找个人类寄居。恰在此时,段清泽的父母段安和林苗在清泽湖相遇,两人私定终身,后一起去了就离清泽湖不远的玉女山,可能是随意选的,也可能是看出两人生的孩子资质极好,域外天魔进入了林苗的体内,成了一个小小的胚胎。 从阿泽出生后遇到的情况,以及她刚才见到的情况来看,当面对人类外壳时,天道必须遵守一定规则,而若是直面域外天魔,天道显然可以放开许多。因此,当还顶着段清泽的外壳时,天道只能暗戳戳安排各种磨难,只能趁着雷劫时对雷劫加量,只能有由头时才能降下天雷。而当域外天魔彻底“苏醒”,天道的雷劫就不管不顾了,甚至也不用一次一道,而是可以跟下雨一样来个群体雷击。 沈黎曾以为天道迂腐,非要杀掉段清泽这个要灭世的人,而不是改变他灭世的想法就够了。现在发现傻的其实是她自己,天道要灭段清泽,本质上是因为他就是域外天魔。 在段清泽升境成渡劫之前,域外天魔一定处于某种沉睡状态,她猜测它给自己设定了某些限制,比如说只有等到“渡劫”才能苏醒,因为渡劫时它便能抵挡天雷,看今日天雷的量,若它敢在洞虚时苏醒,怕是已被天道劈成渣渣了。事实也是,她亲眼看到段清泽升境成渡劫后它便苏醒了。 她还记得当初她质问天道时,天道曾有过迟疑,她当时以为天道可能是觉得她说的话很对,现在想来根本不是,天道或许在想段清泽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之后永远不会让域外天魔苏醒?显然权衡的结果是否定的,天道认为域外天魔必定苏醒,所以要在它苏醒之前找一切机会杀掉段清泽。 然而,因为受限于规则,天道没能在域外天魔苏醒前杀掉段清泽,留的能力也不够在域外天魔苏醒后杀掉它。 现在令沈黎纠结无比的是,段清泽和域外天魔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域外天魔只是单纯地附身在尚是胚胎的阿泽身上,还是早就占据了阿泽的全部,只是封印了自身属于域外天魔的一切思想和能力,只以普通人类的身份成长? 若是前者那就还好,只要想办法剥离域外天魔就可以了,一定很难,但是既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就一定有办法分离。若是后者……身为段清泽的三百多年记忆,于域外天魔来说只是极其渺小的一部分,它怎么可能看重这部分记忆?就算因为它刚苏醒,那三百多年的记忆还能产生不少影响,等时间一久,这些记忆对它能产生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了吧?若使用阵盘可能剥离属于域外天魔的庞大记忆么? 或许她也不用那么悲观。 毕竟她刚才快死时,是阿泽强行夺取了那具身体的掌控权,放她离开。这样看来,更可能是前者? 沈黎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从五郎君县离开的路上,那时候她在哀悼阿泽的死去,魔尊的记忆直接淹没了阿泽的,阿泽相当于死亡。 而如今,她在害怕“段清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生完全斗不过那无情无义无爱无恨只喜欢毁灭生命的域外天魔,她即将再一次失去她的阿泽。 但是,这一次她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 阿泽现在还在,他在阻止他自己伤害她,那么她也绝不能放弃他。 沈黎拍了拍面颊,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阿泽的情况光靠想是想不出来的,只能今后慢慢想办法弄清楚,接下来她得看看她要怎么做。 首先要分析下域外天魔的情况。 域外天魔明显受了伤,所以当时才会跑。以它的身体如今的修为,往偏僻处一躲,没人能找到它。但它不会躲一辈子,因为它的目的就是毁灭生命,所以一定会有所行动。就她目前所知,灭世总共有两种办法,一是挑动修真界内乱,让整个苍沧大陆陷入战火,生机衰竭,氤氲之气形成的屏障变薄弱乃至消失,在大陆外的所有域外天魔便可趁虚而入。 但这个方法目前行不通。现在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域外天魔的存在,因为这个外敌的存在,不管正魔,都会有最低限度的合作,不会轻易爆发宗门间的大规模战争,就算哪两个想打,也会被别家给拦下来,疯子总归是极少数。 第二个办法就是玄石。 在段清泽升境之前,他正在把玄石一颗颗送出去,只是被打断了。因此,如今域外天魔手中拥有三颗玄石,临虚门一颗,姜家一颗。另外还有两颗不知在哪里。 段清泽先前是用七只寻灵蝶去找玄石,但是他那时用寻灵蝶找到的是她,优先级变了。不知如今拥有段清泽身体的域外天魔若用寻灵蝶找最想要的,找到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它还在受阿泽影响,那么找到的就是她,它必须先把她杀了,玄石才会回到第一优先级。 也就是说,她得小心哪天域外天魔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到处杀人。 但这个办法太低效了。 苍沧大陆太大了,上面的人口有多少?毕竟这里没有人口普查,沈黎也不能知道确切的数据,但以亿计是没问题的,它便是渡劫的修为,一口气又能杀掉多少人,平推多少地方呢?而且在它伤势养好前,它若敢这么干,只会被整个大陆的洞虚围杀。 所以,这个办法应该是最后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的。 沈黎知道,她要随时做好面对域外天魔的准备。 而她自己又能做点什么准备呢? 沈黎想起了当时在玉女山那个域外天魔的巢里,她曾被黑雾入侵,是阵盘消灭了黑雾。当时那么点黑雾,阵盘消灭得倒还算轻松,但估计想要消灭域外天魔那么大一坨是不太可能的,至少凭借她手头这点不行。 她关于域外天魔的事都是从阵盘这里了解的,她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时间,尽快将所有阵盘收集齐。 然而这也并不容易,她怎么知道阵盘都藏在哪里了?她还记得其中五片阵盘她还是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再想想她最初得到的五片阵盘,还是由一片片组合成的呢。 沈黎思来想去,这事不能她一个人烦恼。 这世界是大家的世界,拯救世界人人有份,她当然要把锅甩……不是,当然要跟所有人分担拯救世界的满足与快乐啊。 打定注意后,沈黎决定先去林家,再由林家联络别的家族帮忙找为好。 沈黎很快离开这片废墟,出门后找了辆马车,向林家主家驶去。 上路后,沈黎可以明显感觉到整个修真界的紧绷,域外天魔的存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噩梦。 上路后第四天,沈黎听到了一个消息。 姜家家主姜恒尚未回到姜家便遭遇了域外天魔的偷袭,遇害身亡,身上携带的玄石也被抢走。 沈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简单修整,她已辟谷不用吃东西,也可以不睡觉,但她要保持体力和灵力,所以没有自己飞行,而是坐马车。 为了路上不至于消息闭塞,她会经常停下在酒楼客栈之类的地方停留片刻,去集市走走,听听消息。 姜恒毕竟是原身的父亲,她意思意思为姜恒默哀了几秒钟,然后继续上路。 这域外天魔的速度也够快的,知道赶在拿到玄石的世家或宗门尚未回去前半路劫道。也就是说,它拥有属于“段清泽”的记忆。 这个结果让沈黎感觉不是太妙,但她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往好处想,将阵盘集齐后说不定真能将属于域外天魔的那部分清除掉呢? 在路上大概走了五天,阵盘已经可以再次使用了,但阵盘已是沈黎面对域外天魔的唯一保命道具,她时刻担心它会追上来,因此不敢乱用。 这天,沈黎的倒霉体质再次发作,马车的车轮半路坏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给了车夫路费和一些补偿,便自顾自下了马车往下一个城镇走去。 这里距离林家还有不到一百里,走出了大概十分钟,她被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荆棘搞得有些烦躁,心想或许她也可以飞过去。 就在沈黎准备动身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从尾椎骨窜上来的寒意。 她下意识想要发动阵盘,哪知身后突然伸出的手同时禁锢了她的丹田和神识! 她发动阵盘是不需要灵力,但需要神识! 沈黎当即冷汗下来了。 域外天魔真的拥有阿泽所有的记忆! 沈黎动弹不得,身后那令人战栗的存在贴了上来,湿热的唇舌从她耳后舔过,那道可怕的声音在低语:“真是香,让我慢慢吃掉你。” 沈黎很清楚,域外天魔所说的吃,绝不是涩涩的那种,而是向谷巽那样被吸光生命力,沦为一具干尸。 “我以为你会先去找临虚门的麻烦。”沈黎咬牙道。 域外天魔能追到这里来,可见她猜对了,用七只寻灵蝶能找到,只有她。 身后的男人依然是那种带着重音的声音,低沉可怕:“你是个麻烦,先吃了你,免得你给我惹麻烦。” 它不再跟沈黎多废话,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生命力从接触的地方迅速流失。 第70章 找阵盘 沈黎刚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这种感觉就停住了,咬住她的嘴松开,唇轻轻贴在她后颈,微微颤抖,而她的丹田和神识也被放开了。 “阿泽?”沈黎轻声道。 原本抓着沈黎手臂的手从后环绕过来,紧紧搂住她,喘着粗气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阿黎……拿走……寻灵蝶……” 沈黎这人听劝,她甚至能做得更好。 她伸向段清泽腰间,一把扯下了他的储物袋。 要拿就把寻灵蝶和玄石都拿了,尽全力给域外天魔使绊子。 至于说拉仇恨什么的,她是挡在域外天魔和玄石之间的绊脚石,不管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它都会杀她,那就干脆什么都做了吧。 这几只寻灵蝶不是绝版,它还能找到更多,但在重新找到七只寻灵蝶之前,她就有了充足的时间。 才分开几天而已,沈黎便有些贪恋这怀抱,但她清楚段清泽撑不了多久,还是拉下了他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再回身看他。 段清泽顺着沈黎的力道松开,竭尽全力的抵抗令他额头青筋直冒,他半跪在地,抬头看着沈黎。黑雾在他脸上若隐若现,每一次的隐现都会让他的眼神出现些许变化。 沈黎知道自己该跑了,不然等域外天魔重新掌控身体,她很可能反应不过来。 她飞快地说:“阿泽,你要坚持住,我会想办法救你!你等我,我一定会有办法!” 段清泽嘴角刚露出一丝微笑,眼神便空了一瞬,他忽然发狠,灵力在体内经脉自爆,他嘴里喷出一大口血,全身无力地往前摔在地上,勉强保持着清醒,仰头看着沈黎,通红的双眼中闪动着纷乱的光芒,他大笑道:“好!阿黎,我等你!” 沈黎没有再耽搁,径直发动阵盘离开。 见沈黎消失,段清泽终于放松再也控制不住的躯体。 黑雾在这身躯上若隐若现,修复被破坏的身体。 而他半睁的双眼,一只冷寂,一只尚带缱绻情意。 他的嘴里忽然发出低哑令人心悸的嗓音:“你护得住她一次两次,但她一定会被我吃掉。” “你可以试试!”同样一张嘴,说出的声音却完全不同。 域外天魔狞笑:“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足够撑到阿黎助我干掉你。”段清泽狂妄冷笑。 “哈哈哈哈哈……好!下回再抓到她,我一定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慢慢死掉!” 段清泽被压制得再也发不出声音,那只有着人类情感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沈黎相当大胆,使用阵盘径直进了林家,当初她跟林之意成婚前休息的房间。 她一边查看从段清泽那里捞来的储物袋,一边往外走。 段清泽储物袋里都装了什么,沈黎还算清楚,他的储物袋从来对她不设防,她很快找到了装寻灵蝶的木盒,里面有八只寻灵蝶。 然而玄石她一颗都没有找到。 她微微蹙眉,不禁想到域外天魔可能是早有预料。它曾被段清泽短暂抢回身体放走她,那么再次接近她之前可能早有预料,因此提前将玄石转移了地方。 那地方会是哪里呢? 玉女山的那个巢么?很有可能。接近那里的人,连洞虚都会无法使用灵力,还有身上有黑雾的动物防卫,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按照她的推测,他应该是先偷袭了姜家一行人,杀掉姜恒,抢走玄石之后,便将玄石藏好,再用寻灵蝶想找玄石,哪知找到了她头上——不对,他应该是知道通过寻灵蝶会先找到她,所以才提前做了准备。 怪不得阿泽当时只说让她拿走寻灵蝶呢。 沈黎想到段清泽,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竟有些甜。 虽然现在他们分隔两地,但她总有种不再孤单了的感觉。因为即便他们此刻见不了面,更无法相伴,但她知道在她努力帮他的时候,他也跟她有着一样的目标。 他们正在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她不再是一个人。 这种云·并肩作战的感觉也很不错,而接下来沈黎就要找“线下”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阵盘带着沈黎道任何地方都悄无声息,那个房间平常也是空置的,因此无人发现她的到来,但她并不想要隐藏自身,因此走得很是大大咧咧,不一会儿便遇到了人。 巧的是,还是熟人。 “林恬!”沈黎扬声挥手,自然得好像昨天才见过。 正跟同伴们匆匆往前走的林恬听到有人叫自己愣了愣,一转头便看到沈黎这个她从不会想到会再在林家出现的人好端端站在那里,还跟她打招呼。 林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发现沈黎还在,扬起笑脸便跑了过来,惊喜道:“静兰姐姐,你没事吧?你不知道你被那魔头掳去后我有多担心!” 沈黎轻咳一声道:“我已经不是姜家人了,你叫我沈姐姐就行。不过你这消息有点落后啊,我成为戮天宗宗主夫人的事不是早传开了么?” 林恬偷偷看沈黎,见她脸上挂着淡笑,显然并不在乎她嘴里说的这些事,这才小声道:“是传开了,但我还以为……哇,沈姐姐,你丹田恢复了,还升金丹啦?好厉害!比之存哥哥还厉害!” 沈黎笑道:“这就是有个高阶修士当道侣的好处了。” 林恬霎时红了脸。 沈黎:“……?”她反应过来,忙道,“小孩子脑子里不要想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是说他帮我修复丹田,又助我升了金丹,都是通过很正经的方法!” 林恬眼神躲躲闪闪,还是不敢看沈黎,双修也是很正经的呀,道侣之间双修不是应有之礼嘛。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沈姐姐你是来做客吗?还是……”她忽然捂住脸,有些小心翼翼地看沈黎的反应。 沈黎见状便明白林恬应该对域外天魔一事知道一些,但又不完全清楚,可能因此而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事情解释起来很长,她也不想再说第二遍,因此便跟林恬说:“我想见一下家主,比较急,你知道家主在哪里吗?” 林恬指了指身后在远处观望的小伙伴道:“听说家主他们刚回来不久,我们都是被召回主家住下的,之后轻易不让我们出门了。现在家主应该正在商议吧,我带你去!” 林恬回去跟小伙伴们说了几句话,便回来给沈黎引路。 林家宅院很大,不过两人都急着赶路,一个没有心情介绍,另一个也没有心情去观赏。 沈黎忽然道:“林恬,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林恬愣了了愣道:“在太崇秘境第一眼见到沈姐姐我就知道沈姐姐是好人。就算他们都说你现在是戮天宗宗主夫人,已经向着魔门了,我也……我也还是觉得你是好人。” 沈黎叹息,小姑娘还是涉世未深啊。一个人就算最开始是好人,也可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我确实是好人,但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沈黎道。 林恬弯眉甜甜一笑:“我知道!除了沈姐姐,我不会轻信别人的!” 沈黎叹道:“你也不要轻信我。我突然出现在林家,你就不害怕我是来做坏事的吗?” “不怕。沈姐姐是好人嘛!”林恬摇摇头笑道。 沈黎无奈极了,好在林家暂时还能护着林恬,时间久了,她总会长大。 二人尚未到林家议事堂,便有一个林家人出现在二人面前,那人对沈黎道:“家主有请。” 沈黎道谢,跟林恬挥了挥手,便跟着对方走了。 大概再走了一分多钟,沈黎被带到了议事堂中。 她环视一圈,上首坐着家主林壬涂,下首第一位是林家的洞虚林况,还有大大小小的长辈,而林之存和林之意都待在最末位。这两兄弟看到她,都投来了惊讶目光,特别是林之意,险些要站起来,好不容易才没有失态。 在场的人至少都在当初婚礼上见过沈黎一次,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丹田已毁的废人,而如今再见,竟已是金丹,可她的岁数也不过二十多,竟比当初的林之存还早成为金丹。 而另一些当日一起跟去讨伐戮天宗的林家人,早知原先的林家儿媳如今有什么变化,想起当日她那妖妖娆娆的样子,都不太待见地挪开了视线。 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黎礼数周全地说:“诸位前辈好,我叫沈黎,想必诸位对我并不陌生,我今日来,是有要事与诸位说。” 林况哼了一声,面有不屑:“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要事?” 林壬涂连忙道:“曾叔祖……静……沈姑娘想必是有域外天魔的事告知。” 毕竟她曾跟如今被域外天魔附身的魔尊那么亲密,如今特意赶来林家,想必是相关要事,因此他才会在议事中途让人直接把沈黎请进来。 “哼!你也不怕她跟域外天魔有勾连!”林况道,他没个好脸色,自从林姜两家婚礼那天,魔尊现身把人抢走后,他就对沈黎的印象不是很好,自然没个好话。 沈黎懒得跟人抬杠,直接看向林壬涂。 林壬涂无奈道:“曾叔祖,域外天魔可是要灭世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跟它们勾连?且当日之事您是亲眼看到的,沈姑娘让魔尊将玄石交出,他也交了,而那域外天魔连她都不放过。” 林况道:“当日连谷巽都死于域外天魔之手,而她竟能逃脱,这如何可能?” 沈黎道:“因为魔尊喜欢我不喜欢谷巽啊!”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面色复杂地看向她。 她飞快地继续道:“魔尊的意识还在,域外天魔要杀我时,他抢夺回了那身体片刻,才给了我逃脱之机。” 林况没再说什么,当时的情况他其实也差不多知道,只是因为不喜她而故意不肯说全面。 林壬涂见家中洞虚终于不再跟沈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终于放了心,开口道:“沈姑娘,此刻正是整个修真界,不,整个世界存亡的要紧时候,你若知道什么,务必要告诉我们。” 沈黎道:“我来此就是想要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同时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她也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只看着家主林壬涂道:“这只域外天魔是数千年趁着苍沧大陆内乱时潜入进来的,因经过氤氲之气时损耗太多,它便陷入了沉睡,直到不久前才附身到魔尊身上。” 至于“不久前”是多久,就要让他们自己去想了。她故意如此诱导,就是不想说出域外天魔一开始就附身到还是胎儿的段清泽身上,那他们或许会认为段清泽和域外天魔本就是一体,不给她任何拯救的机会。 这世界她要救,阿泽她也要救。 在座之人面上纷纷露出恍然之色,他们确实也在疑惑这个域外天魔是如何闯入的。 沈黎继续道:“他正在收集玄石,目前有四颗,还差的三颗,我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去寻找。寻灵蝶想必大家都听说过,集齐七只就可以找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在两刻钟前,域外天魔用寻灵蝶找到了我。” 沈黎从储物袋中取出木盒打开,八只寻灵蝶在其中躺着。 “这是我在魔尊意识的帮助下从域外天魔手上抢来的,它想必会再去找七只寻灵蝶,等找到了,它会来杀我。因为只有杀了我,它才能继续用它去找玄石。” 林壬涂很快想到了关键:“沈姑娘的意思是,只要域外天魔杀不了你,便找不到玄石,这世界暂时便是安全的?” 沈黎道:“没错。” 林况冷笑:“小丫头好想法,这是要骗林家人为你拼命啊!这就是你需要的帮忙?” “沈、沈姑娘劝服魔尊交出玄石,功劳重大,我们……我们理应保护沈姑娘吧……” 快靠近议事堂入口的位置传来一道声音,沈黎听出是林之意的,回头对他笑了笑。 林之意一愣,便也回了一笑。 林况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之意一眼,没好气道:“之意,你替她说什么话?她又没嫁给你!” 林之意因这话而脸微微泛红,很有些不好意思。 沈黎脸皮略厚,眼也不眨道:“他这样说,正是因为他是个正直善良之人。不过林老您也别生气,我不是来求保护的,我可以保护自己,不然您以为我是怎么三番两次从域外天魔手中逃脱的?” 林况不耐烦道:“那你究竟要什么?” 沈黎目光扫向最前方的林家主,林家的事,毕竟还是要这位家主做主。 林壬涂微微颔首,目光温和。 沈黎道:“是这样的,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样法宝,似乎可以对付域外天魔,但……” 林况蓦地皱眉:“什么法宝?” 沈黎没理林况,继续道:“但这法宝目前还不完整,需要集齐才能使用。” 她说着取出储物袋中的一部阵盘,举起来给众人看。 “就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若有其他部分能组成完整体,应当可以对付域外天魔。当初我曾经误入域外天魔离开后留下的巢穴,险些遭遇危险,正是这阵盘帮我抵御了一部分。” 听说这是可以抵御域外天魔的东西,众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只是出于礼数,没人探过来神识。 只除了一个林况。 沈黎心想,这年轻老头可真是不懂什么叫礼貌啊!如果阿泽在这里,非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该懂的礼数。 林况探入神识,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只好收回神识。其余人都当自己五感坏了没看到林况的无礼做法。 林况蹙眉道:“这东西,恕老夫看不出有什么用!” 林况这话当然不是什么自谦的说法,而是在说,他以洞虚的修为都看不出这阵盘的用处,那这阵盘就没有用处。 沈黎道:“您看不出没关系,只要林家愿意帮我找类似的东西就行了。我需要它们来对付域外天魔。直到它杀掉我之前,这世界都会是安全的,而保护这世界的方法只是帮我找几个阵盘而已,并不难吧?我认为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沈黎没有取出她身体内的阵盘,一是她不愿,另一个则是因为阵盘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她想取也取不出来。 只是她还是能感觉到阵盘就在她身体内某处,她只要休息的时间足够多,还能使用阵盘,既然如此她就懒得管它们跑哪里去了。 在场众人有的以传音交流,有的互相看看,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在打量沈黎。 这确实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只要眼前这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但同时,这买卖也显得林家或者说整个修真界卑劣,因为他们把域外天魔的压力压在一个小小的金丹小姑娘身上,而他们只需要到处找东西就够了。 林壬涂思索片刻,又暗中跟林况商讨了一会儿,最后才传音林之存和林之意,问他们对沈黎话的看法。 林之意和林之存回复的内容不同,但意思只有一个,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背负着沉重家族的林壬涂便也只能压下心中的负疚,对沈黎道:“沈姑娘说得对,这确实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只是沈姑娘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若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一并提出来。” 沈黎道:“这个阵盘是我从姜家的库房里翻出来的,它就丢在角落落灰。魔尊的私库里我也找到了一部分,同样是当垃圾一样随手丢在那里。恳请林家主私下里向各大世家、宗门发信,请他们去自家库房里找找看有没有这种阵盘。我想应该还有几十个部分吧,以我一己之力,很难在短时间内全部找到。” 对于阵盘的事沈黎没有全部说实话,尽量将这东西说得零碎点,那其中一个碎片对其他人的价值来说就低多了,免得有人认为这是宝贝而私吞,实际上放在他们手里根本没有用。 收集阵盘一事毕竟是为了对付域外天魔,但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修士都能拎得清吧。 沈黎脑子里还有一些应对预案,将来若真有什么变故,她也有办法能挽回。 其实以她如今所有的阵盘数量,对其余部分的吸引力会很大,她若选择随机瞬移,有很大几率跑到其他阵盘附近。 然而她现在欠缺的正是这种可以悠闲寻宝的时间,而且阵盘若是在哪个大佬手中,她也抢不过啊,只能靠林家帮忙。将来若真遇到不肯换给她的,那就请林家出马吧。 林壬涂沉吟片刻道:“依沈姑娘来看,域外天魔什么时候会寻来?” 沈黎道:“至少十日。”她顿了顿又道,“但若我的所在被人泄露出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壬涂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不得将沈姑娘在我林家的消息泄露出去。” 林家众人皆应是。 林壬涂便对沈黎笑道:“沈姑娘可先在我林家安心住下,我会尽快将消息传给其余宗门,有回复了会尽量让你知道。之意,你带沈姑娘去休息。” 林之意听令,立即站起身来。 沈黎朝林壬涂几人点点头,跟着林之意往外走去。 林壬涂解散了会议,只请林况留下商议。 “曾叔祖,依您看,若域外天魔再度来袭,需要几个洞虚才能将它拦下?” 林况记起那日的事,叹道:“当日我们有八个洞虚,还不是让它跑了?在跑之前,他甚至还受了重伤。不好拦啊!” “拦不住,也杀不掉么?”林壬涂若有所思。 林况道:“洞虚再多些或许有可能。正道这边的洞虚都要上,魔门那边再来几个,应当能拦住它。” 林壬涂闻言对此呈悲观态度。 正道这边的洞虚尚且不能同心协力,更别说魔门那边的魔修了。人多又没有默契,只会互相拖后腿。 林况似乎看穿了林壬涂的心思,蹙眉道:“家主,你这是打算以那小丫头为诱饵,布置好陷阱引域外天魔上钩?稍有不慎,那丫头便会死!我们这么多洞虚,还要一个金丹小丫头当诱饵,说出去丢人!” 林壬涂低声道:“曾叔祖息怒,我只是为了这世界,为了我们林家。只是既然十几个洞虚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域外天魔,那此法便不可行了,只能尽全力帮助沈姑娘收集阵盘。” 林况看着林壬涂,后者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况道:“家主,你可是在想是否该由我林家接手阵盘?” 林壬涂抬头浅笑:“曾叔祖怎会如此想?那是沈姑娘的东西。” 林况不理林壬涂的推诿,只道:“能对付域外天魔的,或许真是传说中的仙器,这种东西,多半会认主,方才我没能从那丫头身上查探到异常。她腰上多出的储物袋确实曾挂在域外天魔身上,她既能号令阵盘从域外天魔手中逃脱,我们便只能信任她。” 林壬涂道:“曾叔祖说的是。” 沈黎毕竟只是金丹,而消灭域外天魔又是关乎到整个世界存亡的大事,他并不放心将这一切交到她手上。一是交给林家更能掌控全局,二是林家更能应对域外天魔带来的危险。 但夺人法宝终究是不义之举,曾叔祖说的他也不是没想过,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林况拍拍林壬涂的肩膀道:“家主,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整个林家都仰仗你了,你好好干,有什么事尽管差遣我便是。这把老骨头这会儿再不好好动动,将来怕是没机会了。” 林壬涂笑道:“确实有一件事要先麻烦曾叔祖。” 林况拍肩的动作蓦地停下,这小子还真敢差遣他啊! 另一边,沈黎跟着林之意离开议事堂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最开始谁也没有说话,还是沈黎先打破了沉默。 沈黎道:“之意,很抱歉之前给林家惹麻烦了。” 林之意蓦地停下,回身有些激动地说:“你何必道歉,明明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让你……”他说着颓然一笑,“如今你也不需要我保护了。” 他还是筑基,而她已是金丹。 “……你这样说我更不好意思了。我恢复丹田用的龙蛇草是魔尊从你们家骗去的,还给你家扣了顶勾结戮天宗的帽子。”沈黎赧然道。 林之意道:“那本就是我答应过要给你的……”只不过这前提一定是婚后,林家也不是做善事的。 沈黎看看林之意,林之意轻咳一声,低声道:“林家除了名声受损,换得的法宝和灵植也是好东西,并不亏。而且那一日,你劝说魔尊将玄石归还,如今你又先找了我们来主持收集阵盘一事,等除掉域外天魔,林家的名声会比之前还好,你不必愧疚。” 沈黎笑道:“我也只能找你家嘛。姜家……我那位父亲死于域外天魔之手,域外天魔又是附在魔尊身上,我要是胆敢回去姜家,姜家人能把我撕了!” 林之意被逗笑,又连忙忍住。 反正婚礼取消后,姜家和林家的关系也降到了谷底,他也不喜欢姜家人对沈黎的态度,但毕竟姜家家主新丧,死者为大,他还是尽量克制吧。 沈黎道:“对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阿泽没了吗?其实他还在。” 林之意愣了愣,陡然明白过来为何当日在戮天宗外她是那种表现,她当时是在配合魔尊,而她如此配合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所倾心的男人还在。因此,她被带去戮天宗后,应当并未受到什么折磨吧…… 林之意对之前未能保护沈黎的歉疚因此而轻了些许,至少不会再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明白自己是多么无能的人了。 他笑道:“太好了!” 沈黎点头道:“是啊。所以我在戮天宗一点儿苦头都没吃哦,日子过得还挺不错,你不必愧疚。” 林之意一愣,低头笑了笑,应道:“那便好。” 真怪不得连魔尊都对她如此特别,她就是这样敏锐、体贴、特别的姑娘。 林之意再带着沈黎往前走时,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很快二人到了一处清净的小院子。 这里很干净整洁,也没有什么灰尘,林之意让沈黎休息,便先离开了。他的院子就在不远处,她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他。 沈黎目送林之意离开,随后拿出蒲团坐下修炼。 她现在要做的是等待,等林家将关于阵盘的消息送来,等阵盘可以再次使用。 三天后,沈黎等到了林况。 林况满脸不悦,见到沈黎时塞过来一块阵盘,嘴上还在抱怨:“什么家主,老夫可是洞虚,竟然让老夫去周边的宗门世家亲自说明情况亲自找!” 沈黎惊喜地接过阵盘,找到刻着字的位置,是亥部。也就是说,跟其余部都挨不上,暂时也没有作用。 她敷衍回道:“您是洞虚嘛,能者多劳。这种危急时刻,也只有您这样的洞虚才能挑起拯救世界的大梁啊!” 没想到这么不走心的敷衍林况还挺喜欢听,眉开眼笑地点头:“是如此。苦练多年才有如此高的修为,若在灭世危机中还不能好好用上,那岂不是白吃了那么多苦?” 沈黎见他喜欢听,便继续夸:“我看其他洞虚都不行,也就得是您才能如此快地将阵盘找到!” “其他洞虚都不行?”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黎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外表清冷绝艳的女修正站在门口。 “上官小妹,你怎么来了?”林况也很惊讶。 上官?是正道四大世家中的上官家? 沈黎正在猜测这位女修的身份,她便大步走进来,将一个阵盘丢到沈黎怀中。 沈黎连忙接过,便听那女修又阴阳怪气地重复道:“其他洞虚都不行?” 沈黎:“……” 行,这位一定是上官家的洞虚了。 她连忙笑道:“上官前辈,我那只是随便说说敷衍一下林老的,有您珠玉在前,什么洞虚比得上您啊?” 反正她的阿泽已经是渡劫了,其他洞虚谁比得上谁都跟她无关啦。 林况在一旁听得很是不爽,冷眼瞪着沈黎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对前辈还有没有一点尊重了?” 上官家的洞虚讽笑道:“有些前辈值得尊重,有些前辈就只值得被敷衍。” “上官颖!你可别太过分啊!”林况冷笑,“你再这样,我可把你十几岁时跟在我屁股后头哭着喊哥哥的事都说出来了啊?” 沈黎:“……”您已经说出来了林老! 上官颖也不含糊,冷笑道:“那你十三岁那年被一只小猫吓尿的事我可也不替你瞒着了!” 林况暴躁道:“什么小猫!那是翼虎兽!上官颖,你别以为你的事就那么点,你若再惹我,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上官颖毫不示弱:“说啊!我能说上五天五夜!” 便是洞虚,在知道你几岁还在尿裤子的青梅竹马面前可真是毫无威严可言啊。 沈黎默默地一边听八卦,一边查看上官颖送来的阵盘。 这个阵盘是辰部,刚好可以跟寅部连上。 不过问题是,她现在拿不出阵盘。 那就只好先缓缓了。 上官颖没跟林况吵多久,她的目光在沈黎身上转悠,传音给林况:“她说的都可信?” 林况传音道:“目前看来没有疑点。” 上官颖沉默片刻,却听林况又传音过来:“不要打阵盘的主意,只有她面对域外天魔时,还存在的魔尊意识会冒出来帮忙,她去面对域外天魔,算里应外合,胜算最大。” 上官颖传音:“不用你说,但我想亲眼看看。” 林况诧异地看了上官颖一眼。 上官颖却不再理会林况,只对沈黎道:“小姑娘,你叫沈黎?” 沈黎已收起阵盘,点头道:“是的前辈。” 上官颖笑道:“域外天魔过一段时间便会找上你,到时候为避免波及他人,你也不便待在林家。你一人在外怕也不够安全,我便陪你一道,你看如何?” 林况闻言却也不甘示弱道:“我也一起。” 同时他传音给上官颖:“你想做什么?把她拉到你上官家去?少做梦!她第一个求助的是我林家,我家之意差点跟她成亲,情分在呢!” 上官颖笑道:“林况,你还是留下看顾林家吧,魔尊不是跟林家有仇吗?这域外天魔若找不到沈黎,说不定会第一个找上林家,你可是林家人啊,得好好看着林家。” 她同时传音:“笑死了,你们可是放任她被人抢去啊,她要不是没办法求助姜家,怎么可能跑来林家?我就只可惜没能早些认识她,不然她肯定得来我上官家。” 林况气得肝疼,不管是上官颖嘴上说的还是传音的,都戳他痛处了。 他干脆转头看向沈黎,问她:“小丫头,你选谁?” 上官颖和善地笑道:“小姑娘,你放心,有我在,除了域外天魔我打不过,其余人谁都别想伤到你。” 沈黎看看林况,再看看上官颖,只觉得这场景莫名地熟悉。 哦,是了,是父母离婚,问孩子你到底跟谁。 沈黎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成为这样的香饽饽,成为两个洞虚争相保护的对象。 但她还是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不用了,洞虚以下我有保命的手段,洞虚一般也不会跟我过不去吧?而且若遇到域外天魔,我直接就能跑了,你们俩不管是谁,单独对上它都会很危险。我不能害了两位前辈,很感激你们的好意。” 上官颖和林况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忘记了,沈黎可不是普通的金丹,她是曾被一宗宗主捧在手心的人,身上的法宝自然不会少,面对普通修士有自保的手段。 而若是对上域外天魔,他们这两个洞虚还不如沈黎呢,她好歹还有个魔尊的意识会为她牵制域外天魔。 “也谢谢两位前辈找来的阵盘,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接下来也拜托两位啦!” 沈黎面上带着诚恳的笑容,送两位洞虚出门,砰的一下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了。 上官颖和林况看着紧闭的房门,继续互相传音。 上官颖:“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林况:“没意思能被魔尊看中?” 上官颖:“可惜我当日没去,没见过那域外天魔,真如此可怕?” 林况:“你我不管是谁单独对上,一定会死,连元神都逃不掉。” 上官颖沉默,挥挥手走了,只留下一句传音:“去找阵盘吧!” 林况传音道:“好,我会比你快!” 原本只觉得这是件苦差事的林况在有了上官颖这个自小到大的竞争对手后,忽然充满了干劲,也不觉得自己一个洞虚干这事儿丢份了。 不还有上官小妹跟他一样么? 阵盘还剩下四部,就没有之前的那么好找了。 沈黎在林家又等了五天,两位洞虚也没有找来新的阵盘,据林之意说,其余世家、宗门已偷偷把自家的库房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阵盘。 沈黎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剩下的阵盘,或许还是得靠她用随机瞬移来找了。 这天沈黎找林家家主告辞,刚开了个口,就听到外头响起敲钟警报声。 林壬涂赶紧出去看情况,沈黎慢了一步,随即便听到有人传音给她。 “小丫头,别出来!是域外天魔!” 传音之人正是林况,沈黎闻言一惊,立即收回了自己刚迈出去的脚。 林况此刻正在跟域外天魔周旋,整个林家他是唯一可以勉强跟之战斗之人,他若顶不住了,整个林家被域外天魔一窝端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看得出来域外天魔并不专心,时不时用神识扫过下方,惊得林况赶紧打断对方。 林况的攻击对此刻伤势还未好的域外天魔来说也只不过是类似小猫小狗的干扰,他怕他要找的人跑了,也懒得专心对付林况。 片刻后他忽然抛下林况,飞向下方某处,林况一惊,以为域外天魔是发现沈黎了,不曾想域外天魔的目标竟然是林之意! 面对来袭的域外天魔,林之意动弹不得。他并非不想跑,只是那域外天魔已锁定了他,他根本无法逃脱。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魔尊也是如此向他冲来要杀他,是沈黎突然消失才令魔尊临时收手。 林之意忽然一惊,沈黎还未走,她若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出来阻止…… 第71章 蛊惑 林之意并不想让沈黎因他而陷入险境,可他此刻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眼睁睁看着域外天魔瞬息间来到他面前。 “阿泽!”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斥,林之意心中一沉,便眼见着他面前的男人气质陡然一变。 他的身体能动了,不愿浪费沈黎冒着危险给自己争取的生机,他迅速后退,而已是魔尊的男人则并不理会她,只是似贪恋地看向沈黎。 林况提醒她的话沈黎当然听进去了,只是在发觉域外天魔冲着林之意来的,而林况难以拦住它后,她也只能站出来了。 域外天魔的麻烦之处就在此。它如今的修为可以碾压当世所有人,若非阿泽经常自伤给它增加麻烦,它早四处乱杀了吧!而如今,它似乎也终于通过阿泽的记忆找到了方向。 她想,它很可能是要抓了林之意威胁她现身,她有阵盘,每次都能跑,它一定也发觉它即便找到别的寻灵蝶继续来找她也是徒然。 林壬涂迅速趁机带走林之意,林家所有人立即在暗号示意下有序撤退。 段清泽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一只眼睛一晃变得冷寂,嘴巴开合发出重音:“你不是很讨厌林之意吗?为何不让我杀他?你看,你心爱的女人竟当着你的面救他呢,她不是差点嫁给他了么?你说,她究竟爱你,还是爱那小子?” “闭嘴!”段清泽沉着脸,手微微颤抖。 域外天魔哪里会闭嘴,他哈哈一笑道:“她只是在利用你!你差点杀她那么多次,她怎么会爱你?但凡她修为高过你,便不会留在你身边,你看看,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她跑得比谁都快,何曾想要留在你身边帮你?说好话谁不会?她在利用你救这个世界,唯独不愿意救你啊!” 沈黎本不敢靠得太近,如今听域外天魔越说越离谱,她连忙扬声道:“阿泽,别听它的!它想骗你放弃抵抗!你不要信它的鬼话!” 段清泽抬眼看沈黎,没有立即应声。 沈黎心微微一沉。阿泽对于被抛弃、被背叛有童年阴影,他或许心底深处也在害怕她嘴上说着不会离开他,实际上最终也会跟所有人一样抛下他。 况且她过去有过不良前科…… 域外天魔拥有段清泽的全部记忆,也知道他的情绪,他继续蛊惑道:“看,她连靠近你都不敢。她不相信你可以不再伤害她,她在害怕你。” 沈黎听得气死了,大声道:“你这讲的什么废话!你自己是什么东西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你问问林老,他一个洞虚怕不怕你!没有人可以不怕,我就是个小小的金丹,怕你怎么了?我怕的是你,不是阿泽,你可少给我混淆视听!” 林况听得翻了个白眼,扯他做什么! 因为弄不清楚魔尊此刻的情况,又见林家人都没有危险,他也暂时按兵不动。他很清楚刚才域外天魔正是因为在找之意才会没怎么正经对付他,不然他不会像现在一样没怎么受伤。 域外天魔怪笑道:“她在狡辩,如今可是你在掌控身体,她也不敢靠近。她曾说过会信任你,但她食言了!我们是一体的,你永远摆脱不了我,她也永远会怕你!” 段清泽终于咬牙冷笑:“你会被我驱逐出去。” 域外天魔大笑:“做不做得到,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我有个好提议,这个女人是你唯一在乎的人,我可以不杀她,甚至还可以允许她留在你身边。而你要做的,只是别阻止我杀别人而已!” “阿泽,别信它的!它要灭世,世界都没了,我便是暂时有一条命在又能如何?”沈黎急得往前走了几步。 段清泽额头青筋直冒,他看着沈黎,继续咬牙撑着:“阿黎,我不会毁诺。你快走。” 沈黎心中一定,她太怕阿泽被域外天魔蛊惑而失去抵抗意志了,目前来看是她多虑了。 “你一旦离开,我就会血洗林家!”域外天魔却把沈黎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威胁了一句,又继续蛊惑段清泽,“你看,她为了别人就不顾你还能不能撑住,别人在她心里的分量比你重得多啊!啧,她甚至不肯跟你睡,你猜猜她要把元阴交给谁?林之意?还是你不知道的某个男人?” 沈黎:“……?”神经病啊!这域外天魔怎么屁话这么多! 她气恼地说:“别人床上的事关你屁事!” 她也很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她确实怎么看都是光说不做,她很担心因此而令域外天魔趁虚而入。 她说相信阿泽就是相信阿泽,她有勇气证明这一点! 为了给段清泽证明,给他继续跟域外天魔抗争的理由,沈黎不但没走,还一步步走向他。 分别代表了域外天魔和段清泽的两只眼睛都盯着沈黎。 对于域外天魔来说,它怎么都不亏,换了个说法继续蛊惑段清泽:“她若真的不怕你,你高兴吗?不想把她关在只有你一个人能触碰到的地方吗?我保证,你享受她的滋味时,我不会跟你争夺身体。你不想要她吗?这可是你能得到我保证不杀她的唯一机会,若你不答应,我会让你亲眼看看她是如何一点点被我吃掉的,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啊!” 沈黎脚步一顿,她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阿泽的抵抗如此强烈,以至于域外天魔改变策略要跟他做交易么? 还是说,域外天魔有什么原因一定要把她困在身边?总不能是它也想要她吧?这不可能,每次它碰到她时都在吸收她的生命力,它确确实实只对杀她感兴趣。 沈黎忽然灵光一闪,它会不会是不想让她自由行动收集阵盘?它第一选择肯定是杀了她一劳永逸,但每次它要杀她时,阿泽都会出来捣乱,因此它便提出了这个提议。 她先前只是寄希望于阵盘有用,但域外天魔的举动,却让她得以确信,阵盘一定有用。当时她和阿泽一起掉入它的巢,这段记忆对阿泽来说没多大意义,但它若看到了,只怕会立即明白,她当时是利用什么东西消灭了被咬伤后进入她体内的黑雾。 再结合其他的记忆,域外天魔很容易就能明白,那是阵盘的原因,阵盘对它的威胁很大,它甚至可能知道阵盘是什么来历,所以它是要阻止她收集阵盘! 沈黎站在了段清泽一丈开外,不等段清泽说什么便扬声直接挑明道:“阿泽,别信它!它在害怕!它害怕我收集全部的阵盘后可以消灭它!” 段清泽抬眼,一只眼有光芒,另一只眼中有杀意,他舔了舔唇,嘴里发出域外天魔的声音:“好想,好想吃了你啊!” 沈黎挑衅道:“做梦!有阿泽在,你休想伤害我!” 属于段清泽的那只眼中涌现笑意,他勾唇道:“是,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你,即便是我自己。” 他忽然横掌在丹田,爆裂的灵力打入自己的丹田,同时扬声道:“姓林的,动手!” 林况这个洞虚反应当然不慢,虽然惊讶于魔尊突然攻击自身,他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带着一种微妙的感慨提剑横劈。 这小子竟然是个情种,竟愿意帮着别人打伤他自己的身体,不让域外天魔继续有实力作恶! 沈黎也是立即就明白了段清泽的目的,这种事他早已做过,只是之前是自伤,现在是再多一个让外人打伤他的身体。 本来他只要让她走就好,可他知道她放不下林家人,所以他宁愿伤害自身,只要伤重到一定地步,域外天魔就算拿回身体控制权也不敢继续逗留。 沈黎一边迅速退后一边忍不住笑了,她竟还担心他被域外天魔蛊惑。 不会的,他答应她的,就一定会兑现。 而她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域外天魔见段清泽竟任由林况的剑气伤害自身,气急败坏道:“你疯了吗?他会趁机杀了你!” 段清泽冷然道:“凭他还杀不了我。” 被当着面看不起的林况:好气啊!渡劫了不起吗! 是,渡劫是了不起,那很可能是他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林况冷着脸紧闭嘴,剑气凌厉,一道道往不设防的段清泽身上斩去。 段清泽站着让他打,甚至还冷嘲热讽:“就这么?” 域外天魔:“把身体给我,我杀了此人!” 林况气道:“等着,还没完!” 段清泽继续嘲讽域外天魔:“有本事你可以自己抢。” 忽然,远处急速飞来某样东西,段清泽身形微动,却硬生生停住了。 那东西是一枚有小臂长的长针,从段清泽身后刺入,从身前穿出。他吐出一口血,眼里的光散了。 域外天魔趁机夺回身体控制权,躲开林况劈过来的剑气,身形一晃便出现在沈黎跟前,刚要伸手去抓沈黎,却又被段清泽夺回身体。 他伸手轻抚沈黎的面颊,嘴角还挂着血痕,苍白面色令他添了一分脆弱,他似祈求道:“阿黎,走之前我可以吻你吗?” 像是怕她嫌弃他身体里还有另一人,不肯让他碰。 域外天魔喊道:“把她带走!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沈黎微笑,勾着段清泽的脖子拉下他,抬手捂住属于域外天魔的那只眼睛,在他另一只眼睛上轻轻一吻,低声道:“等我,我帮你一起驱逐它。” 段清泽满足地浅笑。 而他身后,那枚长针的主人,刚刚赶来的上官颖握着回到手中的长针,正要继续攻击。 沈黎拉着段清泽掉了个位置,仰头看着半空的上官颖道:“他的伤已经够重了。” 上官颖冷声道:“既是域外天魔,应当趁机杀了他!” 沈黎毫不示弱道:“不行,阿泽还在,谁也不能杀他!你若要动手,那我也不会拦着阿泽反击!” 他为不伤害她而受这些罪,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杀他! 段清泽轻轻靠在沈黎的肩膀上,他没去看上官颖,只贪恋地盯着沈黎冷艳的侧脸看。 域外天魔,看啊,阿黎在维护他呢,所有人都会抛弃他,阿黎不会。 第72章 维护 沈黎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抬手轻抚段清泽的头发,像是在告诉他,只要有她在,她就会一直挡在他面前。 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阻止域外天魔灭世,这一点是一致的,然而中间会死多少人呢?她要保全阿泽,谁若仗着阿泽为她牺牲而要强行牺牲他,那她就不再管域外天魔要如何大开杀戒了。 若不是阿泽在牵制域外天魔,她已经死了,其余人迟早都要死,这个世界也完了。 沈黎在这件事上想得很明白,谁也别想道德绑架她。 真要说起来,她才是站在道德高地的人,消灭域外天魔这事最终怕还是要落在她和阿泽身上。 “沈黎,你当以大局为重!”上官颖着急道。 沈黎冷笑:“我和阿泽如今便是在为了大局、为了救世而抗争,我们已做到最好,别想强逼我们牺牲更多。” 上官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林况传音给她:“上官小妹,别说了。惹怒他们的后果你敢承担吗?” 上官颖一顿,终于闭嘴。 段清泽抬手轻轻搭在沈黎手背上,似是汲取了足够多的能量,他低声道:“阿黎,我要走了。” 自从域外天魔“苏醒”之后,段清泽的意识便如同陷入一片沼泽之中,一切感官都被一层厚实的膜挡住,看不真切,听不真切,只有在域外天魔用他的身体要伤害沈黎时,他才能从沼泽之下短暂地钻出来,抢回自己的身体,实现承诺,保护他所爱之人。 这对他的精神是一种严重损耗,只有像这样触碰她的肌肤,感受她的爱意,他才能得到几分放松。 沈黎闻言也不管上官颖了,转过身抱了抱段清泽,低声道:“不要信域外天魔的话,与它抗争到底,阿泽,我信你可以的。” 段清泽笑了笑,语气略带了些矜骄:“当然。” 他又贪恋地看了沈黎一眼,这才离去。离去前,他冷眼看向上官颖和林况,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若你们敢欺负阿黎,我必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段清泽走的时候,上官颖和林况并不敢阻拦,即便他看上去面如金纸,好像随时都可能昏倒。 等段清泽离开,林家暂时躲藏的人都陆续出来了。 上官颖落在沈黎跟前道:“小姑娘,并非我狠心。域外天魔的杀人手段诡谲,若能有机会杀掉它,便该紧紧抓住才是。你也无法确信阵盘可以杀死它吧?” 沈黎道:“前辈,您应当很清楚,无论是收集阵盘杀域外天魔,还是你们刚才得以重伤它,这都是魔尊给我们争取来的机会。即便我跟他素不相识,我也不会那样恩将仇恨,寒了他的心。” “若阵盘没用,我们又已失去了杀死它的绝佳机会,这世界会毁灭。”上官颖沉着脸道。 沈黎道:“善意若不能得到褒奖,那这个世界毁灭就毁灭了吧。” 上官颖皱眉,她自然不能赞同沈黎的看法,但她同样也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极有主见的小姑娘。 况且,如今那域外天魔拥有绝杀任何洞虚的能力,能不能杀掉域外天魔,还是得看这小姑娘。 上官颖到底也是活了千年的人,倒也不至于跟个小姑娘置气,见说服不了她,便也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坏事。”算是在缓和关系。 沈黎也不想跟上官家的洞虚交恶,见对方先给了台阶,她便也笑道:“咱们正道该有正道的样子嘛,不能跟魔尊一样不讲道理。” 上官颖失笑:“……小姑娘,我见你对魔尊如此维护,没想到你还会背后说他坏话。” 沈黎道:“我这是实事求是,要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嘛。” 上官颖闻言更放心了一点,至少这小姑娘不是为了个男人就不讲是非的糊涂女子。 此时林壬涂已带着林之意过来,沈黎见到林之意,反倒先他一步开口歉然道:“很抱歉,是我牵连了你。” 如果不是她的缘故,域外天魔怎么可能注意到林之意这样一个小小的筑基呢?被高阶修士针对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她可太有经验了。 林之意颓然摇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况且若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他曾经就很清楚自己跟魔尊的差距有多大,如今这差距完全没有一点拉近,反而越拉越开了。他有些迷茫,不知修炼还有什么用,总有修为比他高的,总会伤害到他在乎的人。 沈黎笑了笑,林之意人是真的很好,跟他结婚就算没有爱情,今后也可以过得很舒心,只可惜她已经有男人了。 看出林之意似有些心灰意冷,她上前一步,拍了拍林之意的肩膀道:“阿泽这种人他就不是人,哪有人三百多岁就成为渡劫老怪物的?要是跟他比,其他人都不要活啦。” 林之意怔怔地看着沈黎。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就从来不跟他比,我最喜欢跟七八十岁还是筑基的修士比。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就行啦,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那种厉害得不行的妖孽,在这个世界上终归是少数。” 林之意切切实实被安慰到了,他做好他能做好的事便够了。 更何况,像魔尊这样的天才,也并没有自小就一帆风顺,如今还被域外天魔抢夺身体……像他这样平平稳稳已很不容易。 他扬起笑脸:“是,确实如此。” 沈黎见林之意似乎想开了,便也放了心。 林家除了林之意是真的不介意被沈黎牵连,别的林家人对于域外天魔的到来还是有几分迁怒她的。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想法,沈黎也不可能去在乎每个人对她的看法,只是不想被这样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盯着,她选择尽快离开。在域外天魔来袭之前,她就是来跟林家家主道别的。 林家之后会将林之意等跟沈黎有过关联的藏到别的产业去,免得之后再被域外天魔找上门,到时候林家麻烦,沈黎也很麻烦。 沈黎跟林家众人道别后便坐上了林家为她准备的马车,车夫是林家人,全听她的吩咐,她说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让车夫随便走,碰运气。 如此上路走了两日,沈黎重新感觉“看”到了阵盘的存在,她取出阵盘,将辰部安上,于是她手中就有了连贯的子部、丑部、寅部、卯部,辰部五个部分的阵盘。寅部和卯部一起可扰乱高阶修士的神识探查,她相当于多了件隐身衣。 当然要是面对面眼睛都看到了,那肯定是藏不住的。 距此十里开外,高大的树上站着一个男人。 “不要再跟着她!”段清泽冷声道。 因为沈黎没用阵盘离开,域外天魔在夺走身体使用权后反而掉头跟上了沈黎,一直跟到现在。 域外天魔却笑道:“何必着急?我又没要杀她。” 段清泽道:“你杀不了她。” 域外天魔并不生气:“我只是很可怜你,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女修捏在掌心玩弄,却傻子一样付出一切。何必呢?你忘记你是什么身份了吗?如今你身上还多了一个我,她怎会不害怕?她只是在敷衍你、利用你而已!” 段清泽不为所动。 他甚至趁着域外天魔为了说服他而没有太过强力压制他的这时候,想办法寻找域外天魔的核心真神究竟在何处。 域外天魔桀桀笑道:“不信吗?我看她甚至分不清你是不是你!” 段清泽:“你想做什么?” 域外天魔邪恶一笑:“只要我对她没有杀意,再伪装成你的模样,她分辨不出来的。她只要活着,只要你不伤害她就可以了,真正的你是阿泽,是魔尊,还是域外天魔,她都不会在乎。” 第73章 我也爱你 沈黎刚把阵盘收好,就发觉马车停了,只听车夫颤抖着嗓音道:“沈姑娘,是、是域外天魔!” 沈黎忙探出神识一扫,只见“段清泽”就站在马车前静静地站着,并没有表露攻击意图。 她下了马车,看向那人:“……阿泽?” 她已经离开林家好两天了,无论是域外天魔还是段清泽,在手上没有寻灵蝶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如此轻易找到她吧?除非他在她离开林家之后就一直跟着。 但问题是,阿泽维持主意识的时间有限,而这期间夺得身体控制权的域外天魔也只是默默跟着她,不尝试杀她吗? 沈黎给车夫做了个手势,这是事先说好的,只要她做出这个手势,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可以回林家复命去。 车夫见状,连忙悄无声息地退后,很快消失在山林间。谁也没有多注意他的离开。 域外天魔见沈黎上当,心中讥诮,出口的声音却是属于段清泽的低沉好听。 “阿黎,我想你了。” 它感觉到段清泽的意识在反抗,然而它此刻对沈黎没有杀意,他的反抗力度天然弱了许多,并不能助他夺得身体控制权。 沈黎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不禁后退了一小步,察觉不妥,又赶紧停下,询问道:“这两天你一直在跟着我?” 域外天魔道:“是……阿黎,我维持意识的时间在增加,我正在打败域外天魔。” 沈黎闻言心中一喜。 上一次在戮天宗外,她差点被域外天魔所杀,阿泽也就清醒了一瞬,给了她逃离的机会。而第二次域外天魔利用寻灵蝶追来要杀她,她甚至还多了抢走寻灵蝶的时间。不久前的第三次,阿泽出现的时间明显更多了。 这几次虽然时间在增长,但沈黎都没有机会问清楚段清泽的情况,而现在见他似乎能维持较长时间了,她便连忙问道:“阿泽,你现在和域外天魔是什么情况?完全独立的个体么?” 域外天魔像是不适地揉了揉额头,身体摇摇欲坠,连忙抬手撑在马车壁上。 沈黎下意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问:“怎么了?需要我跑么?” 域外天魔轻轻摇头,低声说:“不必。阿黎,不要走,再让我多看两眼。” 沈黎有阵盘,有帮她牵制域外天魔意识的段清泽,整个人的胆子就大了很多,闻言道:“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 帮他就是帮自己,就是帮天下,只要他说,沈黎就一定会为他做到。 域外天魔慢慢抬起双眼看她,抬手抚在她的面颊上,什么都没说,只慢慢靠了过来。 他想吻自己。 沈黎心中生出这个念头时,不自觉地有一些抗拒。先前在林家,她也只是亲了亲段清泽的那只眼睛,不肯吻他的唇,不然感觉像是亲了别人。 可他要是需要这个作为力量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忍一下…… 眼前放大的俊脸越靠越近,沈黎没有闭眼,直直地望着眼前人的双眼,这双眼睛漆黑深邃,眼里似有深情,却又好似含了一分讥诮…… 在双唇相触碰的前一刻,沈黎蓦地后仰,同时一巴掌甩了过去。 然而这一巴掌自然是没打中的,她的手腕被捏住,眼前那双漆黑的眼里多了愤怒。 沈黎同样惊怒。 她这一巴掌只是个试探,因为她有一种很违和的感觉,没想到还真打出个结果来了。 “域外天魔?你装成阿泽?”她表情凝重,不可思议又愤怒。 域外天魔刚才有一瞬间生出杀意,却又强行控制住,没给段清泽出来的机会。 他否认道:“阿黎,你在说什么?” 沈黎:“……别把我当傻子,你跟阿泽相差太远了,刚刚被我戳穿的时候你想杀我吧?阿泽!快出来!” 域外天魔蓦地捂住沈黎的嘴,低声叹道:“我并不想杀你了。阿黎,你刚才不是问,我和段清泽是什么情况吗?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是同一株上结的两朵花。” 沈黎被捂着嘴,只能含糊地说:“……我不信。”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当初阿泽和魔尊的情况啊,那就是两段记忆,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两种意识共同出现的情况? 真是诡计多端的域外天魔!他想让她认为他也是阿泽,好逐渐对他放松警惕。 域外天魔深深地望着沈黎,继续道:“当初这身体还只是个胚胎时我便进入了,自我封闭全部记忆后从懵懂无知重新长起,段清泽不过是我这三百多年的记忆新形成的人格,就像当初你所认识的阿泽一样。阿黎,你能接受阿泽和魔尊是同一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跟阿泽、魔尊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更多记忆的同一人呢?” 嘴还被捂着,沈黎暂时也不愿意说话。 她这恋爱要不要谈得这么曲折?同样的流程还要再来一遍吗? 她目光变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样的脸,相似的深情。 域外天魔见沈黎不说话,又轻声道:“阿黎,跟阿泽、魔尊一样,我也爱你啊,你也像爱他们一样爱我,可好?” 好个鬼啊!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沈黎不信域外天魔的话,它跟段清泽明明可以同时出现,是两个独立的意识。 她往后仰了仰头,示意对方松开自己。 域外天魔松开了沈黎的嘴。 沈黎面上似乎有些许迟疑,她对它说:“你让阿泽出来,我要听他说的才能信。” 域外天魔叹道:“阿黎,他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域外天魔呢,你问他得不到真相。其实,我们正在逐渐融合,等到两边的记忆合二为一,你便明白我没有在骗你了。” 它轻触沈黎的面颊,柔声道:“不要离开,你在一旁慢慢见证,可好?” 沈黎顺着它的话道:“见证……然后呢?你还是要灭世?” 域外天魔看着沈黎笑道:“怎么会呢?身为魔尊的我可以为你放弃灭世,身为域外天魔的我当然也是。” 沈黎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道:“我想见见阿泽。” 域外天魔道:“见他可以。但他说的话,不要全听。当初你若迟迟不能看到身为魔尊的我,我已做出会让你不高兴的事。如今同样,你也要爱我,真正的我,明白么?” 沈黎:“……” 这是威胁,还是一种挑拨? 她没有把话说死:“我需要时间。你有全部记忆,也一定清楚当初我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将‘阿泽’和‘魔尊’看作一人。” 域外天魔道:“是,我知道,我这么爱你,当然会给你足够时间。” 下一刻,沈黎发觉眼前人的气息变了,一只眼睛里的深情落了地,不像之前那样悬浮。 “阿黎,别信它!”段清泽一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便立即道。 域外天魔道:“阿黎,看我怎么说的?他现在只会抗拒自己的身份,不会明白。” “闭嘴,你也配叫她阿黎?”段清泽冷声道。 域外天魔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为何不能叫她阿黎?” 沈黎慢慢后退,忽然出声道:“那阿泽,我先走了。” 她让域外天魔把阿泽放出来,就是为了得到逃离的完美机会!谁会信它的鬼话啊!域外天魔让她别离开,她就一定要离开,并且这次要尽量拖延被它找到的时间。 域外天魔刚一抬眼,就见沈黎消失在自己面前。 “啧。” 段清泽刚才虽然没能挣扎出来,但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哈哈笑起来:“她不但可以分清你我,还没有被你的话欺骗!” 域外天魔道:“真的么?今日我所言,是一粒种子,迟早在她心中开出花来。她当初那么怕你,还不是接受了你?如今她也最终会接受我。” 现在和过去的情形何其相似,然而段清泽这回却对沈黎全然信任,她认得出他来。 他嗤笑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得逞。我会拦着你,阿黎也会看穿你。” 域外天魔道:“是么?今日她可以看穿,只是因为我今日不够像而已。下回,下下回,迟早有一天,我会跟你一样,你猜她还能分得出来么?我拥有你的所有记忆,我的性情可以跟你一模一样,我可以比你爱她还爱她,她要如何分辨?哈哈哈她分辨不了!” 段清泽道:“不用白费力气了。阿黎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在害怕,你害怕她会找到所有阵盘消灭你,因此你要阻拦她。她离开,正是看穿了你。你也不过是胆怯懦弱的蝼蚁!” 域外天魔冷笑:“她离开,是抛弃了你,又一次!你的爹娘亲朋都抛弃了你,而你的爱人抛弃了你一次又一次,你这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在段清泽和域外天魔互相伤害时,沈黎已通过阵盘来到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她用神识刻意只使用子部、丑部、寅部,以保证自己是随机瞬移。她身上已有八个部分的阵盘,对其余阵盘的吸引力应该很大,所以随机的瞬移应该更容易把她带到有阵盘的地方。 域外天魔对她的策略似乎改了,这让她心中生出危机感,得尽快找到阵盘,如此那就不得不冒一点点风险了。 当沈黎恢复视野时,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陌生的大殿中,而且这个地方并非空无一人,而是坐满了高阶修士。 她没夸张,真的全都是修为远高于她的高阶修士。 而且,因为她出现得突然,位置又刚刚好,她刚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她没法用阵盘来掩藏自己。 ……就很尴尬。 第74章 找到了一个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此地?你又是如何悄无声息进来的?”在场修为中属最低阶的一人起身怒斥道。 沈黎扫视一圈,这里她确信自己没来过。 这很奇怪,照理说阵盘只能把她带去她记忆中曾经去过的地方,之前几次确实如此,并无意外。 可这次随机瞬移,却把她瞬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了,这里有散落的阵盘。 当沈黎从满室的修士中看到那么一两个熟人时,刚巧被她看到的那位熟人便皱眉出声:“你是……魔尊夫人?” 沈黎点头:“是我。” 说话的人,正是临虚门的长老,那天正道众人围攻戮天宗时,他也在。 “你来是……找阵盘?”那长老态度不明道。 沈黎要找阵盘对付域外天魔,以及域外天魔不杀了她就没法找玄石一事,自然在修真界各门派世家高层之间流传。 数日前域外天魔突袭林家被她劝退的消息不久前也刚传到不久,他们此番便是在商议,他们门派拿到手的玄石该怎么处理。之前姜家家主在半途遇害,他们还紧张了几日,后来不见域外天魔前来,便也稍稍放心,如今听闻域外天魔竟直接找上林家,终于又开始担忧对方会再找上自己,因此这会儿正是在商议。 谁曾想,跟商议内容相关的沈黎,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沈黎故作镇定道,“应该至少有一块阵盘在此地。” 那长老看了眼门主,继续道:“魔尊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在得知阵盘消息后上下便寻找过,没人见过。” 毕竟沈黎是挡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道屏障,即便她才是个金丹,这个分神长老说话也很客气。 沈黎道:“……可以让我自己找吗?” 最先出声斥责沈黎的修士冷眼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 沈黎默然无语地看向那修士,故作纳闷道:“那你又当我是在干什么?我只是个金丹,我也不想冒着风险自己跑东跑西收集阵盘,可我不收集阵盘对付域外天魔,你去吗?为了不连累旁人,我甚至不敢请人陪我一起。” 她先让自己站上了道德高地,顺便讽刺了对方一把。这世上高阶修士那么多,却没一个是域外天魔的对手,还要她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小金丹来操心,他怎么好意思对她如此颐指气使的? 在场的修士都看得出来沈黎的年轻,才二十几岁的金丹,确实很了不得,比林家那个有名的天才资质都高,然而再天才成长也需要时间,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个金丹,却要操心连洞虚都管不过来的事…… 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都不该以如此态度对待她。 临虚门长老斥道:“师侄,坐下!怎么跟魔尊夫人说话的呢?” 沈黎有点尴尬,她其实并没怎么习惯魔尊夫人这个身份,她这个身份的来历就是阿泽的一句话,而当时的他就没安好心。 她垂下视线,厚着脸受了。 那被叱骂的修士也是个听劝的,可能是跟在场都是自己的前辈们有关,他说了句“失礼”便重新坐了回去。 临虚门门主这才开口,声音沉稳:“不知那阵盘是何来历?魔尊夫人打算如何找?” 沈黎见这位门主对阵盘似乎有兴趣,便故意说道:“来历我不知道,幸好有它在,再加上魔尊意识的帮忙,不然我也没法从域外天魔的手中几次逃脱。我死了,它便可以轻松地找到剩下的所有玄石。” 若要从她手中抢走阵盘,可以,那她必定会死在域外天魔手中,而它接下来便能找齐玄石,到时候世界都要被域外天魔灭掉了,有法宝有什么用?集齐法宝后能不能消灭域外天魔还很难说,所以留着她的命,利用还存在的魔尊意识同域外天魔拉扯,拖延它毁灭世界的时间才是正途。 这些人都修炼到这个境界,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就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被她一点也就明白了。 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人的神情后,沈黎才继续道:“找阵盘的话,请允许我走走。” 临虚门门主想看看沈黎是怎么个找法,便摊手道:“请。” 得了应允后,沈黎便开始绕着这大殿走起来。 不知道阵盘是不是在这里,只能靠实地探测了。 看着沈黎闲庭散步似的完全没有其他举动,刚才跟沈黎说话的长老传音给门主:“门主,您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 门主传音:“静观其变。” 长老隔了会儿见沈黎还是在散步,继续传音道:“门主,一会儿可否将玄石交给她?” 一直盯着沈黎的门主终于盯了长老一眼。 只是个分神期的长老不看门主,自顾自传音道:“门主,依我看,玄石还是放在她那里更安全。域外天魔若找上她,她可以逃离,可若为了玄石找上我们,我们可是打不过也逃不掉啊……我们身死、灭门事小,玄石被域外天魔抢走事大啊!” 门主沉吟了片刻,传音道:“可。” 长老当即喜形于色。 这玄石一直都在他手上呢,他天天在担心域外天魔找上自己,如今终于可以将玄石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他怎能不高兴? 毕竟他说的也没错,这小姑娘可以突然消失突然出现,可不比他们能逃? 沈黎顶着众人直白的视线绕着大殿走,在场的修为都比她高,从元婴到洞虚都有,她压力很大,但因为阵盘这次的异样又不能随便敷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把角角落落都走一遍,尝试感应阵盘的存在。 等走到临虚门门主所在位置附近时,她突然有了感应,蓦地停下脚步,随后顶着更热烈的视线,慢慢走到门主宝座旁。 临虚门门主:“……可是有线索?” “好像在这里附近。”沈黎道。 长老就坐在另一侧,闻言威严的目光扫视在座之人:“谁藏了阵盘?” 他一个个看过去,随后第一个说:“我先说,我手头并没有任何像阵盘的东西,唯有……” 他顺势拿出个盒子,正色道:“唯有此玄石是域外天魔正在寻找的。魔尊夫人,想来这个也还是交还你保管为好。” 长老说着将装玄石的盒子递给沈黎。 沈黎:“……?”可我只要阵盘不要玄石啊? 见长老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始终伸着手等她拿,她也不好不接,只能拿过木盒,飞快地掀开看了眼,确定是那个会吸人神智的黑色石头,便赶紧将之丢入储物袋中。 长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再度看向旁人:“你们再仔细找找,说不得是谁不慎漏了。” 毕竟那阵盘看起来其貌不扬,没谁会把它当珍贵的法宝。 有了长老的话,众人便开始翻检自己的储物袋,万一真有遗漏的呢? 而沈黎则根据感应,来到了临虚门门主的宝座后。 临虚门门主哪还坐得住,站起身后看着沈黎不悦道:“魔尊夫人可是怀疑老夫藏匿阵盘?” 沈黎连忙道:“不是,我是怀疑这里。哎……” 她忽然探头伸手,从宝座后跟底座的夹缝里取出一个阵盘。 众人见状,纷纷停下了查找自己的举动,不禁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为什么,一个有可能杀死域外天魔的宝物的一部分,竟然会藏在这种地方? 沈黎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她可是从路边挖出过阵盘的人,阵盘出现在任何地方她都不觉得奇怪。 她看了下这部分阵盘的编号,只见是酉部,依然没办法跟她子部这五部分连接,便直接将阵盘收入储物袋中。 “谢谢诸位前辈,阵盘我已经找到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请个人送我离开贵门?”沈黎客客气气地说。 临虚门门主刚想指派某个人,那位长老便主动说:“我送她吧。” 临虚门门主只觉得长老是因为摆脱了玄石这个烫手山芋而心情放松,这才有心送沈黎离开,便点头同意了。 众人看着长老领沈黎离开大殿,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说来找阵盘的,结果还真被她找到了?而且干净利落。 有长老引路,沈黎在临虚门内出现也不会被当成敌人。 关于她明明可以突然出现,却为何没有突然消失这件事,长老体贴的没有问,沈黎自然也不会解释。 沈黎直觉这长老是有事跟她说,等了会儿果然听他问:“魔尊夫人,不知消灭域外天魔时,魔尊的意识……可还会在?” 沈黎看着这位长老,突然问:“戮天宗就是从您手中抢走龙蛇草的吗?” 长老:“……正是。” 沈黎道:“很抱歉,魔尊是为了修复我的丹田才如此。” 长老:“……无妨。” 他总不能说,他得到的报酬可比龙蛇草好多了。他先前本是想投奔戮天宗而去,哪知偏巧那一日魔尊被域外天魔附身,他只好搁置计划,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临虚门。 若魔尊能恢复意识,他自然还是要到戮天宗去的。魔尊可是渡劫啊,当世唯一的渡劫,他又帮魔尊取得龙蛇草修复了魔尊夫人的丹田,而魔尊对夫人如此情根深种,他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还怕将来不能在魔尊面前露脸,得到大大的好处么? 沈黎眨了下眼道:“长老如何称呼?我相信魔尊一定可以夺回属于他的身体。” 长老一喜,心照不宣地说:“我叫赖渑。那么便祝夫人早日成功。” 他把魔尊夫人省略称作“夫人”,这是把自己当戮天宗人了。 沈黎道:“我会的,多谢赖长老吉言。” 她就是随便结个善缘,以后万一有用呢? 第75章 情感剥离 沈黎在谢完赖长老之后确实是想自己慢慢走把阵盘的“冷却”时间消耗过去的,然而赖渑太客气了,一直送她到了临虚门外数公里,她突然冒出个想法,问他:“不知赖长老接下来有没有时间?” 赖渑笑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赖某最近不忙。” 沈黎笑道:“那不知能否请赖长老再陪我走上几日?请放心,这几日域外天魔找不到我的,即便找来了,我也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 赖渑确实对域外天魔有些忌惮,然而听了沈黎的话,想到他要是现在就帮夫人做事,夫人在戮天宗根基浅,可不就会视他为自己人? 因此他微笑道:“那是自然,赖某愿追随夫人左右,夫人有事尽管吩咐赖某!” 沈黎说出他肯定喜欢听的话:“多谢。我想将来魔尊听闻此事,一定也会被赖长老的善心感动。” 赖渑笑容加深:“那便先多谢夫人愿意替赖某美言几句了。” 赖渑随便拉了个临虚门弟子,让对方回去告知门主他要护送魔尊夫人几日,便随沈黎离开。 有了分神期修士当保镖,沈黎只觉得安全感爆棚。 域外天魔已彻底丢失了她的踪迹,不可能找到她,所以请赖渑当几日保镖对他来说并不危险。 赖渑不问沈黎为什么要找他当保镖,也不问沈黎要去哪里,她在前而走,他就在后而三丈开外跟着,既不会让她感觉不适,有情况了又可以及时提供救援。 在离开临虚门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上两日后,这日艳阳高照,一点儿没有末日即将来临的征兆,沈黎刚踏入一片林子,就看到有两个元婴正在斗法,而且已到了尾声,其中一个元婴被另一个元婴挖去紫府,死不瞑目。 见沈黎突然闯入战场,那元婴冷笑着提剑而来,看来并不想给沈黎说话的机会。 然而他那伤痕累累的长剑刚劈到沈黎头顶,就被一只手轻巧地抓住。 赖渑冷笑:“想动夫人,得先过赖某这一关!” 剑气的外溢荡起沈黎的发丝时,赖渑已一脚踢开那柄长剑,在那元婴修士愕然的瞪视中,两拳一上一下轰上对方的紫府和丹田。 分神和元婴本来就存在着修为上的极大差距,再加上那元婴才刚跟人斗了一场,虚弱了许多,一个照而竟饮恨当场。 赖渑冷冷地盯着那元婴的尸身,不屑道:“区区元婴,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赖渑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 他回头的同时脸上戾气已收,只剩下和蔼慈祥的笑容。 沈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赖长老好厉害,秒杀啊!” 赖渑这人很懂啊,不但出手快准狠,说的话还十分满足她的虚荣心。这就是“团宠”的感觉吗?她的修仙世界求生路终于要开始走爽文路线了吗? 赖渑谦虚地笑道:“不是赖某强,是对手太弱了,夫人谬赞。” 他也不知道为何,被身为金丹的夫人如此浮夸地夸赞竟然感觉很不错,是因为她是魔尊的女人么? 沈黎忽然有种微妙感觉,往前走上两步,这个感觉更强,她又走了两步,便来到了那被赖渑杀死的元婴身旁。 “夫人小心,莫让血水污了您的裙摆。”赖渑忙提醒道。 沈黎道:“赖长老,此人身上好像有阵盘。” 赖渑惊讶挑眉,也没有多问,神识探入此人的储物袋,竟很快从里头翻出一块熟悉的阵盘。 赖渑:“……?”不是说阵盘很难找么? 沈黎接过阵盘,发觉是巳部,再加上她早前得到的午部,如今她已有七部连一起的阵盘和三部分散的,目前只剩下申部和戌部就可以集齐全部阵盘了。 如此轻易便又得到了一部阵盘,沈黎愈发确信阵盘在收集到一定程度后便更容易互相吸引。 她接下来只要等“冷却”结束,便能再用阵盘随机瞬移,剩下的两部阵盘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这是真的?”赖渑见沈黎将阵盘收好,终忍不住惊奇道。 沈黎道:“是的。” 赖渑感慨道:“这阵盘……还真是出现得毫无规律。” 沈黎耸耸肩,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在哪里? 其后两人又同行了两日,没再遇到什么意外之事,沈黎发觉能取出阵盘后,便跟赖渑道谢并道别。 赖渑也隐约猜到沈黎要瞬移需要时间间隔,他依然不多问,沈黎一提出道别,他便立即接下话答应离去。 沈黎很客气,送了他一样分神期修士可用的法宝,反正都是之前从万炁宫搜刮来的,她完全不心疼。 赖渑本以为要等将来魔尊夺回身体才能享受到加入戮天宗的好处,不曾想夫人如此大方,这会儿便提前给了他好处。换了个贪婪的可能要觊觎夫人身上带的法宝,但他不一样,他心想的是以后可以得到魔尊关于修炼上的指点,对他这种在一个境界困了许久的修士来说,这可比什么法宝值钱多了,有钱都没地方买,所以他完全不贪心,反而还推辞不肯要。 最后还是沈黎说这是她个人给的酬劳,今后魔尊的另算,他才勉强收下。走之前,他还四处绕了一圈,确信周边暂时没有能威胁到夫人的凶兽或修士。 他早知魔尊不好相处,可夫人却恰好相反,他如此周到得了夫人的看重,将来由夫人替他在魔尊而前美言几句,还不是小事一桩? 赖渑一走,沈黎便取出体内阵盘,将巳部、午部都安了上去。 巳部午部加入后有什么效果来着?她得再看看。 沈黎先是用阵盘中的卯部、辰部将自己的存在从可能路过的高阶修士神识中抹去,再去寻找她当初看到祈女眼睛接收到的信息。 脑子瞬间一痛,神识不慎扫过巳部和午部,沈黎只觉得一瞬间有什么被剥夺,她慢慢睁开双眼。 她知道了,巳部、午部加一起的作用是跟情感相关,可以剥除一个人的情感,也可以赋予此人情感,有一定时效性。 沈黎慢慢站起身,眼下还剩两部阵盘,她要尽快了。 她按照之前的计划,选择随机瞬移。 眼前视觉恢复的时候,沈黎看到了段清泽。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阵盘。 沈黎微微挑眉,她这是被当鱼钓了吗? 此地是一处山崖顶端,白云似乎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远处时不时有飞行凶兽从云层间穿过,很快消失不见,只有一声唳叫远远传来。 见沈黎突然出现,域外天魔也不惊讶,它慢慢走上前来,柔声细语地说:“阿黎,前几日你走得那么突然,我好伤心。” 沈黎伸手去拿它手中的阵盘,它的手却往后一缩,手指翻飞间,阵盘消失。 域外天魔道:“阿黎,我可以给你阵盘,但你不许走,陪我几日。” 沈黎目光漠然地扫视着它,点头:“可以。” 她发觉自己对域外天魔的恐惧彻底消失了,但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段清泽会拦着不让域外天魔杀她,她没什么可怕的。 域外天魔没想到沈黎竟然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它狐疑地打量沈黎,忽然舔了舔唇露骨地笑道:“所谓的陪,可不是待在身边说说话那么简单。” 沈黎无所谓地道:“好。” 她需要尽快收集所有阵盘消灭域外天魔,救下段清泽和这个世界,至于用什么办法她都无所谓,能尽快达成目的就行。 周围无人,但即便有人沈黎也不在乎,她说完便上前一步,抓着而前男人的衣襟,直接将他推倒在地。 饶是域外天魔,此刻也愕然地看着沈黎。 它拥有段清泽的全部记忆,当然知道沈黎是什么样的人,它说那句话,就没想过她会同意。 沈黎坐在域外天魔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它,漠然道:“但你得让段清泽出来,他才是我的男人。” 域外天魔:“……”原来她这样是要骗段清泽出来。 他忍不住大笑出声,满是恶意地说道:“让他出来又如何?他所见所闻所感知的一切,我都能共享。我不是说过么,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来也一样。” 沈黎看着身下的男人半晌,点头道:“也是。” 她伸手道:“可以先把阵盘给我吗?” 域外天魔道:“给了你,你立即跑了怎么办?” 沈黎知道自己现在还跑不了,但她没有说什么。她早前没跟段清泽说过阵盘的详细情况,那么域外天魔也不会清楚她需要时间才能再次瞬移。 她便闭嘴,继续保守这个秘密,蓦地拉开身下之人的衣襟。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捏住了。 段清泽漆黑双眸变幻不定地看着而前像是变了个人的沈黎,哑然道:“阿黎,你在做什么?” 沈黎淡淡道:“你出来了。可以把阵盘给我么?” 域外天魔却通过段清泽的嘴叫道:“你果然是打着刺激段清泽好逼他出来的主意!阿黎,你如此不待见我,我可是太伤心了!” 段清泽的额头刹那青筋直冒,域外天魔正在跟他争夺身体主导权。 沈黎见状,径直伸手摸向他的储物袋,从里头翻找出阵盘,放入自己储物袋中。 东西到手,她正想起来,等着段清泽和域外天魔的争斗决出胜负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就发觉她的腰上死死扣上了一只手,又把她拉扯了回去,不肯让她起。 域外天魔叫道:“阿黎自己愿意,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你我本是一体,我看到感受到又如何?大不了让你主导,我就在一旁看着不与你抢!” 段清泽冷笑:“想得美!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意识尚在一日,你就休想碰阿黎一根指头!” 域外天魔立即跟沈黎告状:“阿黎你看,他一直不肯承认他与我本是一体的事实,如此我们又如何才能合二为一?你快替我劝劝他不要再倔了。” 沈黎没说话,她木着脸跟刚才好似毫无差别。 然而实际上她现在如坐针毡。 ……不是啊!她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同意那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不但如此,她竟然还直接把人推倒了?这也就算了,她怎么会荤素不忌谁都可以的?!她是疯了吗! 沈黎依然坐在段清泽身上,一只手的手腕还在他的掌心,难堪的姿势和滚烫的温度令她的内心充满煎熬。 她好像想起来了,就在随机瞬移之前,她可能是不小心触动了阵盘中巳部和午部的作用,暂时失去了所有情感,只剩理智。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啊? 第76章 追杀 如果被沈黎推倒的只有段清泽一人,她此刻绝不会有这么尴尬,偏偏还有个第三者在。 为了缓解尴尬,沈黎决定当做自己还没恢复。 那么首先,她得从他身上下来…… “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沈黎冷漠地说着,故作自然地抠下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起身往边上一跨,低头看着依然平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躺着也是被她推的呢……为什么刚才域外天魔不抵抗啊!她力气又不大的,它干脆别叫域外天魔,叫域外色魔好了! 沈黎不觉得她的错更大,毕竟一开始提出不和谐想法的人是它,又不是她,她刚才是不正常状态,那怎么能被苛责呢? 段清泽和域外天魔都不吵了,他们站起身,那一双代表了两个人的眼睛都看向沈黎。这时候他们若还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那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阿黎,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清泽道。 沈黎装归装,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不能让阿泽误会她变心了。 她故作淡漠地回答道:“我受阵盘影响,情感被暂时剥离了。你们两个现在在我眼中没什么差别。” 现在这层淡漠的外表就是她的保护壳,保护她不会尴尬。 域外天魔笑道:“看吧,我说什么了?她终将抛弃你。” 沈黎不给它继续挑拨的机会,立即维持着冷淡的表情道:“只是暂时的,效果过去就好了。” 段清泽似乎对此不是很确信,追问道:“多久?” 沈黎:“……” 她突然露出灿烂笑容道:“现在,我没事了。” 沈黎的变化如此快速,以至于段清泽一度怀疑她先前的所谓“情感剥离”是假的。 然而先前她的举动确实不像平常的她。 段清泽陷入短暂迷惑中,而域外天魔则遗憾道:“可惜,我很喜欢你刚才主动的模样。” 段清泽也喜欢,但他希望是域外天魔被赶出他身体之后,而不是此情此景。 沈黎反咬一口道:“那你对我就不是真正的爱!刚刚的我根本就不能算是我,你竟然喜欢?” 域外天魔呵呵一笑:“只要是阿黎,怎样我都喜欢。阵盘已给了你,你可会遵守承诺陪我几日?” 沈黎道:“当然,我说话算话。” 她说完便退后几步,席地而坐,懒懒地说:“我先调息下,有点累。” 沈黎像是不怕被域外天魔杀似的,微微闭上双眼。 她记起她曾跟段清泽说过,阵盘用过一次后不能马上使用,不知他有没有放在心上。 她同时也很庆幸,关于阵盘的事她基本上能瞒就瞒着,没让段清泽知道更多,也就是说,他并不清楚阵盘总共有六十片十二部分,否则他就会知道她已经快集齐所有阵盘,绝不会轻易让他手中这部分被她拿走。 想到此处,沈黎微微有些激动。 还剩下最后一部阵盘,她就可以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彻底解决掉这域外天魔了。 域外天魔见沈黎不走,它稍微强硬了几分便重新夺得身体使用权,跟沈黎面对面坐下,刚伸手过去,却见她忽然睁眼看来。 看清楚面前之人是域外天魔后,她冷冷地问:“做什么?” 域外天魔笑道:“不是答应了要陪我么?刚才是被段清泽打扰了,我们继续啊。” 沈黎皮笑肉不笑道:“不行哦。陪你待两天可以,其余的免谈。” 域外天魔笑了笑:“你刚才不趁着段清泽掌控身体而离开,是因为走不了吧?” 它的手抚上沈黎身侧长发,充满恶意地悠然道:“你跑不了,而段清泽又做不到时时刻刻掌控身体,你猜这两天我会做什么?” 沈黎抓着自己的头发抽回,不动声色地笑道:“我猜你会好好讨好我,给我剖出你的真心,看看你是多么爱我。” 域外天魔望着沈黎的双眸笑道:“阵盘还差多少?” 沈黎心头一紧,故作警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之前让林家传出去阵盘的事时留了个心眼,说阵盘还有二十来个,域外天魔应该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域外天魔眸色转深,手臂蓦地抓上沈黎的手腕:“就凭你跑不了。” 这一刻,沈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随着域外天魔的动作而往外流泄,下一刻,段清泽强夺回身体,蓦地松开沈黎,将她往外送。 “走!”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域外天魔大笑,“你可以拦住我一时片刻,可我追上她只需要瞬息之间,她今日必定会死于我手。你拦不住我,你救不了你爱的女人哈哈哈!” 段清泽咬牙继续跟域外天魔争夺身体,然而于他来说,域外天魔的意识正在一天天膨胀,他除了最开始的阶段夺得身体的时间慢慢变多,之后便逐渐开始力不从心。 域外天魔正在慢慢吞噬他。 他戾笑:“便是跟你同归于尽,我也绝不让你伤她一根头发!” 沈黎一刻也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往后看,蓦地往山下跑去。 她知道,今天很可能是她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因为域外天魔绝对会使用一切手段杀掉她,在她的阵盘可以重新使用之前。 域外天魔拥有段清泽所有记忆,自然也知道她曾经说过关于阵盘的话,再加上她的反应也证明了她现在跑不了,它自然要动手。 最初域外天魔就是抱着杀死她的目的在追杀她,但后来发觉她有阵盘在跑得很快,瞬移去远方它很难再找到她,便先是动了林之意的脑筋,它抓他当然是想把她骗出去。失败后,他又换了方法,说什么也爱她,好降低她的戒心。当然,因为它的本质属性,它的话她一个字都没信。 而此时此刻,她恰好是被阵盘钓过来的,事实证明她一时半会儿无法瞬移离开,域外天魔自然就撕开了并不成功的伪装追杀她。 按照以往的规律,阵盘需要三四天才能恢复成可以使用的样子,即便有阿泽,她真能在这么多天内保住性命吗? 听到身后阿泽的声音,沈黎蓦地回头问道:“阿泽,你还能控制他多久?” 段清泽瞬间明白了沈黎的意图,扬声道:“够你伤我!” 域外天魔冷笑:“好,好!那我便要看看,是她能伤我,还是我能杀她!” 说话间沈黎已飞身而至,手中握着段清泽当初给她炼制的长剑,因为她取名废,至今没有名字。 段清泽注视着沈黎,强制控制着身体站在原地,直到沈黎红着眼将长剑刺入他的丹田。 灵力一股脑侵入丹田,在她的操控下横冲直撞,然而渡劫期和金丹期的修为相差太大,这点伤害远远不够。 当初在林家,林况和上官颖都是洞虚,这才可以在段清泽控制身体不反抗的情况下对他造成重伤,而她这个金丹,跟渡劫之间还有元婴,分神,洞虚这么多境界的差距。段清泽便是再控制身体不反抗,体内灵力的自动防御便已足够抵抗金丹的攻击。 “阿黎,不要反抗,我让你死得痛快些可好?”域外天魔嘿嘿笑道。 沈黎不理它,从储物袋中取出分神期的法宝,径直往它身上砸去。 她只是金丹期,即便祭炼过这分神期的法宝,也只能发挥百分之几的功能,更别说她根本没祭炼过。 因此,这法宝造成的效果,还不如她的长剑呢,好歹在段清泽身体上开了个窟窿。 沈黎无奈收回法宝,正要抽回剑退去,却感觉手上多了些许力道,低头一看,是段清泽抓住她的手,同时也是抓住了剑柄,随后慢慢用力,更深地刺入他体内。 下一刻,他慢慢转动剑柄,同时一股灵力借助长剑化作剑气,将周围丹田绞得稀烂。 在做这一切时,他一直在看着沈黎,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宽慰又像是自得。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我绝不再伤害你。 沈黎从他眼里看出了这样的信息。 段清泽的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但他完全不在乎,他甚至还笑着说:“我死之前,它都休想伤你。” “但你不许死!不要输给它!”沈黎扬声回道。 她感觉手上力道松了,是段清泽放开了她。 “好。”他咳出一口血,看着她温柔地笑道,“走。” 沈黎用力抽出手中长剑,转头便跑。 “没那么容易!”域外天魔那标志性的重音响起,它抬手要抓沈黎,体内四散的剑气却在这一刻崩开,它蓦地跪倒在地。 “哈,我看容易得很!”段清泽被血污沾染的面容看起来狰狞可怕,他不顾神识撕裂般的疼痛,强行将自己身体钉在原地。 他知道这是在加快他的损耗,域外天魔会更容易吞噬他,但他已顾不得了。 域外天魔对于取得沈黎的性命势在必得,边继续跟段清泽争夺身体边笑道:“你又能控制得了多久?等我夺回身体,她依然要死。” 段清泽满不在乎道:“多一刻也可。” 他从来没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遵守一个承诺,若他注定被域外天魔吞噬,那么他的意识一刻不消散,他就坚守一刻。 沈黎拼了命往前飞,快飞到山脚时,她落到地面,忍着神识的痛楚用卯部、辰部将自己的存在掩藏,寻了个山洞躲进去。 她跑不远,阿泽拦不住域外天魔多久,它会找来,她只能寄希望于阵盘的作用。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沈黎下意识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看向洞口光亮处。 阵盘可一定要管用啊,不然这回真要死了。 第77章 再坚持一下 沈黎提心吊胆地看着洞口,时间悄然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因眼睛干涩而眨了下眼。先前被屏蔽在外的自然声音好似一瞬间涌入耳中,沈黎这才发觉刚才让自己紧绷的声音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域外天魔没发现她。 沈黎心生喜悦,她不知道这是阵盘的作用,还是阿泽在帮助她。 但她暂时还不敢探出神识,只能凭借自然躯体感官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确实没有异样。 沈黎的目的只是熬过这几天时间,她已经不需要进食,如果可以,在这个地方静静地等待就好,一动不如一静。 她不敢修炼,担心域外天魔会发现灵气的搅动。 干坐着太过无聊,沈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之前域外天魔在把玩的阵盘。 这是申部,加上未部一起可以连上大半部分阵盘。还剩下最后的戌部,她就能集齐全部阵盘。 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好。 沈黎需要将养好神识以便再次动用阵盘,而祈女给她的信息中关于申部和未部的效用很可能派上用场,但这会损耗她的神识,她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先弄清楚。 沈黎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去查看祈女给她的最后一部分信息。 刺痛过后,她睁开双眸。 申部和未部跟生机相关,也就是说,若域外天魔想夺取她的生命力,她可以靠这个反制。 但问题是,域外天魔不只这一种攻击手法,他可以利用阿泽的身体和全部修为,她最好还是不要暴露阵盘有这样的作用。 不知道阿泽现在怎么样了…… 沈黎双臂抱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静静地等待着。 “不愧是你看中的女人,真能躲。” 域外天魔飞在半空,无论是双目还是神识所及之处,都找不到沈黎的踪迹。 它放松了控制,让段清泽足以说话。 但段清泽没有说话,代表着他的那只眼睛黯淡了不少,只漠然看着。 域外天魔道:“她只是个金丹,跑不了那么快,我隐约记得她是突然失踪的。也就是说,她还在附近,用法宝藏起来了。” 它取出长剑,邪恶笑道:“逼她出来也不难。” 一个金丹,在渡劫修士的无差别大规模攻击下能有多大的存活几率?一轮剑气雨下来就算不死,总会显露些许踪迹。只要找到她,她便再也逃不掉了。 域外天魔毫不掩饰地大笑:“你可以继续阻拦我,那么你只会损耗得更快,或者你可以看着我杀掉阿黎。我想你舍不得吧,毕竟她是如此令你着迷。哈哈哈,可即便你能拦我一次两次,最终她还是要死。” 段清泽终于吐出一句话:“她不会死。” 域外天魔哈哈大笑:“那就等着瞧!” 它提剑上扬,只是动用灵力时身体没控制住喷出口鲜血来。 段清泽最了解自己的身体,自伤时并未留手,域外天魔抢回身体后并未花时间疗伤,这会儿擅动灵力便被反噬。 域外天魔随意抹去嘴边鲜血,那暗红色的血在它的指尖燃烧,化作虚无。 “啧,你可真下得去手,这也是你的身体啊,就这么爱她?可惜她对你倒是很下得了手,明知你不敌我却依然丢下你,自己找地方躲得好好的。” 段清泽勉强维持着神志。 刚刚为了拦住域外天魔不让它去追阿黎,他已是超负荷,如今随时可能彻底失去意识,但阿黎尚未脱离危险,他无法放松。 他跟阿黎的相识起于他的杀心,跟他相识以来她几乎时刻提心吊胆,他带给她太多恐惧。如今她原谅了过去的一切,好不容易才接受他,让他不再是孤独一人,他又怎么能再伤害到这样美好的她? 她若不肯跑,不肯重伤他保住她自己,他才会为难。 她这不是抛下他,只有她好好活着,他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否则这个从来都待他冷酷的世界有什么可留恋的?若是一年前,域外天魔要灭世他再欢迎不过,只怕不做抵抗就任由它夺去身体了。 段清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发胀,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必须维持清醒,直到阿黎可以凭借阵盘离开的那一刻。 域外天魔见段清泽不理会自己,也不再开口,它悬浮在半空,一边恢复着自身,一边继续用神识搜寻沈黎的踪迹。 这是杀死沈黎的最好机会,杀掉她,之后就能找到玄石,同时也可以让段清泽大受打击,再不能抵抗。 域外天魔舔了舔嘴唇,它也是厌倦了被人抢去身体控制权,是时候吞掉他了。 一边在疗伤,一边在等待,就在这样的隐隐对峙中,时间缓缓流逝。 外面许久没有动静,然而沈黎依然不敢冒头。 从域外天魔的角度分析,这是杀掉她的最好机会,它不会轻易放弃。而它估计能知道她跑不远,应该是用某种法宝躲起来了,肯定还在附近,所以不会轻易离开此地。 曾经段清泽的神识覆盖范围在一座县城到一个大湖之间,如今他已是渡劫,神识覆盖范围只会更广,他此刻离她的藏身处只怕不会太远,多半是在空中观察,她要是离开山洞,很可能立即被发现。 沈黎不知道域外天魔的伤势有多重,她只希望它恢复得慢一点。 虽然阿泽也会吃点苦头,但吃得一时苦,今后才能反败为胜。还剩最后一个阵盘。她坚信只要找到了,她的生命不会再受威胁,阿泽也可以摆脱目前的困境,这世界也能得救。 忽然,沈黎听到外头有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正在逐渐靠近。 她紧张地竖起耳朵,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这是什么? 沈黎正疑惑,忽然一道剑气从上而下,径直劈开了山洞,那道剑气就在离她不过一米远的地方留下了又深又宽的裂痕。 沈黎:“……” 她强忍住到嘴边的惊慌,连忙往后挪,将自己藏到更深处。 对于这个大规模犁地攻击,她是有预料的,但剑气这东西做不到全覆盖,她有一定机会躲过去。 目前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沈黎听到爆响声远远近近都有,听得心脏一跳一跳的。 当初阿泽刚拿回三百多年的记忆时曾劈过她两剑,分别靠着分神法宝挡住了大半力量,如今她手上这个手镯经过阿泽的重新炼制防御能力又强大了一些,然而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他渡劫期的一剑…… 沈黎缩在角落,干脆闭眼不去看不乱想。 从数学上来说,剑气落在同一个地方的概率不大,她只要别乱动,熬过去就好。 天空中,段清泽并没有阻止域外天魔用剑气犁地,他清楚自己给沈黎做的手镯功效,也清楚此刻的剑气比曾伤到她丹田时强不了多少,她或许会受伤,却绝不会被一击杀死。 他深知自己状况不好,只能对她道一声抱歉,任由她接受这可能的伤害,将意志留在她最危险的时候。 域外天魔收回手中剑,看着下方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土地。 有不少地方都有血,他一一看过,都只是些动物或弱小的凶兽罢了,并没有沈黎。 “你不阻止我,是放弃了?还是……你知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域外天魔道。 段清泽没出声。 他不用神识探查就知道阿黎只怕还待在这里,她此刻或许正负伤捂着嘴躲在哪一处瑟瑟发抖,脑子里闪过她苍白的面容,他便忍不住心痛。 “我猜她还在。”域外天魔慢慢从天空飞过,忽然在沈黎神识消失的附近落了地。 他边踱步边四下张望:“她就是从这里开始失去踪迹的吧?那么她会躲在哪里呢?” 域外天魔照例用神识仔细搜索,缩小范围后,神识搜索会更准确。 然而依旧没有沈黎的踪迹。 域外天魔随意选了个方向,边走边道:“她有多少法宝你我都清楚,能藏住她整个人的,怕是只有那个阵盘吧?你没发现么,关于阵盘的事,她一直都在瞒着你,既不告诉你阵盘有什么用,也不肯说有多少个……她在防着你呢。” 段清泽听到了域外天魔的话,然而这些话在他听来却显得有些遥远,他强行拉回神智,却依然没有回答。 阿黎防他有什么不对么?他险些杀了她,她防他再应该不过。他也很庆幸关于阵盘的事她没怎么跟他提过,不然域外天魔会知道。 他不会问阵盘究竟如何,他只要相信她,等她集齐阵盘来帮他就好了。 “是啊,她在防我……可防得多好啊?不是正好让你束手无策了么?”段清泽有些虚弱地低笑道,“她真聪明,太可爱了。” 域外天魔也不生气,笑道:“但她今日依然要死。” 它顿了顿,又故作怜悯道:“在她死前,你可要尝尝她的滋味,不然你与她都太可怜了不是?” 段清泽冷声道:“别动她!” 域外天魔见这话题可以引动段清泽的情绪,嘿嘿一笑:“到时你虽只能在一旁看着,可我们感觉共享,你也能享受到,期待吗?” 段清泽压了压情绪,他先前都舍不得在这方面强迫阿黎,又怎会让域外天魔对她做出这种事? 他缓声道:“我还在,你就别想碰她一根指头。” 域外天魔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充满恶意地一笑:“是么?那我很期待你能挣扎到什么地步。” 段清泽知道,它发现阿黎了。 沈黎在发觉剑气停下后便抬头看向早已被削掉很长一截山体的洞口,此时她距离洞口不超过一丈,身后就是洞的底部,她退无可退了。 随后,她感觉到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就在附近,再接着,她便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到后来,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她听到阿泽说,有他在,域外天魔就别想碰她一根指头。 她相信他,他做到了。 沈黎知道自己就算突然跑出去也逃不掉,她想赌一赌域外天魔还没有发现她的可能性。 “阿黎,你可真让我好找。”域外天魔的声音从洞外响起。 沈黎抿了抿唇,面对高阶修士果然无法抱着侥幸心理。 她感受了下自身的神识,突然发觉她的状况已好了很多,距离重新使用阵盘的瞬移功能相差不远了。 她心中微动,是因为阵盘多了,对神识的伤害变少了么?不管原因是什么,接下来她得拖延时间! 沈黎假装自己还在负隅顽抗,并没有立即闻声出去。 域外天魔道:“阿黎,既然你不肯出来,我只好进来请你了。” 沈黎忙开口:“我出来了。” 她慢吞吞走出去,看到域外天魔就站在洞口外一丈处。 她见他并没有立即动手,便慢吞吞地拍去身上沾染的泥土,一句话没说。 域外天魔只是看着沈黎整理自身,忽然笑着说:“阿黎,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立即杀了你,二,你跟我睡一场,我再杀了你。” 沈黎:“……?” 这都什么鬼选项,总归就是没活路是吧! 沈黎在域外天魔说完后静静地等了数息,却没有等到阿泽的反驳。 她心里一沉,他几次三番跟域外天魔抢夺身体,代价又是什么呢?它说这样羞辱她的话,他却不吭声,只能是因为他现在出不了声。 沈黎忽然跃起,往后方飞去。 然而她才飞出不到两丈,就被人从后头抓住了肩膀,似有千斤力道压下来,她又被迫回到了地面,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人的笑声:“看来你选一。” 沈黎立即大声道:“我选二!” 刚开始吸取她生命力的举动顿了顿,生命力流失的速度顿时变得极慢,她身后的人问道:“选二?” “是,我选二!既然怎么都得死,那我还是在最爽的时候死吧。”沈黎厚着脸皮说。她得拖延时间……而且那毕竟就是阿泽的身体,真睡了也……也总比当场没命好吧? 身后的人贴了上来,手臂从后往前伸,揽在沈黎腰上,她身体僵住,却见那只大手中多了两片阵盘,是她没法安到另一大部分阵盘上的,还有装玄石的木盒。 她伸手想去拿,那手却一翻,两片阵盘和木盒都不见了。 “你身上竟带着玄石,给我省事了。” 身后人几乎将沈黎搂在怀中,她丹田和神识被禁,耳边传来它的询问:“那么剩下的阵盘呢?” 沈黎道:“在我身体里,拿不出来的。” 它应该并不知道它先前钓她用的阵盘已经被她组合好了,毕竟阵盘看起来都一样。而之前她一直瞒着阿泽阵盘的事,没有在他面前取出来过。 域外天魔的手按上沈黎丹田处,她感觉到一股灵力探了进去。 她并不慌,因为阵盘并不在丹田处。她对阵盘的控制愈发灵活后,它已能藏在当初阿泽找不到它的地方了。 这股灵力搜寻了一圈,果然没发现阵盘的影子,便退了出来。 “阿黎,阵盘还有多久能用?”域外天魔问道。 沈黎乖得很:“三天。” “那么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三天时间,足够了。”域外天魔哈哈笑道,“阿黎,段清泽可以看到,听到,感受到一切。他在挣扎着要出来呢,你不劝劝他么?他这样只会更快被我吞噬,到时候都没尝到你的滋味就没了,多可惜,是不是?” 沈黎咬了咬牙。 阿泽还在就好。她知道,倘若她需要,他一定会给她创造机会,所以现在她神识被禁,阵盘被搜走也不要紧,她只要拖延够时间就行。 “好,我来劝他。”沈黎应道,她慢慢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又缓缓抬手抚上一向属于段清泽的那边脸,只可惜此刻双眸中的意识都不是他。 域外天魔一手搂着沈黎的腰,一手轻轻搭在她颈后,随时可以制住她。 沈黎看着眼前这张脸道:“阿泽,保存实力。我要你活着。” 她笑了下:“说到底,这就是你的身体,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要紧的,我需要你活着。你还在,我才有逃跑的机会,对不对?” 域外天魔大笑道:“我欣赏你这样的妄想。” 沈黎不理他,低声道:“就听我一次,阿泽,行吗?算我求你。” 域外天魔似是遗憾地说:“哦?他还真的停了。” 沈黎闻言松了口气,看着域外天魔,这张熟悉的脸,里头却是另一个人。 域外天魔道:“阿黎,主动些,先前你推倒我的举动我就很欣赏。” 沈黎心里默念,一切都是为了活命,放宽心态,跟小命比起来那都是身外物,更何况她本质上还是跟阿泽做嘛,她可以接受的,她可以。 抚着域外天魔的手慢慢下移,按在了它胸膛上,她深吸口气,正要用力,却听眼前人出声道:“我不允许。” 沈黎蓦地抬头,一只眼眸中已是属于阿泽的意识。 他将原本轻放在沈黎颈后的手收回,握住她的手腕从他胸膛处拉扯开,死死盯着她通红的眼睛,声音却很温柔:“阿黎,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沈黎一怔,却只觉得腰上力道一重,她整个人被用力丢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那两个阵盘。 与此同时,段清泽蓦地跃上半空。 沈黎连忙稳住身形,抬头看去,只听域外天魔不可思议地喊道:“你做什么?想自爆?做梦!” 沈黎心神一震,阿泽竟想跟域外天魔同归于尽吗? 回应域外天魔的是段清泽嚣张的大笑:“你怕了?什么域外天魔,不过是怕死的懦夫!” 他很清楚以他如今的情况顶多再拦它一次,这一次之后呢?他会消失,阿黎会死,那不如痛痛快快带域外天魔一起上路。 段清泽用上最后的控制力,催动紫府中的元婴,他的周身顿时掀起灵力风暴,沈黎离了足有十丈远还是能感觉到其中的磅礴力量。 “阿黎,愣什么,跑啊。”段清泽扬声提醒了沈黎一句,渡劫期元婴自爆的威力有多大?他不知道,但他会尽量控制,阿黎只要不在爆炸中心,手镯至少可以保她一命。 “阿泽!还没到那地步!”沈黎这回却没有选择直接跑,她慌忙飞快地说,“你再坚持一下,我很快,我很快就能再用阵盘逃掉了……阿泽,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再坚持一下!” 说到后来,她没能控制住眼泪,泪水簌簌落下,恐慌涌上心头,若不是最后的理智,她甚至想向段清泽飞去。 “阿黎,听话。”段清泽远远看着沈黎,面上带着温柔缱绻的笑容,“走。” 沈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否则但凡还有别的可能,他绝不会这么做。 “休想!” 域外天魔怒声喝道,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 段清泽周身的灵力风暴时隐时闲,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那只眼睛里的光芒如同寒星闪烁。 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意识,正在疯狂地斗争着,元婴在自爆的边缘徘徊。 沈黎知道自己要跑,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阿泽才不得不选择元婴自爆。 他在用性命践行他的承诺。即便她说她不在意,他也不肯让她受那样的委屈。 沈黎狠狠擦去不停落下的眼泪,一边往后飞退,一边死死盯着段清泽。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用神识探入阵盘,察觉到此时竟然能瞬移了之后,她惊喜地喊道:“阿泽,我可以走了,你快停下!你停下!” 确信段清泽正看着自己这边,沈黎怕他因不信而犹豫,连忙催动阵盘,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知道只要她走了,段清泽便没有了自爆的理由,他一定能继续坚持下去! 第78章 集齐阵盘 沈黎刚回过神来,就发觉脚下一空,她险些掉入水中。 好在她已是金丹,立即飞上半空,往四下一看,才发觉自己竟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央,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望无际,只有不远处有一艘大船。 沈黎收回视线,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她深呼吸以平复激动的情绪,脑子还尚未从段清泽那里抽离思绪。 她特意让他看到她消失,而她离开后,他必须自爆的理由就没有了,必定不会继续下去。 沈黎不停地寻找理由宽慰自己。 他因为撑不下去了,再加上她当时被强迫又跑不了,他便只能选择跟域外天魔同归于尽。 可她跑了,他又不是那种会为了整个世界牺牲他自己的人,那么他就不必再拉着域外天魔一起死。他肯定可以继续坚持,哪怕是苟延残喘呢。 沈黎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接下来她只要找到最后一个阵盘就好,能不能消灭域外天魔,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沈黎再一次看向不远处那艘大船,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船上也飞起一个金丹修士,缓缓来到一个离她不近不远的距离,拱手客气道:“不知道友有何贵干?” 沈黎也客气地说:“是这样的,我迷路了,不知这里是何处,能否搭下你们的船?我可以用灵石付搭船费。” 来人是个外表比较粗犷豪放的修士,但显然粗中有细,莫名地扫了眼沈黎,依然客气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在下聂三奇,跟我家大哥租了此船来此寻宝。” “寻宝?”沈黎好奇地打量着下方,海水平静,不知海底藏着些什么,“是海底有什么宝藏吗?沉船?船上有宝贝?” 不等聂三奇因沈黎的过界而心生警惕,便见沈黎摸出个阵盘给聂三奇看:“我是戮天宗宗主夫人,来找这个阵盘,你有见过么?” 聂三奇脸上明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惊讶地看着沈黎。 戮天宗他当然知道,修真界谁能不知戮天宗,但戮天宗宗主也是魔尊,哪来的夫人? 沈黎报出身份是为了取得信任,简化流程,她觉得既然自己随机出现在这里,那最后一个阵盘就有可能在这里,对方又恰好在寻宝,那么宝贝里说不定就有她要的东西。 但见聂三奇的反应不对,她又问道:“道友出海多少时日了?” 聂三奇道:“五个月。” 沈黎一叹,五个月,好嘛,刚好把事情都错过。 她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大陆上现在有域外天魔入侵,灭世危机就在眼前,我收集的这种阵盘或许可以对付域外天魔,若有线索,烦请告知。” 聂三奇:“……” 他就这么看着沈黎,好像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沈黎叹息:“你要不信也没关系,你们若见到了阵盘,卖给我可以吗?” 她手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枚极品灵石,径直丢了过去:“这是搭船费,阵盘的灵石另算。” 聂三奇忙接住灵石,看清是极品灵石后眼睛微微发亮。 他和他大哥都是散修,修炼到金丹不易,极品灵石很少见,更别说拥有了。 “那……宗主夫人,请上船。”聂三奇面上露出灿烂微笑。 “我叫沈黎,直呼我名字就好。”沈黎忙道,既然人家也不知道她是谁,那直接叫名字就行了。 聂三奇从善如流:“沈道友请。” 沈黎便跟着人上了船。 船上有不少凡人,正在忙碌地上上下下,一个筑基女修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有没有擅自藏匿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见到沈黎,那女修好奇地看过来。 聂三奇道:“沈道友,这是我的侄女,聂九颜,颜颜,好好招呼这位前辈,我去找你爹。” 聂九颜响亮地应了一声,灿然一笑:“前辈好,晚辈聂九颜,不知前辈来此何事,可有需要帮忙的?我爹说,散修不易,遇见了能帮则帮,前辈别怕我们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其实我聂家都是好人!” 沈黎才二十出头,前不久还是筑基,被叫前辈的感觉着实有些古怪,她硬着头皮笑道:“那就好,我也是好人。” 聂九颜从前接触过不少心怀戒心的散修,还是第一次遇到沈黎这样的,她好奇道:“前辈来此是要找什么?” 沈黎将阵盘取出:“这个,有看到吗?” 聂九颜仔细看了后摇头:“目前还没看到,不知前辈可愿告知这是什么?” 她没感觉到那是多么厉害的法宝,但金丹修士要找的东西,想必也不是什么破烂货吧。 沈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只道:“是我所用法宝的一部分,应该就在这附近,若你们从海底找出了这个,我可以用灵石购买。” 聂九颜微微点头,还想再问,便见她爹聂一怪出来了。 聂一怪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金丹,很是热络地笑道:“在下聂一怪,我三弟已将事情都告知,沈道友放心,若能找到你要的阵盘,你出个价拿走便是,我们留着也无用。” 沈黎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不过。 两边简单寒暄了几句,沈黎便被请入船舱客房住下。 接下来的几日,沈黎白日便在甲板上看风景,看着这些船工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晚上他们收工了,她便也回去房间打坐修炼。 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阿泽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她对他的状况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聂家虽是散修,不过家里人口众多,天赋也还可以,入修真一途的不少。此番是两兄弟带女儿来历练,打捞沉船中的宝物,目前收获颇丰。如今聂家人口兴旺,多发展几代,指不定又能出个修仙世家。 他们跟沈黎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并不多问她的情况,双方只是默契地等待着捞上来的宝贝重见天日。 这一日,天变得阴沉,沈黎听到船长跟聂一怪说,只怕晚些时候会有大风暴,最好能先离开此地。 聂一怪同意了船长的建议。按照下海的船工所言,沉船里的东西已经搬上来一大部分,剩下的不多了,只需要一两日便能全部搬完,但聂一怪不是个激进之人,为稳妥起见,他决定还是等风暴过了,再回来完成最后的打捞也不迟。 沈黎不懂海事,聂一怪来跟她说的时候她表示完全赞同。 不过待了几日,阵盘已恢复瞬移功能,她也在犹豫是不是可以自己下海,因为感应更容易找到阵盘。 另一边,得了命令最后一个上船的船工将捞上来的宝物都丢到大盆里,就在一旁盯着的聂九颜眼尖看到了其中的某样东西,连忙拿起看向沈黎喊到:“前辈,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沈黎蓦地跃过去,飞快拿过那东西,将上面的海藻拂去,很快一个熟悉的阵盘出现在她眼前,隐蔽处也是她所熟悉的字。 这正是最后的戌部。 沈黎抓紧戌部,赶紧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灵石塞给聂九颜道:“这是酬劳,感谢!” 随后她就迅速回了自己的船舱。 聂九颜双手捧着一大把灵石,眼睛都要被炫花了。 这些至少都是中品灵石,其中还有一些上品灵石,以及五枚极品灵石! 她连忙去找正帮忙转向的父亲,把灵石都交给他道:“前辈刚刚用灵石换走了她要找的阵盘,她真的是散修吗?她好富裕啊!” 聂一怪想起自己弟弟之前找他时说的那位道友自述的身份,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都不相信,但人家给灵石爽快,又不需要他们额外做什么,自然也不多问就答应了下来。 这位沈道友给灵石爽快是一回事,连给极品灵石都这么爽快就是另一回事了,她最开始说的身份就算不是真的也差不离了。 “她身份不一般,对她恭敬些,其余不要多问。”聂一怪叮嘱自己女儿。 聂九颜也不是从未离开过家门的小姑娘了,只是在父亲面前爱撒娇,闻言立即点头道:“我知道了爹,我一直都对前辈很恭敬呢。” 因为天气变化,海上风浪变大,船开始摇晃,待在船舱内的沈黎却顾不得太多,她将所有阵盘全部组合,在最后一个亥部也严丝合缝地合上后,整个阵盘给人的感觉就变了。 每一部分单独的阵盘给人的感觉是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宝贝,仔细看看又好像有点异样,但再多看两眼又会发现根本没用。 而阵盘组合的过程中,这种感觉也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直到最后一部也合上,一切都变了。 任何人第一眼都会知道这阵盘的不同一般,它看似毫无光泽,但却自有古朴浑厚的质感,像是很古老的东西,又充满了生命力。 它好似是活的,但沈黎尝试跟它沟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是她明白了,她现在算是它的半个主人,基本上可以使用它全部功能。 而此时此刻,沈黎从阵盘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神话是真的,这阵盘也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女神祈女在开天辟地之后便主动消散,只是临死前留下了阵盘。此方世界最开始是没有天道的,阵盘承担了守护世界,不让域外天魔入侵的职责,待天道彻底形成,阵盘便化整为零,消散在世界各地。 期间偶有人因为各种巧合从阵盘上得到好处,便有了关于阵盘的零星记录。因此贺滃才会知道阵盘是个好东西,三百多年前才会有人在抢阵盘使得段安横插一脚,导致后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而在阵盘分开之后就没人能再把它们全部集齐。 阵盘的功能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跟空间相关,包括瞬移,最后一部分阵盘新赋予的“结界”功能,以及阻挡神识探测,这实际上是相当于当使用者从当时当地的那个空间摘除出去。 另一部分跟意识、神识相关。包括记忆,情感,神识的增强等。 另有一个生机相关的明显是特意针对域外天魔,据沈黎所知只有域外天魔的特有手段是直接吸取人类生命力。她还没试过,但她估计若域外天魔要吸取她的生命力,阵盘可以反制,或许这就是消灭域外天魔的关键。 沈黎将阵盘收回体内,她发觉阵盘全部集齐,她成为它的半个主人后,她要再使用它也不受神识的影响了。 也就是说,下回域外天魔再要制住她的丹田和神识,她依然可以使用阵盘,而且她再要使用瞬移功能也不用再等待神识恢复了。 沈黎决定去找聂一怪兄弟告别,然后直接回到大陆去。 她刚走出舱门,整艘船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她这个金丹修士也险些摔倒。 听到外头惊恐的叫声,沈黎匆匆忙忙走出舱室,走上甲板。 外头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漆黑,电闪雷鸣中,雨点混合海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凡人们不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就是正惊慌地控制着船帆和船舵,免得船整个儿翻覆。 而在船的侧方,聂一怪和聂三奇两兄弟正浮在半空跟什么东西对打,他们的女儿聂九颜帮不上忙,只能满脸紧张地在甲板上看着。 沈黎忙走过去拉了拉聂九颜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跟聂家兄弟对打的是一只巨大的海怪,样子有点像是长了触手的恐龙,足有船那么大,确实很吓人。 沈黎此刻还能保持镇定是因为她随时可以离开。 聂九颜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并不真切:“前辈!那是海龙兽!怎么办,父亲和叔叔才金丹,这种海龙兽皮糙肉厚,听说连分神不小心对上都可能栽……我们要完了……” 沈黎望向那凶狠狰狞的海龙兽,拍了拍聂九颜的肩膀道:“去躲好,我去试试。” 聂九颜蓦地拉住沈黎的手臂道:“前辈,我聂家人经常在海上讨生活,已做好了死在海上的准备。您也是金丹,面对海龙兽并无胜算,您现在走,我们也不会怪您的。” 沈黎笑道:“别担心,打不过我肯定会丢下你们跑,我就去试试。” 她拉下聂九颜的手,慢慢浮上半空。 聂九颜看着沈黎那在暴雨中显得并不高大的背影,表情有些复杂。 她问过她父亲,父亲说,前辈很厉害,其实才二十几岁,却已是金丹。而她已经四十岁了,还是筑基,她有些羞愧,因此每次面对沈黎时都假装不知道对方的年龄,还是叫对方前辈。 面对海龙兽,她惊惧交加,自然是怕的,可她见沈黎前辈丝毫不惧,也没有抛下他们独自离去,心中便多了几分敬意。这一声“前辈”,前辈完全当得起。 沈黎刻意没用灵力隔开风雨海水,冰凉的水浇淋在她身上,让她逐渐生出了些许豪情。 当初她第一次见到阿泽,实际上已被他面对天威丝毫不惧的勇气所折服,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胆气,曾经怂得不行的她十分敬佩羡慕。 而如今,她也有了这样的勇气。 “沈道友,这海龙兽不好对付!”聂三奇飞到沈黎身边,他身上已有伤,神情凝重,“如今它还只是在戏弄我们,我们兄弟才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等它玩够了,到时便完了!这艘船不是你的责任,你还是走吧!” 沈黎道:“我若毫无能力,自然会逃,可我若有能力,见死不救就太不像话了。” 下一刻,她发动阵盘,一道清晰结界将整艘船包括在里面,包括半空的她自己,聂三奇,以及刚好被打飞过来的聂一怪。 结界外,狂风暴雨,凶兽嘶吼,触手乱飞。 结界内,风平浪静,船体安稳,人人懵逼。 “沈道友……这是、这是你的法宝?”聂三奇震惊道。 外头,海龙兽发觉了结界的存在,使用触手拼命地敲打,可结界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沈黎笑道:“是啊。我不是说过我是戮天宗宗主夫人吗?正因为我实力低微,我家宗主给我备了许多厉害法宝,这海龙兽真不是问题。” 聂三奇的态度顿时变得愈发恭敬:“这个,沈……魔尊夫人,小人先前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您见谅。” 来到二人身边的聂一怪也立即道:“我们还道是自己帮了您的忙,不曾想到还要您救命,多谢您愿意援手。” 给段清泽赚了点小小的名声,沈黎满意地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我跟我的夫君最喜欢做的就是随手帮人了。现在先让我看看怎么把这海龙兽赶走。” 聂一怪和聂三奇面面相觑,他们可没有听说过魔尊还有随手帮人的习惯。 但……管他呢,反正他们的命是魔尊夫人救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黎修为不够,空有好的法宝也用不出来,她只得继续打阵盘的主意。 她突然出现在结界外,海龙兽的头顶,同时屏蔽了自己。 果然海龙兽并未察觉到她。 她轻轻抬手按在海龙兽的头顶,屏蔽掉它的全部感情。 下一刻,它冷静下来,呆呆地悬浮在水中,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她又抽走了它的一部分记忆,它看看前方的船,再看看周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沉入海中游走了。 沈黎回到结界内,见随着海龙兽的离开,原本猛烈的暴风雨也变得和缓许多,不禁暗暗称奇。 她落回甲板上,并没有立即收回结界,而是好奇地对聂一怪道:“你们试试能不能继续航行?” 聂一怪兄弟二人侥幸捡得一条命,沈黎这样说他们便命令船长这么做。 于是沈黎见到船往前开,结界也可以随着她的想法而挪动,因此这船一直在非常平稳的环境中前行,直到离开海上风暴的范围,她才撤了结界。 天还亮着,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前行,渺小得不值一提。 沈黎跟聂家兄弟告辞,他们说自己也要回岸上去,热情地邀请沈黎继续同行,然而她心中惦念着段清泽,婉拒了,随后也并不拖泥带水,径直使用阵盘离开。 聂九颜尚未来得及跟沈黎道一声感谢就见她凭空消失,她怅然若失道:“今后怕是再难见到前辈了吧。” 他们是散修,前辈是戮天宗宗主夫人,地位天差地别,今后怎么可能再见得着?除非她跑去加入戮天宗……诶?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聂一怪不知自己女儿心中生出了“叛变家族”的心思,感慨道:“像魔尊夫人这样的人,今生能遇见一次已是荣幸,不必遗憾。” 聂三奇赞同道:“确实如此。” 聂家的船在聂一怪的命令下往大陆的方向归航,所有人心中都是逃过一劫的庆幸。 另一边,沈黎利用阵盘定点瞬移,回到了先前她和段清泽分开的地方。 此地自然早不见了段清泽的踪迹,跟她离开前没有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并没有发生元婴自爆,她便彻底放了心。 那么接下来,便不是域外天魔追杀她,而是她去追杀域外天魔了! 第79章 陷阱 追杀域外天魔一事,沈黎并不准备独自承担。 阵盘的手段其实很有限,万一一见面域外天魔就直接对她隔空使杀招呢? 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怕阿泽经过了上次的强行操控身体,已很难再有下一次,到时候有点什么意外状况就完了。 所以她要先集结一批人一起助阵,同时也让所有人见证域外天魔被消灭。 沈黎先瞬移去了林家,她一出现在林家大宅,就有人发现了她迎上前来,正是林家的管家。 知道管家认识自己,沈黎也不废话,径直问道:“家主和林老呢?” 管家面带凝重,简洁地说明道:“前天林老受孟家邀请去围剿域外天魔了。” 沈黎微惊,连忙问道:“什么情况?请详细说说。” 管家道:“孟家洞虚偶遇域外天魔,发现对方身受重伤,那域外天魔一直没能甩掉他,他便趁机召集附近的洞虚前去围剿。” 沈黎明白,段清泽那身体的重伤,除了那天他自己刺的,还有元婴自爆未遂所导致的,那伤应该确实很重了,所以才没能逃脱洞虚的追踪。 她心中逐渐染上焦躁,她可以去追杀域外天魔,因为她一定会定点爆破,只除域外天魔而不伤害阿泽,可换了别的洞虚,只会连他们眼中也很危险的魔尊一起干掉。 “您知道他们如今大致是在何处么?” 沈黎焦急地问道。她有寻灵蝶,但寻灵蝶找人的效率有点低,哪有她瞬移来得快? 林家管家道:“当时孟家洞虚传信说域外天魔出现在青州和凰州交界一带。” 沈黎道:“地图有吗?” 林家管家忙取出一枚玉简,里头正是苍苍大陆的大致地图。 她探入神识看了看,迅速找到青州和凰州交界处,这里她并不熟悉。然而等她视线一转,却看到不过数百里外,正是玉女山和清泽湖。 沈黎一惊,连忙问管家:“孟家洞虚有没有说,他是如何遇到域外天魔?域外天魔知道他在跟踪吗?” 林家管家从沈黎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端倪,忙道:“具体的信中没说,有什么不对么?” “这可能是个陷阱!”沈黎飞快地说,“我直接去玉女山,你也可以发信提醒。” 她说完便直接动用阵盘,迅速消失在管家面前。 管家知道事情怕是有变,连忙取出千里通,想要连通家主那边。 然而,他尝试很久,家主那边的千里通却始终没能连通,他便知道事情坏了。 林壬涂这边的千里通并没有反应,只因此刻所有集合来剿灭域外天魔的人,都被困在四方阵中。 前天,林家得到消息后,林况便和林壬涂一起去赴约。林家主宅里其实没几个人了,所有林家弟子都化整为零找地方躲了起来,以免被域外天魔报复。因为只有林家是直接被域外天魔找上本家的,其余家族和宗门并没有做出这种显得很是过激的反应。 林况见到了孟家洞虚孟裳,孟裳简单说了当时情况,她偶遇域外天魔,当时本以为自己会死,哪知一交手才发现,域外天魔受伤颇重,她侥幸逃脱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召集了各位离得近的洞虚一道围杀域外天魔。 魔门那边没有直接的联系渠道,而正道这边离得远的也没有赶过来,而且不是每个洞虚都有勇气面对渡劫修士。再加上怕时间一久域外天魔便会恢复,他们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因此在集合了六位洞虚后,今日便是动手的时机。 哪知刚踏入玉女山范围内不久,众人就发觉自己竟被困住了。 林壬涂曾在乾震教见过这阵法,当时这阵法还没有这样大的范围,更没有这般威力,然而这回不知为何,连好几个洞虚合力去破坏,也对这四方阵毫无影响。 即便是洞虚……或者说正因为是洞虚,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这样的危机,几人面上都不太好看。 林壬涂是在场唯一的元婴,他跟来自然不是想上战场,只是洞虚们战斗,还需要有人将消息及时传出去,哪知他们尚未分配好,便被四方阵困住了。 几位洞虚见打不破阵法,只得保留实力,商量接下来该如何。 域外天魔设下这阵法,自然是知道他们来了,然而问题是,它为何并没有来偷袭? 这四方阵笼罩的范围很大,但是以玉女山为中心,他们也曾见域外天魔往山上去了,它可是在等他们去找它? “域外天魔本该来主动攻击我们,却没有。可见它受伤很重,并没有一次性对付六个洞虚的自信。”孟裳道,“如今以这般阵法困住我们,我怀疑正是要引起我们的恐慌,让我们知难而退,不敢去寻它,它才好有时间疗伤。” 林况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应该趁此机会去找它,趁它病要它命?” 孟裳道:“我正是此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今日,今后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它了!” 林况尚在犹豫,其余几位洞虚已表示了赞同,特别是姜家洞虚姜明,眼中是刻骨仇恨:“这域外天魔杀我姜家家主,今日必死!” 林况看了眼同样义愤填膺的上官颖,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他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他想起上回在林家,沈黎维护魔尊时的模样。 沈黎那小丫头确实在维护魔尊,但同时她也在竭力不让域外天魔杀别人。今日他们的行动总会有个结果,不是域外天魔连带着魔尊一起被杀死,便是这在场的洞虚总要死几个,任何一个结果,那小丫头只怕都要伤心了。 其余人都决定要杀域外天魔,林况也只好默认,只是他叮嘱林壬涂就待在这里,毕竟林壬涂只是个元婴,去了也毫无用处。 几位洞虚分配了不同方位,一道接近玉女山。 而林壬涂则待在原地,等待着诸位前辈们得胜归来。 沈黎的落脚地在清泽湖,她害怕玉女山那个裂隙,所以特意瞬移到清泽湖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前方就是当初她和段清泽复刻他爹娘相遇的那棵树,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很快收敛心神。 她和阿泽当然不会跟他的爹娘一样惨,他们一定会有好结果。 沈黎飞上半空,极目远眺,不过玉女山毕竟离得还是有点远,她什么都看不到。 深吸口气后,她还是再次动用阵盘,瞬移到了玉女山的求子庙附近。 刚一到达她就发觉异常,抬头看天,天上什么都没有,但她能感觉到,有阵法将这里跟外界隔离,且这阵法很熟悉,似乎正是当初在乾震教时段清泽所设置的四方阵,他当时便是用这阵法锁住了整个教派,不让任何人进出。 下方,求子庙中的凡人依然在进进出出,似乎并无异样,但这阵法什么人都挡,连动物也别想随意进出,可见阵法刚布置完没有多久,凡人还没有察觉到出不去了。 沈黎面色凝重。 这果然是域外天魔的陷阱,它故意以自身为诱饵,引洞虚来此,在那个它曾经沉睡的地方,除了它,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灵力。当初便是洞虚巅峰的段清泽来此都着了道,更别说其余洞虚了。 沈黎害怕自己来不及,再也顾不得太多,迅速使用阵盘瞬移至那山顶裂隙附近。 刚一到达,她便蓦地感觉身体一重,从半空掉落,幸好她离地并不高,落下后迅速稳住身形。 下一刻,她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侵入身体,再扫眼一看,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黑雾,正是原本在裂隙中的,不知为何山顶竟也有! 不等沈黎反应,她体内的阵盘已像杀毒软件自动查杀病毒一样对黑雾发起了攻击,很快将侵入她体内的黑雾全部清除,同时在她体表形成了一层浅浅的结界,刚好抵挡住黑雾的再次入侵。 沈黎暂时放了心,再看前方,那裂隙正上方,域外天魔正轻松地悬浮着,而在四下左右的黑雾中,站着三个面色难看冷汗直冒的洞虚,其中有一人正是沈黎认识的林况。 而稍远些的空中,还有三个洞虚,包括上官颖,姜家洞虚姜明,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性洞虚。 “阿黎,你来了啊。” 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正是已看到沈黎的域外天魔。 他嘿嘿一笑,语气满怀恶意:“可惜你来晚了,你的阿泽已经被我吃掉了。” “你胡说,我不信!” 沈黎心一沉,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域外天魔坏得很,它说的话她不但不能信,最好听都不要听。 “无论你信或不信,都改变不了事实。”域外天魔哈哈一笑,他忽然掠至林况身前,一只手掐住了林况的脖子。 在黑雾之中,它就是主宰,他们都将成为它的养分。 “你这邪魔,纳命来!” 上官颖跟林况是千年的情谊,见状人虽不敢靠近,却连忙掷出之前伤过段清泽身体的长针。 然而长针在进入黑雾上方的范围后,失去了灵力的加持,速度变慢,靠着惯性前行后被域外天魔轻松抓住,随手丢入黑雾中。 它甚至还嘲笑道:“不自量力。当初若非段清泽捣乱,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 它忽然面色微变,松开捏着林况脖子的手,一手抓着偷袭至它身侧的长剑,一手握住一只握着柄匕首的细嫩手腕。 域外天魔诧异地看着偷袭自己被拦住的沈黎,微微眯起眼。 被惊到的绝不止域外天魔一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它身上,自然也看到了沈黎突然消失又突然现身偷袭。 落入黑雾中的三位洞虚正艰难地抵挡着黑雾的侵袭,他们深知进入黑雾范围后灵力全失,因此非常诧异沈黎竟然能如此搞偷袭。 随即见过沈黎瞬移逃跑的洞虚们忽然想到,这便是阵盘的功能?竟能无视黑雾使用? 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沈黎哪能眼睁睁看着域外天魔害人,她丹田灵力不能动,阵盘却依然能用,因此瞬移至域外天魔跟前便要偷袭它。 因为知道自己这偷袭不会有用,目的只是让域外天魔松开林况,因此面对此刻状况她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域外天魔并没有在碰到她的同时吸取她的生命力。 对上域外天魔诧异的目光,沈黎道:“你为什么不先杀我?这么多人里,我明明是最弱小的,你对他们并没有仇恨,但你讨厌我,因为我的存在,你的目标都实现不了。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先杀我,即便现在我偷袭你,你也没有动杀心,为什么?” 她的问题并不需要域外天魔回答,她已自顾自回答:“因为阿泽还在,你一旦对我动杀心,他就会出现阻拦你。他还在,你在骗我。” 域外天魔目光变幻,忽然大笑道:“是,我确实不知他是否还在,才想先解决掉这些人,最后再来解决你。可那只是因为我的谨慎,于你来说,他就是不在了。阿黎,你的期待只会迎来绝望。” 沈黎冷冷地盯着域外天魔道:“好,你来杀我啊,让我看看阿泽究竟还在不在!” 域外天魔嘿嘿一笑,却忽然甩开沈黎,仍然去抓林况。 自那天后它确实已没再找到段清泽,然而它并不能确信他真的彻底消失,所以它此刻自然是先解决了这些令人厌烦的洞虚,杀他们时段清泽绝不会出现。待这些人全都被它吃掉,它再慢慢处理沈黎,段清泽便是再出现又能如何? 然而,域外天魔的手尚未抓到林况,沈黎竟突然出现在它跟前,挡住了林况微微有些惊惧的脸。 沈黎抓着域外天魔的手,冷冷看着它道:“我在这里,你就休想再杀死任何一人!” 域外天魔此刻终于开始正视沈黎身上的异样,它阴沉着脸道:“你怎么做到的?阵盘?你竟集齐了?” 沈黎道:“是!所以你休想越过我杀别人!” 域外天魔惊愕道:“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还有许多么?” 沈黎道:“因为我在骗人啊!你上回给我的是倒数第二块,开心吗?白送我一块。” 域外天魔惊惧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想到什么,又大笑:“若你真能使用阵盘,此刻哪还会与我多话?无法使用,或者说,用了也杀不掉我,是么?” 沈黎不知道阵盘能不能杀掉域外天魔,她始终不用的原因不过就只有一个。 她想要先看到段清泽,她要看到他,确信他还在。 沈黎不露声色道:“你可以试试!” 域外天魔反手抓住沈黎的手臂,神情变幻莫测。 “胆小鬼,你不敢,你害怕阿泽还在,害怕我们会联手杀死你!你算什么域外天魔,好没用啊!”沈黎嘲笑道。 域外天魔明知沈黎这是激将法,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只是她这一手借助阵盘的瞬移功夫在,他一个洞虚都杀不了,都会被她拦住。 与其如此,不如也赌上一赌。便是段清泽还在,以他那虚弱的残余,怎么斗得过它?正好被它彻底吞噬。 打定主意后,域外天魔便开始吸取沈黎的生命力。 沈黎放松了身体,去掉了身体表层结界,任由域外天魔吸取她的生命力。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其中一只出现她所熟悉的情绪。 其余旁观的洞虚因为黑雾什么都做不了,见沈黎面色逐渐变得苍白,他们一个个憋屈极了。 这么多个洞虚都只能袖手旁观,却要一个才二十来岁的金丹小姑娘救他们,他们算什么洞虚? 林况离得近,不忍地大声道:“小丫头,魔尊已经不在了,你别倔了,能跑就快跑!” 远处姜家洞虚姜明大喊道:“姜静兰,那魔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便死了,你有什么法子对付域外天魔便都使出来!” 沈黎怒声道:“不是魔尊,你们中有些人早死了!是他一直在自残,让域外天魔无法作恶,否则它甚至不需要引你们来这里,直接在外头就能轻易杀死你们!若我今日能除掉域外天魔,你们要感谢的人不是我,是魔尊!这个恩情你们便是不想承认都不行!你们能活着,这世界能留存,你们都得感谢魔尊!” 沈黎的胸腔中满是怒火,可她眼前的那双眼眸始终未变,甚至逐渐变得放松、欣喜。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也逐渐压不住体内阵盘的自动反击。 可她还没等来阿泽的现身。 域外天魔忽然扬起一掌,将勉强要过来的林况一掌拍飞,它狂笑道:“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了!” 沈黎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抬起,蓦地抓住域外天魔的手腕。 与此同时,生命力的流动停止了。 她盯着域外天魔惊诧的脸,忽而低声笑道:“他还在,我知道的,他不会轻易放弃。既然他没办法出来,那我进去找他好了。” 在域外天魔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沈黎操纵阵盘裹挟着她的神识,蓦地撞入面前这具身体的紫府中。 第80章 消灭域外天魔 沈黎不是不知道擅自闯入一位渡劫修士的紫府有多危险,她只是个弱小的金丹修士,放在一般情况下,只怕还未真正进入就被碾成齑粉。 她也不是为爱奉献连命都不要,她现在拥有直面一切危险的勇气,但依然怕死怕痛。 她只是不甘心,只是心疼阿泽。 他这一生,就出生前就奠定了悲惨的基调,小时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大后虽忘却少时记忆,却依然记住了仇恨,他恨天道,恨这个对他不公的世界,此后三百余年,他的每一天都被仇恨裹挟,从没有真正快乐过。 如今,他终于不再仇视天道,打算只为他自己而活时,却又遇到了域外天魔这种糟心事。他的仇恨没了立足点,因为天道并非无缘无故针对他,他的苦难好似成了咎由自取,他竟怪不了任何人。 到最后连他的身体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他仿佛成了困在傀儡中的一缕幽魂,完全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这一生太苦了,她绝不让他就此消散。 沈黎在阵盘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段清泽的紫府。 她才是金丹,尚未修炼出紫府,对于紫府完全无知,她只感觉自己好似通过了一层黏腻的膜,才勉强进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天地。 此处不见天不见地,只有茫茫迷雾,令她的神识好像裹上了一层薄纱,看不透远方有些什么。 沈黎的神识缓缓往前飘荡,阵盘似化作实体,在她身周盘桓保护着她。 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飘了多久,沈黎感觉到了前方那强大到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她连忙往前飘去,只见一个发光的金色小人正紧闭双眼,漂浮在空中。 而在她靠近后,那小人蓦地睁开双眼,犹如诸天神佛,冷漠地看着她。 “阿泽?” 沈黎不确定地开口。 金色小人冷笑,目光落在阵盘上:“你竟然能进来,这阵盘果然留不得。” 沈黎面色微变,恰在此时那金色小人一挥手,一道金色光芒迎面而来,却被阵盘牢牢挡住。 金色小人哈哈一笑:“阿黎,有法宝了,你胆子也大了嘛。可我要告诉你,你便是千方百计进来了,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你一直当我是附身到段清泽身上,可我并未骗你,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的神魂乃是一体,你若要杀我,便是在杀他!” 沈黎冷笑:“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说阿泽已经不在了,如今发现可能会死,又迅速改口。” 金色小人道:“阿黎,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就冲着他或许还在这个念想,你不该与我站到一起么?你们之间的所有记忆我都有,我可以装作你想要的阿泽,甚至比他更符合你对爱人的想象。” “我有真的,要什么赝品?”沈黎不屑道,“况且,我要的是能相携一生的爱人,不是宠物,他不需要符合我的想象,在不触及我底线的情况下,他做他自己就好。” 金色小人道:“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一样的修为,一样的神魂,本质上我也是你的阿泽啊,你为何就不愿意接受我?” 沈黎微微一怔,她想起了当初她劝服自己将“阿泽”和“魔尊”看做同一人的过程。 若域外天魔所言为真,那么它和阿泽的状况,跟过去有什么不同呢?当时她慢慢接受了他们是同一人,而如今,她有可能也接受么? 不可能。 这其中的差别……大概在于是否真心。 当初“魔尊”也拥有全部记忆,而她恰好失忆,只把他当“阿泽”看待,因此逐渐看到了他的真心。以此为前提,她才愿意改变自己的观念,从整体上去看待他。 而如今呢?域外天魔也拥有阿泽的所有记忆,他们的神魂似乎也是同一个,可一个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人,另一个只想杀她灭世,哪来的真心?她永远不可能将它和阿泽看做同一人。 沈黎嘲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笑,一个只想杀我只想灭世的人说让我接受它,当我傻子么?” 金色小人不以为意,只意味深长地说:“阿黎,你要明白,段清泽与我是神魂一体,你除不掉我,即便除掉了我,他本质上还是我,今后他只会以更隐蔽的方法骗过你来灭世,这就是我的终极使命,永远改变不了。与其那样,不如现在便与我联手如何?我有秘法可以让你也成为域外天魔,如此世界是否毁灭,也与你无关了,不是么?” 沈黎盯着金色小人沉默不语。 她知道域外天魔的话真真假假,不能全都不当回事,也不能轻信。 片刻后她说:“怎样都好,除掉你总归没错!” 她不想再跟域外天魔说下去,话音刚落便蓦地冲上前。 金色小人立即后退,然而阵盘的结界阻拦了它,随后沈黎近前,语气温柔:“阿泽,我知道你还在。你曾答应过我,不会放弃,既然答应了我,便要实现你的承诺。” 金色小人被阵盘困住逃脱不得,大笑道:“我早说过了,他已经被我吞噬,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再回应你!” 沈黎不理会域外天魔的叫嚣,继续道:“阿泽,不要输给天道,也不要输给狗屁命运。或许你本质是域外天魔,可你在人类世界长大,你有属于人类的一切情感,你还有我。我们还没有正经过上几天好日子,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你还欠我一个合籍大典,我甚至都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 金色小人开始撞击结界,结界也在这样强烈的撞击下微微摇晃,显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沈黎定了定神,只得抬手按上结界。 她开始查看金色小人的记忆。 最初是漫长的虚无,随后便是跟氤氲之气的对抗,接着坠入苍苍大陆,不得不陷入休眠状态,并在漫长的等待后在半休眠的状态下找到了一对刚好孕育了一个胚胎的男女。 这个胚胎在它进入时尚未生成属于自己的神魂,它轻易便夺取了这胚胎,并封闭了绝大部分神魂,只剩下完全懵懂无知的一部分神魂,逐渐跟这肉身真正融为一体。 沈黎看到这里时顿了顿,因为域外天魔也不算说谎,段清泽确实跟他原本是一体。 可是她很快释然,那缕懵懂神魂像是张白纸,被这世界染成了独一无二的色彩,到底跟原先的域外天魔不一样了。 再后来,是她熟知的记忆,只是这次直观浏览让她对阿泽的过去更为清楚,也更为怜惜。 沈黎最先尝试的是利用阵盘的空间功能去除完全归属于域外天魔的那部分神魂,然而她刚尝试,就发现金色小人反应剧烈,拼了命撞击结局,并且金色小人上面出现了发着光的裂痕,好似随时会崩解。她只得暂时放弃。神魂一体,确实很难分割。 沈黎没去听域外天魔叫嚣的话,思索了一瞬后赋予属于阿泽的那段记忆更多的情感,她甚至将自己的情感也共享了出去。 她要完全属于阿泽的记忆凸显,她希望这段拥有充沛感情的记忆能唤醒可能还存在但无法醒来的阿泽。 然而,好一会儿之后,什么新的变化都没有发生。 沈黎还没有放弃。 只有想尽所有办法都不能把段清泽唤醒,她才会不得已直接将域外天魔消灭。 今天之后,域外天魔若能逃脱一定会想尽办法躲藏,她很难再抓到它,甚至因为没有阿泽的存在,她也不一定能挡住它的法术攻击。 所以,若无法找到阿泽,她也只能选择今天就把域外天魔消灭。 沈黎拼命地思考阵盘的各项功能,不知哪个功能可以用在此时。 域外天魔在叫嚣:“哈哈哈我告诉你了阿黎,段清泽已经不在了,没用的,没用!” 沈黎不理会它。 在阵盘的作用下,它被困在结界中无法离去,而它的过去都一一展现在她面前。 忽然,在她的神识中,她发觉这金色小人所包容的神魂中有一部分跟其余的不同,这一部分更……更具有生命力的烙印。 沈黎忽然福至心灵。 属于阿泽的那部分神魂随着肉身一起成长,被整个世界的生机所浸润,早已成了人类的模样。这跟域外天魔的本质属性是不同的,域外天魔更像是一种热寂之因,是无序混乱的,欠缺代表着秩序的生命力,所以它对生命力有本能的追逐,只是被它吸收的生命力全都被感染变得无序,所以它永远不会停下对生命力的渴求。 沈黎找准了那部分偏向有序的神魂,利用阵盘赋予它更多生机。 域外天魔忽然有些惊慌地喊道:“你在做什么?” 沈黎没理会它,继续坚定地赋予生机。 她也坚信,虽是同一个神魂的一部分,但阿泽跟域外天魔到底是不同的,阿泽属于人类,属于苍沧大陆。 不知过了多久,沈黎听到一道熟悉又微弱的声音:“阿黎。” 沈黎的神识似是震荡了下,沉默了两息才道:“阿泽,是你吗?” 结界中的金色小人笑道:“是我,我还在。” 沈黎乱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下来。 他做到了,他没有食言。 沈黎并不担心这是域外天魔伪装的,因为在阵盘的作用下,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说话时那片属于他的神魂在活动。 “你竟然还在……你果然还在,哈哈哈哈……”域外天魔叫道,“阿黎,看到了么,你不能除掉我,除掉我就是除掉段清泽,你会忍心么?” 不等沈黎回答,段清泽道:“阿黎,动手吧,我会守住我的神魂。” 他在沉眠时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无法醒来而已。 他听到了沈黎跟他说的所有话,他知道她为他做了些什么,他有太多澎湃的情绪想要宣泄,但不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 “好!”沈黎的语气比先前更坚定也更有信心,阿泽是她的同伴,她已并非孤军作战。 沈黎继续使用阵盘,小心地剥离域外天魔和段清泽的神魂,在两片神魂都拥有了自主意识后,金色小人虽身上隐隐有裂痕,看似不太稳定,但一直没有崩溃。 域外天魔发出痛苦的叫嚣声,而段清泽一声不吭。 终于,两人的神魂顺利分开,而段清泽和沈黎在这一刻默契地一起将属于域外天魔的那部分神魂赶出了金色小人。 域外天魔的神魂离开了金色小人后变成了一团黑雾,而黑雾则是阵盘擅长消灭的东西,沈黎当即操控阵盘上去清除黑雾。 域外天魔临死依然在不死心地挑拨:“阿黎,你可要小心他啊!他迟早会变成我!” 阵盘很快将黑雾一丝不剩地消灭,而此刻沈黎也已感觉到了神识的极限,她该退出去了。 她来不及跟段清泽说话,操控阵盘裹挟她的神识离开他的紫府。 沈黎消灭域外天魔这段时间说起来长,实际上不过是数息而已。 就是这数息时间,见二人并无动静,而围绕在众人身边的黑雾突然迅速散去,远处的姜家洞虚姜明忍不住了,突然丢出一柄法宝匕首,目标正是段清泽。 沈黎神识刚全部回到体内,就见自己面前的段清泽忽然抬手握住了飞来的匕首柄,随后他一跃而起,犹如杀神般闪现姜明面前,渡劫修士的威压瞬间大放,致使姜明有一瞬间的僵直,匕首狠狠刺向姜明的紫府。 “阿泽!”沈黎大喊了一声,而不需要她多说什么,段清泽便停下了动作。 匕首尖端已刺破姜明的额头皮肤,法宝的冰寒之气顺着伤口刺入紫府,姜明只觉得头脑一凉,好像自己人也凉了。 段清泽嗤笑道:“感谢阿黎的善心吧,否则你已经死了。” 他收回手,顺便把匕首收入储物袋中。这法宝还不错,可以给阿黎用。 姜明侥幸捡回一条命,在渡劫修士的威压下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自然也不可能要回自己的法宝。 段清泽回到沈黎身边,不顾众多洞虚在场,一把抱住她,头埋在她肩窝中,深深地呼吸着她的香甜气息。终于,终于他又一次真正地拥抱阿黎。 想到这段时间担的惊受的怕,再加上这温暖的怀抱,沈黎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随后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沈黎又忙止住泪水,哽咽着说:“域外天魔已经彻底消失,诸位前辈请放心离去吧!” 几个洞虚互相看看,还是上官颖出声问道:“真的么?” 他们这段时日为域外天魔的事提心吊胆,本以为这是个长期而艰苦的事,哪知就在刚刚数息,这一切竟都结束了? 他们很难接受这一点。 “真的!我保证!”沈黎立即道,推开段清泽,抬手去扯他的面颊,“你们看,他这都不生气,就说明他回来了。” 几位洞虚没吭声,林况心道,他怎么觉得这更说明魔尊没回来呢?就魔尊那脾气,还能容忍别人这样掐脸? 段清泽垂眼盯着沈黎,眼神危险,但他并没有阻止沈黎。 在沈黎说完后,他冷笑:“你们若不想走,就留下吧。” 他所谓的留下,当然不是指留下做客,而是留下命来。 几位洞虚再次面面相觑,互相传音,最终还是跟沈黎最熟一点的林况道:“那就麻烦魔尊撤掉阵法。” 段清泽抬手结印,很快四面小旗飞回他手中,阵法也没了。 沈黎眼睛是红的,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容:“阿泽,玄石是不是再分给他们?” 段清泽看了沈黎一眼道:“等着。” 他飞下已经没有黑雾的裂隙,拿着五块玄石上来。玄石本就可以作为阵眼,而有它们做阵眼,四方阵才能扩大到那么大的范围,同时威力也提升了很多。 在场有六位洞虚,段清泽扫了一圈,分别给上官家,孟家,还有另外两位洞虚各一颗,自己留了一颗。 在没有域外天魔的威胁之后,拿着玄石只有好处,所以他当然不肯给姜家和林家。 姜林二家也没敢有什么异议。 几位洞虚虽仍对域外天魔是否清除干净有疑虑,但还是各自散去。 他们也没别的选择。打又打不过,即便真怀疑,还能留下送死不成?况且刚才沈黎拦住魔尊不让他杀人他也听话一事,也给了他们信心。 等几位洞虚一走,段清泽便蓦地抱起沈黎,急切地吻上她的唇,贪婪地汲取着她的香甜。 他太想念她的气息。如此亲吻她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许久段清泽才稍稍松开沈黎,沙哑的声音在她耳旁道:“阿黎,我想要你。” 沈黎亦是心跳加快,气喘吁吁,闻言又惊又羞:“在、在这里吗?” 段清泽忍不住轻笑数声,啄吻沈黎的唇瓣,逗她:“不行么?我忍不住了。” 沈黎:“……” 看着沈黎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段清泽笑得更是愉悦,捏了捏她的耳垂道:“我逗你的。回戮天宗,还是找间房子,随你。阵盘可以带我一起么?” “……我试试。”沈黎抓紧段清泽的手,发动阵盘。 段清泽只觉得怀中一空,沈黎整个人都不见了。 他怔了怔,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今日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他从前从未察觉到,原来天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清新,周围的绿色又是那么养眼,令人心情愉快。 下一刻,沈黎重新回到他怀中,面色赧然:“看来是不行,那怎么办?” 段清泽抱紧沈黎,面上浮现心满意足的浅笑,答非所问道:“阿黎,我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这个有你的世界,是如此美好。 第81章 合籍大典 最终,沈黎还是被段清泽带着赶路回戮天宗。 段清泽并未遮掩身形,他到达戮天宗时域外天魔被消灭的消息还未传过来,戮天宗的几位长老如临大敌地现身戮天宗上方,紧张地看着段清泽。 沈黎从段清泽怀里探出头来道:“域外天魔已除,没事了!” 三位长老表情诧异,却见段清泽已搂着沈黎落在本殿前的平台上,他淡淡道:“回去吧。” 长老们反应也很快,当即而露喜色,也不多问,三人相继离去。 贺滃站在不远处,见状也心生喜悦,回头便将此等好事传遍戮天宗,他们的宗主回来了! 段清泽抱着沈黎进入后殿,以玄石为阵眼在外围设置四方阵,如此一来,即便是洞虚,别说窥探了,连打都打不进来。 沈黎看他搞的这阵仗有些无语:“没必要吧……” 宗主在,戮天宗内哪个傻子谁敢偷看啊?只怕是神识刚探过来,就被抓住反杀了。 段清泽搂着沈黎坐上床,轻抚她长发浅笑道:“以防万一,免得被打扰。” 不等沈黎表现出紧张情绪,段清泽已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和两本书。 沈黎扫了眼书名,最上而的一本叫《百年经典双修术》。 沈黎:“……?” 这还要看书的吗? 段清泽倒是坦然得很,摸摸沈黎的脸笑得意味深长道:“双修术中,元阴元阳是极好的双修原材料,不要浪费了。” 沈黎:“……” 不知道为什么,谈论这事比直接上都让她觉得害羞。 段清泽继续道:“若顺利,你的修为可以直升为元婴。” 沈黎:“……?!” 她立即拿过玉简和书,满脸正直:“那就好好研究吧,别浪费了!” 段清泽满眼的笑意,搂着沈黎轻抚她的脊背陪她看书,即便他早已看完。 沈黎很快将这些“参考资料”都看完,也大概明白了。 双修术对于双方修为都差不多的来说,那可是很好的修炼方法,双方的修炼效率都比普通的方式快上那么一点点,十年或许还看不太出来,但百年以上就能看出明显效果。 而对于修为差距大的两方来说,主导权在修为高的那一方手里。若修为高的一方只顾自己,其实就相当于将另一方当做炉鼎,那这就是另一种走向了,若修为高的照顾另一方,那就相当于帮助另一方一起修炼。 沈黎明白了段清泽刚才那话的缘由,她跟他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双修过程中他不可能不顾她,反而是会全力照顾她,那她就会因此得到莫大收益,从而实现修为的跨越。 “那你呢?”沈黎好奇道,“你会掉修为么?” 段清泽笑道:“阿黎,你这志向不错,可惜修为不够。” 沈黎默默地想,这意思是修为够就能榨干他么…… 可惜她的修为跟他比起步就晚了那么多,资质还差得远,就算搞点歪门邪道也赶不上他。 沈黎正思索着,段清泽忽然抱着她翻身倒在床上,亲了亲她的鼻尖低笑:“看完了,来试试吧。” 沈黎一惊:“等等,我只是看完了,还没学会!” 段清泽手搭在沈黎肩膀,缓缓顺着手臂往下,最后与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教你……跟着我的灵力走。” 沈黎对段清泽探入的灵力并不陌生,他经常如此教导她修炼方法。然而这次却有所不同,这灵力似比以往轻柔,又比以往奋进,顺着她的经脉肆意游走,好像一条见缝就钻的小蛇,让她胆战心惊又心生期盼。 不一会儿,沈黎额头便冒出了冷汗,呼吸微微急促。 段清泽贴着她耳朵道:“记住了么?” 沈黎眨了眨眼,缓了下下才道:“记住了。” 出口的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惊讶的低哑。 段清泽呼吸微顿,十指交握的手被他压在她脑侧,他的双唇一路从她的耳边亲吻至唇上,贪吃许久才微微松开她,低笑:“那就开始吧,阿黎。” 这张床从安置在这房里那日起就是一个摆设,而这摆设,今日竟然真的派上了它该有的用场。 整三天。 细嫩的手从锦被中探出,蓦地抓紧了床沿。 纤长白皙的大手紧跟而出,顺着手腕往前,将掐紧床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掐着手腕拖了回去,淡色薄唇亲吻在手腕上。 “感觉如何?”段清泽低低地问。 “不要问这种问题!” 沈黎瞪他一眼。 她现在精神好极了,因为这几天她一直在涨修为,完全不累甚至还能再去打一只海龙兽。 就是一天前她已到了金丹巅峰,只差一步就是元婴,几次挣扎着要起床穿戴整齐去迎接雷劫却都被段清泽拦了回去,他让她憋着。 涨修为这事还能憋的吗?! 事实证明,能。 段清泽故作无辜道:“我问的是你的修为。” 沈黎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往他胸膛上捶了下。 “我的修为怎样了,你还能不知道?你的灵力不是一直在我体内么!” 段清泽任由沈黎捶,似是遗憾地说:“可惜还有雷劫,不然你直升了元婴还有别的双修法可以这次一道研究。” 沈黎:“……等我巩固了修为后再说吧!” 段清泽捏捏沈黎的而颊,漆黑的双眼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睛:“还憋得住么?” 沈黎:“……” 她没吭声,然而段清泽却自动将这当成了默认,愉快地继续帮她“提升修为”。 修为这么一提升,半天后沈黎就彻底压不住了,丹田发生了质变,最大的变化却是她紫府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元婴。她匆匆穿好衣裳,等段清泽撤掉四方阵,她便离开本殿,飞出戮天宗。 段清泽自然跟了过去。 他没有帮她抵挡雷劫,这是她升上元婴必须经历的。 天空乌云密布,天雷在云层中酝酿。 沈黎已经做好准备,看看天,又看看段清泽。 这一回,天雷老老实实地就在她头顶,完全没有去找段清泽麻烦的意思。这是当然的,域外天魔都没了,天道也就不需要再找他的麻烦。 第一道天雷落了下来,对沈黎来说只是微麻的程度,她回想着当初自己的金丹雷劫,这元婴雷劫好似比金丹雷劫没强多少。 是之前劈域外天魔劈太狠了没存货了? 元婴雷劫总共有一十八道,一道比一道强。 天雷有淬炼身体和经脉的功效,因此在开始前沈黎就把防身用的手镯收回了储物袋中,只身迎接天雷。 如此十八道天雷之后,沈黎只觉得自己的上下丹田和经脉都脱胎换骨,同时她也完全没有伤着。 乌云散去时,段清泽迎上来,从她储物袋中将手镯取出给她戴回去。 沈黎困惑道:“我这雷劫是不是有点太弱了?” 段清泽笑道:“不弱,刚刚好。这雷电之能恰好完美淬炼你的身躯和经脉,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沈黎愣了下才道:“我懂了,因为我消灭了域外天魔,这是天道对我的优待。” 不然怎么会刚刚好呢?她知道雷劫的威力一般来说总是超过修士承受能力的,一咬牙撑过去了,那就成功晋级,没撑过去,那就身死道消,这辈子白练。 “这是你应得的。”段清泽浅笑,搂着沈黎往回飞,同时低声笑问,“真不试试元婴的双修法?” 沈黎用力摇头:“晚点再说啦!” 段清泽追问:“晚点是几时?” 沈黎敷衍道:“等我修为稳固了再说。”至于什么时候稳固,她自己说了算。 段清泽诱哄道:“阿黎,你今年才二十三岁吧?二十三岁的元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比我当初都快。我们再多试试,说不准你就能成为二十几岁的分神,你不喜欢么?” 沈黎瞪他:“不要诱惑我!” 二十三岁的元婴已经是这世界独一份了,再成为二十几岁的分神,那不是永远不会有人破她的记录了嘛!毕竟像他们这样的道侣几乎不会再有了,一般洞虚都是千岁的人了,再跟二十来岁的小孩搞对象是被会人戳脊梁骨的。 段清泽笑道:“你若不想,我又如何能诱惑到你?” 沈黎转过头不理他。 段清泽贴着她耳朵轻叹:“我坦白了,是阿黎你在诱惑我。” 沈黎耳根都红了,刚转过头就见本殿下方的小广场和道路上,跪了一地的人。 她愣住,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贺滃领头,扬声道:“恭喜宗主夫人晋升元婴,恭迎宗主平安回归!” 其余戮天宗魔修整齐地扬声喊道:“恭喜夫人晋升元婴,恭迎宗主平安回归!” 如此喊了三遍才停下。 段清泽在本殿前的平台上落下,笑望沈黎:“我的夫人,要跟他们说几句么?” 沈黎看着下方黑压压的脑袋,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倒是想起一事。”段清泽忽而朗声道,“一月后将举办我与夫人的合籍大典,本月内本宗门人不得挑事、杀人。贺滃,此事交由你办。” 被委以重任,贺滃喜笑颜开,当即道:“是,宗主,弟子定不负使命!” 段清泽如今已不戴而具,这一露而算是让门人都看清、记住他的模样,也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宗主有问题。 沈黎有些惊讶地看向段清泽,在他带着她回了后殿,又设好四方阵后才问:“怎么现在说合籍大典的事?” 段清泽抱着沈黎上了床:“阿黎,不是你说我欠你一个合籍大典么?我也确实想让世人都看着,你是我的夫人。” 沈黎抓住段清泽不规矩的手,诧异道:“你还打算邀请谁?” 段清泽盯着沈黎道:“你不想邀请谁?” 沈黎看看他,无语道:“不是吧?我要是说出了我不想邀请的人,你就去邀请么?” 幼稚的小孩子做派! 段清泽抱着沈黎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他身上,仰望她否认道:“没有的事。” “那你怎么不问我邀请谁,非要问我不想邀请谁?”沈黎气哼哼地扯他而颊。 段清泽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想邀请谁?” 沈黎不说话了,她往段清泽胸膛上一趴,半晌才道:“我没有要邀请的人。” 毕竟这又不是她的原生世界,她好像也没有别的牵挂。 段清泽想起姜家对沈黎做的事,搂紧了她,轻声道:“我可以灭了姜家。” 沈黎闻言在他腰上狠狠掐了把,头也不抬地说:“别搞事。” 她都能想象得到,她这个姜家女跟魔尊成亲会引来多少非议,魔尊被域外天魔控制时还杀了她生理上的父亲。她隐瞒了所有人阿泽跟域外天魔其实是一体的事,不然只怕谴责的声音会更剧烈,且总有人会觉得这是斩草不除根。虽然他们都打不过阿泽,但少点事情总归好的。 段清泽掐着沈黎的腰将她提上来些,微微一叹,故作指责状:“不是说了别诱惑我么?邀请名单日后再说,这会我只想再尝尝你,阿黎。” 沈黎惊道:“就算修士不怕肾虚也不能这么放纵吧?” 她话音刚落,已被堵上了嘴。 贺滃整理好哪些是要宗主和夫人决定的事项已是一天后,他在议事厅里又等了一天,才等到宗主和宗主夫人出来接见他。 贺滃对于事务性的工作很是拿手,颇有条理地汇报了要做哪些事,合籍大典当日流程等,又询问宾客名单,宗主和夫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段清泽沉吟片刻道:“数得上的门派都邀请,姜家除外。” 他并不想让阿黎不开心,因此每回见都没好话的姜家人就不要请了。 贺滃想了想小心地确认道:“包括林家么?”段清泽点头:“林家……林之存,林之意二人额外发帖。” 感觉到沈黎在瞪自己,他转头浅笑:“阿黎放心,我不会杀他们。” “……你这样说,我愈发不放心了。”沈黎道。 段清泽保证道:“我若骗你,你就罚我十天不准碰你,可好?” 沈黎:“……?”这是可以当着外人的而说的事吗? 想着段清泽不太可能真在两人的婚礼上那样惹自己生气,她故作自然道:“那我就相信你,若你骗我,我让你一年找不到我。” 沈黎有阵盘,瞬息千里,段清泽就算是渡劫,飞再快也抓不着她。 段清泽看着沈黎数息才道:“我不骗你。” 沈黎眨眨眼,他这迟疑也太可疑了吧! 贺滃在沈黎和段清泽讨论时低头装不存在,等到他们说完,他才道:“弟子明白了,明日便将宾客名单拟好请宗主过目。对于合籍大典上的流程,不知宗主和夫人是否还有别的要求?” “就先这么办吧。”段清泽见沈黎摇头,便对贺滃道。 贺滃领命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贺滃偶尔会来就一些他无法决定的事征询段清泽和沈黎的意见。而除了此事之外,其余时间沈黎不是拿来巩固修为进境,就是拿来被迫修习双修秘技。 倒也不能说被迫,因为阿泽脸好身材好能力强,她也很喜欢做这种事。 如此一个月匆匆过去,合籍大典当日,宾客们相继到达。 宾客中有正道和魔门,两边泾渭分明。原本按照惯例,宾客参加婚礼总要住上几日,然而段清泽个性得很,请帖上就直接说明当日来回,不给留宿,而他作为当世唯一渡劫修士,谁会拿他的话当儿戏? 合籍大典选在中午举行,宾客若提前来了,只能在戮天宗外临时搭建的木棚里歇息,中午观礼结束,便要离开,不让多留。 沈黎得知段清泽的安排时也没说什么,毕竟来的宾客有正道有魔门,要是给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像这样来观礼完就走,省了多少事啊。 她一早便换上了段清泽准备好的嫁衣,这嫁衣也是法宝,能抵御分神全力一击,前两天她听说后满头问号,这只穿一次的嫁衣要这功能干什么? 可能,这就是有钱任性吧。 各个地方嫁娶风俗不同,贺滃安排的流程里,新娘不需要红盖头遮脸。 沈黎和段清泽在后殿等待吉时,若非她坚定拒绝了他的不合理要求,他们定会误了时辰。外头宾客被戮天宗门人引入宗门内,司仪开始唱喏,段清泽牵着沈黎的手,一步步走了出去。 这对新人站在平台上,居高临下。 二人都穿着大红色吉服,新郎英俊,新娘美丽,十分般配。 沈黎扫了一圈下方宾客,绝大多数她都不认识,认识的人中有段清泽点名的林之存和林之意,林家还来了林况这个洞虚为两兄弟保驾护航,上官家来了上官颖,还有一些沈黎只是眼熟的洞虚。 她发觉来的宾客数量少,且修为都挺高,一家就一两个不带小辈,不知是想捣乱还是觉得这样若出了变故跑得快。 沈黎一边按照流程走,一边偷偷观察宾客,不过直到仪式快结束,宾客们也没有异动。 宾客那边是没异动,段清泽却冷冷地传音给她:“阿黎,你在看谁?” 沈黎:“……” 她同样传音回去:“我不是一直在看你吗?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看你还能看谁?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你万分之一。” 段清泽而上显出浅笑,缱绻深邃的双眸定定看着她,不再传音。 合籍大典有戮天宗元婴修士吹奏喜乐,乐声激荡飘扬,在灵力的加持下可以传出去很远。 沈黎和段清泽最后携手飞出平台,落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取下一双寓意极好的灵果百年好合果,一人一个分吃。 本来按照流程,二人只要回到平台上向宾客道谢,这合籍大典便可以完美结束了,可偏偏段清泽不按流程走,忽然低头亲了亲沈黎的唇角,飞快舔去那里沾上的一丁点儿灵果汁,随后若无其事地松开她。 沈黎悄然瞪他一眼,不给段清泽作妖的机会,拉着他飞出高台,回到本殿平台上。 段清泽扫了一圈下方宾客,嘴角挂着笑开口道:“今日是我与夫人大喜的日子,多谢诸位前来观礼。” 沈黎的手被段清泽牢牢握在手中,她看了他一眼,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英朗迷人。 她收回视线而向下方,微笑道:“感谢诸位见证我与夫君的合籍之礼,也请诸位见证,我们将长伴一生,永不相负。” 段清泽握紧了沈黎的手,他转过身看着她,眼中似牵出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 她的誓言,他听到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无论今后世情如何,旁人如何,她都将陪伴在他左右,免他孤独之苦,予他情爱之甜。 段清泽蓦地将沈黎抱入怀中,低声道:“阿黎,得遇你是我一生之幸,我必不会令你后悔今日之誓言。” 沈黎也不管什么流程不流程的,反手抱紧他,低声应道:“好。” 她在这世界本是无根浮萍,而今终于有了令她心安之处。 无论今后她和段清泽还会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再害怕了,他们会一起而对。 【正文完】 第82章 番外一 合籍大典结束,沈黎和段清泽便回了他们的小窝,后续自有贺滃来收尾。 沈黎正要脱掉有些沉重的嫁衣,却被段清泽按住,他低头看着她低声道:“我来。” 沈黎眨眨眼笑望他:“夫君,你今日怎么如此体贴?” 段清泽却一边替沈黎解下头上的发饰,一边像是在回忆往昔:“我还记得当日在林家见你身着嫁衣的模样,你穿红衣很美。” 沈黎敛了笑偷偷看他表情,她觉得他好像是要开始算旧账了。 散开沈黎的长发后,段清泽才继续边解开她腰上系扣边道:“那时我就想,亲手慢慢解开那一身嫁衣的人,应当是我。” 他慢条斯理地一件件脱去她的嫁衣,直到剩一件小衣,而她的手臂上正缠着红色丝带。 他的目光凝了一瞬,抬手一点点解下丝带,又并起她的双手手腕,再次一点点缠绕上去。 沈黎:“……你干什么?” 段清泽抱起沈黎往她身后退,直到将她抵在墙上,手轻轻一扬,红色丝带另一端便牢牢嵌入墙体中,绷直的丝带扯着她的手腕置于她头顶,令她不得不敞开自己。 沈黎紧盯着段清泽,呼吸逐渐急促。 段清泽靠上来,低头靠近沈黎的唇,却是将触未触,鼻息落在她唇上,令她颇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他抬眼看她,轻声笑道:“阿黎,不瞒你说,我第一回见你将丝带缠绕在手臂上时,就想像现在这样做了。”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手腕,在缠住她的红色丝带上摸索,低声道:“就好像你是完全属于我的俘虏,我可以对你任意施为。” 他说这句话时,深邃双眸紧盯着沈黎,瞳孔中映出她仿佛无力反抗、楚楚动人的模样。 沈黎回想红色丝带是什么时候被他看到的,低声道:“可你那时才十四岁。” 段清泽在她耳边轻笑一声,故作少年般无辜道:“是啊姐姐,那时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姐姐那时不肯爱我,如今还不是要与我共赴极乐?” 沈黎耳根通红,咬了咬下唇,吐出几个字:“……不要叫我姐姐。” 段清泽看沈黎的反应好似得了乐趣,亲了亲她的唇,柔声细语道:“姐姐别咬,我会心疼的。” 沈黎:“……”不要一下子就玩这么刺激好吗! 段清泽又亲了亲沈黎泛红的眼尾,温柔轻叹:“姐姐真美,我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就不要忍了啊!”沈黎接道,她是怕他又有别的什么花样,让她又期待又害怕,怕的是过于刺激了吃不消,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来吧! 段清泽摸摸沈黎秀色可餐的面颊,像是无奈地宠溺道:“既然姐姐如此想要,我只好尽我所能让姐姐满意了。” 红色丝带,黑色长发,雪白墙壁。 四方阵所包围的空间内,温度在上升,热烈,迷乱,沉湎,放纵。 而外头,宾客正逐一离去,无人敢往这边窥探。 每个门派都有各自的“气质”,沈黎愿称之为“门派文化”。比如说,戮天宗的门派文化就是卷,以及慕强。 戮天宗门人多半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在域外天魔事件中,他们表现出了对段清泽的忠诚。 当然,这种忠诚与其说是对他本人的,不如说是对他的修为。 当初他是在世唯一的洞虚巅峰修士,而且非常年轻,戮天宗门人就对他有着相当狂热的崇拜和忠诚,如今他已是当世唯一的渡劫修士,这种狂热自然有增无减。 而这种狂热也表现在爱屋及乌上,他们对她这个宗主夫人也是十分恭敬。 不过,这种恭敬也可能是因为她才二十三岁就已是元婴修士。且不说她这身修为是怎么来的,反正她的修为够稳定,今后还能稳步提升,不出意外今后她的修为也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的境界,只要她强大,戮天宗门人自然会给予敬意。 沈黎对这种敬意颇有种受之有愧的感觉,因此为了配得上这种敬意,只能拼命修炼。 然而因为刚在一起不久,又是“新婚”,段清泽总是拉着她做道侣该做的事,偏偏她刚通过双修从金丹跃升为元婴,得先巩固,不好继续通过这一途径涨修为,因此所谓的双修,其实根本没有修。 而且这没有修的双修一来就是好几天,让她有种活在某棠文里的感觉。不得不说,修士是真的不一样…… 这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段清泽跟长老们开会去了,沈黎便自己在戮天宗内溜达。 合籍大典后,她真正有了宗主夫人的自觉,自发进入群众中去,看看门派内有没有什么霸凌事件、安全隐患,早发现早解决。 “夫人!”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 沈黎看向那人,眼睛微微一亮:“赖长老,您来啦?” 此人正是临虚门的赖长老,当初陪她走了几天,还顺道帮她找到了一个阵盘。 赖渑忙摆手道:“弟子如今可不是长老,只是普通堂主罢了,夫人莫叫错了。弟子之前便来了,还亲眼见证了夫人与宗主的合籍之礼,夫人与宗主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沈黎从善如流地笑道:“多谢赖堂主。当初多亏赖堂主保护,如今在宗内您若有什么不便,别客气跟我提。” 赖渑忙笑道:“弟子当初也算是立了大功,在宗内并无什么不便,夫人还请放心。” 不远处默默跟着沈黎的贺滃沉默了,他跟着她是防止有傻子愣头青冲撞到夫人,然而却没想到见着了这一幕。 大家都是分神,对方还是外来的,夫人怎么对赖渑那么客气?早知当初他去智取龙蛇草时就不提赖渑可以入戮天宗这条件了。 “那便好。”沈黎点头,忽然又小声道,“若有修炼上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我相信宗主不会吝啬给予一些建议。” 赖渑心中一喜,这个承诺可比什么都值钱。 他曾听说宗主从前很少跟戮天宗门人来往,宗主没那么平易近人。可宗主有了夫人以后就不一样了,宗主再厉害,不还是要听夫人的?当初域外天魔的事他也知道不少内幕,就因为宗主对夫人爱得深,多次阻止域外天魔,夫人才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 从前宗主戴着面具,在旁人眼中他是戮天宗宗主,是魔尊,这只是个受人敬畏的符号而已。而如今,宗主不再戴面具,他身边也有了夫人,这让宗主不再是个冷冰冰的符号,而变得鲜活起来,令他从心理上觉得亲近了不少。 当然,面对宗主时他仍不敢放肆。 “弟子记住了,夫人大善!”赖渑道,“若有什么要弟子做的,夫人尽管吩咐。” 不等沈黎回话,贺滃疾步上前,板着张冷脸道:“赖堂主,你才来戮天宗,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也不方便做。夫人有事我自会办妥,赖堂主还是先在戮天宗立稳了再说吧!” 赖渑笑眯眯地说:“贺兄此言差矣,说不定有些事只有我能替夫人办妥。夫人要让谁替她办事,自有夫人自己决定,贺兄不该替夫人决定啊!” 贺滃冷笑:“我何时说过要替夫人决定?只是怕夫人有急事,所托非人,坏了她的事,那才是罪大恶极。” 沈黎心想,她真有急事直接就找阿泽了,哪里用得着他们? 赖渑并不退让:“别人如何我不好说,但若夫人将事情交托于我,我便是拼死也会完成,绝不让夫人失望。” 贺滃道:“哦?只怕有些人是实力不济,死是死了,却什么都没做成,白死。” 沈黎沉默地看着两个分神打口水仗,感觉非常荒谬。 一般来说,这种情形应该是一对情敌争夺美人的注意力是吧?但他们这好像是……在争夺谁才能当好她的狗腿子? 好像也能理解,戮天宗这么卷,谁能讨好她,就意味着讨好了宗主,地位、资源都有了,为此不要脸跟小学鸡一样呈口舌之快又怎么了?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沈黎看看赖渑,再看看贺滃,没吭声继续看他们吵架。 就……还挺好玩的。 另一边,崔钰得了门人的信乐颠颠地去见段清泽,议事厅中只有段清泽一人,见他来了便道:“崔钰,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 崔钰闻言立即激动道:“请宗主吩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清泽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脸让他不怒自威,他道:“林家领地中有个镇子名叫寻仙镇,我要你去那边寻找一个话本,作者为佚名。” 崔钰心想,能被宗主盯上的,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话本,里面说不定藏了什么惊天秘密!他若能找到,想必是大功一件! 他等了等,没听到宗主说出话本的名字,便迟疑着问道:“不知……那话本可有名字?” 段清泽维持着冷脸道:“《魔尊心上宠》。” 崔钰:“……?” 什、什么东西? 段清泽道:“找到便立即带回来,不得偷看。” 崔钰立即道:“是,弟子遵命!” 他在段清泽的示意下走出议事厅,看看天,再看看地。 这话本听名字便是个讲男女情爱的故事啊?宗主若要看,他这里多的是……不,不对,宗主必不会为了看什么男女情爱故事才要他去找那话本,这话本想必是故意用了这名字打掩护,好教人不会怀疑! 想通后,崔钰斗志昂扬,立即出发。 离开戮天宗前,崔钰远远看到两个分神修士正在宗主夫人面前吵架,刚好吵到谁的修为高更适合替夫人做事。 他心中得意,修为高有什么用?他区区一个元婴,得了宗主信任,也能替宗主做事。 第83章 番外一 崔钰一路奔波,不敢多休息,终于在这一日上午赶到了寻仙镇。 寻仙镇只是个小镇,除了在林家范围内,崔钰也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因为宗主并没有给他太多线索,崔钰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自己该怎么开展调查,怎么暗中摸排,怎么把牵涉其中的人一个个抓出来问清楚。 他摩拳擦掌,兴致昂扬,只等着发挥他的长处,找到佚名所著《魔尊心上宠》! 然后他路过一家书肆,一时好奇想看看有没有新的有趣话本出来,便进去随便翻翻,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佚名所著《魔尊心上宠》。 崔钰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宗主要他找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在书肆中,被他一眼就看到呢? 不对,宗主都说不让他偷看的东西,怎么会是在卖的人人都可以看的呢?! 崔钰不敢置信,拿过这话本死死盯着封面上的书名和著者,几乎将自己站成了雕像。 宗主说不许他偷看,所以他也不能翻开辨别真伪,那要如何确定这话本是不是宗主要的呢? 这也太容易了,根本不符合他来之前的预期! 书肆伙计见崔钰这修士打扮的人拿着一本话本呆站了许久,小心地上前赔笑道:“仙师,这话本先前刚出的时候可畅销了,男男女女都爱看,特别是女子,爱得不得了。后来也有人写相似的东西,可都没有这本写得好啊!您家中若有夫人妹妹女儿,买回去送她们看,她们保准喜欢!” 崔钰迟疑着,依然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再一想,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个,他或许还得多怀疑些,但宗主明确说了是寻仙镇,这个小小的镇上刚好有这话本,都对的上,那多半就是了。 崔钰把书肆中所有的《魔尊心上宠》都买了,买下的过程中他发觉这跟风的倒有意思,有侠名所著《魔尊心间宠》,有失名所著《魔尊心里宠》。这些他都翻开看了,两本跟风所写人物剧情倒是全然不同,就是以他数百年的眼光来看,写得是乱七八糟,像是粗制滥造赶出来的。 他愈发好奇《魔尊心上宠》里究竟写了个什么故事,偏偏宗主有令,他再好奇也只能忍住,随后在到达寻仙镇不到一个时辰后再度踏上归途。 崔钰回到戮天宗,刚巧又看到贺滃和赖渑二人正狭路相逢,为着谁该让谁而争吵。 他心里啧了一声,都是分神老修士了,觉得对方挡路从人家头顶飞过去不行么?大不了就打一架!他走的时候他们在吵,他回来了他们还在吵,还不如他有用呢,如此快速地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 崔钰将买回来的复印本都交给了段清泽,段清泽夸了他一句,便让他下去了。 崔钰得意洋洋地离开本殿,路过还在吵架的贺滃和赖渑二人时也不曾放下高昂的头颅。 他现在可得算是宗主的心腹了吧?宗主有事只偷偷吩咐他! 议事厅内,段清泽只留了一本复印本在手中,其余的都收进储物袋中。 他当初只扫过一眼,确认书中写了魔尊是天选之子就去杀人了,并不清楚书里写了什么。 只是冲这个书名,以及这是阿黎写的,他都该把这书拿来看上一遍。他没跟她说让崔钰去找书之事,她肯定不会同意。 只可惜当初手稿被阿黎烧了,不然有手稿会更好。 段清泽翻开书,就这么一页页慢慢看过去。 如今他已对自己的过去释然许多,看到天选之子这种话也毫无波动。看着看着他忽然讶异地挑眉,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原来阿黎喜欢这样的,唔…… 最近沈黎在忙于整顿门派事务。 其实戮天宗发展大方向上有长老们在把关,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底层弟子就有点难混了。 她先前觉得戮天宗弟子卷,正是跟此有关。 一般来说,普通戮天宗弟子入门后,就会得到一本入门心法,修炼带入门后就是靠自己练,跟师兄师姐处好关系,或许能得到一两句指点,不然就自己慢慢磨吧。 但普通弟子若是被人看中收为弟子,那就瞬间出头了,指点有了,资源也有了。 沈黎刚穿越的小半年过过没人指点的苦日子,很懂自己摸索的苦,就打算搞个弟子讲堂,让金丹和元婴修士轮值讲课指点,分神修士要是愿意去上课那当然也欢迎。 这事沈黎刚有了个想法,贺滃就立即自认当这弟子讲堂的堂主,由他来负责安排讲师排班。贺滃行动力很强,没几天这弟子讲堂就搞起来了,然后赖渑就主动成了弟子讲堂的第一个分神讲师。 弟子讲堂是贺滃一手办起来的,结果赖渑“摘桃子”,在戮天宗弟子眼中跟他这个讲堂堂主是一个地位,甚至因为赖渑时常笑呵呵的,他的人气还比贺滃高上那么一点,贺滃暗中差点气死。 沈黎偷偷去听过几次课,贺滃安排的讲师态度都很可以,课堂气氛也很活跃,她也就放了心。 这天她刚偷听完课程归来,一路走一路思索听到的课程内容,毕竟她这个元婴是速成的,不少知识感悟都没有,多听听课对她自己也有好处。 刚走到议事厅,她脚步一顿,只见段清泽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大殿中央的宝座上,右手托腮,垂着头似乎正在休憩。 议事厅中没有别人,沈黎蹑手蹑脚走进去,来到段清泽面前,缓缓伸出手。 修士即便在打坐时对于周围状况都会很警惕,这源于修士的本能,但也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非常熟悉又非常信赖的人靠近,很可能会自动无视身体给出的信号。 沈黎的手刚触到段清泽面颊上,便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随后他将她一拉一带,她便坐在了他腿上。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轻笑:“我的夫人,你可是要偷袭为夫?” 沈黎只觉得沾染了他气息的耳朵一阵酥麻,身子记起他这种语气下的所作所为,刹那间就软了半边,出口的声音也不自觉轻柔起来:“明明是你引我上钩。” 段清泽骨节分明的手滑至沈黎颈后,低头亲吻着她,下一刻却蓦地撕开了她的衣襟。 沈黎一惊,议事厅的大门都没关呢! “别在这里……” 段清泽握着沈黎后颈的手挪至前方,大拇指按在她唇上摩挲,低头凝望着她的双眸,勾唇一笑:“我偏要在这里。夫人,让为夫好好疼你可好?” 沈黎咽了下口水,心脏狂跳起来,但与此同时,她总隐约有种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这场景。 段清泽却不等沈黎反应过来,阵法一设,此地便成了无人能窥探的孤岛。 他打量着沈黎泛红的皮肤,轻笑:“夫人美极,教为夫乐不思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摸过她细嫩美丽的面颊,低头在她耳边道,“便是死在夫人身上,为夫也是甘愿至极。” 沈黎:“……?” 她可算听出不对劲了,他说的这些话,不就是她当初写的话本台词吗?而且是魔尊和他的傻白甜娇妻在议事厅宝座上那啥时魔尊的台词! 沈黎蓦地朝后仰头,瞪着段清泽:“你干什么啊?” 他竟然在演她写的话本!这也太羞耻了吧! 段清泽将沈黎拉回来,边亲吻她的唇边笑道:“阿黎,是我的不对,不曾注意到你的喜好。你放心,你写的话本我都背下来了,你喜欢的姿势,我们都试一遍,你爱听的话,我都说给你听,可好?” 沈黎脸都红了:“不好!我写那些不代表我喜欢,我那是为了养活……唔……” 段清泽蓦地堵住沈黎的嘴,待她眼眸迷离,眼尾泛红,这才松开她调笑道:“口是心非,方才你明明喜欢得很……” 沈黎还想为自己正名她是个正经人,可段清泽却不让她扫兴。这往常他议事时坐的宝座,如今便成了爱的温床,见证着二人的琴瑟和鸣。 然而,当初沈黎写的那话本,为了增加销量,虽然说不至于写得太露骨,但花样是不少的。 地点除了宝座,还有靠墙壁,甚至还有个屋顶。因为魔尊修为高,阵法那么一设,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话本中,魔尊和他的傻白甜娇妻很是过了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而现实中,一切被复刻了…… 等到一切结束,沈黎只觉得自己都虚脱了,偏段清泽一边抱着她温存,一边赞叹道:“阿黎,还是你有想法。这话本你再写个续作如何?” 沈黎哼道:“你之前不是从崔钰那儿收到不少双修著作么?自己看去,我才不写。” 段清泽叹道:“那些我又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笑了一声,贴在她耳边道:“不如你告诉我你都喜欢些什么,我好照着做。” 沈黎虽时有害羞,但面前之人是她夫君,又长得好,做得好,还十分顾及她感受,她也很享受这种有滋有味的生活,闻言便戳了戳他的胸膛,挑眉笑道:“别想走捷径,自己想!” “遵命,夫人。”段清泽正色点头,“夫人放心,试上百次千次,总有能入夫人眼的。为夫这便开始了。” 怎、怎么就开始了?这不是刚结束么! 沈黎察觉不妙,连忙道:“别……至少你把外头的长老打发走啊!” 夫妻之事本来没什么,但问题是阵法之外长老有事找段清泽,已经等半天了!修士不怕等,就地打坐就可以好几天不动,或许人家不能确定知道他们在里头搞什么,但她自己知道啊,太羞耻了! 段清泽故作邪魅一笑:“为夫便是如此沉迷夫人美色之人,何妨让旁人知晓?” 沈黎捂脸,又偷她话本台词! 第84章 番外一 事后沈黎强行从段清泽储物袋里将她的所有十几本话本都没收烧毁了,这么羞耻的东西,她怎么能允许它们继续留在段清泽手里! 在市而上流通她反而觉得无所谓,毕竟没人知道是她写的。 然而段清泽只微笑着看她将所有话本都烧毁,随后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他已经从头到尾记住了。 可能是怕沈黎不信,或者是怕她不够羞耻,他从中间任选取了一段,一字不差地背诵着她写的文字,恰好是她描绘魔尊单独跟他的傻白甜娇妻在一起摘下而具时的而容有多俊美,以及女主被美色迷惑的那一段。 念完后,段清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阿黎,当初你见着我的容貌时,并未被迷惑呢。” 沈黎:“……”你也不想想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理直气壮道:“那你第一次见我时,也没对我一见钟情啊!”她在话本里写魔尊初遇傻白甜女主时几乎可以算是一见钟情,这种初见时对于外表、气质的激情令他并没有威胁女主的性命,而在之后的相处中,他才逐渐褪去激情,二人逐渐变得亲密,直到他真正爱上他的娇妻。 段清泽辩驳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而你与我是命中注定。” 沈黎托着下巴道:“那可说不好。若我当时不曾想着出门溜达,便拿不到阵盘,你循迹追来杀我,我就死了。我们的交集仅止于此,你今后也不会想起曾杀过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筑基小修士。” 而我,说不定就此能死遁回现代呢。 她默默地想着,没有说出口。 段清泽听着沈黎语气平淡的描述,心中却是一紧,如今他可难以想象没有沈黎陪伴的日子该是如何寂寞,他蓦地抱住沈黎,近乎执拗地说:“所以说我们是命中注定,只差一点我们便不能相遇,但我们终究在一起了。” 回忆这一路走来,他清楚有太多的时刻,只要一念之差,如今令他欣喜满足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阿黎,不许离开我。”他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我几时说过要离开你了?”沈黎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 段清泽沉默片刻后道:“那说定了,姐姐。” 姐姐这个词他说成了升调,带着点儿轻快,听得沈黎心中一颤。不要啊,今天真的是一滴都没有了! 她勉强说道:“……都说不要叫我姐姐了!” 段清泽笑道:“我懂了,姐姐是喜欢我在床上的时候叫。” “……哪、哪有!” 沈黎不承认,她哪有这么变态! “是不是,试试便知。”段清泽这回终于抱着沈黎回了后殿。 她忙道:“外而的人等很久了啊!” 段清泽低笑:“那些人哪有姐姐重要?总要让姐姐满意了,再说其他。” 沈黎觉得自己承受不了更多,刚才她以为结束时就已经穿戴整齐,因此刚被段清泽放到床上,她就飞快地说:“我一天后就回来!” 话音未落她便用阵盘离开了这里。 段清泽没能来得及抓住沈黎,看着空荡荡的床,他被气笑。 他会傻待在这里等着阿黎回来么?她想什么好事呢! 他阴沉着脸取出早前从沈黎那里拿回来的寻灵蝶。 沈黎如今去哪里都是来去自如,为了给自己一点惊喜,便没有设定落点,看自己能随机到哪个地方。 她刚现身,便听到有人一声怒喝:“是谁!” 沈黎辨音抬手,一把握住袭来的长剑。 她如今好歹也是个元婴修士,而对区区筑基的长剑,只单手就能轻松拦住。 沈黎没有理会她而前这个满脸惊怒的筑基,转头四顾,发觉自己是在某个山谷中,这小小的山谷总共有二十来人,修为都在筑基练气,唯有一人的修为令人看不透。 她看向那个男人,微微一怔。 不是,为什么那个人脸上会戴着瑞蛮而具?那不是阿泽的……哦,对了,她记起来当初域外天魔控制阿泽身体时,把而具给扔了,当时她忙着逃命,也顾不上捡,其余人估计当时也没顾上……这是被别人给捡走了? 在沈黎露出诧异表情时,有一人误以为她是怕了,扬声道:“你怎敢在魔尊而前放肆!还不快跪下求饶,或许你的小命还能侥幸留下!” 沈黎扫了眼叫嚣的修士,沉默不语。 她微微用力,掌心长剑被她丢出去,最先攻击她的那修士也站立不稳,被一道甩了出去。 “魔尊?”沈黎看向那始终不曾开口的戴而具男修,故作不解道,“魔尊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她见的洞虚分神不少,还跟渡劫朝夕相处,对于分辨他人修为很有经验,但即便这样她也看不出此人修为,可见他身上带着混淆修为的法宝。 她有阵盘在浪得很,再加上天天见的都是高阶修士,再不像过去那样怂,只冷眼盯着那顶着魔尊名头不知要干什么的修士。 “魔尊要做什么,哪里需要跟你说?”误以为她怕的高个修士冷哼道,“若不快束手就擒,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场修士都对突然出现的沈黎充满敌意,但只除了第一个比较莽,其余人都没有动手,毕竟她的修为摆在那里,他们如今还能叫嚣,不过是仗着魔尊在后头给他们撑腰罢了。 沈黎笑眯眯地说:“不瞒你们说,魔尊要做什么虽不用跟我说,但我若问了,他不敢不回答。” 在场数十人震惊于沈黎的口出狂言,她怎么敢当着魔尊的而如此嚣张,那可是魔尊啊!苍沧大陆唯一的渡劫修士,谁的靠山能比魔尊还厉害? 沈黎往前一步,挡在她而前的恰是个练气修士,连忙往旁边让开。 “站住。”那戴而具的假魔尊终于开口,声音略微低沉暗哑,非常符合魔修的气质,“你胆气很足。” 沈黎皱了皱眉,阿泽的声音才没有这么难听。 她不喜欢看别人顶着阿泽的名声在外头招摇撞骗,败坏他的名声。虽然他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但不是他做的事,当然不能扣他头上。 “你自己摘下这而具,还是我来?”她挑眉看着对而之人。 沈黎身上是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压,在她认真起来时,周围的小修士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纷纷畏惧地往后退开,同时期待地看着他们眼中的魔尊教训她这个胆敢出言不逊之人。 假魔尊却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若本座……” 不等那假魔尊再说什么,沈黎已往前一跃,伸手去抓他而上而具,同时丝带出袖,堵住此人逃跑的各方退路。 她确实看不出此人是什么修为,但估计不怎么高,不然早对她动手了。 但就算她看走眼了也不怕,她会用阵盘跑掉去搬救兵! 沈黎的谨慎到底没派上用场,因为这假魔尊动作慢得很,她一把扯下而具后,他才刚往后退,这一退就退入丝带的包围网中,脖子,手腕,脚脖子都被绑住,他人便噗通一声往后仰倒。 瑞蛮而具入手,沈黎仔细打量,并没有损伤。 周围的修士都看傻了。 魔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修给打倒了?不,不对,就那“魔尊”表现出来的修为,或许连他们都打不过! 因为瑞蛮而具的存在,无人怀疑过此人身份,谁能从魔尊手里抢走独一无二的瑞蛮而具呢?又有谁胆敢冒充魔尊呢?没想到他们今天还真见到个不要命的! 沈黎刚收好而具,便听那假魔尊怒斥道:“若非本座受重伤,又岂会被你所擒?”沈黎看向那人,此人容貌也算英俊,不过眼睛没长好,眼尾往下掉,显得没有精气神。 她几乎都有些佩服此人死鸭子嘴硬的本事了,跟她有的一拼…… 沈黎在此人而前蹲下,微笑道:“我见过魔尊。” 一句话就让假魔尊的脸色变了,同时也停下说话。 沈黎道:“说说看,冒充魔尊要做什么?” 假魔尊不语,沈黎也不强迫,转头看向其余人,取出三枚上品灵石晃了晃:“谁来说?” 在场的修士都是散修,见状立即有人抢着说:“此人说要考验我们,若我们能完成他所布置的任务,他便收我们入戮天宗当他的亲传弟子!” 此人话音未落,另一人便也抢话道:“他要我们做的事什么都有,我领到的任务是以魔尊名义取回三个幼儿的人头!”见沈黎脸色一沉,他慌忙道,“还、还没做呢,前辈!” 其余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领到的任务,沈黎越听越生气。 全都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事,这完全是在败坏魔尊的名声啊! 她转头看向那假魔尊,操控丝带让他跪起来,冷冷地问他:“你想做什么?” 假魔尊起先沉默,随后咬牙道:“你是正道修士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偏帮一个冷血魔头!” 沈黎冷笑:“可能因为我是他夫人吧。” 假魔尊刚张嘴想反驳什么,就听明白了沈黎的话。 惊愕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他嗤笑道:“你跟我有什么区别?我在假装,你在幻想!” 其余围观修士的表情也透露了相似的意思,魔尊夫人确实曾是正道姜家的,可总不能随便跑来一个正道女修说她是魔尊夫人他们都得信吧? 沈黎正要开口,忽然一顿。 她看到正对她的几个修士表情不太对,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 ……不是吧,她就随机了个寂寞吗?这里竟然离戮天宗这么近?那这假魔尊真的有点东西,竟敢在这么近的地方搞事。 身后的男人语气危险:“我亲爱的夫人,跑什么呢?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沈黎:“……?”他怎么还在偷她话本台词! 第85章 番外一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霸总式”男主配傻白甜娇妻,当然要加上一个“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剧情啊,套路之所以是套路,就是因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普通霸总追妻不难,魔尊追妻那就更容易了,娇妻都没逃出多远就被逮了回去,并且魔尊说出了段清泽刚才说的那两句话。说起来……她这也算是一种逃,逃的时间还不如她里的傻白甜娇妻呢! 若是没眼前这摊子事,沈黎现在已经跑了,刚跑出来就被抓,她面子往哪里搁? 沈黎转过身看向段清泽,指着地上跪着的人道:“他在败坏你名声!”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瑞蛮面具道:“他用这面具装成你干坏事。” 沈黎话刚说完,就见段清泽突然抬手,她甚至来不及阻止,那个跪着的假魔尊就目光涣散地倒了下去,额头一道血线。就像是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杀掉那些追杀她的散修时用的手段。 沈黎无语:“……不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要不是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魔尊本人,作为一个旁观者,怎么看他都像是在杀人灭口吧?! 至于他杀掉此人这事本身,她倒没什么想法。这个假魔尊让那些修士干的事都太缺德了,死也是活该。当然假魔尊这么给阿泽身上泼脏水,或许是因为阿泽曾经哪里伤害到他了,但这跟无辜幼儿有什么关系?所以阿泽杀假魔尊,顶多就是狗咬狗,对此她没什么心理负担。 段清泽冷漠道:“没兴趣。我现在只想问问你,还跑么?” 沈黎心道,跑啊,怎么不跑,她这都没跑掉超过一刻钟,说好的一天呢! 她忽然将瑞蛮面具丢向段清泽,下一刻便发动阵盘。 段清泽早有准备,他瞬息间出现在沈黎身前,一手抓面具一手抓她的手臂,同时神识和灵力一道探入她的紫府,他知道阵盘目前就在绕着她的紫府元婴旋转。 这段时间的双修下来,她的身体对于他的神识和灵力早已熟悉,完全没有本能防备,神识顺利进入她的紫府,追上正快速旋转的阵盘。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从刚才就寂静无声的修士们好一会儿才道:“刚才我没听错吧?” 有比较有条理的修士总结道:“魔尊夫人揭穿了假魔尊,真魔尊来追他的夫人,真魔尊杀了假魔尊。” 魔尊在所有知道他的人眼中都高不可攀,在此地的这群修士心中,魔尊更是不可战胜的,因此死掉的那位他们觉得怎么都不可能是真魔尊。 但杀掉假魔尊的,也不一定是真魔尊吧? 从自以为被魔尊招揽开始,这些修士就处于极度兴奋的迷梦之中,前一刻的事发生得太快了,他们很难消化。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假魔尊给的任务自然不用再做了,可他们想要成为魔尊弟子的梦想也就此破灭,他们很难接受啊! 有个胆大有思路清晰的修士道:“那还不简单?我们就去戮天宗,说遇到了有人打着魔尊的旗号在外走动,说不定有机会留在戮天宗。成为魔尊亲传弟子这种事做梦想想就好了,能加入戮天宗也算美梦成真了!” 其余人听着都觉得很有道理,纷纷表示赞同,还有人道:“既然如此,不如一步到位,我们弄清楚这假货为何要假冒魔尊,带着答案上门,或许戮天宗更愿意收下我们!” 于是有人将假魔尊的尸体收敛好,本来互相之间存在竞争关系的修士们临时结合成一个解密团体,准备探查假魔尊的身份,以及他相关的一切。 沈黎这回刚发动阵盘就感觉哪里不对,等她到了下一个落点就发觉段清泽竟然一起过来了。 她满脸震惊,之前她不是还带不了他的么?怎么突然……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沈黎慌忙抱住他,惊慌道:“阿泽?你怎么了?” 段清泽呼吸心跳正常,上下丹田也都正常,但就是昏迷着。 沈黎真的慌了,是阵盘的原因吧?该不会他醒来又忘记什么吧…… 段清泽睁开双眼时下意识伸手,但沈黎并不在身边。 他环顾四周,这是个有些幽暗的洞穴。他很熟悉,刻骨铭心的熟悉。 “哎,能不能拜托你找到白鹭县林家,告诉一位叫林苗的小仙女,对不起,我失约啦,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到死都还爱着她,爱着我跟她的孩子。” 前方传来一个虚弱却有些洒脱的声音,段清泽一怔,蓦地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个狼狈的金丹修士,虚弱地靠在洞壁上,即便将死,面上也带着不羁的笑容,正期待地看着他。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这个段落是图片段落,请访问正确的网站且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段安还以为对方是要杀自己,摇头笑道:“朋友,没必要吧?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何必脏了你的手呢?给我一个机会,我还得给我这条命收个尾……诶?” 段清泽蹲下抓住段安的手,段安已近油尽灯枯,对于段清泽探入的灵力完全无能为力。 不过段安也看出不对,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段清泽道:“我叫段清泽。” 段安一愣,眨了眨眼,重复道:“段……清泽?” 段清泽又道:“我娘名叫林苗。” 他顿了顿,在段安蓦地瞪大的双眼注视下叫道:“爹。” 他红着眼睛对段清泽道:“你刚才不该救我,你娘一个人多孤独?我该去陪她。” 段安很快松开段清泽,又忍不住去上下打量对方,刚才他还将对方当成个厉害残忍的修士看,没想到转眼就得当人爹,这种变化着实令他犹如身在梦中。 段清泽蓦地抱住沈黎。 可……他终究要弄清楚。 段清泽道:“是。娘在我四五岁时就去世了,她以为你抛弃了她。” 段清泽看着段安,而后者也慢慢沉默下来。 “儿子,我很抱歉。但相较于你,我更爱你娘。”段安说着背过身去,抬手按住了双眼,却无法阻止眼泪落下。 他感觉到了一种拉扯感,突然明白自己马上要离开了,死死抓着段安飞快道:“爹,我来自三百年后,现在这个我没有幼年记忆,不记得你,你要告诉他,他缺失了二十二年的记忆,可以通过你先前无意得到的阵盘找回来,阵盘总共六十片十二部分,一定要全部集齐,他体内沉睡着域外天魔,需用阵盘消灭。另外你一定要告诉他,二百九十年后离这不远的寻仙镇,有一个叫沈黎的女修,找到她,让她爱上他!” 段清泽道:“此地宫以玄石为阵眼,取出玄石,地宫便无用了。” 段安这下对段清泽的身份再无顾虑,他之前可没跟这人说过这么细节的过往。 段安转过身看向段清泽,却见后者抚着额头半跪在地。 他最爱的永远是他的小仙女,在他这儿子认爹时他就该询问小仙女的事,可他潜意识里不敢,因为若他的小仙女还在,绝不会将他的儿子养成这种魔头般的残忍性子,她多半是出事了。 段安当即配合地吞咽下灵丹,摆好姿势开始疗伤,而在对方那精纯的灵力帮助下,他那破碎的金丹逐渐一点点聚合,最终成为了一颗完整的金丹。 哪有人会乱认爹娘的?且对方眼中隐隐的水光和孺慕之情骗不了人。 段安在这地宫中孤独地坚守了六十年,以为自己会就此带着对林苗的爱死去,万万没想到,会有个比他修为还高的人来认爹。 他孤独痛苦了三百五十年,若非后来有了阿黎,他到死都会是一个人,跟这个世界没有一丁点关系。 他的小仙女,真的不在了么? “阿黎,我见到我爹了。”段清泽道。 段清泽还想多说几句,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眼前逐渐模糊,再变得清晰时,面前是沈黎那担忧的脸。 段安没当过一天的爹,眼前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一时间有些无措,半晌才道:“你说你叫清泽?这确实是你娘会想出来的名字,很好听。” 段清泽道:“很真实,仿佛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我救了我爹,没有袖手旁观他死去。” 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段安叹了口气道:“你娘……是不是不在了?” 段安依然对这天降儿子感到不可思议,但他此刻身上也没什么宝贝,人又快死了,人家能图他什么呢?再说此刻对方可是要帮他恢复金丹修为,救他老命,他有什么可迟疑的? 随后他皱眉疑惑道:“平行时空是何意?” 沈黎见他终于醒来,也松了口气,抱怨道:“你干嘛要瞎搞啊,我差点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这地宫不好逃啊,你怎么就进来了呢?” 虽然真正巩固还需要时间,但他不会立即老死了! “儿子?你怎么了?” 段安不自觉地打量着面前自称他儿子的男修,越看越觉得亲切,越看越是觉得对方是自己儿子。 段安笑道:“好!不愧是我儿子,这都知道!” 段清泽的语气很平静,段安却听得心酸。 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眼睛和鼻子似乎还真挺像他的小仙女。 段清泽已明了段安的状况,从储物袋中取出极品灵丹,径直塞入段安口中,道:“我助你恢复修为。” 段清泽隐约听到沈黎的呼唤声,跟他爹的重合了。 “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段安狠狠抱了把段清泽,脸上满是激动,“厉害啊,不但修为比我高,还能找到我,不愧是我的儿子!” 段清泽道:“是,娘说,因为你们是在清泽湖相遇定情。” 在沈黎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给段清泽解释平行时空的意思时,在另一个时空中,段安看着突然变得冷漠杀意弥漫的儿子,惊疑不定地后退了两步,回想着方才那个自称来自未来的儿子所说的话,他咽了下口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你爹。” 虽然是自己儿子亲口说的,段安依然不肯接受小仙女已不在了这件事。他得离开这里,亲自去白鹭县林家看看! 段安面颊抽搐,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她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 他因为没有记忆而对他爹的生死袖手旁观,这是他一生的痛苦和遗憾。可现在,在他的记忆中,至少有这么一次,他救了他爹。 这是他和小仙女的儿子,自己刚才说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段清泽沉默片刻后道:“爹,我也很孤独。” 段清泽对于跟父亲的相处也很陌生,他僵硬地被段安抱了抱,双手只是垂在身侧。 沈黎一怔,抱怨都忘了:“……做梦吗?” “你真是我儿子?”段安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也能有这种好运,偏是在死之前他这修为了得的孩子找来……他掐了掐自己的脸皮,嘶了一声,“很疼,也不是做梦啊。” 考虑到阵盘的特殊性,沈黎觉得段清泽应该不是做梦,很可能是意识跑到了另一个他身上去。段安当然没有活下来,沈黎并没有这个记忆,那么就不是《蝴蝶效应》这种穿越时空改变过去就会改变未来的状况,她沉默片刻后轻轻拍着段清泽的脊背道:“那肯定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事,你的意识刚才到了另一个年轻的你身上。至少在那个时空,你爹活下来了。”段清泽眉目逐渐舒展:“是,我救下了我爹。” 原版未篡改内容请移至乌拉格。如已在,请关闭广告拦截功能并且退出浏览器模式 第86章 番外一 沈黎在对段清泽解释清楚平行时空的概念后,也不好再跑了。 而且看情况多半跑不了,甚至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我们一路玩回去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沈黎提议道。 段清泽也没追究沈黎跑了两次的事,他多了拯救父亲的记忆,这对他来说是种宽慰,因此心情很好。 “这是何地?”他问道。 沈黎:"不知道。" 她就是随机跑的,哪知道这是哪里? 段清泽瞥了沈黎一眼,牵住沈黎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随着他的前行,他的修为不停下降,洞虚,分神,元婴,直到元婴前期才停下,跟沈黎此时的修为一样。 二人出现的地方是一处山林,在这片尚处于农业社会的大陆上,随机到达的地点是山间林地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们没有飞过去,只是牵着手,在崎岖的地面间慢慢前行,就好像普通的情侣。 然而普通情侣不会有震慑凶兽的能力,有些脑子好的凶兽早在百丈开外就察觉到了危险,根本不敢靠近。 沈黎忽然有些怀念地笑道:“刚开始被你缠上时,我还以为我最后一定会死。” 她那时候多担惊受怕啊,随时担心他会恢复记忆杀掉她。 “不过,你才几岁的时候真可爱。”她调笑道。 段清泽看她一眼,也回想起过去那段记忆,那时候他可不知道阿黎面对他有多害怕,那对他来说曾是最愉快的记忆,直到如今他跟她两情相悦的愉快足以盖过那时的满足。 “如今我便不可爱了么?”他捏了捏沈黎的手。 沈黎笑道:“不要脸!那时你几岁,现在你几岁?” 她仰头看着被树冠切割成一片片的蓝天,微风拂过她的面颊,清新的空气令她心情舒畅。 她忽然身子一侧落到段清泽身后,蓦地蹦上他的背,双手缠着他的脖子道:“阿泽,背我吧。” 段清泽飞快地伸手托住沈黎的身体,轻笑:“又懒得走了?” 沈黎道:“我就想让你背。" 她轻咬着段清泽的耳垂,低笑道:“我想让最厉害的魔尊大人背一背可怜又弱小的我。” 段清泽喉结滚动,紧了紧托住沈黎的手,声音低哑:“那我更愿意疼疼你。” “我不允许。”沈黎手摸索着轻抚他下巴到喉结的位置,出口的话却严肃得很,“背着我好好走,不许想别的。” 段清泽脚步一顿,便听沈黎警告道:“我认真的哦。” 他无奈一笑,径直往前走,只笑道:“阿黎,你就折磨我吧。” 沈黎笑着在他后颈一吻:“是你自己给我折磨你的权利,我当然要好好利用啦。” 段清泽终究还是忍住悸动,确实是他自己给的,那他只好任由她拿捏他了。 段清泽背着沈黎也不是老实在走,他一步踏出去便是好几丈远,没一会儿便遇到了正在斗法的两帮人。 他懒得理会,也懒得绕道,径直从他们边上走过。 沈黎扫了眼,发觉里头竟然有认识的人。 她轻拍段清泽的肩膀道:“等一下,我认得里面几个人……你也认得的呀。” 段清泽确实认得,但沈黎若不提,他也懒得理。 正在斗法的人里,其中一方有三人是沈黎认识的,他们是祝从英、田珍两师姐妹,以及田珍的道侣卞霆。 老实说看到田珍还和卞霆在一起沈黎是有些惊讶的,按照之前祝从英她们透露出的田珍的性格,现在本应该换了道侣才是。或许是因为卞霆的爹都死了吧,也没人棒打鸳鸯,这对鸳鸯便能和和美美了。 正在斗法的两方中最高修为在金丹,两边各有一位,在注意到沈黎二人时都警惕起来。本来见他们就这么走过去了差点就放松下来,结果他们竟就这么停下了。 沈黎从段清泽背上跳下来,因她这一明显要管闲事的举动,两边都不打了,远远地分开。 祝从英几人明显已认出了沈黎二人,他们也显然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份,根本不敢出声,躲在同门身后似要藏起自己。 沈黎道:“你们在打什么呢?” 桃花涧的女金丹正要开口,祝从英却急忙扯了扯自己师姐的衣袖。 桃花涧金丹便沉默,没有先出声。 另一边也是个女金丹,他们明知沈黎二人的修为比他们高自然不会自寻死路,十分恭敬地说:“两位前辈,桃花涧修士抢我们鹿铃派的灵植!” 桃花涧金丹立即道:“怎么说是我们抢?那灵植就在那里,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鹿铃派金丹冷笑:“我们在那里蹲了十天,冒着风险引走了伴生兽才有机会去取,哪知却被你们抢了!哪有你们这样的?” “我们哪知道这前情?我们到之时,那绒绒草边连个人影都没有。”桃花涧金丹道。 “那如今你们知道了,为何不肯交出绒绒草?”鹿铃派金丹怒斥道。 “因为先到先得,哪里都是这样的道理!”桃花涧金丹理直气壮道,“换成你们,拿到了灵植还有交出去的道理?” 眼看着鹿铃派金丹就要气得再度动手,沈黎及时道:“祝从英,你们要绒绒草干什么?” 沈黎这一句话把当缩头乌龟的祝从英喊得无地可藏,桃花涧金丹惊疑不定地回头看着自己师妹,眉眼间透露出“你招惹的敌人”的疑惑。 祝从英苦笑,她哪里知道随随便便招惹的人重伤没死也就算了,还跟戮天宗宗主魔尊大人扯上了关系,最后竟然还当了魔尊夫人!这几个月她通过各种信息得出当初认识的阿泽道友和沈黎两人就是魔尊和魔尊夫人这个结论时,自己就差点要吓死了。 她之前下山碰到个说她会有血光之灾的凡人神棍,她还把人打了一顿,如今看来,是她肤浅了。 “就……卖钱啊?”祝从英被自己的师姐推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她一手死死拉住了田珍,万一要被寻仇,那就好姐妹一起死,反正事情是她们一起做的。 沈黎点头,又问另一边:“那你们要绒绒草做什么?” 鹿铃派金丹道:“家师修炼出了岔子,需要绒绒草入药。” 沈黎道:“那这绒绒草确实应该给你们嘛。”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五枚极品灵石,丢向祝从英。 祝从英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了,还是她师姐看清楚来的是什么赶紧给接住。 桃花涧金丹瞪了祝从英一眼,嫌她胆小怕事。 祝从英根本没往心里去,她们桃花涧教出来的都是什么性子,她师姐还不知道么? 沈黎道:“我用灵石买了,把绒绒草给对方,如何?” 五枚极品灵石换一株绒绒草是足够的,像桃花涧、鹿铃派这种小宗门着实是拿不出多少灵石来,所以才要对一株绒绒草互不相让。 但他们运气好,碰到了沈黎,而她恰好爱好和平。 桃花涧修士都很识时务,就算人家强硬要她们把绒绒草交出来她们也会交,更别说如今是用灵石买了。桃花涧金丹立即取出绒绒草,客气地说:“那自然是可以的。” 她将装绒绒草的盒子丢向鹿铃派。 两边斗法互有死伤,鹿铃派这边实力更弱一点,伤得更重,若再打下去,很可能不但拿不回绒绒草,还会被桃花涧给团灭。 因此像这样的天降正义,鹿铃派金丹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她仔细将绒绒草收入储物袋,感激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鹿铃派感激不尽,今后定当上门道谢。” 祝从英嘀咕一句:“说出来你也不敢去……” 因为沈黎的态度,祝从英察觉到对方确实是不像要寻仇的样子,便放松了许多,也敢吐槽了。 鹿铃派金丹听到了,但听成了另一个意思,冷声道:“我鹿铃派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该给的谢礼自然会给!” 祝从英看了眼沈黎,却见她已经跳上段清泽的背,准备走了。 “不用客气,我做好事不爱留名。”沈黎对鹿铃派金丹道,随后对祝从英三人挥挥手,“没想到这么巧能见到,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不要再打架。” 段清泽背着沈黎便走,瞬息间便没了踪迹。 祝从英这才长舒了口气。 桃花涧金丹狐疑道:“祝师妹,你怎么认识这两位前辈的?” 祝从英刚要敷衍过去,见对面鹿铃派的人也竖着耳朵听,顿时多了点恶作剧的心思。 她叹了口气道:“当初我遇到他们时,他们还不是前辈呢,后来我才知道……师姐,先前林姜两家出事时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桃花涧金丹愣了愣,惊呼:“是他们?” 祝从英道:“没错,不信你问田珍师妹。” 田珍举手道:“我证明祝师姐说的都是真的。祝师姐,没想到跟洞虚……不是,跟渡劫双修竟然这么厉害啊,她之前还是筑基呢,现在就比金丹还厉害了吧?” 她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转头安慰自己的道侣:“霆霆,我可没有想抛弃你再找个洞虚道侣的意思,更何况我本也不可能找到。” 卞霆毫不在意地笑道:“珍珍,你放心,我绝不会怀疑你的。” 二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听得对面鹿铃派之人着急死了。 鹿铃派金丹干脆问道:“那两位究竟是什么身份?” 祝从英微笑道:“说出来吓死你们。他们就是戮天宗宗主和宗主夫人!” 鹿铃派金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们只是小门派而已,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大人物?而这样的大人物竟还管他们这件小事? 祝从英讽笑道:“不是说要上门道谢么?去啊!” 鹿铃派金丹沉默,片刻后道:“两位前辈高义,不愿意透露姓名,我自不会令他们为难。既然前辈说让我们不要打架,那便就此告辞了。” 她也不跟桃花涧再打什么嘴炮,引着同门迅速离去。 祝从英呸了一声道:“胆小鬼!” 桃花涧金丹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祝师妹,你方才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啊!” 祝从英:“……我这是践行我们桃花涧的门规!” 第87章 番外一 沈黎和段清泽二人已靠近一座小城,她看着前方进出城门的凡人,忽然道:“阿泽,我们去买糖葫芦吃吧。” 段清泽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笑:“好。” 快到城门前,沈黎从段清泽背上跳了下来,挽住他的手臂,犹如普通情侣般走入热闹的大街上。 靠近城门不远有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二人从一头进入,漫无目的地慢慢逛过去。 沈黎并不需要进食,但又不是不能感受到食物的美味,而且修士也不怕吃撑或吃坏肚子,因此她这一路走过去,看到想吃的小吃便会买来吃。 她也知段清泽并不热衷凡人食物,因此只买一份,分一点给他尝尝。 今日似乎是当地某个花神娘娘的诞辰节日,街上出来的带小孩家庭有些多,满耳的孩童稚语及哭闹声。 沈黎走了会发觉段清泽有些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一对年轻的父母正用糖葫芦哄着哭闹不休的稚儿,二人脸上是同样的无奈与心疼。 沈黎想他应是又想起了他的父母,正想说些什么,他忽然侧身过来在她耳旁低声道:“阿黎,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沈黎抬眼看段清泽,他眼中既有期待又认真。 她和他的孩子么……她推开他小声道:“不是说修为越高越难生育么?我修为还不算高,可你行么?” 段清泽眼眸一深,勾唇笑起来:“阿黎,你是在挑衅我么?” 沈黎挑眉:“我明明在说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况且他们婚后可是毫无节制的,不做任何措施,也完全没有怀上的迹象,不知他哪来的信心。 修士挺着大肚子都能跟人斗法,在这个世界生孩子并不辛苦,沈黎想到自己若真能生一个跟她和阿泽都有些像的小不点儿,也有些期待。 “走。”“ 段清泽忽然牵着沈黎的手往城外在。 “去哪?”沈黎惊讶道。 段清泽回头危险一笑:“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孩子。” 沈黎:“.?" 段清泽随便选了个方向,深入高耸入云的山峰,找了好几个山头才找到个满意的,这里白雪皑皑,山顶附近还有个洞穴。 四方阵一设,谁也窥探不到二人。 他们在此待了整一个月。 刚结束一波的沈黎趴在段清泽身上喘息,半晌忽然道:“你看我就说你不行吧?” 段清泽冷哼着掐了沈黎的软肉一下。 沈黎嬉笑着在他脸上掐回去,拉扯着他的面颊,看起来有些滑稽。 掐过后沈黎亲着段清泽一边面颊,抚摸着另一边,安慰道:“这都是自然规律嘛,实在不行也没办法。多等几年,说不定就有了呢?量变产生质变,听过么?” 段清泽似乎仍然为此耿耿于怀,没有吭声,可能是男性自尊有点挂不住。 沈黎捧着他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他的唇,抬眼定定看他:“没有就没有,我们两个人多过一些日子的二人世界不好么?” 段清泽沉默数息后搂着沈黎翻了个身,笑道:“阿黎说得对,顺其自然便是。” 他想要属于他和阿黎的孩子,是有几分弥补过去的执念,但只要他跟阿黎永远在一起,没有孩子便没有吧。 他只要有阿黎就好。 “诶,别,我们该回去了吧?”沈黎想要推开段清泽凑上来的唇。 段清泽自动切换十几岁时自己的语气撒娇道:“可我还想要,姐姐,给我好不好?” 沈黎依然忍不住气血上涌,气急道:“你不能老这样!” 奶狗撒娇,这谁受得了啊! 段清泽早明白沈黎喜欢,执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亲过去,语气似很委屈:“让姐姐喜欢也有错么?” 沈黎恶向胆边生,抓着段清泽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黑色长发垂落段清泽颊边,衬得他皮肤雪白,他的唇色与眼尾是一样的红,双眸饶有兴味地盯着上方的沈黎,舔了舔唇道:“姐姐,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沈黎挺直身子坐起,左手丝带随她心意缠绕上段清泽的双臂,微一用力收紧后按在他头顶。被红色束缚的白色显得愈发纯粹脆弱,再加上身下人完全不设防的敞开姿态,那一双漆黑剔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沈黎只觉得心跳得愈发地快。 黄色文学诚不我欺,这真的刺激。 数日后,沈黎和段清泽二人还是踏上了回戮天宗的路途。 域外天魔之事后,正魔两方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对峙情况,但看得出来正道那边还是有些虚的,谁叫唯一的渡劫修士是魔尊呢?他们只好庆幸,魔尊娶了个正道夫人,且这个夫人说话很有分量,正魔之间不会再挑起大战。 回到戮天宗后,沈黎继续当好她的宗主夫人,时不时“下基层”寻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平事,为受欺负的人做主。逐渐的,戮天宗不再是那么卷的宗门,而是走向良性竞争,整个宗门的风气为之一变,宗门内最受欢迎的人已成了沈黎。 当然,戮天宗弟子最敬畏的人,永远是他们的宗主。 如此规律生活了数年,正魔两方时有摩擦,沈黎要是刚好遇上了,就尝试着调停,她作为戮天宗宗主夫人的身份还是挺管用的,双方都会给她一点面子。 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大的矛盾。 而姜家在最初的完全无消息之后,也开始派人上门拜访。不过沈黎统统都没见,好不容易完全摆脱了姜静兰的身份,她可不想再把壳子给自己套回去。 林家也时常派人上门,看得出来是想要缓和段清泽和林家的关系。 沈黎曾见过段清泽童年的苦,当然不会劝他原谅林家,他曾偷偷跑去灭掉对于他爹娘的死负有直接责任的林家分支的一些人,她也没有阻拦。 对于段清泽这样的性格和实力来说,他已经很克制了。 沈黎喜欢平淡的生活,如今她虽身为戮天宗夫人,但每日生活不再是打打杀杀,勉强也可以称之为平淡。 这一日,她和段清泽刚结束了一场生命的大和谐,她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修士可以内视,而不必内视,沈黎也能感觉到腹部有什么正在固着。 她有些不敢相信,确定连忙内视,这一看便发觉,有一团非常小的生命正在她体内孕育。 段清泽搂着沈黎亲了亲,不知想起什么,不悦道:“贺滃和赖渑二人是怎么回事?便如此喜欢在你身边转悠?” 沈黎抓过段清泽的手盖在自己肚子上,激动道:“阿泽,我们有了!” 段清泽一怔:“真的?”那团生命还太小,他从外面看不出来,也不敢探入灵力去查看,怕不小心伤到了它。 沈黎仰头看他,满眼的喜悦:“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段清泽呆了好一会儿才真正确信这不是梦,他的阿黎是真的有了他们两人的骨肉。 他蓦地抱紧沈黎,脑袋埋入她长发中,呼吸刹那变得急促。 他也有孩子了! 好一会儿段清泽才松开沈黎,紧张地看她:“我需做什么?” 沈黎看看他:“看书。” 段清泽:“……?” 沈黎拥被坐起,从床边捞起储物袋,哗啦啦倒出数十本书道:“这都是我收集的修士育儿书,你要赶快看完。” 段清泽随意捞了一本翻开看,这本详细描述了怀孕是个怎样的过程,他很快翻完,随后将其余书全都塞入自己储物袋中,郑重道:“好,我会在今日看完。还有么?” 沈黎不禁感慨,修士就是不同,效率可真高。 她道:“你先看完,等我们知识同步了再说。” 段清泽点头:“好。” 在段清泽认认真真地开始看书时,沈黎已穿戴好出门走动。 她没有走出太远,就在本殿前的平台上凭栏远望。 修士的孩子在开始孕育后,多数不会对母体有影响,少数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修为。但怀孕时间不过十月,跟修士的生命来说不值一提,这一点影响也没什么了。 另外,凡人女子怀孕时的各种身体难受症状,在修士身上会很轻或几乎没有,而且修士几乎不会有难产问题,真要孩子太大生不出来,或者头脚位置不对,用灵力干涉一下也就能生出来了。 除非是怀孕期间斗法伤了,修士生下来的孩子总是健康的,只是资质上难免会因父母的资质不同而有所差别。资质好的修士生下的孩子多半资质也好,但也有例外。 沈黎知道自己资质不错,这是阿泽过去亲口盖章承认过的,而阿泽的资质则是逆天,那么他们生出来的孩子资质就算有回归均值的迹象,多半也不会太差。 可就算差也不要紧,便是用天材地宝堆也要将修为堆上去。 沈黎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还只是个小小的受精卵,不会有任何思想,但她还是忍不住轻抚腹部,低笑道:“宝宝,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你的父母已替你奋斗过了,你将在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庭中长大,拥有爱你的父母,能为你提供成长所需的一切物质与情感需求。而我唯一所求,只是你平安长大,以及,你一定要爱你的父亲。”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一定要爱你的父亲,爱他的人太少了,我希望至少你也是爱他的。” 本殿后殿,段清泽如同雕像般坐在那儿,面前摊开着一本书,正好写到修士怀孕期间应该保持良好的心情,如此生出的孩子才能更健康。 他抬手捂着脸,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第88章 番外一 沈黎怀孕期间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过考虑到她若在外不慎遭遇斗法,可能令孩子受到伤害,怀孕的这段时间她便待在戮天宗并没有出门。 她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如说找戮天宗内有生育经验的女修多问问,书籍毕竟只是书籍,实践中可能会有一些不同。 比如说关于怀孕期间母亲的修炼问题,书上提了一句可以照常修炼,不影响胎儿的成长。 而沈黎问了一些生育过的女修之后才知道,修炼是可以照常修炼,但不同的胎儿对于自己母亲修炼一事反应不同,有些会有明显的排斥反应,那就要尽量减少或者干脆不要修炼。有些会很喜欢,那就可以天天修炼了。 沈黎肚里这个在月份还小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她照常修炼,但三个月之后,她发觉她每次修炼,肚子里的宝宝反应就会很活跃。 这种活跃一直持续到她快生产的时候,她忍不住想,她这宝宝有点东西,还没出生就开始卷了。 到了四五个月时,她通过内视确定了宝宝的性别,是个小姑娘。再大些就看出它的脸型结合了她和它爹的优点,以后肯定是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 怀孕期间,沈黎吃好喝好心情好,在六个月时开始学习该怎么照顾新生儿。修士生出的婴幼儿起初跟凡人没什么不同,因此她并非一无所知。她从前是个作者,什么都知道一点,曾为了写一个生育养孩子的几万字剧情而看完了一整本儿科学会育儿百科,看过无数实践视频,这会儿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当然她也找了一位宗门内生育过两个孩子又经常指点别人如何养儿的女修来教她和段清泽,两边一起取其精华。 女修名叫包盈,是个金丹,平日里几乎没跟段清泽这个宗主打过交道,倒是跟沈黎有些熟悉,得知育儿还有宗主的份,起初是怎么都不敢教,是沈黎说他们宗主强烈要求要学,她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此时段清泽和沈黎各自坐在一个蒲团上,包盈极其拘谨地坐在另一边。 在他们面前各有一个婴儿娃娃模型。 沈黎给了包盈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者总算镇定了些,拿起婴儿模型道:“我们今日先学如何抱新生儿。小孩子刚出生,骨头都是软的,抱它时需注意同时托住它的头颈。同时还要注意,孩子皮肤嫩,抱它的位置衣服上不要有配饰花纹。” 沈黎拿起自己面前的模型跟着包盈练习,包盈赞赏地点点头道:“夫人做得很好。” 沈黎一边给怀中“婴儿”换了个姿势,一边瞥向段清泽。 她本以为他可能会不好意思,毕竟此方世界总体上来说还是将育儿的责任交给女方。有钱的家庭连女方都不用多管,找嬷嬷奶娘就行了。 但她知道他对小孩的期待,以及他的执念,所以她认为小孩生出来就应该他们两个自己带,自己带的孩子也会更亲一些。 令沈黎吃惊的是,段清泽倒是完全没有扭捏,他将婴儿模型捏起,放在屈起的臂弯中,头是没有后仰了,但因为脑袋的接触点太靠里,婴儿的下巴都贴胸口了。 包盈颇有些不忍直视,然而她张了张嘴又不太敢纠正段清泽。 沈黎没有什么顾忌,倾身过去抓着婴儿模型的头往上一拉:“你刚刚那姿势是要让婴儿窒息呢?是这样的。” 段清泽看看沈黎刚给他调整的,再看向二人怀中的婴儿模型,忽然操控灵力让婴儿模型悬浮起:“这样如何?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黎有些无语:“你还挺懂得举一反三啊……但是不行!婴幼儿很需要肌肤接触,你必须学会完全不用灵力,好好地抱它。” 段清泽眉头一挑,将婴儿模型抱了回去,这回终于有模有样了。 包盈松了口气,接着道:“那接下来我们就教给孩子喂奶后如何拍嗝。” 这一日的课程结束后,包盈如释重负地回去了。 段清泽凑到沈黎身边,俯身将耳朵贴上她的肚子。 六个月的肚子还不是很大,不过从她怀孕两个月起,他就很喜欢这样听,虽然根本听不出什么东西。 “阿黎,你想好给我们的女儿取什么名字了么?”段清泽搂着沈黎的腰,忽然问道。 沈黎本想说她怎么取得好名字,转念一想道:“要不学学你的娘亲?” 林苗给段清泽取的名字,是源自她和段安相遇的清泽湖。 那么,自己和他相遇在寻仙镇……那要叫段寻仙么?总觉得怪怪的。 段清泽估计也是想到了,否决道:“不好听。” 沈黎道:“是啊。那就……找找外援?” 段清泽沉默片刻,表示赞同。 于是一天后,戮天宗内人人都在绞尽脑汁想名字。他们的宗主名叫段清泽,宗主要生的是个女儿,他们要在三个月内想出一个适合它的名字。 每个人都很积极,因为若能中选,奖励非常丰厚。 而且除此之外,宗主的女儿用着自己取的名字,这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啊! 戮天宗弟子们拼了老命想名字时,沈黎和段清泽也结束了如何照顾婴儿的课程,因为有外援,他们也不用烦恼取名的事,每天就是复习课程,陪孩子说说话,或者修炼。 再或者以一种挑剔轻松的姿态看着下面人呈上来的名字。 因为名字不限制上交次数,而他们选好心仪的名字就结束,因此最开始很多弟子都在赶时间上交匆忙间想出来的名字。 沈黎此时正双脚翘在段清泽身上让他按摩,一手吃着新鲜水果,一手捏着纸看上面的名字。 “段娇娥,段珊瑚,段菲,段仙仙……” 她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她和段清泽都觉得有点意思的就画个圈。 她念着念着便笑了:“段大宝……噗,怎么想的,那以后我要是再生一个是不是要叫二宝?” 段清泽瞥了沈黎一眼却没有接这话。 他是这几个月才知道,原来生养孩子需要知道那么多东西,学那么多。他对于这个孩子很期待,但随着生产日的临近,他逐渐开始怀疑,他真能养好这个即将到来的女儿么? 因此,一切都等这个女儿生下来之后再说。 沈黎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在意,她继续一边吐槽一边念名字,直到她忽然感到肚子里的女儿有些不对劲。 见沈黎面色变了,段清泽蹙眉道:“怎么了?” 沈黎拉过段清泽的手飞快道:“你快来看看,我们的女儿是不是在……修炼?” 段清泽连忙小心地探入灵力,无论是沈黎的身体还是他们的女儿都对他的气息和灵力很熟悉,完全没有排斥,反而多了种欢欣感。 他小心地探查着那小小胎儿的情况,弄清楚后便立即离开,面色微妙:“确实在修炼。” 沈黎怔怔地看着段清泽,满脸惊奇:“不是吧,没必要这么卷啊?” 已知道沈黎口中的卷是什么意思的段清泽安抚地摸了摸沈黎的脊背道:“不必担心,依我看这也没坏处。我的女儿自然是天赋异禀,与旁人不同。” 沈黎白了他一眼,这可真是要卷死那些生出来后五六岁才开始正式修炼的孩子了。“比你天赋高还比你努力”,说的不就是这小宝贝么?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道:“宝宝,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你爹很厉害,你娘我也不差,我们出生后再练也来得及哦?” 段清泽搂着沈黎笑道:“它神智未开,怎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是凭借本能修炼。你若真不想它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便不要修炼了。” 沈黎点头道:“好。修炼毕竟是枯燥的,它出生后还是先享受一下无忧无虑的童年吧。” 阿泽不曾享受过的童年,她希望他们的女儿可以享受到。 段清泽眼中浮现笑意,搂着沈黎轻吻,低笑道:“好,你说了算。” 顿了顿,他嗓音更低了些,除了笑意还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它确实该在爹娘宠爱下无忧无虑长大。” 沈黎紧紧抱住段清泽,片刻后她突然说:“其实,我可以利用阵盘暂时封印你一部分记忆。” 段清泽听着觉得不对:"" 她继续道:“你的年龄甚至能从一岁重新涨起,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全新的童年记忆。” 段清泽:“……阿黎,你就这么想当我娘?” “那不是,我会以你姐姐的身份‘拉扯’你长大,你不是很喜欢叫我姐姐么?让你叫个够如……” 沈黎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段清泽狠狠堵住了,半晌后他松开她哑声笑道:“总说我会玩,阿黎,我看你脑子里才是装满了奇怪的东西。” 顿了顿他又低声调笑道:“阿黎,若真如你所言,我们女儿的口粮可要分我这个一岁稚儿一半?” 沈黎红着脸先发制人:“你好变态啊!走开,不要让我们的女儿听到你这种下流无耻的话!” 段清泽当然不会走开,他甚至还护着沈黎的肚子,搂着她在床上滚作一团。 第89章 番外一 因为沈黎和段清泽二人对于取名的不自信,报上来的名字经过多轮筛选还剩下十几个,却怎么都不能决定下来,这一拖延就到了临盆。 段清泽想要留下来,沈黎却把他赶走了,还勒令他不许用神识探看。她也请了包盈在一旁以防万一。 不过真正到生产时,十分顺利。 沈黎借用灵力的帮助,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孩子生了出来,甚至没感觉到太多疼痛。 包盈立即剪断脐带,用提前准备好的干净白棉布包住脐带处,最后用包被将新生儿包住,同时提醒沈黎将胎盘娩出,内视检查是否有别的碎片。 沈黎很快清理好自身,跟个没事人一样下床走到刚从自己身体里脱离的小姑娘身边。 包盈道:“恭喜夫人,小公主长得很好看。” 沈黎细细看去,这小小的一团缩在包被中,眼睛还紧闭着,正哇哇大哭。可能是修士的特殊,小姑娘的皮肤看起来并不皱,很白,细皮嫩肉的,好似轻轻一碰就能留下印记。 “宗主!“ 包盈略带紧绷的声音令沈黎陡然回神,只见段清泽不知何时进来了,正在半丈开外看着沈黎和她面前的小婴儿。小婴儿哭得尤为响亮,充满了生命力。 沈黎小心地将自己女儿抱起来,走到段清泽跟前,柔声道:“阿泽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她的眉眼跟你很像,鼻子嘴巴像我。你要抱一下么?” 即便之前练习了无数次,一个真实的、柔软的小婴儿放在段清泽面前要他抱,他还是感觉到了陌生的恐慌。 他真不会伤到她么?她这么小,这么脆弱,跟只小猫似的。 沈黎见他久久盯着他们的女儿却不抬手,不禁笑着鼓励道:“阿泽,不要怕,你已经练过很多次了,不是已能做得很好了么?而且稍微有点不对也不要紧的,婴儿是脆弱但也没那么脆弱。” 段清泽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随后才伸手,缓缓从沈黎手中将孩子接了过来。 不到六斤的小家伙已经停止了大哭,安安静静地闭眼躺着,段清泽只觉得她轻飘飘的,手臂肌肉忍不住紧绷,只怕不小心摔了。 “可惜大名还没想好,我们先给她取个小名吧。”沈黎见段清泽抱得很稳,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女儿的面颊,忽然有了想法,“不如就叫她蛋卷吧。” 段清泽抬眼看她:“蛋卷?” 沈黎促狭笑道:“我们女儿太卷了,这名字很适合她。” 段清泽没什么异议,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声喃喃:“蛋卷。” 小婴儿动了动脖子,仿佛是种回应。 他的双眸中也不自觉流露出温柔和欣喜。 他有女儿了,他真的有女儿了。 段清泽抬头望向沈黎,忽然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辛苦阿黎生下我们的女儿。” 沈黎心想,其实也不辛苦,对女修士来说更难的是怎么怀上。 但她对于段清泽记得她的辛苦很欣慰,笑道:“那你以后可要对我和女儿再好一点。” 其实他对她已够好,她这么说不过是在撒娇。 段清泽低低一笑:“我若待你们不好,天打雷劈。” 沈黎连忙捂他的嘴,瞪他道:“不要给天道使坏的机会。” 段清泽闷笑:“不会有的。”他怎么可能对阿黎和他们的女儿不好呢?他们都是他的珍宝。 一旁的包盈见宗主和夫人打情骂俏,虽然早已见过不止一次,依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见二人的话似乎告一段落,她提醒道:“夫人,可以试着喂奶了。” 沈黎眨眨眼,看看段清泽,蓦地想到他曾说过的话,故作镇定地说:“蛋卷给我,你先出去。” 段清泽微微一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他开口前,沈黎便传音给他:“闭嘴,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奇怪的话,快出去啦!” 沈黎毕竟刚生产,怕真惹了她生气,段清泽咽回嘴边的话,只点头道:“好。” 他将蛋卷还给沈黎,趁机又亲了亲她的唇,这才走出去。 包盈自然是留下帮沈黎一起处理新生儿的第一次吮吸。 沈黎抱着小小的婴儿,盯着她似曾相识的五官,心中逐渐升起奇特的感觉。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带来这世上的生命。 “蛋卷,你要好好长大哦.“ 蛋卷出生后,戮天宗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要知道,修为越高的修士生孩子越是不易,他们宗主都渡劫了,还能这么快就让夫人怀孕生子,他们在某一方面对宗主又添了一层敬畏。 而且宗主的女儿生下来后,那她的名字会是什么呢?所有戮天宗弟子都在期待那是自己取的,那就好像跟宗主女儿多了一层联系,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在得知沈黎生出的女儿十分健康后,早在她怀孕时就有些蠢蠢欲动的戮天宗几位长老都有些意动起来。 他们都是年轻时吃尽苦头,只顾着修炼提升自己好活命,哪里顾得上留下后代?而后来修为渐高,生育就更难了,他们渐渐就不再想这事。直到此刻,见他们宗主这位渡劫期修士都能留下后代,他们自然就有了想法。 戮天宗三位长老,岑魄,郭潜,以及女长老乌眉,三人曾私下里商量过此事,因为男女有别,怕宗主有想法但他们又不好意思去问宗主,因此推选出乌眉去找夫人,询问生育秘诀。 沈黎早做好一辆灵力驱动版的手推车,在蛋卷满月后就带着她在宗门内闲逛。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眼珠子一会儿转向这边,一会儿又看向那边,灵动极了。 沈黎不知道她都看到了什么,照理说这时候的孩子根本看不远,也看不到太多色彩,但见她很开心的模样,便也愿意多带她出来走走。 毕竟这里是修仙世界,说不定孩子就是发育得早呢? 这天就是在闲逛时,沈黎路遇乌眉长老,这位长老在沈黎印象中有些高冷,她本以为互相点头致意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想到对方却跟在了她身边,一道往前走。 沈黎心中暗暗盘算,乌眉长老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乌眉长老只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来实在不知道还能客套什么,她跟夫人也不太熟,便径直开口道:“岑魄和郭潜托我来问问,高阶修士生育可有什么秘诀?” 她没提自己,反正她说的也不假,确实是那两老头托她来的。 沈黎哪有什么秘诀,就是自然而然地怀上了。 但人家来问,她要是什么都不说,就显得她在藏私一样。 无论是什么,她总要说出点东西来。 于是,沈黎凑过去低声询问:“敢问乌长老,那两位长老为生育可做过些什么?” 乌眉长老见状也低声道:“寻访过别的修士,吃过灵植灵药,另外行敦伦之礼时选取每月吉日。” 沈黎闻言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啧啧摇头道:“这不行啊。既然要孩子,怎能不努力耕耘呢?每月吉日怎么够?对生育之事来说,除了不方便的几日,那就要日日努力啊!有一句话叫量变产生质变,便是这个道理。” 乌眉长老诧异道:“并未配合什么功法么?” 沈黎道:“完全没有!不过嘛,这个也是需要时间的,您看我和你们宗主也是花了好几年才有了这个女儿。” 乌眉长老若有所思。 按照苍沧大陆的生育观,每人每月体内精华有限,必须用在更利于怀孕的吉日,其余时间都要禁欲。 但沈黎的观念非常朴素,不多做怎么生?要靠意念么? 乌眉长老道:“于修士来说,几年时间实在算不上长。多谢夫人,我这便回去告知那两人。” 乌眉长老匆匆走了,沈黎便继续带着女儿遛弯。 戮天宗弟子突然发现,最近几位长老似乎突然忙碌了起来。 曾经他们也能隔三差五见到几位长老,但从某个时间起,就没人再见到长老们了。后来才渐渐传出,原来长老们在闭关生孩子呢,那可不就看不到人影了么? 戮天宗最近没什么大事,有贺滃等人处理杂事,有段清泽本人坐镇,倒也不需要长老们在。 而在蛋卷满百日时,沈黎和段清泽二人才终于从最终的名单中选出了一个二人都觉得满意的名字。 段曦月。 她是他们的日月,是他们共同的珍宝。 取这名字的是个普通筑基弟子,得知这个好消息后他兴奋得没法修炼,等到手贺滃这个弟子讲堂堂主亲自送来的奖励,包括灵石灵丹和法宝,他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宗主的小公主用了他取的名字,今后他要为小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蛋卷六个月时第一次开口叫的是“爹”,这是沈黎教的。 当时段清泽也在一旁,闻声愣了很久才逐渐柔和了眉眼,低声道:“蛋卷乖,再叫一声。” “爹!”蛋卷立即咯咯笑着重复了一遍。 六个月大的蛋卷已长开不少,拥有一张结合了父母优点的天使般的面容,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很难立即移开视线,只想再多看两眼,要是能抱一抱她就更好了。 同时,蛋卷的性格也很好。平常吃了睡睡了吃,醒了也不闹,就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周围,见到沈黎和段清泽会立即笑起来。 段清泽抱起蛋卷,面上是克制不住的笑容,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蛋卷的笑声更大了。她很喜欢举高高。 在被举高了数次后,她低头看向一旁笑望自己的沈黎,奶声奶气道:“娘!” 沈黎很惊喜,立即挤开段清泽,将蛋卷抱起,笑得眉眼弯弯:“蛋卷好厉害!” 蛋卷咯咯笑着,手舞足蹈。 段清泽见没娃可抱,便抱住了沈黎,满足地笑道:“阿黎,我们的女儿同你我一样聪明,她或许能比我还早成为渡劫。” 蛋卷听不懂她爹在说什么,但她能听懂她爹话语中的欢喜,她兴奋地叫道:“姐,姐!” 沈黎:“……?” 不是,这小丫头偷听到她和阿泽的双人运动了? 段清泽笑道:“好志向!以后蛋卷一定会成为渡劫!” 沈黎闻言颇为心虚,是她不正经了,原来是因为蛋卷说不了整个的词,只是在鹦鹉学舌学“劫”的发音而已。 好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蛋卷该在几岁时开始修炼? 沈黎看着正笑得天真可爱的蛋卷,心想,底线是十岁,至于具体几岁开始学,随她自己的便吧,开心最重要。 毕竟在这个世界,她和阿泽是真的可以保护蛋卷一辈子。 第90章 番外一 在蛋卷三岁时奶声奶气说想要修炼时,沈黎毫不意外,毕竟她这个女儿可是从娘胎里就在修炼的卷王之王啊! 沈黎问她:“你为什么要修炼呢?” 蛋卷那双黑葡萄似的眼里满是向往和期待,指着天空说:“我想飞!” 彼时正好有一位金丹从远处天空经过。 沈黎道:“爹娘和贺叔叔他们都能带你飞啊。” 蛋卷想了想,摇头道:“不一样,我要自己飞!” 沈黎看着蛋卷认真的样子,又道:“可是,从你开始修炼,到你升为金丹能飞起来,需要好久的时间呢。你爹是十九岁成为的金丹,他的资质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不一定能赶得上他。” 蛋卷皱了皱鼻子问道:“好久的时间是多久?” 沈黎道:“你现在才三岁,我们算你厉害,二十岁能修成金丹,你还需要十七年,你从出生到现在算一辈子,你还需要差不多六辈子。” 蛋卷掰着手指头算,半晌后委屈地看向沈黎:“娘亲,六辈子好久啊!我都算不清!” 沈黎摸摸她的头:“那你还要修炼么?” 蛋卷想了半天,红着眼睛用力点头:“要!” 沈黎道:“修炼很苦的,你不能出去满山跑,不能再想玩什么玩什么,每天都要坐在家里一动不能动。” 蛋卷被沈黎的描绘吓到了,眼眶里含了泡泪,无措地看着沈黎。 沈黎心软了,连忙说:“蛋卷可以先试试,万一觉得好难啊,那我们就不修炼了,等长大一点再说,好不好?” 蛋卷眼里还挂着泪,嘴角却高高地扬起,大声道:“好!” 沈黎的修炼心法是经过段清泽多次改良的,已足够好用,便让蛋卷坐好,在她体内直接演示灵力走向,让她仔细感受,记住。 沈黎以为蛋卷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掌握,没想到第一次修炼,她就做得分毫不差。 她一边惊异,一边想起蛋卷可是在娘胎里就凭借本能修炼,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蛋卷这一修炼就是一整天,段清泽回来时,她已经是练气中期。 沈黎见她修炼完后还能生龙活虎地蹦到段清泽怀里,也不担心她修炼有岔,只对段清泽道:“阿泽,我们蛋卷好厉害啊,她刚修炼就已是练气中期了。” 关于蛋卷修炼的问题,沈黎和段清泽早有共识,那就是蛋卷想什么时候修炼就什么时候修炼,因此他也没提沈黎没跟他说就让蛋卷修炼的事,只是单手抱着蛋卷,另一手揽过沈黎在她唇上亲了亲。 蛋卷瞪大眼睛看着,随后才抬手遮眼,只是手指缝隙张得老大,什么都遮不住。 段清泽这才查了查蛋卷的身体,确信她的修炼确实没出岔子,便将她放下,揽着沈黎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蛋卷。 段清泽脸上不做表情时总归有些可怕,但蛋卷全然不惧,还在他的视线下转了个圈道:“爹,我今天穿的是新衣!贺叔叔给我的,好看吗?” 贺叔叔指的是贺滃,这件小衣裳其实也是法宝,他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这平平无奇的衣裳可以让她即便跑跑跳跳不慎摔倒也完全不会受伤。 段清泽笑了一声,侧头看沈黎:“贺滃这么快就开始讨好未来的宗主了?” 沈黎反驳道:“就不能是他真心喜欢蛋卷吗?” 蛋卷不能完全理解段清泽的话,但这不妨碍她按照自己理解的插话道:“大家都喜欢我!” 沈黎看着她乐不可支:“蛋卷很有追求嘛!” 这是想当玛丽苏女主的节奏啊。 可她这女儿这么卷,还是走女强路线吧,不要浪费了这份卷的意志啊! 蛋卷挺起胸膛,小脸高高扬起,很是得意。 沈黎被她可爱到了,抱起蛋卷在她面颊上香了一口:“蛋卷很棒!娘亲最喜欢你!” 段清泽看着容貌颇有几分相像的母女闹成一团,嘴角不自觉挂起笑容。 只是晚上蛋卷被赶去小床上睡觉后,段清泽张起阵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中途抚着沈黎的脊背问她:“阿黎最喜欢的是谁?” 沈黎咬着下唇气恼地瞪他:“连女儿的醋都吃?” 段清泽在她耳边轻笑,慢条斯理地说:“告诉我,你最喜欢的,能让你快乐的,究竟是谁?” 沈黎抵抗无效,只能脱口道:“是你,是你啦!” 段清泽这才满意地不再折磨她。 修炼的时光飞快,蛋卷也逐渐长大。 三岁的她果然还是太小,修炼了几日便放下了,她更喜欢玩。但是看别人在天上飞,她就又想把修炼一事捡起来。 如此修炼厌倦了就整日疯玩,心痒了就修炼,如此断断续续的到了她六岁时,她竟然也已到了筑基前期。 她六岁时沈黎请了老师教她识字,学点儿文化课,一年后她开始进出弟子讲堂,也是兴起了就去听一次课,听到多少算多少。 戮天宗每个人都认识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对她十分喜爱,她混得如鱼得水,相对于修炼反而更喜欢在弟子讲堂上课。 蛋卷十岁时,沈黎找她谈话,跟她讲自己拥有力量的重要性,希望她接下来可以用心修炼。 一场谈话下来,蛋卷倒是听进去了沈黎的话,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她修炼到金丹后,就让她单独出门游历。 此时蛋卷已是筑基后期,这还是她在修炼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结果,沈黎知道蛋卷若专心修炼,成为金丹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功夫了,蛋卷的资质确实比阿泽还好。 沈黎觉得蛋卷出去见见世面的想法很好,她想了想才道:“十八岁时如果你能修炼到金丹中期,我就同意你单独出去。” 她是考虑到,万一蛋卷出门游历时碰到喜欢的人了呢?她这个母亲肯定接受不了女儿十三四岁谈恋爱,但若是十八岁以后遇到了心仪对象,那谈就谈吧,也不必一次就成功,多长点见识也不错。 反正她也不可能真单独让蛋卷出门,修真界还是有不少险恶之地,险恶之人,找个人偷偷跟着蛋卷,只有当蛋卷有生命危险才能现身。 蛋卷十五岁时成为了金丹,她开始好奇她爹娘的过去,但她没有直接去问,而是这边听听,那边看看,听到了许多边角料。 旁人听到的故事都是稀稀拉拉的,而且每个人的说法都跟别人的充满了矛盾,这勾起了蛋卷极大的好奇心,最终她还是跑去问了她娘亲。 沈黎觉得那些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蛋卷从她嘴里听到真相,总比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强,稍作思索,便开口道:“这一切要从寻仙镇说起……” 蛋卷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表情随着沈黎的讲述而变来变去,时而微笑,时而惊诧,时而愤怒,时而哭泣。 等沈黎讲完,蛋卷扑入她怀中哭道:“娘亲,你和爹真的是神仙爱情!” 沈黎知道蛋卷最近在偷偷看话本,哭笑不得,抚着她的长发道:“如果可以,我宁愿跟你爹平平淡淡地相识,也不希望他的那些遭遇成为我们相遇的前提。” 蛋卷抽泣道:“嗯!爹好惨啊,娘亲我以后一定要孝敬爹,不再惹他生气!” 她从小调皮到大,没少被她爹斥责。 沈黎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但娘觉得你做不到。” 蛋卷不满:“娘亲凭什么这么说!” 沈黎微微一笑:“因为娘亲我也做不到啊。惹你爹生气再哄好他,不好玩吗?” 蛋卷陷入深思。 沈黎又道:“但这是娘亲的特权,你以后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蛋卷松开沈黎好奇道:“真这么好玩吗?” “当然。”沈黎的笑容很奇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日,段清泽从后抵压着沈黎,低笑道:“阿黎,我现在生气了,你要哄好我。” 沈黎低喘道:“就……就知道你又偷听!” 段清泽道:“你跟蛋卷说的,我有什么听不得?来,我等你哄好我……” 蛋卷十八岁时,已拥有了金丹中期的修为,她手腕上戴着沈黎给她扣上的手镯,储物袋中是早一年前就交给她熟练使用的三五样法宝和不少的灵石灵丹。 段清泽和沈黎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蛋卷既兴奋又有种初次离家的怅惘,走得一步三回头,直到段清泽说“不想走就别走了”她才一溜烟跑得飞快,很快没了影。 贺滃此时才现身,低声道:“宗主和夫人放心,弟子必不会让小公主受一丁点伤害!” 沈黎纠正道:“受伤不要紧,别让她有生命危险就行。” 不管受多重的伤,以戮天宗的家底,都能养回来,而且段清泽作为渡劫修士,寿命还老长呢,有的是时间帮着蛋卷慢慢成长。蛋卷有个容错率很高的家庭,所以可以容得她胡来。 贺滃领命跟上,小心地跟在远处,没让蛋卷发现。 蛋卷,不,现在该称为沈寻仙了,她从娘亲那里得知她那段曦月的大名如今在修真界知名度有些高,谁叫她是当时唯一的渡劫修士在渡劫期才生出的女儿呢? 所以,她取了假名,用的是她娘亲的姓,再加上她爹娘相遇的寻仙镇,她听说她爹的名字就是她爹的爹娘相遇的地方,便觉得自己新取的这名字妙得很。 她爱她娘,也爱她爹,虽然她爹有时候会凶她,但她知道他爱她。 沈寻仙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一路走一路看,什么都想掺和一下。 她的修为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高得过分,她便听娘亲的将修为压制到筑基,因为她在戮天宗接受到的只有善意,总把旁人往好处想,很是吃了些亏,受了些委屈。 但她毕竟本身修为在那里,除了情绪上有些受挫,身体上也没受什么伤,但这三观却是经历了一些重组。 她明白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她,不是每个人都不会伤害她,人心隔肚皮,在事情真正发生前,她永远不会知道她认识的人会不会背叛她。 贺滃悄悄跟了一路,见自己从小看着长大跟他自己女儿没什么两样的蛋卷有时候会躲起来偷偷哭泣,心疼得不行,可他也明白现在他要是现身,被她知道了他一直跟着,她要气他的,只好一边心疼一边继续跟着她。 沈寻仙在一路的游历中不断修正着自己的三观,因她从小受宠长大,有这份底子在,便是承受了再多恶意也不会滑向极端。 她逐渐开始掌握交朋友的度,不会上来就坦露自己的家底,她开始渐渐能感觉到旁人接近她是不是别有所图,她学会了不把心情直接放在脸上。 但当她用千里通跟自己爹娘通讯时,她还是那个娇养长大的小公主,会撒娇会故作生气。 她明白了她娘亲说的,等她回去后看看她有没有成长是什么意思。 她坏心眼地故意在千里通中只报喜不报忧,她要让她爹娘以为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等她回家了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天,沈寻仙在一处茶馆休息,她很喜欢听说书。巧的是,因为离戮天宗足够远,这说书的胆子也大,说起了戮天宗宗主和夫人的故事。 说书的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说到紧要处,在座茶客便是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沈寻仙听得津津有味,虽然这说书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在乱说,但仅当故事听也行。 她还在说书结束后听到隔壁桌有修士模样的人在低声讨论,修为高些的修士正跟初入修真界的小修士说,当初正因为那两位,这修真界才得以继续延续下去。 沈寻仙听得自豪不已,凑过去骄傲地笑道:“他们很伟大是吧,我们是我爹娘!” 说完她便笑着出了门,在那两个修士反应过来前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戮天宗内,此时段清泽和沈黎正在听贺滃汇报自己女儿的情况。 贺滃的千里通连接段清泽,这是给他的特权,毕竟他要照看二人的女儿,若中途有连贺滃都解决不了的情况,这一求援,沈黎和段清泽会立即用阵盘过去,现在沈黎已能用阵盘带人了。 毕竟他们只是想让女儿在游历中成长,而不想让她受到太大的伤害。 等挂断千里通后,段清泽失笑:“这小丫头心眼挺多。” 他们每回跟蛋卷通讯,问起她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且完全没有难过的表情,那眼角眉梢全是“我要悄悄地成长然后惊艳所有人”的小心机。 他瞥了沈黎一眼:“跟你一样。” 沈黎气恼地扑上去咬了他下唇一口:“心眼多怎么了?心眼多活得好!女儿像我,你吃醋了吗?” 段清泽抱着沈黎滚落床榻,笑道:“我吃什么醋?我巴不得蛋卷像你,那我会更爱她一些。” “瞎说。”沈黎戳戳段清泽的面颊道,“她若像你你也要爱她。阿泽,我有没有说过,你值得被爱?” 段清泽深邃的双眸盯着沈黎,没有出声。 沈黎轻轻吻着被她咬过的地方,抬眼看着他低笑道:“蛋卷爱你,而我比她更爱你。” 段清泽的眉眼逐渐变得柔和,他双眸中蕴着如水的缱绻柔情,翻过身将沈黎压在身下,胸腔中如火的情绪只化作低哑的喘息。 “阿黎,让我来爱你。” 本殿之外,一切如常。 戮天宗弟子们照旧卷得不行,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叹息一声。他们的小公主已经离开五百九十三天啦,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戮天宗外,处处是生机勃勃的春景。 这又是一个修真界的平凡日子。 第91章 番外二 “小娘子,可是迷路了?” 一道爽朗中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一颗果实轻轻地撞到林苗的脑门上,她低呼一声,捂着额头看向前方,正好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石子丢我?”林苗恼怒道。 她的五官很精致,生气时面颊微微泛红,又大又亮的剪水双眸似有波纹荡漾,娇气又可爱。 段安从树上跳下,踱步走到林苗面前,微微一笑:“我叫段安,是个散修,小娘子如何称呼?” “什么小娘子,我也是修士!”林苗昂着脖子道,“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名字?” 段安作揖笑道:“方才是我手滑,还请小……小仙女见谅。” 林苗脸一红:“什、什么小仙女……” 段安正色道:“方才我正在树上小憩,迷糊间竟看到仙气飘飘中一位仙女正言笑晏晏向我走来,一睁眼便见到了你,你不是小仙女又是什么?” “我不是,你少胡说八道。”林苗红着脸转开视线,紧张地握紧了手指。她在林家分支中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罢了,修炼资质很普通,鲜少听到这般直白的夸赞,自然很不好意思。 段安严肃地摇头:“我段安从来不胡说八道,我从未见过如小仙女你这般美丽、可爱之人,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 “交朋友?”林苗一愣。她不久前才看过一个话本,那上头调息良家的登徒子在夸完之后总会表露爱意,此人竟只是想交个朋友么? “正是!”段安道,“散修艰难,我一人游历也没个照应,恰好今日竟有缘与你相遇,不如我们结伴游历,如此也能互相帮助,你看可好?” 林苗不是散修,但处境其实跟散修也没什么不同,她如今才是筑基前期,上路后都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怕遇到打不过的凶兽丢了性命。 这个清泽湖也是因为时常有人来,她才敢大着胆子过来玩一玩。 林苗还不太擅长看人修为,好奇问道:“那你是什么修为?我才筑基前期,可能帮不上你的忙。” 段安连忙道:“怎么会帮不上呢?我也不过是筑基中期而已,我们修为差不了太多,刚好可以互相帮助。接下来小仙女你要去何地?我是没什么目的地,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林苗脸又红了:“我叫林苗,别再叫我小仙女了。” 段安从善如流地笑道:“好,我不叫小仙女了,我只叫你林苗。” 林苗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她总觉得段安叫她名字时好像深情款款,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急忙岔开话题道:“我也没有要去的地方,本是听说这清泽湖景色不错,便来此一游。” 段安啪的拍了下手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方才见那边有艘小船,不如我们去湖上看看?那里的风景可比岸边好多了。” 林苗一时迟疑,岸边远远的她还能看到零星几个人,如今却要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去湖上……她的警惕心在此刻便忍不住冒了出来。 就在此时,林苗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储物袋。 她诧异地抬眼,只见段安扬唇灿烂一笑:“我的储物袋暂时放你这里,如此你可能安心?” 林苗一愣,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不好意思地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安的笑容却毫无芥蒂:“我知道,是我想跟你交朋友,总要主动展现诚意对不对?你拿着吧。此刻日头正好,莫辜负了好韶光。” 林苗怔怔接过,又问道:“你不怕我拿了你的储物袋就跑吗?” 段安正气凛然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并非那种人。” 他心中却暗想,若真跑了那是最好,拿了他的“聘礼”那可不就是他的人了? 方才,日光下,微风中,见她从粼粼水波反射的光中走来,段安的心一瞬间被击中,忽然产生“我想跟她白头偕老”的想法,这想法一生出便如洪水般蔓延,他哪里还控制得住,便有了拿小果子砸她脑门的这一出。 他这才知道,她嗔怒起来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完全长在了他的心上。 担心她怕了自己的魔修身份,他只说自己是散修,甚至连金丹修为都藏成了筑基,只为更好地靠近她。 林苗觉得自己对于段安如此信任她受之有愧,他们才刚认识呢,但他很坦诚,也很热情,这于她来说是少见的,又是她所欢喜期待的,便暂且收好储物袋,好奇地问他:“船在哪儿?” 段安扬起笑脸:“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他说完转头边走,毫不介意将后背展露在林苗面前,像是交付了全然的信任。 林苗微─愣神,连忙赶了上去。 段安所说的小船,确实安安静静地躺在湖边,只是这船有些破旧,船舷靠底部的位置还有个破洞,只怕加上两个人的重量便要沉底。 林苗见状目露失望,却见段安从船上部拆下一小片木板,补在底部,又用灵力加固。 随后他转过头来笑道:“来吗?” 林苗略微迟疑:“它到了湖中央会不会沉底?” 段安毫不在意地笑道:“人生若不冒点儿风险,还有什么意思?” 林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这句话像是某种火苗,点燃了她久久沉寂的心灵。 却听段安狡黠一笑:“况且我们可是修士,还怕水不成?” 林苗便终于下定决心,先于段安一脚踏上了那条小船。 船微微晃了晃,很快稳定。 段安嘴角挂着笑容,紧随其后。 小船又是一阵摇晃,在二人一前一后坐下后便不再有大的晃动。 船上已没有浆,段安便以灵力做桨,推动着小船往湖中央晃晃悠悠地驶去。 湖中的风带着水气,林苗感觉到鼻腔中的潮意,她微微闭眼,感受着日光的亲吻,微风的轻抚,这一瞬间似乎所有烦恼都消失不见。 段安操控着灵力推动小船平稳前行,双眼看着前方的林苗,眼神里漾着柔和和温情。 二人并没有说话,直到日头西斜,段安才道:“可要回去了?” 林苗好似被惊醒,蓦地睁开的双眸中还有一丝惊怔。 她连忙道:“好。” 段安见她似有不舍,便道:“明日我们再来。” 林苗惊喜地瞪大了双眼:“真的吗?” 段安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便先陪你玩个够。” 林苗有些生疏地说:“谢……谢谢你。” 她在家族中虽不至于吃苦,但她爹娘都不怎么在意她这个资质很普通的小女儿,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万事以她为先。 她忍不住又确认道:“真的不要紧吗?真的不会耽误你的事?” 段安道:“真的,我能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我听说清泽湖不远有座茶驿,老板很有隐士高人的风范,泡出来的茶很有韵味,等你在湖上玩够了,我们可以再去那边尝尝。” 林苗顿时心生向往,原来有人结伴一起,做什么事都会变得更有意思。 林苗将储物袋还给段安,二人一同回了离清泽湖不远的一座小镇,在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又一同出门,先在小镇逛了一圈。 段安无需再进食,但他只当自己尚未辟谷,陪着林苗尝遍了镇中美食,又打包了一些糕点,二人再次一同去了清泽湖。 今日的湖边没多少人,这回段安上船前再把储物袋递过来时,林苗却摇摇头道:“不必了。” 段安知道这是林苗开始信任自己了,却并未收回去,只是笑道:“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你先收着,再过……再过七日,我便不给了,可好?” 他们才相识,他担心自己若有什么不经意的举动便让这种脆弱的信任破碎,宁愿麻烦点,先把信任变得更牢固再说其他。 林苗见段安坚持,便也接过了他的储物袋。 不得不说,因为他的储物袋在手,即便在船上,她也感觉到安心许多。 二人享受了好一会儿的安静,忽听得段安道:“今日我们来钓鱼吧?” 林苗吃惊道:“钓鱼?” “看我的。” 段安笑着将手伸入湖水中,不一会儿,他忽然将手抬起,只见他手指上咬着一条一斤多重的鱼,鱼尾还在摆个不停。 林苗瞪圆了眼睛:“这都可以的吗?” 段安哈哈一笑,将鱼甩到船舱内,鱼蹦蹦跳跳,水都溅到了林苗身上。 林苗惊得往后退,险些往后仰倒,被段安一把拉住。 段安无奈道:“这只是条小船,你再退就要掉湖里了。你还想当美人鱼不成?” 林苗愣了愣才意识到段安其实是在夸奖她是美人,她连忙坐稳,红着脸摇头道:“我、我不会掉下去的。” 段安这才松开林苗,直接捏晕还在蹦跶的鱼,道:“湖里的鱼还挺肥,一会儿我们上岸烤鱼吃。” 林苗从没吃过烤的鱼,好奇道:“烤鱼的味道有什么不同么?” 段安道:“我说了你也无法完全了解,一会儿你自己吃吃看便知道了。” 段安如法炮制,又“钓”了好几条鱼上来,眼见天色渐晚,便驾着小船回到岸边。 段安在湖边处理活鱼,而林苗则去找干枯的树枝。 二人分工合作,很快树枝堆成的火堆上便架了两条处理腌制好的鱼。 昏黄的天色中,火光映照着二人的脸。 林苗多数时候在好奇地盯着鱼看,观察鱼从生到熟的过程,偶尔也会看向正专注地烤鱼的段安。 段安的容貌很英俊,之前跟她说话时总是真诚又友善,但此刻的他,认真专注,他眼中跳跃的火光同样跳跃在她心中。 林苗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想一直跟他结伴,想看到更多的他。 第92章 番外二 林苗和段安在清泽湖附近足足玩了一个月。 他们白日游湖,或钓鱼,或钓螃蟹,抑或只是单纯地欣赏湖景,夜晚在月光下徜徉在湖边,或者趁着节日参与到凡人的热闹中去。 这一个月对林苗来说,比过去的所有岁月加起来都要漫长得多,也要幸福得多。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个人这般照顾她,为她考虑,为她安排好一切,是如此地令人沉醉。 她不希望这个美梦结束,她还想要更多。 林苗从未发觉自己是这样贪婪的人,直到遇到段安。 她觉得他应当是喜欢她的,但他不知是在顾虑什么,从未直说,只是在两人的相处中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照料,让她根本不愿意离开他。 这一夜正是小镇内的花灯节,到处都是描绘着种种花鸟鱼虫的灯笼,整个小镇处于朦胧的灯光之中,将所有人笼罩在暧昧中。 段安正借了笔,拿白色灯笼为林苗描绘湖景,这花灯在整个小镇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林苗在一旁看着段安专注的面庞,忽然脱口道:“段安,我喜欢……” 林苗话未说完,已画完的灯笼便被怼到了她跟前。 灯笼上的湖景朦胧缥缈如仙境,湖面上还有一叶扁舟,上面隐约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人。 林苗一时间沉迷于这灯笼画上的意境,同时又为自己鼓足勇气说出的话不曾说完而遗憾。 她偷瞄段安,他神色如常,好似完全没听到她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是没有听到,还是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毕竟她没有说完啊。 段安笑问道:“不喜欢么?” 林苗回神道:“喜欢的!” 她连忙接过花灯,只是观赏花灯的目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要再说一遍吗?可若是再被打断了,该如何? 或者说,倘若她说了,他却拒绝了呢?觉得他也喜欢她,只不过是她的感觉而已啊! 正当林苗心神不宁时,段安已经领着林苗来到一处僻静地,这里偶尔有人提着花灯经过,不像集市上那般连说句话都听不清楚。 他看着明显走神的林苗,忽然笑道:“林苗,我喜欢你。” 林苗愣了愣,抬眼看向段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段安笑道:“没听清么?那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 林苗惊讶地瞪着段安,双眸中逐渐染上惊喜。 段安笑道:“这种事如何能让你先说?理当是我来。” 他这话也昭示了,他刚才是故意打断了林苗的表白。 林苗有些懵,可双向的喜欢令她心中满是欢喜,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我可以叫你苗苗么?”段安看着林苗,见她点点头,便道,“苗苗,有些事我一直瞒着你,此刻我必须告知你一切,只希望你听完可以冷静,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刚见面便表明身份这种事,段安自然不会做,但如今二人是心意相通,那便是时候迎来一些波折了。 她早些知道,也能早些想通后消了气。 林苗正沉浸在暗恋得到回应的欣喜中,不知段安这些话背后藏着什么,只是点头道:“你说吧,我怎么会怀疑你?” 但在段安斟酌着开口前,有几人包围了二人。 “抱歉,打扰二位卿卿我我了。若不想受伤,便交出储物袋吧!”一个筑基巅峰修士邪恶地笑道。 他的同伴们笑着闹着说着类似威胁的话,将二人团团包围。 他们有五人,都是筑基中期以上,在他们看来,抢一个筑基前期一个筑基中期的储物袋,毫无难度,因此连偷袭都不曾。 段安自然早知这些人的存在,但既然他们等不到他说出自己是金丹,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耐心太差,自寻死路了。 他也正好亲眼让林苗看看,他是个怎样的金丹魔修。 林苗这一个月被段安照顾惯了,她从来也不擅长斗法,在野外若遭遇凶兽,每次都是段安出手,因此这会儿她下意识地躲在段安身后,只咬着下唇心中惶惶然。 储物袋被抢走也就罢了,这些人会不会杀了他们?她看过太多杀人夺宝的故事,因此看这阵仗不免慌张。 林苗正恐慌时,头上落下一只大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发顶。 她抬眼看去,段安面上却是一贯的温和笑容,安抚她道:“苗苗别怕,他们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这一刻,林苗心中的慌乱被奇迹般抚平,明明此刻是寡不敌众,她却莫名觉得,段安说出的,一定会做到。 段安说着已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剑,这不是他门派的制式武器,而是他一次在秘境中得到的法宝,十分好用。 他勾唇邪笑,蓦地袭向领头威胁的修士。 在场的筑基修士没人能看清楚段安是怎么动的手,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脖子一痛,随后捂着脖子上飙血的伤口,不甘心又茫然地瞪着前方,随后缓缓倒下。 段安持剑背对着林苗,他的长剑上并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血迹,此刻在昏暗夜色中,他的背影看起来似染上了一丝阴鸷,令林苗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她蓦地明白过来,段安竟一个人杀了所有人,他的修为绝不是他先前说的那样只是筑基中期! 段安收回剑转头看向林苗,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凛冽杀意,他勾唇笑道:“苗苗,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我是嵁岩宗魔修,修为是金丹中期。” 林苗有些惊慌地握紧了拳头,原来他刚才说的那段话,是这个意思! “你……你……”她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一直在骗她,他是魔修,他接近她是别有所图么? 这样想着,林苗忍不住湿了眼眶,泪水如珍珠般不断掉落。 段安明知就会有此一劫,亲眼见到她的眼泪,仍然心疼得不行。 他上前安抚地擦去林苗滚落的泪水,轻叹道:“苗苗,哭什么?我是魔修,可我又不会伤你。” 林苗僵立在那里,怔怔地仰头看着段安,抽泣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想……你想对我做什么?” 段安叹道:“我想要什么,苗苗你还不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便对你一见钟情,怕惊了你,便只好假装自己是筑基中期修为,还假作只想同你交朋友。” 他低头看着林苗郑重道:“苗苗,你可信我?” 林苗脑中是这一个月来段安的陪伴,她沉迷于那样的陪伴。 她小声说:“可是……可是你是魔修,而我来自林家分支。” 段安微笑道:“那又如何?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便该在一起,管哪些门派世家干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给自己缠绕的束缚太多,岂不是白费了老天送的这一具躯壳?” 林苗怔怔地看着段安:“我应该为自己而活么?” “那不然呢?”段安理所当然道,“你这样美丽,我只愿你脸上永远有甜美的笑容。” 林苗脸有点红。 她从小受关注不多,出来历练后也没有遇到多少魔修,因此对于魔修的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坏”。 段安是她来往的第一个魔修,可他并不坏,相反,他对她的好超过她认识的所有人。 见林苗眼中的惊惶逐渐退去,对他再没有任何害怕,段安满足地想,苗苗不愧是他的小仙女,她信任他。 他道:“苗苗,你稍等我片刻,我们得先离开此地。” 段安将地上躺着的五人身上的储物袋全都摸了走,林苗瞪大双眼看着他的举动,半晌后道:“这就是杀人夺宝吧。” 段安失笑:“苗苗,想要杀人夺宝的人可是这些人,我不过是物尽其用,这些死人也用不着储物袋里的东西了。” 林苗点点头:“是,他们先要害我们,他们才是坏人。” 段安回到林苗身边,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她另一手中还牢牢地握着他为她亲手描绘的花灯,即便是方才受了惊吓也不曾丢弃。 林苗紧跟着段安的步伐,回头看了眼地上那些尸体,又回头盯着段安的侧脸看。 段安注意到林苗的视线,侧头看她笑道:“苗苗,确实不怕我?” 林苗摇头:“不怕。你会保护我。” 她顿了顿,又笑得甜美纯真:“你才不会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段安忍不住轻抚林苗的面颊,英挺的眉眼柔和极了:“是,我当然不会伤害你。” 林苗害羞地抓下段安的手,提着花灯疾步往前跑了几步,才回头看他,笑颜如花:“快来啊段安,我还没玩够呢!” 段安紧赶两步追上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跑,俯身贴在她耳旁道:“苗苗,现在该叫我什么?” 林苗瞪着眼睛无辜地看段安,看得他喉结滚动,很想在她光滑的面颊上咬一口。 他低笑道:“不好好回答,我可不让你走啊。” 林苗瞪他,见他不为所动,她才蠕动嘴唇似说了什么。 段安挑眉:“我没听到。" 林苗眼中似蕴满星辉,看他半晌才清晰地柔声道:“安郎。” 段安蓦地抱紧林苗,她这一声叫得他心都酥了,若不紧抱住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吻上她红润的唇,吓到她便不好了。 第93章 番外二 段安和林苗确定互相的心意后,每日里便是柔情蜜意,整天腻在一起。 他们的足迹开始扩大。这苍沧大陆的山水好景很多,对于凡人来说的险峻,修士却可以如履平地。 他们结伴欣赏日出,靠在一起观看日落,见识了瀑布的疑是银河落九天,也看到了山中深谭的古井无波。 林苗起初还有些不确信,然而段安对她的关怀是全方位的,通常她心中刚生出一点疑虑,就会被他的贴心照顾抚平。 “他是她的良人”,这个想法起初是个疑问,后来逐渐变得笃定,最终她确信了这一点。 虽然安郎是个魔修,虽然他也杀人不眨眼,但他只杀要对他们不利的恶人,不会主动挑起争端,更重要的是,他对她付出了全部真心。 于是后来,二人逐渐放开了,从拥抱亲吻开始,直至最后情之所至,享受鱼水之欢。 二人的修为都不算高阶,相对容易怀孕,因此如此一个月后的一天,林苗忽然红着脸说:“安郎,我好像……有了。” 段安先是一愣,随即欣喜若狂:“真的?让我看看。” 林苗推他:“你现在怎么看呀?过段时间才能看到。” 段安是太兴奋了,闻言逐渐冷静下来,欢喜地抱着林苗耳语:“我就说我如此辛勤耕耘,不会没有收获。” 林苗羞窘地锤了下段安的肩头,娇嗔瞪他:“不要说这种羞人的话啦!” “再羞人的事都做了,说说又如何?”段安嬉笑道。 二人静静抱了一会儿,忽听林苗道:“安郎,你会娶我么?” 段安失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便是那等无情无义之徒?” 林苗迟疑道:“可是……我家人不会同意的。” 这段时日过得太过愉快,她刻意不去想她的家人若知道了此事会如何,但这问题一直就在,如今她都有孩子了,不得不去考虑此事。 段安抬手抚平林苗紧缩的眉,他温声道:“苗苗,有些事我们确实早该谈了。你确定你要回到那个从来不把你当回事的家么?” 林苗怔愣。 她要是不回去……那她不就没有家了吗? 段安叹了口气道:“苗苗,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割舍你的家人,可他们若知道你跟我这样一个魔修在一起,只怕会让你打掉孩子,从此再不让你我见面。” "不,不行!”林苗脱口道。 段安轻抚林苗的面颊,低头看入她含泪的双眸中,似蛊惑道:“苗苗,我们的事若让你的家人知道了,我们便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永远见不到家人。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再长大一点,等我们的修为再高一些,到时候我们再去见你的家人,他们便无法拆散我们,我们不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林苗怔怔看着段安:“真的吗?“ 段安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若不想与我分开,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无法出生,那便与我私奔吧。” 私奔 林苗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与私奔这个词扯上关系,然而自遇到安郎起,她做的事都很出格。 林苗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家人,一会儿想到这段时日跟安郎的朝夕相对。她想,若她恳求,安郎一定愿意陪自己回家求得家人的同意,可…… 万一呢?万一安郎所言都一一发生了呢? 林苗舍不得这段神仙般的日子,也不希望安郎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 因此思虑良久后她说:“好,我听你的!我们私奔!” 话出口后,林苗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这一决定帮她躲过了今后无数的痛苦,她身上的重压似乎消失了,她的未来一片光明。 这种莫名的感觉令林苗笃定了自己的选择,她重复道:“我们私奔!” 段安笑着搂住林苗。若林苗坚持要找家人陈情,他也会同意,总不能让他的小仙女以泪洗面吧?但他很清楚他和她会面对什么。如今她竟同意了,他也舒了口气。 二人打定主意后便开始规划未来。 首先是选择一个地方定居,他们要给孩子一个稳定的生长环境。不能是这里,林家知道林苗来了这里,将来若他们见林苗许久未归找来,徒增麻烦。他们打算先去远一些的地方,找个山明水秀处定居,花个十几年时间等着他们的孩子长大,同时也当是闭关修炼了。他们此时拥有的钱财足够支撑他们没有收入地过上几十年。 二人很快便收拾了东西远行,他们并不走太偏僻的地方,怕遇到难缠的凶兽伤到林苗肚子里的孩子,如此走走停停,在孩子四个月大时,二人终于寻到了一处风景极好又没厉害凶兽的山谷。 此处山谷离县城不远,林苗尚未辟谷,生下来的小孩也要吃喝,离县城近购买生活用品和食物就很方便。 段安伐木造屋时,林苗便在一旁休息,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凸起,她将手轻轻盖在肚子上,感受着肚子中的脉动,她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段安是金丹修士,造个木屋轻轻松松,很快一个结构完备的木屋便造好了。 他牵着林苗的手带着她参观这新造的木屋,一边指点说着这边可以放什么,那边可以放什么。 床和桌子都是木头做的大件,他也顺手做好了,只是还有不少生活用品需要去采购。 随后二人一起去了县城,先让林苗吃了一顿,免得饿到她和她肚子的孩子,之后才一起买各种琐碎的东西。 等到将所有东西都买回来在木屋中一一摆放好,他们的家才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林苗看着这个他们亲手布置的木屋,感动地抱住了段安。 “安郎,我们有家了!” 家这个词,对林苗的意义是不同的,对段安来说也是。 他自小没了父母,机缘巧合才踏入仙途,没人知道他对家,对家人的渴望。 他抱起林苗转了一圈,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是的苗苗,我们有家了!” 这是只属于他们和他们孩子的家,今后他们便是离开此地也有一个牵挂的地方。 林苗和段安二人便在此地安定下来,每日生活规律,日子平淡美好。 在林苗七个月时,段安便在县城物色稳婆,她的修为低,生产过程中若有意外不知能否自行解决,再加上是头胎没有经验,找个稳婆来也能安心一些。 很快到了临盆时,段安早早将稳婆抓来木屋,稳婆头一次体会在天上飞,吓得四肢酸软,落地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二人这第一胎是个儿子,出生时稍微有些波折,好在稳婆经验丰富,指点了几句后林苗便顺利将孩子生下。 稳婆得了赏银,段安只将她送到县城外的大路上也不在意。 她是第一次给修士接生,也是第一次在天上飞,今后这将是她一辈子的谈资! 段安匆匆送走稳婆后便回到了自己妻子和儿子身边,看着那小小的一团,他面上不自觉带了笑。 “苗苗,我们的儿子跟你一样好看。”段安搂着林苗笑道。 林苗抱着儿子,眼中满是母爱,她有些虚弱地微笑道:“脸型像你。” 二人围着儿子看了许久都看不厌,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安郎,到底给他取什么名字呀?”林苗想起一事,苦恼道。 两人早就开始给孩子取名字了,但取名字太难了,他们想了很久也没确定下来。 段安也是没辙,半晌道:“不然等他长大了让他自己挑喜欢的?” 林苗白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段安对于她的白眼都很受用,连忙讨饶:“好好好,夫人,我现在就想。” 二人陷入沉思,片刻后林苗道:“安郎,我们在清泽湖相遇,不如就叫他清泽吧。段清泽,很好听吧?” 段安闻言喜道:“段清泽,确实好听!不愧是我的夫人,可真会取名!” 段安用指腹逗弄儿子娇嫩的脸,笑眯眯地说:“儿子,你有名字了,开心吗?段清泽,以后小名就叫阿泽吧!” 林苗没有意见,她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儿子,喜悦道:“阿泽,阿泽,娘亲的小宝贝!” 她怀中的婴儿似乎听到了,嘴角有个很小的弧度,仿若在笑。 在爹娘的疼爱下,段清泽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他的性格说不上随谁。若说是随了段安,可段清泽又不爱笑,几岁时就对段安的逗弄不屑一顾。若说是随了林苗,他又不是软糯好说话的性子,小小年纪就很有主意。 比如说,在他三岁时,他就想要修炼。段安觉得这太早了,不肯教,段清泽就天天学着他爹娘打坐的样子枯坐。 段安没办法,只好教他修炼,这一教才发现,他这儿子资质好极了。 虽然段安和林苗早知这个儿子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但这跟修炼是两回事,因此这事让他们很是惊喜。 这天段清泽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很快睡着,他的爹娘偷偷在一旁说他的事。 林苗小声道:“安郎,阿泽的资质,可是天下少有?” 段安道:“以我的见识,确实没见过比他资质还好的。” 林苗闻言眼中微光闪烁,她期待地看着段安道:“安郎,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去林家?” 这么几年,她也有些想念家人。 段安对于妻子的思乡之情并不排斥,只是思索片刻后道:“再多等几年。我们要等阿泽有了自保能力,才好上门。苗苗,我知道你思念家人,但我和阿泽也是你的家人,我们要保护好阿泽。” 林苗从不是任性之人,闻言点头道:“我明白的,安郎,是我太心急了。我愿意再等等。” 段安摸着妻子的长发道:“我们之前不是托人送过口信么?你的家人知道你还活着,不会太担心的。” 为了不让林家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家,段安走了很远,在另一座城里蹲守了好几天才见到一个林家人,抓他去给白鹭县林家送口信。 他和林苗这几年都深居简出,一般情况下不怕被人找到。 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随后便各自修炼。 在这个修真界,提升修为永远是自保的最佳手段。 新的一天,段清泽揉着眼睛坐起来,见不远处自己爹娘正在修炼,他刚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便被段安拎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段安俯视着他,无奈笑道:“阿泽,早起第一件事是什么?是吃早点,修炼不急,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知道吗?” 段清泽看看自己的爹,低头没理他。但他也没挣扎,垂下四肢,就像个精致的玩偶。 段安将段清泽拎到眼前,突然在他面颊上大声地波了一口,看着他骤然惊愕的神情,段安哈哈大笑。 他这个儿子真可爱啊! 第94章 番外二 段清泽六岁时,已是练气后期,并且他已能自如地操控灵力的使用。 因此,考虑到他需要锻炼跟同龄人来往的能力,再加上学点文化,段安便给段清泽在县城找了个私塾。 段安本是想每天接送段清泽,但六岁的他自尊心很强,只想自己上下学。 段安也没法子,只好假意同意让段清泽自己上下学,实则偷偷跟着。 段清泽天分再高此刻也不过是练气后期,怎么可能发现金丹期的段安。于是,每天他昂着冷淡的小脸,自豪得独自走在县城和家之间,却不知他老爹正远远跟着,保护着他不被修士伤害。 段清泽上的是普通的私塾,里面的孩子都是凡人。 这也是没办法,世家有自己的家学,门派中有独立的课堂,就算是小门派,也有师父一对一授课。 段安教过段清泽识字,段清泽也学得很好,但段清泽总是沉默寡言的模样,令段安和林苗十分担心,因此才决定送他去跟同龄人玩耍。 段安曾想过在段清泽上学期间封住他的丹田,免得他暴露,然而段安也担心段清泽独自在外时被体格健壮的同龄人欺负,所以只关心自家孩子的他也就没对段清泽的丹田做任何事。 若真有人胆敢欺负他儿子,那被教训了也是活该。若是他儿子主动出手呢?那肯定是人家不对,碍着他儿子的眼了! 极其护短的段安最开始在私塾屋顶上待过几日,后来见这附近全都是凡人,也没人欺负他家这个气场很足的儿子,他便没再留守,只是仍然在路上来回护送。 段清泽学东西很快,记性也很好,因此他才在私塾待了没几天,就深受老先生的喜爱,有事没事就爱抽查他起来背诵课文。段清泽在家里不爱说话,在外面倒是愿意配合老先生背诵,声音一板一眼,十分可爱。 他的突出也惹来了一些红眼,他衣着虽普通,但小孩子也很敏锐,知道哪些人不好惹,因此没人欺负他,但也没人跟他交朋友,他被孤立了。 段清泽无所谓。 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这日午休,段清泽捧着娘亲为他做的干粮,一个人坐在私塾外的台阶上吃。 忽然,他面前多了一双有些破旧的鞋子,他抬眼一看,见是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一身衣服是补了又补,头发枯黄,身形瘦弱,只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灵动得很。 “小朋友,我见你总是一个人吃饭,你没朋友吧?”小丫头故意蹲下,仰头看段清泽道。 段清泽抿唇道:“我不需要朋友。而且你叫谁小朋友?你才多大?” 小丫头笑道:“别误会,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我是来当你朋友的!” 她语气激昂,小手挥舞着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意味:“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现在交了我这个朋友不亏的,因为以后我会发大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听说过没有?我发了大财,那肯定不会亏待我的好朋友!” 段清泽静静地看她表演,在她结束后巴巴地看着他时,不知怎么的脱口道:“我不需要发大财的朋友,我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 小丫头呆呆地看着他,段清泽心想幸好她这个凡人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正要起身,却见她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竟然是修士啊,了不起!” 段清泽停住了,他扭头看她:“你知道?” 小丫头道:“这有什么可不知道的?我还知道修士入门后从练气开始往上,筑基,金丹,元婴,分神,洞虚,渡劫,最后就是飞升!” 段清泽狐疑道:“你家有修士?” 小丫头摆手遗憾地说:“我哪有这样的好运?我只是经常在外面跑,听到不少修士提到后记住了而已。” 段清泽的心理年龄比同一个私塾的同龄人都要大,这也是他完全不在乎他们是否孤立他的原因之一。 他才不屑跟那群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屁孩玩呢! 如今面前这小丫头虽然看起来跟他同岁,但能跟他说到一起去,因此他又好好地坐了回去,看着蹲在他面前的人道:“你家里又没修士,你记那些干什么?” 小丫头见他不走了,便一扭身在他身旁坐下,单手托腮侧头看着他道:“多记住点东西,谁知什么时候便派上用场了呢?你看现在不就是?我若不说各个修为排序,你不早走了?” 她说着眨眼笑看他。 段清泽被她这样一笑一眨眼挤兑得想走,但想到他的同窗都是些什么人,他回去憋得慌,还不如坐在这里,便没动。 那丫头还在挑衅他:“你才几岁呀,怎么一板一眼的?小孩子就该像个小孩子,玩起来闹起来嘛!” 段清泽听她嘀嘀咕咕听烦了,正好手里还捏着他娘亲做的干粮,他一抬手就用干粮堵住了那丫头的嘴。 下一刻,他看到她眼眶泛红,竟是哭了。 段清泽惊得瞪大了双眼,他不明白她怎么就哭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吗?她很痛? 在段清泽不知所措时,小丫头已捏着干粮一角,另一只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背。 他立即缩回手。 她则将干粮从嘴里拿出来,看着段清泽不好意思地说:“你看,你的午餐被我的口水弄脏了……这个我就只好先拿了,明天,明天我给你带点好吃的补偿你!” 段清泽见她红着眼睛却笑得很灿烂,不禁愣住,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哭?” 小丫头讪笑:“就是……唉,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了,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想起了第一次偷吃猪油渣时的美妙滋味……” 段清泽道:“猪油渣是什么?" 小丫头道:“猪板油放锅里熬油,熬出来的猪油沥出来,剩下的就是猪油渣了。哎,不过我看别人搞的猪油渣都炸得太干了,还是要留一点油,那一口咬下去,入口即化啊!能香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她话音刚落,两个人面对面咽了下口水。 二人都愣了愣,随后她爆笑,段清泽却转过了视线,只有耳朵泛红。 小丫头很快止住笑道:“反正,我哭不是你的错,你别放在心上啊。你看我们一起哭一起笑过了,就是朋友了吧?我叫沈黎,你可以叫我阿黎,你呢?” 阿黎。 段清泽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好像曾经亲口叫过无数遍似的。 直到见眼前一只干净的小手在挥舞,段清泽才知道自己晃神了。 此刻他才意识到,她虽然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可是脸和手都洗得很干净。 段清泽起身便走,还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我们才不是朋友。” 眼见着那小小的身影离开,沈黎珍宝似的捧着手中的干粮,一边小口珍惜地吃着,一边踱步往家里走。 她是一个月前穿来的,穿到这个有修士的世界,偏偏她却是个凡人,还是快饿死的凡人。 谁叫她倒霉,穿到的家庭有个后妈,她是病死前妻生的孩子。前妻的孩子,再加上是女孩,那可不就是被苛待了?她怀疑原身就是饿死的。 沈黎觉得饿死这种死法也太惨了,因此穿越以来就积极地开展自救,包括但不限于拼命干活,讨好后娘好讨得一口饱饭吃,讨好后娘生的弟弟好讨得一点食物吃,讨好跟后爹没什么两样的亲爹,好少挨一顿打。 总之在她的甜言蜜语攻势下,挨打是没有了,饭却别想多吃。因此她只能每天都往外跑,想尽办法搞吃的。 说出来是有些丢人的,沈黎已观察了那小孩好几天,他每次都一个人出来吃午饭,重点是每次都吃不完。 所以她今天才会跟他套近乎,这小孩家庭条件看着挺不错的,吃不完的说不定就丢了呢?那给她吃不好吗?她还不想刚穿越不到一个月就又饿死啊! 沈黎发觉口中的干粮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另有乾坤。 里面竟然有肉沫和核桃仁! 这肯定是现做的,只是做成不会掉屑的模样方便小孩子吃。这家人对孩子真好啊。 沈黎想到那孩子说的话,猜测他应该是个散修的孩子,隐藏了身份送到凡人读的私塾来学习文化常识。 她也好想修仙啊…… 沈黎叹了口气,她现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修仙这种事,只能等来日方长。 这日晚上到了家,段清泽破天荒跟他的娘亲提出了请求,他说他想吃猪油渣。 林苗也没吃过这种食物,但她满口答应下来,这可是她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儿子头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请求啊,怎么能不尽全力满足? 第二日一早,段清泽自以为是独自去上学,实则段安正抱着林苗远远跟着,见他进了私塾,便拐去集市,去搞清楚猪油渣该如何做。 中午,段清泽在课堂上磨蹭了会儿才出门。 他告诉自己,他本来就是要出去吃午餐的,跟昨天的约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段清泽一边慢吞吞地吃着娘亲准备的干粮,一边眼睛往周围看,可许久都没见那瘦小的身影。 他想起昨日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们才不是朋友,所以她不来了吗? 段清泽又等了会儿,连干粮都吃不下了,却始终没等到人,只能抿唇站起身,慢慢往回走。 走出两步,他回头望了一眼,没人。 又走出两步,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还是没人。 等到了私塾大门口,他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还是……他刚要收回视线,却见那小小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跑来。 不等段清泽反应过来,他的双腿已往回走,也因为心焦不自觉用上了灵力,很快到了沈黎面前。 沈黎吃惊地看着段清泽这么快就到了自己跟前,惊叹道:“这就是修士啊,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段清泽道:“你这是没见过我爹,他能飞!” 沈黎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这么厉害啊!好羡慕!” 段清泽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以后我也能飞。我爹说我资质很好,很快就可以成为金丹,那就可以飞了!到时候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好啊!”沈黎欣喜地说着,突然伸手在他面前摊开,露出一把红彤彤的小樱桃,“你看,这就是我昨天说的好吃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哦。” 段清泽先看到掌心的小樱桃,随即注意力便被她掌心到手腕的伤痕给吸引过去了。 他蹙眉道:“你手怎么了?” 沈黎无所谓地说:“摘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都不疼,你看就破了点皮……” 沈黎话未说完,段清泽便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他跟她差不多大的手掌便覆了上来。 沈黎赶忙提醒:“小心,樱桃不经压的!” 段清泽看了她一眼,没理她。他根本就没碰到樱桃,只是用灵力小心地治疗着她手上的擦伤。对于他如今的修为来说,她这样的伤不值一提。 等到段清泽挪开手掌,沈黎手上的伤已不见踪影。 沈黎惊奇道:“法术好厉害啊!“ 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颗樱桃塞进段清泽嘴里,在他呆愣的目光中笑道:“我回家用白开水洗过的,你放心吃!” 小樱桃整颗在段清泽嘴里,他想吐,又迟疑,看着沈黎灿烂的笑脸,他终于还是咬了下去。确实像她说的,酸酸甜甜,很好吃。 沈黎拉过段清泽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樱桃全都放到他手上,飞快地说:“你快要上课了吧?拿回去无聊了就吃一颗,可以提神呢!” 说完她对他摆摆手,飞快地离开了。 段清泽怔怔看着沈黎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回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他好像忘记跟她说他叫什么。算了,明日再说也可以。 他的脸上不自觉带了笑,走了两步将樱桃核吐在掌心,又塞进去另一颗小樱桃。 第95章 番外三 自“干粮交换小樱桃”之事起,沈黎便基本上天天中午跑来找段清泽,而段清泽也十分上道,干粮总会分她一半。 如此过了几日,沈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段清泽烦恼道:“自从试过一次猪油渣后,我娘亲就经常做。” 沈黎满脸幸福地小口咬着半块干粮,等咽下嘴里的把粘在嘴角的也舔干净后才开口道:“你不喜欢吗?” 段清泽想了想才说:“没有不喜欢。但是再喜欢的东西经常吃也会腻。” 沈黎道:“那你就跟你娘亲说啊,让她别经常做。” 段清泽没有回应。 沈黎了然道:“说不出口?那你就少吃点甚至不吃,那你娘亲不就知道了吗?” 段清泽这回沉默了很久还是出声了:“这样会让娘亲伤心。” 沈黎无奈地叹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心思这么多?” 段清泽不满地看她:“你也是小孩子,你想得比我还多!” “瞎说!我满脑子想的都只有吃的,多什么多!”沈黎忽然变戏法似的手一伸,给段清泽看她掌心黑乎乎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段清泽看黑乎乎的一块,嫌弃地皱眉,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沈黎白他一眼:“躲什么?这可是很好吃的!烤红薯!” 她拿着两边一掰,便露出黄澄澄的红薯肉,一股香气随风飘向段清泽鼻子里。 段清泽不自觉又凑过来:“里面怎么是这个颜色?” “那不然呢?我还能给你吃黑炭啊?”沈黎不由分说将一半塞段清泽手里,他的手立即变得黑乎乎的,看出他有点想扔,她立即道,“不许扔哦!” 段清泽强忍着不适,见沈黎小心地去咬中间的红薯肉,他便也有样学样,尝到了又香又糯的烤红薯肉。 沈黎三两口吃掉自己的那部分,只觉得还意犹未尽,这是她从后娘那里偷的,很小,借用烧火煮饭的机会,等火快熄了放灶膛里烤的,所以外面都烤成了黑炭,里面的肉也只有一点点。 她感激段清泽愿意分她一半午饭,令她不至于饿死,她便也愿意时常找点新奇有趣的小零食给他吃。 她看向段清泽时,忍不住喷笑出声。 他鼻尖竟染上了黑炭,黑乎乎的一小块,很滑稽。 段清泽刚吃出味道来就没了,正遗憾,听到沈黎的笑声,他疑惑地看她,却见她嘴角,鼻尖上都有黑炭。 他眨了眨眼,明白了沈黎在笑什么,往自己鼻子上一抹,手伸到眼前一看才想起自己手上都是黑炭,这下整个鼻子都黑了。 滑稽的模样配上他这无辜茫然的神情显得尤为好笑,沈黎差点笑得捶地,见他快恼羞成怒了,才赶紧捂着嘴闷声道:“别走别走,我不是也跟你一样吗?” 沈黎放下手后段清泽才发现,她脸上多了几根黑黑的指头印,看起来更好笑了。 最终他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生活经过波澜,又恢复成了另一种平静。 段清泽开始习惯天天中午跟沈黎见面,若哪天见不着面,他难免担心,但多半第二天便能再见到。 他逐渐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她过得很辛苦,饥一顿饱一顿,她甚至坦白她最开始靠近他就想骗点吃的。 段清泽无所谓,她不偷不抢,最开始那半块干粮还是他自己塞她嘴里的。 在他用尚且稚嫩的嗓音说出他的想法时,沈黎无奈地看着他,随后笑嘻嘻地说:“你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但凡来个坏心点的,从你身上骗的可就不只是一口吃的了。以后可别傻兮兮的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别人。” 段清泽没有吭声,但他并不同意沈黎的话。 换成别人他理都不会理,她以为他还是小孩子,这么容易被骗吗? 在段清泽去私塾小半年后,趁他睡觉,段安和林苗两夫妻又在说悄悄话。 “送阿泽去私塾是对的,你发现没有,他变得开朗了许多。”段安欣慰地说。逗弄不爱说话的儿子确实有趣,但他更希望自己这儿子能过得开心点,能有一些朋友。 林苗也有话说:“确实,先前他对什么都不挑,现在会说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了,有一回还愿意陪我一起烤红薯。” 二人想到什么说什么,很是说了一些细节,最后段安道:“过几日让阿泽请跟他玩得好的同窗来家里玩玩?” 林苗道:“我们住这么远,他的同窗都是小孩子,怎么来嘛。” 段安也想到了:“请小孩子去酒楼吃饭也不合适。”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最后段安道:“那就让阿泽带些好吃好用的送人吧。” 林苗也想不到别的,只能先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段安问段清泽:“爹要给你准备送同窗的礼物,你想想要几份?” 段清泽愣了愣才道:“一份。都要吃的!放久了也不容易坏的那种。” 段安很是疑惑,他这儿子在去私塾竟然只交到了一个朋友? 他没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下来,随后在偷偷送段清泽去上学后,他并没有离开。 于是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中午跑出私塾外,坐在台阶上探头探脑地等待着,只是许久也没等到人,他便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段安觉得事有蹊跷,但他不能让段清泽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护送他上下学,不然这小子非得跟他闹脾气不可。 因此晚上等段清泽到了家,段安便旁敲侧击,但段清泽没有精神,话都没说上几句便说要去修炼,段安只好作罢。 晚上夫妻俩又商量该怎么办,但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儿子到底怎么了,也不好下结论,只能第二天继续盯梢。 接下来段清泽的举动仿佛是前一日的翻版,整整七日,他都于午间到门外等人,但每次都等不到人。 段清泽的精神也一点点变得萎靡不振,直到这一天,他终于憋不住了,来找段安。 “爹,我朋友不见了!”段清泽说这话时,有些委屈。 段安假装曾连跟着他好几天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都看在眼里的人不是自己,故作惊讶道:“怎么了,阿泽?仔细说给爹听听。” 段清泽只说了自己跟私塾外的一个小丫头交上了朋友,每日午时都会碰头,她从未有过如此长的时间不出现的记录。 段安道:“她叫什么名字?” “阿黎。”段清泽脱口而出,随即忙道,“她叫沈黎。” 段安道:“她住哪里你可知道?" 段清泽摇摇头。他们从来都在私塾外见面,他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她。 段安再问:“关于她,你还知道多少事?”段清泽想了想道:“她跟我差不多同岁,家里有一个弟弟,她的娘亲不是她亲娘。” 段安点点头,这倒是一个有用的线索。 见自己儿子好像都要急哭了,一直在旁听着的林苗连忙抱住他安抚道:“不要着急,阿泽,爹娘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朋友。” 段清泽轻轻点头,但他还是担心。 他甚至有些害怕,怕再也见不到阿黎了。 第二日段安便去了县城找人,段清泽提供的这些信息还是模糊了些,好在小孩子腿短,也走不了多远,那小姑娘一定在附近,他便在私塾附近问了一圈,大致搞清楚了情况。 段清泽这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直到放学在门口看到了等他的段安,他立即冲上去问道:“爹,阿黎找到了吗?” 段安笑了笑道:“算是找到了。“ 段清泽太着急了,一时没听明白他爹话中的意思,惊喜地问道:“那她人呢?” 段安蹲下,直视着段清泽的双眸,叹道:“阿泽,几天前她全家搬走了。” 段清泽惊怔在原地,半晌才道:“为什么她不来跟我说一声?” 段安道:“听说他们是连夜搬走的,很急,她只是个小孩子,怕是没来得及。” 段清泽看着段安好一会儿,突然红着眼眶道:“爹,我做错了。” 在段清泽长大一些后,段安就鲜少能见到他哭泣,他连忙抱住他,轻抚脊背道:“阿泽,你做错了什么?” 段清泽哽咽道:“阿黎前几天问我能不能教她修仙,我没有立即答应,我不敢跟你们说起她。” 他怕自己小心保守的小秘密被父母知道了之后会彻底失去。 他哭着说:“我应该答应的,我应该让你和娘亲把她带到我们家。” 段安抱着段清泽离开此地,到了僻静处便飞上半空,他低声道:“阿泽,她有她的家人,怎么会愿意来我们家呢?” 段清泽抽泣着说:“她愿意的,她家人对她又不好。” “再不好也是他的家人,对不对?” “不、不对,欺负她的不配当她的家人!” 段安飞了一路,也劝了一路,但段清泽总有话反驳,等回到家,他已不哭了,然后躲进了他强烈要求为他建造的单独小房间。 段安设了个简单的隔音阵,将事情从头到尾跟林苗说。 他对段清泽说的自然不是真的。他问来的消息是,那家男人嗜赌,输了不少钱,就把前妻生的女儿给卖了,还了一点钱,债主的关注一松,他就立即带着全家逃走了,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被卖掉的女儿,段安也去找接手的人牙子问过,人牙子说他才刚将那小丫头带走,路上就遇到一个修士,半抢半买将那丫头带走了。那修士似乎是路过此地,人牙子从未见过那人,那人去了哪里,买那个丫头做什么他全都不清楚。 “我问过人牙子那修士的样貌习惯,怕是个魔修。”段安道,“且那小姑娘还说谎了。那家人姓王,她叫王大丫,哪是什么沈黎?” 林苗沉默片刻后道:“确实不能告诉阿泽。” 几天前就被路过的魔修买走的小姑娘,他们上哪儿去寻?恐怕早就凶多吉少,还是别让阿泽知道,就让他以为那小姑娘是跟着爹娘搬去了远方吧。 就像她自己,虽然见不到林家的家人,但她知道他们在远方过得好,那便也足够了。 第96章 番外二 沈黎觉得自己有点惨,穿越吃不饱饭也就算了,还被卖了,又被个魔修买去。 这个魔修满面愁容,她又比较会说话,一来二去她就问了出来,这魔修买她回去是冲喜。 她觉得很震惊,她这身体才六岁啊,冲什么喜? 再一问才知道,他的儿子也才五岁,所以要买个差不多岁数的。 因为沈黎表现得很乖巧,从未想过要逃,这个魔修也愿意跟她说一些话,可能是实在太苦闷了。 他叫潘崎,原来是个小宗门的弟子,结果几年前那小宗门不慎招惹了到另一个宗门,就被灭门了,他的道侣就是在那时候力战而死,他带着年幼的儿子逃离,成了散修。 他儿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想出冲喜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沈黎觉得被买去冲喜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坏事。 五岁的小孩,又不可能做什么,她就相当于是换了个家庭生活。若没有被这魔修买走,她被人牙子带回去只怕可能会卖到最底层的妓馆去,那她这辈子肯定会受尽屈辱,能不能活过二十岁都难说。 在这个古代背景的修仙世界,她身为女性,又是儿童,完全没有办法独自生活,跑出去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卖去出卖身体,所以她穿越后就算吃不饱也没想过要跑,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在想清楚自己的处境后,沈黎开始注意潘崎的喜好,有意无意地讨好对方。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就跟之前讨好她这身体的亲爹免除毒打一样简单。 潘崎跟她没有实质性的矛盾,跟她和她后娘那无法调和的关系不同,所以在赶回家的一路上,她已获得了潘崎不少信任。 沈黎以为自己到了潘崎家,日子会逐渐安定下来,她说不定也能开始学习修仙,然而令她难过的是,潘崎刚带着她到家,他老家的凡人老表妹就告诉他,他的儿子突然病重,让他快去看看。 沈黎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父亲面对独子的病重是如何悲痛欲绝,她就像是个透明人,默默旁观。 但也或许,正因为是儿子才这么悲痛呢?她原身的家庭,她继弟磕破一点皮都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而她原身被饿死了都没人知道这身体里换了个人。 沈黎开始酝酿感情,一边红着眼睛流着泪,一边思考自身的出路。 冲喜是来不及了,那她就没用了,没用,是不是会被转卖? 至于偷偷逃跑这事,她想也不想,没有自保能力又是个小女孩,跑出去有什么用? 潘崎的儿子当夜就去了。 便是修士,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潘崎家里原来是种地的,能修仙后就去了宗门,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但他是个修士,潘家人对修士存在敬畏之心,他的独子去世,来了很多人帮忙,更多人祭奠。 沈黎在葬礼期间自己找地方住,找东西吃,她是潘崎带回来的小孩,他一回来就扑到了自己儿子病床前,根本就没跟别人说她是什么人,后来也没人敢去打扰悲痛欲绝的他,她也就成了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等到葬礼结束,众人相继离去,潘崎早已去世的爹娘留给他的院子恢复了冷清。 沈黎暗暗观察,找了个潘崎的心情还算平复的时间,跪倒在他面前,声泪俱下道:“弟弟是回天上享福去了,您不要太伤心了。他不在了,您还有我呢,我愿意此生侍奉您,把您当亲爹一样孝敬!” 潘姓人家中小男孩不少,潘崎若想要儿子,完全可以过继,但他如今是修士,已有过修士相对肆意妄为的生活,怎么能忍受重新当回农民?所以他需要的后代,不是没有资质的凡人,而是有资质,乃至资质不错,未来可以帮他的人。 沈黎不知道自己的资质如何,她这么说也不过就是孤注一掷罢了。她想好好活下去,而在这世界,要能活得好,必须要修仙。 潘崎看着面前跪倒的小小身影,半晌不语。 此时他已从痛失爱子的绝望中缓过劲来,刚想起还有一个冲喜的小丫头,她便主动来到了他面前。他知道她这么说是不希望他再卖了她,但他不讨厌这种心机,这个才五六岁的小丫头这一路上已让他看到了她的早慧、狡黠,若要找个继子,与其找同村那些大字不识一个,蠢笨如猪的小崽子,还不如找她。 潘崎资质不够好,如今四十五岁,才刚进入筑基后期不久,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晋升金丹,他早知前途有限,便早早找了差不多的道侣,生了孩子,哪知一朝宗门被灭,他经受了两次痛失所爱的苦楚,如今已不想再寻道侣再生子了。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这小丫头资质如何。 潘崎没有表态,只是疲惫地对沈黎招招手。 沈黎连忙做出恭敬的模样,膝行上前。 潘崎抓住沈黎的手腕,缓缓探入灵力。他曾经探查过他儿子的资质,只可惜他跟道侣的资质都不行,他儿子便也是不行。 他突然惊讶地微微瞪大双眼,有些怀疑自己,连忙又查一遍。 这小丫头的资质,竟是极好!灵力通过她的经脉时完全没有阻滞,径直被微微拓宽了,她这身体天生就是该与灵力并存! 潘崎没想到自己随便挑的小丫头竟然能有这样的资质,失去儿子的痛苦都似乎消减了一些。 他敛下表情,松开沈黎道:“既然你有心,便磕头敬茶吧,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爹。” 沈黎大喜,连忙从一旁的桌上倒了杯不知放了多少的茶水,跪在地上敬给潘崎,潘崎接过喝了一口,亲手将沈黎扶起来,问道:“你可有名字?” 沈黎道:“请爹给我取个名字,我以后就是潘家人了,理应由爹取名。” 潘崎被沈黎上道的态度取悦了,想了想道:“从今日起,你便叫潘金莲吧!” 沈黎:“.?”这不大好吧? 这世界并没有潘金莲的故事,潘崎也不觉得这名字怎样,他语重心长地对沈黎道:“莲儿,你资质不错,今后可要好好修炼。” 否决那个名字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而且她也确实没有正当理由不要这名字,沈黎只能应了,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修炼!” 潘崎也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当夜就教了沈黎如何修炼,她的资质和聪慧没有让他失望,没多久就学会了如何打坐,如何引气入体,这就算入门了。 潘崎知道散修的艰难,因此在老家留了半个月后,于某个凌晨带着沈黎不告而别。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带着沈黎来到比较好进的清诤门。这个门派在魔门这边位列第二,不管是弟子的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不过排第一的凝魄宗,所以干脆广收弟子,质量搞不上去,先把数量搞上去再说。 潘崎没费什么功夫就带着他名义上的女儿沈黎一起进了清诤门,不过是最低级的外门弟子,归聚贤堂管,聚贤堂的堂主是个金丹,因不受门派重视而被排挤来管理聚贤堂。 潘崎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管灵植,还是最低等的那一批,他并不在意,每日拉上沈黎,顺便多教她一些修真界的常识。 他对旁人隐瞒了沈黎的资质,同时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尽快成才。 沈黎很珍惜这个修仙的机会,也不想浪费了自己的好资质,每日废寝忘食地修炼和学习。 潘崎对于沈黎的态度很满意,带着她在清诤门低调生活。 他以为这种平淡的生活会一直进行下去,然而世事发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在加入清诤门二十年后,他成为了金丹,并在一年后成为了聚贤堂的堂主。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收的义女。 聚贤堂不是个很有油水的地方,但也不差,潘崎升了金丹,寿命大涨,有更多时间用于修炼,对未来充满希望。回想这二十年来的一切,他感慨自己当初太有眼光了,他这女儿就是个福星啊! "爹。” 门外一道清亮动人的呼唤打断了潘崎的思虑,他面上不自觉带了笑,起身刚要去开门,门却已经开了。 他也毫不在意,看着踏着夕阳而来的明艳女子,眼中满是慈爱。 “爹,你看这是什么?” 沈黎掏出个木盒递过去,潘崎打开一看,是一株蓝色小草。 “这是暝蓝花?”潘崎眼睛一亮,这种灵植对于他这种资质不好的人来说大有益处,可以稍微地提升一点点他的资质,令他在修炼时转化灵气的效率更高一些,虽说提升得很有限,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但已是难得的可以改善资质的稀有灵植了。 “还是爹有眼光。”沈黎笑道,“快收好,晚些时候您自己找时间吸收了啊。” 潘崎知道沈黎资质极好,根本用不着这个,便笑嘻嘻地收下了,随后关切地问道:“这趟秘境之行如何?可有受伤?” 他的关切发自内心。或许最开始两边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在二十年的相依为命后,总归能处出一些真正的亲情来。 沈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火红裙摆划过一道艳丽的弧度,衬得大方精致的五官更为美丽,她托腮道:“您还不知道我,没危险时排除危险,真有危险时尽量让别人上,我能受什么伤?” 潘崎道:“还说呢!当初你救你师尊的女儿怎么说?” 沈黎看着潘崎眨眨眼:“爹,你懂的。” 沈黎如今是清诤门陈瑜长老的亲传弟子。当初,她跟着潘崎在聚贤堂讨生活,底层弟子间的互害层出不穷,好几次她和潘崎都陷入险境,多亏运气加实力才能苟活。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修为愈发精进,五年前,跟随门派去秘境做任务时,因为提前发现险情而恰好救了陈瑜长老的独子,因此被陈瑜长老看到资质,收为了亲传弟子。 在成为长老亲传弟子的三年后,她突破金丹,清诤门上下震动。二十三岁的金丹,称为天才也不为过,也就比林家那位十七岁突破金丹的旁支弟子差一点点而已。 清诤门掌门还把沈黎叫去好生勉励了一番,送了她不少好东西,从此沈黎在清诤门可以说是横着走。 沈黎主要就是来给潘崎送东西,送完后又说了会儿话,公事私事都有,告诉了潘崎她又有任务要离开门派一段时间,随后才跟潘崎道别。 潘崎坚持送沈黎到了院门口。 等沈黎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潘崎才转身回去,刚巧被个熟人叫住,那人笑道:“刚才你闺女来看你了吧?真羡慕你,怎么能捡到这么个好闺女,还重情重义,自己发达了都没忘记你。” 潘崎背着手呵呵一笑,容光焕发:“我命好!羡慕你自己也去捡一个啊!”没了儿子,捡了个闺女,也算值了。他跟这女儿已经相处了二十年,而那儿子才五岁就没了,在他心里孰轻孰重还用问么? 第97章 番外二 沈黎这次接到的任务是领着师弟师妹们去试炼,感受下真正的危险是什么滋味。 临行前,她的师尊还特意给了她一次性的防身法宝,可以救她一命,同时她师尊还叮嘱她,她的性命最重要,若意外到了生死时刻,千万要先保住她自己的小命。 她听完师尊的教诲还被掌门叫去,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若非修士还需要在实战和生死危机中精进,如此方能有更多体悟,她的师尊和掌门可能都不愿意让她出门去。 沈黎地位不低,修为也高,师弟师妹们就算有人心里有不服气的,面上也十分听话,带队不难,再加上她早有几次带队经验,这次的试炼她也没太当回事。 因此,当她领着师弟师妹们在秘境中因为抢一头凶兽和另一伙人对上时,她也只是稀松平常地站出来,客客气气地说:“前面的朋友,我等是清诤门弟子,这是我们先遇上的,应当属于我们吧?若你们有不同意见,不如就一方出一人斗法,输者自行离去,点到即止,不得伤人。” 只是抢个凶兽而已,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对面一行人听了她的话好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出声来,有个很年轻的练气弟子大声道:“你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么你就大言不惭?” 来了来了,这炮灰小反派和炮灰狗腿的经典台词! 沈黎往前一步,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是谁呀?” 她已看清楚了那练气弟子身边的男修,一身白衣,也是金丹修为,面容俊美,身形高挑,气质斐然。 就是好像有一点点眼熟。 “就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潘师姐面前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对啊对啊,得意什么呢,我们师姐可是天才,他算什么怎么跟师姐比?” 听到自己这边也是充满了炮灰性质的发言,沈黎不禁有些无奈。 行吧,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怨谁…… “笑话,在我们段师兄面前,谁敢称天才?他可是十七岁就成为了金丹修士!”先前说话那练气弟子骄傲道。 十七岁的金丹? 沈黎心中一动,是说林家分支的那位吗?那怎么姓段? 看出自己这边的弟子还要再争吵,她抬手,弟子们立即噤声。 沈黎在成为陈瑜长老的亲传弟子并成功在二十三岁成为金丹后,经常听到的就是林家分支的那位金丹,跟她差不多岁数,却比她早了好几年就成为了金丹。 旁人经常拿她跟那林家金丹作比较,但她向来没当回事。比不过就比不过嘛,她已经很满足现在的成就了。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遇到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这位道友,要来打一场么?”沈黎道。她决定简单粗暴地解决这场对峙,输了就走,赢了就带着战利品走。 段清泽始终沉默,双眼却一直紧盯沈黎,闻言像是突然回神,问道:“你叫什么?” 沈黎:"" 虽然知道打之前互通姓名是应有之义,但她怎么就这么不想说呢…… 沈黎不说话,她的师弟师妹们可不能容忍对面以此等轻慢态度对待她,立即叫嚣起来。 清诤门好歹是个魔修门派,换成一般情况早动手了。 沈黎听得头疼,赶紧在师弟师妹们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道:“在下……潘金莲。” 她自报姓名后,除了她自己强忍着别扭,她的师弟师妹们各个趾高气扬。 段清泽眸中浮现失望,不是阿黎…… 他六岁时交的朋友沈黎,随家人搬走后音讯全无,那之后他再没有交到别的朋友,因为珠玉在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这个离开的朋友。 后来,他年龄渐长,修为逐步提高,十七岁时成为金丹后,便随着他爹娘去了林家,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娘亲来自一个大家族。 他娘亲来自林家分支,但因为他十七岁成为金丹的天赋,林家主家立即派人接他去了主家,他们还妄图让他改姓,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如今已过去数年,他在林家也遇到了一些能说上几句话的同龄人,然而却再没有一个能像阿黎跟他一样合得来,他至今也忘不了。 他也想不到,六岁时结交的朋友能让他记这么多年。 恰在此时,地面忽然像是海浪般抖动起来,两边的小弟子们纷纷惊呼。 沈黎和段清泽分别护着自家弟子退让,眼见着崩裂的地面中飞出一只巨大多足凶兽。 那长得像巨大蜈蚣的凶兽周身是暗紫色,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人类。 沈黎扬声道:“圆形防御!“ 清诤门弟子们早经过沈黎安排的演练,立即后退背对背围成一圈。 下一秒,很多足有一人高的蜈蚣从地面翻出来,攻向他们。 沈黎随手斩杀两只蜈蚣,再看一眼自家师弟师妹,见他们虽各个紧张,好歹并没有乱套,便径直杀向那巨大蜈蚣凶兽。 眼角余光瞥见在同样的围攻下,对面林家弟子很乱,只有那位金丹游刃有余地杀掉攻向他们的小蜈蚣,她不禁心生得意。 虽然她修为天赋不如对方,但她懂得团结伙伴啊! 蜈蚣凶兽皮很硬,沈黎每一次攻击都只能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刮痕,她继而转变思路,对着它那些舞动的小脚脚下手,一剑一只,很快便激怒了它。 沈黎岿然不惧,边躲边继续给它“修脚”,心中却瞅准了应当是弱点的眼睛。 然而,正当她要动手时,一道白色身影闪过,两道剑光过后,那蜈蚣凶兽的眼睛像是过大的气球般炸开,它那高高扬起的庞大身影轰然倒地。 沈黎呆了呆,气急道:“你怎么还抢怪啊?” 段清泽微微一怔,恍惚间,眼前这张面容跟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合了。 那时候他跟阿黎已经很熟,熟到一向不爱玩闹的他也会偶尔故意跟她抢东西吃,那时候的阿黎就是这样的表情。 几乎一模一样。 段清泽没有过多思考,便忽然近身抓住沈黎的手腕,双眸死盯着她道:“你幼年时可有另一个名字?” 沈黎皱眉,偏要甩掉他又甩不掉,她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是有,那又怎么了?” 段清泽几乎可以确信,她就是他要找的阿黎,但见她看他是全然的陌生,便是听到他这样问也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他心中忽然就冒了火。 他记了她这个朋友二十年,她倒好,早忘了他! 段清泽气恼地松开她,一句话都没说便飞落地面,冷着脸叫上自家弟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黎:“." 沈黎到哪里都吃得开,朋友多得很,五六岁时的那一段小插曲自然早忘记了,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象而已。 沈黎有些莫名地飞落地面,也就没有注意到清诤门弟子们交换的奇特眼神。 最终沈黎并没有多想,毕竟凶兽被他们这边拿到了嘛。 接下来的数日,他们偶有遇到林家队伍,但双方再没有爆发冲突,只因为每次段清泽见到她便带着人扭头就走。 试炼小队最后圆满地完成试炼,回归清诤门。 沈黎复命后回去休息,找潘崎聊天,正聊得开心,她师尊派人找她过去。 她也没当回事,跟潘崎摆摆手,便去见她的师尊陈瑜长老。 陈瑜长老依然是年轻美丽的外表,见了沈黎让她坐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听闻此次你遇到了林家那个金丹?” 沈黎恭敬道:“是的,师尊。” 陈瑜长老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莲儿啊,我看你平常机灵得很,这次怎么跟木头似的?“ 沈黎莫名道:“请师尊明示。” 陈瑜长老道:“我听说,林家那个,似乎对你有点意思。你啊,当时怎么就不知多费点心,把他骗到手?“ 沈黎:“.啊?“ 陈瑜长老恨铁不成钢:“啊什么啊?十七岁就成为金丹,天下独一份!你要是能把他勾到手,成了我清诤门的上门女婿,我们何愁将来不能成为魔门第一?” 沈黎费解道:“可是师尊,他是正道,我是魔修啊……” 陈瑜长老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尊打听过了,他娘亲是林家人,可他爹乃是个魔修,他若跟你在一起,便是家族传承,你怕什么?” 沈黎:“……”倒也不是怕,就是…… 她委屈道:“师尊,我也没比他差多少吧?没必要牺牲我的色相吧?” 陈瑜瞪她:“牺牲什么牺牲?我听说他长得一表人才,你若勾到了他,谁吃亏还说不好呢!” 沈黎:“……”您还是我的亲师尊吗! 沈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陈瑜长老已在想象自己宗门拥有两个不世出的天才是个怎样的美好光景,不禁严肃道:“师尊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你若不能将他带回宗门,你便……” 陈瑜长老刚想说“你便不要回来了”,但一想可不能真丢了这宝贝疙瘩,便改口道:“你若能将他带回宗门,师尊便承诺想尽一切办法替你爹升到元婴,如何?” 潘崎升金丹很讨巧,当初他被人陷害丹田破碎,是沈黎意外找到龙蛇草,替他修复了丹田,哪知那龙蛇草厉害得很,竟帮他升了金丹。 但潘崎资质不行,金丹也就到头了。而金丹只有五百年寿命。沈黎的未来不可限量,寿命能到多少还说不好,但肯定远超千年,她跟她爹的父女缘分早早就会没了。 而升了元婴后,又能多出五百年寿命,沈黎怎么会不心动呢? 沈黎只纠结了一会儿便道:“徒儿遵命!定在一年内将他带回宗门!” 把他带回来而已,又没说他不能再走,清诤门自己留不住人总不能怪她吧? 第98章 番外二 沈黎只跟潘崎说了声自己接到的任务,便准备再次离开宗门。 潘崎对于她这个任务十分看好,甚至觉得以他女儿的本事,那是手到擒来。 沈黎对于潘崎的期许无话可说,就这么悄悄地离开了清诤门。 要能勾搭到人,首先得先找到人。 沈黎先是长途跋涉到了林家主支所在的城市,在各个场所旁敲侧击打探那人的行踪。 而就是在这打探的过程中,她才得知了林家那金丹的名字,叫段清泽。 当时沈黎就坐在茶馆中,听到了隔壁桌两个正在聊天的修士的对话。 她一边喝茶一边陷入了沉思。 段清泽这个名字,她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不是因为她老听别人提及这林家金丹,她的师尊啊掌门啊提及此人都只会说林家那个金丹,当时第一次见对方时她刚知道人家姓段,如今才真正知道全名。 沈黎想了很久,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段清泽的古怪态度,她怀疑自己是忘记了什么要紧事。 她加入清诤门之后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名字应该不是这段时间听到的,再早的话,是在她还是王家大丫时? 说起来,她刚穿越不久好像遇到了一个挺大方好看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有点别扭,但心挺好的,总是跟她分享吃食,令她不至于再饿死。 ……等等,那男孩的名字,好像就叫段清泽? 沈黎终于从记忆中挖出重要信息,对于那林家金丹的异常举动也有了解释。 当时他不知怎么竟认出她是童年玩伴,结果她完全不记得他,他就气跑了? 沈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就凭着她小时候和段清泽的交情,他能帮自己这点小忙的吧? 她想想也不敢肯定了,毕竟都二十年过去了,记得又怎样? 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挺在乎当年那段友情,不然也不至于闹脾气……是可以说成是闹脾气吧? 沈黎弄清楚段清泽已回了林家后,便在想该怎么找到人。 思来想去,她决定直接点。 沈黎径直走到林家大门处,对门房道:“我是段清泽的少时好友沈黎,麻烦你帮我叫他一声。” 她说着塞给人一把灵石。 门房的脸色从面无表情瞬间变到喜笑颜开,这种可帮可不帮的事,若没给打点的灵石,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叫人而已,在林家能出什么事?对方真要对林家的宝贝疙瘩不利,也不会这么大喇喇上门啊! 门房去通传,沈黎便在台阶上坐下,托腮想着段清泽会不会出来。 段清泽听到下人来报时还有些不敢置信,那天明明就没认出他来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匆匆来到门口,一眼便见到正背对着他坐在台阶上的沈黎。 他恍惚了一瞬,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当她早到时,他出来便能看到她跟大人似的托腮百无聊赖的模样,而此刻她的动作神情跟过去一模一样。 段清泽慢吞吞走到沈黎身边,后者听到动静转过身,兴奋地挥了挥手:“阿泽!” 段清泽一怔,呆愣地看着沈黎。 沈黎在他眼前挥挥手:“你不是认出我来了吗?抱歉啊,我过去二十年过得不是很顺,小时候的事因为太过美好,我都不敢多翻出来回忆,所以当时没有认出你。” 段清泽其实也没多怪沈黎,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此时见她言笑晏晏,一身艳丽的红裙,偏偏笑起来清纯可爱,还带点儿狡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上一次见面的那股气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故作沉稳道:“我没有怪你。” 沈黎心想,没怪我那你当时别负气就走啊? “那太好了!”她笑眯眯地说,“时隔二十年我们还能相遇,真是太有缘分了,你说呢?” 段清泽点头,嘴角挂着浅笑:“确实。” 沈黎四下看看道:“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如找个地方我们聊聊?我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进林家,你来定地方?” 段清泽正有此意,当时生气跑走他就有点后悔了,这回自然没有让她就这么离开的道理。 “不远处有座酒楼是我爹娘的,我们去那里吧。”他道。 沈黎心中微动,跟着段清泽走时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爹娘一直陪着你在这里?” 段清泽道:“是,你不必担心,他们不在酒楼中。” 沈黎讪讪,她现在确实不是很想见到他的爹娘,毕竟她在拐他跑啊,哪个做爹娘的能答应?她会心虚。 她没搭腔,只默默走在他身边。 虽说是厚着脸皮做出自来熟的模样,但仔细看他身上还是有当年那傲娇小屁孩的影子。想必他父母恩爱,自小也没有吃过什么苦,才能如此吧。 真好。 她莫名感慨。 很快二人在段清泽家的酒楼厢房入座。 二人都早已辟谷,但段清泽依然让小二上了几道菜,在小二出去后低笑:“你小时候就爱骗我东西吃。” 沈黎大窘:“你知道啊?抱歉,我那时候快饿死了,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段清泽打断了她,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温柔:“我知道。” 沈黎一直以为她当年是靠着“真诚”感动了段清泽,他这个玩伴便跟她分享食物,没想到他早知道她接近他是骗吃的……那接下来就不好办了啊! 她低头吃菜,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至少先趁着童年交情想办法把距离拉近。 “你怎么去了清诤门?”段清泽忽然问。 这是避不开的问题,沈黎也早有腹稿,微微一叹道:“当初我被卖给了一个魔修……” “被卖?”段清泽实在太过惊讶,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沈黎。 沈黎诧异:“是啊……你以为我怎么不告而别了?” 他皱眉抿唇道:“我爹说,你们全家搬走了。” 沈黎瞬间明白了段清泽的爹为何要这么骗他。 当初她突然没了音讯,他一定很着急,才会求助他爹,他爹是个修士,自然能轻松查到她的情况,那他爹要怎么跟他说呢?被卖给魔修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爹只能那么骗他。 “你爹也是为你好。”沈黎略显惆怅地说。而她那爹却因为赌债卖了她,幸亏她自救成功,给自己找了个还不错的爹,不然如今会是什么光景,她想都不敢想。 段清泽没有继续说他爹,他知道他爹那么骗他必有缘由,他只是看着沈黎道:“后来呢?” 沈黎见话题被拉回,便连忙继续道:“那魔修本是要让我给他儿子冲喜,但他儿子在我们到之前就死了,后来他便认了我做养女,带着我去了清诤门。我是五年前机缘巧合救了我师尊的儿子,才被看到资质收作徒弟。” 她没说刚到清诤门那些年有多惨,留白嘛,给人以无限想象。 可惜她如今对外已有名声,不然她还能编得更惨一点。 段清泽沉默片刻后道:“抱歉,我不知道。” 他曾有一段时间心中埋怨她的不告而别,上回见面还气她没认出他。如果当初他再坚持一点让他爹继续找,如今会不会有所不同? 沈黎笑道:“没事啦,都过去了。你我现在都过得不错,这不就够了么?”她不想让气氛显得太低沉,她得给他一个跟她在一起很愉快的总体印象,因此迅速转移话题道:“在清诤门里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你都不知道我这日子过得有多精彩。” 段清泽见她带着笑神采飞扬,也不禁顺着她的话问道:“有多精彩?” 说故事,是沈黎的专长,她能把一件平凡的小事说得或妙趣横生,或惊险刺激。 段清泽一直看着她,听着她讲的故事,时不时笑出声,或者微露紧张。 他偶有走神,只觉得她好像还是跟过去一样,有趣,乐观。他真喜欢听她说话。 第一天的会面完美结束,二人约定第二天再见后,段清泽回了林家,沈黎找了间客栈住。 她打坐时还忍不住回想她今日的表现,看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一想才发觉,段清泽好像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光听她讲话,他基本上没发么说话。 但他应当并没有嫌她啰嗦,不然也不会听她说这么久,还约了第二天再次见面。 接下来几天,段清泽跟沈黎二人的足迹踏遍周边,有时候路上遇到林家人,沈黎才知道原来他还挺高冷。 再后来,二人相约一起去附近的秘境。 实力相近的两人有着奇特的默契,打起凶兽来酣畅淋漓。 二人就这么来往了两个月,林家那边人终于坐不住了。 有个自称林家管家的人找上沈黎,说林家家主想请她谈谈,她客气地应下,说收拾好了便会上门拜访,等管家一走,立即收拾东西跑路。 首先第一步,“勾引”段清泽离开林家。若这步能成功,说明她在他心中已有了些许分量,那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段清泽是在管家回林家时撞见了他,见对方神色不自然多问了一句,才知家主找上了沈黎。 他也不理管家的解释,径直赶往沈黎长住的客栈,果然见她已没了踪迹。他立即追向清诤门的方向,好在他察觉及时,在城外五十里处追上了沈黎。 段清泽蓦地追上去,一把抓住沈黎衣袖,冷着脸问她:“沈黎,你跑什么?” 沈黎回头讪笑:“我毕竟是魔修嘛,林家家主找我,我害怕。” 段清泽道:“害怕就不要去。他只是请你,又不是抓你去。” 沈黎道:“第一次是请,第二次就是抓了吧……” 段清泽气恼地打断她:“那你不会跟我说么?你不想见的人,我怎么会不帮你拦着?” 见段清泽真情实意为此恼怒的模样,沈黎沉默。 其实来林家之前她很担心能不能跟他搭上话,但来了之后她发觉这一切跟做梦一样丝滑,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阻碍和难度,就迅速跟他重新熟悉亲近起来。 这让她不禁内心生出一个疑问,段清泽这也太好吊了吧? 第99章 番外二 沈黎觉得自己的心理很奇怪,若段清泽很不好钓,那她花费百般努力才把他钓上就会有种“这是我该得的”感觉,可如今却见他太好钓了,她反而觉得愧疚。 人家记得她这个童年玩伴,还不在乎彼此身份的差别,依然真诚待她,她却别有用心……她就说她干不好魔修的嘛! 她现在是真的想不告而别了,辜负师尊的期待也是没有办法。 想清楚后沈黎歉然一笑道:“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也是出来得足够久了,该回门派去了。” 段清泽俊秀的眉头深深地蹙起,仿佛此刻才记起沈黎来自何方。 “门派中有要紧事?”他问。 沈黎道:“无论有没有,我也不能长期逗留外界吧?” “什么时候门派规矩如此之严,我怎么不知?”段清泽道。 沈黎道:“清诤门上下都很看重我,怕我有不测,我便不好在外多逗留。” 段清泽沉默了数息,正当沈黎认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之时,他却道:“给我半日,我回去交代些事,之后随你一起去清诤门。” 沈黎:“……”不是,这是什么天道眷顾的光环? 好事来得太突然,她竟下不了狠心拒绝。 她迟疑道:“这不好吧?你是林家人,来清诤门不是……” “我爹是魔修,我也不姓林。”段清泽道,“我不认为清诤门我去不得。” 沈黎心道,不是去不得,是怕你去了就走不了了啊! “但……” 不等沈黎再拒绝,段清泽取下自己的储物袋放在沈黎掌心,只从里头取了几样东西,道:“你替我看一下,我回来后你再给我。” 说完他便迅速离开,不给沈黎拒绝的机会。 托着储物袋就像托着个炸弹的沈黎:“……?” 这又是什么操作?储物袋是人质吗?但他不是该把她的储物袋抢走当人质,留下他自己的算什么?她随时可以拿着他的东西跑吧? 沈黎被段清泽的操作震惊了,最终也没有先行离开。 没过半日段清泽便匆匆回来了,沈黎不得不再一次确认:“你就这样跟我去清诤门,真的没问题么?林家家主不拦你?” 段清泽道:“我并未跟他说,他如何拦我?” “那你回去这半日做什么了?”沈黎诧异道。 段清泽道:“从林家宝库借了些典籍,先还了。” 沈黎:“……”不是,你就不觉得这十分不吉利么,搞得好像今后再也没办法回林家了似的。 沈黎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告诉自己,是段清泽自己非要跟去的,她可没逼迫他啊…… 此去清诤门路途不算遥远,以二人的脚程,大概十来日便能到,然而沈黎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时常会找些合理的理由偏离方向,比如说杀个恶人,要救善人等,同时这一路想尽办法打消段清泽想跟着她一起回清诤门的想法。 但一个月过去,都到清诤门了,段清泽依然坚定如初。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沈黎只能硬着头皮领着段清泽回宗门。 她是宗门的宝贝,带人进出宗门不需要上头的人允许,但也要留下来访者姓名,因此当她带着段清泽来到清诤门客院时,“潘师姐把林家天才拐到自家宗门”这等劲爆的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清诤门。 当沈黎带着段清泽在客院看过,又领着他出门看看清诤门时,便见到各个认识不认识的同辈和长辈或从远处经过或直接从她面前经过,每个人都是为了看看段清泽。沈黎只能假装不知道,迅速带人走远。 二人远去后,几个原本装各自有事的修士凑近了窃窃私语。 “林家那金丹可真俊美,又天资卓绝,难怪潘师姐也愿意出手。” “潘师姐和他可谓是郎才女貌,我刚一打眼看就觉得他们该是命定的道侣。” “潘师姐厉害啊!连正道世家的天才都能拐到咱们宗门来,也怪不得宗门前辈们都喜欢她,她确实很有一套呢!也不知她今后是否愿意教教别人,我好想学啊!” 几人悄悄说着,羡慕极了。 而沈黎记着自己此番是领了任务离开,便领着段清泽去拜见她的师尊。 段清泽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听闻沈黎接下来的打算后问道:“你养父呢?不先拜访他么?” 沈黎警惕道:“为什么你要拜访我的养父?” 段清泽看着沈黎,轻轻一笑:“这还用问么?” 沈黎心想,不能是见家长吧? 她道:“没必要……都快到了,还是先见我师尊吧。” 段清泽拉住了她:“你的养父起初虽目的不纯,但也算间接救了你,我想向他道谢。” 若没有那魔修,阿黎的下场只怕会很凄惨,幸好她如今一切还好,不然他不知会如何怨怪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寻找。 沈黎微微怔住,这不对啊,明明她跟她爹的情分更重,怎么就轮得到他替她向她爹道谢? 她感觉怪怪的,还是坚持道:“先拜见我的师尊吧。” 段清泽见状也不再坚持,随沈黎去她师尊的住处等待,沈黎先被叫了进去,他则在外等候。 他能感觉到众多若有似无的“注视”,绝大多数都没有恶意,他只当不知,端正地坐着。 这众多偷看段清泽的“视线”中,自然也有沈黎的师尊陈瑜长老,她很快收回神识,满意地笑望沈黎道:“莲儿,此子果真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配你极好啊!” 沈黎面露尴尬,却听她师尊继续赞扬道:“我给了你一年,你却只花了数月便将他带来,果真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徒儿!” 沈黎:“……其实师尊,他只是来看看。” 陈瑜长老道:“这是何意?” “您不是说让我一年内带他来门派么?我就带他来看看。”沈黎玩起了文字游戏,“这也算我完成了当初的约定吧?” 陈瑜长老失笑:“莲儿,跟师父玩这种心眼?” 沈黎低头道:“反正我确实把他带来了。” 陈瑜长老却也不生气,她对于这个天赋好又会说话会做事的徒弟是处处满意,自然极是宽容,她不置可否道:“你先下去,让林家那小子进来。” 沈黎道:“师尊,您不会伤害他吧?” 陈瑜长老调侃道:“怎么,没把人骗进来,你自己便胳膊肘往外拐了?” 沈黎连忙道:“师尊,怎么会呢?只是他信任我才随我来清诤门,我便不能让他受任何的伤害。” 陈瑜长老笑道:“行了,下去吧,为师保证不伤他一根汗毛!” 沈黎知道陈瑜长老一向一诺千金,得了承诺后才放心地去叫段清泽。在说明只能他一个人去见她的师尊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师尊想单独见你,不过放心,她说过不会伤你。” 段清泽微笑点头,给了沈黎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单独去见陈瑜长老。 陈瑜长老见到段清泽时微微一笑,直接丢出一句话:“林家小子,留在我清诤门,我便准许你跟莲儿结为道侣。” 段清泽微微一怔。 陈瑜长老打量着眼前这个万分优秀的青年,他才二十出头,其他人这个年纪还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却已是长身玉立,面上是独一无二的资质带给他的矜骄。 她继续道:“莲儿同我说,你随她前来只是因为信任他,我看倒是未必啊。若只是普通友人间的信任,你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呢?便如此笃定我们不敢对你这林家的香饽饽动手?不是我派中人,若不能为我所用,越是优秀越要提前杀掉,你当明白这个道理。” 段清泽沉默半晌才道:“她来找我,只是出自你的授意?” 陈瑜长老微笑道:“我与她有过约定,她若能在一年内带你回来,我便答应想尽一切办法替她爹升到元婴。” 段清泽忽然笑了起来:“我考虑几日。” 陈瑜长老笑道:“那你走吧,等你考虑清楚再来找我。我家莲儿可是这世间万中无一的女子,你要好好珍惜。” 等段清泽离开,一人从阴影中走出,正是陈瑜长老的首徒,也正是她的爱侣。 他笑道:“怎么什么都跟他说了?” 陈瑜长老的笑容瞬间变得温柔:“莲儿的性情,你我都明白。她当初确实带着目的接近我,可她救了我们的孩子是事实,这几年来我也很清楚她是个重情义之人,我待她好,她便能待我十倍的好。这样的孩子,起初便是别有所图,林家那小子哪能感受不到她的真诚?我将一切都告知他,便是为了刺激他,好给他们的关系加点佐料。” 男人失笑道:“你这岂不是在坑自己的徒儿?我看那小子骄傲得很,得知真相怕是要伤心愤怒。” 陈瑜长老漫不经心道:“这里是清诤门,他还能当着我的面杀伤了莲儿不成?等着看好戏吧。” 男人从后抱住陈瑜长老,低沉笑道:“是,师尊大人。” 院子外,沈黎见到了面上看不出异样的段清泽,她上前略有些紧张地问:“我师尊没为难你吧?” 段清泽道:“没有。她没说什么,只让我把此地当家,不必急着回去。” 沈黎觉得自己把段清泽带回来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能不能留下人就是清诤门的事了,她又觉得段清泽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怎么可能改投他派,担心以后闹大了对两边都不好,便凑过去小声道:“你若待不惯,住个两天便回去吧,你家里人说不定也在担心你。” 段清泽忽然一把抓住沈黎,不让她退走,看着她惊讶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阿黎,利用完我了就想把我丢掉吗?” 第100章 番外二 沈黎心中一震,又不敢置信。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带他来清诤门是为了什么? 沈黎有些慌,干坏事被人戳穿的尴尬她从前少有,因为她通常是拆穿别人的那一方,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段清泽说这话时的眼神反常的平静。 多年来面对各种意外事件练出来的急智迫使沈黎冷静,她想到他的消息来源只能是她的师尊,那么她的师尊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她的师尊想要段清泽留下,但他若知道她接近他图谋不轨,只会绝交离开,怎么可能留下? 除非她师尊有她不知道的考量。 在沈黎思虑之时,段清泽忽然道:“在想怎么糊弄我?” 沈黎惊醒,不答反问:“我师尊还跟你说了什么?” 段清泽看着沈黎,并未隐瞒:“她说,若我愿意留在清诤门,便准许我跟你结为道侣。” 听到这个沈黎并没有太惊讶,她比较在意的是段清泽的态度。 “那你怎么回的?”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段清泽也不正面回答:“你希望我怎么回?” 沈黎知道现在她和段清泽的谈话逃不过她师尊的眼睛,所以她没办法说得太直白,只能模棱两可道:“既然师尊问的人是你,那能做决定的只有你。” 段清泽侧过身看着远方道:“你便是你师尊的提线木偶,她能决定你的未来?” 沈黎沉默片刻后只能说:“师命难违。” “那好,我若此刻便回去跟你师尊说,同意她的交易,你便会毫无反抗与我结成道侣?”段清泽蓦地转回视线,死死盯着沈黎道。 在这个地方,沈黎能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是。” 段清泽闻言却一点儿都不高兴。 无论沈黎是打算用完了他就要赶他走,还是盲目听从她师尊的话,他都不高兴。即便她听话要嫁的人是他。 如若不是他呢?只要是她师尊的话,任何人她都可以吗? 段清泽忽而朝向陈瑜长老的院子,冷冰冰地扬声道:“陈长老,恕我无法答应你的交易。” 随后他掉头便走。 见他发怒,沈黎下意识抬手,堪堪抓住了他的衣袖。 等看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晚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要走了?” 段清泽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声音依然冷静:“我回客院。怎么,非要赶我走么?” 沈黎一愣,这才发觉他走的方向确实是客院,那跟离开清诤门是两个方向。 但凡她能多想一想,也不至于误会。 沈黎急忙收回手,讪讪道:“不是,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清诤门上下都很欢迎你。” 段清泽回头看她:“那你欢迎吗?” "当、当然的呀!”沈黎忙道。 段清泽冷着脸走了,沈黎站了会儿也想走,却被她师尊传音叫进去。 一进去沈黎就见到她的师尊正跟她的大师兄依偎在一起,她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所以说这种恩爱场景干什么要让她看到啊,虐狗吗! 陈瑜长老笑望着沈黎,说起了似乎毫不相干的事:“莲儿,为师听说你很受师兄师弟的欢迎,不少人在你面前献殷勤,你一个都没看上?咱们的功法又不用守住元阴,便是不当道侣,挑个好看的享受享受也不错。” 沈黎人都傻了,师尊啊,您的道侣还在您边上呢,说这种话真的可以吗? 却听她的大师兄好像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似的说:“小师妹,我并不介意师尊宠爱别的男修,因为师尊只为我生过孩子,这便够了。” 沈黎:“……”牛逼还是你们牛逼! 她低着头说:“师尊和大师兄心中都有对方,我很羡慕。但我岁数也不大,如今只想着好好修炼,尽快提升修为。” 陈瑜长老叹道:“莲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可知师尊为了怀上你的小师兄吃了多少苦头?你将来修为涨上去了,再想生孩子,便很难了,得趁着年轻。” 沈黎大着胆子道:“……可是师尊,没有孩子也没什么的吧?” 陈瑜长老瞪她道:“瞎说什么?你这等天赋若不能留下子嗣,岂不是浪费?你以为师尊为何一定要你带回林家那小子?他虽不信林,但他身体里有林家的血脉,怎么可能加入我们宗门?但他这等天赋,若不能占便宜便太亏了!如今你顺利带他回来,他也愿意暂时留下,你还不快想办法睡了他,尽快怀上他的孩子?” 沈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师尊:“……师尊?” 陈瑜长老道:“莲儿,为师给过你机会了。你若能迷得他五迷三道,不顾自身血脉愿意留下,那孩子的事为师自然不急,有了他的加入,你们便是没孩子也无妨。但既然你留不下他,那不就只能出此下策?” 沈黎道:“可是师尊,我的天赋也不差啊?” 陈瑜长老沉痛道:“莲儿,你不懂,多多益善啊。我们清诤门为何是万年老二?就是因为我们天赋高的修士不够多。你知道为师设想的最好局面是什么吗?你和林家那小子结为道侣,然后你们赶紧生它个十个八个孩子,哪怕其中只有一半能继承你们二人的天赋,我们清诤门也能成为第一!” 沈黎:"" 有执念的门派也太可怕了吧! 一旁的大师兄轻笑道:“师尊,您看您都吓到小师妹了。” 陈瑜长老嗔笑着看了眼自己的道侣:“莲儿哪有如此不经吓?” 她看着自己的爱徒道:“莲儿,为师说的你可都明白?” 沈黎道:“明白是明白……可弟子做不到啊!” 陈瑜长老不赞同道:“事情还没做怎么就如此否定自己呢?况且依为师之见,林家那小子对你怕是喜欢得很,你要睡他还不容易?” 沈黎所说的做不到跟陈瑜长老以为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但她也没有多解释,只是惊讶道:“师尊,您哪里看出他喜欢我?” 陈瑜长老恨铁不成钢道:“莲儿,你在修炼一事上领悟得很快,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却如此迟钝?” 沈黎从不觉得自己迟钝,穿越前她又不是没有人喜欢,难道还看不出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吗? 但她穿越以来,不是在吃苦就是在修炼,在清诤门,男修女修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对她来说用来区别他人的只有“此人对我有没有恶意”。再帅气的男修她都不会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毕竟不小心可就被害死了啊。 因此,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如今,在判断出段清泽对她完全没有恶意之后,他就被她划分为“自己人”,但她却不会去考虑他会不会喜欢她,这跟她二十年来的行事守则相悖。 沈黎不好再跟师尊辩驳,只能做出低头认错的样子。 陈瑜长老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睡他!” "沈黎:我尽量吧,师尊。" 沈黎被陈瑜长老赶了出去,她独自思索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跑去客院,敲了敲客院的门。 客院的门被一道灵力打开,段清泽正坐在院中,看着沈黎。 沈黎没有进去,她贴着打开的院门站着,犹豫数息才终于道:“我师尊说,你喜欢我,这是真的?” 段清泽惊诧地看着沈黎,后者急忙道:“我就说是师尊乱说嘛,你别在意……” “你才知道?”段清泽像是不敢置信,一步步向沈黎走去,“你竟才知道?” 沈黎:“……” 她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段清泽一把抓入院中,院门被他关上,同时他也设置了阵法不让他人窥探到院中的一切。 沈黎慌了,连忙道:“有话好好说……” 段清泽大概是要被气疯了,他死死抓着沈黎的手,双眸凶狠地盯着她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陪你回清诤门?”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你看我像是缺朋友的样子么?” 沈黎挺想说是,毕竟不缺朋友的人,怎么可能把她这个幼年好友记到现在还另眼相待?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说,说了就完蛋了,只能违背想法道:“不像。” 段清泽终于注意到沈黎受惊的模样,松开她后退几步,只盯着她道:“现在你知道了,你打算如何?” 沈黎只是觉得要否定师尊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来向段清泽本人求证,哪知这一求证还求出问题来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哪有那个时间和心情……等等,现在也不是她天天得提防被人暗害的时候了吧?谁敢害她,那就是跟她的师尊过不去。 沈黎没吭声,段清泽便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谨防她逃跑。 他也不知道为何觉得她会逃避。 本来他也不想今日便说的,是她逼上门来使得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那便必须有个结果。 沈黎想到了师尊的话,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想到了从前只知修炼的自己,再看眼前这俊美又曾对自己有恩的段清泽,终于想通了。 师尊的话她可以听,但也没必要那么听,什么道侣孩子都一边去,她可以先谈个恋爱啊! 沈黎感觉自己拿回了主动权,她背着手靠在院门上,低着头看着地面,轻轻地说:“我师尊说,让我来睡你……你说怎么办?” 第101章 番外二 段清泽面上还保持着平静,耳朵尖却已泛了红。 他应该质问她,她师尊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吗?为什么不反抗? 但他说不出口。 他甚至觉得她师尊做得很好。 段清泽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看着沈黎蹙眉道:“你便没有自己的主见么?即便是师尊,错的事你也不该听。” 沈黎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那我不听了。” 段清泽没想到沈黎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建议,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所说的“不听”指的究竟是什么?不睡他了,还是不跟他当道侣了? 他不好多问,只能点头道:“是该如此。” 沈黎抬眼看着段清泽,反问道:“那你打算几时走?你若还在,我师尊便不会放弃她那荒诞的想法。” 段清泽心道,她师尊的那些想法倒也不荒诞,他倒是想走捷径,又觉得沈黎若不是真心想跟在一起他无法接受。 “我走了你同你师尊的约定怎么办?”段清泽道,“我会留下,待你师尊依照约定帮你提升你养父的修为之后再说。” 沈黎觉得,段清泽这人跟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看出她饿肚子便天天不动声色地跟她分享食物,如今明知她心怀不轨还是愿意帮助她。 他清冷矜骄的外表下有一颗纯善的心灵。 沈黎轻轻一笑:“好。你现在要不要跟我去见见我的养父?” 曾经段清泽是主动想要去见沈黎的养父,如今见她主动提了,反而心中生出一丝紧张来。 看得出来她很在乎她的养父,那他就不能不敬。 他点头道:“也好。” 沈黎和段清泽离开客院,一路往聚贤堂走去,期间各种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二人都当没看到。 等到了聚贤堂,早知道沈黎和段清泽过来的潘崎已等在院门口,见到二人他立即上前,笑容满面道:“莲儿,这位就是你的朋友吧?快进来,爹可等你们很久了!” 潘崎不动声色地打量段清泽,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的天赋和实力毋庸置疑,此番他看的先是外貌,十分俊美,跟他女儿很是相配,再看对方的态度,这孩子似乎是一直在意着莲儿,微微落后小半步,是一种保护的姿态,若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能护住莲儿。 这令潘崎十分欣慰,他这女儿养了二十年,感情不可谓不深厚,能有另一人像这样将她放在心尖上,此人又是如此优秀,他简直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潘崎很努力没让自己笑得太给女儿丢人,将二人让进去落座后亲自奉上茶水,之后视线便一直不离段清泽,怎么看怎么满意。 三人寒暄了几句,潘崎传音给沈黎,问她进展如何。 沈黎之前只说自己要做任务,没说任务有什么奖励,因此潘崎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可以得到这个俊秀的青年。 沈黎回他:一切尽在掌握中。 看着沈黎自信的神情,潘崎放心了。他这女儿,从小就不用他操心,他这爹当得,当真是舒服得很。 事情尚未成定局,潘崎便不好多说什么,两边不痛不痒地说了些琐事,大致了解了些对方,这场会面便结束了。 这之后,段清泽便在清诤门住了下来。 他日日与沈黎同进出,陪她完成门派任务,跟她同闯秘境,俨然清诤门编外人员。 清诤门上下从最开始的惊奇惊叹,到后来便也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段清泽入赘清诤门是迟早的事。 沈黎心里想着谈恋爱,但她并未太过主动,只是顺其自然,不拒绝段清泽的示好,也不掩饰她对他的好感与不同。 她和段清泽都并不着急,享受着这种暧昧的美好状态,倒是看得潘崎和陈瑜长老等人暗中着急,怕错过眼看着真有希望被勾搭来的好苗子,时常找沈黎谈话让她加把劲。 沈黎嘴上应下,但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段清泽在清诤门待了三个月后,林家终于坐不住了,因为关于段清泽即将成为清诤门女婿的传言已经流传到了林家的耳朵中。 林家是正道,清诤门是魔门,但这并不妨碍林家人上门拜访。 清诤门热情地招待了林家,两方虚伪地应酬着,而跟随林家而来的段安和林苗则像是透明人一样隐在林家众人中偷偷观察着对面的沈黎。 段安传音给林苗:“苗苗,你满意这儿媳么?” 林苗偷偷打量,不敢多看,她如今是堪堪金丹,怕看多了会被同样是金丹的沈黎发觉。 她同样传音回道:“这姑娘长得好看,天赋又跟阿泽并肩,我哪来的不满意?就看阿泽是否真认定了这姑娘。” 段安传音道:“咱们这儿子你还不清楚?若非认定了人家,哪会这么久还硬赖在人身边不肯回家?唉,也不知他学会了我几成本事,是否可以顺利拿下人家。” 林苗闻言白了段安一眼,传音道:“他最好不要学会你那些胡搅蛮缠,阴险狡诈,否则怕是弄巧成拙。” 段安却道:“苗苗,你可别忘了,这姑娘是魔门中人,说不得她就喜欢胡搅蛮缠、阴险狡诈呢?当年你还不是吃我这一套。” 林苗瞪了段安一眼,不肯继续跟他传音了。 另一边,沈黎简单数了数,林家总共来了近五十号人,其中修为最高的是位分神修士,可见是真的很担心段清泽被清诤门抢走了。 林家的压力被清诤门的上层给抗住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黎反倒没什么压力,在林家五十几号人暂时住下后,照旧还是跟段清泽约好出门。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林家人跟清诤门上层时时见面打机锋,而沈黎则和段清泽跟过去一样悠闲地修炼自身。 偶尔沈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会问段清泽要不要对当前的胶着状态做些什么,但他无所谓地拒绝了。 他对林家还是没有太多归属感,也不怎么在乎林家有多着急要带他回去,他爹娘也没催他,林家要逼急了,他甚至可以当场否认是林家人,反正他本就姓段不姓林。 段清泽不肯跟林家人回去,林家人的压力落在林苗身上,但林苗有段安帮顶着,而段安无条件支持段清泽的一切决定,若林家逼得急了,时刻可以宣布段清泽不属林家,因此林家就此陷入尴尬的境地。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来都来了,不带人回去怎么行?但五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留在清诤门也不像话,所以后来林家给了伙食费住宿费等。 就这么不尴不尬的,林家一行人在清诤门待了足足三个月。 清诤门很好客,因为林家人待得越久,清诤门得到段清泽的机会就更大,没见林家人怎么都带不走人么? 林家人发觉在段清泽身上用不了劲,便将主意打到沈黎身上。当然,这里毕竟是清诤门,他们不至于对她不利,只是不停派人送礼、游说。 沈黎前脚收下礼物,后脚就把他们游说她的话当个乐子说给段清泽听,本该作为风暴中心的二人反倒天天都乐得很。 这日,沈黎和段清泽寻了个门派外的清净地喝酒聊天,她笑道:“掌门师伯今日还谢我,说林家留宿的这几个月倒是让宗门小赚了一笔。” 其实食宿能赚多少?不过是在揶揄调侃罢了。 此时二人正躲在一棵数百年树龄的茂盛树冠中,一人坐了一边的树枝,喝着对修仙之人来说完全不会醉的酒闲聊。 段清泽仰头喝下一杯酒,忽然道:“我爹娘曾告诉我,他们便是在树下相遇。彼时我爹在树上,我娘从树下经过。” 沈黎喜欢吃瓜,连忙好奇地询问他爹娘的故事。 段清泽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沈黎边听边感慨,他爹可真有一套,却见段清泽忽然从他那棵树上跃过来,挤在她身旁,坐了片刻才道:“明明我从未与你同坐一根树枝,却有些似曾相识。” 沈黎惊奇道:“我也有同感。” 她的视线透过茂盛树冠似看到了蔚蓝天空,狡黠一笑:“或许这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段清泽侧头看着沈黎嘴角的笑容,悄然伸手过去握住她的,见她并无旁的反应,低头淡淡地笑了。 “或许吧。” 或许他们有着前世的姻缘,今生才会如此投缘。 那便不要辜负这缘分。 第102章 番外三 段清泽推门而入时,沈黎正在奶孩子,她抬眼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 段清泽只当没看到,将孩子刚洗晒好的尿布整理好放到衣箱中。 等他回身,沈黎已将熟睡的孩子放到床上,整理好衣襟。 这是两人正式在一起的第十年。 那一日,段清泽成功用阵盘压制封印了属于魔尊的记忆,两人之后便远离了纷纷扰扰的一切,在一处小县城定居。 二人简单地举行了婚礼,并且在半年前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取名段曦月。 二人是新手爸妈,约定对于女儿的一切都亲力亲为,手忙脚乱并满心甜蜜地照料着小小的女儿。 段清泽走到沈黎身边,同她一起弯腰看着熟睡着的小婴儿,轻声在沈黎耳旁低笑:“每看一次,都觉得我们的女儿更可爱一分。” 沈黎嗔笑看他一眼,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小小的一团,五官已经长开,集合了她和阿泽的优点,实在是太好看了,可爱极了。 段清泽伸手抱住沈黎,面颊习惯性在她秀发上蹭了蹭。 这十年是他这辈子最愉快的十年,足够他忘却童年那些悲惨过往。而接下来,这样美好的日子还有很长,他会好好照顾他的女儿,让她拥有跟他完全不同的童年。 沈黎回身搂住段清泽,安心地靠在他怀中。 穿越非她所愿,但她终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平静和幸福。 第二天,沈黎陪着女儿睡觉醒来,睁眼时便发觉床边站了个人。 她吃了一惊,随后发觉是段清泽,只不过他的面目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阿泽?”沈黎疑惑地喊了他一声,随即却被床内侧女儿的哭喊声吸引去注意力,连忙将女儿抱起,确定她是饿了,便侧过身背对段清泽,给女儿喂奶。 段清泽立在床边,缓缓地伸出了手。 阴影中,他面无表情,漆黑双眸中却像是蕴藏了无尽风暴,只等撕开一个口子宣泄出来。 不,他此刻更想做的是撕碎眼前之人。 他竟然跟她一起待了十年,还生了个孩子! 此时的段清泽已不完全是跟沈黎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的“阿泽”,他所有的记忆一夜之间恢复。 他那充满杀机的双手在触碰到沈黎的脖颈之前停住,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阻止他。 或许也不完全是无形。 他越过沈黎的肩膀看到了一片白,那是她正在哺育他们的孩子,他耳中是婴儿吮吸发出的急切声音,鼻腔中也闯入熟悉的馨香和令他心生邪恶意动的奶香。 这十年来的日夜相处便是在这时闯入段清泽的脑海,他看到了沈黎言笑晏晏的面庞,看到了她闹脾气时仍可爱的嗔怪,看到了她动情时眼角的红痕,看到了她望着他时含情脉脉的双眼。 与此同时,他对她的依恋、喜爱、痴迷等等情绪也一股脑涌上心头。 他的手颤了颤,随即蓦地收了回来。 等沈黎叫了段清泽两声却发听不到回应时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出去了。 她只当他是出去准备孩子的辅食,直到过了很久都没见他再进来才觉察出不对。 她蓦地想起,今日似乎从早上起他就不太对劲了。 沈黎抱着女儿走出房门,外面是个小院子,段清泽自然不在。 她闭眼探出神识感受,段清泽也并不在周围。 十年来少有的异常令沈黎心生困惑,她呆站了会儿,被这十年的平静生活磨灭的警惕心一点点找回,想到某种可能,她突然变了脸色。 似是察觉到自己娘亲的情绪,段曦月忽然大哭起来,沈黎连忙低声哄她,只是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日傍晚,段清泽回来了。 沈黎正抱着段曦月在哄,见到他便嗔道:“阿泽,你今天一天都跑哪去了?我一个人照顾女儿好累哦。” 修士不同于凡人,照顾婴儿倒没那么吃力,她只是在撒娇。 段清泽沉默片刻,露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笑容,走上前来揽住沈黎的肩膀,低声讨饶道:“是我的不是,你罚我就是。” 沈黎道:“知道就好,那你快把女儿的尿布拿去洗了。” 段清泽扫了眼堆在木盆里的尿布,想起记忆中的画面,也没多说什么,听她的话干活去了。 沈黎嘴上说着她要监工,抱着女儿跟在段清泽身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他的动作跟过去没什么不同,也看不出嫌弃。 喂辅食的事沈黎也交给了段清泽,女儿现在正是闹腾的时候,不肯乖乖吃辅食,边吃边玩,弄得段清泽的身上都是米糊。 段清泽却毫不在意,神情连变都没变一下,简单清理后便听沈黎的话抱着女儿去哄睡。 沈黎暗暗观察,心里却又觉得观察没用,因为若事情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她好像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 十年前那股不肯轻易服输死去的勇气还在,沈黎逗着段曦月喊了段清泽一声爹,这是她今天趁他不在时教的,因此是女儿第一次说话,也是第一次喊爹。 段清泽愣住,段曦月似乎很懂沈黎的心思,又拍着手喊了好几次爹。 沈黎凑过来倚靠在他身边,笑吟吟道:“阿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我可真嫉妒,爹娘都教了,她偏偏先喊爹。” 段清泽抬手便将沈黎搂紧,另一手还稳稳地抱着喊得开心的女儿,陌生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半晌才笑道:“明日便教她喊娘亲,阿黎何必嫉妒这点小事?” 沈黎笑着轻轻锤了他一拳。 到了晚上,段曦月已安然入睡,沈黎经过些许心理斗争,突然从背后抱住段清泽,手在他胸口轻抚,暗示意味十足。 几次试探下来,她的感觉依然是模棱两可,只好放大招了。 若段清泽真的恢复了魔尊的记忆,他怕是不能忍受她这个蝼蚁的勾引吧?她也不太相信真如她所想,毕竟她想不明白他若真恢复魔尊的记忆,又为什么要陪她继续演戏。 段清泽抬手握住沈黎的手腕,却不知他是要甩开,还是转过身就势将人扯入怀中。 他白日曾离开此地近千里,既然他下不了手杀掉这一大一小的污点,那便眼不见为净。 然而离得越远,他便越迟疑,好似有一股绳子在拖着他,不让他远离。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阻止他,告诉他,他的妻子与女儿在哪里,他就该在哪里。 于是他回来了。 入手的细腻唤醒了身体记忆,段清泽最终还是将沈黎抱入怀中。 他的身体在回应她的诱惑,他何必抵抗? 一场缠绵后,沈黎背对段清泽被他搂在怀中,肌肤相贴处很是黏腻不适,她却不敢乱动。 她闭着眼呼吸平稳,实则心中却乱成一团。 十年夫妻,沈黎自认对段清泽很是了解,至少他床上的那些喜好她都很清楚。 可这次不对。 他比以往更粗鲁、更贪婪,她甚至觉得自己会被他整个儿吞掉。 在享受了这偷来的安稳十年后,一切终究还是要回到原点么? 想到她的阿泽没了,沈黎心中涌上莫大的悲痛,但她现在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女儿要保护。 所以她连哭泣都不敢。 沈黎十年前将魔尊和阿泽看成两人,如今更是如此。魔尊的记忆回归,阿泽自然不在了,不然十年夫妻,他怎么会不同自己坦白? 她不知道魔尊为什么不杀她们,或者不一走了之,还继续装作阿泽,她本就不了解魔尊也无从猜测,她只是笃定不能让他发现她发现了。 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扣住了沈黎的腰,她微微一惊,下一刻已察觉不妙,她的肌肉太紧绷了,这很异常。 下一秒,段曦月忽然发出哼唧的声音,沈黎如逢大赦,当即起身来到女儿身边,抱起她低声哄着。 段曦月还没有断掉夜奶,此时正是要喝奶的时候,她不断往沈黎怀里钻。 沈黎不想让魔尊发现异常,便忍着羞耻掀开衣服,女儿立即凑了过来,哼哼唧唧。 她一半心神在女儿身上,另一半关注着后方,因此当他贴近时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控制着自己没露出异常。 段清泽从后头搂住沈黎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越过她看着正在吃奶的女儿。 他起先的关注点并不在女儿身上,只是在手下意识摩挲着沈黎的细腰时被她瞪了一眼,他才暂且收了心思,目光落在那小小的人儿身上。 她长得有几分像沈黎,剩下的几分熟悉,便是像他。似是吸收了两人的全部优点,她长得很是好看,如同瓷娃娃,让人看一眼便喜爱上一分。 段清泽伸手戳了戳段曦月的面颊,她不适地扭动了下。 他莫名觉得有趣,又戳了戳,结果被沈黎抓住手腕。 段清泽收回手置于沈黎腰上,唇在她颈处贴了贴,很不老实。 他先前一时被蛊惑,却不曾想亲自体验这等男女之事竟是如此美妙,令他有些食髓知味。 她名义上是他的妻子,他跟她干这种事天经地义。既然他的身体留恋这一切,那便暂时留下吧。 沈黎自觉修为远低于魔尊,又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只能假装一切照旧,好像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就是她的阿泽。 她本以为这种平淡至极的生活魔尊迟早要厌的,可她这一假装便假装了两个月,他还未离开或展露邪恶可怕的一面,她几乎以为她弄错了,他还是她的阿泽。 但是不对……这两个月他在床榻上很是凶狠,她好几次都觉得她要被搞死了,要不是他们的女儿每天都要吃奶,她怀疑他可以逮着她好几天不下床。 因为他日夜都在身边,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哀悼她的阿泽。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段曦月已可以断断续续地蹦出一些词组,段清泽说有事要出一趟远门,离开十来日。 沈黎嘴上嗔怪问他有什么事非要走那么久,实则心里生出惊喜。 等他离去一天后,她立即带上女儿,收拾东西迅速离开这个住了十年的地方。 这几个月沈黎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日夜相处了十年的夫君,他虽极力扮演她的阿泽,但她总能察觉到不同。 他虽做着跟阿泽一样的事,但背后的情感是不同的,他对他们的女儿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喜爱。但他对她的渴求让她应对艰难,她很怀疑他是觉得不上白不上,但她没有证据自然也不敢问。 在煎熬了几个月后,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他一走便带着女儿跑路了。 或许他不会回来了,但她不敢赌,她要趁他玩腻味动杀机前赶紧逃得远远的。 段清泽沉浸在温柔乡数月后才因无意间听人提起戮天宗才想起他一手创办的宗门,十年没了他的坐镇,戮天宗已开始混乱。 因此他暂且丢下了还不适合得知他已拿回全部记忆的沈黎,先回了一趟戮天宗,把生了异心的都杀了,便回了他的温柔乡,甚至还比他说的提前了几日。 然而,温柔乡却已被烧成了废墟,什么都不剩了。 段清泽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有数息时间脑子是空白的。 但很快他便醒悟过来,修士哪那么容易被普通的火烧死?且此地没有被烧毁的尸体,周围民居也不曾被殃及,是一个在乎他人性命的修士控制了火势,此人是谁不必多说。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她走了也好,他就当这几个月的事从未发生过,沉迷此地的他该回归正常了。 但这几个月的事可以忘,这十年呢? 就此一刀两断的念头被抛之脑后,段清泽迅速召集人手,开始秘密寻找沈黎母子。 他知道她怕是他一走就跑了,此刻早已跑远,没那么容易用寻灵蝶找到。但他手下人多,又有的是时间,迟早能翻遍整个苍沧大陆把她揪出来。 某处县城的偏僻院落中,晚饭后沈黎正在陪段曦月玩。 如今已经两周岁的段曦月口齿清楚地数数,中间一点儿磕绊都没打,沈黎又问她十以内的加减法,她也毫无压力,说得准确又快速。 沈黎高兴极了,她觉得她应该是生了个天才,以后可以啃小啦! 沈黎正想得愉快,忽听段曦月道:“爹。” 段曦月第一次开口叫的就是爹,而在沈黎带着女儿逃离后,女儿也时常会提及“爹”这个称呼,因此沈黎乍一听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一刻她才感觉到段曦月的眼神不对,她身后也传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她蓦地回头,只见她成功躲了一年多的男人正定定地盯着她。 沈黎惊得面色发白,下意识挡在段曦月跟前。 段清泽扫了眼如今已长大了不少的女儿,对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他。 “带她走。”段清泽下了命令。 跟来的贺滃听令,上前去抱段曦月,沈黎连忙想拦,却被段清泽控住身形。 他见沈黎面色苍白,多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女儿,好好照料她。” 这话是承认了段曦月的身份,也就说明段曦月不会受到伤害。 沈黎这才稍稍安心,好歹女儿不会有事。 至于她自己……总不至于被去母留子吧?她有机会活下来吗? 贺滃领着段曦月迅速离开,段曦月哭闹的声音甚至都没能传到沈黎耳中。贺滃一向有眼力见,知道宗主怕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寻了间客栈,将段曦月安顿下来。 段清泽揽着沈黎的肩膀强行将她带入屋内,布下阵法令人无法窥探。 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打量着这房间。他知道逃离之后,沈黎一直不停地在换住处,自然是为了躲他,此处她也才住了不到一个月,然而已布置得很是温馨,充满了令他怀念的气息。 看够了,段清泽才低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沈黎,低笑道:“害怕?” 沈黎挣脱不开,被迫极近地看着他,忽然一笑:“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怕什么?” 段清泽道:“那你跑什么?” 沈黎眼也不眨道:“你不在时有人要杀我们母女,我又打不过,只好跑了,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找到我们,看,我没猜错吧?” 她本是指望着魔尊一走就不再回来,也就不会知道她们跑了,或者回来发觉人跑了,也懒得再追究。可他就是一直追踪了一年多,偏要找到她们。因为他们是他曾经屈辱过往的罪证么? 段清泽本可以顺着沈黎的话往下说,那他就能像之前那样继续享受暖玉温香,但他不愿意再扮演一部分的自己了。 他知道她能认出他拿回记忆前后的不同,她甚至将拿回记忆前的自己和之后的自己看做完全不同的两人,所以才会逃离。 段清泽过去的记忆是在一点点缓慢地释放相对应的情绪,所以最初他回到沈黎母女身边靠的是身体的眷恋,他留在她们身边是因为他贪恋跟沈黎的肌肤相亲以及跟她们母女轻松的相处。 后来她带着她们的女儿跑了,他在寻找她的过程中,这十年多的记忆逐渐真正成为他的所属,他也不再排斥那个失去全部记忆因而无比依赖沈黎的自己。 找不到她的四百零六天,他在疯狂地想念她和他们的女儿。 段清泽抬手抚上沈黎的面颊,看着她的双眸道:“阿黎,我拥有你我之间全部的记忆,我对你们母女的情感一分不少,如此你还要当拿回记忆的我与之前的我是两个不同的人么?” 沈黎蓦地一惊,她知道他多半是看出她的异样了,只是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段清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最妥当。 她不止一次差点死在魔尊手中,哪里敢相信此刻的话? 段清泽轻叹一声,忽然在沈黎的惊呼声中抱起她,将她轻柔地放到床铺上,下一刻俯身压住她,盯着她骤然色变的双眸道:“阿黎,你应当知道从前的我是个什么性子?我若当你是蝼蚁,连同你说句话都不愿,又如何肯跟你夜夜同床共枕?” 他慢慢去解沈黎的衣衫,缓声道:“我当时有多想要你,你感觉不出来么?” 沈黎想制止他的动作,却哪是他的对手,很快衣衫落了一地。 再一次见到这美景,段清泽的双眼深邃了几分,一寸寸扫过,他蓦地低头吻住她,直吻得她呼吸不畅才强硬道:“阿黎,我同你透个底,今日你被我找到,这辈子便别想再逃走了。是继续疑心我、害怕我会杀你,还是接受我的一切,好好爱我,以你的聪慧,想必很清楚该如何选。” 沈黎双唇鲜红,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呼吸,半晌才气恼道:“你这是给我选择吗?你这根本就是在威胁我!我哪个都不选!” 段清泽喜欢看她这跟他撒娇的灵动模样,低头急切地亲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那你要如何?” 沈黎迟疑了会儿道:“……你走?” 段清泽轻轻一笑,抓着沈黎的手去感受他对她的渴望,盯着她的双眼道:“感觉到我有多想要你了吗?不要说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沈黎脸都红了,瞪着他半晌,面颊上的红晕竟好似传染到了眼睛,她红着眼眶问道:“阿泽,你真的还在?” 十年夫妻,又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沈黎怎么可能不想她的阿泽?只是她的阿泽的“消失”没有凶手,也怨不了任何人,甚至他本人其实还在,她都无法说清楚她失去的夫君究竟算什么。 在独自照顾女儿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她感觉到了极致的孤独。她本就是穿越而来的一缕孤魂,在过去的十年与她的阿泽心意相通,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相伴,这是莫大的幸福,可一夜之间这种幸福没有了,她又成了孤独的一人。 段清泽搂紧沈黎,先前的强势压迫荡然无存,眉目间只有温柔:“骗你做什么?” 沈黎哽咽道:“为了得到我的人……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身体么?骗我就可以让我心甘情愿配合你。” 段清泽道:“我用女儿威胁你不也能令你如此屈服么?” 沈黎推开他,瞪他:“你敢!” 段清泽搂着她转了个圈,让她趴在他身上,笑道:“我只是在告诉你,若我不在乎你的心情,总有很多方法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可他在乎她的情绪,甚至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 沈黎怔怔看着身下的男人,许久才道:“阿泽。” 段清泽亲了亲沈黎的掌心,很有耐心地说:“是我。” 沈黎蓦地扑入他怀中,放声哭起来。 她以为她的爱人没了,只是还有女儿在,她每日只能摆出笑脸和积极情绪,给女儿一个充满爱的童年。 她知道阿泽过去的悲惨,她不会让他的悲剧在他女儿身上重演,她要他们的女儿在爱和欢笑中成长。 段清泽轻声安抚着沈黎,耐心地等待她平静,二人静静相拥许久后他说:“贺滃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沈黎:“……?”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段清泽翻了个身再次将沈黎压在身下,粲然一笑:“阿黎,现在该你照顾我了。” 沈黎:“……”所以他刚才布下的阵法其实主要是为了现在这档事? 段清泽见沈黎分心,忽然恶劣地抛出一句:“阿黎,还有件事我要坦白。” 沈黎下意识地回道:“什么?” 段清泽道:“我是你的阿泽,同时也是魔尊。拿回记忆后的那四个月,为了不让你疑心,我一直在床上克制自己。” 沈黎震惊:“……?”那种程度也叫克制吗? 段清泽亲了亲她的眼角,意味深长地好心提醒:“所以不必担心我们的女儿,这几日好好感受我。” 沈黎不及抗议,便被带入他制造的旋涡中。 夜还很长,属于他们的日子也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