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禁忌游戏》 第一章第四位继承人 夕照落在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上,温馨而轻松的时刻,而商泉却失神地站在离家不远的路灯柱的侧影里,背包松松地拖了一根带子在肩上,两只手神经质地缠绕着,眉头紧紧地陷进思虑里。渐渐黑暗的羽翼披下来的时候,商泉终于看见她的老师带着欣慰的神情轻快地从她家里走了出来,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迎了上去。 方老师。 老师的吃惊还未结束的时候,商泉就用一种尊重疏远的口气平静地开始叙述,老师,我很理解也很感激你的苦心,不过我不会改变主意。不上大学是我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有它无数的可能性,我不需要别人的否定,我只知道我的幸福不能建立在自私之上。请您放弃劝说我妈妈的举动,我不想这种超出她能力之外的事情来加重她的道德负担。您可以了解吧。 方老师看着这个平素寡言成绩优秀的女生,她的口气和她的心智一样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橘色的灯光打下来,她的睫毛在轻轻颤动,似乎只有这种细微流露出一些咀嚼人生况味的凄凉。她的话如此坚决和圆满,方老师只得点点头,背了身去,把那一声叹息留在心底。他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学生,几乎要挽留一样地说,真的不再考虑,办法总是有的 他看见女孩笑着摇了摇头,那是种可以驱散一切阴霾的阳光般的笑容,心里突然颤动,如果,如果是这样坚强的笑容,她以后的路一定不会叫人失望的! 泉推开门的时候,妈妈从沉思中惊醒,掩饰着黯然的神色站起身来。泉一眼瞥见了桌上的志愿单,不等妈妈开口,她一把拉住妈妈的手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把单子拿到手中。 妈妈,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妈妈抚着她的头发,母女相依为命十几年,这个孩子,是从多早的时候就不再撒娇而是连她的那份操心都分担过去了呢? 妈妈,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有负担,我知道妈妈一直再为我辛苦为我努力着。不上大学对于我来说也是解脱。虽然可能有些艰苦,可是我们可以一起承担啊。妈妈也不可以放弃,而我也不会放弃创造另一种精彩的未来。我可以提前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和您了,我从心底高兴啊。妈妈是希望我高兴的吧?!泉仰着脸对妈妈认真地说。 好了啦,妈妈,早点休息,记得吃药。我回房了啊。 泉擦去妈妈眼角晶莹的泪水,避开了目光,敏捷地站起身来,抓了书包,把志愿单随便一塞,直到关上房门,才突然无力地坐了下去,黑暗中泪水无声地降临和覆盖。 可以抱怨吗?这个世界的不公。以前泉从不抱怨,因为觉得这种无谓的怨怼只会增加向下的力道,而这个危危欲倾的家已经不可以再经受一点点外在或内在的风雨了。她是那么那么努力在改变,在挣扎,可是原来命运的潮水一旦汹涌,是那么一击则溃的惨淡,如果这是一场人生的牌局,那么毫无疑问的,她抓在手上的是一把烂牌,不得翻身。 泉确实是应该抱怨的,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来倒霉,就有人生来是赢家。但这种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幸运,反而日夜睡在理所当然上面,一面还肆无忌惮地捉弄别人的人生,非常无赖。在几千里外n市郊区的一栋豪华别墅里,就有着这么一个看似赢家的无赖。 本来泉的轨迹一辈子也不会跟这种无赖有所交集,不过当纸牌在命运的手中洗过一次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什么?我老爸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延夏河的脸上显现的更多是惊讶而不是悲伤。他看向如磐石一样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的母亲何薇如。然而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其他,何薇如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客厅里一片死寂。 伫立在一旁的延家的私人律师认为还是解释一下的好,他太了解这位行事怪异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少爷,于是他咳嗽一声,把延夏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噩耗的消息。 这么说,老爸是飞机失事的意外罗。那么低的概率都被他撞上了,还真是背啊。延夏河的嘴角居然轻轻挑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如同讲述别人的生死一样轻松,但他的眼里却露出一种既伤心又愤怒的光,让律师看了脊背一凉。 那么,延立秋呢?不回来抢遗产吗?哈哈哈。老爸那么疼他,应该留了不少给他吧?延夏河转向沉默失神的母亲。 是的。大少爷已经在从洛杉矶飞回的途中 等他回来,就可以宣布遗嘱了吧。延夏河挥挥手,截断律师的话,不耐烦的说。 呃事实上是这样的,这份遗嘱还需要第四位继承人到场才可以生效。律师小心翼翼地看向何薇如。 第四位?哪来的第四位?延夏河糊涂了。而这时何薇如却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睛看向某一空处,哆嗦着,喃喃自语道,是她还是她,她死了!他还是忘不了她!哈哈哈!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她的眼神是仇恨的深渊,似乎要把幻觉中出现的某个身影狠狠吞噬,碾碎,然而又是那么悲哀无助,像一个弃妇,看得律师暗暗心惊。几时见过一向心高气傲冰冷犀利的延夫人这种模样? 然而延夏河像突然悟到了什么,不再询问,面色铁青,一下子像灌注了沉重的水银,在另一测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她”像是这个家里禁忌的痛处。然而跟随了十几年,律师深知,再怎么回避,它就是那把高悬于每个人头上的利刃,终有一天会在心上扎出血色狰狞的罂粟花。灼红双眼。 延夏河明白,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知道有“她”的存在,又知道得很模糊。在父母的争执和讳言里那个虚幻的身影漂浮出来,像一个幽灵一样徘徊在这个家里,甚至在他梦魇的时候靠近他,凝视他,直到他满身大汗在挣扎中醒来。那一天父亲冲着母亲吼道,她早就死了!死了!他深刻记得父亲那时候的眼神,是一种心被掏空的悲痛。从此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被那个人永远地带走一部分,不再完整,不再是他的父亲。 可是,等等,既然那位早就死去,父亲不可能在遗嘱中提到她!延夏河头痛欲裂。那么,等延立秋回来再说,他看一眼律师,疲倦地说,我先上去了,站起身来,把双手插进兜里,慢慢地沿着楼梯上去了。 数日之后,办完了丧葬事宜之后,律师再次来到延家。大家围成一桌坐着,没等律师开口,似乎恢复过来的何薇如强硬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讲了。 妈妈,请您冷静些。这样硬杠下去也不是办法。延家长子延立秋温和地劝道。我听律师说了,商阿姨的女儿有必要请她来一趟 住口!何薇如的手高高扬起,她不曾想那么直接地就被说出来,脸上气得抽搐,我不允许!在这栋房子里提到那个贱女人和那个野种! 延立秋无惧地迎上去,用平和但透着严厉的口气说道,妈妈,我知道这件事一直让您很难堪,可是我们都逃避了那么多年了,除了阴影以外,又有什么?他们都不在人世了,您为自己考虑,难道要为那个你口中的贱女人放弃爸爸的财富吗?! 立秋,你!何薇如颤抖着说不出话,但终于缓缓把手放下了,大有心灰意冷之势。她无力地摆一摆手,随你去吧。 延立秋不理会从延夏河那边投过来的吃惊怨恨的眼光,只是转向律师问,那么,请告诉我们她们的地址。 恩。接着,我还有爸爸国内公司的交接事宜处理,夏河,你在假期中,去把那位女孩接来吧。 什么?!延夏河大吃一惊。 没等他大叫抗议,延立秋已经向律师点点头,起身准备出门了。 延立秋你个混蛋给我站住!我不会去的!谁去谁是猪!延夏河哇呀呀大叫着,把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狠狠扔向延立秋的背影。 但这天晚些的时候,这位说着死活不去的猪兄弟还是别别扭扭地上路了啊,而另一边在公司高大的落地窗前悠然地品着咖啡的那个人的嘴角,浮现一个狡猾的微笑。 妈妈!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商店做内衣推销员。很不错的。泉的声音早在人进门前就飞了进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太高兴了,着急着倾诉,也没有看出妈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显然妈妈也没有准备好开口,所以泉沉浸在一个人的滔滔不觉里。包吃包住,业绩优秀的话还有奖金。虽然说推销的东西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了,都是正当的工作啊。那我们以后 泉!妈妈突然打断她,犹豫着说,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妈妈正要说时,泉猛然听见自己房间里有声音,谁!她警觉地喊了一声。 房门打开,一个染着金发挂着条十字项链的男孩走出来倚在门上,大咧咧地说,真是又小又破啊。看一眼泉,用让谁都听得到的声音悠悠说,真是。早知道这么丑就不来了。 泉懵了,同时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是什么人?!居然出现在她家里,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又小又破不够,还对一个女孩子品头论足。火大啊! 泉。妈妈拦住一点就爆的泉,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他是你的哥哥。 没有想象中的震恸,泉坐了下来,安静地有些诡异,她铁桶一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陷进某种放空状态。 泉,泉。妈妈害怕地小声叫她。 我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片刻后,泉突然开口却死死看向延夏河,那种像刀子一样的眼神让延夏河紧张起来。这个女孩子听到关于身世的隐情之后,没有穷追猛打地询问,没有歇斯底里的失态,她的过分镇定反而让他收敛了玩耍的态度,局势似乎控制在对方的手中。 可给延夏河一千次机会,他也猜不出泉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说,我的不,你的父亲,或者说我们的父亲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似乎是在这件狭小的陋室里惊起一声响雷。 妈妈几乎不相信般一把抓住泉的手臂,脸色惨白地问,你知道?!你知道多少!在得到肯定的眼神时,她眼睛里的光彩暗淡下去,身体木头一样僵硬地坐下去,嗫嚅着,原来你知道,知道啊我们去阳台上吧。延夏河下意识地随着泉来到小小的阳台,轻手带上了隔门。 不是很老套吗?政治婚姻拆散了一对情人,后来女的死了,他们的孩子由母亲的妹妹抚养长大,如果男的哪天也不在世上了,才会有人来找这个孩子,告诉他的身世,因为他想弥补自己的背叛。泉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看不出悲喜,平静地说着毫不关己的事一般,把阳台盆栽上的一片枯叶拔下来。她像沉思一般,摩挲着手中的叶片,转身看着延夏河,轻轻笑着问,他以为,因为死亡就可以原谅一切吗? 延夏河浑身一震。不仅仅是那个笑容,如此悲伤,让人心碎。 因为死亡就可以原谅一切吗。这句话,延夏河也问过自己。 延夏河的神经并不粗糙,他只是不习惯受一些柔弱的情感的牵制。眼前的女孩子显然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估不到对方手里的牌时,他选择暂停。 那么,你明天跟我去我家一趟,把遗产的事解决完后,大家两不相涉。延夏河说明目的。 不。泉轻轻吐出这个字,干脆拎起水壶开始浇水。 喂喂!延夏河很抓狂。你不去的话没办法生效的!何必大家都不开心呢。这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了,延夏河的弱项啊。 不开心的是你。 商泉!你不要太过分!绑也要绑去。无赖的本性暴露。 哼哼。泉冷笑了两声作为回答。 延夏河无语了,他突然想到某个人肯定在某地方偷笑呢,延立秋!这个烂人!他早知道事情棘手,就找自己来做冤大头。算了。今天不撤不行了。回去跟那小子回报一下,他那一腹黑奸商,摆平个丫头还不容易。 结果,延夏河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留下句,你好好考虑吧,明天再说哈,脚底抹油一样跑掉了。 次日,泉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踌躇满志的延夏河。可惜延夏河不给她无视他的机会,像一只苍蝇,还是金头的粘上来。没等泉作出gun的口型,延夏河就大手一挥把一张纸送到泉眼皮之下。 我的高考成绩单。你想干什么?泉惊疑地问。 我不明白啊。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有这个分数的人却因为穷要去站柜台受别人的冷眼。而她,面对可能到手的属于自己的财富,却愚蠢地拒绝。小姐,这可关系到你的未来,你还是不敢接受吗? 不敢?我不屑! 不错不错,有骨气。延夏河拍起手来,话锋一转,说,难道你要你的养母也因为你无谓的自尊付出代价吗?她的病症可不轻啊,严重的胃病以外还有精神上的抑郁失常。 你?! 她难道没有因为受你的照顾而感到拖累你吗?她难道不会因为让你上不起大学而自责吗?她难道不希望你实现自己的理想吗滔滔不绝的延夏河突然卡住了,因为他看见,有两道晶莹的轨迹从女孩子的脸上滑过。他头脑突然空白,只是一个念头在回想,我在干什么啊,不过是为了私欲,居然这么残忍。 好。片刻,泉在脸上抹了一把,冷冷地说,真是做足了功课啊。 在接下来从s市的小镇到n市的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里,泉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着,这种沉默像一种无形的训示,延夏河甚至不敢打开音乐,不敢说多余的话,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影随形。 直到再度看见了延立秋那张斯文欠揍的脸,镜片后闪烁着奸诈的笑意,他才从长久的憋闷中吐出一口气来,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 没礼貌。延立秋接过延夏河来势汹汹的一拳,眼光却越过肩头,看向站在门口素净沉默的女孩。介绍一下吧,夏河。 少装了。你不是连人家的生辰八字都能调查出来吗?延夏河白眼一翻,刚要嚷嚷,就看见延立秋眼神移转,瞥见正在下楼的母亲,心里明白过来。 那个,妈。这是商泉。 早在前一刻时,何薇如已经听见楼下的车动静,心里明了最好顾全大局,但看到那个女孩的一瞬,依旧又酸又苦,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她两耳光,为了掩饰强烈的冲动,她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呃,商小姐,请坐。延立秋请商泉坐到沙发上。泉坐下,仆人端上茶来。 延立秋向律师点头示意。律师把密封的文件袋从公文包里拿出,拆开,开始公事公办地念起来。 如有不测,将名下全部财产做如下分配:百分之四十捐赠给福利组织和基金会,余下百分之六十分别由长子延立秋,次子延夏河各继承百分之二十,其合法妻子何薇如继承百分之十,另外特别由女儿商泉继承百分之十。但 此话未完,商泉即感到两束杀气腾腾的眼光分别从两侧射过来。何薇如的震怒可想而知。原来在那个深爱的男人心目中,十几年的结发知情,她的爱情,她的付出,抵不过一个未曾蒙面从不疼爱过的女儿!延夏河也皱紧了眉头,觉得老爸的这种分配实在不合情理。 何薇如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向泉狠狠地砸去! 大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泉的脸上满是滚烫的茶水,额头被砸破的地方血流如汩,地上一片狼籍。她端正地坐着,任血在脸上蜿蜒而下,流到嘴里,是耻辱和仇恨的滋味!这种皮肤之痛比起她长久以来压抑于心的痛苦,又算什么?!隔着染红的视线,她冷冷地看着那个面部抽搐,嘴唇铁青的女子。是的,她知道她来的意义。她要高傲的像个公主一样,让那些卑微的人瑟瑟发抖,不战而溃,只为了在他们口中不齿的妈妈! 妈!你在干什么?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延立秋。妈,你先去休息一下。王姐,扶我妈去楼上卧室。 还有,他看一眼泉,这个女孩的眼神让他一凛,他吩咐到,去把家里的药箱拿来,要快! 王姐的脚步在客厅里忙乱起来,何薇如斟酌一二,还是勉强上楼去了。 王姐上完药退下后,客厅又陷入死寂,每个人的脸色可以染布。 泉的额头被包扎起来,脸上尚有未擦净的淡淡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她的漠然让延立秋暗暗叹息。 商小姐,我为我母亲的粗暴行为正式向你道歉,请你体谅一位刚失去丈夫的妇人的悲痛之情。对不起。延立秋诚恳地说。 律师先生,请继续吧。泉不看他,对律师说道。 律师擦擦汗,接着念道,但前提条件是商泉要在明川大学完成学业取得优秀,在她达成的时刻就是继承我的财产的时候。她在校期间须住在延家,一切必要费用由延家支出,延家人务必协助完成。 就这样了。律师念完名字和日期,把遗嘱收进袋中,看一眼无表情的泉,忍不住说,商小姐,我是局外人,但我希望,你能做明智的选择。 是的,不等泉开口,延立秋看向她说,不论你是什么想法,但我也希望,你能做明智的选择。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明智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能和我谈谈吗?他刻意加重了“明智”的语气,说的缓慢,以给泉时间思考。他看出这个女孩的凌厉和聪明,不会意识不到他话里的深意。 是的,受到那样对待的自己,当然可以拒绝拂袖而去。但就这么算了吗?过去种种恩怨,就轻易让它一笔勾销?她看着延立秋镜片之后深邃的目光,终于点点头。 大约半个小时后,泉随着延立秋从书房中走出,延夏河错觉她的嘴角挂着一线诡异的笑容,或许是血痕,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前者不看律师却把身体倾向坐着的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延夏河,我想我们很快要在学校见面了。 延夏河看着那张满是烫伤药膏和血渍的可怖的脸,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晚上延立秋安排泉去了其他地方住宿。母亲正在气头上,不可能允许她住下。为了避免再度上演火爆场面,一向行事缜密的延家长子自然考虑周全。但该面对的还有风起云涌的以后,晚饭时,延立秋还是把具体的事情向母亲汇报了一遍。尽管何薇如脸色依旧黑幕,不过却一时没有开口。延夏河以为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却看到她在思虑片刻过后居然匪夷所思地笑起来,对延立秋说。 是了,所以你留下她。立秋,你做得不错。 立秋恭敬地对母亲笑笑,妈,你过奖了。 你们在搞什么啊?延夏河看着他们如交换秘密一样说话含糊又神秘,感觉自己又被无视了。 那么,你去安排吧。在这期间,我会出国,我怎么可能忍受那个臭丫头在家里走来走去,脏了我的眼睛!何薇如放下餐具起身。顺便她嘱咐还在大雾里的延夏河一句,夏河,你也要学学立秋,聪明些。 走了两步,她背对着两人看着前方,用一种眼镜蛇一般甜腻的声音说,接着,就让我们好好协助你吧,哼哼哼 穿着睡衣的延夏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延立秋的门。 延立秋放下手中的文件,露出“就知道你会来”的表情,真是讨厌啊。 你想问妈的意思,还有我跟小泉都谈了什么,对吧? 连小泉都叫上了,真是肉麻,看来你是迫不及待要认她了。延夏河莫名觉得有些酸涩。 我倒希望有一天可以当面这样叫她。话说回来,延立秋给了延夏河一个爆栗,你小子吃哪门的干醋啊?! 延夏河脸顿时又红又白,在心里咆哮,延立秋,你吃屎去吧! 延立秋装没看见,戏弄这个家伙都是家常便饭了,咳了一声,把暗笑压下去,悠悠解释道,妈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阻挠泉达到要求,遗产自然还是我们的,而泉既然选择留下,除了拿到遗产外,自然还想对我们加以报复,我的提议就是提醒她不要放过这个一石二鸟的机会 你疯了吗?!延立秋!延夏河激动地揪住延立秋的衣领。想在家上演农夫和蛇啊?与狼共舞啊?一激动就更是语无伦次。 什么跟什么?延立秋好笑地看着这小子。泉不是蛇也不是狼。何况我们也没有无辜得和农夫一样。这只是一场赌局,谁是赢家还看情况呢。 延夏河放松了手,无奈地说,总觉得这个家里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一副城府深沉的样子,妈也是,你就不用说了,还有那个泉,看我的时候眼睛就像一只猎鹰看着兔子哎呀呀,我在说什么啊。被你扰的都晕了。你这个两面派! 这件事规则就像是我划定的,所以如果干预对谁都不公平,我打算袖手旁观,妈这边的要求就由你去完成罗,兔子先生。 这是什么破理论啊?!你不是延家的人啊?! 可是我在公司,在学校的你应该比较方便吧?延立秋一摊手,然后弯下腰在夏河耳边说,对泉不服气是吧?那就快去制定计划啊。 延夏河瞪着他半晌,突然一字一句地说,延立秋,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变的? 辟哩邦啷之后,结果就是延夏河龇牙咧嘴被扔出来,趴在门上狂叫。 折腾一会之后,延立秋听得延夏河终于留下一地牢骚,悻悻地走了。 走到窗边,黑夜凝重,他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下去,倒了一杯红酒,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着。 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延立秋的话似乎又响起来。 有时候,单纯也是幸运啊,傻小子。 这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而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延立秋敲敲杯子,终于把酒一饮而尽。 次日上午,泉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延立秋已经在车边等候。 你妈妈那边,已经按照我们的约定,安排住进了最好的医院,你随时可以跟她联系。我想,她也会为你上学的事高兴的。延立秋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 泉淡淡地点一下头,坐了进去,就看见一张臭脸,自然是延夏河。 我们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延立秋解释,发动了车子。以后你们就一起上学。 我不干!被人看见我跟这个丑女在一起,会怎么想啊?我的车又不是随便坐的。 那么泉就让家里的司机送吧。 我坐公汽。泉突然说,否则,我会申请住校。不容拒绝的口气。 谁管你啊!延夏河嗤了一声。 好,毕竟爸爸要求你住家。延立秋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最好一切按遗嘱行事,以免麻烦,不是吗?他貌似无意地提醒一句。 泉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这个男子,也是他的哥哥,行事却与大咧咧的延夏河是截然相反的个性,虽然他告诉她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但那真的是他的动机吗?虽然她信任了他,但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是不会与任何人共谋的,也就是说,他不站在任何人的一方。总之得小心啊。 到了。延立秋打断了泉的思索。 三个人下了车,眼前是明川典雅古朴的大门,虽然有所准备,泉的心还是轻轻颤抖起来。明川,这所以精英教育闻名遐迩的大学,曾经也是她理想中的学校之一。一段时间以前,她是决计想不到自己的双脚可以踩到明川的地面上,而现在就像梦境一样,她不仅看到,而且将在这里度过愉快的四年。 哎呀,口水下来了呢。延夏河嬉笑的话马上让她清醒,四年没错,但决不可能愉快!而且也许待不了四年泉心一惊。 延立秋大概不想这两个人的冷战在此刻升级为热战,于是他岔开说,延家是明川的股东之一,所以你放心,这边的事情都有人打点好。今天只是想你过来熟悉一下环境。 意思说,这也是你家的势力范围?泉问了一句。 反应敏捷。延立秋在心里小小赞叹了一下。其实这是一种对两个人的提醒,可惜他看一眼无意识的延夏河。 我还要去公司。夏河,剩下的时间,你陪商泉逛逛吧。一个小时后,延立秋撂下句话,走了。 在延夏河一边走一边妄想把延立秋在脑海里爆k一顿的时候,泉始终走在前面一声不吭。 喂!在延夏河终于发现已经把偌大的校园转了三圈自己小腿肿胀的时候,才不可抑制地大叫起来。你不识路还要走到那里去啊? 泉白了他一眼,好像应该带路的人应该是他才是! 像傻子一样被你领着瞎转悠,真是丢脸死了。幸好现在还未开学。延夏河被她冷淡的态度一激,极度郁闷中。 而后者在操场边缘的石阶上坐下来,置若罔闻。 憋了十分钟之后,延夏河终于爆发了,他实在不能想象这种情景以后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 喂,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第一,在学校的时候,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是你的那个,你也不是我的那个 第二,我说话的时候,你得听而且得发表意见。 泉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盯着延夏河的脸,然后吐出两个字,发表了她的意见:白痴! 延夏河脸涨得通红,第三我还没想到,以后再补,总之你要遵守就是了!无赖总是此人最后的手段。 大概是泉觉得过于无聊,不屑于反驳,而延夏河就稀里糊涂地认为是接纳了,得意非凡。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就再绞尽脑汁地想,第三个约定,一定要能制她的。似乎胜利在望,脸上都放出光来。 可惜这种心情,在他炫耀似地讲述给延立秋之后,就无影无踪了。因为后者唯一的反应和泉一样,扔过两记卫生球来,外加两个字:白痴! 这两个人!延夏河郁闷地想。 不过他很快沉浸到制定第三条规定的臆想中去了。可能人受打击多了,就变得不知所谓起来。 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三条的规定是关于那个视为禁忌的游戏! 第二章命运的遇见 接下来的几天延夏河和商泉算是相安无事,因为后者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都闭门不出。而延立秋总是早出晚归,家里基本很难看到他的身影。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后,终于有了变化。因为这一天是明川开学的日子。 延夏河对上学的积极性由他慢腾腾耗费了大半个早上的时间来收拾自己,就不言而喻了。在刷牙的空档他还顺便想了一下,倘若泉可以请求一下,考虑载她去学校也无妨。可惜在他还迷迷糊糊做着梦的时候,泉刚刚踏上一辆公车,往那投币箱里扔进一枚硬币,叮当,似发出一声清脆的嘲笑。 过了几站,大概是上班的人多了起来,怕坐过站的泉选择站着,渐渐被挤到边角。她抓住扶手,稳住身体,轻轻地嘘一口气,然后刚好看到后排座位上的一对年轻的男女,和她差不多年纪。女孩是凌乱的短发,穿着宽松的上衣和裤子,戴着厚厚的瓶底一般的眼镜,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看不清脸庞,相反倒是旁边的男生皮肤白皙,干净秀气,衣服也整整齐齐,眼神是如小动物一般的乖顺。他的视线始终向下,看着前面椅背的上部,不发一言,脸上泛着浅浅的蔷薇色,真是漂亮极了,而泉能感觉出女孩的眼光有着关爱的温度,始终未离开一分。 大概是一对姐弟吧,虽然风格有些奇怪。泉暗暗地想,觉得一点寂寞了,因为自己第一次身边,连可以给予或者被给予这样的眼神的人,都不再有了呢。 车到明川的时候,那对男女在泉的前面先下了车。泉立刻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猜到,他们也应该是明大的学生啊。不知是那个年级的呢,泉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追问,可是在彩带飞扬,标牌林立的热闹大门前,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喂,那边的乌龟女,爬得可真慢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泉皱眉回头。 当然是延夏河。发现幻想破灭之后,用风卷残云之势搅完了早饭之后气急败坏飚车跑来的人,只顾抓紧着打击别人,忘记掩饰自己的气喘吁吁。 夏河哥!从天而降一个披着栗色卷发身材出挑的女孩开心地大叫着扑上去。 延夏河吓一跳,以为又遇见了什么花痴,忙不迭地推开一看,脸色缓和下来。 悠悠啊。我以为谁呢。是了,你也是大学生了呢。 夏河哥最没良心了。我可是早盼着来明川呢,可以天天看见你啊。 是啊,你是恨不得早生几年,在延立秋还在的时候就到明川吧?!你这点鬼心思,糊弄谁啊? 讨厌!不理你了!这女孩一撅嘴一跺脚,脸上飞起了一片红霞,可爱极了。 泉站在那边,看着关系亲密的两个人,那一声“夏河哥”隐隐刺痛了她的神经,想走却脚如灌铅沉重。 延夏河闹完了之后突然看见不远处发呆的泉,他牵起卷发女孩的手,走上前去,介绍说。 悠悠,这位是商泉,跟你一样是新生。商泉,这位是许悠悠。 悠悠瞪着大眼睛看着他问,夏河哥,她是谁啊? 呃,那个延夏河抓抓头发,终于干脆地说,她啊,她是延立秋的朋友 他看着泉的眼睛心里一抖,下意识地把延立秋搬出来做挡箭牌,却没有注意悠悠的眼神突然尖锐了一下,似乎开始迅速思考起来。 原来是立秋哥哥的朋友啊。那我们以后要多多关照哦。许悠悠灿烂地笑着伸出手来。 泉隐隐觉得这种笑容里有一些含义不清的东西在内,不过她无暇多想,只得伸手出来礼貌地回应。 延夏河在走进校门不久后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跟她们告辞了。在余下两个小时里,泉开始明白延夏河的借口虽然拙劣但显然及时。许悠悠这位大小姐的分外热情充分表现在她一路滔滔不绝地讲述与延家兄弟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过往事迹,出场频率最高的俨然是王子殿下的延立秋,延夏河在这位不知不觉失去了现实感的无边陶醉中成为上演宫廷闹剧的小丑形象。于是泉在听觉被摧残了两个小时,神经麻木的边缘,听到广播里新生集合开会的通知后,顿时不亚于听到了圣谕!哈利路亚! 虽然许悠悠意犹未尽,嘴里唠叨不停,但冲在前面的泉已经看到了大方向的人群,她匆匆地回头朝许悠悠示意,就像被人追杀一样窜进了人流。 大学的新生开学典礼的程序是中学的豪华版,在缀满水晶灯饰的大礼堂中坐在一片兴奋的新生里,泉忘却那些沉重的因由,心里也有些激动。她的思绪纷飞,飘回了妈妈的身边,似乎看见她在病中的笑靥 人群一阵骚动,掌声热烈,泉被惊醒,收束了心绪,见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生穿过前面座位,走上讲台。 哎,他就是今年的新生代表吗?长得好俊啊,跟女孩子一样! 听说新生代表都是考试中第一的成绩进校的,好厉害!他叫什么名字? 泉听见身边的女生窃窃私语。 这时他轻声地咳了一声,全场顿时安静,他开始发言,声音清越,眼神似乎穿过后壁落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 泉突然认出他来,这位不就是在车上遇到的那个男生吗?!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女孩,可惜背影一片,而且都换上了制服,在努力辨认一阵之后还是放弃了。 第一么?也许是很好的对手或朋友不一定呢。泉想到了那个条件。一开始就该对难度有准备才是。 掌声又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思绪。原来他的发言很短,退了下来。接下去又是其他事项进行 大家拥挤着从礼堂门口散去时,泉最终还是不经意听到了他的名字,新生中的代表自然是大家兴趣的焦点。 杨汐。国际政治系。 开学的一个月内泉的生活总得来说,还是比较顺利,除了她不幸地发现许悠悠和她同系同班的事实,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麻烦的。另一边大二的延夏河大概一时沉浸在与狐朋狗友的聚会里,也几乎忘记要怎样怎样制定阻挠计划了。动脑筋的事总是来的心烦,就让那丫头先乐上一年算了。 除了许悠悠三番五次来纠缠,泉的学生生活可以说一眼见底。除了上课以外,不在图书馆,就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她不太跟班上的人交往,只是礼貌应对,对自己的事讳莫如深,那些人很快也对她失去了兴趣。泉知道她的大学一开始就注定了与这些心安理得的人不同,她的背负里有着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恨意与苦痛,注定了这是一条只有她一个人的选择的道路。所以只要没有干扰,她更不会奢求友谊之类了。 可惜这种只是祈求小小太平的愿望也破灭了。有一天后,泉滞留在学校图书馆前,眼看着灯光一盏盏熄灭下去,却死等不来张罗着要抓鬼的许大小姐。泉的头大起来,回想一下,这是下午的事了。 喂,泉,你听说没有,图书馆星期五闹鬼。好多人说听到的!我们今天晚上去抓鬼好不好! 在许悠悠用她美丽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外加嘴巴里分泌泡泡一样铺天盖地的强烈攻势下,泉终于投降。不投降的话,周围看到这一切的人看泉的眼光大概就是天打雷劈十恶不赦了。无数的拥趸者就是在爱美之心和怜香惜玉的心情里诞生的啊。 可惜他们看不到稍晚的一幕,否则就会发现同情的对象似乎有误。此时的许悠悠正在家中的床上,嚼着糖果顺便想了一下傻等的泉,对着一只大布熊,嘴里得意地发出含糊的声音。 呵呵,除了雪雅姐姐,我可不承认有第二个对手哦,商泉啊商泉,要怪就怪你是立秋哥哥的朋友了 她把布熊抱在怀里,非常满意,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抢走他了。 其实泉等了片刻之后就明白许悠悠根本不会来。至于为什么这样折腾,她实在没有心情去想。或许只是个恶作剧吧。 发现的泉在熄灯的图书馆前站着发呆却不回家,是因为早上与延夏河起的一场争执,让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立场回那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家。 事情的起因也许是早上的大雨,延夏河心血来潮或是吃错药的好意,说载她上学。 就在泉犹豫着要答应的时候,延夏河说了一句该死的话,别死要面子了,反正你已经住进来了。 这句话刺痛了泉敏感的神经,在这个家里,她的存在,就是对方的施舍吗? 你在可怜谁?!她冰冷的口气,戒备的眼神,让还未睡醒的延夏河感到被咬到一般不爽,他索性吼起来,够了!你那么有骨气的话,就走啊,说白了,你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钱! 话未完,一杯牛奶泼到了延夏河的脸上!泉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 回想起来,那句话在胸口造成的痛楚感到现在还不曾消失。泉恨自己在盛怒之下未反驳一句,似乎是她无法反驳。 可是反驳了又怎样,要怎么跟那个天生幸运的人去解释自己,要他理解相信,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接受这种寄人篱下的条件呢?! 泉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在离开妈妈之后,她就发誓不会让任何人再看到她的眼泪! 白天停过的雨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又温柔地落了下来,抚摸着她的头发,渐渐地就湿了衣裳。 泉意识到需要找个避雨的地方,于是沿着图书馆的侧边走,突然看见二楼似乎有一扇半开的窗户,一束灯光在酒红色的布幔间晃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那是 显然二楼的图书室里有人! 泉相信自己的直觉,剩下就是判断,是小偷吗?偷书的可能性不大。她突然想起今天她在这里的原因。那个闹鬼的传言! 好吧。鬼先生,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反正今夜也无事可做。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苦涩反而刺激了她的勇气。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从一楼的防盗栏到二楼的窗台之间,有几个淡淡的潮湿的脚印。泉的体育很好,因为她知道家里不可以有另外一个人生病,所以今天正好用上。她按照这人的办法,也攀上了二楼的窗户,推了推,发现其他的窗户都是内面反锁的,看来只有那一扇是有人在白天刻意打开的。她蹑手蹑脚地移动了几步,直到来到那扇窗前,从布幔的缝隙看进去,里面是伸手不见无指的黑暗。 如果直接跳进去,对方在暗处,很危险。自己身上除了包里一把钥匙刀之外,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利器。泉的大脑飞快思考着。 突然她听见一阵如鬼泣一样的恸哭声幽幽传来,抓住窗沿的手一晃,几乎要骇得掉下去。 顿了顿心神,泉知道,那个先进来的人正在小声地哭。听声音的距离,应该已经走到后排书架的位置去了。 虽然泉足够冷静,反应迅速,对于刚刚的一霎还是心有余悸。现在她唯一能肯定的是,是人而不是鬼,而且还是个伤心的人。 片刻之后,一种奇怪的驱动力让泉还是轻轻地爬进了窗户。她在黑暗中摸到钥匙刀,并且攥在手心,往后面隐隐一线灯光透出的地方走去。 然而虽然在悲伤的情绪中,显然这个人心思足够细腻,感觉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 谁?!一声清斥! 泉迅速躲进了中间的两排书架之间。 手电的灯光在一排排书架中扫过,渐渐逼近泉在的位置,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呼吸声清晰可闻。 要冲出去还是等着被发现?泉的手心攥出汗来。 也许是本能,泉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自己也不解的话。 你就是鬼对不对? 脚步声立止。泉的呼吸几乎停顿。 然而手电的光线被掐灭了。然后听见脚步一拐,走进了旁边书架的空档之间,靠着墙壁坐下了。他与泉的距离只隔着一排书架。黑暗中再次静如坟墓。 泉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起到了什么作用,她只能猜想的是“他”已经知道了她的位置,而且不难听出声音是个女生。从那句话里,也许还是个把“他”当作鬼的女生。 就在泉因为紧张,身体姿势开始发僵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幽微如呓语一样的声音响起! 鬼很好,可以见到想见的人如果是的 他的声音非常轻,话语支离破碎,却感觉含着一种茫远的悲伤,如月光下独奏的小提琴,哀怨低徊。 泉沉默着,也许是同样失意的心情,让她对他感到亲切。 你可以走了,这里不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的。隔着书架他提醒一句。泉知道她没有理由在这里接着逗留。但是,在这样孤单的夜晚,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接纳她的忧伤呢? 她问,你喜欢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低头惨然一笑说,我来就不可以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哦那边的人似乎了解了一些,也没有坚持。 不知有过了多久,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震荡,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掏出来,对着光屏摁了一阵之后就合上了。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不回去吗? 泉知道他的意思,在她的背包里有延立秋给她的手机。他应该还在公司忙碌,不到明天早上应该也不会发现她夜不归宿,至于延夏河她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摸到手机,翻出了号码,看着连接的标志在屏幕上跳动着,心里忐忑不安,怎么开口?直接说不回家?他又会说什么?可惜一分钟后,泉听到的是冷冰冰的无人接听的录音。他根本就不接电话! 一瞬间巨大的耻辱感席卷了全身。泉用发抖的手摁下了关机键,再慢慢放回包里。 我在干什么啊?他会在意你这个时候在哪吗?!他根本就是觉得你多余!也许死在外面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什么哥哥!什么血缘!都是笑话!笑话! 商泉啊商泉,为什么对方只是对你客气,你就变得自以为是起来呢?几时变得这样愚蠢! 泉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她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任手心变得潮湿。 你家人?他听到这边的动静消失,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他们都死了。 他听见的是商泉决然而平静的回答。 一时又陷入无声里。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泉突然自问似的开口了,上学为了什么呢?接着又条件反射似的对自己发出一声自嘲。 上学啊他淡淡的口吻似乎也不是回答,为了复仇 泉没有觉得这个答案有多奇怪,她的思绪处于一种绝望之后的某种飘忽状态。 你呢?他问了一句。 我?坐在地上的泉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墙上,心里空洞,非常疲倦,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几不可闻。 差不多吧。 天光熹微的时候,泉终于醒了过来,她发现身上已经不知不觉多盖了一件制服外套,隔壁的那位已经走了。 泉站起身来,想起昨天的事,恍如梦境,只有手中这件男生的制服,证明一切的发生。 然而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再有一两个小时,就会有管理员来开门了。泉庆幸自己醒来的及时,不然解释起来会是个很大的麻烦。她拿上衣服,沿着原路返回。先去教室那里吧。 而在同一时刻,在延家的大厅却上演着一幕恐怖的画面。 因为休息不够两眼充血的延立秋在次日的早上,听王姐说起商小姐的不归和与延夏河的争执,顿时砸了桌子,快步走到延夏河的房间,拍响了房门。 王姐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她在延家几年,深知极少发火的大少爷发怒起来,后果比台风地震更难料。 谁啊?大清早满口酒气头痛欲裂的延夏河咆哮着开门,没看清来人就被拎着领子扔到了床上! 延立秋你神经病啊!延夏河怒不可遏地嚷,挥舞着拳头就要上来。 延立秋侧身避开他歪歪倒倒的一击,用手揉揉太阳穴,冷静下来,跟这醉鬼讲什么也是白费力气。他懒得听延夏河的叫嚣,用力带上了房门,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脸色凝重。 在拨打几次泉的手机都是关机之后,他马上拨了另一个号码。 是金融系的陆院长吗?我是延立秋。我想请您迅速派人确认一下,这一届的新生商泉现在在不在学校。我等您尽快给我回复。麻烦了。 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他在座位上伸直了四肢,闭上眼睛飞快地思考,泉在这里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如果不在学校,就可能在某个相识的同学家。以她的个性,虽不回家,断不会不负责任地失踪。再万一,就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是最糟糕的状态了 他这么分析着,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夜梦里的幻景来,还是延夏河把她带回家来的那一天,他站在房间中间,看见那个女孩站在门口,透着一种不可逼视的凌然,然而是瘦弱的,有着略显憔悴的美丽,在他的视线里站立成一枝亭亭的白莲花。他是那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在手中,却突然感到手心的潮湿和刺痛,白莲花不见,代替的是一枝长满蒺藜的血色的蔷薇,鲜红和粘稠的血液不断地从身边各个地方流出来,流成无边的火焰,将他包围,火焰里又依稀看见她的脸,一会儿变了自己的脸,不变的是诡异扭曲的笑容 延立秋突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冷汗。 他并不惊讶自己会在梦里看到商泉。只有他知道这个梦境最深处的含义。 他太了解那种相似了。 第三章第一张纸牌 延夏河此刻也终于清醒地坐在早餐桌边,他看到延立秋铁青的脸,似乎不肯承认有足够的严重性,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又不是小孩子看到延立秋冰冷的杀人视线向他扫过来,立刻识趣地闭了口。 其实看到这样,他刚刚看到泉的拨打记录,心里也有些懊悔。那个丫头的脾气也太倔了些。自己昨天晚上被一群人叫出去聚会,那么闹腾的地方当然听不见手机铃响,可是她居然赌气到现在还关机!延夏河其实宁愿是这样,不然的话自己就惨了。现在也只有闷头吃饭。 延立秋没有心情吃饭,他也不想看见延夏河,只是坐在沙发上等待。 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是泉! 他有些意外地接起,聊了几句,挂断之后,走到餐桌旁对延夏河说,你今天下班后接她回来吃饭,我也去。虽然是不可拒绝的口气,明显有如释重负的缓和。 延夏河郁闷地想,为什么你说话我就得听啊?好像上辈子欠你的! 事实上商泉在到了教室之后就开了机,这时候还早,教室空无一人,她攥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延立秋的一排未接记录,终于还是打了回复过去。 她对延立秋解释说是在认识的同学家中过夜。延立秋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以后记得跟家里报告一下,也不要随便关机断了联系。 一切轻描淡写,如泉所料。 许悠悠跟她打招呼的时候依旧热情,她的失忆泉自然也不会感到奇怪。不一会儿,就听见她用夸张的声音叫道,怎么又有这些啊?烦都烦死了,不过语调可一点听不出是心烦的口气。 泉知道她说的“这些”是指情书和礼物之类。她只是奇怪为什么许悠悠那么喜欢粘着她,尽管她对她的事情从来未表现出兴趣。 还是听课要紧。 她已经把制服送到了校务处,应该很快就会有人领取。只是这样,似乎没机会见到他了。不过这种不见本人的感觉也还不错。 他还会去那个地方吗? 在听课的暇余里,她这样想。 最后一节课在第五教学楼,泉抱了书走在来往的人流中,许悠悠在后面被几个追求者簇拥着,一路笑的花枝乱颤。 突然有个男生迎面走来,把一本书往泉的手里一塞就飞快走了。泉莫名其妙之间也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就被许悠悠发现新大陆似的从后面抢上,夺去了手里的书,提高了声音叫出来,阿呀呀,泉居然也有爱慕者了,不过送书真是老土啊,还是什么?哈,呼啸山庄?笑死人啦。不过对泉正合适啊哈哈。 周围的几个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泉有些头痛地看着许悠悠在那里嘲笑她,夸张地抖着书页,似乎开心极了。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想拿回书,去上课。 一片金色书笺似的东西从书中飘出来,在众人的视线中,像一片树叶一样缓慢地飘落。 大家的眼睛定格了三秒。 那不是书笺,而是一张背面金色的特别的纸牌,因为它规格似塔罗牌,比一般扑克牌长二分之一,窄四分之一,但它的正面,也就是在地上显现的一面,是标准的扑克牌中的一张,彩色的大鬼。 泉看清之后抬起头,却发现大家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许悠悠的笑容也消失,眼神变得有些又惊又惧和躲闪,似乎是看到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 周围的人流在不知不觉中停滞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到地上的牌之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表情,打量着商泉,不敢靠近她身边。 渐渐在一片低沉的如蜂群一般的声音中,泉分辨出了几个反复提到的字眼。 又开始了吗?那个游戏?有人悄悄地问。 大鬼出现了 她惨了,不知什么人? 有好玩的了,呵呵在这些带着各种心态的议论声中,泉弯腰捡起那张纸牌,她看到周围的人散去,许悠悠这时也恢复过来,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把书递到她手中,转身走了。 泉于是知道,在这周围的人中,没有人会告诉她遇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牌,上面只有一个鬼头在中心,戴着小丑的帽子,颜色鲜艳如新,朝着拿到纸牌的人露出和许悠悠一样的笑容。 因为,这是禁忌的呀! 上课的时候,除了有频频的回头率,泉还感觉到有重重叠叠的目光像蚂蚁一样爬上她的后背,然而也无计可施,只想着赶快下课离开。 和延夏河的冷战还未收场,但早上己经答应了延立秋,除了回去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下课之后,泉想避开人群尽快离开,走下楼梯时突然发现前面的人群滞积在一堆不动了,又怎么了,今天的事还真是多啊,泉皱眉想。 商泉!人群里有人喊她,她诧异地看过去,却是等在楼前的延立秋和延夏河。 从众人炙热的视线角度判断,引起这场堵塞事故的是前者。 是立秋学长吗?真的是哎第三十九届的传奇人物延立秋?真是他吗? 后面激动起来的人群推搡着,把泉迫不得已地往前硬是推了几步。 延立秋见状分开人群走过来,从后护住她,对延夏河点点头说,我们走吧。然后礼貌地对大家笑笑说,请让让。 人群听从地分开,泉疑惑地随着他们在众人崇拜的目送中,走出了校门的车边。 延夏河边走边用眼睛斜延立秋,同时嗤一声说,想不到过了三四年了你在明川还是那么臭屁! 多谢,我会把这句话理解成你的嫉妒。延立秋针锋相对。 就在延夏河琢磨下一句把他拍死的时候,三人同时听见似乎有一辆小型马达风驰电掣地开过来。 立秋哥哥!真是你啊!我不是在做梦吧?马达女许悠悠出现,兴奋得语无伦次。大概是在后面听说之后冲刺过来的。 接着看到泉,女人敏锐的神经顿时牵起,你们这是? 哦,那个,我们想请商泉到家里吃饭,算是,朋友的聚会。延夏河匆忙解释,装作没看见延立秋扫过来的锐利目光。而泉此时早把脸别过去,只对周围的景色有兴趣。话出口,延夏河就有一种狼狈不堪的感觉。 许悠悠甜美的娃娃脸一下子变成如鬼娃一样幽怨,她扯住延立秋的衣服下摆,低头小声地说,我也想去,可以吗?立秋哥哥说我上大学就要为我庆祝的,却一直忙,不来看我也不请我去家里玩 延夏河撇了撇嘴,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泉听得她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惊讶地回了头。更吃惊的是,延立秋弯下腰来,伸手拍拍许悠悠的头,笑着说,谁说不请的?一起去吧。 这个笑容让泉心里一震。 泉见到过延立秋很多次笑容,都是微微的,暧昧的,复杂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却是格外清澈,在那张眉目英俊的脸上如涟漪盛开,没有一丝阴影! 为什么?这样的笑容?难道只是因为许悠悠? 泉的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在泉发呆的时候,延立秋已经让众人上车了,他喊了一声,眼神在问怎么了,泉无力地摇摇头坐上了车,突然很累。 汽车绝尘而去。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从校门拐角处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望着汽车的方向站着。 夕阳是鲜血调和的一样颜色,把这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得格外狭长。 在吃饭的时候,泉依旧沉默着,倒是许悠悠叽叽喳喳一会儿跟延立秋撒娇,一会儿跟延夏河斗嘴,吃的好不热闹!延立秋趁她停下来喘口气时,对延夏河说,夏河,你是不是应该还有话跟泉讲呢? 延夏河在心里埋怨延立秋哪壶不开提哪壶,泉却开口了。 不,是我有话要跟他说。 她看着延夏河,清晰地说,我想过了,你说得很对,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是我的求我我也不要,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 延夏河气得无语以对。延立秋看着泉若有所思。许悠悠如坠大雾叫起来,什么呀你的我的。 没什么。吃完饭让夏河送你回去吧。延立秋说。 显然许悠悠还想在多赖一会,而且对由臭着一张脸的延夏河送她回家这个提议很是不满。 那你呢?难道是送她?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嫉妒地想象泉是汤里的胡萝卜,喀喳一声咬得格外清脆。 打发延夏河去送人之后,延立秋就离开了餐桌去了书房。 泉回了房间一头栽到床上,头脑里一片乱糟糟。 就那样闭着眼睛在床上歪着休息了片刻,泉睁眼,视线落到扔到地上的背包。 对了,那张奇怪的纸牌! 延立秋知不知道呢?毕竟他也曾是明川的学生。至于延夏河,泉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暂时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犹豫了一下,泉掏出了纸牌,决定去找延立秋问问看。 延家的走廊很长,书房在尽头,也是那个人生前用过的地方。泉曾经有几次冲动走进去看看,最后都忍住了。 泉走得很慢,奇怪的是一路上不断有各种的情景飞进她的脑海。 第一次看清延立秋,也是在那个书房里,他说要跟她谈谈,要告诉她明智的选择。她忍着痛看着这个人,他把眼镜取下来用一块丝绒轻轻地擦着,似漫不经心地问她,你觉得我弟弟人怎样? 泉不明白他问的意思。 我是说,你觉得把那些财产交到这样的他的手上不是可惜了吗?他戴上眼镜,在一片亮光之后隐没深渊一样的眼神,嘴角的笑容泛起,让泉无端想起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 泉立刻明白了,她蔑视地看着他。 你很聪明。他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我跟你这种人不会有什么相同的。泉冷冷地说。 也对,我们只是各自为了私利而已。不过既然实现的方式一样,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你要我做什么? 呵呵,他轻声笑了,你应该去上学,然后光明正大地拿走你的东西。 你在利用我?!泉警觉。 你的反应真的很快。很好。你一定会完成,夏河他阻挠不了。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拒绝的。笑意更深。拒绝的理由如果只是因为我的话,就太傻了。即使没有任何提醒,你也会选择留下而不是走,不是吗。只是刚好而已。我也可以选择不告诉你这些,不过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泉看着眼前的人沉默。她突然觉得现在坐在客厅里的延夏河比这个人要可爱得多。他,也是我的另一个哥哥吗? 还有今天站在人群里被人崇敬的延立秋 护着她说话轻柔的延立秋 跟延夏河打着嘴架的延立秋 对着许悠悠笑得灿烂的延立秋 在饭桌上一直惦记着她被冷落的延立秋 这么多的延立秋,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 泉的头痛了起来,对,很明显,他不跟任何人共谋,对延夏河对自己都是。 她想起延夏河对延立秋虽然牢骚满腹但总是依顺的样子,也许他自己都未意识到那种依赖感,他如果知道真相之后,会是怎样?! 如果这样一个让人信服的好哥哥是他的演技的话,那这样的人,要怎么去相信他? 泉在门口停住了,她摸着口袋里的纸牌,转身离开。 泉回到了房间。她把纸牌放到书桌上,决定不去管他。还是先预习一下明天的功课吧。她把背包拎到手边,开始翻找书本。 一本书被带出了一角,泉的心跳了一下。是那本夹着纸牌塞到她手上的呼啸山庄! 泉在中学时读过这本小说,讲的是吉卜赛弃儿希斯克列夫被山庄老主人收养后,因受辱和恋爱不遂,外出致富,回来后对与其女友嘉瑟琳结婚的地主林顿及其子女进行报复的故事。它只是随便用来藏着纸牌,还是有什么暗示?泉试着翻了翻书页。是本旧书,在它的扉页贴有图书馆的条形码。看来是从学校图书馆里借出来的。如果去查一下借书记录,不知道会不会发现什么。里面倒是没有多余的字,没有学生随便做的笔注之类。泉失望地刚想放下它,却瞥见书的末页写着几行字: 指引复仇的纸牌,以禁忌的名义天降。昼夜交替而变色,爱情是政治的傀儡。请等待你的命运。 什么意思?泉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很明显,这绝不是无心之作。这本书和那张牌才是一个完整的陷阱。 前面两句似乎不难理解字面含义,不懂的只是为什么这种纸牌是禁忌,而后面两句更是突然,是什么意思呢? 泉苦苦思索着,但如大海捞针一般,半点头绪也没有。迷迷糊糊想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的课上,泉总是不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心中像有某种细微牵连着,那些纸牌啊,昼夜啊,爱情啊之类的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烦啊。 所以干脆一下课,泉就冲去了图书馆,站在管理处等待结果。这是唯一的一点线索啊,泉暗暗祈祷着。 你问之前借书的这位是吧?物理系三年级六班,欧阳堇。负责登记借书记录的老师从电脑上调出了资料。 泉惴惴不安地揣着书来到物理系的大楼的一间教室外,一个男生问清她的来意就走进教室喊人去了。 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短短像个男生似的女孩风火火地冲出来,谁找我?嗓门响亮。 泉吓了一跳,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是我,那个,她把手上的书示意给女孩看,这本书是你借的吗? 女孩看了她一会,说是的,我掉了有几天了。 看来是她不知道,也许是有人捡到了这本书,然后利用而已。泉非常失望。 那个,我捡到了,还给你吧。泉不是有心说谎,实在是难以解释清楚。 不用了,你帮我还了吧,谢谢啦,我上课了。女孩说。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泉把书放进包里,因为没有课了,于是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晃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她的身边走过,不乏成对的情侣。 这一对刚刚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走了几步之后女孩却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泉,然后是不敢相信似的大叫一声冲过来,你是泉! 泉愣了一下立刻认出这是她在中学时的好友,顿时也欢叫起来,李天悦! 两个人久别重逢激动地又笑又说。李天悦半天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还杵在那的男生挥一挥手口气豪爽地说,今天遇见死党了,喝的留下,你先走吧,改天找你。 那男生把一袋饮料递过来,听话地走了。 找个舒服的地方说话。李天悦不由分说拉着泉小跑起来。 终于两人在树荫下的长凳上坐定,李天悦扔了一瓶喝的过来。 死丫头,还是那么拽啊,对男生呼之即来喝之便去的。泉一边喝一边感慨着。 怎么来明川了啊?当初不是说不读,害我伤心半天,以为再也不能在一个学校了呢。李天悦有些埋怨的口气,不过表情是高兴得很。 第四章第二张纸牌 次日就在泉差不多已经忘却纸牌的事,却在下课的时候看到了来找她的天悦。 后者一看到泉,就激动得大叫,哎呀,泉,你还好吧?没事吧?! 泉嗔怪地瞪一眼她说,怎么跟我该有事似的,昨天不是才分开吗,怎么了? 天悦神色紧张地把她拉到一边,向左右看看,泉正觉得她的样子很好笑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说,你老实说,是你拿到的牌吗? 泉老实地点点头。 天呐。天悦小声地惊呼了一声,神色凝重起来。 你知道关于它的事情?泉急切地问,想终于有个人可以解释一下了。 谁知天悦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啊,只是呃她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泉小心地说,听说,它很不详。 不详?是诅咒吗?泉看着不语的天悦,本来脱口而出的话生生顿住,换了一个问题,天悦,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她拿出本子翻出抄下来的那句话。 指引复仇的纸牌,以禁忌的名义天降。昼夜交替而变色,爱情是政治的傀儡。请等待你的命运。 天悦想了一阵,也是摇头说,我不知道。 泉本来还保有一线希望的,现在又回到原点。 天悦看着一筹莫展的泉,也是无可奈何。突然,她眼睛一亮,站起身来高兴地对泉说,泉,可以去网上查查看啊。 泉说,网上怎么可能找到答案阿? 天悦却一把拉起她,说走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接下来两个人来到了学校的微机室,天悦在搜索框中打入一堆词条,复仇阿,昼夜阿,爱情和政治之类的。可惜搜索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的资料。 泉说你这样搜不是办法,要找到重点。闭上眼睛想了想,输入了一个词,纸牌。 出来相当多的结果,大部分是制造纸牌的广告,天悦说,错了吧。 泉却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突然看到一篇,关于纸牌设计的由来,心中一动,点开来看。 原来纸牌的设计是根据历法而来。54张牌,52张正牌代表一年有52个星期,大鬼代表太阳,小鬼代表月亮。每一种花色13张是一个季度的13个星期,每一季度是91天,正好是13张的点数之和,而四种花色点数之和加起来,然后加上小鬼的一点,是一年的365天,再加上大鬼的一点,是闰年366天。j、q、k共有12张,表示12个月份,又表示太阳一年中经过的12个星座。另外四种花色代表四季,代表四种行业,更有四种寓意。黑桃象征橄榄叶,表示和平;红桃心形,表示爱情或智慧;梅花来自三叶草,是幸运;方块代表钻石,寓意财富。红黑两种颜色代表昼夜天悦看着屏幕小声念出来。 等等!泉喊了一声,红黑代表昼夜,爱情是政治的傀儡,复仇,呼啸山庄,一个答案从她的脑海中跳出来,抓住天悦的手说,红与黑! 天悦吓了一跳,就看见泉兴奋地跑了出去,等等我,去哪啊? 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泉的时候,已经在图书馆里。 此时有一些学生正在里面安静地看书或是走动,柔和的日光如羽毛一样薄薄地铺满了各个角落,虽然急切,泉还是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对天悦说,你在那边等我一下。她指给天悦一张空的桌子。 红与黑讲的是于连的个人奋斗与两次爱情经历,他的爱情动机都是以占有为出发点达到自己最终的政治目的。正是如那句谜语所说! 泉全神贯注的眼光在世界名著的书架旁一行行划过去,是它了!她欣喜地伸出手去,搭上它的书脊。 可是?同时有另一只手碰到了那本书。泉惊讶地仰起脸,看见的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迎着这个方向站着,白色的日光在他的脸上落下柔和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如渺远的晨星,看着她流露出一些讶然。 泉看见这张脸已是第三次。杨汐。她在心中说出他的名字。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是第一次。有那么一瞬间,泉错觉他的身边有白色的羽毛不断地落下来。 你也要找这本书吗?杨汐看着出神的她开口了。 他的声音无论是那天对着话筒还是今天,都有如潺潺的流水一般动听。 阿,对。泉回过神来,往书架上看了看,这本书只有一本。可是她几乎肯定这本书与那个游戏相关。怎么办呢?她犹豫着。 杨汐把手从书上收回来,淡淡地一笑说,你先借吧。泉意外地看着他。他转身欲走,泉下意识地叫住他,哎,你如果不介意等一下的话,我马上就好,那个,我只是摘抄一些句子论文要用。很快的。 天悦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小说,抬头却看见泉拿着一本书回来,身后跟着什么?一个闪闪发光的生物! 泉走到天悦的身边坐下,杨汐坐到了她的对面。泉作了一个手势让天悦把她要问话的激动压了下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把书立起来,慢慢翻开了书,果然!第二张纸牌。黑桃k。 不过这张略有不同。它已经是普通的扑克牌的规格。注意到这一点的泉无暇多想,直接把书翻到了末页。一行笔迹相同的字映入眼帘。 四之七,上弦月。孤独的国王弹奏悲歌,黑白的寂寞流淌。请等待你的命运。 又是这样,看来操纵这个游戏的人远远还没有结束的打算。也许此刻,他正在某处冷冷地看着她,看她怎样一步步走进那个黑色的禁忌里!泉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凉。 算了,一时也不可能猜到答案,先回去吧,泉想着,抬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杨汐,她差点忘记了。而这时杨汐也许是疲倦了把头侧着枕着手臂睡着了。他的侧脸非常漂亮,睡容恬静如孩童,日光如水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他,而窗外一树玉兰正在静静开放,一瞬泉忘记了呼吸。 接着她看了一眼天悦,这丫头干脆把手撑起脑袋,肆无忌惮地看他,目光贪婪地像看到一大堆财宝。泉想了一下,把书放到桌子下面的衣服里,一点点把那本书的末页撕下来。一般书的后面都会有那么一两张空白页,少一张也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喂,好了。口水要流下来了。泉轻轻地一拍天悦的肩膀,示意要走。她把书轻轻放在杨汐的身边,拉着恋恋不舍的天悦走了。 天悦走出阅览室的第一句话,就是紧紧攥着泉的手问,泉,他是天使吗? 呵呵,泉笑了。她拍了一下天悦的头说,你呀,能不能看见帅哥不要晕的这么七荤八素的。 天悦吐吐舌头笑,突然想起来问起泉找的怎样了。 泉从口袋里拿出纸牌,苦笑着说,看来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没事阿没事。因为有我在嘛!天悦安慰着泉,不想让她情绪低落,开心地说,那我们去吃饭吧!祝贺第一关闯关成功! 看着在前面兴高采烈的天悦,泉的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在某个间隙,她的眼前浮现那张安睡的容颜,和天悦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死丫头,不说的话还以为我也变花痴起来呢?呵呵。 天使啊,你会降落在谁的身边呢? 在放学之后,泉来到了咖啡店,她等待着昨天的女子。 不一会,那个女子推开了店门,环视了一周,看到她之后微笑着走到了固定的位置上。 泉在片刻之后端来了一杯咖啡,放在女子的面前,笑着说,请试试看。 女子端起来慢慢地品味着,放下之后说,很特别的味道,咖啡的浓郁,肉桂的辛烈,柠檬的清香,还有似乎难以形容呢。 还有一点咸,是吗?泉微笑着说。 咸? 是的。这杯咖啡的名字叫做start。它除了做法上的特别,加的不是糖,是盐。 女子看着她,泉解释下去,就像memory,是回忆的甜蜜和苦涩,喝的人会微笑,会流泪,但是千万要记住补充盐份哦,如果眼泪流失得太多,怎么会有精神拥有新的start呢? 女子讶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淡淡笑的女孩,她善良的眼睛正看着她,这一份真诚如阳光一般射入了她阴霾的天地。 落地窗外,是美丽的黄昏,start,女子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像咀嚼着一片花瓣,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临走时,女子认真地重复了这句话。希望我们还能见面。小泉。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曾雪雅。 站在门口目送她的泉挥一挥手说,嗯,知道了。雪雅姐。 看着女子优雅的背影离去,泉觉得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呢? 也许,我们真的会在见面呢。 泉在吃过晚饭之后,依旧早早回到了房间里。 她心里惦记着第二张纸牌的秘密,打开了台灯,坐了下来,把那张书页连同纸牌都拿到面前。 四之七,上弦月。孤独的国王弹奏悲歌,黑白的寂寞不再流淌。请等待你的命运。 单看这字面的意思,因为有了第一张的经验,泉很快理解了“孤独的国王”指的就是这张牌上的国王公元前10世纪的以色列国王索洛蒙之父戴维,善用竖琴演奏。是四张国王牌中唯一弹奏竖琴的人。但后面“黑白的寂寞流淌”难道又暗示了某本书?那么之前的“四之七,上弦月”又是什么? 泉把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名著的名字都试图对照一遍,可惜一无所获。看来又是一个艰巨的过程。泉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关于这一切的开始!这个游戏肯定是以前有过,然后因为什么才停止,所以才是禁忌。这个什么多半是不好的事。现在它因为我而重新开始,对方多半不怀好意。而我不过是一个从远处来上学的学生,并不认识或者得罪谁,为什么会成为目标?!一个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泉的嘴里跳出来,延夏河! 说出这个名字的泉突然一下轻松很多,一切都明白了,那个笨蛋装神弄鬼地整出这一套来,就是为了吓她让她离开明川吗,幼稚的家伙!她的嘴角现出轻蔑的微笑,把玩着手里的牌,有些好笑自己为什么被这些奇怪的谜题牵制住。好啊,既然这样,你一个人折腾吧,我不奉陪了,她看着虚幻中的延夏河潇洒地挥一挥手,似乎要把这只苍蝇挥走。 泉怀着愉快的心情入睡了。 半夜有人框框地拍她的房门。她睡眼惺忪地去开门,是两张熟悉的脸,其中戴着眼镜的一个,对着她急切地说了什么?什么是病情突变危险期观察,她浑浑噩噩的意识中突然听见了一个尖锐的词,妈妈!这是什么,是噩梦吗?我在做噩梦。不,我不要!我要快醒来!泉在满头大汗的挣扎中昏了过去。 也许还是不要醒来睡死算了。 泉在延立秋的车的后座醒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她知道了这是连夜赶回那边的医院,心里像水洗一样绝望。 她缓缓地从延夏河的身上坐起,把头疲倦地抵着车窗不说话。夜如梦魇一般漆黑,泉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进这梦魇的深处。 一直用僵硬的姿势抱着她的延夏河总算轻松了些,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和别扭,不过看到泉的样子之后,眼中也黯然起来。 这种事,对于这个当初用那种悲哀的眼神看着他说“因为死亡,就可以原谅吗?”的女孩来说,是怎样的残酷。她从一出生,就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在多病的养母身边一点一点暗暗获悉自己凄凉的身世,却一个人把它承担下来,坚强地抗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位妈妈了吧。可是,如果连这最后的支撑也失去了 生性散漫的延夏河第一次在心里认真地祈求,让一切都平安吧。 晨光熹微的时候,他们三人赶到了医院。 泉跳下车发疯一样冲进医院,慌张地抓住一个医生就问,我妈在哪?叫商琳的病人在哪?!告诉我,我妈在哪?她的情绪一下失控,泪水倾盆而下。 延立秋赶过来把泉的手从那位惊慌的医生衣服上拽下来说,小泉,不要这样,我带你去! 泉的全身力气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流失,延立秋几乎是搂着她走到了重病观察室的门口。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泉看到了插满管子的妈妈,她痴痴地看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落下。 就这样站立有多久?泉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现在不一直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妈妈,有一天一定会后悔自己少看了一眼。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延夏河提来了一堆食物,他对延立秋示意,一直等候在外的延立秋点点头,走了进去。 小泉,他自己突然意识到无意之间已经改变了对她的称呼,小泉,他重复一遍,为了唤醒泉,也为了让自己更熟悉这种感觉。 已经几个小时了,去吃点东西吧。你妈妈现在没有事的。如果不吃东西的话延立秋轻声地说,他还在想怎么说服她的时候,泉却回过头,眼神空洞,泪痕干涸,再看一眼之后慢慢走了出去。 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延夏河把食物塞到她手中,她却一动不动地握着,眼睛看着地面。延夏河向延立秋投去求助的目光。延立秋叹口气,蹲下来说,吃一点好吗? 我没有心情吃饭。泉艰涩地开口了,看着延立秋,眼中如哀求一般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情。那种哀求,柔软得让人想起小动物的眼睛,而泪水,又一点一点溢出眼眶。 延立秋站起身来,温柔地说,好的。 你妈妈的病很可能已经恶化了,前期表现的是严重的胃溃疡,一直都没有好转,这次经医生的初步判断,可能是癌!延立秋轻轻吐出这个字,心里的不忍让他马上后悔起来。 声音虽轻,却如晴空炸开了一声霹雳。延夏河震惊地看着延立秋。 泉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脚剧烈地抖动起来,她低下头,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拼命抑制着全身的颤抖,含含糊糊地说着。一滴鲜红如罂粟一样盛开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延夏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抱住她,安慰她,让她不再哭泣。可是他晚了一步。 延立秋走过来,把泉揽向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小泉,你妈妈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术,医生需要检查癌细胞是否是良性,所以你现在不能放弃阿。 泉在延立秋的怀里渐渐停止了颤抖,过了很久,可不可以,她没有抬头轻轻地说,在今天晚上,借你的手?哥哥最后的话几不可闻,延立秋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等待妈妈手术的过程中,泉一直攥着延立秋的手没有松开。连夜的奔波,不进水米,焦虑在她的脸颊上烧出火红的颜色,手却凉如寒冰。在看到医生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延立秋发觉她几乎要虚脱。手术的结果很好,证明是良性的,也没有转移,继续按照疗程吃药应该问题不大。听医生宣布完这些后,泉向延夏河和延立秋露出虚弱的感激的笑容。 延夏河感觉长长的一口气从胸口吐出来说,现在可以吃饭了吧?再不吃你就倒了。我去拿。 泉看着睡容平静的妈妈,一点一点把食物塞进口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恸,她的心情除了感激就是更大的不安。下一次的汹涌什么时候来到,不得而知,而且一旦失去,就是永远!她突然对站在窗边的延立秋说,我决定了。我要从明川退学。 延夏河吃了一惊,延立秋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扶了扶眼镜说,你现在情绪还不稳定,不适合做任何决定。停了一下说,这样吧,既然你妈妈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先回去了,夏河你去帮泉请几天假,你好好陪着妈妈。过几天我再问你答复。如果你坚持,没有人会拦你。 不过我要提醒你,延立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如果你不回明川,你拿不到那笔遗产,而那笔钱的意义,对你和你妈妈现在来说,已经是迫切了。 泉的动作停止了。她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那个背影,把狭长又阴冷的阴影投在妈妈的床边。 原来昨天手心的温暖,又不过是错觉。 为什么一错再错?她问自己,把自嘲和冷淡的微笑挂上嘴角。我会考虑。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延夏河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夏河。我们走吧。 门在泉的背后被无声地关上了。一室的空寂和冷清包围住她。泉握住妈妈的手,喃喃地说,妈妈,你知道吗,都是假的,所有,我真的好累 她终于累得睡过去了 第五章墓碑少年和蝴蝶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泉随延夏河回到了延家。延夏河下了车就一路喊累张罗着要去洗澡。泉深深的目光穿过站在门口的延立秋,擦身而过的是两个人之间冰冷的空气。延立秋回转身走向侧边的花厅,似乎这样的状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拿着背包走向房间的泉突然站住了,对着前面的空气不带感情地说,我讨厌你。 延立秋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平静地说,你没有喜欢我的义务。 似乎被他的漠视刺激,一种厌恶感涌上心头,泉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曾雪雅也没有。 书啪的一声合上了。一片死寂。 从泉说了那句话之后,延立秋就再也没有在泉的面前出现过,他似乎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习惯。家中饭桌上的局面于是变成,延夏河不甘寂寞地频频找泉斗嘴,泉呢总是把他的话当病毒一样免疫。冷清了几天的延夏河也实在郁闷了,去找他的朋友聚会,用他的话说就是钱砸在地上还有响声呢。于是吃饭的时候就剩了泉一人。偌大的一个饭厅里,只听见汤匙偶尔碰撞瓷器的声音。 在吃饭的间隙,有时泉的目光会落在延立秋的座位上,她是有一些后悔,不是歉疚,因为她没有改变对延立秋的感觉,只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对他们的过去评判呢。她摇摇头。也许自己是渐渐沉浸其中了,才会变得感情用事起来。这个房子里的人和事本来是于己无涉,何必要受那些负面情绪的牵制呢? 泉依旧正常地上学,在她把纸牌归咎于延夏河拙劣的恶作剧,下定决心置之不理之后就淡忘了这件事。班上的同学一如既往。许悠悠终于厌倦了对她的纠缠,转向另外的人,而天悦会不期地来找她,一起自习或者聊天。生活回复到水一样的波澜不惊,在天悦不在身边的时候,泉渐渐失却了言语,她喜欢一个人去教学楼的天台,躺在那里看天空的云翳和光线变幻,看红色落日如幻觉缓慢沉降。这是否就是简单的幸福呢? 这些日子的巨大宁静让她心中平和。也让她心头有一种隐隐的细微,仿佛千斤的石头已经落下,而有一种如发丝般的敏感牵制着她的神经。 我真的可以拥有吗? 看清礼物盒里的东西的那一刻,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住,知觉瞬间从她的四肢抽离,她动不了,失去声音,也听不见许悠悠在一旁刺耳的尖叫声,看不见有人凑上前后开始弯下腰呕吐,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触目惊心的白色毛发上的鲜血在眼前放肆地蔓延,流到了桌上,淹没了脚背,她看到自己掀开盖子的手还定格在那里,鲜血在手背上蜿蜒,像鲜红色的蛇一样爬行,粘稠,冰冷 啊啊啊!她扔下盖子,发疯一样跑出去。凛冽盲目的奔跑,胸口的刺痛,胃中的冰凉,驱逐不了那一幕可怖的情景在她的面前抖动,狞笑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想不起,也不想想起,她只想快跑,离开那里,直到她不能呼吸也不能停下! 她跑过了长廊,跑过了操场,跑过了各个教学楼的门口,她不可能注意到一栋楼的五楼上,有一个懒洋洋把双手搁在栏杆上俯看着她像受惊的飞鸟一样跑过的人目送着她。他眯了眼睛去看自己的手里,捏着的一把纤长的剪刀,在日光里反射着金属冰冷锐利的白色光芒,直到听见里面的喊声,才优雅地转过身,在背对光线的阴影中绽放一抹残酷的笑意,像要特意抹去似的,他用修长的手指掠过嘴唇,如沉醉一般地说,天气真好啊,不是么 跑了多久不知道,跑到哪儿也不知道,泉只是凭着本能的驱使在跑,直到摔倒,大口大口喘气,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站起。 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泉本能地抬起头。杨汐看到的是一双因为惊恐而失去了视点的眼睛。这个女孩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把头发粘在额前,全身发抖,却说不出话。 她遭遇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杨汐凝视着这双眼睛,恐惧,脆弱,他似乎还记得上次见到她,是那样清醒平和的眼神。没有任何预料的,他俯下身去贴近她的脸颊,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是那样轻柔的吻,像一片蔷薇花瓣碰到了嘴唇,像一片落叶触到了水面;是那样短暂,又是那样凝聚了时间一般的漫长 天地静籁,一切美好和安详重新回转。 十米之外,一个匆匆赶来的女孩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她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在情绪震荡之后,泉显得有些迷茫,看着他的眼睛,秋水明澈,一点一点开始找回自己的意识。 杨汐伸出手来。他的表情没有尴尬,只有真诚。 很难过吗?要不要去个地方? 泉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它。力量渐渐回到身体里。她有些吃力地在杨汐的帮助下站起身,跟着他走。 是了,故事中的天使不会说话,当他想表示爱和关怀的时候,就会用无瑕的吻来代替言语。那个吻的用意也是这样善良纯粹,不染纤尘。 她梦游似的跟着他坐上了公车,两个年轻人看着窗外明亮的风景一帧帧划过,柔和的风穿过头发。虽然没有交谈,但泉知道此刻她第一次在这里可以依赖。 窗外的楼宇渐渐变得低矮和稀疏,田野清澈的绿色和泥土的味道分明,于是泉知道公车的方向是向着郊外。 应该是末站的样子,空空的车转了一圈回去来路,留下他们和一个孤零零的锈蚀的站牌。 走吧。杨汐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他沿着原野上的小路轻快地走,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注意到他原来是背着画板。 大概步行了十分钟左右,杨汐在一座废弃的大门前停下了。泉看到长到腰际的野草恣生,掩映着一扇铁门,上面是剥落的漆皮和暗红色的斑斓锈迹,斜边还卧着一块大石。 进来吧。杨汐推开了铁门上的小门,泉迟疑地跟着走了进去,发现是一大片原野上长满荒草的空地,附近有坍圮的平房和围墙。走进那些荒草深处的时候,泉发现草丛里或立或卧着许多雕刻粗糙的碑刻巨石,字迹模糊,颜料在雨淋日久后变得暗淡。 这里是?泉问。 看不出来吗?这里原来是一个碑刻作坊,大多是墓碑用的,后来大概倒闭,就荒废了,成为这样。杨汐解释说。 这些,是墓碑啊。泉蹲在一座立着的石刻前,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心里一阵轻轻的颤栗。你常来这里吗?少顷,她直起身,看着坐在一块掩埋入草的石碑上的杨汐问。 嗯。杨汐边说边把画板从背后拿下来。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泉抬头望向尽头,是一丛黝黑的树林,天空燃着火样的残照,拖曳着长长的金色的云带,而另一角,虚弱发白的一小片月,像谁漫不经心粘上去的纸片,隐约显现。在静谧的晚籁中被充沛的气味和声音包围,但细细分辨,天地间只有风缄默来去,亘古不变。 泉沉默着,思绪散漫,在草丛中随意地走。间或和画画的杨汐说一些话。 你喜欢这里有什么理由吗? 很安静,有一种残缺和颓废的美。 不害怕吗? 你指什么? 它们是墓碑啊。 杨汐停了笔,笑了笑说,死人是不会比活人更可怕的。 活人更可怕。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泉的瞳孔一下收缩。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一下子记忆不可抑制地翻涌上来,胃里抽搐起来。她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杨汐放下画板,走了过来。 泉把头埋进双臂间,过了很久,才用发抖的声音慢慢地说。 是兔子的头身体不见了那个盒子里今天好多血 杨汐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有人做这种恶作剧呢? 杨汐抚摸着她的头发。 又过了一会,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其实已经好多了。 杨汐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等一下。 他起身走开,片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枝鲜红的花,送到泉的面前说,给,忘记那些吧,记得这个就好。 是野生的蔷薇?泉惊喜地接过。 是蔷薇吗?我以为是玫瑰呢。以前有位朋友最喜欢玫瑰花。这两种花有什么分别吗?杨汐问。 玫瑰和蔷薇同属蔷薇科蔷薇属。不过,两者的枝,茎,叶都有区别。可是我总觉得玫瑰是种在温室里的娇弱的花,不像蔷薇大多开在野地的风雨里。也许是自己的偏见吧。 原来是这样。杨汐点点头。 突然他说,我帮你画一张素描好不好?来,你坐在这里。他拉起泉,让她坐在一块残破了半边的墓碑上,把一朵红蔷薇插在她耳边漆黑的发里。 裙裾在风中轻轻摆动着,有些倦意地拍打着她的小腿,沙沙的涂写声和头发里蔷薇的芬芳,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轻慢温柔的梦境。 天色渐晚,泉渐渐觉得周围不甚分明,她提醒仍在画的杨汐说,太晚了吧,我们先回去吧。 哦也是。杨汐停了下来,看一眼手表说,该走了,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辆公车了。 他们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其实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第二天再回校的。杨汐边走边说。 在这里一个晚上?泉吃惊地站住了。干什么呢? 这里的星星,很美。知道吗?大而明亮,看上去像钻石一样寒冷坚硬,又像泪光一样柔软有体温的温度。他回头看一眼泉,笑着说,这样说,是不是很矛盾。 泉浅浅地笑了一下作为回应,心里却有些惘然。 是这样寂寞的人吗?高草离萆,星光如霜,白衣的少年如一只蝴蝶在墓碑间翩跹飞舞,又如一个月下幽灵自在吟唱,夜雾洇染了他的上衣,石碑凉透了他的心扉,萤火飞来绕指缠绵,蔷薇如魅妖冶盛放。想象这样的情形,是会让人屏息的吧。 跟杨汐在一起时,虽然愉快心里却总隐隐的疼痛,仿佛有一种太珍惜而不敢的惶惑,以至于常常觉得不真实。 还是坐车回去的时候,收到了延夏河询问的短讯。这将泉彻底拉回现实。血淋淋的兔子脑袋与手上的蔷薇花一样真实。如果这个是延夏河变本加厉的杰作的话,恐怕自己已经不可能继续无视了。她实在是有些意外的恼怒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画等完成再送给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杨汐。杨汐突然说。 啊?泉反应过来,也笑了。是啊,虽然对他很熟悉的感觉,不过毕竟互相介绍都不曾呢。 我叫商泉。 对了,我们是同岁吧,你的生日在几月? 四月。 那我比你小一点。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小汐,可以吗? 为什么?泉有些意外。 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啊。杨汐叹了口气。 因为我从来就是一个人。 不知是这句话还是杨汐脸上落寞的表情刺痛了泉,她脱口而出说,好的,小汐。 杨汐的笑容绽放在车窗上倒映的流光溢彩中,分外明艳。车已回到了市区。 泉回到家中的时候,延家已经灯火通明。延夏河和延立秋都坐在厅中,只是延夏河的表情比起延立秋来要坐立不安的多,而那一位永远是那张不变的浆糊脸,神色凝固,阴晴难料。延夏河的不安有一大半来自这张脸。之前他也能感觉到家里的冷战,所以选择避开。但今天显然很有可能会有台风登陆,骤雨来袭,大战爆发。所以眼下,他正在度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泉进来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没有说话,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还知道回来?!延夏河耐不住了,他看着延立秋引而不发的脸色,觉得还是自己先说开比较好,所以端出教训的口气,实意是想帮泉挡一挡。 泉看了一眼目光还在书上的延立秋,敷衍地说了句,今天有事,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还有下次?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打了多少电话! 延夏河!延立秋断喝打断了延夏河的装腔作势的咆哮。 泉心中一动,锐利的目光扫向延立秋。后者把书合起,扔到桌上,拿下眼镜擦试说,电话费会从你的食宿中扣,另外从今天起,晚上九点之后门禁。还有,他戴上眼镜站起身来,双手插到口袋里往卧室里边走边说,如果没吃晚饭的话,最好不要浪费食物,也不要指望半夜会有人替你煮饭 后面的话几乎淹没在延夏河的惨叫声中,不会吧,九点?!延立秋,你是**的暴君吗?这下子他深刻了解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泉看着王姐把饭菜端上来,愣了一会也就坐下了。 延夏河闷闷地在拿着遥控器扫着节目。 泉吃完饭,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到延夏河的面前挡住屏幕说,延夏河,你该适可而止吧。 让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延夏河口气有些烦躁。 泉把那张大鬼牌从背包里拿出来,扔到桌上说,是你的东西吧? 桌上的纸牌背面向上,泉也是第一次注意原来金色的背面中间有一个貌似熟悉的徽标,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延夏河吃惊地拿起它,在手中仔细翻看,不可能,他喃喃地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原来他们说的人,是你?天呐。 别装了。泉厌恶地说,如果你想让我走,请用高明一点的手段,用那种卑劣的恶作剧只会让人恶心。 如果你知道这些纸牌的来历,就不会这么想了。可是确实有些蹊跷。延夏河意外没有计较,只是皱紧眉头思索。 你想表明你的清白的话,就把所有的事告诉我。泉冷冷地说,大概在她心里也直觉延夏河没有撒谎。 于是延夏河开始讲述这种纸牌的渊源。他用手指点点纸牌背面的徽标说,仔细看这个,想不起来吗? 泉看着那个以盾牌,利剑,槲寄生枝和花样字母,数字构成的图案,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着。啊,她突然低呼。是,这是明川的校徽。延夏河说,经常看见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忽略。他抬头想了想说,这些事情,大概往届的学生更清楚些吧,毕竟菁英纸牌已经成为遗迹了。 菁英纸牌? 是的。明川的建校大概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它的前身最初是所皇家贵族学校。到几十年才被几家财团收购,并且开始招收普通学生。虽然如此,它的教学水平和设施仍是一流,似乎因为兼收并蓄变得更加有活力和繁荣。尤其在前几年,就是延立秋那一届居然同时有四个人拿到了已经停止七年的菁英纸牌,是史无前例的。 这种牌很难有吗?泉问。 注意到这种牌与普通牌的不同了吧,规格,徽标。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呢。昔日明川的创建者是个棋牌高手而且相当痴迷,因此他创造了明川一种特殊的荣誉,即是菁英纸牌。这项荣誉可是为明川最优秀的学生而设置的,对于明川的学生来说每一张的拥有者都是传奇。最初纸牌的颁发要容易些,可是这副独一无二的牌只有54张,在历经十几年后,学校发现如果不更加严苛入选的条件的话,纸牌很快就会殆尽,即使复制,也没有办法与这最初的古老的荣誉媲美,所以颁发就慢了下来,甚至一度停滞。有人做过统计,大概现在留存的只有不到三张了吧。 看上去很普通嘛。泉翻看着纸牌,有些感慨。 延夏河轻蔑地笑了一声,这张牌,是假的。 假的?泉吃了一惊。 很明显,真正的纸牌是用黄金打造的,而且背面徽标上代表明川的字母和数字上镶嵌共有36颗小钻。一般人见都见不到,别提仿冒了。 泉说不出话,这种牌也难怪可以作为一种高不可及的荣誉象征了。 那么,你见过了? 何止见过。延夏河笑起来,似乎有些赧然,说起来还是我弄丢的。 什么弄丢了?泉一时没明白。 延立秋的牌啊。大概在中学的时候吧,把延立秋的牌拿出去跟同学炫耀,玩了一阵,不知怎么就忘记放哪了。 泉郁闷他的口气怎么这么轻松,跟掉的是枚硬币一样,真是**的子弟啊。后来呢?你挨骂了? 回家也是提心吊胆地跟那家伙一说,你猜怎样,他眼睛也没抬就说了句,掉就掉了吧,啧啧,延夏河想想还赞叹着,当时觉得真是酷毙了。 泉倒是真想把这俩怪人都毙了。不过,问题还没问完。 那个游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禁忌的呢? 这个啊,以前牌的出现是代表挑战的意思。因为拿到牌的名额太少,所以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人在明川,认为自己实力足够超越的学生可以主动向持牌者提出挑战,反之亦可,接受或者提出挑战的持牌者必须公示自己的牌作为开始的标识,有区别的是前者是不能拒绝,而后者可以拒绝,但一旦开始,就必须继续不过后者不常见就是了。 如果不继续呢? 放弃对于这些骄傲的人来说,是种耻辱,所以不可能的。赢的人可以获得或者保有那张纸牌。即使输掉也比放弃好,毕竟是场游戏。只是前几年,发生了一些事延夏河的声音低沉下去。 什么事?泉的心提起来。 唔死掉了一个学生,据说与这种事有关延夏河说得有些犹豫,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后来大家渲染纷纭,就把它称作禁忌了。大概都说那种纸牌的出现是不祥的吧。他们说有个女生收到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新生公示牌呢? 游戏的内容是什么?泉有些颤抖地说。 没有固定的,一般依自己擅长,设置难题,可能是某个题,也可能是某项任务。 泉想到了自己的第二张纸牌和字条,大概这就是难题了。 为什么会有人送假牌给你呢?延夏河在常常的叙说完之后,陷进思索。真是奇怪啊。 泉也一时静默,太多的事情堆积到一起,乱糟糟一片。 啊,我知道了。大概是有人恶作剧,又搞错了对象。对,肯定是的。你不要理睬它就没事了。延夏河为自己的分析洋洋得意。 泉突然问,喂,之前那些你是听谁说的? 还有谁,以前缠着延立秋让他讲过这些好多遍的,明川的荣誉纸牌,除了他那个笨蛋,谁不想要呢?咦,你怎么断定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我就知道,难怪前面听得还有模有样,完全是那个人的口吻。泉心下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天真的人。好在问题已经整理出一部分。 多谢了。她懒洋洋地对延夏河打一声招呼,起身准备走。 等等,延夏河一下子喊住她,还记得吗?约法三章之三,不要把和纸牌有关的事跟延立秋说起。这个,也是那个人的禁忌。最后一句他加重了口气,泉看出他的认真,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看着泉走开的背影,延夏河如释重负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事情发生得如此诡异,绝不可能是有人弄错。这件事和三年前的事有关系吗?针对泉的用意是什么?用假牌说明这个人很可能不是持牌者,他仿冒一张只是为了引起整个事端。但是如果是有意混淆视线呢?那么久以来,现在在世的持牌者至少有十几位,而在这个城市里的也有数位。不知不觉延夏河已经开始以延立秋的习惯冷静思考问题了。不过他自己显然无意识,只是最后一捶手自言自语说,总之总之,在延立秋发现之前,解决这件事。 第六章第三张纸牌 跟延夏河相似,泉回去房间倒在床上也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有人送来一张假的纸牌,自己在无意中让游戏开始,接着根据提示发现第二张,而后因为怀疑延夏河,停止了寻找,如果说妈妈出事属于巧合,那么今天的那份礼物就是警告了。这是开启禁忌的诅咒吗?如果不继续,自己和身边的人就会有厄运,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天悦?小汐?延夏河?延立秋?对了,为什么延夏河要约定不能告诉延立秋?那个人的禁忌,又是什么意思?泉发现有太多未知横亘在脑海里,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感觉自从这个游戏开始,自己的状态就没有彻底清醒过。看来这位伪持牌者,暂且这么叫吧,真是挑错对象了呢!自己还没有参加这种争夺荣誉的实力呢。泉丧气地看着天花板。 好吧好吧。承蒙您看得起。我就更努力些吧。半途而废也不是我的性格。丧气完了之后便是赌气。放马过来吧。 四之七,上弦月。孤独的国王弹奏悲歌,黑白的寂寞不再流淌。请等待你的命运。 这句话她已经烂熟于心了,还是念着它睡着了。 梦中的神迹显然落空,次日泉依然打着哈欠振作精神去上课。也许仍有些恍惚,也许是习惯了前些日子的清静,她没有发现一个明显的变化许悠悠没有来上课。 中饭的时候她决定去找天悦。如果说有可以商量的人,就只有她了。她絮絮叨叨地一路说着,天悦却是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后来在图书馆外看到杨汐,泉喊了一声,小汐,就开心地拉着天悦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天悦敏锐的眼光闪过,脸色变得更加沉郁。 你们要进去吗?杨汐问。 嗯。你呢? 我去上一节选修课。 选修课?有什么有意思的课可以推荐一下,下学期说不定可以一起上课。泉笑着随口说。 杨汐说,那样很好啊。他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泉说,这是我这学期的课表,你先看看。 天悦突然插了句说,泉我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泉吃惊地说,你没事吧? 没事。她冷冷说着转身走了。 杨汐注视着她的背影说,你的朋友似乎不太高兴呢。 泉有些担忧,因为以天悦的个性,应该是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才会这样吧。可是显然她对泉隐瞒下来。泉叹一口气,低头去看手中的课表。哲学,绘画与艺术,心理学,德语,社会学。杨汐的兴趣似乎很广。 泉姐姐喜欢什么吗? 泉摇了摇头,别的孩子在陶冶情操感受美学的时候,她最先学会的是生活的残酷。 课名右上角的这个是什么意思?34,62,42,她点点那些淡淡的数字。 上课的地方啊,第几栋和楼层,大家都这么简写的。 哦。我看我还是不要选了,这些我一点概念都没有。 没有也可以培养,每一种技能都是打开这个世界的一把钥匙,不同的钥匙开启不同的门,生命可以变得丰富和完整,不是很好吗? 泉似乎没有听见杨汐的话,有一些东西正试图从杂乱中跳出来,是什么呢?她在仔细分辨着。四之七!答案如此简洁,泉意外自己想了许久。 杨汐在说完之后没有见到她的回应,却是很耐心得等待着,直到泉豁然开朗的表情,他才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小汐,泉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匆匆地与杨汐告别。 好的。可是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杨汐问。 有重要的事。泉的声音远远传来。 杨汐注视着那个瘦弱而倔强的身影隐没,慢慢把那一张课表收进书中。 四之七,四之七。泉一路小跑,嘴里念着。第四栋教学楼不难找到。跑到楼下的泉气喘吁吁。她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望向最高的一层。一共四间教室,是哪一间呢?随着她走上去悦耳的钢琴声和歌声逐渐清晰,直到七楼她沿着走廊一间一间走过去,发现这些都是音乐教室,有两间正在上课,另外两间锁住了门。窗户在很高的位置上,所以泉无法看到里面的场景。要进去是肯定的,黑白的寂寞她也理解了,如果她猜对,那么第三张牌就在一架钢琴里。可是怎么进去,在哪个教室,泉想起了那个关键,上弦月。 四之七指的是地点的话,上弦月指的是时间吗?意思是让我晚上过来这里找吗?泉一想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延立秋的浆糊脸。九点门禁,那就很难进门了。 泉挥了挥手,仿佛要把那个人的脸从眼前赶走。 不对,如果这样,时间的范围太广,一定还有其他的解法。 如果是能看到月亮的房间,那么从方位来讲,横向的这四间教室都不可能,走廊左右两边的尽头一边是厕所,一边的标牌注明是杂物间,即使看到上弦月,也不可能有钢琴吧。 泉又摇头否定了这种推测。可恶,只差一点点了。 突然一阵铃响把沉思的泉吓一大跳。原来是下课了,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室里说笑着走出来,没有人注意到泉。泉背对着他们靠着栏杆,心里想着等人少一些就进去那个教室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物体挥洒着粉末不知从哪个角度抛来,准确地打中泉的肩头。周围哄笑声起。泉看到掉到地上的东西,是一包已经摔散开来的石灰粉,她的后背和裙子相信已经是狼藉一片,脸上也溅上了少许。可是那个肇事者在熙攘下楼的人群中已无法知道他的身份了。又是恶作剧吗?泉有了之前的经历,反而镇定多了。她对着围观的人说了一声,抱歉,借过。走向了厕所,准备用水先洗一洗。 可是还没有走到厕所前,意外又发生了。里面传来了女生锐利的尖叫。泉冲进去一看,也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正对隔间的长镜子上写满了巨大的血字,触目惊心!那四个字是,离开!危险!后面都拖着重重一笔鲜红的戛然而止的叹号,叫人心悸。 泉觉得一股冷气从脊背升起,因为她突然有一种直觉,这句话是为她而写。 她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脸变得扭曲,血字的笔画从眼角处倾斜划过,在鼻梁处划来,支离破碎,异常可怖。她飞快转移了视线,惊惧般地向后退去,手臂撞上窗户,玻璃喀拉拉一阵震动。她吃惊地回头去看,原来她已经退到侧面的窗户边,无意中目光往下一落,就看到一楼地面之上正是她绞尽脑汁要找的上弦月一个月牙形的花坛。 她有些迷梦似的收回目光。纸牌在厕所里?不可能。眼角的余光又落在鲜红的镜面上。 这时一个管理员模样的妇女拎着水桶和拖把走进了厕所,看到镜子也呀了一声,又警惕地看一眼她,拿起抹布嘴里不满地念叨着,第几次了,明川学生的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拿口红乱写,有没有公德心啊? 口红?泉吃了一惊。果然,刚刚是觉得有些异样,还以为是血迹干涸的效果。几次?这么说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出入女厕的不太可能是男生吧,而且用的是口红。假定是个女生的话,她的用意和我有关系吗?这“离开!危险!”是恫吓还是善意的警告? 泉突然注意到管理员的眼光在她的身上停留,意识到留在这里很奇怪,所以赶紧退了出去,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仍听见她抱怨不休。 山穷水尽。 泉深刻地体验到这个词,疲惫地干脆在楼梯上坐了下去,反正衣服已经脏了,没有关系。而眼下她心里正盘旋着那个上弦月似的花坛,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似乎花坛变成了天上的弦月,弦月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弯刀,冷光的刀锋摩擦在白色皮毛的边缘,血从镜子碎片的罅隙里汩汩流出 哎,同学。打扫完毕的管理员叫醒了她,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不去吃饭了? 泉擦擦脸上的汗,站起身来说,没事。阿姨,你也忙完了?她无意看到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已经半开,心中一动。要把这些拿过去吗?我帮你吧。 谢谢你啊。 她从管理员手中拿过水桶和拖把,向杂物间走去。她走得很慢,很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在那扇门后看到什么。 悲伤的国王啊,为何黑白的寂寞不再流淌? 看到狭小的房间中正对窗户的那台废弃蒙尘的钢琴时,她的呼吸还是小小的停顿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掀起了钢琴的金属琴盖,灰尘扑簌簌掉下来,然而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赫然放着一张白色的纸,里面夹着第三张纸牌! 她迅速地把纸和牌塞进口袋,带上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她注意到,门的锁已经锈迹斑斑,形同虚设。 下来楼后走过那间房间正对的地方时,泉的嘴角浮现笑意,果然,学校的建筑,花坛对称的居多。这样,房间的位置,天上的月亮,地上的月亮,都可以对上了。 虽然吃饭的时间就快过去,可是泉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没有饿的感觉了。大概是这个东西的分量吧。泉叹口气,掏出那张纸和牌来。牌同第二张一样,普通的扑克牌。红心5。可是却对称撕开,只有半张。 纸上的那句话写的是:十二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请等待你的命运。 十二之十六,据泉所知本校只有以第几楼命名的教学楼最多到九。根本不存在第十二栋第十六层。看来这个词的意思又有改变了。这张牌撕开正中的红心,倒是对了心碎的含义。可是那些午夜阿,茱丽叶阿,莫非要去找莎士比亚全集吗? 算了算了,泉的肚子最终还是抗议了。先搁一搁吧,吃饭去。毕竟已经拿到它了。 下午课后,泉赶去咖啡店打工,因为昨天的意外,先对老板道歉,然后去感谢小菲代班。在工作结束,她和小菲一起打扫地面和桌台,小菲突然想起来兴奋地对她说,昨天他又来了。 哪个他?泉一头雾水,打趣道,你男朋友啊? 是就好了。小菲把下巴搁在拖把柄上,一脸向往的表情。我说的是上次那个漂亮女子的男友! 延立秋?泉有些意外,他们两个一起? 小菲没注意泉的话中漏洞,摇摇头说,没有,他独自过来的,问了老板一些事,好像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要走了,之后就走了。哎,你说,他是不是打算重新在这个地方和她开始,所以提前做些准备,在这个充满回忆香气的地方,是不是很浪漫呐? 泉想起昨天延夏河的话,看一眼沉浸在畅想中的小菲,心里苦笑一声,真实的情况是那个男人牢牢地控制我的手段,哪有什么浪漫可言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雪雅姐应该已经见面了吧。上次从自己的口中得知她已回国,延立秋不可能避开不见的。雪雅姐的心结是否已经真的解开了呢?他们见面又会说起什么呢?会说到我吗?等等,泉的思路刹车,敲敲自己的头,心里说,我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商泉啊商泉,还嫌自己的脑袋撑得不够大吗? 要回家了,泉换上自己的衣服,小菲眼尖,叫起来,泉,你掉石灰池里去了吗? 说来话长,以后啊。泉匆匆忙忙扔下这句,跳上了公车。 回到家,延夏河忍住了没说什么,还是没逃过延立秋的眼睛。 怎么了,打架吗?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不看泉说。 掉石灰池里去了。泉索性把小菲的话搬出来用,自己都觉得夸张,就赶紧修改了一下,呃,就是在学校外面建筑工地的石灰池边摔了一跤,蹭了一点。 延立秋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两个人。你是小孩吗?他对泉说,小孩都是那样到处蹭脏东西带回家。下次处理干净了,再进门吧。延立秋照例最先离席。 喂,你撒谎都不带写草稿的?延立秋信了才有鬼呢。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延夏河大发感慨。 信不信都随便了。泉依旧吃饭,延立秋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学校有麻烦吗?延夏河靠近他,低声问。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泉随口说,把筷子放下,把碗收到一起递给王姐。 什么态度嘛。延夏河把泉的背影当靶子,手里作着捏飞镖的姿势,嘴里配音咻咻。 利箭破空。 可惜撞到哐然关上的房门上。带着轻飘飘的硝烟黯然坠毁,大概这就是此刻延夏河的心情写照吧。 一连过了三四天,泉已经做好迎接升级版恶作剧的心理准备,但一切平静。只是天悦有些躲避她似的,几次找她都找理由不见。也许是听说那些事吧。泉虽然理解,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好在杨汐时常来找她,稍稍弥补心里的失落。 天悦啊天悦,你怎么了?问又不肯说,死丫头 许悠悠!许悠悠!讲台上点名的老师拖长了声音喊,把泉从心事中唤起。 周围的同学细细碎碎地议论起来。 许悠悠又没来吗?老师环顾了一周问。 她快有一个星期没上课了吧。有人在底下小声说。 一个星期?泉惊觉,也是很久没有看到她活跃的身影了。 老师在纸上划了一笔之后,接着点名。 许悠悠出什么事了吗?泉想。 晚上回到家中的时候,意外只有延夏河陪她吃饭。王姐端着托盘走过。 怎么了?泉忍不住问。 延立秋在房间里吃饭,他要陪悠悠。 什么?许悠悠在这里?!泉大吃一惊。为什么一个星期不去上课的许悠悠会突然出现在延家? 你那么吃惊干什么?她从家里跑出来的。死活要赖在这里。没办法,病人最大。延夏河说。 生病了?这就是没有上课的原因吧。 什么病?泉关切地问,严重吗? 轻度肺炎。发现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啊,生个病也不安分。 哦。泉沉吟了一会问,那她今天会住在这里吧。待会我会去朋友家。 你去哪?延夏河惊讶地说。 约法三章之一,不可以对任何人泄露我们的关系。泉一边说,一边收拾碗筷。 延夏河一时无语,表情尴尬。过了一刻,才呐呐地开口了,其实我 其实你没什么恶意。我了解。不用抱歉。泉把背包带上,准备离开。 不用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说话。许悠悠和延立秋已经站在身后了。调皮的神色掩饰不住苍白,她撅着嘴冲延夏河说,夏河哥哥最没劲了。立秋哥哥都告诉我了。 延夏河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延立秋。 不过我是不会叫你姐姐的。我的标准很高的。许悠悠说完咳了两声,不过明显因为幻想的情敌变成了妹妹而大大消减了敌意。 延立秋看了一眼背着包的泉说,这么晚了,不要到处乱窜。转而对许悠悠嗔怪地说,跑出来干嘛,回床上躺着。 太闷了嘛。许悠悠撒着娇,再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要和泉一起玩。泉,我再跟你讲夏河哥哥小时候的糗事好不好?她兴冲冲拉着泉冲向沙发。 这个小毒牙。延夏河冲她的背影磨着自己的牙,看一眼延立秋说,你真是把她宠坏了。 延立秋不理他,走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喂,是许家吧,我是延立秋 延夏河注视着那边热火朝天的情景(主要是悠悠比较热火),正在无奈中,只听见延立秋的声音突然高起来,这样对悠悠不好,你坚持要这么做吗?语气里压抑着愤怒。 客厅里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静了下来。延立秋摁下停止通话键,走过来,脸色阴沉对许悠悠说,你妈妈亲自来接你回家。 许悠悠的嘴巴立刻撅起老高,不等她的“不要”说出口,延立秋严肃地话立刻塞住了她的嘴巴。她知道派人来接你一定不肯乖乖回去,所以亲自过来。你要听话,跟她回家,知道吗? 这么晚了,跟阿姨说,明天你再送她回去不行吗?泉奇怪地问。 延立秋似乎没有听见。他温和地抚摸着悠悠的头发说,待会让夏河送你出去,等病完全好了,再过来玩。好吗? 为什么?许悠悠的眼中噙着泪花哀怨地说,立秋哥哥人这么好,为什么我妈妈要恨你呢? 泉看到延立秋的手抖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说,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悠悠以后就知道了。 为何眼睛里却有着浓雾散不开的哀伤?泉怔怔想着,却与他的视线接上,突然犀利,泉吓了一跳,飞快把视线移开。 直到许家的车来,客厅的气氛一直很沉闷。 延夏河终于送许悠悠出去了。泉注视着延夏河看着窗外对着的庭院,那里传来人声和汽车发动的声音。 那是怎样的视线?是冰冷还是火热?为何彼此避而不见?一扇窗的距离外,是个恨他的人。但为什么这个背影所在的空气里充满眷恋和伤感? 你以为我在介意悠悠的话吗?没有回头,延立秋轻易地破释了泉的想法。许家和延家交情很深,两位女主人是要好的朋友,也是同时嫁入两家的,但二十多年前,两家的关系曾一度破裂,延家受到了不小的损失,我只是不想这种事情重演罢了。悠悠很天真,是许家的独女,有什么比同她亲密更容易的事呢?一两个女人的怨恨又能怎样呢? 原来,被这个男人疼爱呵护的许悠悠和我一样,不过也是棋子而已。泉没有激动,也许这种解释才是最合理的吧。要告诉许悠悠吗?她也不可能相信,一枚心甘情愿的棋子是没有办法改变被操纵的命运的。这个男人当然足够聪明地知道这一点。 戏已看完。沉默片刻的泉起身拿了手边的东西疲倦地离开,平静地说,我去睡了。 冗长的走廊,是晃动的甲板,茫茫的水中,心的距离渐行渐远。 第七章梦境与现实 在延家和明川生活的日子虽然看上去简单却一直给泉一种虚浮的感觉,愈来愈深陷,却什么也抓不住,看似离答案近了,却总也触不到真实。虽然总是以一颗平常心来积极面对,可是这种不辨方向的迷惘纠缠不放,让她格外想念从前朴素单纯的日子。 唉,泉看着镜子中日渐消瘦的自己说,但愿不要长皱纹就好了。不值得啊。 泉半夜醒来口干舌燥,开灯下了床倒水喝,水壶吝啬地滴了两滴下来。 连你也这样。泉睡意中嘟囔着,犹豫了一下,决定开门去厨房的饮水机里灌上一些。 她穿着宽松的碎花棉布睡裙,拎着杯子哈欠连天地往厨房走。 开灯,灌水,端好杯子,熄灯,回去睡觉。完成步骤一样,泉迷迷糊糊往房间里走。 突然有玻璃碰撞的清脆的响声,短促却清晰,像一根银针扎进泉的意识,接着是与木头桌面沉闷的接触声。 小偷吗?泉屏息凝神,踮起了脚步,向声音的发出放下摸过去。 餐厅正对庭院的落地窗开得很大,清凉的夜风倒灌进来,月色如水倾泻,照得室内的景物毫发纤明。一个男子侧对着室外坐在一张雕花圆椅上,跷着腿,旁边是一张放置酒瓶和酒杯的高几。月光为他全身打上了柔和的轮廓,金色的酒液在水晶高脚杯中荡漾。 泉耸耸肩膀,准备回去。 夏河吗?他察觉,语气散漫。 泉哼了一声随口说,打扰你的雅兴了,晚安。 是你啊他轻笑,睡不着吗,过来坐坐怎么样,月亮真好谁要陪你坐啊,困死了,嘴里说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走过去了。也许是月亮真的太好,也许是那种的淡淡邪气的声调让人无法抗拒。 喝一点吗?他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 泉连忙说,不必拿了,我喝这个。她举起手中卡通图案的杯子。 呵呵呵,他笑了起来,醉意在眼中像花瓣一样柔和,又像秋水一样闪烁波光,摄人心魄。 你的眼神还和第一次见到时的一样,警醒倔强。延立秋的手伸向站在面前的女孩的眼睛,迷离地轻声说。非常美 在他的手碰上肌肤的那一刹,泉本能地像触电一样退后了一步!热水从杯中泼出来,溅到身上。刚刚怎么了吗?不能思考,不能动弹,意识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吞噬,这个人的眼睛是黑洞吗? 延立秋看着泉震惊和狼狈的表情,慢慢收回了在空气中的手指,绽放戏谑的笑意说,被蛊惑了吗? 对着他,泉想把水泼过去。 你喝多了。泉冷冷地说。 刚刚好而已。你质疑我的控制力吗?延立秋把酒杯轻轻放回高几上。 你的控制力不及你想象中的好。就像你一直想表现的样子,与事实不符,再怎样高明,也是有奇怪的不协调感。泉看着他说。 理由?延立秋的眼睛里扬起风雪。 没有。你做得无懈可击。泉走过他身边,看着天上的明月沉默。 理由。她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她对他说过讨厌,他自私地利用甚至身边的人,利益至上,冷漠无情,但所有都驱逐不了一丝疑惑。也许,是直觉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吧。 延立秋在身后沉默着,他还是低估了她。但他毕竟没有看错。 敲了敲杯子的边缘,他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炙热而苦涩的液体把胸口最后一块冰雪融化。他走上一步,扳过泉的肩膀,月光在女孩惊讶的眼睛荡漾。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泉在怀中剧烈地挣扎着,可是他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释放出来。一会儿泉终于安静了下来。 手上倒悬的酒杯滴下芬芳的液体,似乎有小提琴幽怨的低诉在月光下婉转,紧贴在胸口的,是你巨大而温热的哀伤的河流。 这一切,是梦境吗? 梦境醒来的时候,泉在床上好好地盖着被子,只有放在桌上移动过的杯子,还有衣服上酒液的气味提醒着她。大概是被他抱着睡着了,就被抱回房间了吧。 奇怪,自己在他的怀里怎么就安心睡着了呢?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依赖我吗?他可是延立秋啊。啊啊啊,月亮真是害死人啦。 泉摔了一个枕头出去。 片刻之后,依旧起床过日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失忆,在早餐桌上平静地打着招呼。延立秋难得在家吃早饭,不过也是匆匆离去。 就让那个夜晚,成为梦境吧泉停止吃饭,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地说。 泉在去学校的公车上疲倦地靠在车窗上,睡眠不足的她干脆放空大脑,什么事情都难得去想。突然手机铃响,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泉盯着屏幕,发现自己睡意全无。 上面写着:游戏的时间已经过半,gameover的时候,有人会付出血的代价。一个陌生的号码在闪烁,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对泉眨个不停。 这是什么?提醒她加快游戏的进程吗? 你是谁?!要干什么?泉回复了过去,手心攥出汗来。 没有回复。泉不甘心,试着拨打过去,无人接听。 她放下手机,在脑中飞快地分析,如果这是那个制造事端的人,那么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提醒我遵守游戏时间,放弃或者输掉,都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可是游戏的时间是多少,游戏的完结又是什么,到底还有多少张纸牌,一概不知,简直像被人拽着走,泉想到那只切下的兔头,心里一阵战栗,这个游戏的尽头,会像那个死去的学生一样,走进地狱吗? 下课之后,心神不宁的泉还是去了图书馆查查关于茱丽叶的资料。不一会,她的手边就堆起了高高的五本书。 一无所获。泉把头埋在摊开的第六本书里。纸条上提示的信息太少,书上的信息浩如烟海,却对应不出完美的答案。 也许是方向错误?茱丽叶只是虚指,指与午夜有关的爱情悲剧吗? 泉起身再往书架后面走去,一排排顺着书脊查过去,突然看到两个女生交换眼神窃窃私语。顺着她们的眼光看过去,她恍然笑了。是站在那里抽出书来看的杨汐。 她没有上前惊动他,只是拿了几本她要的书就回到了原位,突然她的眼睛定住了。在桌上摊开的那本书的里面,露出一段夹住的纸条来。可以肯定的是,在她离开座位之前是绝对没有的。 那个人在附近吗?泉飞快环视了四周,大家都安静地看书或走动,没有异常。她迟缓地坐下去,把那张纸条避开旁人小心地抽出来,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小心手上有伤的人!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笔迹与同纸牌在一起的纸条是两个人。这么说在这场游戏中,至少还有一位旁观者。从内容上来讲“他”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不过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安排就另当别论了 有人把书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泉惊觉抬头,本能把纸条放下关上书。 怎么了?见鬼了?杨汐微笑着看她。刚刚看见了却不叫我。 你有雷达天线吗?泉松弛下来,开玩笑着说,看你看书太专心了。 杨汐笑笑,看起自己的书来。 手上有伤?泉重新陷入自己的思索中。现在是仲秋季节,大家都是长袖衬衫制服,如果伤在手臂恐怕也难以发现。 过了一会,杨汐从书里抬起头问,考虑好了吗?选课的事。 泉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擅长的吗?比如演讲,表演,摄影,体育之类的。 体育?泉听到这个词突然想起入学不久曾翻墙进入这里捉鬼,自己笑了一下,总不能说擅长翻墙吧。体育有什么课吗?她问。 很多。球类,田径,艺术体操,游泳,击剑,空手道,明川的体育门类很全。这学期我在上排球课。 泉想象杨汐在排球场挥汗如雨一脸阳光的样子,却又想起那个如栖息的蝴蝶一样躺在墓碑上看星星的样子,想起在开学典礼上目光悠远发言的样子。这样的杨汐,比她想象中要复杂的多。难道以为成绩优秀的人都要过自己那种单调的生活吗?泉突然觉得自己对杨汐的迷惘很是多余。 突然短信在桌上震动了起来,泉紧张地抓起来看,现在的她大概对短信都会有些过敏。是天悦!泉松了一口气。天悦在短信上说,朕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冷落爱卿,实在抱歉。为了赔罪,送上今晚校内电影院的票两张,邀请你和杨汐一同前去,钦此。末了,一个笑脸符号。 泉笑起来,赔罪还把自己当皇帝,这丫头。把事情同杨汐一说,他也很高兴。泉一直为天悦的事情担心,这下更开心地急于去见驾。看着桌上的一堆书,头痛起来,还得一本一本把它们放回去呢! 我来吧。姐姐先走好了。杨汐看了出来。 真的?多谢了,小汐。泉喜出望外。冲出图书馆门去的时候,她还顺带着想了一下那张字条。反正应该连同那本书一起送回书架,即使将来有人拿到也大概以为是废纸吧。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泉全心期待着晚上的见面,有什么比和两个最好的朋友一起去看电影要开心的事呢? 可惜这个想法在傍晚就被一个无赖的无理要求打破了。 给。泉看着延夏河有些尴尬地递过来的一张票,没有去接,太奇怪了嘛。她问,这是什么? 话剧的票啊,不识字吗? 泉只是盯着他看,延夏河被看得郁闷了,一跺脚说,今天晚上有话剧社的演出,你去就是了。 我要去看电影。 约会?延夏河紧张地问。 泉横了他一眼。 不管了,不准去。电影可以下次再看,我的演出可是机遇难逢。延夏河蛮横地把票塞到她手里。 你的演出?泉惊讶地说。她低头看看手里的票,上面用花体字印着:先锋话剧诗人、警察与妓女,由本校兰初话剧社及编导系新锐导演石晓峰精心打造的心灵盛宴,欢迎光临。她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问延夏河说,你演哪个角色?诗人?警察?还是男扮女装演? 配乐啊配乐,你懂不懂?!延夏河的脸涨得如番茄一样,暴跳如雷。 没兴趣。泉把票扔到地上,转身就走。 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泉听见延夏河喊了一声,喂,如果我希望你去呢语气出奇地平静。泉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见那个金发的男孩插着口袋站在逆光中,表情隐没,看了她一会后转身离开。 说不清什么原因,泉最后选择了去看那个奇怪的话剧。是那小子的最后一句话吗?不完全吧。反正她还是给天悦和杨汐都打电话说清,让他们两个去看不用管她。 话剧在学校的小礼堂里上演,不到十分钟之后泉就知道自己的决定真是大错特错。写剧本的人大概害怕观众看懂似的,台词充满意识流,那群梦游似的演员肢体动作一样难解其意。该死的延夏河!压根就看不见他,看他个头啊。泉愤愤不平准备退场,转念一想,算了,来都来了,看完拉倒,也算对得起你了啊,她冲着舞台小小地挥一挥拳。 可惜余下的时间里泉还是没能坚持住,头一歪干脆呼呼大睡起来。 迷糊了多久只听一阵激昂的钢琴声起,夹着狂风暴雪般席卷全场,掌声雷动,一下子把她震醒。 发生了什么事?她看向台上,一束孤零零的灯光打在正中的一位演员身上,配合着音乐正激动地控诉着世界,靠近舞台边缘放置钢琴的位置有一抹金色在黑暗里跳动。 又一阵琴声如怒海波澜一样冲刷来去。全场气氛到了**。琴声又在尖峭的崖壁上行走,越拔越高,冲向高天,俄而一倾而下,磅礴如瀑,渐渐和缓,百川归海。演员最后一个表情动作也戛然而止,天衣无缝。 泉在全场的掌声响过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也由衷地拍起手来。可惜谢幕的人群里没有延夏河,她即使拍手那人也看不见。 随着人群走出场外,延夏河早在那里等她。这么晚了,自然要载她回家。 刚刚我有鼓掌的。你又看不见。泉坐在副驾驶座说。 不用。不鼓掌的人是聋子。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延夏河掩饰不住得意说。 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办个人表演啊?泉撇撇嘴,试图打击他。 被逼着办过。不喜欢。太虚荣,做作。延夏河说。 那这个话剧社是怎么回事?泉来了兴趣。 朋友的关系,帮他们做做配乐,幕后性质,可以说,今晚我的观众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延夏河的表情突然有些腼腆起来。 你是觉得帮助别人比自己出名更有意思吧?泉若有所思地说。 拜托听话抓住重点好不好。延夏河郁闷地想。 小时候练琴一定很苦吧。泉转移了话题。 手上都是水泡,碗筷都拿不稳,不过还是一遍一遍开心地弹下去。延夏河停了一下说,因为爸爸喜欢。 爸爸大多时间都放在工作上,回到家里便常常待在书房,很少陪我们一起说话或者玩。我不象延立秋那么厉害,次次都拿到优秀在饭桌上受到父亲的赞赏,我的顽劣自有下人管教,他是不在意的。可是有一天爸爸弹起钢琴的时候,看到我在旁边听入了迷,便抱着我手把手地教我。从此我就努力地学习弹钢琴,因为我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是被爸爸注视着的。 被爸爸注视着?在自己孑然孤立的童年里,他应该也在某个时刻从遥远的地方注视着我吧?泉看着前方沉默着。 原来,父亲的不完整并不是只针对她一个人而言。身边的这个人在和自己同样大小的时候看似拥有一切,心里渴望的不过也是来自父亲目光的片刻停留。 喂,是不是很感动啊?安静了片刻的延夏河恢复了调侃的口气。 小孩子都那么有心计,你们家的人都这样吗?泉问。 你!延夏河无语,闷头开车去了。 吃完晚饭离席的时候,泉看似随意地说了句,很好听,你的钢琴。 什么什么?埋头吃饭的延夏河只听到一词半句。 好话不说第二遍。泉背对他扔了一句。 第二天泉遇到天悦又是一通道歉。 天悦笑着说,杨汐问起你是不是约会去了。 怎么可能?泉挥着手赶紧申辩,普通朋友而已。想想跟自己的哥哥约会,这也太扯了。那你们后来去看了吗? 晤,天悦淡淡地答应着。 泉也没有察觉她的脸色有些异样,仍兴奋地问,好看吗? 不错。天悦问,你看的表演如何? 音乐很棒,表演也算及格。泉回想着,做了一个评价。就是看不太懂。 听说他们都是自己写的,大概是急于创新吧。名字倒是贴切。初生的兰花,娇弱自赏。不象之前的午夜,演出的都是成熟的剧本。最多自然是莎士比亚的作品。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罗密欧?天悦突然调皮地一拉泉的手,念着台词做深情状。 你如果叫我爱,我就重新命名,从此不再叫做罗密欧。泉也念着台词回应着。两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天悦你不去话剧社真是可惜人才。笑声歇住的泉拍一下天悦的头说。好了好了,我要上课去了。 再见,茱丽叶。天悦的神情似乎期待着什么,看到泉转身之后小跑起来的背影,她吐出一口气来,眼中渐渐笼罩上一层忧愁。 泉跑去的是小礼堂的方向。在听到“午夜”的霎那,她象被雷击中一样。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正如纸条上不断重复的一句话:请等待你的命运。 现在那里,又是怎样的命运静静等待着她呢? 第八章跟踪而来的人 一把大锁挂在礼堂的大门外。泉在犹豫片刻后绕到后方查看有没有其他的入口。一个男生正在独自往外搬动道具。泉准备往里走,被他叫住。同学,这里不可以随便进的。 哦。泉急中生智,从包里拿出纸笔解释说,我是校报的记者,因为昨天的演出很成功,反响热烈,所以派我来采访的。 男生听到果然很高兴,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的证件? 是这样。泉急急地解释,我是新人没经验,昨天又激动失眠,所以刚才发现过来的时候把证件落下了。我可以把名字班级统统告诉你,只是一定要让我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啊。说到最后声音带一点哭腔了。 没事没事。男生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可能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你请进吧。 泉随着他走进了后台。男生介绍说,后台主要有三个房间,化妆室,道具间,演员休息间。平常社员们开会,讨论剧情也在休息间里进行。 泉打断他指着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开着半扇门问,那是什么地方。 男生推开门让光线透入,泉看到一片凌乱,舞台上颜色鲜艳的衣服挂成一排排,有些搭在背景板的边缘,箱子开着大口塞满各种奇怪的道具,长椅桌子错乱地架在一起,地上到处散落着丝巾,冠冕,珠串之类的小东西。男生用脚扫开一些走到一排服装前翻检着说道,这个房间阴暗潮湿,东西会发霉变色,所以天晴的时候就会整理一些出去晾晒。如果任由它坏就太可惜了,因为它们的做工都很精致逼真,是历届话剧社的心血呢。 这么说,很早以前的道具都在这里罗?泉的眼睛一亮。 大部分吧,有些不能用的就丢弃了。 那么泉寻找适当的措辞,有没有一些特别奇怪的道具,像石棺啦,恐龙啦,飞碟啦 男生哑然失笑说,同学,这里是话剧社,不是discovery频道。 泉有些发窘地抓抓头发说,那个,我只是好奇。 看来你挺喜欢这些的,那你随便参观,我先去忙了。男生抱了一捧衣服和纸制的刀剑出去了。泉站在门口,这个房间类似狭长形的库房,光线只照亮门口一块地方,黑暗的深处散发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道具嘛,又不会咬人。泉一咬牙,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她的脚突然踢到什么东西,骨碌碌滚了几下,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之后她像真的被咬了一口一样叫了一声。 一个惨白的骷髅头咧着嘴瞪着她,如果有眼睛的话。 不会吧?!连这种道具都有!她捂着狂跳的胸口,忐忑不安地想,那接着还会看到什么?突然觉得腿有些发软,心里有个声音大声说,回去吧回去吧。 但她稍稍定下心来看向四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座石棺静静躺在灰尘密布褪了颜色的布幔之下,在流苏处坦现灰色的质地。 即使有妖怪跳出来也不可能让泉现在回去了。她压抑住心头的喜悦,走上前,捂住鼻子和嘴掀开了布幔,积久的灰尘受了惊吓似的到处乱飞。 泉一眼看出这石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石头制成,四围和上部都是用巨大的硬纸板刷上石青色,拼接而成,那么里面呢?她试了试抬起边缘,非常轻,也许里面只是躺着一张纸牌而已吧。 在屏住呼吸掀起盖板的一刻,她似乎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是幻觉吧。 盖板被打开,原来里面还有一口长形狭小的木制箱子,箱子与纸板的缝隙间填塞了大块泡沫,来制造石棺的厚重感。可是箱子的底部却空无一物,根本没有纸牌的踪影。 难道是我想错了?泉有些发愣。箱子里的一些东西却吸引了注意。她伸手摸了摸,凑到眼前看起来,是很多暗红色的木头粉末,也许是蛀虫的原因。 正在这时,她再次听到了脚步声,不可能是幻觉。谁!她叫起来。 脚步声迅速退远,似乎是疾走出去,泉飞快地关上盖板,追了出去。似乎看见一个背影在门口的光线中闪了一下攸忽不见。 她冲出去几乎要撞上迎面而来的那个男生。男生看她一脸紧张的表情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走出去?泉抓住他问。 没有啊。男生莫名其妙。 见鬼了。泉嘟囔了一句,低头想了一下对男生说,没事,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合作啊。 可是你什么也没问啊。 要的资料已经收集差不多了,回去整理就可以了。泉说完溜走。男生看着她离开一头雾水。 半个小时后,泉从躲藏的花坛中站起来,看着那个从门里出来的人,他显然是抓住了男生去道具间的时机溜了出来,手里摇着一把纸扇,晃悠着脑袋离开。 他是谁? 这个人的面孔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判断年龄的话,即使是明川的学生,也该是大三大四的学长,不过他的气质如此怪异,很难让人觉得是个学生。 他来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跟踪?是对手还是朋友? 这一切在泉的心头绕成了愈来愈大的谜团。 晚饭的时候泉满脑子想着白天的事,等她慢腾腾吃完,一向在她之后的延夏河也已不见。泉收拾自己的东西回房间。走在过道里,突然就听见尽头的书房里有人提高了声音说,太夸张了吧泉迟疑地站住了。延立秋开了房门看见她拧开房间的门正走进去,没说什么就退了回去,把门带上了。 片刻泉开了房门向外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声音是延夏河,以延立秋的谨慎态度看,今天的谈话似乎不希望被她听到。犹豫了一下,泉决定冒险。 她走到书房外站住,贴近房门。 能听见一些的是延夏河,他是容易激动的个性,而延立秋的话就不多了。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连鉴定都说是意外了延立秋! 那又怎样?你不能只因为怀疑就让我们休学。我会答应吗?商泉会答应吗? 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有些奇怪的事发生也可能是误会 不,一切因我而起。 你!延夏河的声音似乎很心痛。 一时无声。 泉担心被他们突然开门发现,于是退回了房间。靠在门口思考。 奇怪的事?延夏河指的是自己拿到纸牌的事吧,他是不知道自己所遇到的事情早已不是奇怪可以定义的。约法三章之三,不要把和纸牌有关的事跟延立秋说起。这也是那个人的禁忌。似乎他对自己,对延立秋都一心解释那是误会,是不想我们在这件事上多做考虑。他的隐瞒是为什么? 延立秋为什么要让我们休学?那件事?意外?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泉只知道,在这个地方,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自己。 可是,在延立秋在医院里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在延夏河对她讲纸牌的来历的时候,在延立秋的胸口睡着的时候,在看到延夏河为她弹奏钢琴的时候在那样许多的时候,她还是相信了。 她轻易推翻了对延夏河的怀疑,也不肯相信延立秋所说的动机。如果说是直觉,那么这些敏锐的直觉来自于哪里?来自相同的血脉吗? 果然呢,我还是免不了感情用事。泉轻轻地嘲笑自己,可是心里却有一点莫名的开心。 泉决定把这些疑问都抛开,只沿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下去,即使有一天走向的不是亲情而是背叛。 但在此刻 我只想追随着记忆中你温暖的视线 第二天,再次听到某个词是在上课之前。休学一个月的是许悠悠。听到议论的泉皱了皱眉头想起来,她的病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吗?她的休学也是延立秋的意见吗?即使他提出来,许悠悠的妈妈也不会同意吧 上课铃响,发现自己条件反射一般想了太多的泉拍拍头,收束心神,准备上课。在功课上她同样是不能懈怠的。 教室突然闹哄哄起来。走上讲台的不是通常那位教授,而是系主任,一位年轻人背着手穿着对襟的白衫黑裤微笑着站在他的后面。 泉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不能移动分毫。他,不正是昨天见到的人吗! 系主任的话钻进耳朵,因为一些原因临时调动,从今天起,你们班的这堂课就由梁老师来上。大家欢迎。 下面的掌声格外热烈。大概这位老师比起之前年过花甲的教授更吸引学生,尤其是女生。他上前把手中合上的纸扇一挥,止住掌声说,大家好,在下梁静修,请多关照。他的声音不大,但笑容亲切,引起台下更大的议论声。 他是梁静修?不可能吧他怎么回来明川教书了? 真是梁静修吗?好儒雅的人啊! 女生们兴奋地交换着意见。 儒雅?泉扑哧一下笑出来,眼睛看向讲台上的人。穿得那么复古,一把纸扇不离手,应该是怪异吧?虽然年纪轻轻大家却都很尊崇。 下面先来点名,认识一下诸位。他放下扇子,拿起本子念起来。教室里回应的声音此起彼伏。 商泉!到自己了,泉提高了声音应了一声,视线毫不退缩地对上去。 他看着她,点点头说,很好,很好,眼中的笑意更深更浓。 果然,这个人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泉心下沉吟,那么昨天就是有意跟踪了。之前的那些事情有多少跟这个人有关?要不要当面去问他呢? 这么想着,梁静修已经开始上课了。渐渐泉发现他的知识相当博学,思路活跃,枯燥的理论课被他讲得舌灿莲花,活色生香。不知不觉自己也沉浸其中。直到铃响,他合上扇子,戛然而止,微笑说,下节再续。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一群女生拿着本子涌上讲台。泉怔怔地看着讲台上那个被包围的人,心里感慨一阵,还是先离开教室再说吧。 泉一个人抱着书在路上走着,突然听见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喊她,商泉。 她回头,惊讶地看着来人说,梁老师。 梁静修把扇柄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敲着,笑着走过来,你跑得挺快的。 老师有什么事吗? 叫老师多生疏啊,我只比你大几岁。梁静修把折扇轻轻打在泉的肩头,倾下腰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叫哥哥吧。 泉把扇子用手格开退后一步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开玩笑的,就是看见你了,一起走着聊聊。他看着眼神警惕的泉,接着解释说,感觉你的名字很好,商是星宿,泉是活水,繁星春水,都是美景。 老师知道这个名字应该不是在今天吧?泉的反应很冷静。 哦?梁静修把纸扇放在唇边,突然对面前的女孩很有兴趣。 昨天老师是在当我们道具间的时候进来的吧,先躲在其他的房间里,在我发现之后应该是去了前台,因为前门紧锁,一般人是不会去死路,所以在门口的男生没有看到任何人,我也可能把它当作是错觉。 然后呢?梁静修依然笑着问,似乎并不急于否认。 然后只要在我走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出来。我没有搜索前台因为这样说不定正面遇上会有危险,更好的做法就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等你出现。因为 因为我是不可能飞出来的呵呵呵,梁静修接上了泉的话。你讲的故事真有意思。 似乎你并不很熟悉我的样貌,刚刚点名是为了确认吧。你跟踪的原因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所以我的名字,自然有人告诉过你。泉冷冷地注视着他。 梁静修的笑容收敛,静静地看着她。 风把一片树叶吹落在他们之间,让泉想起了第一张纸牌的出现也是这样下落的姿势。 他说的没错,你很聪明。片刻之后他的脸上泛起是一种懒洋洋的笑容,眼中不再凛冽,把纸扇用手指捏着背起手,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擦过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虽然很轻,泉还是听得很清楚。那是一句和他的笑容格格不入的话。 他说的是,可惜冬之将至,云寒风朔,星沉水涸。 泉看着他远走,上面是十一月铅色的天空,浸在水中一般潮湿,一只孤雁仓皇飞过,鸣叫声撕开一道道透明的伤口,渐次褪远。 这个学期已经过半,而冬天,真的就要来了。 第九章第四张纸牌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面前毫无头绪的时候,泉依旧习惯性地去天台,只有在那里躺下看着天空的时候,她才可以暂时忘却一切,做回单纯的自己,许下单纯的愿望。希望远方的妈妈身体健康,希望自己顺利毕业回家和她一起快乐生活。 但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努力捍卫和争取。愿望如果只是空空的祈祷,就会成为幻想。等到连拥有的都失去的时候,才怨恨自己的懦弱,是愚蠢的行为。生活从来没有教给她逃避,而是教她如何迎难而上。正如野生的蔷薇,经历风雨,才更为坚韧顽强。 现在泉已经站到了小礼堂的门外。尽管危险未知,她还是必须再过来一趟!在刻在心里的那句话中,她找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只要确定答案在这座礼堂里,怎样她都得试试。 十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请等待你的命运。 泉看到门口立起了高大的宣传板,似乎是上次剧目的第二场,离晚上开演还有两三个钟点,前门开放。泉走进了会场,一眼看到演员们都在台上紧张地彩排,一个瘦弱的男生把剧本卷成一卷站在前排高声训斥,情绪激动。在这种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她用眼睛扫着座位的排数,一二三四十十一十二。再横着数过去,一二十五十六。眼睛一亮,对,就是那个了。她慢慢地走过去,在那张椅子的后面弯下腰来,把手伸到座底去摸索了一会,只听刺啦一声撕下了一块胶带,拿出来看,上面果然粘着纸条和第四张纸牌。 十二之十六,在剧场里最先想到和数字有关的自然是座位号了。至于为什么提到石棺,反正已经找到,也就不用去想了。 这是一张用水浸泡过的红心10。纸条上画着一个长长的向下的箭头,写着:栖息在最高的绿光之上,玫瑰铺满天国的阶梯。请等待你的命运。 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飞快把它们放回自己的背包站起来。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问。 泉惊讶地发现此人正是那天她的“采访对象”手里还捏着一卷剧本。原来他就是那位新锐导演石晓峰。感慨冤家路窄的泉张了张嘴,下意识说,那个上次我东西掉这儿了,来找一下。 哦,那你慢慢找,别着急啊。石晓峰揉了揉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准备走,对了,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不就三天前吗?泉心里说,脸上却茫然一片,哪能啊,要认识也是我先认识你啊,导演。 听出恭维的石晓峰乐得冲她一笑,就转身投入自己狂热的工作去了。乘着他头脑还不是很清醒的时候,泉赶快退出了礼堂,哪天让这家伙想起来,会不会告我招摇撞骗呢。天地良心,都是纸牌折腾的。 泉口里碎碎念着,低着头快步地走,差点撞上迎面的人。 商泉?你怎么在这里?来人是匆匆赶来的延夏河,该不会是提前过来买票吧,怎样,还想听一次对吧。你也来得太早了,不过心情我很理解,这样吧,兴奋中的延夏河欲拉着她往里面走,我先介绍剧社的朋友跟你认识,他可是导演 泉想晕倒。免了她无力地甩脱延夏河的手说,我没兴趣。我只是到这里来看看,晚上天悦和我要去看小汐的比赛。 是那个杨汐?你们交往了?他有什么好,长得像个女孩子一样。 至少他不会这样说别人的坏话。泉随口说完,对他一挥手说,我走了,演出加油哦。 延夏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空气里有一种微酸的味道在发酵。 泉喘着气远远地看见天悦在约定的地方张望着。对不起。我来迟了。泉边跑过来边说。 慢一点,又不会罚你。天悦把手中的汽水塞到泉的手中。 两个人向着室内体育馆边走边聊。 为什么会在晚上比赛啊?白天不是更好? 不知道,是校方的安排吧。 不知要比赛要几点结束。 没关系,大概和话剧社的演出差不多结束吧。天悦说。 泉灌了一大口水,有些呛到,站住咳了几下。 你啊你。跑步也急,喝水也急,赶着去投胎啊。天悦一脸无奈地打趣她。 投胎倒是不急,说笑间她们已经到了体育馆门口,急着看小汐的比赛啊。她们在室内看台上找了位置坐下来,此时比赛开始还有些时间,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 比赛的人现在在哪啊?泉问。 笨。当然在换衣间休息了。喂,我有一个主意。我们现在去找杨汐好不好?他听说你要看他比赛很高兴呢,因为我说你对学校的这种比赛从来不感兴趣的。 废话,小汐的比赛怎么能错过,泉白了天悦一眼,狡黠地笑着问她,你这么着急,是准备去换衣间撞上什么特殊的风景吧嘿嘿。 乱讲!天悦脸红了一红,用脚小踹了泉一下,起身说,要看你去看好了,我去厕所。 笑着看天悦走向厕所的方向,泉也起身走向换衣间。 有三三两两的男队员在宽敞的过道里聊天,活动身体。 请问,杨汐在哪?她问一个旁边的队员。 队员指了指尽头的房间。 她走过去敲敲房门,提高声音说,小汐,是我。换好了吗? 唔。里面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声。 那我进来了啊,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 别。杨汐有些惊慌地回过头。他的队服上衣正脱了一半套在手臂上。 撞上特殊风景的人是自己,泉还真是有些尴尬。 倒是杨汐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她说,你来得正好,帮我把队服拿去补补看吧,姐姐一定手巧地很。 他把队服脱下来扔给泉,捡起放在凳子上的长袖衬衫穿上。 泉翻看着手里的队服,后面赫然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她皱着眉头想,这也是恶作剧吗,难道针对我不够,还要针对我身边的人?! 杨汐在一旁唏唏索索地穿衣服,一边说,是我不小心勾到了树枝又没发现,不用担心,我现在去跟队长讲明,应该不影响比赛的。 泉知道杨汐是怕她担心,不过她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 杨汐拍拍她的肩膀说,我要上场了,记得为我加油哦。姐姐。 比赛果然激烈。泉的心跟着那个白色衬衣的身影满场跳动着,杨汐的袖子高高挽起,手腕上的红色阿迪护腕像一簇火苗燃烧着,又像擎着一枝盛放的玫瑰鲜艳夺目。看台上的热情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强光照射下的场内连空气都在沸腾。 最后一击!杨汐一个跃起,重重地拍中球,球如利箭离弦,闪电刹那扣死在对方的线内。全场在静默三秒之后欢呼!队友们高举着双手互相拥抱,杨汐在一片欢腾里视线寻找着看台上的身影。意外的是,他只看到天悦站在那里冲他兴奋地招手,她身边的座位却是空无一人。 在喧哗的人群中,他转身离开。 延夏河从散场的剧院中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他想不到的人。泉坐在花坛上晃悠着双腿看着他冲他埋怨,怎么这么磨蹭啊。 你等我?延夏河惊喜又疑惑问。 别误会,准确地说,我等你的车,不然怎么回家?公车这个点很难搭到的。泉从花坛上跳下来不客气地说。 两个人沿着学校的路走。远远还听见体育馆中的欢呼和呐喊声,比赛刚刚结束。 怎么不看完?延夏河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汐他们赢定了。泉淡淡地说。 小汐小汐地叫,不嫌肉麻啊,他是你谁啊?男朋友吗? 小汐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我还是你哥哥呢!延夏河烦躁的话脱口而出。 泉转过脸来看着她,金色的路灯光芒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很柔和。 延夏河在她沉默的注视下尴尬万分,他懊悔地转过头,一时也想不出话为刚才解释。 你在嫉妒他吗?泉平静地问。 我嫉妒他?拜托他激动地回头,却看到泉了然的笑容,话一滞,讷讷说,拜托你不要笑得那么奸诈好不好。大概他本来要说的是,拜托他要先有这个资格之类。可是似乎今天却怎么也嘴硬不起来。 当然,在家的时候,你嫉妒延立秋,在学校的时候,你嫉妒小汐。我说的不错吧。泉说。 我有把嫉妒两个字挂在脸上吗?延立秋捏捏自己的脸,郁闷地说。 不过,你的嫉妒是杯柠檬茶,味道刚好,不惹人讨厌。 你在写小说吗? 嫉妒过头就是醋和芥末的味道,又酸又辣,甚至是鹤顶红,要人致命。可是你的嫉妒是些微的酸和甜,泉微笑着解释,就像对延立秋,牢骚很多可是听话,虽然嫉妒还是依赖。而对小汐,大概就是天性里的妹控情结,因为在意。延夏河是个性情很真的人呢。泉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突然听见延夏河从嘴里挤出一句,喂!她停下来看着他。 延夏河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自作多情可以停止了。他转身向停车方向加快了脚步。 泉在愣了三秒之后,追着他的背影跑去,一边喊着,喂延夏河你不要害羞嘛,跟我讲讲嫉妒延立秋的原因,一杯茶喝到一半多没意思啊和你的柠檬茶见鬼去好了!远处延夏河闷闷的声音传来,夜风却把它温柔托起,染上金色灯芒,在泉头顶的高处开成一朵明亮的焰火。 半个小时后,泉靠着车窗睡着了,旁边一直绷着脸的延夏河不知不觉中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才不会告诉你,嫉妒延立秋的真正原因。他想着,渐渐眼睛里有些伤感,这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在他六岁,哥哥十岁那年,有一天爸爸在书房里对哥哥说话,他在门口玩耍。爸爸似乎很有心事的样子,经常走神,哥哥很耐心地等着,后来爸爸发现之后,就语气歉意地对哥哥说,立秋,对不起呢你的眼睛,总让我想起某个人。一个特别的人。他记得爸爸那时候的语气,非常沧桑,是小孩子都能感受深刻的沉重。 他记得以前哥哥受到表扬的时候,他总是暗暗不服气地想,将来我也可以。可是从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是永远也比不上哥哥。那时候自己对大人的事懵懂无知,于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哥哥身上。从那一天起,他再也不曾叫过哥哥而是直呼其名。哥哥在略微诧异之后也纵容了他的方式。 他一直因为命中注定的缺失嫉妒着延立秋,对于那个聪明绝顶的人来说,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延立秋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和承担归咎于他的过错,他也不可能没有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控制着似远又近心照不宣的微妙,也许刚刚好,正是一杯柠檬茶的味道。 啊呀呀思绪纷飞的延夏河突然惨叫醒转,又是柠檬茶,他看了看身边熟睡正酣的泉,我被这丫头洗脑了吗? 次日早晨,泉已经先走,延夏河喝完一杯橙汁,对王姐说,以后换成柠檬茶吧。 对于另一个人来说,也许柠檬茶的味道及不上一杯黑咖啡。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热爱这种气味浓郁而苦涩的液体,觉得它纯粹,简洁,深刻,随时让他保持敏锐的头脑和旺盛的精力。他很早就有意识地分担家族企业的事务,延仲季没有做的事情延立秋完成的让外人无可挑剔。母亲在和父亲长年的冷战中心力交瘁再撑起家业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延夏河,也许还是让他在单纯的世界里多待几年好。 这么多年来他为延家做的有目共睹,在竞争惨烈的商场上赢得赞誉一片,这一切不能阻止他常常感到迷茫,到底我在做什么,值得吗,我快乐吗。 他看着办公室落地窗外高楼错落之间初生的太阳,明亮的光线灼热着他的眼睛。室内的温度是宜人的春季,但桌上的一杯咖啡早已冷却,似凝结成一块黑色的冰。 曾雪雅的咖啡要加糖,泉的咖啡要加盐,延立秋的咖啡没有多余的味道,亦如人生,选择的是一种态度而已。 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知道,在等的人来了。 人未进来折扇和笑声已经到了。 久违了,立秋兄。梁静修在门外一本正经地作揖。 少来了。延立秋口气虽然不屑,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泄露了欢喜,你倒是来的快啊。然后又转为一些阴沉说,可惜就是太快了。居然不吭一声就去了明川教课!梁家三公子是不是有滥用权力的嫌疑啊? 哪能啊,那位教授听说我来代他一个月,自惭相让,去年在国外的时候婉拒了讲座的邀请,所以校方那边更无阻力。梁静修把纸扇摇摇,喝了一口热茶。 打电话的时候还担心找不到,你闲云野鹤惯了满世界游荡,倒是比我轻松自在。 茶园再清静也有待腻的时候。家业有父亲和姐姐们先打理着。虽然庞大但走上正轨之后,大部分只是例行规矩而已。 说得轻巧,国内三杯茶里面大概就有一杯来自梁家茶园吧,延立秋指指他面前的这杯茶,笑说,伯父上次遇见我的时候,还说要抓你这只野鸭子回去呢。 好歹我家也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深,老头子怎么会说出野鸭子这种粗鄙之语形容爱子。哎呀呀,我明白了,梁静修摇头晃脑地说,一定是跟你们这种粗人混多了,近墨者黑。 好好好。我是粗人。延立秋扑哧笑出声来。然后收敛了笑容说,你见过她了吧。 何止见过,梁静修暧昧地笑笑,把折扇一并说,是见识到了。接着把和泉相见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太冒失了。延立秋皱着眉头说。 不冒失怎么知道她确实有事瞒着你呢,休学可不是个好办法。话说回来,你肯定有人在针对你的证据是什么? 悠悠前段时间生病,我让医生对外说是轻度肺炎,可是事实上是一种少见的病毒。 病毒?梁静修吃了一惊。 虽不致命,但贻误诊断时机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延立秋严肃地点点头,刚好我有心去查了一下,那一天入院的还有一个相同的病例,是悠悠的朋友,悠悠收到一份匿名的奇怪礼物之后转送给她。是一份用干冰冷藏的冰雕花。 所以,梁静修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证据已经溶化消失了。 小泉一次回家时身上有石灰的痕迹,显然她和夏河对我都有所隐瞒。后来我去追问悠悠,才知道之前有人送来一只兔子的头来恐吓她。 夏河他应该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事吧。不然的话,就是他的态度太乐观了。 恩。夏河可能以为泉在学校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以他的善良,决计想不到凶险上去。只是,延立秋停了一下说,我猜想,也许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他不想让我插手。 那你有没有试探过他的想法呢? 为了安全起见,我提出让他和小泉与悠悠一起休学一段时间,他果然反对,并且他的话里证实了我的想法。延立秋的神色流露出一丝痛苦。 果然他所隐瞒的原因还是与那件事有关吧?梁静修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 他为我好我固然知道。可是我直觉到,现在的状况恐怕连小泉也卷了进来。延立秋慢而肯定的说,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她涉险。 你说她在剧场的道具间里找什么?梁静修突然问。 延立秋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如果是无重要意义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你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女孩他端起杯子,站起身来,向着窗户走去。 早在十年前我就见过她,那时我十二岁,刚刚知道一些重要的事,后来第一次离家出走。延立秋喝了一口咖啡,杯中的冰凉和苦涩让他猝不及防,咳了两声。 梁静修静静地听着,眼神也为之有些黯然,有些疼痛。 当然后来我很快回家,所有人把它当作我青春期的唯一一次叛逆,一笑置之。没有人知道我出走的方向,是到了s市的小镇。地址是从爸爸偷偷那里听来。我背着书包站在那座房子的面前心里茫然。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没有人应该承担我的怨恨,他们都很可怜。我的感觉让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那天晚上我睡在附近公园里的长椅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我被一阵秋千晃动的声音惊醒。有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裙子在那里独自荡秋千。我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来玩。她也看到我,停了下来,突然微笑着说,哥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我吃了一惊,反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回答,只是用脚蹭着沙地慢慢地随着秋千晃着,一会儿她说起自己的事来,但那神情只是在说,却不是对我。 我的妈妈生病了,她生病的时候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很暴躁,说很多话,拿东西砸我,因为生我的妈妈已经死了,爸爸也不要我了,可是她爱我。我装作不知道,象爱亲妈妈一样爱她。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她在家里扔了好多东西,邻居的婆婆给她吃药后就一直昏睡着,她把我们的约定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点一点踢着沙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哥哥赶快回家吧。家人会担心你的。我也要回去了,可能妈妈就要醒了。她跳下秋千,跑开了几步对我挥挥手说,快回去吧,会没事的。 她跑远的身影象一小束洁白的月光。 后来我回家了,我做着我该做的一切,等待着与她的重逢。一等就是十年。 长久的沉默。 十年里,他尽着延家长子的本分尽职尽责,甚至比期望更好,但他也与周围的世界建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用冷漠隔绝。十年里,他没有再去找她,因为他站在的位置是她的对立,她足够坚强去迎接那些磨难,他的出现只会扰乱平静。 曾雪雅曾问,为什么在爱的时候,也是寂寞的呢? 当那些让人羡慕的事物堆到他面前,他感觉到的不是拥有,而是失去。是失去的时间,寻找自己心底渴望的时间。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在漫长的等待中思念,思念一双相似的眼睛,思念一种相同的气息。 可是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局面的复杂,身份的定位,过去的错误,他已不配向她伸出手去。在这个家里,她一开始面对的就是苦难而不是幸福。 好在父亲的苦心为他留下了改变的时间。他要做的便是按照自己的步骤完成,在这之前被她误解厌恶也是值得。 其实确定不是单纯对她们的恐吓还有一个原因,延立秋打破了沉寂,这也是夏河想隐瞒的事情,悠悠还说,泉收到了一张菁华纸牌。 怎么可能?!梁静修很吃惊。纸牌在我们之后大概只剩不到三张吧,学校这几年不可能随意颁发给某个学生。可以说,在校的人中没有人会有。 制作一张假的就很容易了。延立秋说。 假的? 是的。这很难让人不联想起那件事。我被夏河失落的纸牌就是在那时离奇出现后来又失踪的。也许是有人认为值钱就从死者手中拿走了,可是不觉得蹊跷吗?那个女生的意外,纸牌成为禁忌,鉴定报告撇清了我的关系,却难堵住流言,当年延家花了很大力气才使影响微乎其微,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绵延至今的噩梦。延立秋说起这些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梁静修安静了一会儿,等待延立秋的心绪平静。然后问,所以呢,你认为的怀疑对象是谁? 如果是针对当年的事,最可疑的人叫欧阳堇,物理系三年级,死者欧阳萱的妹妹。只是,延立秋停一下说,她现在已经退学了。 哦?这么说,她已经停止或是放弃了吗? 有可能,不过我不放心。 所以你才没有坚持让他们两个休学在家,而是把我叫了过来帮你留意他们的举动,以便保护是吧。梁静修了然的表情。 我又不能脱身在学校,只好请你这位闲人帮忙了。 可是,为什么欧阳堇不干脆寄包炸药过来把你连窝端了完了,却要折腾你周围的人?看她的手法,真是耐心又谨慎。 延夏河仰头让最后一些冰凉的咖啡滑进胃里,慢慢说,大概是一点点让我尝到失去亲人的惶恐和痛苦吧。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不是已经人在明川了吗?放心吧。晚上找雪雅一起吃饭吧。她回国之后你们肯定都偷偷见过面了,怎么可以少了我呢? 雪雅啊。延立秋的表情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呵呵,梁静修看出来,拿扇柄敲敲他说,放心吧,只叙友谊不诉情伤。 没事,延立秋笑笑挡开扇子说,雪雅已经不是从前的雪雅了。 有故事。从何讲起?快说。梁静修把手勾上延立秋的肩膀,坏笑着说。 大概,延立秋看了手上的咖啡杯一眼说,就从一杯咖啡讲起。 第十章刺美人和茱丽叶 在等待杨汐的空档时间里,泉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宿舍楼前的宣传栏,除了一些校方布告以外就是各种一些培训机构的广告单,寻租启示,失物招领之类的,林林总总,纸条下面大多是供人撕取的电话号码,被风一吹象一群鸟儿吵闹地扇动翅膀,哗啦啦响着。 深秋的落叶和积水使环卫阿姨扫地的声音也变得迟滞,泉听着单调的扫地声想着自己的心事。偶尔有一两个人进出楼门,对这个恬静的女孩微微侧目。一阵风把一张纸卷到她的脚边。她捡起来向几米外扫地的阿姨送去。是浅紫色的纸,很少见呢,她稍稍留意到,上面打印着寻物启事的标题。 谢谢你啊,同学,阿姨对把废纸送进筐里的泉亲切笑笑,随意地说,又是那个姓欧阳同学的启事,满校园都是,阿姨我都快扫了一筐了,不过也是,谁的钱包丢了不着急呢。不过一直张贴了那么久,估计是很难找到了,唉。 欧阳?复姓听到过的不过,这个似乎有些耳熟呢。 姐姐。杨汐在身后不远处跑过来。 把我叫过来,有事吗?泉转身笑着走过去。 姐姐为什么不看完比赛就走了?杨汐的表情有些落寞。 小汐怎么可能会输呢?泉用有些夸张的口气质疑说。 姐姐后来一个人回家了吗?杨汐问。 没有啊,我等一位话剧社的朋友。 姐姐的朋友啊杨汐若有所思地说,那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呢。 泉想象两个人见面的情景,延夏河的忍而不发的郁闷表情,不禁莞尔一笑说,恐怕他会被茶撑死。 看着杨汐疑惑的表情,泉拍拍他的头微笑,因为他觉得我喜欢你多一点。你觉得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 空气里菊花的味道辛辣而清冽,一滴昨夜的雨水在叶尖坠成美丽的形状。 怎么办?我想我只能让他撑死了。过了一会儿,杨汐故作苦闷地说,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被选为下一场话剧的主演了。 啊?泉有些吃惊。怎么会突然当选呢? 在学校的网站上有票选活动,明川的历来传统就是各年级的学生要在入校后的那个圣诞节前后几天里作对全校的汇报表演。年级学生会在讨论过后决定的表演形式是话剧,请兰初话剧社的石学长来给我们排剧。 是这样啊。姐姐为你高兴。比起你的演出,那个人就不要管他了,泉顺便问了一句,你们排的是什么?不会又是石晓峰的先锋话剧吧。 听说也是票选出来的结果,睡美人。 女孩投票的积极性大概很高吧,结果才是这个。小汐的角色一定是王子罗。加油哦。我很期待。 可是我想和姐姐一起站在舞台上,做我的公主好吗? 恐怕第二天就会被全校的女孩子吃掉吧,泉开玩笑地说,也许我可以演的是她睡的床,或是被催眠的玫瑰花丛。 我会跟导演提议的,如果姐姐不是公主,我就辞演。杨汐认真地说。 傻瓜。谁说不是公主就不会幸福呢?不可以任性的。 两个人走到杨汐上课的教学楼前。我还是会试试看的,如果导演同意的话,姐姐不可以推辞哦。杨汐挥挥手,走了进去。 泉在那里看着他的身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心里感叹着,看到楼梯右侧的石柱上也贴着一张浅紫色的纸,于是小心地把它完整地撕了下来。 圣诞节到来之前,我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吗? 而在另一边的礼堂后台的休息室里,石晓峰正冲着延夏河发牢骚。他抖着手上的剧本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啊呀呀,夏河,你看看这个结果,选来选去居然是童话剧睡美人,真是老土。亏我花力气在十个选项里极力推荐了几个有点内涵的。 又是诗人、警察和妓女,一只兔子的自白还是梦呓者?延夏河斜着眼睛看他。 那是莎士比亚也好吧。被看得有些脸红的石晓峰不服气地说。 莎士比亚在午夜的时候已经被演滥了,在延立秋那一届之后就再没演过了。 那这种本子随便找个人就行,干吗找我。石晓峰觉得很屈才。他哗哗地翻着书页,点着上面说,看看报上来的人,王子杨汐,公主于葳蕤。长得好看就可以演戏啦?干脆在那里站一站好了。这个转校生于葳蕤,之前就是校花人物吧,听说明川一半的男生都写过情书给她。你见过没有? 杨汐?延夏河只听进一个让他郁闷的名字。 问你呐。别是不好意思吧。石晓峰看他发愣打趣他。 见是见过,美女都长那样,怎么比得上?延夏河随口说,发觉口误后立止。 比不上谁?石晓峰抓住漏洞逼问。 比不上你可爱!延夏河白了他一眼。 石晓峰无聊地看剧本去了。 过了一会,延夏河看着一脸闷闷表情的石晓峰说,,在别人手上再怎么折腾也是那样,在你手上,反正都不满意了,为何不化腐朽为神奇。大家也新鲜一下。 什么意思? 改剧本啊。拿出你的专业精神来,排出个明川校史上独一无二的睡美人。 这句话正对了石晓峰的胃口。于是两个男生就按照他们天马行空的想法折腾那帮蒙在鼓里的新生了。 数个小时后,面目全非的睡美人讲述了如下的故事:王子的身份其实是那位诅咒女巫的儿子,他来到城堡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公主完成母亲的预言,他看似要吻上公主的时候手却伸向腰间的匕首,然而就在他准备将公主刺死在熟睡中的时候,公主却意外地睁开了眼睛抓起了枕边的利剑,挡住了他的袭击。原来公主并没有在那年被纺锥刺伤,她装睡多年就是为了等待敌人的到来。后来公主勇敢地和他展开了搏斗取得了胜利。从此为了表彰她的勇敢,人们对这位曾经沉睡在蔷薇花丛的女孩不再称作睡美人,而是称为刺美人 刺美人。两个人对这个奇特想法彼此看看,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现在泉的眼前正晃动着梁静修的脸,他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这边,真是奇怪的人啊。他承认是受人所托,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法不是相当于跳出来对着你说,喂,我正在监视你。让人不爽啊,泉赌气把头转向窗外不去看他。窗外是棵苍翠的松树,明川种有许多年代已久的松树,每逢这个季节只有它们殷勤地挽留着绿意。一只白色的鸽子站在松条上梳理着羽毛,一会儿蹬了一下树干轻巧地飞走。泉正出神地看着,只听见折扇在桌上笃笃的敲击声。梁静修已走到身边,笑着看她说,老师刚刚心里再想什么,你猜猜看,商泉同学,猜对的话就不罚你。周围的议论声起,七嘴八舌地帮泉猜答案,有人模仿老师说,商泉你居然敢在我的课堂上走神,也有人说,我的课有什么还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吗?还有人说,反正猜什么对不对,不是由老师说了算,看来商泉要倒霉了。 站着的商泉沉默了一会说,老师刚刚心里想的是,我不会愚蠢到要跟一个走神的学生计较。 梁静修抚掌大笑,说,如果我说对,你不受罚,如果我说错,那么承认自己愚蠢。精彩的答案。你坐下吧。 梁静修平息了议论声接着讲起课来。泉看着他,心里郁闷地想,搞什么啊,刚刚明明想到了一点,被他一搅,什么都忘记了。 离圣诞节还有两周的时候,大家都在纷纷讨论要送给别人的礼物。许悠悠在之前终于返校上课,不过在班上很少见到她的身影。因为她和于葳蕤认识之后,就与她形影不离。泉在班上依然独来独往,一个人在的时候就把那张纸牌和字条拿出来看看,想不出来什么就收起来,在这个游戏中她已经越来越从容,她相信很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就让一切顺其自然。这样的话,变为被动的就是对手了。 有时候会去礼堂看杨汐他们排练,介绍了他和延夏河认识,延夏河的不高兴随着多了很多在杨汐排练的时候缠着泉说话的机会而烟消云散,他不在意泉过来干嘛只要能她一起便是开心。许悠悠也担任了角色,总是和于葳蕤一起来。她的戏份不多,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对泉开始唠叨起来。泉在这两个人的夹击下,觉得看一次下来比台上的杨汐还累。 排练似乎一切顺利。只是有一天旁白悠然说出,从此大家都称她为“刺美人”台上台下在沉默两秒之后爆发大笑,于葳蕤终于忍无可忍,觉得受了羞辱,弃演离开。许悠悠追着她跑出去。泉在忍俊不禁之后问身边的延夏河,这是谁编的剧本,怎么那么奇怪啊。延夏河得意地指指自己的鼻子说,不好意思,正是本人。泉扑哧一笑说,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舞台上因为女主角跑了而乱起来,石晓峰一时无策,也先放他们休息。他跳下台走到观众席来冲延夏河说,演员都跑了,这下你怎么跟我交待?咦,这位是?他看着泉问。 是我朋友。延夏河说。 是那位于葳蕤比不上的朋友吧?石晓峰狡黠地说。 扯远了你,赶紧操心你的演出大业吧。延夏河明显反击得有点心虚。 唉,你说在台上随便抓一个吧,也要差不多的,还要男主角同意,石晓峰指了指那些演巫女的女生们,随便翻着手里的本子,可是人家原来提出的就一个叫商泉的女生,这会儿让我去哪找,你说是不是麻烦石晓峰回头,看见一张瞠目结舌的脸。 他怎么了?石晓峰问泉。 泉苦笑着说,不好意思,正是本人。 石晓峰也很惊讶,他上下打量了泉半分钟,略一沉吟,果断地说,好,就你了。说完就拉着泉返回舞台。 不行!反应过来的延夏河手刀一挥,切断了他们,大声抗议。 是朋友的就该支持我的工作嘛。商泉,快上来。石晓峰先一步跳上了舞台。在他去对杨汐解释的时候,泉一边走过去一边对像跳蚤一样的延夏河示意,我又不会,待会就下来了。 可惜石晓峰根本没有让她待会下来的意思,排演快结束的时候,郁闷无比的延夏河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改动剧本的创举,比起看他们在舞台上讲情话作甜蜜状,还是看他们用刀剑互砍要好的多。 不错不错。宣布收工后的石晓峰摇头晃脑地走下来,延夏河的眼神告诉他,他很想掐死他。可是石晓峰依然大无畏地勾住他的脖子,亲热说,好兄弟,下面的时间是不是该跟我讨论一下音乐方面的事呢? 所以延夏河在挣扎几下之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泉和杨汐一起走出了门口。 石晓峰! 接着礼堂里就传来了惨叫声。 泉和杨汐倒是没听见,他们边走边说着剧情。 为什么剧本是这样的?看来杨汐也有些郁闷。 这个我倒清楚,泉在心里无奈地想。她对杨汐说,可能是创新吧。 不过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啊。杨汐说,只是导演虽然不凶,可是一排起来就很少休息,会不会累到? 工作狂倒是真的,泉心里想,不然的话也不会见了我三次还不认识啊。她对杨汐笑笑说,没事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不会累的。 走了一路,杨汐突然问,姐姐想在圣诞节收到什么做礼物呢?不可以说我送的什么都好。 呃,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泉心里想,若是能把下一张牌送给我,就很高兴了。 那这样好不好,我们来做个约定,在平安夜那天晚上,我们在学校最高的那棵雪松下交换礼物好不好?我想看看能不能猜中姐姐的心意。 好,一言为定。 泉在同杨汐分开之后想,我应该送什么礼物给小汐呢?对了,还有妈妈,天悦,延夏河,延立秋,雪雅姐,许悠悠,甚至那位奇怪的老师,自己也主动出击一下吓他一跳吧,呵呵。 这么想着,视线里出现一颗一颗白色的晶粒,慢慢落在头发上,衣服上,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落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啊,泉伸出手承接着细小的雪花,夏天结束的时候还想不到,在初雪的那一天,有那么多人可以想起,可以依恋。有什么比这些更让人感觉幸福的呢?但愿这种平静的日子能再持久一些吧。 接下来的那些天,一切如愿,似乎那位已经停止了有什么行动,是已经放弃还是在等待时机,都有可能。而泉的生活里多出了排练的功课之后变得分外忙碌,咖啡店的工作同老板商量改在了由每天傍晚改到了周末全天,老板慷慨地同意了。 泉虽然没有舞台经验,不过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所以在她的带动下,大家练习的积极性很高,在离汇演还有两天的时候,效果就让石晓峰很是满意。于是这一天他宣布解散的时候,就顺便提议请大家吃饭。 十几个人就浩浩荡荡开往校内的餐厅。大家互相招呼着落座。石晓峰、延夏河、杨汐、泉还有没有同伴的许悠悠坐到了一起。虽然延夏河和杨汐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不过有兴奋的导演,话多的悠悠,很快大家也说得热闹起来。 喝了一些酒的石晓峰开始对这次的节目自我吹捧起来,一个人陶醉地在那感叹道,杰作啊,杰作啊。 延夏河鄙视他说,还没交给观众评判呢,倒自己吹上了,到时候不要被西红柿臭鸡蛋埋了就好。说不定没看完人都落跑了。 没眼光。石晓峰鄙视回去,就算不是万人空巷,也绝对爆满。嘿嘿。这种盛况在午夜的时候恐怕也只有一次吧。 那还不是因为那小子在。延夏河不以为然地说。 杨汐未必会输给你哥。石晓峰用手指点点杨汐说。 立秋哥哥也演过话剧吗?他演的是什么呀?泉的问题被口快的许悠悠问了出来。 我记得那一场演的是传统的罗密欧与茱丽叶,石晓峰陷入回忆说,延立秋当然是主角了。 那茱丽叶一定是雪雅姐啦?许悠悠憧憬地说。 大家都这么想,石晓峰嘿嘿地笑起来,他们两个在当时就公认是绝配,可惜,大概是导演的意思,觉得这样太没有新意,于是饰演茱丽叶的是另外一个并不出众的女生。他很聪明,这样平凡女生们的梦想就可以寄托在她身上实现一次,所以反响异常强烈。 这样啊,雪雅姐也同意吗?许悠悠替曾雪雅感到委屈。 演出而已,她和延立秋都是开明的人,再说那时候大家的期待已经相当高了。你们是没有看到,最后那场坟墓里的**,延立秋念出那段著名的台词的时候,全场都沉浸在那伟大不幸的爱情悲剧里忘记了呼吸和思考。石晓峰沉浸在对当时的回忆里。 茱丽叶当时是睡在一个石棺里吗?泉突然插话问。 当然,那是个道具。石晓峰觉得她问得有些奇怪,罗密欧进入坟墓的时候,把它四周和上面的挡板打开,露出躺在里面的茱丽叶,就完成了一个由外到内场景的转换。午夜的社长在这些设计上的确很用心。可惜的是,他转而叹息道,午夜在演出完那一场之后不久就解散了,在盛名的时候戛然而止,除了惊愕和惋惜,也无可奈何。 为什么?泉隐隐感到有些问题。 石晓峰摇了摇头说,大概知道为什么的只有原来的社员吧,不过他们已经毕业离开学校了。 十二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这一切,是在暗示着什么吗?泉想到了那张纸条的深处,是否还有另外的涵义? 正在沉吟间,只听见石晓峰缓缓自语说,也许是社里有人出事,觉得难以继续吧 有人出事?泉问,什么事?泉的心加速了起来。 哦,是演茱丽叶的女孩,在一个月后跳楼自杀了。石晓峰有些诧异,解释说。 自杀?她的名字叫什么?她的表情有些急切,延夏河和杨汐都不禁看她一眼。 好像是,欧阳萱 够了。延夏河神色有异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满地说,好好吃个饭讲这些,石晓峰你能不能少喝一点啊。 管得多不嫌麻烦,莫非你想做我女朋友?石晓峰也识趣地转换了话题,重新把压抑的气氛活跃起来。 虽然被延夏河拦住,不过那个名字还是一下子唤醒了某些一直藏在深处的意识。泉对大家歉意地笑笑,说起其他的事情来,但她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攥住了放在膝盖上的背包那里面的夹层里放着一张折起的浅紫色的纸片。 尽管在泉撕下那张纸保存下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没有明显的意识,但至少直觉告诉她那是有用的。 一些记忆刷刷地从脑中掠过。欧阳萱欧阳同学那位掉过呼啸山庄的欧阳堇!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泉的目光落在那排电话号码上,电光一闪,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短信,对,那条提醒她游戏时间的短信!那个号码! 果然!泉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难怪自己留下这张纸,大概是潜意识这个号码刺激了脑中的某种信号。 相同的号码,巧合的姓名,过去的惨剧,纸牌的联系,泉深深呼吸,努力整理着这些事情。片刻之后,她做出了以下的分析:第一,这张纸上寻找失物的欧阳同学就是短信的发出者。第二,她不想卷进天悦,所以在第二张之后就告诉她不再寻找的打算,没有人知道游戏在继续,所以这位欧阳同学即使不是对手,也是知情的人。 第三,欧阳同学极可能是那位曾见过一面的欧阳堇。因为在纸上名字前面注明了物理系三年级,物理系三年级会有第二个姓欧阳的吗? 第四,死去的女孩也姓欧阳,那些纸牌一步步把自己引向当年的事,欧阳堇和欧阳萱到底是什么关系?欧阳堇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五,既然已经有了明确的嫌疑人,是否该去当面问清楚呢?她会告诉自己吗?这样正面相遇会不会有危险? 想的再多也没有用,不如放胆一试吧。泉最终下定了决心。 可是她最后还是问到了那个消息,欧阳堇已经在这个学校消失了近一个多月了。 退学了吗?泉有些迷惑地重复着对方的话,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走出物理系楼的那一刻,泉看看冻云鳞鳞的灰色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再出现那些诡异的事件了,是对手已经走了的缘故吗?可是纸牌的提示还在继续,没有完结的迹象,她已经厌倦了吗?那个女孩。留下一堆放置在学校各个角落里的纸牌和字条。她只是想告诉我一些事吗?挑中我作为对象是随意的吗? 泉摸出第五张纸牌和字条,潮湿的红心10,向下的长箭头,后面写着:栖息在最高的绿光之上,玫瑰铺满天国的阶梯。请等待你的命运。 我,还要继续吗? 第十一章飞鸟大雨和天台 延立秋的意识中总有一只飞鸟,带着尖利的风的唿哨声坠落的,白色的,飞鸟。 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看见它,在每一道阴晦的雷雨天气里劈落的闪电罅隙里看到它,他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地注视着它,看着它重复那个唯一的姿势,飞一般坠落,耳朵里是羽翅被风逆向冲击的哗哗声,如裹着风的衣袂翻飞,沉默,决然。 大雨淋湿了一切,也淋湿了他的记忆。他象在一条记忆的河里漂浮,却总也漂不到尽头。 那一场铺天盖地的雨注定要隐藏很多事情,也注定要成为延立秋生命里一块难以磨灭的印记。 那个乱糟糟的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震耳欲聋的大雨持续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整个明川在雨泊里象溺水的人在挣扎,快要窒息,持续了一个月的梅雨把所有的东西都浸泡潮湿,那种发霉的气味在接下来几个日晒的天气里还隐约可闻。 气味总会消失,在接着的充盈日光里,霉斑象潮水一样从明川的建筑,学生的书桌上,大家阴霾的心情里褪去。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了那场大雨中。 坐在黑暗的房间一动不动的延立秋,下意识地把手伸到鼻子下面轻嗅着,湿漉漉的,不是酒液,而是雨的气息。 他实在不该作出那个决定,这样他就不会再遇见那个人,那个带着潮湿和沉闷气味的人,那个人的眼睛为他织出一张大雨的网,一看见就知道自己无可回避地沦陷其中。 前几天知道了泉和夏河在为话剧演出忙碌,在工作的空暇里,延立秋突然很想去看看他们的排练,也许到了那里还可以找梁静修聊天,看望一下以前的老师。于是他交待了事情就离开公司前往明川。 他决定先去找梁静修。明川的办公楼里,每位老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不过对于梁静修这种类似鸠占鹊巢的行为,他的办公室可是很难打听的到。 延立秋的心情很好,有一种在休假的和悦,所以他没有贸然拨打梁静修的手机,而是仔细在一楼大厅的楼层说明前看了一下。 看见突然现身的他,静修会说什么呢?延立秋的唇边浮现一个微笑。 他耐心地在电梯门前等待着。 门开了。他走了进去,一个男子擦身走了出来。 延立秋。男子转身叫他的名字,平静,却充满一种莫名的意味。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暧昧的,妖娆的,如幻觉一样的笑容。 延立秋面若土色。电梯的门在他们胶着的视线里缓缓地合上了 结果延立秋没有去找梁静修,而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一回家就钻进他的房间连晚饭也没有出来。 黑暗中,他像掀开伤口一样从翕张的双唇中听到自己吐出那个名字。 孙朔。 梁静修曾对泉说,冬之将至,云寒风朔,星沉水涸。人往往在无意识之间轻易道破了命运的谶言。现在的他也和延立秋一样决计想不到会再在明川碰见这个人。 当年在颁发菁英纸牌时,走在他,延立秋,曾雪雅之后的第四个人。 美丽温馨的圣诞节啊,转眼就要到了。 一年级的演出定在最后压轴,因此排在26号。泉收到了妈妈的来信,信上说病情已经很好地控制,现在处于恢复阶段,医院的照料很好,如果有可能今年就可以在家过年。泉由衷的高兴,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关于礼物的喜悦,要把毛衣送给妈妈,要送短手套给延夏河,要买咖啡给延立秋,送天悦马克杯,送雪雅姐围巾,送悠悠发卡,石晓峰就送他润喉茶好了,那位梁老师送他一只布偶龟,因为他喜欢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呵呵,那么小汐他,应该送什么好呢? 他们可是约定了要在那棵雪松之下交换礼物的啊。 泉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圣诞夜的晚上,明川的校园里灯火比平时更多更亮,除了大小的礼堂里有晚会或者表演,各个广场上也熙攘着参加活动的学生。 抱着礼物走过来的延夏河看着泉从他面前的人群中跑过去,他赶紧喊一声,喂!附近的人匆匆回头,泉却没有听见。 跑那么快干嘛,投胎啊。延夏河嘀咕着,沿着那个方向追过去。 学校最高的那棵雪松在第九教学楼的前面,这棵树据说是在明川成立时由一位皇家成员亲手栽下,拥有比明川更古老的年轮。 泉远远地看见了站在树下白色风衣的杨汐,苍翠衬着纯白,在那棵树上闪烁着繁星一样的灯火里,这样的情景,让泉的眼睛湿润起来。 圣诞快乐!杨汐对走近身边的泉微笑着说。姐姐今天特别漂亮。 谢谢!泉的肩上是延立秋送给她的深紫色的披肩,长长的流苏错落披落,看起来高贵大方。小汐也圣诞快乐! 我的礼物呢?真迫不及待想看呢。杨汐说。 给。泉把一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到杨汐的面前,笑着说,你大概猜不到的。 杨汐把盒子上的缎带抽掉,拿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莞然笑了。他拿起一只果绿色的护腕说,我还真是没猜到。姐姐为什么会想到送这个给我呢? 上次看小汐比赛的时候手上那只护腕有些褪色,用很久了吧,你戴上这只去比赛,我就可以分享你的胜利啊。泉笑着说。 谢谢,我很喜欢。杨汐边说边把护腕戴在右手上,举高了看看说,很漂亮呢。 小汐上次不是戴在左手上的吗?泉问。 可是我现在戴着手表啊,杨汐把右手放下来,姐姐要不要看看你的礼物呢,我可是很用心准备的哦。 当然啦。你就不要藏了,快拿出来吧。泉看向杨汐背后,你放在哪啦? 你当然找不到,因为杨汐神秘地笑了一下,因为它不在这里,在上面。杨汐指了指天空。 什么意思?泉疑惑地抬头看天,你可以现在变雪花出来么? 你仔细看看周围。 泉的目光在上方环视了一圈,在那,她惊喜地叫出来,指着在一根长长的接近顶部的枝条上的东西说。似乎是一张卷起的纸用鲜艳的红丝带打了蝴蝶结挂在上面,丝带很长,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在等姐姐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有没有比较特别的赠送方式呢?所以,现在我们一起去把他摘下来好吗?杨汐的笑容灿烂。 可是小汐是天使,可以用飞的,我怎么上去呢?泉故意逗他说。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天使啊,姐姐不要开我玩笑了,走吧,我们一起到顶楼天台去吧。杨汐拉着泉跑进教学楼。 远远的,注视着这一切的延夏河看向天台,眼里罩上了一层阴影。 片刻之后,泉和杨汐推开了顶楼的门。感受到高空凛冽的夜风带来的寒意,泉不禁把披肩用手紧了紧。她随着杨汐一起来到那棵树靠近天台的位置,杨汐笑着对她说,姐姐亲自取下来吧。泉伸手够到了枝条,把礼物从枝条上解了下来,回头看看杨汐。杨汐示意她打开。 泉展开来,原来这份礼物就是杨汐那次在郊外未完成的她的肖像。只见画中的女孩微微侧坐在一块残缺的墓碑上,表情淡漠,眼神清冽,漆黑的头发里盛放着一只明艳湿润的红蔷薇,衰草淹没了她的一部分足胫和裙角,整个画面有一种萧索疏离的美丽,让人心动。 姐姐喜欢吗?杨汐看着盯着画的泉问。 你把我画的太漂亮了,泉感慨着摇着头说,不过,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了。我一定好好收藏起来。小汐,真的她放下画,想真诚地对小汐说谢谢,这时门却匡然一声被推开了。是怒气冲冲的延夏河。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拽住泉的手臂就走。 哎延夏河,你在干嘛啊?泉吃惊地说。 以后不要跟这种人在一起。延夏河一边拉她一边不回头闷着声音说。 杨汐抱着手皱眉看着这一切。 延夏河你站住!被拖了两步的泉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大声地斥道。 延夏河站住回头看着她。泉的目光又是吃惊又是心痛说,你怎么会这样? 延夏河看了杨汐一眼,目光闪烁,沉默片刻冲着泉冷冷地说,这样?我应该是怎样? 杨汐忍不住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 姐姐?延夏河哼了一声说,叫得可真够亲的。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识趣的话就快走吧。 延夏河!泉喊了一声,她已经气得全身发抖。 商泉。听我的话,不要跟他在一起,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跟我回去吧。延夏河看着泉目光柔软下来。 姐姐不是要一起去看演出的吗?杨汐在一边提醒道。 泉沉默着,她实在没料到今天的状况会变成这样。一时天台上无人说话,只有夜风肆无忌惮地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延夏河看看她又看看杨汐,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凝视着泉,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选。他的眼神里是坚定的光,包含着期待,也包含着惶恐。 杨汐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谁都能听出这种选择的意味严重。 过了很久,当延夏河戴着短手套暴露在外的手指已经冰凉麻木的时候,那是泉因为他冬天弹钢琴的礼物,他听见泉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对他说,夏河,你先回去吧。 延夏河的瞳孔收缩,绝望的光一闪而过,他不能接受地指着杨汐叫起来,为什么!他不过就是喊你几声姐姐,不过就是装出一副乖乖讨好的样子,不过就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白脸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震断了延夏河的叫嚣。泉感觉自己的右手炙热地燃烧起来。可是也比不上延夏河灼然目光的温度。 是吗?他咬着牙说,脸色在对视中渐渐回复阴沉,好,我知道了。 他重重擦过泉的身边走过去,尽管风依旧很大,失神的泉还是听清了那句咬牙切齿的话,你会后悔的。 延夏河的身影转眼就被黑洞洞的门口吞噬了。泉看着那个有些怆然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白天的时候不是一切还好好的吗?他这家伙不是还说要送我一份意外的礼物吗?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意外的吗? 杨汐从后面走到她面前抱住她,轻轻地在耳边说,谢谢你。留在我身边。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任由他抱着,两只手无力地垂落在两边,一只手捏着杨汐的画卷,一只手还燃烧着延夏河的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里,延夏河的态度时刻提醒着泉那个晚上的事真实地发生过。延立秋感受到这样一种两人之间突然变质的空气,却也无法问出什么,因为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你们的演出准备得怎么样?在压抑的饭桌上,他试图挑起话题。 差不多吧。延夏河懒洋洋地说。他伸筷子到盘子里,随口说起,新生表演都请家长过去看的,妈不在,你去吗? 我?延立秋看了一眼泉,按道理说他是应该去的,只是,他的眼前又浮现那个笑容,那个人还在明川吗?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去。小泉的演出怎么能错过呢? 泉回应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新生的演出总是格外受人期待的,而且因为崭新的内容预告也制造了足够的噱头,所以真正演出那天,果然如石晓峰所料,座无虚席。开演以前,学生以及家长的呼应在舞台上下此起彼伏。 悠悠。一位妇人站在舞台下面的边缘,对许悠悠亲切地招手。 妈妈。许悠悠欢叫一声,摘掉头上的尖筒状头饰跑过去。两个人热闹地说着话。 泉看到延立秋从观众席后方的阴影位置向这边走过来。她冲着他挥了挥手。 延立秋走到台下,微笑着说,要加油哦。接着提高了声音对稍远一点地方站着的延夏河说,夏河,你也认真点。 无精打采的延夏河也振作一些精神起来,冲他摆手示意。 接着,延立秋转身到一半,就遇上了许妈妈的眼光。看到这一幕的泉想起许悠悠曾说过她的妈妈恨延立秋,她明确地用了恨这个字而不是其他。泉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两个人的眼神,只是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感觉,这两个人明明很近,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许悠悠有些惊恐的眼睛在四处张望着。那个女人的眼里,一定是深深的怨恨吧,片刻之后,泉只看见,延立秋对视的目光似乎松懈下来,他微微点头,这是一个拘谨的表示礼貌的问候,然后他转身走去了观众席中的位置。 泉从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听见石晓峰在那里大声说,大家都退回后台吧,各位,相信自己,你们的演出是最棒的!大家响应了导演的鼓励之后就退下去了。泉觉得心口有些压抑起来,杨汐了解地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微笑说,别紧张,没问题的。泉点点头,随着他向后台走去,却瞥见了延夏河的背影。不要想其他的事,专心演出吧。泉对自己说。 演出之前,会有领导上台简短地发言。延立秋耐心地等待着。在他以为主持人就要宣布开始的时候,主持人却神情有些激动地说了一番话,众所周知,我校的话剧社有着悠久的历史,历届的话剧社都有不少的优秀作品,更是锻炼出许多杰出的人才。午夜之后,初生的兰花绽放蓓蕾,相信将来有更多的胜景为我们呈现。这样一个承上启下的夜晚,我们荣幸得请到了原午夜的社长,孙朔学长!来为我们新生加油打气,大家欢迎! 掌声热烈,反射到延立秋的耳朵里是一片轰轰的声音。那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打转,他很奇怪自己居然还可以保持镇定。 那个人已经走上了舞台。主持人还在那里添油加醋地说着,孙朔学长不仅是午夜的社长,医学院的高材生,董韵声教授的得意助手,更是上届菁英纸牌的获得者之一! 听到纸牌两个字的延立秋手颤抖了一下,董韵声?他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这么说他毕业之后一直留在明川?以他的才能,做助手岂不是太可惜。无意识中,他起了一丝惜才之意。 孙朔在掌声中谦逊地鞠躬,引起了更大的效果。 延立秋闭上了眼睛,让黑暗降临下来,从答应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实在不该来的。 他怎么会在明川?旁边有人坐下诧异地说。 延立秋感觉到有些清风吹拂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纸扇摇摇的梁静修说,你来得可真慢啊。 不是有你留了位子给我吗?梁静修收起扇子敲敲自己的手看着台上说,你说待会我妹妹从舞台上看见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会怎么想? 以她的聪明,想想就不会惊讶,说不定早知道了。 嘿嘿。也是。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送给我一只大布偶龟,静女其娈,贻我布龟,大概是说我像乌龟一样跟着她吧。我妹妹她真是可爱的形容啊。梁静修又摇晃脑袋起来。 延立秋扑哧笑出声来,稍后敏感地说。等等,什么叫你妹妹? 你不敢叫还不准我叫?梁静修斜着眼睛看他。 不是不敢,是不能叫,不配叫。延立秋看着前方说。 你啊梁静修叹息了一声,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沉默下来。 舞台的幕布已经徐徐拉开了。欢乐的钢琴声起,呈现的是公主华丽的生日宴会。一切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舞台新颖的剧情很精彩,表演也很到位,可是延立秋却完全看不进去,在演出到中途的时候,心绪烦乱的他站起身来,对梁静修说,我出去抽根烟,这里太闷了。 梁静修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里也觉得倍加沉重。延立秋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梁静修看到他抽烟的样子只有两次,一次是在唯一做错的那件事之后,一次是在后来出事的那个大雨的晚上。他看到满地的烟头和一张憔悴哀伤的脸,看到他的眼睛时,梁静修就在心里发誓,即使让他拿拥有的来交换,也再不要让眼前这个人找到抽烟的理由。 掌声的纷乱中,梁静修心里沉寂,他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延立秋走出礼堂,外面的寒风一下子席卷了他身上的大部分热量。他看看天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抽起了第一根烟。那些有毒的气体钻进他的肺腑里,折腾他因工作本就脆弱的肠胃,已经有多久没抽烟了?似乎是很长的时间了。喉咙的不适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还是毫不吝啬地接纳这些,长长的烟灰眨眼就被风吹往某个方向。 舞台上的演出已经圆满结束,全场的人起立报以热烈的掌声。延立秋仍然没有回来。 演员们一再谢幕。领导们上台与演员握手祝贺。泉的脸上是成功的喜悦,她往观众席上搜索熟悉的身影。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她诧异地抬头看去,是一张甚为英俊的脸。不过这种英俊相对于延立秋来说,可以称为漂亮而不是英俊。他有一种邪气的中性的美,如果杨汐的清秀有些像女孩子的话,这个人更有一种成熟的气质,让人心动。 你的表演很不错。他的微笑是礼节式的,他的眼睛仿佛在笑在说话,有着另外一种生动的表情。 泉有些走神,身边的杨汐替她说道,谢谢。 然后他倾下身来,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在泉的耳朵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的全身像落入了冰窖。 他说的是,那只兔子,喜欢吗? 数米之外,在吵嚷的人群中,注视着这边的梁静修,瞳孔一下子收缩。 第十二章第五张纸牌 三个人在回家的车上诡异安静,各有心事。梁静修没有把看到的那一幕告诉延立秋,这样只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而于事无补。而泉在经历巨大的震惊之后有相当多的事情要整理。 那个人是谁?今晚他是特意出现在她面前的吗?他承认了那只兔子脑袋是自己送来,那么其他的事情呢?如果纸牌是欧阳堇的做法的话,那么这个人的用意是什么?他们是一起的吗?时不时提醒她危险的,不可能是这个行事残酷的的人,莫非还有第三个知情的人? 她在后座看着延立秋的背影,刚刚结束的时候,他拿着花匆匆赶来说祝贺,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手指突然多出的烟草味道和疲倦的眼睛泄露了一些心事的痕迹。是因为许悠悠的妈妈吗? 吃完晚饭,泉回去自己的房间一边想着一边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她把前后四张各异纸牌连同附带的纸条一起一字排开放在桌上,慢慢在手里把玩着。每一张都是对下一张藏匿地点的提示,像一种寻宝游戏,依次对应着藏在明川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纸牌。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提示怎样奇怪,总是在明川的范围之内,而且从每一张的内容都有着更为复杂的涵义。呼啸山庄是复仇的故事,红与黑中爱情是政治的傀儡,第三张是孤独的国王,第四张把她引向了茱丽叶欧阳萱的死,那么第五张又会讲述什么?很明显这些纸牌和字条包含着很重的设计的痕迹,就算纸牌本身也非常贴切纸条的内容,第一张是假的菁英纸牌大鬼,暗示这是个被禁忌的危险游戏,第二张是普通扑克牌的黑桃k,画面是拿着竖琴的国王,第三张是一半的红心5,午夜的心碎,第四张是潮湿的红心10,上面画着长长向下的箭头,这又是什么意思?潮湿是指水池或喷泉吗? 栖息在最高的绿光之上泉闭着眼睛轻轻念着,绿光 有一片绿色在她的眼前浮现着,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不知怎的想起了杨汐,想起了延夏河,甚至想起了那位梁静修。似乎梁静修又对着出神的她说,商泉同学,你猜猜我刚才在想什么?见鬼,泉没好气地想,你怎么不猜猜我在想什么呢?!对了,那时候,被梁静修打断的思路!泉微微一颤,睁开眼睛。她的眼睛里是兴奋的光,她找到答案了! 这个季节的绿光,除了那些松树还有什么?杨汐可以把画像挂在那棵最高的雪松之上,自然有人就可以把纸牌放在那边。上次没有看见,大概是疏忽吧。 明天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充满了期待。 事实上,泉来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向那栋楼的天台。她向来到校的时间很早,这时候校园还在夜色和晨光的交替里将醒未醒。连日的早上起了大雾,泉就在这湿润洁白的大雾中奔跑。片刻之后,那栋楼连同身边的翠色在雾里也隐约可见了,泉停在了楼下,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一股作气登上高高的楼顶。 终于她推开了天台的门,向着松树顶部所在的方向走去。按奈不住心里的激动,她把整个身体都压在围栏之上。 但是,没有看见。她的心一下沉落下去。难道是根本想错了? 她有些失神地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是了,纸条的涵义并没有完整破译。玫瑰,还有天国的阶梯 一股向前的推力突然从她的背心传来!虽然不重但是压得泉向下倾了一下,好在有护栏挡在她的腰际,否则 谁!泉惊慌失措地回头,出了一身冷汗。 来人并不惊讶她的反应,而是微笑着缓缓把手离开了她的后背,说,你也喜欢这里吗?商泉同学。 看到这个人的脸,泉吃惊地想往后退去,可是被护栏挡住。他正是昨天那位用恶魔一般的笑容和口吻在她耳边说话的人!孙朔,拥有一张真正纸牌的午夜的社长!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气味清新,孙朔放下了手,走到她身边,看向高楼之下,暧昧的笑容,适合我们,也适合死去的人。 泉觉得耳边响起一声霹雳。难怪延夏河会说这不是个好地方,因为曾经有人从这里跳下去,那个人就是欧阳萱!脑中轰轰作响,似乎就看到一个女孩凄凉的背影站在狭窄的护栏之上,身上还穿着茱丽叶的裙子,一眨眼,整个人就飞坠下去,消失不见。这是一幅太让人心悸的场景。泉向后抓住护栏的手在发抖。 也许是给她足够的时间来品尝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孙朔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静默着,看着前方,那里是连绵的大雾,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晚上无边无沿的雨幕。 你想做什么?泉使自己镇静下来,尽管在这无人的天台之上,隔绝的大雾中,对着这位绝非善意的男子,做到平静很难。 我?孙朔哑然失笑地回头,我只是跟你一样呼吸新鲜空气而已。这么说,打扰到你了吗? 泉不说话,眼神依旧警惕。 这样的话,孙朔又笑了,那么我走就是了。 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从门内消失,泉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的走掉,她怔怔地收回抓住栏杆的上已经变得僵硬冰凉的手,慢慢地揉搓着 过了很久,她突然转过身,从站住的地方向下看,接着伸出手去从护栏正对树的外侧下方三寸的地方撕下了第五张纸牌。 毕竟在经历刚刚的事情之后,她还是想到了。 那句话便是提示。 只有死去的人才会踏上天国的阶梯,潮湿的红心10,红色最多的数字,是铺满遍地的鲜血如玫瑰盛开,长长向下的箭头便是落下的姿势。 他才是让游戏开始的人吗?或者他是另一个暗中的加入者,和欧阳堇一样对从前的事充满怨恨?他们都选择了我,最大的原因就是延家的关系。只要调查到我和他们的关系,利用身边的人作为报复的手段,就可以解释那些事的动机。 我该怎么做?跑过去告诉他,延家的事和我没关系吗?告诉他无论对我做什么,也不会触及延家人的痛处,我不过是那两个人血缘上的妹妹,我们彼此之间的维系更多只在那一张关系利益的遗书上吗?他就会因此放过我,停止他的行为吗? 刚刚那一下如果是大几倍的力量的话,那现在的我,大概已经躺在楼下的血泊中了吧泉觉得脊背阵阵发冷,可是他没有,也许是无法杀人,但也许是告诉我,这个游戏他还很有兴趣跟我玩下去呢 泉的目光落在那张新的纸条上,连同纸牌一起用胶带绑着,静静地等待她的开启。 是一张从左上部挖开一个洞的黑桃4。纸条上写着:十之负一,逆位。幽灵出没之地,守护出口的是天使也是魔鬼。请等待你的命运。 又是一次毫无头绪的开始。 好吧。拥有真正纸牌的人,我倒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从现在起,我在心里真正接受你的挑战!泉看着门的方向,攥紧了手中的纸片。 回到班上时,课还没有开始,男生,女生各自扎成一堆一堆地说话,聊着轻松的话题。泉找了座位坐下,把双手一放,抱着头想休息一会,昨天晚上失眠了太久。 旁边一处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哄笑声让这种想法彻底破灭了。泉坐起来,皱眉看去。七八个女生围成一圈,有人高举起一张形状特别的牌来,吵闹着说,这次不算,重新算过。原来是女生喜欢的用塔罗算命的游戏。命运是不可以计算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不过当预言用来消遣时,人们总是十分热衷,大概是因为对未知的惶惑以及想把握方向的热切。对于泉来说,命运呈现在她的面前总是猝不及防的方式,与其预知做好防御的措施,不如修炼一种心态全力以赴地对待一切。上天并不会因为你善良就会眷顾,要在那些风雨到来的时候降低对自己的伤害。这是她的人生哲学。 怎么老是逆位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一个女生又叫起来。 但是在上天给你提示的时候,就要足够聪明地抓住契机。 真是不可思议。泉的睡意全无。不久之前拿到纸牌,没有细想的她听到了一个相关的词。逆位。 关于塔罗牌的事情泉听天悦在中学的时候讲过,那时候这丫头一段时间热衷算她的桃花运。她知道,塔罗牌的开启是有方向的,从左或者右会翻出正逆位相反的牌。逆位通常代表不好的意思。难道逆位这个词就是说有坏事吗? 不过看看那些什么幽灵啊,魔鬼啊,纸牌上的破洞,就知道这事绝不可能好到哪去。 已经走到现在,就更不会退缩。 泉想着,摊平了一本书,开始预习功课。 曾雪雅实在没有想到会在那个地方遇到延立秋。 她是被许悠悠的妈妈苏音约出来一起去墓园的。曾家和许家一向交好,苏音一直把曾雪雅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而许悠悠更是从心里喜欢这位美丽的姐姐。而她也一直把他们母女当作自己的亲人。只是让曾雪雅遗憾的是,似乎苏音与延立秋之间有极深的对立,两个人又都保持缄默,让她即使想劝解也找不到方向。好在有意避开似的,两个人见面的机会极少,这种尴尬的场面上演过一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苏音是黑色的套装,曾雪雅也是一身素黑。苏音蹲下来把手上的百合花束轻放在墓石之上,然后凝视着那张碑刻上黑白的照片久久没有说话。曾雪雅知道每年这个日子,苏阿姨就会来凭吊这个照片上的男子,她陪同前来就有两次。苏音用手抚摸着那张照片,深情的目光久久不愿离开。每当这个时候,曾雪雅就能深刻感觉到这个女人的苍老,凄凉,看到那一场爱情往事的痕迹,毕竟她是善解人意心底明晰的女子。是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吧,苏阿姨的苦和伤痛总在那些对她交心的话里流露,那种沉重,总让她想起某个人,想到自己。 十几分钟之后,苏音在飒飒的寒风中站起,一边说着,雪雅,这么冷的天气叫你陪我来,真是难为你了,一边回头对她歉意地笑笑。 怎么会呢曾雪雅赶紧说,突然看到苏音注视她的眼神定住了,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身后定住了。 在十米开外的墓道上,一个捧着大束百合花的黑衣男子站住了。他当然也看到了她们。 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去,这两个人的眼里都有风雪,对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立秋。曾雪雅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心疼。她向他走过去微笑着说,你是来看望延叔叔的吗? 我来看我父亲。申明似的,延立秋的口气很漠然。 苏音在身后沉默半晌,说,雪雅,我们走吧。她转身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了,风把她的头发肆意吹得凌乱,但她却没有伸手去整理。 曾雪雅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延立秋,对他挥挥手说,我先陪阿姨回去了。再联系啊。她转身快步跟上苏音。 延立秋看着她们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又站了很久,才一步步缓慢沉重地走向那座墓碑。两束纯白色的百合花上,那个男子淡淡的微笑,似一把尖锐的刀剜向延立秋的心脏你是她再触不到的恋人,而她却是自己,永远触不到的母亲。 这种痛苦,你能了解吗? 山风猎猎,像刻意要翻检许多往事。 十几年前,在无意听到父母的争执中的那些事之后,他选择了离家出走,遇到泉之后回来,下决心把一切承担下来。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去找自己从未蒙面的母亲,在他成长的那么多年,虽然她从未出现,但应该是时时刻刻关注的吧。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将给她带来什么,而且对于善待他的父母,又是怎样的局面。 所以他默默地压抑着强烈的愿望,按照自己的父母所想努力地做事。直到十九岁的那年,许悠悠热情地邀请他和夏河去家里做客。他心里忍了又忍,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去了。一路上,焦灼,期待,不安,喜悦,种种复杂的心情折磨着这个少年,他设想着见面后的种种情景,纵然不能相认,至少那个人的温暖触手可及。 但是他发现他还是想错了。 苏音对待他的方式是让人意外的冷酷,她不顾惊愕的许悠悠和愤慨的延夏河,直接看着延立秋,对他说,离开我的视线,现在。 那个眼神,冰冷,厌恶,决绝,瞬间击溃了延立秋任何可以想到的理由。 因为没有理由。她恨他,已经当作垃圾一样丢掉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十几年,两家之间,她有无数机会可以见他,但没有,因为她不想,她根本不关心! 延立秋明白了这个事实。他摔门而去。 经历很多之后的他最终消减了怨恨,与其说是时间的关系,不如说是天性相连让他无法持续他的怨恨。人是自私的生物,趋利避害是本能,我们在做的不过是一种选择。她可以不选择他,他也可以不选择仇恨。 因为他已经为他的仇恨付出了代价。 而她,也不可能没有付出。 第十三章一带一的PK 一天的课终于结束,泉第一个想去找的人不是杨汐也不是天悦,而是延夏河。那个家伙之所以不同寻常的激动,是因为觉得那个地方危险吧,他也是知道一点那个女生的事的,所以才过度担心自己,闹了一场,弄得自己也误解了他。 延夏河!有人找你。门口的男生叫了好几声,延夏河才慢慢地走出来,一见是她,立刻板了脸转身。 喂,延夏河。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泉赶紧说。 道歉?留着跟那小子说吧。我不稀罕。延夏河冷冷地站住了。 别生气了,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以前出过事,你又没解释清楚,说话也有点过分,所以才 够了,你跟他的事我不想管。我们是没有关系的人,以后各走各的,不要来烦我。延夏河说完,走进了教室。 泉有些发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苦笑了一下,这个延夏河,像是要极力撇清关系似的,也不想想,你撇得了吗?可以选择的话,我还未必想跟你有关系呢。明明就是要面子嘛,嘴硬的很。少不得要花点力气哄他一哄。毕竟是自己做错事。 接下来的几天泉一直找机会跟延夏河说话,可是延夏河总是爱理不理,不知道是气没消呢还是面子要紧,总之泉在努力几次之后也没有办法。等等看吧,如果他这样折腾一个月,以后我就叫他小气鬼。饭后泉挪开椅子站起身来,一边在心里想。 有人敲门,延立秋放下手中的报纸,对他们两个说,今天有位客人。王姐去开了门。走进来的是曾雪雅。 雪雅姐。延夏河和泉先后喊道。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延夏河忍不住问。泉斜眼看他,表情是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啊? 雪雅,过来坐。延立秋客气地招呼她到沙发边,一边对准备离开的两人说,夏河,你留下,雪雅是为你的事而来的。 曾雪雅与泉相视而笑,泉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的事?延夏河莫名其妙。 你准备再当掉几门课啊?延立秋说。走了不远的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管太多了吧。延夏河看了泉的背影一眼,又羞又恼,恨恨地说。 你没忘记妈交给你的任务吧,想完成的话最理想的方法只有一个。延立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 延夏河真的快忘记了。以他的性情,如果采取什么卑劣的手段来阻拦泉完成遗书上的条件那是万万做不出的,所以他一下子明白了延立秋的意思。他紧张地说,你别告诉我雪雅姐是来辅导我功课的? 曾雪雅对他露出一个答对了的优雅微笑。 不!关上房门的泉,最后听到的是延夏河夸张的惨叫。 听到关门声之后,延立秋对苦着脸的延夏河说,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超过泉恐怕只能当笑话讲吧。雪雅目前没有开始工作的打算,所以我拜托她来做你的辅导老师,她今天就是过来跟你确定补习时间的。 雪雅姐,我很忙的,没有时间补习。延夏河赶紧说,一边瞪了延立秋一眼。 呵呵。夏河莫非是不相信我吗?曾雪雅眯着眼睛打趣他。 绝对不是。你可不在延立秋之下。雪雅姐,说真的,他也没多厉害,就是老蒙别人帮他做事,你可不要受他差遣。延夏河一幅出卖的表情。 曾雪雅看看表情无奈的延立秋笑了起来,然后认真起来说,夏河,的确是你哥拜托我,不过答应是我的意思。我去帮你补习的话,也可以在明川里走走,怀念一下校园时光,这很好啊。 女人都这么怀旧吗?延夏河郁闷地想,不过嘴上含糊地唔了一声。 那么,把你的课表拿过来吧。 延夏河磨蹭了一会,终于还是乖乖地把课表拿了过来。 十分钟之后,确定了到考试前的补习时间。看着差不多没事了,延夏河收拾了东西打招呼离开,心里对延立秋嘀咕了一句说,反正怎么补也超不过你。 曾雪雅在他走之后饮了一口茶说,夏河其实很聪明,只是不太用功。 延立秋说,他不肯用功是因为有心结,功课怎样本来也不是重要的,以前我不愿束缚他的心性,但现在他的功课确实要好一点才行了。 因为小泉的关系?曾雪雅听说了那张遗书的条件。 不,他们两个谁比谁优秀都不重要,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最好的。但泉一定要实现这个条件,对她来说,从明川拿到优秀毕业比得到百分之十的遗产要重要的多,何况她也很需要为她的妈妈拿到这笔钱。而夏河,延立秋看着曾雪雅苦笑了一下说,你认为他现在的样子能接任延家吗? 可是延家的事务不是一向由你在打理吗?曾雪雅有些吃惊。 万一有一天我管不了呢延立秋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地说,当初用激将法让泉留下,也是考虑到这是对他们两个人最好的选择。但我妈那边,在这个家里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她要闹起来,也是迟早的事。在这之前,得谨慎地做好准备才是。 曾雪雅笑说,夏河说你老蒙别人倒是说的挺对,你这样也算是欺上瞒下了吧?不过呢,她的话锋一转说,其实你从来都是考虑别人,是个烂好人呢。 恐怕你听完我要告诉你的事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延立秋看着她,表情凝重起来说,除了辅导功课,让你在夏河身边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那个人留在了明川。 谁? 孙朔。 啊。曾雪雅听到后一声低呼。她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说,即使他在明川,你也不用这么紧惕吧。 几个月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延立秋简单地说,你到明川之后静修会告诉你的。 静修也在明川?上次碰面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啊。曾雪雅吃惊地说。 没有必要,他只是去代泉的一位老师上段时间的课,现在看起来要延长了。 曾雪雅盯着延立秋不说话,过了好久才感慨道,延立秋啊延立秋,人说圣人有七窍玲珑心,我看你的心眼多的不止七窍吧。 我只是太想保护在意的人。延立秋长长叹息一声说,如果他们因为我的过错受到伤害的话,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曾雪雅看着这个面容疲倦的男子,心里感伤,为什么上天要你与幸福隔绝呢? 在客厅的谈话悄悄进行的时候,泉看完书之后把纸牌拿出来看,这样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她并不勉强自己去绞尽脑汁地思考,而是把以前许多细枝末节的信息进行整理,偶尔发现一些被她忽略掉的东西。就像一片片拼图,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泉抓起一看,是杨汐的电话。 上次之后泉因为延夏河心情低落也没有再去找过杨汐,杨汐来找她也因说不清的原因避开,杨汐大概担心她所以才特意打来。 姐姐生我气吗?为什么避开我?杨汐在那边说,声音透过话筒像沙沙的小雨。 没有啊,要气也是气那个笨蛋啊,最近功课重啊,快到期末了。你别多心,小汐。 那就好。那边语气高兴起来,然后说,宿舍突然停电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做不了,大家在聊鬼故事,我没兴趣,所以就跑出来打电话了。 原来小汐怕鬼啊。呵呵。泉笑起来。 才不是。杨汐也笑了,鬼魂啊,幽灵啊这些,都不轻易伤人的。 小汐,你知道什么是幽灵出没之地吗?泉听到他说起幽灵,随口问道。 幽灵出没?大概无非就是坟地了,水泊了,阴气重的森林了之类的地方吧。杨汐说。 好在明川没有这样的地方,听上去挺发糁的。泉庆幸地说。 要说明川有这样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医学院的地下室了。那里据说停放着很多授课用的捐献遗体。上次几个人说还要一起去探险呢。 真的啊?那种地方小汐还是不要随便去了,会有危险也不一定的,姐姐会担心啊。万一那些尸体突然坐起来泉说到最后故意压低了口气,幽幽地说。 喂!小汐在那边急切地打断,姐姐。 呵呵,说不怕是嘴硬吧。好啦好啦,估计你的同学已经讲得差不多,回到人间世界了,你也赶快回去睡觉吧,在外面站太久会看见奇怪的东西哦泉说完最后一句,笑着把手机飞快地挂断了。估计杨汐在那边一定是哭笑不得吧。 挂上之后,泉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因为答案已经有了杨汐说的对,还有什么比医学院的地下室更能称作幽灵出没之地呢? 再仔细想想,十之负一,负一是指地下室,那十的意思,明川没有第十教学楼,所以它指的是代表医学院的红十字。至于后半句的解释,也许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一想到停放尸体的地下室,泉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凉了起来,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 按照计划,两天之后,曾雪雅和延夏河,另外梁静修和泉,四个人坐在一张自习室的一张桌子边。事实上是曾雪雅先去找了梁静修,他们讨论了一番,干脆决定一个人带一个,至于悠悠,因为已经经历一次危险,所以只要梁静修谨慎注意她的行为在了解中就好。曾雪雅把梁静修是延立秋最要好的朋友身份告诉泉,泉微微笑,对梁静修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比较疑惑的是延夏河,静修哥到明川教课他早听说,现在这种局面倒真是意外,想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概是找一个和雪雅姐实力相当的人来协助泉,这样才是公平竞争吧。 总之四个人心情各异,在落座的时候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的愉快地骂了一句,延立秋你这个老狐狸。 泉的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着,旁边梁静修悠然地扇着扇子,曾雪雅时不时地拿过延夏河的功课看一下,指出问题所在。四周包围着一片像蜜蜂一样的嗡嗡声。五分钟之后,在无数道附近目光注视之下的延夏河表情抓狂的对着这两位老师说,你们可不可以让那些人安静下来啊? 泉真的挺理解他的,因为她的思路也不时被一两声尖叫打断。 是曾雪雅!还有梁静修!真的吗?不敢相信我可不可以找他们签名?!对,签名签名。快去呀! 曾雪雅看一眼兴奋推搡的人群,看看梁静修说,看来我们要换个地方了。 没想到为声名所累。梁静修把扇子一收说,这样的话,去我的办公室吧。 四个人收拾东西走向办公楼。走进大门的时候,一个男子正从电梯门走出,除了延夏河,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静修,别来无恙?孙朔在片刻惊诧之后口气平淡地说。 梁静修没有回答。 孙朔的目光又看向后方,一样平淡地说,曾雪雅,你呢?也好吗?泉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有着一种比脸上涵义更丰富的表情,而现在他的眼睛里就有一种既温柔又残忍的笑意在流淌。 曾雪雅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我很好。 延立秋为什么不在这里。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四个人就到齐了,不是吗?就像当年一样。孙朔说。 雪雅!我们走吧。梁静修打断了他的话,口气断然。 这两位就是延夏河和商泉了吧。你们有了新的小朋友就忘了老朋友了吗?孙朔对着他们走向电梯的背影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电梯门关上了。在徐徐上升中,泉听见身边的曾雪雅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梁静修似乎没有听见,依旧静默如夜。 雪雅姐,那个孙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看到梁静修和延夏河已经走到前面的泉问道,直觉告诉她,曾雪雅的叹息为那个人而生,他们之间似乎有很大的渊源。 他啊,曾雪雅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有些感伤地说,是个很可怜的人。 即使让泉猜测曾雪雅的评价一千次,她也决计不会猜对,可怜?!那样与外表不符的残忍行径,诡异的笑容,莫测的行为,怎么会和可怜联系在一起? 进来吧。梁静修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对他们说。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恢复在自习室被打断的功课。泉偶尔会停笔犹豫,她实在是不理解曾雪雅话里的深意。而梁静修独自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二十分钟之后,泉抬起头来,发现他们两人已经出去,桌上的水杯已经空了,她问了一声埋头的延夏河,然后拿起两只杯子出去带上了门。 离饮水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泉听见两个人熟悉的声音。 梁静修的口气有些不满,雪雅,你太善良了,对那个人。 可是,毕竟是立秋做错事。曾雪雅低低地说。 有些事你不太了解。梁静修不耐地说,总之你离他远一点,他很危险。也许是感觉自己语气不适,缓和下来说,不要担心,真有什么事的话,我跟立秋会解决的。 我知道。曾雪雅说。 走出饮水间的曾雪雅和梁静修看到泉有些吃惊,不过看到她手上的杯子就明白了。曾雪雅向她点点头擦身过去。 梁老师。泉叫住了走在后面的梁静修。有一件事我想拜托您。 什么事? 下午课完之后,如果我联系你,你可不可以尽快去一个地方找我? 什么地方?梁静修奇怪地问。 现在保密。泉对他眨眨眼睛,转身走进了饮水间,她想,当然要保密了,不然那种地方你会让我去吗? 自己知道之后已经犹豫两天了,终于下定了决心。 返回之后又过了片刻,梁静修敲敲扇子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循序渐进,方为上策。延夏河立刻如大赦一般扔了笔。梁静修拿扇子敲他的头说,你这个态度怎么对得起雪雅,我们可是要pk的。什么?延夏河和泉都吃了一惊。 放心,曾雪雅微笑着看着延夏河,我跟静修也真是很久没对阵过了,既然都甘心受差遣了,不如就添些有趣,夏河,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才,不过你也要青出于蓝才好。 此言甚得我心。梁静修摇摇扇子,向泉邀请一般地说,怎么样?替我杀他们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吧。 四人一起笑起来。自然延夏河的笑容最苦。泉笑着看向延夏河,延夏河却脸色尴尬的把视线移开,这让泉突然想起,他们还在“没有关系”的状态呢。 他们各自收拾了东西离开,今天的补习算是结束了,不过对于泉来说,她的冒险要稍后开始。 第十四章惊悸之夜 医学院的位置在学校的最西边,那里附近毗邻的地方是一大片矮树林,据说常常有解剖过的死猫死兔被埋在那里,晚上的时候遥远地可以看见磷火。 冬天的夜幕总是落得格外早的,傍晚时分,泉站在医学院大楼前看着楼上稀疏的灯光,发现自己疏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应该现在回去,改日白天再来吗? 最后,在强烈的拿到纸牌的决心驱使下,徘徊了一阵的泉看着越来越黯下的暮色,终于踏进了医学院的大门。 要下去地下室,还不能被人发现,否则解释起来就麻烦了。于是泉蹲下身从门卫室的下方挪移了过去,然后闪身躲进了走道。走道里是明晃晃的日光灯,却空无一人,诡异安静。泉无暇多想,走到了楼梯处,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下走。 自己的脚步虽然很轻,但在一片死寂中听起来有一种惊心的沉闷感。 所幸的是,终于走到了地下一层,发现这里过道的灯也亮着,虽然只是昏黄的低瓦度的灯光,只照见附近一小圈的地方,但也胜于一片漆黑。 到是到了,可是会放在哪呢? 她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顺便看了一眼静静躺着的手机,她已经把梁静修的电话设了快捷键1。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只能希望他赶来的时候快些了。 她沿着过道走向尽头,手电筒的光晃晃地投射到门上,那上边的牌子上写着:教学遗体存放室。泉终于走到了门前,她觉得这个过程很漫长,影子在脚下虚浮,自己的心也在起起伏伏,如漂在水上,有不真实感。毕竟,她很清楚,那道门后是怎样的幽冥地界。 她以为那张牌会在门上看到,因为提到了出口。可是用电筒扫视了两遍,没有。在不甘心的第三次查看中,有些失望的她发现了一些什么门上的锁是松开的。 她记起那次找到废弃钢琴的杂物间的锁,也是坏掉的,那些牌通常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是不希望被破坏,但对方又是希望她继续的,所以为她设置了方便。 那么几乎可以确定了,她必须进去才能有所发现。虽然一再考虑对方安排她到各个地方的动机,这些地方一个比一个更接近恐怖和危险,但对于已经投入到这个游戏中的泉来说,那扇门就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诱惑。 现在离去自然可以。不过周围太安静了,连一丝异样的响动都听不到,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又似乎过了漫长的时间,泉终于伸出颤抖的手伸向了大门。 其实从自走下楼梯的开始她的紧张就让她犯下了错误。为什么这里有灯光?什么人需要灯光? 但她已无暇念及,那扇门在她的轻推之下无声地打开了,一阵阴冷的风混合着福尔马林的潮湿味道扑面而来 在数里之外家中坐着的延立秋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泉现在的情形。倘若知道,他的心情也不会比较乐观。他已经将两个能力不在他之下的好友都安排到了他们的身边,纵然有什么人想对付他们,静修和学雅一定不会让这种事付诸真实。 但他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眼皮上下跳动,在一向镇定的他是极少的事。 也许是最近太累了,他想着,决定去开一瓶红酒宽宽心。不过拿着酒瓶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不如等他们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喝吧,那样也有意思些。他决定等下去 为何今天的等待格外漫长呢? 泉在门外的时候没有过多想象里面的样子,只是一股不思后果的冲动推开了门,所以现在看到的样子很难说是否出于意料。没有预想所以现在只是接受。 里面是坟墓一样黑暗和死寂。泉用灯光下意识地扫荡着,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她只想快点看到纸牌拿走离开这里。借着灯光,她渐渐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这间房子很大,而且很空,粗粗一眼,大概只有五六张尸床七零八落地散放在那里,上面躺着泉停止自己想下去,地上散放着一些工具之类,看不分明,四周沿墙摆放着几个器皿柜。大概就是这些了,那么纸牌会放在哪呢?她的手电光停留在器皿柜上,要不要走过去呢?站在门口附近的她犹豫着。 就在此时,她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是这些东西开始走动了吗?!她觉得全身的毛发都要离她而去! 脚步声很重,而且越来越近!头脑一片空白的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从背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没有时间思考,没有多余的路径可以选择,她几乎是没有判断地跑进里面黑暗深处,按熄了手电光,她在排在最后的尸床边蹲了下来,屏住呼吸注视着门的方向,她的头发和手已经完全湿透。 门口有外面些微的光投入,泉看到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不,他进来后似乎把肩膀上的什么巨大的东西往地上一掷,那东西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男人开始向黑暗中摸索,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还好,他的方向是器皿柜。他打开器皿柜,拿出一些东西,唏唏索索一阵之后,随着火机嗒的扳动声,一粒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如果不是泉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真的会叫出来! 孙朔! 孙朔自然想不到自己此时正被谁注视着,所以他只是点亮了一根蜡烛,捏在手上,向着那堆东西走去。火光正对着泉的方向,所以她看清了那是只大麻袋。孙朔正在解开麻袋上的绳子,火光映得他的脸阴晴不定,巨大的投影在天花板上如鬼魅一样晃动。 袋子终于被解开,拉下。泉瞬间用手塞住了自己的嘴! 麻袋里面的东西是她万万想不到的,赫然是今天上午还在一起的延夏河! 泉呆呆地看着孙朔往延夏河的脸上泼了些水,被粘住嘴巴绑住手脚的延夏河恍惚地醒来,意识清醒之后,瞪着孙朔,在麻袋里剧烈挣扎起来。 片刻之后,泉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不行!眼前的状况很明显,延夏河的处境危险,自己迟早也会被发现,如果不赶快镇定想到办法,她想起那只鲜血淋漓的兔子头,心里一阵寒噤。 她摸到了自己背包里的电话,对,摁下1字键。为了提醒危急,她摁下了很长时间。 而这时孙朔已经把蜡烛放在一张尸床上,他就靠在那里对延夏河说话。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在这里见到我吧?啊,说起来,咱们今天是第二次见面呢,小朋友。他倾下身伸手抚摸延夏河的脸,笑容邪恶。 延夏河愤怒地把脸撇开。 呵呵,跟延立秋长得真像呢,尤其是这双眼睛。孙朔收回手去,说,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延立秋吗?能力?学识?相貌?没有。甚至说这些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我差了什么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跟他站在明川菁英的领奖台上的时候,你才是个一心贪玩的小鬼。那份我为之拼命的荣誉,在延立秋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哈哈哈!真是讽刺啊。 看到那场事故的人,其中就有你,你一定比别人更震惊,为什么被你丢失的纸牌会出现在那个女孩的手中?延立秋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是巧合吗?验尸的报告说女孩在坠楼之前已经窒息死亡,但在天台上没有任何人,也找不到死亡的第一现场,再加上你们延家花了大力气洗脱延立秋的嫌疑,这件事就被压了下去。但延立秋是绝对看清了女孩手上的纸牌他的纸牌!这个女孩是为他而死的!他会痛苦一辈子!孙朔又笑得身体抖抖起来。 你一定还有很多疑问问我,孙朔靠近延夏河的眼睛,比如说为什么我对你哥哥有那么深的怨恨。告诉你,这是他残暴行为的报应!他活该! 看到这只手了吗?孙朔把一只胳膊拉起了袖子伸到延夏河的眼前,温柔地笑着说,它是假的,真的那只连同两根肋骨已经被延立秋打断了,扔进医院的垃圾箱里了。 延夏河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而泉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人说的话,明明知道这很可能是事实,她的嘴里发涩,也许是咬破嘴唇的血吧,可是心里的苦涩更多百倍。 你一定不会相信一向以沉稳持重出名的延立秋会作出那种事吧?没有人相信!你父母花了很多钱给我治疗,装上义肢,还为我申请留在明川深造的资格。呵呵呵。真是有钱又贴心的父母啊。我就没有这样的父母。我跟延立秋的差别就是如此。一出生就注定了我在平凡的家庭中长大,没有光辉显耀的家境,但这样就可以受到如此的虐待和践踏吗?是他毁了我!孙朔说得激动起来,笑容变得狰狞,他的腔调是一种极力压制着愤慨和仇怨的哭音。 泉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延夏河也停止了时不时的挣扎,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一定很想知道他发狂的原因吧?先提醒你,这里没有人能够听到你的喊声,就算有听见,也不过以为是鬼吼鬼叫。医学院的人对这种事都见怪不怪了。孙朔撕开了延夏河嘴上的胶布,答案就是,我找曾雪雅说话让他不爽了。 不可能!延夏河叫起来,一定是你对雪雅姐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哥一气之下才 我承认我爱曾雪雅。我也很恨她选择延立秋而不是我,但这恨在住院之前从来没有过。她选择延立秋有她的感情和立场,延夏河你把我想象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魔鬼是个错误,孙朔停了一下说,我尊重她,爱戴她,她是那么出类拔萃的女孩,站在我们三个男生的身边像明亮的太阳,而我们就像是反射太阳光辉的月亮。而我在她的面前从心底感到卑微,甚至我觉得她选择延立秋而不是我是明智的,我只要在她开心的时候看着她,不开心的时候陪她说话就很满足。你说,孙朔语气凄凉地看向延夏河,这样的我怎么会做出对雪雅过分的事? 延夏河沉默了,他听得出这不是假话。泉想起了白天雪雅姐说,这个人很可怜,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懂了。 延立秋害怕了,逃去了国外,可是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终于,我等到了。孙朔又阴骛地笑起来,在这黑暗冰冷的房间中,站在一群尸体间,这种森然的气氛渗入头皮,叫人心寒。延立秋在意的人,呵呵,你,许悠悠,还有那个后来出现在你家的商泉,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们刚好都在明川,我可以一个一个地来,让他的恐惧一点一点渗入到骨头里。说到最后,他变得咬牙切齿,突然离开了床边,向泉的方向走来! 泉大惊,以为自己被发现,抓紧了床的金属腿。自己的背包里有一把水果刀,一伸手就可以拿出来。 但孙朔没有看到她,而是从她附近的一张床上摸起了什么东西,返身回去。看来他相当熟悉这里,对于今天早已计划周详。 他走向暗淡烛光里的延夏河,手里的东西一点点清晰起来,是一把沾满干涸血迹的解剖刀。怎么样?他笑得相当妩媚,看着紧张惊惧的延夏河。我从哪里开始呢?是先切下你一只胳膊还是先划破你的脸呢呵呵,会有一点疼,不过我会把你的嘴巴塞住,高才生的技术可是很熟练的。他欲弯腰捡起地上的胶布。 延夏河本能地一纵,整个人弹跳起来,竟撞到了附近的一张床,一些器械哐啷啷落下,巨大的声响里混合着他有些发抖的声音说,住手!杀人是犯法的,你也跑不了!这时他突然卡了一下。他确定在刚才的声响中他听到黑暗中有人低呼了一声,那个声音很熟悉,今天还听过。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沉浸在狂热中的孙朔却什么也没听见,他优雅地把解剖刀从嘴边掠过,狞笑着说,不用吓我了,杀人我早就杀过了,你不想想,那个女生是怎么死的?以我的能力,恐怕你只会从这个世界消失,连尸体都找不到。 延夏河看着逼近的孙朔一点点惊恐的后移,同时他焦心如焚,他来不及想泉为什么也在这里,但孙朔明显还不知道,万一那丫头待会跳出来,恐怕死的就不仅是他一个人了。 泉握紧了水果刀,同时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如果她出去和孙朔对抗的话,胜算有多大。但她突然听见延夏河高声叫起来,我是我,他是他,我们没有关系,各走各的,你找错人了!这句话像在脑里扔了一道电光,延夏河知道自己也在这里了!这句熟悉的话就是对她说的!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出来不要管他!笨蛋!泉的牙齿咬得紧紧的。 孙朔的刀已经高高举起,火光衬得他的脸上表情格外狰狞。 没有时间了!泉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住手!然后恨恨地说了一声,小气鬼!后面一句是对延夏河说的。 孙朔回转身,看着从黑暗中用刀指着他慢慢显出身形的女孩。 你也来了,很好,很好。孙朔看着她,把手放下,似乎极满意眼前的状况。人都到齐了。我也可以省些周折了。他盯着她手上的刀,突然抢步上前,反手一转,把刀架在了延夏河的脖子上,笑着说,小妹妹,如果不想你哥哥的脑袋跟那只兔子的头一样可爱,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 泉怔住了,刚才在危急关头她根本想不了什么,现在却遇上了这样的局面。她低下头,拿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然后松手,刀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很好很好。孙朔点点头说,那边的墙角有些尼龙绳子,拿过来吧。 泉在站着不动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走去了墙角,回来把绳子递给孙朔。 延夏河激动地大骂起来,你是猪头吗?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为什么要跑出来?!他的眼睛和声音都有些湿润了。 约法三章之二,延夏河说话得听而且要发表意见。泉看着他的脸,静静地说。所以,我说了,你是小气鬼。 延夏河说不出话。 接着孙朔就把泉也背手捆了起来,将她推在另一边的地上。 泉动弹不得。她在想着之前那个拨出的电话,梁静修你快些来吧!可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没有能够在那时把地点告诉他,在孙朔在场的情况下,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发短信,泉的心跌入深谷,从焦灼的期待变成一片绝望的冰凉。 那么,我们继续好了,孙朔对着沉默的两人拍拍手,笑着说,这次我们从谁先开始呢?boyorgirl? 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延立秋不会有多痛苦的。延夏河冲着他说。 你这样说会让小妹妹很伤心的。孙朔叹息着说,你知道延立秋为她做了多少事吗?只是调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就把不受约束的梁静修召了过来,派到她身边形影不离。现在找来雪雅,也是在发现我之后来牵制我。你真是提醒了我,看来我应该从这位新受宠爱的小妹妹开始。孙朔说着,在延夏河的疾呼中把刀伸向泉的脸。 刀锋越来越逼近,这时候泉的心里反而格外安静,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延立秋在宠爱她吗?原来自己早就和许悠悠一样在那个男人的爱护之下,只是方式有别,一瞬间她明白了许多让她疑惑的事。 她曾对他说,你的控制力不及你想象中的好。就像你一直想表现的样子,与事实不符,再怎样高明,也是有奇怪的不协调感。 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 泉的脸上现出微笑。这微笑让孙朔有些诧异,动作停滞了下来。延夏河剧烈地挣扎着。 几乎在同时,三个人都听见了过道里由远及近飞奔的脚步声。匡的一声门被推开,一只手电如利剑破空而入! 泉惊喜地叫起来。梁!可是声音一下子被掐断了。来的人不是梁静修,而是杨汐!如果是身材高大的梁静修还有可能对抗孙朔,可是现在居然出现的是身体单薄的杨汐!泉觉得自己要哭出来。 杨汐看到眼前的状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下了楼梯之后看到门内有火光觉得不对,就冲了过来。现在的他有些气喘,而且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啊,今天晚上这里真是难得的热闹啊。孙朔冷笑看着他。 小汐快走!泉脱口而出。 放心好了。我现在没有空闲伤害无关的人。孙朔回过头来看她,你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对!他的刀对准泉刺了下去! 不!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不!第三声叫出的是泉!杨汐一下子冲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那把刀扎在了他的胸口。血液喷射出来,溅了孙朔一脸。 杨汐无力地坐了下去,倒在泉的身上,鲜血从刀锋处汩汩流出,几秒内就染透了他的衣服。 泉看着杨汐惨白的如熟睡一样的脸,想起他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天使的睡颜,心里像刀割一样,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孙朔可不管这些,他的眼睛里也如同溅上了血,他抽出刀再次向泉扑去。 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喊声冲进了过道!梁静修焦急地喊着泉的名字。同延夏河的惊叫声呼应。 刀在泉的身上掠了过去,泉在千钧一发的一刻贯注全身力量用绑住的双腿踹了孙朔一脚,孙朔向侧边踉跄了一步。不过她的手臂上也划破了一道伤口,血液沁出,慢慢流下。 梁静修破门而入,同来的还有几个学校里的保安。 几个人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愣,然后扑过去把孙朔压倒。 梁静修抢到满身鲜血的泉的面前,解开捆绑的绳子,用发抖的声音说,你伤到哪儿?回头又看向被解开的延夏河说,夏河,你呢?有没有受伤? 梁老师,我没事,快救救小汐!小汐要死了!泉的哭泣里带着颤音。 梁静修把手伸到杨汐的鼻翼下,说,还好,来得及。他回头看那几个人已经把孙朔制服捆在地上,对延夏河说,夏河,我先救人,你快带小泉跟我去医院!然后他抱起小汐跑出门外。 延夏河一完全解开就冲到泉身边,急得语无伦次地说,你没事吧?身上那么多血?受伤了吗? 是小汐的血。泉失魂落魄地低声说。 几个保安这时已经把孙朔押出门去,一个人回头对他们说,你们快离开这去医院吧,不要在这里逗留。 泉在延夏河的搀扶下站起,听见孙朔的狂笑声一路在过道回荡,声音凄厉而悲怆。 第十五章第六张纸牌 延立秋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要疯了。他以飚车的速度赶到了医院。看到急救室前坐在长凳上的泉和延夏河,却站住了,说不出话,他能说什么?!看着地面沉默片刻的他把拳头砸向墙壁,雪白上顿时一片洇红。 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的梁静修,把手搭在他的肩膀拉他坐下。 泉的手臂上包着纱布,失神地盯着脚下,从来到医院的开始,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延夏河听到她口齿不清小声发抖地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小汐都是我的错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进延立秋的心里,他闭上眼睛靠在了墙上。 延夏河摸着她的头发说,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杨汐他会没事的。 不,是我的错!泉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叫着,每叫一遍就像被刀刺一遍。杨汐是为她受伤的,而她的手心里还攥着一张已经揉成一团湿透了的纸牌! 在杨汐来之前,她终于无意中在门的背后把手下方看到了它!第六张纸牌!染血的梅花q。连同一朵鲜艳如血的玫瑰花,被固定地贴在那里。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纸条。这就是游戏的终点! 上一张纸牌左上方的破洞,是心脏的位置,逆位的黑桃4,黑桃寓意和平,逆位即是危险,死亡的危险,有着天使外貌魔鬼内心的孙朔守护着出口,游戏的出口也是幽冥的入口! 欧阳堇的手机曾经发过这样一条短信:游戏的时间已经过半,gameover的时候,有人会付出血的代价。 她是早知道危险的,为何还一直要让这个游戏持续下去呢?是心存侥幸?还是因为自己的倔强,一意孤行? 所以倘若小汐有事,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凶手啊。泉的心里充满了悔恨。 不知又等候了多久,漫长得像一场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 门终于打开了。 他们都急切地迎上去,只有泉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她太害怕了,以致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医生的嘴巴在动,他在说什么?小汐已经死了吗?泉极力想听清,却发现耳朵里轰轰作响,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晃动着延夏河喜悦的脸,他在说什么小汐,脱离危险了?静养一段时间?是吗?我听到的是真实还是我的幻觉?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他们在喊什么 在晕倒之前,泉看到的是延立秋惊慌失措的脸。 我在哪里?这里一片黑暗,漫无边沿,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可是我的眼前还浮现许多回忆,我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唤。死,是这样的感觉吗?可是我觉得安心,平静,虽然只有我在这里,但心里仍然与他们在一起。前方出现的亮光之处,是天堂吗?它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撕破了黑暗的天空,汹涌到我的眼前 醒了,醒过来了。有人惊喜地说,是夏河的声音。 这是在医院?!泉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对了,小汐呢?!泉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汐没有危险了,他也醒过来了,你放心!梁静修立即上前按住她,你晕过去有些时间了,身体虚弱,不要到处乱跑。 不,我要亲眼看一看才相信。我已经没事了。泉跳下床去。 在另外一边的病房里,泉第一眼就看到了小汐,他的脸色就和身上的床单一样雪白,但他看到泉却欢喜地说,姐姐,你没有事了?太好了。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飘忽缓慢。 泉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姐姐,昨天我去找你,有人说看到你往学校的西面去了,咳咳,杨汐轻轻咳嗽着,慢慢说着,我当时想姐姐不会去那个我说的地方吧,后来我回去了,越想越不安心,又过来找,他们说你没有回来 姐姐,答应我,以后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好不好? 泉拼命地点头,泣不成声地说,小汐,请你原谅我都是我的错 杨汐艰难地抬起手擦去泉的眼泪,勉强笑着说,姐姐,你别哭。那样那样不好看 一旁站立的医生提醒道,病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情绪不能波动,你们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请让我看着他,求您了。泉泪光闪闪地对医生说,我不会说话的,我只要看着他就好。她回头看着杨汐,心如刀绞。 另一个心如刀绞的人是一直沉默的延立秋,医生对站在门口的他们示意之后,延立秋走出了房间,他的手上凝结着血块,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痛楚之后的麻木。 夏河,你待会带小泉先回去。梁静修拍拍延夏河的肩膀,嘱咐他,看着延立秋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延立秋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只是下意识地走。几分钟之后他走到了医院的顶楼天台。 喂,你不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吧。梁静修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护栏,忍不住说。 延立秋狠狠砸了一下铁栏杆,然后把头埋下去,弯下身来,双手抓住栏杆,凄然地说,静修,静修,你说我是不是很该死? 没有人该死。如果说你有错,你已经背负了那么久,也算是赎清了。梁静修语气坚定地说。 可是那个孩子躺在这里,刀子再偏几寸他就死了!那个女孩,因为喜欢我,也死了!还有泉,还有夏河,如果不是你追踪到来电的位置,那他们延立秋不敢想象,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梁静修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左肩上,等他的情绪平复,然后轻柔地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们都不会怪你的。你太想保护他们,只是有些事情超过了控制的能力。 延立秋的肩膀微微发抖,他的声音沉重沧桑,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得到解脱,我知道他也没有,那场雨永远困住了我们两个人。我看着那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一样无声坠落我的窗前,那晚在独自留连在一楼教室的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雨声很大,血连同雨水像河流一样没过我的脚背,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全身湿透,看着我的纸牌被攥在她的手里,染成雨水也冲不掉的红色,看着失神瞪大的双眼,我想起她在舞台上的眼睛那么明亮温柔。渐渐有人过来,挤开了我,我看向雨幕笼罩的天空,感觉这雨一直要下进生命的深处,它的寒意一点一点沁入骨头。因为看到那张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为我而死!在那件事之后,他终于报复我了! 后来,果然我受到了怀疑,可是因为疑点太多,证据不足,延家极力把它定为意外。但我知道!他了解我的习惯,偷走了夏河手上的纸牌,以它为诱饵吸引那个女孩,然后安排让她死在我的面前!这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这是他要我内疚一生的代价! 在明川看到他的那一刹,我的心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雨夜,茫茫的水,让我的眼睛睁不开。我明白了,他还在等待,等待下一个报复的时机。我以为先做好防范,然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向他忏悔,这样也许我们都能得到救赎,可是我错了。仇恨永远比忏悔更快,更凶恶! 梁静修沉默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事情的源起,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延立秋的痛苦。可是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他用机械的工作来逼迫自己忘却,看着他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 立秋,这件事现在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了。夏河和小泉都需要你,你不能就这么被自己击溃了。因为你是延立秋,最聪明的那个延立秋!梁静修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他能做的也仅是如此了。 最聪明?延立秋嘲讽一般地笑了一声,笑容苦涩。 延立秋!梁静修生气了,他不愿看见这个最好的朋友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拎起延立秋的衣领拉他站起大声说,你别拿出这样一幅样子,你想逃避责任吗?你不去对小泉和夏河解释这一切,你想让他们也恨你吗? 不延立秋本能地说,可是又黯淡下来,我还有什么资格去作解释?去请求他们的原谅? m来今天不揍你是醒不了!梁静修挥起了拳头。 延立秋几时听过梁静修爆过粗口?!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谦谦风范的好友,下意识地避过了拳风,从梁静修的手中挣了出去,踉跄退后了几步,站住了。 梁静修放下拳头,一脸无奈地说,好了,我们回去吧,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延立秋低下了头,片刻,他抬起头,注视着梁静修说,好,我们回去。 四个人坐在桌子边,没有人说话。 泉注视着桌子,延夏河的目光有些游移,延立秋的眼睛和表情一样木然。 梁静修知道总要有人打破沉寂。他在手心里轻打一下扇子,准备说话。这时却听到泉最先开口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的眼睛仍然看着桌面。 延立秋在一瞬间错觉自己的眼泪要落下来。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那种人,不是孙朔口中不分皂白施暴的人。自己从未申辩,她却懂得。 延夏河也听懂了,过了一会儿,坚定地说,哥,我也知道。 延立秋站起身,他不能再留在这里,心里的酸楚和感激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不习惯那样在人前倾泻自己的感情,特别是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梁静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泉和延夏河。他知道是由他来把那些事告诉这两个逃过劫难的人的时候了。从哪开始呢?他沉吟着。 那些早已凝结成黑色的痂的记忆,像剥开的伤口一样,鲜艳淋漓,在泉和延夏河的面前流出沉重的伤感,层层淤积,使人艰于视听。 那是十九岁那年,我,立秋,雪雅和孙朔在那一年同时拿到了最高的荣誉。我们三个也是那个时候才正式认识这个人,因为他性格孤傲,行事独立,之前只是听说他的天才能力。后来大家慢慢有了一些交际,大概之前觉得没有能和他站在同一位置的人,他和我们一起的时候,倒是平易许多,看的出来,他很喜欢雪雅。不过那时雪雅和立秋是青梅竹马,大家公认的一对,他纵然不甘也没有办法。那时除了院里学生会主席,他兼任午夜的社长,在准备那次年级的演出时,他坚持让编导换掉了雪雅,这件事让大家议论纷纷,但立秋和雪雅对这件事都没有过多在意。后来他也经常来找雪雅说话,立秋没有介意。可是梁静修说到这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些怅然地说,谁会想到发生这种事呢? 那天,我过去教室找立秋,不见人影。我很奇怪,就在附近转了一圈。经过一大排灌木丛时突然听到里面有声响,我过去一看,眼前的情形我做梦也想不到,立秋像疯了一样在殴打孙朔,孙朔躺在地上,嘴边都是鲜血,已经在抽搐,可棍子还是雨点般地落下去你能想象这个样子的延立秋吗?梁静修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情景,闭上了眼睛。 延夏河和泉的表情都是一片灰色。 我当时真是惊呆了,片刻之后才想起去拉住延立秋,这才发现,他喝了很多酒,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我赶紧把电话打到延家,这件事不能对外,你父母很快过来处理所有的事。孙朔伤得很重,虽然延家做了很大的补偿,但他没有接受清醒之后的立秋的道歉。我们都知道,他在怨恨。但谁也没料到,事情过了两个月后,一个对立秋告白过的女孩在一个雨夜突然坠楼身亡。当时立秋正在那栋空楼里做值日检查,他是唯一目击过程的人,又是第一个在现场出现的人,而最意外的是,那个女孩的手里捏着他丢失的纸牌!这一切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立秋。但那场事故在后来的勘验中,发现了很多疑点。比如女孩其实在坠楼之前已经窒息身亡,比如找不到第一次现场,比如如果是立秋的行为,那么为什么会在那里滞留?那天的大雨让现场一片混乱,加上延家的压力,警方把这件案子最终确定为意外搁置下来。 泉想起了孙朔的话,沉思着说,那么真实的情况是孙朔因为怨恨,先是杀害了那个喜欢延立秋的女孩,然后再把尸体搬到那栋楼上,他事先知道延立秋值日的日子,之所以他离开了那里又能确定这一切的发生,恐怕是知道那晚的暴雨,在雨水和大风的冲击之下,被他放置在护栏边缘的女孩就会被刮下去,所以他才说天台上没有任何人。 这些事情我们后来也想到了,不过缺乏证据,而且也不可能再将这件事翻出来,对我们太不利。梁静修摇摇头。 当时我过去的时候,看到那张纸牌的时候也很吃惊,原来根本不是丢失,原来这就是延立秋总说那件事因他而起的原因。延夏河喃喃地说。他明白了很多事,延立秋的痛苦和背负。所以他去了国外,所以他近乎苛刻地工作。但他从未将这些对他说起,放任他的玩性,一直保护着他无忧无虑,却把自己隔绝在黑暗和冷漠里,咀嚼着悔恨的苦涩滋味。 梁静修看着脸上浮现恍然和心痛表情的延夏河,叹口气说,你们如果早一些体会到他的苦心就好了。 我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延立秋酒后发狂吗?泉皱眉说。他是个自控很强的人,不可能是孙朔所说,因为他与雪雅攀谈的原因。 我在他清醒之后马上问他,他说是因为看到孙朔又来纠缠雪雅让他心烦,梁静修看着泉怀疑的目光暗暗赞赏,我当然不相信,凭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什么重大原因的话,为这种事他是绝不会这样一反常态。后来在我追问了很多次之后,才终于知道了那个原因。真的,了解之后我完全没有办法责怪他。因为即使是抱怨也是一种残忍。 什么原因?延夏河紧张地问。 因为喝酒的那天,对于延立秋来说,是过去一生中最悲哀的日子。梁静修摇摇扇子,声音低沉下去。 就在泉和延夏河都等待他说下去的时候,梁静修却突然转换了话题,小泉,你知不知道,你和立秋早在十年前就见过一次。 十年前?两人都吃了一惊。 十年前,在你家附近的公园里,你遇到的那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就是延立秋。 不可能吧?泉惊讶地说。 其实他不完全是离家出走,他是过去找你们的,那时候的他知道了一些不能承受的秘密,所以他心里迷茫地找过去了,后来他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就像从来不知道那些事,是你教会了他正确的态度,所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有一天你们会再见,所以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出现。 延夏河想起第一次见到泉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她什么都知道却对妈妈隐瞒一切,承担所有,延立秋也是一样吗?那些不能承受的秘密是什么?是父亲的过去吗,那笼罩在全家心头的阴影?他深深看了泉一眼。 有些事情,我跟他约定了不能说。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们也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们的是,延立秋的过错已经偿还,虽然这次让你们涉险,但他已经尽力保护你们,你们不必对他再有怨恨。他也经受不起来自你们的怨恨了。梁静修说。 可是,泉把脸转过一边说,小汐还躺在那里。 梁静修沉默了,这件事远不止他说的那么平淡,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他只是一时心急要为延立秋说话而已。 他会没事的,过了一会儿,延夏河对泉说话了,大不了,等他好起来,我跟他道歉说我误会他了,我再不干涉你们的事了。我可不愿再看见有个女的从一堆尸体中跳出来说我是小气鬼,还是她比较像鬼吧。 泉忍不住笑了。一直沉闷的空气也有了缓和。 是啊。这些噩梦一样的事情已经结束,剩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治疗伤口,让自己更为坚强。 泉看看延立秋房间的方向,心里想着,如果他也了解这点,那么伤口都会平复,就像十年前她对他说得那样,一切都会好起来。 后来的日子泉除了每天去医院看望杨汐,而且还会在早上提前泡一杯咖啡留给延立秋,不是他一贯的口味,而是一杯start。延夏河对待功课也认真起来。在无言之中,延立秋感受着他们的心意,终于知道自己可以不再在恶梦里独自徘徊,温暖融化冰雪,阳光驱散阴霾,大家轻叩着心扉,在等待他从那个国度回来。他第一次对上苍充满感激,感激它在磨难之后的交付家人的爱。他曾被剥夺世上最珍贵的来自生母的爱,但他的努力换来了弥补,他的生命从此完整,不再缺失。 明天法院开庭审理,我会找律师替孙朔辩护,希望从轻发落。这是在许多天后,晚饭时延立秋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件事。 泉和延夏河互看一眼,然后先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延夏河不放心地说了一声,万一过几年他出来还想着报复怎么办? 仇恨带给他的只有痛苦,而宽恕带给我们平和,抵御带给我们勇气和珍惜,还是我们比较幸运啊。泉与延立秋相视而笑。 第十六章新年不再冰冷 寒假快要来临的时候,杨汐终于出院回去了学校。在泉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学生们都在忙碌着最后的考试,期待着之后轻松的新年,随处可见抱着书本的学生,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讲台上的梁静修悠悠地扇着扇子,大家早就适应了他即使是在寒冬腊月扇不离身的习惯,居然在学生间还引以为轶事,模仿成风。所以在明川里看到一群学生,大都是他的崇拜者,在落雪的天气里纸扇摇摇,也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最后的一堂课结束之前,按照心照不宣的惯例,老师们都会把考试的范围和重点做一个大略的框定,所以现在学生们都在等待着梁静修说话。 梁静修讲完了课上的内容,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莞然一笑,把扇子一收,放到了桌上,对着他们问,我这数月来课讲的如何? 台下一片说好的声音。泉有些好笑地想,这个人听赞美的话还没听够吗? 谢谢!梁静修点头说,相信这几个月我的授课给各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我马上要离开明川,离开各位,为了让各位能长久地铭记,需要让大家的印象更深刻一些,因此我决定这次的考试范围是他拖长了声音,看着台下更加热烈的气氛,四个字自己琢磨。 哗。台下的学生们倒了一片。 泉似乎早料到会这样,了然地笑出声,梁静修在讲台上冲她眨眨眼睛。 因为这样才是梁静修啊。 很快考试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开始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考试了。泉随意地翻了翻书,然后倒在床上想着心事,她实在是有些激动,因为考试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呀,那么久不见妈妈,真的很想念。 回想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种种,与哥哥们关系的变化,经历的磨炼与成长,还有收获的亲情和友情,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那些让她经历冒险的纸牌和字条被她压在了抽屉的最下层,就让这一切,都仅成为纪念吧。 有人敲门。泉跳下床去开门,见是延立秋,脸色很是难看。 怎么了?她问。 你准备明天考完就走吗? 嗯。有事吗?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白是这件事之后的泉马上招手说,我可以坐火车回去,你的工作那么忙 我送你回去。延立秋不等她说完,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怎么这么奇怪啊?泉心里想,关上了房间的门。 延立秋走到了客厅的窗前,他的心和他的脚步一样沉重。他看着隐晦欲雪的天空,眼神中渐渐泛起悲伤的光芒。 上天,你要她还要承受多少才是尽头呢? 第二天下午,延夏河看着他们拎起行李出门,他把延立秋拉到一边低声说,你也要给我早点回来,妈两天后就回来了,问起事情来,我一个人可抗不住。 恐怕要在那边拖些时间。 延夏河本来想问的,看他的脸色有异,也就打住了,转向对泉说,替我向商阿姨问候新年。 好的。泉冲他挥挥手,欢快地跑了出去。 真是,装一下舍不得会死人啊。延夏河看着她的背影嘀咕着,又看到在后面慢慢走着的延立秋。他觉得他的背影格外肃穆,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压在心头。 为什么要在那边拖些时间呢?这是自己张了张口,却没有问出的问题。 车窗外的风景变幻,从人气汹汹的繁华大街开到萧疏的冬季郊野,泉沉浸在满心的喜悦和期待里,情绪格外高涨。 也许是天生的敏感,也许是时间的推移,在漫长的行车数小时之后,泉终于有些意识到,延立秋不同寻常的安静。 虽然平时他也是敛静的人,但现在的安静,却是压抑逼人。 延立秋。从亢然的情绪中清醒,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话。你对我说实话,我妈是不是出事了?她神情镇定,声音却有些发抖。 车的煞声如利刃划过心脏。 延立秋看着前方,双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他不敢去看身边的女孩,只能听到自己机械地说出自己不久前知道的事实,他从来不知道说话可以那样艰难。 商阿姨在前些天的时候,因为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已经走了 一片绝望的安静。 延立秋心痛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惨白如纸,死死盯着前方,没有大叫也没有哭泣。因为真正痛彻心肺的悲伤没有声音。延立秋很想抱住她,让她的眼泪可以尽情地流下,也比现在无声的压抑要好。 突然泉打开了车门,延立秋惊讶地看着她在寒风中踉跄地走了出去。在车外几步的地方站住,痛哭像山泉一样爆发出来,后来几乎是吼,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这哭声在旷野中被寒风把送得很远很远 延立秋在车上听得心如刀绞。他早该知道自己瞒不了她,但他仍旧拖延着,想陪她回家,陪她一起面对。可是悲伤降临,他却发现原来自己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风雪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片刻之后,他脱下外套,开门出去,看到她已经哭得瘫坐在地上,把外套裹上她冻僵的身体,抱起她,任她把鼻涕眼泪蹭在自己的肩膀上,温柔地说,带你回家吧。他把无力的泉抱到后排的座位上,放她躺下,身上盖着衣服,然后回到了驾驶位,重新发动了车。 车子向着s市的小镇开去。 小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你不要伤心难过,因为妈妈终于可以从痛苦中解脱了,你应该为妈妈感到高兴。十几年前,苦命的姐姐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道照射进我生命里的阳光。你果然乖巧懂事,几乎承担了家里的一切。妈妈知道自己没能尽到照顾你的责任,反而是在拖累你,但你从未抱怨半句,而且对我隐瞒自己早已知道身世,妈妈在那么多年之后才知道你的牺牲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我真的是感到无以承受。 你总是笑着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也盼望着这一天,我们母女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病情突然就恶化了,妈妈已经厌倦了这种反复的折磨。你的来信上说,哥哥们都待你很好,你在明川的生活顺利,真的替你高兴啊。可是妈妈等不到看到你毕业的那一天了,不过妈妈会在天上注视着你,所以请你放下悲伤,勇敢地面对,过更加精彩的人生,这样,妈妈才会安心,会在天上微笑。 对不起了,妈妈不能够再陪你走下去了。妈妈不能再做的事,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替我做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要快乐,知道吗? 妈妈 泉的眼泪滴下来模糊了手上的纸。 这是真的吗?妈妈已经离开了。她现在真的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吗?为什么我满心欢喜地回来,妈妈却已经不在这里,而且永远不能相见?生死如河,妈妈为什么不等我就独自渡过?没有你在,我要怎么才能快乐,我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眼泪泛滥成河。 妈妈 延立秋扣着泉房间的门,两天了,她滴水未进,除了睡觉就是哭泣,这样下去的话,再好的身体也会累垮。 小泉,吃些东西吧。你这样的话,妈妈在天上看见也会很难过的。 没有回答。 小泉,你妈妈走的很安详,她只是选择了让自己解脱的方式,你一定能理解她的,不是吗?延立秋叹口气。他听见里面片刻之后传来沙哑低微的声音。 你走吧。 延立秋一急说,我怎么走?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求你了,你走吧。 这低低的哀求在延立秋的心上扎了一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对着房门说,好,我走。过一天我再回来。吃的东西都在桌上。想想你妈妈的苦心,好歹也要吃一点,你从来就是个坚强聪慧的孩子,不能再这个样子下去了。 延立秋带上房门出去了。房间又恢复一片死寂。 入夜了,别家的灯火从外面射进漆黑的房间,远远地听见有炮竹的声响连同孩子们的欢笑,可以想见每一扇窗户的后面都荡漾着温馨和喜悦,只有这里深陷在黑暗和寒冷。 渐渐地,外面的声音远去了,夜深人静,只听见偶尔一声犬吠,也许是晚归的人惊醒了它的美梦,然而对于已经失去的自己,有家可回也是那么奢侈的幸福,为何幸福总不能持久一些呢,却要一次次把我推向绝望的悬崖。 泉在黑暗里感受着深刻的孤独与寒冷,这个新年的冰冷,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 她又怎能想到,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拚尽所有,只为带她离开这片悲伤的海洋。 什么?何薇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半年未见的儿子,从外面回来之后,第一句话不是问候思念,而是斩钉截铁地说要带那个女孩回家,而且是一直住在这里。她在震惊之后快被气疯了。 延夏河也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他紧张地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待了几天才回家?你现在带小泉过来家里一定会被掀翻的。 商阿姨走了。延立秋看着母亲简短地说。 不会吧?!那小泉 在延夏河震惊的话声中,何薇如反应过来,冷冷地笑了起来说,呵呵,她早就该有这么一天了,那个贱人死后,她带着那个野种,一直是我心头所患,现在终于哈哈哈。 住口!延立秋实在难以忍受。 什么?你居然对你母亲这种态度?何薇如怒不可遏。 母亲?延立秋也轻笑起来,语气嘲讽而悲伤,算了,总之,我去接小泉过来,我说到做到。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如果你是我儿子的话,就该记得那个女人怎么抢走你爸爸,怎么让我们一家二十几年都活在悲伤和耻辱之中,如果你是我儿子,就该为她们的死感到由衷满意,因为这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她们该受的,如果你能体会我二十多年的隐忍和痛苦,就该把那个女孩扫地出门,永远不要让她出现在这个家里!何薇如激动地指着延立秋的脸控诉着。 延立秋沉默了,他低下了头。 正当何薇如认为自己的话让他有所反省时,延立秋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冰冷地说,可惜。我不是。 这句话在客厅里不亚于扔下了一个炸弹。延夏河张大了嘴看着延立秋,又看向突然面如土色摇摇欲倒的母亲。 你你知道什么?!何薇如的眼里是惊恐的神情。 延立秋走到窗边,那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在今天终于公开,他的心里又苦又涩。 当年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爸爸为了商雨不惜违抗家庭,而你为了彻底控制他,就向延家的长辈说,你已怀有延家的孩子,为了这个谎言圆满,你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孩子。这时候苏家的女儿与情人生下一子,却不能养育,加上苏家陷入财政危机,你就建议她把孩子让给你,你提供援手帮助苏家度过困难。接着你找到商雨,骗她说你为爸爸生下孩子,商雨伤痛离去,下落不明。爸爸心灰意冷之下同意了两家的婚事。之后你和好友苏音分别嫁进延家和许家,以为一切如愿。可惜在五年之后,从未放弃寻找的爸爸终于找到了商雨,但他还是回到了你的身边! 可是他居然跟那个女人有了那个野种!何薇如咬牙切齿地说。 爸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商雨死去很久了,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却因为这个家的原因,甚至知道地址也不能去见她!十二岁那年,你们为这件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知道自己身世的我不能接受,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迷茫,怨恨,耻辱和悲伤。我按照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她们,遇见了小泉。接着我回来,把一切忘记,做延家的好儿子。妈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延立秋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何薇如。 何薇如无法说话,她万万想不到延立秋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那么多的事。 是她教会我,面对已有的恩慈,学会感激和珍惜。本来我可以怨恨爸爸,是他辜负你的感情让这一切发生,可是二十多年他对我视如己出,呵护有加;本来我也该怨恨你,是你不择手段让所有的人一起承受痛苦,可是你对我养育栽培,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所有人的过错都付出了代价。爸爸在思念和悔恨中度过最后的时间,走前连看一眼女儿的心愿都没有达成;我的生母在放弃我的自责和痛苦中煎熬成对我对自己的仇恨;而你呢?难道这么多年不是在猜忌和怨怼里一天天变得精疲力竭?而最无辜的是小泉,还有夏河。小泉没有得到过的父爱,在夏河那里也是缺失,因为父亲的心已经随着商雨死去一半。 他留在这个家里,只是责任而已,我用尽了所有的感情和精力,却只能留住人,哼何薇如的目光因为延立秋的话变得茫然起来,她凄然地看着前方,喃喃地说。 妈妈,如果说我还是有报复你的行为的话,恐怕就是等待你发现某些事,而不是直接告诉你了。可惜你一直被嫉妒蒙蔽了眼睛,不肯看到一些在眼前的事实。延立秋缓缓地走到钢琴边抚摸着琴沿。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看夏河弹钢琴吗? 何薇如愕然地抬头。延夏河也惊讶地看着他,今天的事情太多太震惊,他的思路一直来不及清晰。 因为他跟你的相识,就是在一次宴会之上,你为大家演奏了一曲,从此他就记住了那个时候的你,是最美的样子。 怎么会?!何薇如震惊地说,我不相信! 延夏河的心中亦如一道闪电划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何薇如终于掩面痛哭,身体颤抖着慢慢坐下去。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单向的付出,早已有了回应,原来在这个家里多年后,那个男人不能抛却的不仅仅是责任。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那么强势地爱了一辈子,当终于看清楚时,却再也来不及。 窗外的寒风是那么肆虐,刮进每个人的心头。 良久,延立秋缓缓地开口说,妈妈,这些事已经过去,小泉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何况她还有和爸爸的约定在那里,那是爸爸唯一可以爱她的方式,爸爸那么用心良苦,就是希望有一天我们一家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果你忍心弃这些于不顾,坚持要小泉离开的话,他停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我会放弃继承延家的财产,和她一起离开。 哥。延夏河叫了一声。 延立秋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夏河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延家的事业我已经铺垫一切,他也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爸的期望。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延夏河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紧张万分,嘴巴张了张,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妈,你要是赶哥走的话,我也 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泪水凝结的何薇如突然像一瞬间老了许多,似乎根本没听清延立秋的话,喃喃地说,走?都走了好啊,都走吧不!她突然惊慌失措地抬起脸,眼睛紧张地四处搜寻着,不,你们都走的话,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延立秋和延夏河对视一眼,延夏河一边走过去搀扶起母亲,一边对延立秋说,我扶妈回房间休息,你去把小泉接过来吧,从此她就是我妹妹,这里就是她的家! 延立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延夏河正看着窗外的冬日,那些白色的日光为这萧条的庭院披上了悲悯与宁静的外衣。一来一去又是近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而且他才刚刚从那边回来,延夏河想着延立秋的劳累,想起他过去背负的那些往事,他终于明白很多事。 梁静修曾说,那是延立秋一生中最悲哀的日子,十九岁那年的一天,他记起来,那一天正好是在许家延立秋摔门而去的日子,被自己渴望的母亲这样无情对待的他,才会冲动地想把自己扼杀在酒精里。 为什么延立秋明明知道自己的嫉妒,却总是一笑置之,那笑容多半也是苦涩吧,因为他知道真正应该嫉妒的人是他,如果他也是父母的孩子,所背负的也许就不用那么多。他跟延夏河相比,幸运的人应该是后者吧。 想想延立秋为自己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自己不但浑然不觉,还时有微词,赌气不再叫他哥哥,想着这一切的延夏河觉得自己应该被拖出去揍一顿。 哥,你快点带小泉回来吧。现在该换我为你们做些事了。延夏河想。 一天之后的黄昏,听到车声的延夏河急冲冲地跑了出去。他看见延立秋从车上抱着泉出来,一边焦急地问他说,医生过来了吗?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虚弱到晕倒了,喂吃的东西都呕吐出来,所以马上赶回来了。 延夏河一边点头一边冲屋里叫起来,张医生,王姐。快些过来。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地处理着,王姐在家里各处忙着拿一些毛毯,热水之类。 何薇如站在楼梯的中间,神情怅然地看着忙乱的一幕。家里几时有这样热闹过?以前的立秋只是拼命工作在家沉默,夏河在外游荡不肯回家,丈夫是半个失心人一待书房就是一天,所以冷冷清清一个人吃饭便是常事。也许丈夫的安排是明智的决定,他其实不仅仅希望补偿这个女孩,而是通过这样的条件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等待终有一天冰释前嫌,全家幸福。其实在这几天里,何薇如想了很多,立秋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印在她的脑海里,他是那样如同恩慈般地宽恕了自己,这份盛大叫她羞于担当。面对丈夫的苦心,立秋的宽恕,如果她还不能放下,那么就会酿成更大的错误,遗憾终生。 王姐,她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对经过面前的王姐喊道,去煮些粥送去,另外晚饭准备一些清淡的菜。 啊?王姐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鱼尾纹笑成一朵花,赶紧说,好,好,我马上就去。 到这里躺在床上挂上点滴之后的泉虽然仍全身乏力,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知道延夏河正坐在床边为她换上热气腾腾的毛巾,延立秋站在墙角和医生听医生的嘱托。王姐一会儿敲门进来端进来一碗白粥,对诧异的两位说是太太的意思。延立秋与延夏河对视一眼,眼中有惊喜的笑意。泉没有力气想太多,延立秋扶她坐起,延夏河把粥端过,一点点地喂她。她虽然虚弱,也能感觉到这些温暖像热流一样流过身心,比起那个已成空壳的房子,这个地方第一次让她感到对家的眷恋和依赖。 晚饭的时间到了,延立秋要留她在房间休息,食物会送过来。泉却挣扎着下了床,一边说,我想去跟阿姨打声招呼,毕竟那些粥是她让人送来的。延立秋搀扶着她走到了客厅,她和何薇如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没等她开口,何薇如就说,身体允许的话,就在这里吃饭吧。泉有些惊讶,延夏河已经帮她挪开了凳子,笑着说,快坐下吧。 饭桌上的气氛很安静。 何薇如最先放下筷子,她退开椅子站起离开,走了几步又在楼梯下停住了。她没有回头地说,少吃些,刚刚饿过吃太多对肠胃刺激不介意的话,顿了一下说,以后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说完之后她就上楼了。 泉吃惊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延立秋和延夏河相视而笑,看到泉疑惑地转向他们,延立秋笑笑说,你就听她的话,把这当作自己的家,以后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再慢慢跟你解释,现在你只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就对了。 可以吗?把这里当作家?可是这里分明已经是家,有亲人的关怀和爱护围绕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成为家呢?泉在心里轻声问着自己,想起妈妈的话“妈妈不能再做到的事,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替我做到”眼眶发热,于是低下头把脸埋进饭菜的热气里。 看到这个情景,看过这个家里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王姐在一旁也笑了,她欣慰地想,今天这个家终于是个真正的家了。 泉在延家没待几天后,就有人三三两两地来看她。先是梁静修和曾雪雅,接着又来了天悦,然后是许悠悠,最后延夏河把石晓峰也带回来了,不在本市的杨汐虽然不知道她的遭遇,也寄来了新年礼物,感觉延家一天到晚都是闹哄哄的,大家都想着办法让她能尽快振作恢复起来。泉在一片热情之中感受着大家的心意,加上自己坚强的个性,也渐渐从悲伤里走了出来。 延立秋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注视着被大家包围坐在中间微笑的女孩,心里充满平静的愉悦,看见这样的她,自己所有的付出才是值得。手上端着一杯柠檬茶的延夏河走过来,用手肘撞撞他说,喂,还没跟你算帐呢!原来你那么早就想着要溜了,把老爸的担子扔给我。我还没修炼到那个水平呢,你看在兄弟多年的份上,怎么说也要替我多抗几年吧。 我怕等你收心,自己已经因公殉职了。延立秋白他一眼说。 大过年的吉利点不行?延夏河摆出一副不屑他的样子,亏你是我哥,一点都不了解我。我绝对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这话像静修的口气,也许有一天你的才干不会比那家伙逊色,对此我可是很期待的,啊?延立秋笑着看延夏河一张心虚的脸。 他能不心虚吗?要赶上梁静修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他苦笑着看了那堆人中的摇着扇子侃侃而谈的那位,回头看着延立秋,嘴一硬说,好,我会赶上甚至超过他的,即使我不行,小泉也一定能做到。 他们一起注视着那个女孩,然后相视一眼,清脆地碰上了杯子。 立秋,夏河,快过来一起玩牌,谈论到的那个男子爽朗地笑着,捏着一手的纸牌冲他们挥手示意,悠悠和晓峰又要输了,看来没有帮手是不行了。 看来无论怎样,这个新年决不会再冰冷下去了。 第十七章疑云又起 小汐!同延立秋、延夏河一起站在新学期校门口的泉惊喜地冲着人群中一个身影呼唤着。 杨汐冲她一边挥手一边跑了过来说,新年好啊,姐姐,想不到一开学就在校门口见到你,真的好巧。 小汐的伤已经彻底地好了吗?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泉问。 没有,只是想到你的时候,那个伤口那里会痛。杨汐笑着说。 真的吗?哪里痛?要不要紧?泉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上下看着。 笨蛋啊你!延夏河没好气地给了她头上一颗栗子,人家是比喻啦,懂不懂啊。 让你受到伤害真的很抱歉。延立秋诚恳地说。 在医院的时候都听了很多遍啦,其实,你不用道歉,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才会那样做的。杨汐微笑着说。 可以了,延夏河做出夸张的表情,一开学就站在这里深情款款,我的肠胃恐怕继寒假饕餮之后又要开始一番折腾了。大家都笑起来。 泉他们三个人同延立秋告别,走进了熟悉的校园。虽然这幕情景让泉自己想起了第一次入学的时候,但无可置疑的是,现在的她比起那时,脚步更稳,笑容更灿烂。 经历风雨的野蔷薇,在等待春天到来的那一刻,出落得更加美丽,坚强。 新学期的一切渐渐步入正轨,不知不觉,已是三月,春风温柔,垂柳牵衣,柳絮从明川的镜湖畔飘向各个角落的时候,泉和杨汐,延夏河常常一起来这里温书,悠悠贪玩偶尔也会过来,不过往往是没看几页就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了。这个学期再也见不到梁静修在她面前摇头晃脑了,泉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日子过得难得的清闲自在,直到有一天,泉突然想起来,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天悦了。这丫头又忙着恋爱去了吧,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帅哥的草丛里穿梭流连,见色忘友。 这一天早上,泉和杨汐一起走到湖边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围观着许多人。 怎么了?泉皱眉看着那片人群聚集的草坪。 杨汐仔细看了看说,好像是有人溺水,被救上来了。 他们走近前从人群中看去,那人全身湿透,头发凌乱如藻,不过救醒,正在大口地咳出水来。 天悦!泉突然失声叫出来,挤出人群。 她抓住天悦的肩膀紧张万分地问,你没事吧?怎么会溺水呢?你不是? 天悦打断了她说,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泉吃了一惊说道,是谁做这种事?杨汐也一脸凝重。 不知道,天悦虚弱地摇摇头说,有人约我早上过来这里,我到的时候没有人,湖面上却漂了很多纸牌,我走近水边看时,却一下被一股力量推进湖里,挣扎了几下就不行了,咳咳。 又是纸牌?泉的心沉了下去。是任意的恶作剧吗?不对,为什么对象偏偏是天悦,而且哪有这样危险的恶作剧? 杨汐扶起天悦,对泉说,先送她回家休息吧。 泉帮忙搀起天悦的另一只手,看到天悦惨白的脸,这只蝴蝶现在如同被暴雨中折断了翅膀,她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惊惧。因为在刚才,一个可怕的念头映入她的脑海那个游戏还在继续。 送天悦回家之后的泉心里一片混乱,对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她实在太震惊了。被推下水的是天悦,说湖面上漂着纸牌,这一切就像把过去发生的种种重新带回了她的面前。可是孙朔已经监禁,最后一张纸牌也被找到,整个游戏就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陷阱,引诱她走向危险和死亡。可是现在出现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是另有隐情,还是自己忽略掉什么? 晚饭之后回到房间里的泉发呆了片刻,慢慢拉开了抽屉,把手伸入书本的下层,那里静静躺着六张纸牌和五张字条。 第一张,假的大鬼:指引复仇的纸牌,以禁忌的名义天降。昼夜交替而变色,爱情是政治的傀儡。请等待你的命运。 第二张,黑桃k:四之七,上弦月。孤独的国王弹奏悲歌,黑白的寂寞流淌。请等待你的命运。 第三张,一半的红心5:十二之十六,石棺。午夜心碎,唤不回的茱丽叶。请等待你的命运。 第四张,潮湿的红心10:栖息在最高的绿光之上,玫瑰铺满天国的阶梯。请等待你的命运。 第五张,破洞的黑桃4:十之负一,逆位。幽灵徘徊之地,守护出口的是天使也是魔鬼。请等待你的命运。 第六张,染血的梅花q。没有任何字条。显然命运已经降临,游戏走到了出口。 那么,今天的事是和它们没有关系了?泉看着桌上排开的纸牌,陷入了沉思。也许是我对这件事太印象深刻吧,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地处处把它们牵连起来。如果是有人针对天悦的话,那么以后就要让她更为小心了。 接着又是一个多星期的平静,天悦谈及那件事还心有余悸,可是也说不出所以然,泉干脆和她形影不离,看紧的样子连天悦都有些好笑,打趣说,要不要这么紧张啊?跟管犯人似的。泉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天悦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忽然就涨满了泪水。她说,泉,如果有一天,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好,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嗯,亲爱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泉煽情地握起天悦的手,也整出一幅泪眼婆娑的样子。 我是说,天悦破涕而笑着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天天跟着我。你这样让我怎么去跟男生约会啊? 我晕!泉做出一幅备受打击的样子说,还说不是重色轻友!死丫头。算了算了,泉摆摆手一脸无可奈何,放你去吧,不要在草丛里迷路就好。 天悦如获大赦一般,开心地冲泉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跑远了。 泉看着天悦跑开的身影,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地淡下去,忧伤像雾气一样一点点笼罩了她的眼睛,她喃喃地在心里说,天悦,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自从何薇如的态度和缓之后,泉在这里的生活越来越平顺了。泉把妈妈的遗物带过来之后,就知道那个家已经被这里代替了,她在心里答应妈妈一定会在重要的日子回去看她,毕竟那个地方是妈妈的故乡,妈妈应该按照自己的愿望在那里长眠。 咖啡店的工作何阿姨和夏河的意思都是不要去做了,可是自己说不为了工资也可以在那里学到待人接物的很多东西,于是立秋哥哥说服大家赞同自己的想法,于是仍然在假日里来这里上班,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那时因为自尊的心境和现在的单纯相比,实在有些沉重,想到这里,泉心里有些感慨。原来自己已经在无意识之中渐渐改变了对他们的称呼,也许是真正地把他们像家人一样接纳了吧,想到这里,她的唇角浮现一线微笑,把咖啡端起,走向等待中的客人。 夕阳西下的时候,今天的工作就正式结束了。泉跟店里的人愉快地打了招呼之后,就出了门外。经过咖啡店外对着大街的落地窗时,泉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理了理头发,无意中想起来,第一次遇到雪雅姐时,她就坐在这个位置看着外面的夕阳,是那么美丽的身影。雪雅姐突然想回去继续中断的学业,她现在大概正轻松自信地走在英伦迷人的春日里,变成一道令人侧目的风景吧。泉想着微笑地直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一转身的瞬间,她突然看到几米远的地方,在夕阳的逆光中站着的一个身影。雪雅姐?!泉惊讶地差点叫出声,不,不可能! 泉定睛看了一下,发现果然是自己认错人。这个人的身影和气质在迎面的光线虽然有些像曾雪雅,但面孔上已经显示了她的年纪。泉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好笑,真看见雪雅姐的话,那才是白日见鬼了呢。不过这位是?泉疑惑地看着,那个女人注视着她,在阴影里是高傲莫测的神情。她向泉不发一言地走过来,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眼睛却冷冷地盯住她,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泉心里充满疑惑,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这个人会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泉回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大街的拐角,总觉得有那么一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是刚刚明明温馨的夕阳,为什么突然在那个背影的映衬下变得格外苍茫,难道,这只是我的错觉吗? 第二天在湖边的时候,泉还在想着那个神秘出现的女人,以至于杨汐叫了她两遍都没有听见,后来才突然惊觉,问,小汐,刚刚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太累?休息一下好了。杨汐笑着说。 没事,我只是分心了。你说了什么?泉抱歉地笑笑。 我是问你,上学期说过的,你选修了什么课没有? 选修课无非是那些,我挑了两门。不过,你说的对,每一种技能都是打开这个世界的一把钥匙,不同的钥匙开启不同的门,所以我另外加入了一个社团。 哦?是什么社团啊?姐姐不是对学校的活动兴趣不大吗?杨汐果然有些意外。 呵呵呵。一直在旁边没说什么的延夏河憋不住笑了,对杨汐说,你猜不到的。是花雨啊。 泉扔书过去砸他,说,喂,你敢笑我?! 后者接住书转而对杨汐说,你说,学校乱七八糟的社团那么多,她干嘛要去想不开加入那个啊?他笑得弯下腰来。 花雨?杨汐想起来,这是学校唯一的魔术爱好团体,因为有时表演中会从帽子里不断抖出像花瓣一样的彩色纸片,又象征魔术的绚丽手法,所以才用了这个名字。想起来就更加疑惑了,他看着泉,后者正期待着他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啊,想不到姐姐会喜欢魔术,还真是奇怪呢,你学那些干嘛呢? 延夏河听到杨汐的话之后更是爆笑起来。 泉有些尴尬,瞪着延夏河,突然说,我就是想,在这家伙什么让我心烦的时候,给他来个大变活人让他从眼前消失!说完,她就又扔了一本书过去。延夏河敏捷地避开,从草地上跳起来冲塌一脸无赖地笑着,意思是说,嘿嘿,你打不到我。 延夏河!泉又抓起了第三本书,站起来追着跑开的延夏河说,有种你就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汐看着追打嬉闹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看手上的书去了。 就在这时,泉突然看到许悠悠也过来了,她停住了追赶,对她说,悠悠,今天你过来的正好,帮我一起修理这个家伙,他泉脸上的笑意突然冻住了,因为她已经看见两行晶莹的眼泪已经顺着许悠悠的脸上下来。 延夏河也发觉不对,走了过来,看着泉问,这是怎么了? 泉摇摇头走过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悠悠,出了什么事吗? 许悠悠突然抱住泉的腰就大哭起来,把在场所有人都弄得惊疑不定。 等她哭声渐歇,情绪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泉再次小心地说,悠悠,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许悠悠的抽泣中,泉他们听出来,原来是她妈妈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坏,精神接近失控的状态,还差点试过自杀。从没见过这样严重的她,自然是吓坏了。 延夏河思索了片刻,问她,可是,上次在汇报演出前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汇报演出?泉一下子想起来,她也在那个时候见过一面的,正是她昨天看到的那个女人!难怪有些熟悉的感觉。她昨天看上去是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像悠悠口中说的那样,相反是一种压抑的冷静。不过,许悠悠的妈妈为什么要来找我?看到我之后却又一句话都不说?泉在满腹疑问中听许悠悠回答说,我妈妈一直是这样,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看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又哭又笑的,有时候又很正常地上班,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说,她有很大的精神方面的压力。可是她什么也不肯跟我说。爸爸也无可奈何。可是许悠悠的声音发抖起来,显然十分害怕,我无意中从她随身的皮包里翻出整整一瓶安眠药,姐姐你说,妈妈她,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抬起哭红的眼睛,看得泉一阵心酸,抱着她轻轻地说,不会的,你妈妈怎么舍得丢下这么可爱的你呢,可能是你过于紧张了。我们帮你想办法好不好?乖。不要哭了。 跟杨汐告别,泉把悠悠哄着先回去教室了。回来的路上,她对着身边的延夏河说,从刚刚你就没说话,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延夏河看着她叹气一声说,什么也瞒你不过。这件事,跟哥有关。他转头看向前方感慨地说,哥说的没错,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 晚上延夏河和泉一起回家的时候,就把那时发生在家里的事情讲给泉听,讲完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对泉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妈妈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还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从未真正开心过。 泉的心里百感交集,良久沉默之后,她看着前方说,人生七苦,最苦求不得,求得了又是一场空,她自己以为的起点是爱情,却不知道原来只是自己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事情已是过去。但对于立秋哥哥和苏阿姨来说,痛苦还在延续。 泉突然问,夏河,你愿不愿意为他们做些事? 当然想,我只是不知道能为哥做些什么,他那个人似乎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那么载我去许家吧。 你去许家干什么?延夏河吃惊地问。 不要罗嗦,走就是了。泉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 但愿不要被赶出去才好。摸不清泉想法的延夏河在心里暗暗祈祷着,打偏方向盘。于是车子向着许家的方向开去。 到了许家,许悠悠听说之后惊讶地跑出房间,看着他们两个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妈妈呢?泉直接问。 你不要把我发现的事告诉她,那样会更刺激她的。许悠悠很紧张。 放心,我们不会说的,你妈妈在吗?我想跟她谈谈。泉说。 你想谈什么?这时苏音已经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来了,态度冷漠。 可不可以让悠悠先回房间?泉看了一眼许悠悠说。 苏音颇有些不耐烦,不过看到泉坚定的眼神之后,还是说了一句,悠悠,你先回房间去。 许悠悠有些犹豫,客厅里对峙的气氛很明显,延夏河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离开,她只好转身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延夏河觉得莫名的紧张,因为苏音的脸上像千年不化的冰雪。 泉开口了,却是让他吃了一惊。泉说,你想谈什么? 苏音有些意外地皱起眉,说,是你来找我,却问我要谈什么? 对。泉微笑着说,难道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才到那里去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音本能地否认。过了一会她说,我们不过是偶然遇见。 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吧。泉说,你是特意过去找我或者说看我的,不是吗? 苏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有什么凭据? 我没有凭据。可是我知道原因。泉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原因是延立秋。 苏音的脸上起了很大的震动,看得出她在极力克制情绪,保持自己的镇定。 泉看着她,平静地说,因为你没有办法不去爱他,没有办法不去关心他,因为我是新来的妹妹,所以你想想看看我是怎样的人。我没有说错吧。 胡说!苏音怒斥,不过愤怒已经泄露了一切,说,你们知道什么! 不是我们知道,苏阿姨。泉的口气缓和下来,是那个人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你放弃他用来保全自己和家业的事实。 像一个霹雳打中苏音,她浑身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对他们喊,你们给我滚! 在房间里的许悠悠大概被客厅里的声音吓到了,她跑了出来,看着怒气冲冲的妈妈和镇定的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惊疑之间被延夏河拦住了,他拉她到一边,静静地看着这边。 觉得我的话很直接很残忍吗?泉突然轻笑了,笑中带着悲愤,你让我们滚,三年前在这里你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吗?对那个只是想着过来见一眼母亲的孩子说让他消失?到底是谁比较残忍?你知不知道,他后来为了这句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你不知道。泉替说不出话的苏音说道,她摇摇头,走到窗户那边,看着沉沉的暮色缓缓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害怕看到他,恨他,不过是因为逃避对自己的恨,逃避让你日夜难安的自责,因为爱不得。他都知道你在爱,也宽恕了你,为何你不知道呢? 苏音的表情十分复杂,有震惊,有羞愧,有悲伤。她低下头,喃喃地说,那一天之后我猜到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因为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痛心,像一把刀日夜扎在我的胸口,可是他从未对我有怨言,他对悠悠爱护有加,他去凭吊他的生父,我苏音的声音透着悲怆,面对这样的他,我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她掩面抽泣,坐了下去。 客厅里一时静默。许悠悠看看一脸肃穆的延夏河,又看看泉和妈妈,心里充满疑惑。 苏阿姨,等苏音的情绪稍稍平复,泉走过去蹲下,真诚地说,为了悠悠,为了你自己,更为了他,都这么多年了,所有的错误都有偿还,你是不是应该放下呢?你可以从痛苦中解脱全身心爱悠悠,不再让她因为你的情绪反复而惊慌失措,也可以把你的爱分给那个孩子一些,不再是他不可企及的母亲。这样,是不是更好呢?她说完站起身来,对苏音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过来打扰,请多包涵。她退回延夏河的身边说,夏河,我们先回去吧。让阿姨好好想想。悠悠,再见了。好好照顾你妈妈。 他们打了招呼之后退出了门外。一边走向车的延夏河一边对泉说,开始的时候我真是担心的很啊,万一被赶出去不是掉大了。不过你可真镇定,就跟一烈士似的。说话又是软硬兼施,大概句句都说到她心上去了,将来商业谈判的事就派你上。 你这会儿话倒是挺多,刚刚就只看着我冲锋陷阵,算什么哥哥。泉白他一眼,快去开车吧。 哎,你说,这苏阿姨以后会对我哥怎样?延夏河问。 怎么样我是不知道,泉停下了脚步,看着满天的繁星说,不过,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她与延夏河相视一笑。 是啊。即使她依然选择隔绝这层关系,但是心里的冰雪总会融化,对悠悠,对立秋哥哥来说都是好事。当年的那场以爱为名的**之火卷进了那么多人,我的父母,妈妈,延家上下,苏音,许悠悠,我,孙朔,甚至间接害死的欧阳萱,如果像孙朔一样以仇恨来平息一切,只可能像黑洞一样吞噬更多的人 所以,如果说所有的错误都有偿还,那么我们也不可以没有付出。 开车的延夏河没有注意,靠在车座上阖眼休息的泉,眼睛突然睁开,像一道无声的银色光波划过,然后又闭上了。 第十八章生的序曲 再过几天是你的生日了吧?回到家中,在饭桌上,延立秋突然问了泉一句。 真的吗?延夏河赶紧问。 你怎么知道?泉吃了一惊说,看着延立秋,他从来没问过自己啊。 对了,是那次接你过来之前,他把所有关于你的事都查到了,延夏河恍然大悟地说。 延立秋没有理他,表情平淡地说,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不正是你的生日吗?那个日子,我还记得。 泉垂下眼睛,拨着碗里的饭菜。 是不是很感动啊?延夏河故意拖长了声音调侃她。 泉立刻瞪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欠扁啊”的口型。 何薇如则在一旁微微笑,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打闹。 那么,延立秋中止了那两个人目光的火拼,对泉说,我们在家里院子里办个小型生日宴会,邀请你的朋友们过来陪你过生日好吗?这也是妈的意思。 好啊!先欢呼起来的是延夏河,他对泉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大声说好,所以帮你叫出来,怎么样,感谢我吧? 泉白他一眼,赶紧对何薇如和延立秋补上一句说,当然好,我很开心。 那我也要多请些人来,延夏河沉浸在对那时的憧憬里,兴奋地问,你们说怎样? 大家埋头吃饭。喧宾夺主的人被无视了。呵呵。 杨汐,三天后的周末是泉的生日,你一定要来我家哦。泉还没有开口,兴奋的延夏河老远喊着,不等走近已经飞快地说出来,那表情感觉要过生日的人是他自己。 是吗?杨汐有些诧异,转而笑着说,这么突然,叫人怎么好好挑选礼物啊? 不用了。小汐。你来我就很开心了,比任何礼物都好。 杨汐摇摇头说,那怎么可以,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一定要好好想想这份礼物,一定要让你意外惊喜。 见他的意思坚决,泉只好笑着说,那我就好好期待着你的惊喜吧,也许会印象深刻呢。 临生日的那天晚上,泉在房间里坐着看着桌上排开的纸牌发呆,突然有人敲门。泉慌张得把纸牌用手扫进了抽屉,然后说,进来。 进来的是延立秋,手里拿着一大只系着紫色缎带的粉色纸盒。 给我的礼物吗?谢谢哥哥!泉开心地接过它说。 是礼物,但却不要谢我。延立秋笑着解释说,这是下午有人送到家里来的,我和夏河的礼物明天再送给你。 泉有些惊讶地拆开盒子,一条白色长裙如水银泻地一样飘落下来。泉拿起盒底的卡片,上面写着:姐姐,希望明天能看到你穿上它,让我记住最美的样子。连同今晚我们的约会,一起送给你。祝生日快乐!杨汐。 是小汐,泉回头欣喜地对延立秋说。 要穿这件吗?延立秋大概猜到了,说,不过会有点冷呢。 没关系,这几天天气晴朗,而且在室外走动,人多又热闹,不会冷的。 那好。延立秋准备离开,想起什么又问,明天不用去咖啡店吧。 哎呀,你不说我倒忘了,还没有跟老板请假呢。泉突然想起来,拍拍自己的头。 我去打个电话就好。 不用不用。泉说,反正宴会中午才开始,上午的工作结束后,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用不用这么认真啊?哪有人生日还去干活的?延立秋打趣地说。 说这话我都不认识你了,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称作工作狂啊?泉也调皮地说。 延立秋做出败给你了的表情,对她说,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兴奋了。我们要看的是公主,可不是熊猫。他带上了门。 泉笑了一阵,放下盒子,躺在了床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她长大一岁,在这个家里度过她的第十八个生日,这是在半年多以前她不可能想象的事。这个家越来越像一个温暖的襁褓,把她在十多年里的缺失一点点补还给她。她想起那时候延立秋对她说,要她做明智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比想象中还要明智的多,那时的他一定是深刻懂得父亲的苦心,又体谅她的心情,才不惜用让她误解的方式留她下来。如果她负气一走了之,那么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早就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人。可是直到现在,似乎除了对他说讨厌以外,自己还从来没有告诉他真正的心意,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想到这里,泉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桌前。那么就先写下来吧,如果将来没有机会说出不是太遗憾? 看一眼放在床上的裙子,泉开始在纸上沙沙地写起来。 生日那天上午,泉神采飞扬地在咖啡店里忙碌着,大家知道之后都祝贺她。九点钟左右的时候,店里来了位女孩,坐下来之后也不叫咖啡,只是盯着泉看。 在小菲的提醒下,泉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会,托付工作之后,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我请你喝杯咖啡吧。泉对着沉默的她说,然后对着那边喊了一声。请给我两杯咖啡。 咖啡送了过来。泉一边用勺子搅拌着,一边注视着杯中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请你喝杯咖啡。不介意吧? 女孩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忍不住说,你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泉说,抬起头看着她说,看到你来,我只知道你为什么要来。 女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震惊,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 过了半天,她把脸侧垂向旁边,慢慢地说,那你该知道,有些事我本不能做的 加上今天,一共三次。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泉平静地说。 那你?女孩惊讶地抬起头。 我会。泉的回答很简洁。 为什么?女孩更是疑惑。 这固然不是我的期望,但未必不合理,错误一旦酿成,就应该得到弥补。可惜弥补的方式,为何人们选择起来,总是错上加错。不知道你听过一种说法没有,日暮时分,泉端起咖啡盯着它的蒸汽看了好一会,然后喝了一口下去,放了下来,对着面前的女孩说,是逢魔时刻。 女孩迟疑地看着她,为什么现在明明是上午,她却突然要说到日暮。 可是最可怕的,却是居住在人心里的魔鬼。泉懒洋洋地说完了这句,突然站起身来,像是要振作一下精神似的,挥挥手对她说,我要去忙了,你慢慢喝。 留在桌边的女孩在沉默犹豫一阵之后,起身离开。 谢谢你!看她走到门口时,泉对着她的背影说。女孩顿了一下,走了出去。 谢谢你。泉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而且轻轻说出那个名字,欧阳堇。 泉穿着裙子从大门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延立秋绅士风度地把她引到放置着生日蛋糕的桌边,大家把礼物纷纷送上。泉被一个又一个惊喜包围着,目不暇接。 这是雪雅和静修的,他们人来不了。礼物绝对积极,一周前就到了。刚刚送完自己的,延立秋又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两精致的盒子,递到泉的面前。在泉依次打开的时候,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叹和欢笑。 最积极的人是你吧?背着我们筹划那么久。延夏河揶揄他说。 延立秋笑着摇摇头说,比不上一个人。 谁呀?大家都好奇地问。 顺着延立秋的目光看过去,大家看到的是正在嘱咐仆人的何薇如,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笑起来。 妈是早就跟我商量要订什么样的蛋糕,用什么样的鲜花装饰桌椅,准备什么点心和酒水。她呀,已经好久没有亲自为这种事操心了。延立秋说。 啊呀呀,看来我应该多嫉妒一个人了。延夏河叫着说,大家又笑了。 泉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看向大家问,人都来了吗?我想说话。 延夏河说,杨汐呢?这小子这个时候居然不出现,在家睡过头了? 小汐说会单独陪我过个生日,今天晚上我们约了见面。泉小声地解释。 人群发出一阵会意的笑声。 啊?就对他一个人搞特殊,不行,延立秋,快帮我抗议。延夏河郁闷地说。 延立秋笑笑,不置可否,心中却一动,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浮上心头。 天悦说了句,好像悠悠没到。 这不是来了吗?有人眼尖,冲着大门的方向喊起来。 大家都看过去的时候,气氛却突然有些凝结。 因为许悠悠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面无表情的苏音。 延夏河紧张地看看延立秋,然后跑过去热情地招呼说,悠悠,苏阿姨,你们来了。 延立秋的表情显然是有些震惊和茫然,像是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无措地站在那里。 泉迎上前笑着说,阿姨,您能来我太高兴了。 悠悠兴高采烈地把礼物送到泉的面前说,姐姐生日快乐!这是我和妈妈两个人的礼物。 泉接过礼物,眼睛却注视着苏音说,谢谢您。您来了就好。 苏音点点头,仍然是一幅高傲冷淡的样子。她没有看延立秋一眼,径直走了开去。 虽然她依旧这幅样子,但那颗心里的冰雪一定在慢慢融化,泉想着,视线对上延夏河,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微笑,一起回头去看延立秋。延立秋在他们的注视下从失神中醒过来,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也许,融化冰雪的,不只是一个人。 下面,我们有请今天的寿星,我们的公主,泉,来为我们讲话。延夏河拿起话筒,对人群中说道,然后调皮地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嗯。泉看着台下热切注视他的眼睛有些紧张,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开始带着微笑说,今天我很开心,真的,这是我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我在这里认识了我的朋友,认识了我的家人,我觉得我突然拥有了这世界上最完整的幸福。我要感谢何阿姨,因为她接纳了我,把握当作女儿一样看待;我要感谢两位哥哥,因为他们在最困难和最危险的时候,都陪在我的身边关心我保护我;我要感谢苏阿姨,因为她今天来到了这里,有些人会因此变得快乐;我要感谢我的朋友们,天悦,小汐,悠悠,雪雅姐,梁老师,感谢他们成为我生命中的财富;我还要感谢 你准备发表得奖感言吗?延夏河在下面大声说,大家善意地笑了。 我还要感谢我还要感谢,被延夏河打断思路的泉突然一下子忘记要说什么,重复了一会儿干脆率性地说,我还要感谢这蓝天这白云,我要感谢这里开放的每一朵花,我要感谢在场的所有的人,要感谢我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千言万语,总之一句,谢谢! 大家都鼓起掌来。泉走下来之后,延夏河凑到她耳边说,刚刚还真怕你停不下来呢。哪有那么罗嗦的发言啊? 泉不理他。 不会吧,说说而已,不用生气吧。延夏河紧张地说, 泉到了桌边又跑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他一脸蛋糕。 延夏河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也大叫着冲到桌边抹了一手,追着泉满场跑起来。大家一见,也纷纷加入这场蛋糕大战。一时间,蛋糕泛滥成灾,欢笑连同奶油一起粘在每个人脸上,还有人实在躲不过这枪林弹雨,钻进桌布之下避难。泉和延夏河就是想到这个好主意的人选,可惜两个人在下面的时候依然互相趁着对方不注意,你涂一笔我抹一下,又彼此看看大花脸哈哈大笑。这时桌布一掀,又钻进个人来。他们吃了一惊,以为是敌人,却是延立秋,看他的衬衣上面也粘有不少,看来是混战中波及无辜。 延立秋笑笑说,你们两个倒是在这里躲得自在,不知道外面已经打得暗无天日了吧。 泉看看他身上,同情地说,看来你也没逃过,过来吧,我们收留你。对着延夏河眨眨眼。 延夏河心领神会地说,是呀。过来这边喘口气。他让出中间的位子。 延立秋没有多想,挪过来坐到他们中间。 两个人突然欢叫一声,齐齐把他摁倒,把自己脸上身上的奶油都刮下来抹上他的脸。 片刻后,延立秋在他们哈哈大笑中坐起,苦笑着说,想不到我延立秋也栽了一回。 那当然。延夏河得意非凡,可是立刻他的笑声就被塞住了,因为延立秋从怀里掏出一包蛋糕,以同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拍上他的脸。 泉正在偷笑时,却看见延立秋砖头看向她,笑容阴险。 妈呀。泉连跑带窜地冲出桌子,后面是紧追不舍的延家兄弟。 真是混乱又满足的一天啊! 第十九章最后的纸牌 傍晚的时候,扬汐已经等在延家客厅里了。而延立秋拿着已经洗净弄干的裙子走进了房间。还是多拿一件外套去吧。晚上在外边穿这么单薄很容易着凉。他说。 好。泉点头答应。延立秋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站在客厅里的三人看她走出来,更加出尘脱俗,亭亭如一朵白莲花。 刚才我逼问了这小子半天,他都不肯说你们要去哪,不用这么神秘吧。延夏河一看见她就嚷。你就告诉我吧,免得我好奇折腾得心烦。 泉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杨汐,又看着延夏河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在哪。 不会吧,延夏河夸张地拎起杨汐的衣领说,莫不是你计划着要拐她私奔? 杨汐苦笑着拂开他的手,看向延立秋说,十一点以前,你们一定会看到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 泉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笑着对两位哥哥说,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延立秋点点头,说,祝今晚你们玩得开心。 延立秋和延夏河注视着他们两人上了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延夏河回身欲走,却发现延立秋站在原地。他开玩笑地说,拜托,人家去吃个饭,又不是一去不回,干嘛那么依依不舍? 延立秋没有介意,冲他笑笑,走了过来。最终两人走进家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一眼,这欢腾之后的庭院此时还残留着凌乱的痕迹,浸在满目的夕阳里,也许是落差之下,显得太安静了,让延立秋的心中隐隐生出些异样的感觉。可是,他也辨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踌躇了片刻后,还是进去了。 在他身后,夕阳的光线愈来愈深了,这血一般的夕阳,像一个诡异的微笑桂在天边,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 日暮时分,是逢魔时刻啊。 这时的泉坐在车上,正看着窗外残照里染成金色的风景一桢桢从她的眼前滑过。她的心里并没有和延立秋相同的感觉,而是觉得这一切有一种充满眷恋的感觉,格外美丽。 两人在城郊那个熟悉的站牌处下车。杨汐对走出车外的泉微微一笑,伸手过来牵住她。 小汐和我的约会的地方是在那里吗?泉看着田野上远处的那个地方,仿佛明白过来。 因为那里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认识对方的地方啊。杨汐笑着说,跟我走吧。 想一想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泉一边走一边感慨地对他说,还记得吗?那时候我被孙朔的礼物吓到,是你安慰了我,小汐,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大概不会熟悉起来吧,也许我还要因此感谢他呢。杨汐突然向前跑开,回头对着泉挥挥手说,姐姐,快来啊。 你不要跑得那么快嘛,泉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裙角,飞快地追上去,等等我。 温柔的夕阳,大朵的大红和铅灰的暮云,清水一样的碧草染上金黄,白衣飘飘的少女快乐地奔跑追逐,鸟雀从草间扑棱棱地飞起,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梦境。 到了。杨汐在门前停下,等着轻喘着的女孩跑过来。姐姐,可不可以先请你闭上眼睛。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泉一边拍着胸口喘气,一边嗔怪地说,又在搞什么鬼啊? 你先闭上就是了。 泉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地闭上了。杨汐牵起她的手,一边笑着说,不可以偷看哦,一边带她走过了大门。 好了。当听到杨汐说到这句的时候,泉终于可以睁开了眼睛。因为光线突然射入的缘故,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场景遍地的或立或卧的石碑上都摆放着或大束或几朵娇艳的红玫瑰,中间的空地处放着一张长桌,铺了雪白的桌布,装饰了鲜花和烛台,还用玫瑰红的餐巾折出美丽的三角,长桌尽头对面摆放着两张椅子。 哇。泉惊叹道,小汐会变魔术吗?你怎么把这些弄到这里来的? 杨汐笑而不语,走到桌边把椅子抽开,做了一个邀请入座的姿势。 泉坐下之后,看看桌上,环视一周后,开玩笑地说,这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酒水,小汐请我来吃花的吗? 你不是说我会变魔术吗?那就再变一个给你看看。杨汐冲她神秘地笑笑,转身走了几步,从一座石碑后真的变出了两大盘用银色托盘连同盖子装的食物,还有一瓶红酒和高脚杯。 有意思。泉微笑地拍着手说,这一招我也要学,就不怕饿肚子了。 姐姐学魔术都上瘾了吗?呵呵。杨汐把托盘放到泉的面前,为她斟满一杯酒,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倒上酒后,高举起来,对着泉神色轻扬地说,生日快乐! 泉也举杯示意,然后痛快地喝了半杯下去。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愉快地找话题来说。天色不知不觉黯淡下来。泉觉得看得杨汐面目模糊起来之后对他说,小汐,有点黑了,把蜡烛点起来吧。 杨汐起身点起了蜡烛,火光在轻柔的夜风像无声的梦呓般里摇曳着。他回到座位上随意地笑笑说,其实烛火也不一定需要。入夜之后,这里有月光,有星光,都很明亮。 有萤火吗?泉放下手中的餐具,好奇地问。 萤火倒是没有,因为现在是春天。不过,杨汐笑着解释说,有时候可以看见磷火。 一阵风忽然把蜡烛的火焰吹熄了好些,气氛有些奇怪起来。泉在飘闪的火焰中看不清杨汐的表情,只是有些讶异地勉强笑笑说,是吗? 嗯。杨汐似没有察觉什么,口气轻松,然后问,姐姐,你吃完了吗?你可要认真品尝这道菜,我可是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才完成的。 想不到小汐还会做菜啊。那我可要泉的语气中透着惊喜,然而突然卡住了。 可要什么?杨汐在对面轻声问。 可要吃得慢一点。泉这样说着,连她的语速都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 没关系,姐姐。长夜漫漫,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你吃完。杨汐的声音从那边轻柔地传来,为什么在夜风里,他的语速也变得那么缓慢,如同幻觉。 泉没有接着吃饭,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只是缓缓地用刀叉拨开了剩下的食物,露出盘底的一朵鲜艳的玫瑰图案出来,那玫瑰浸在汁水里像是要沁出血来,又像是一只蛊惑的眼饱含着诡异的笑意,渐渐地让泉全身充满寒意。 为什么?只是一朵盘子上的玫瑰花而已,在这之前,她看见过很多次,而且现在就坐在玫瑰花丛里,为什么会觉得莫名的惊悚呢? 泉在迟疑和惊惧中凝视着它,而对面一直沉静无声。 过了很久,垂下眼睛的泉突然慢慢站起,手上捏着盘子的边缘,慢慢地把它翻过来,这一个动作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食物的残渣和汁水纷纷掉落在桌上,雪白的桌布顿时一片污秽。 泉没有在意这些,她的所有的目光都牢牢粘在盘子的底部,如同它牢牢地粘在上面一样最后的纸牌!染血的玫瑰皇后,梅花q。真正的菁英纸牌。延立秋的纸牌。 游戏的真正出口不是那天而在今夜! 那边响起了轻轻的掌声,杨汐带着笑意拍着手说,早就知道姐姐聪明,看来比我意料的更要聪明一些。 小汐!泉全身一震,失神地松了手,盘子摔了下去,摔出清脆的一声心碎。她颓然地坐了下去。 杨汐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纸牌,拿在手里翻看说,姐姐知道这是谁的纸牌对不对?明川的纸牌游戏是要有一张真正的纸牌请战的,所以也没有违背规则,不是吗? 泉在阴影里沉默着,突然问道,欧阳萱是你什么人? 欧阳萱。杨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仿佛是久远的回忆,然后扬眉展颜一笑说,她啊,也是我的姐姐啊。你们的名字很像呢,一个是萱,一个是泉,有时候真担心自己会叫错呢。 真的是你吗?泉的声音低沉又痛心。 姐姐何必说这种话?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了吗?小汐笑容温柔,似乎那些话不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懂得地方,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泉怔怔看着他真诚请教问题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似乎镇定下来,不去看他,淡淡地问,你想知道些什么呢?杨汐。她改变了称呼。姐姐的怀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泉看着月光下碑林的茫茫夜色慢慢地开口。只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杨汐等待着她说下去。他说得不错,长夜漫漫,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讲述这一切,走到游戏的尽头。 你做得很好,但有些事情是你没有办法预计和改变的。你没有办法改变第一天在去学校的校车上我看到你和欧阳堇一起的事实;没有办法改变我们那个彼此伤心的晚上在图书馆里碰到的事实,我记住了你的声音,优点反而成为你的破绽;没有办法改变你所攻读的专业和修习的课程与你所想表现出来的单纯不符的事实,我曾跟延立秋说过,与事实不符,再怎样高明,也是有奇怪的不协调感。 原来真的是注定了的。杨汐的笑容有些落寞起来,他问,这么说,你从来没有相信过吗? 不,恰恰相反,这些事却是我一直忽略掉的东西,大概越是明显越难留下深刻的印象吧。泉凄凉地笑了一声。 所有的事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我一张一张地寻找着纸牌,孙朔的插手把整个事情更是弄得一片混乱,之中我还怀疑到了关系恶劣的延夏河,可是他坦诚地告诉我有关游戏的一些事,于是我相信了他。也许你是希望我把视线放在与自己不和的延家人的身上,因为那个晚上听到了我说的话,而且天亮时你也见过我。可是我没有。我陷入了毫无头绪的状态之中。你不可能一直等待下去,所以你以丝毫不受怀疑的方式给我暗示。 哦?杨汐淡淡地说。 是你提醒了我“四之七”代表的楼层含义。就在那里,在公车上和还书时见过面的欧阳堇给了我第一次警告“危险!离开!”虽然她的设计很像恐吓,但仔细揣摩话里的意思就知道是对我善意的警告。你知道后决定把我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所以你用了她的手机给我发送了一条短信,并且准备把以她的名义贴出的启示显眼地贴到各个地方,因为我总会注意到这些。可惜我很久之后才如你所愿地看到那些写满电话号码的纸条,而且欧阳堇赶在你的前面为我再次冒险留下了提示的纸条“小心手上有伤的人!”不过最初这些一连串的事情把我弄得更是一头雾水,接着天悦提醒了我“午夜”遇上梁静修的跟踪,我听到哥哥们的谈话,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把延立秋也牵连进来 不是牵连,根本是因他而起。杨汐说话中带有恨意。 第一次让我怀疑的地方,是和我一起去看你比赛的天悦,当时只是奇怪,因为她无意中提到话剧社的演出结束的时间。那时候,她只知道延夏河是我的朋友,但她的意思是不会耽误延夏河载我回家的时间,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会一起回家?只能说明她知道我和他真正的关系。在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天悦的心事,天悦态度的转变,有意无意的暗示,到最后,我想到了你。 所以你来到了换衣间。杨汐说。 是。我想是那时去厕所的天悦回来看到我不在座位时,猜测我的去向,所以发短信通知了你。而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洗脱你的嫌疑那张夹在书里的纸条被你看到了,所以我进去时你脱下了外衣,借口有人划破了队服,是想让我看清楚你的手臂上没有伤痕。我当时确实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以为又是他人的恶作剧,甚至想到了送来可怕礼物的人。可是,泉顿了一下,有一个成语,叫做欲盖弥彰。 杨汐看着她,脸上一直保留的笑意终于消失。 在比赛结束之前,我看到了你手上的护腕,在整个赛场上因为你的优秀表现它真的很夺目。于是我离开了那里。在这之后就是睡美人的演出。现在想想,那个剧本修改的倒真是贴切啊。泉环顾了四周一圈说,我在玫瑰花丛中假寐,而你是假扮王子的阴谋之子。 所以你送的圣诞礼物就是试探我是否一如你的猜测。 那些纸牌渐渐向我揭示当年的事情,揭示你的动机,所以我不仅仅在试探,因为那很危险,你马上就会知道,所以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或者说她喜欢的是红色,却选了绿色给你。绿色是宁静平和,我只是希望可以阻拦你。可是我依然得到了下一张纸牌的提示“最高的绿光”连夏河都直觉出你的危险,所以才态度坚决。 而你早就安排了欧阳堇的退学,不仅因为她对你只有妨碍,而且你不想我或者延立秋查到她,还因为这时候你发现了更好的嫌疑人选同样怀有怨恨的孙朔。孙朔的出现的确吸引了我们很大的注意力。但我还是冒险一试干脆在电话里直接向你要提示“幽灵徘徊之地”因为你也不确定我到底是否在怀疑,所以你赌了一局告诉我,毕竟那也是你一直企盼的结果,天使和魔鬼并存的你守护出口等着我。 可惜后来的事情发展得太让人意外,彻底打断了你的安排。你不是因为担心过去找我,而是一开始就等待时机准备过去结束这场游戏,但你看到了绑架延夏河的孙朔,你有了更好的想法。说到这里,泉深深地看了杨汐一眼,叹了口气,而杨汐一直面无表情。 你救了我们。不惜几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让我的所有事先的推断全部崩溃,我知道了孙朔才是背后真正的操控者,因为他的行为与纸牌不谋而合,最后的一张纸牌连同一朵玫瑰花完成了整个陷阱。我甚至痛恨自己对你那样怀疑是近于卑劣,我的后悔比他们认为的心疼更为沉重。那一刻,我真的想,真正的小汐是那样的,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夏河在之后也态度转变,我知道他的怀疑也不复存在。所有的人都对你心怀感激,不再有任何戒心,包括延立秋。大家以为所有的事情都随着孙朔离开而结束。 可是你不想结束。安排天悦出事就是一个继续的暗示,对我一个人的暗示。本来我是决计无法因此怀疑到你,出事的时候你正跟我走在一起,我也决计不会想到天悦的出事是那样的原因。泉停了下来,与杨汐炯然的视线相对。她问,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对不对? 答案就是,泉把头转了回去,吐出一口气来,天悦背叛了你。 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杨汐震惊地说。 泉不看他,接着说下去,天悦一开始就知道你对我决非善意,但可能是你的哄骗引诱甚至是威胁,她一直处在矛盾里,爱情的力量让她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当这次你需要一个我身边的人受伤来重新开始时,你选择了天悦,而天悦却在这时清醒了。编造一个被人陷害溺水的故事应该是你的建议吧,因为那时候我们常常在湖边,还因为天悦不可能提出这样的想法她在中学的时候拿过市里的游泳冠军。 杨汐沉着脸。 对,她隐瞒了你。然而最让我感觉奇怪的是,她所说的湖面上漂着许多纸牌,这是你的设计,因为这样马上就会让我联想起之前的事,于是我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猜想到孙朔的事肯可能只是个巧合,这件事另有其人。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在事发之后去检查了人工湖的排水口,连一张纸牌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所以我知道了,天悦在说谎,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也想到,在这个游戏中每一张纸牌都有特定的提示和含义,你不愿意破坏规则而用多余的纸牌。就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你希望它完美得无懈可击。 那一天回到家里我把所有的纸牌都拿出来排在桌子上,发现第六张纸牌虽然是没有任何字条的,但还有一些东西当时和它一起,被我遗忘的东西那朵玫瑰花。像是突然思绪泉涌一般,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跟你有关的事。我想起你说过你有一位朋友很喜欢玫瑰花,你希望我做沉睡玫瑰花丛的公主,想起了第一次见你时坐在你身边的女孩就是借走呼啸山庄的欧阳堇,想起了你的声音,想起了你说死人不会比活人更可怕,这些事情让我发现如果放在你身上居然终于让我清晰地看到了牌局。而今天在这里,你让那朵纪念的玫瑰花的含义变成了新的提示,用上了延立秋的那张牌,这一切果然非常圆满。泉一直叙说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因为小汐已经不在,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想要偿还的可怜的人。 安静了很久,夜风如殇,从高高的天上吹下来,又把这些已经剥离了感情的话带上去,那些墓碑石刻都静默着,玫瑰花寂寞地散发幽香。 杨汐默默地走过去,从一束花里抽出长长的一枝来,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着,说,姐姐,本来我是想听听你说话的,你是个很好的对手,因为待会开始之后要不了多久就听不到了。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你说得太多了呢。看来它的效果比我安排的还要慢一些 泉有些疑惑,转而惊讶,紧张地扶住桌子的边缘,说,你在菜里!还未说完,一种眩晕感慢慢袭上心头,力量从四肢里一点点流失,她全身哆嗦着,惊恐着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走回对面桌边,高举起月光下的酒杯,嫣然一笑说,是酒杯,这红得像血一样的酒从杯中混着毒药流进你的嘴里。虽然你解出了所有的答案,可是现在控制牌局的人是我,是我守护着幽灵徘徊之地的出口,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关上大门,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意识模糊下去的泉,在杨汐大笑着说生日快乐的声音里终于慢慢地倒了下去。 旷野中回荡着笑声。一只披一身银色月光的白色夜鸟,却撑开了黑色的羽翼,从高高的云层之上掠过。 第二十章谁的镇魂歌 这个时候,延家吃完晚饭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何薇如回到了楼上,延立秋早早进了书房,延夏河对着客厅的电视机打游戏。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延夏河才盯着屏幕接了起来,只听见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延夏河一愣,不耐烦地问,你是谁啊?那边的哭声更大了,简直就是一个女孩号啕大哭。 延夏河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拍上了电话,跳回座位,继续拚杀。 电话铃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似乎对方不接死不罢休。连书房里的延立秋都听到了,走了出来,看着沉浸在游戏中的延夏河说,怎么不接电话? 一神经病,只知道哭,别理他。 延立秋将信将疑地准备转身离开,似乎被又一阵铃声弄得心烦,于是还是拿起了电话。 是天悦啊你怎么了,别哭啊,把话说清楚什么! 延夏河被震得吓一大跳,放下手里的控制柄,回头看到延立秋的脸突然一下子失了血色。 你说,杨汐刚打电话让你转告我们,好好想想他临走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担心泉会出事你,能不能别哭了!延立秋大吼一声说。 你要马上过来?好。那你尽快到这,把事情说清楚。延立秋挂上了电话。 延夏河看出严重来,关上了电视,紧张地问,怎么了? 不知道。延立秋焦躁不安地用手托着下巴来回走动着,以他的敏锐,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大错误,而且说不定这个错误无法挽回。 杨汐突然让我们想想他临走前说的话,他在搞什么呀,临走时他说了什么啊?延夏河困惑地说。 片刻之后,他听见沉思中的延立秋突然说,十一点以前,你们一定会看到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 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延夏河仍然摸不清状况。 这句话的意思是,延立秋看着他,脸色比外面的天空更黑,说,如果在十一点钟以前回不来,那我们看见的恐怕就不是活蹦乱跳的泉了! 延夏河地脸色也一下子惨白,两个人同时去看挂在墙上的钟,现在的时间是九点,距十一点有两个小时。 延夏河惊愕地张着嘴说,不可能吧。杨汐是最不可能伤害泉的人了。 延立秋心烦意乱地说,什么叫不可能?否则他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们这句话,否则天悦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该死!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沙发。我早应该去查查他的底细,他接近泉不是偶然,而是苦心积虑的安排!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延夏河也意识到了那个致命的问题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杨汐清秀的脸,自己以前总说他像女孩子,现在在那样的一张脸会出现怎样恶魔一样的笑容,他实在想象不出,一切太突然了。 一直在旁边走动的延立秋反而比发懵状态的延夏河显得更为紧张,失去了一向的冷静。安静的客厅里,只听得见延立秋的脚步声。 大概片刻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扶了扶眼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立刻拿起了电话,喂,刘秘书,我现在立刻要一个人的所有资料,你查到之后马上传过来!越快越好! 这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延夏河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把走向门口的王姐也吓了一大跳。 李天悦满脸泪痕地冲了进来,一个劲地哭嚷着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怎么办啊,我把泉害死了啊够了!延立秋喝了一声。你现在马上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不然的话即使泉原谅你我们也绝对不会!杨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天悦抽泣着说,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他对小泉没有善意还是喜欢他,听他的话,然后不断地提示小泉去找那些奇怪的纸牌,我真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对我说的是想找一个对手玩这种智力游戏。虽然怀疑,但是我还是心存侥幸。直到 直到什么?!看到她又要撇嘴哭起来的时候,延夏河紧紧地追问了一句。 直到那次泉他们出事,杨汐还替她挡了一刀,我还真是有些迷糊了。难道我的感觉错了?我还一度为这个感到欣喜。可是这个学期开始后不久,他就突然对我说要我想办法在小泉的面前装作受伤,我突然想到如果说他的受伤也是安排的话,那么他用在小泉身上的心机就非常可怕了。 延立秋和延夏河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我不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出怎样的事来,所以我不敢违抗他的意思,让他知道我的怀疑,可是我又不能害了小泉,所以我决定给小泉一个提示。小泉知道我在游泳比赛中得过冠军,所以我选择了溺水的方式。她那么敏锐,一定能察觉到什么。然后是今天,我听说杨汐单独邀请她之后,心里一直很不安,我想如果在公共场所吃饭或是看电影之类,杨汐应该不会做什么吧,可是他刚刚打电话来的口气很可怕,他说我背叛了他!天悦的话里带着哭腔说,如果不是小泉说出了这件事,他不会知道,所以说 所以说,泉现在的状况非常凶险!而我们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延立秋恨恨地说。 赶快派人去找啊!延夏河好像刚刚反应过来叫起来说,因为听到的事太让他震惊了。 没用的。延立秋打断他说,可以约会的地方太多,而且我们对杨汐的动机一点也不了解,这样盲目乱找只会浪费时间。何况,他抬头看一眼时钟说,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 那我们现在能干什么? 等。延立秋冷酷地说了一个字,他又渐渐恢复到平时的样子,而且更为沉稳,如临大敌。因为他知道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干扰思路,忽略一些至关重要的事。 延夏河几乎想跳起来,不过看着拖住下巴陷进思索里的延立秋,忍了又忍,还是坐下去了。 在所有人的沉默里,时钟秒针走动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气氛压抑得像块铅石,沉重地坠在每个人的胸口。 过了一会,电话突然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大家的目光都立刻盯死了它。延立秋迅速抓起,听着来自手下的汇报,脸色突然变了,口中喃喃地说,怎么会?过了片刻,他缓缓地放下电话,不顾那两个急切期待的人,目光远远地注视着前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他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你想急死人吗?延立秋!延夏河跳到他面前,焦急万分地说,倒是快说呀。 延立秋摘下了眼镜,把头埋进双手里,痛苦地说,是我的错。 延夏河和天悦面面相觑。 片刻,延夏河抢上前一步,抓起延立秋的衣领说,你还要浪费时间多久?泉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在痛苦中挣扎,你居然这样一幅心灰意懒的样子,你还是延立秋吗?你还是我哥吗?啊? 你知道杨汐家和欧阳家是邻居吗?延立秋苦涩地说。 欧阳家?欧阳萱?!延夏河倒抽了一口气。 可以猜测,他们的关系不一般的好,欧阳堇退学之后杨汐仍然留在学校,在泉的身边,你说他想干什么? 可是当年是孙朔杀害了那个女孩然后嫁祸给你的呀。 当年的案子已经被压下去,孙朔不会自己傻到承认这件事,即使我们知道也没有证据。而且你别忘了,那个女孩之所以成为目标,是因为我的关系!而同样,今天在泉身上发生的事,同样是因为我的关系! 不,延夏河愣了半天,呻吟了一声,痛苦地跌坐回沙发上说,一定,一定会有办法找到他们的 秒针的走动又清晰起来,每走一步如针一样刺进人的心里,滴滴见血。 而十五分钟以前,泉已经在一片密密麻麻的锐痛中渐渐清醒,那种疼痛来自她的背部和腿上。映入眼帘的是月朗星稀的天幕,周围是泛滥的玫瑰花香。 喜欢吗?姐姐。杨汐立在身旁微笑着倾下身来看她。月光映得他的脸几乎透明,是那样清澈的面孔。 泉本能地动了动,却立刻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绳索捆住,绳索用木桩固定在头后的位置,而背上随着她的扭动传来了一片火辣辣的疼,那是什么? 我以墓石做你的床,用玫瑰花做你美丽的床垫,用月光做你的纱帐,很浪漫对吧?我的睡美人?杨汐一只手端着一杯红酒倚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墓碑说。不过呢,他的话锋一转说,如果你不安分地乱动的话,那些玫瑰的刺就会变成嗜血的蚂蟥,刺破你的衣服,钻进你的皮肤,吸吮你的鲜血。 不是毒药吗?泉冷冷地说。 呵,杨汐轻笑了,放下酒杯在墓碑上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得这么快呢。说着从墓碑上拿起什么来,泉的瞳仁一下子收缩,是一把在月光里闪着寒光的匕首! 虽然没有看她,杨汐也能猜到她的反应,他在月光里欣赏着这把匕首慢慢地说,别紧张,姐姐。我是不会像孙朔那样野蛮的对待你的,你只会在一点点痛里面走漫长的路,才会到那个世界的他再次走到了泉的身边,表情愉快地看着躺在这玫瑰的祭床之上的白衣少女,向她的脸伸出手来。 泉惊恐地瑟缩避让着,不顾身下的刺痛,她的裙子上已是血点斑斑。 突然杨汐飞快地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泉感到自己的手腕上一阵剧痛传来,然后是湿漉漉的液体不断地涌出,流过皮肤,滴下了泥土里。 杨汐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看了看粘着鲜血的刀子,扔在了地上。 泉在惊愕片刻之后明白过来,杨汐是割开了她手上的静脉,让她在失血过多中永远沉睡下去。她突然轻轻笑了,看着天空说,你想我跟你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吗? 杨汐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杨汐,其实你早就死了,在我之前,你已经用你手上的伤为自己打上了死亡的烙印。现在的你只是个徘徊的幽灵而已。泉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说。你能解下你的手表让我看看你的伤吗? 杨汐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摘下了手表,举起了左手,那里的伤痕交错累积,历历在目。 孙朔的手也刚好受伤,杨汐,看上去,连上天都在帮你。泉叹息了一声。 因为上天知道萱姐姐受的磨难有多么可怕!杨汐情绪有些激动。你能想象被困在狭小的棺材箱子里一点点窒息的绝望吗,至少我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她因怨恨瞪大的眼睛,听到她急促的喘声,还有指甲在最后痛苦的时刻刨抓箱壁的声音! 泉立刻想起了石棺底部那些那些暗红色的木屑,原来这不是其他,是干涸的血迹。她听着杨汐的控诉沉默,的确,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花季少女身上实在惨烈,现在想象当时的情景都让人不寒而栗。过了片刻,她语气中透着悲悯说,原来,你引我去看的目的就是想告诉我她死去的方式,那个地方还是被你找到了。 哼。杨汐平静了下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嘲笑。你真的以为那个现场有多难找吗?是延家草草平息了这件事,他们根本不愿意深究下去,那个女孩的死对于他们就像是一道厌恶的灰渍一样伸伸手就抹去了。他让手中的杯子跌落下去,摔一个粉碎。 可是杀死欧阳萱的是孙朔啊,你现在不是也知道了吗?泉忍不住申辩道。 姐姐,我想你大概忘记了。杨汐冷冷地说。孙朔为什么会选择萱姐姐而不是别人? 泉的心一下子沉下去,这是她之前就猜测到事。她慢慢地说,所以,你选中了我。 你错了,姐姐。选中你的人不是我,是命运。 泉疑惑地看着他。 杨汐一边俯下身把纸牌连同一朵鲜红的玫瑰放在她的发间,语气平和地像在讲述一个故事,说,我选中的人是延立秋视若妹妹的许悠悠,是命运选中了你。 那本书原来!泉惊讶之后,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 杨汐竟然也躺了下来,在旁边的空地上,看着夜空,星光如雨落进他的眼睛里,波光潋滟。 是,是一个错误。本来我可以纠正它,但之后却意外地发现你跟他们家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我去调查,才发现上天为我选定了更合适的人选,不是视若妹妹,而是真的亲人。你一定想问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延夏河,因为他是当年后来赶去现场,怎么会看不到她手中那张延立秋的纸牌,而且后来被我拿走而消失?对于几年后凭空出现的牌,他第一个想要去查的大概就是死者身边的人吧。我不可以在尚未开始就冒险。况且 况且你根本已经在仇恨中煎熬多年,对于你来说,只要让延立秋痛苦,谁死都是一样,你也可以从此解脱自己。不是吗?泉接上了他的话,手腕上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她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滴一滴地消逝,开成巨大的血玫瑰。 姐姐,我一直很想和你一起在这里看星光,你还记得我说过,看上去像钻石一样寒冷坚硬,又像泪光一样柔软有体温的温度。我还问你是不是很矛盾。那么寒冷为什么有温度呢?因为那是我的泪水,不肯停歇的泪水,烫热了这里冰凉的石坎,灌溉了今夜复仇的红花。那些星星,就像是萱姐姐的眼睛,现在正注视着我们,注视着她的偿还。 为什么?过了很久,泉注视着那些星光,感觉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声音变得微弱渺茫,为什么欧阳堇她可以放下你却不可以 杨汐看看时间,已是十点半,所有的事情都快结束,他站了起来,向着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住了。泉听到他说,你明知陷阱还是来了,不用指望这种行为会让我感动怜悯,因为这是你的选择。而仇恨,是我的选择。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小汐,杨汐已死,我只是一个为你引路的幽灵而已。 夜已很深了,风飒飒地吹过旷野,吹过离草,搅动人的衣袂翻飞,如同搅动人的思绪。天地静籁,空气里似荡漾着一曲无声的镇魂之歌。 也许,他说的对,我选择来不就是准备终结所有吗?这样的话,我也无可怨了 泉想着,疲倦的眼睛慢慢地阖上了 另一边,十分钟之前,延立秋和延夏河他们已经抱着一点希望带人搜了无数最多人约会的地方,也把明川几乎翻了过来,问遍了所有的人,可是没有任何线索。泉的手机从拨打起就一直关机。眼看着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天悦一急又哭了起来,在压抑的气氛里她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地擦着眼泪。延夏河几乎是要抓狂了,口中不断地骂着。延立秋一言不发,心里被时间揪得紧紧得快要让他窒息。 不行!我得冷静下来,这里面一定有线索。他揉了揉额头,像是极力从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抽出一根丝来。 李天悦说她提示泉的事情被杨汐知道了,那么杨汐自然从泉的口中知道。这么说,像是一道闪电在眼前豁亮,延立秋心头一阵大震,泉是知道危险还是选择去了!难怪她临走是会说让我们放心,她会没事的这种话,这也是暗示我们,普通的约会会存在有没有事的问题吗?想到这些的延立秋马上对他们两个说,快回家! 他来不及对两个惊疑的人解释,立刻让他们上车,疾速向延家驰去。 一到家,延立秋跳下车冲进家门,然后直奔泉的房间。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在桌上一字排开的所有纸牌,上面还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立秋哥哥收。他手指有些发抖地展开了信纸。 立秋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马上去明川或是32路公车的终点,附近郊区的一个废弃的碑刻作坊找我。这是我能猜到的最有可能的两个地方。 晚一些的时候,天悦应该会查问我有没有回家。我知道她的担心,因为我跟那个人一起。她会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因此快些发现这封信。 我留下暗示和这些,是想说明自己并不是头脑发热傻傻送死,对抗邪恶的正确方式绝对不是单纯的善良,而是聪慧的头脑,还需要一些运气。所以我准备赌一赌。因为是我们的亏欠,所以这样才算公平。 如果不是或者不能及时赶到,那么请你答应我,不要因此再生仇恨,对别人也好,对自己也是。仇恨只会将错误的黑洞越填越大,吞噬更多的人。而我们才刚刚那么努力地扫清了阴霾,我愿为我所爱的人们结束这一切,让你不必重回那里影之国度。 影之国度,那里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颜色,上下没有边沿,四周都是虚空。那里是比死亡国度更寂寞的地方。原来你也听说过有关它的故事,到过那个地方。从雪雅姐对我说起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决定,无论你说出或做出怎样过分的事,都可以原谅。 因为我,也曾从那里回来。 所以,请了解我的心意。那样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消失,她已经带走了小汐,而仇恨一被选择,也想带走我。人总是本能地选择逃避痛苦的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转移他的痛苦到别人的身上求得解脱,这一切就像饮鸠止渴,在毒酒未入喉之前只闻见它的芬芳。所以,杨汐的痛苦不会有丝毫的减轻,而是会一直延续。所以请你清醒地看到这一切,斩断心里蔓延的毒藤,不要为我迷失自己,请珍惜我牺牲的一切,我愿以我的感激和爱祝福你剩下的生命。 大家一切珍重! 小泉 延立秋的悔恨泛滥成汹涌的河流,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想到过来搜一下房间,那样争取的时间就会多一些。说不定就是在之前周折的时间中,小泉已经被害!即使没有死去,也是在痛苦中挣扎,而她还提前为自己考虑了所有! 而现在他面对的事实是已经查到那个地方以最快的车速赶过去,也要四十分钟,但离十一点已经不到半个小时!杨汐强调的十一点,极有可能是定时炸弹,现在赶去根本来不及!延立秋心里几乎要逼近绝望。 黑漆漆的车窗外,景物风驰电掣般后退,延夏河和天悦都已经看过了那封信,心里都是一片焦灼如焚。防爆专家的车紧跟在后面。 这是在同死神争夺啊! 走出大门的杨汐在月光下走得很轻快,轻快得有些癫狂,月光铺成一地茫茫白雪,夜鸟的叫声撕裂了宁静,这时他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嗤嗤的笑声,越来越大,后来几乎不可抑制,他无法走路,抱住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后来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这广袤田野上的月光照得他的身形瘦小而悲怆,似一只流离的小兽,发出呜呜的吼声。 离十一点大概还有十分钟,其实几分钟都无所谓了,他计算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它附近,手上的伤加上那些玫瑰的刺,大概在开始失血几个小时之后失去三分之一多的血液,人会重度休克,直至彻底沉睡。那个女孩,现在大概已经走上前往冥府之路了。 他说不清自己通知延立秋他们的理由,他是可以尽情想象着延立秋此时的痛苦,但如果他及时赶来自己就前功尽弃,虽然这种可能极为渺茫,但他究竟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呢?杨汐知道,自己也在跟自己打了一个赌。他现在明明已胜券在握,可是他突然希望自己输掉。可是他又不能输。他咀嚼着这种复杂的微妙心情,深刻体会到所谓生之凄凉。 在震恸片刻之后,杨汐慢慢地平静下来,用手抚去脸上所有的痕迹和表情。是的,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赢了。于是他应该回去做一个冷漠的幽灵,忘记所有的记忆,背负下去。曾经他以为解决了这一切他就可以逃离那里,那故事里的影之国度,可是当他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将被禁锢在那里了,永远!他轻笑着,由着自己的腿带他走向前方那条灰白色的公路。 杨汐!似有人的呼唤被风吹散了,是幻觉吧。杨汐没有回头。 杨汐你站住! 杨汐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缓缓地回了头。 站在数米之外,一个长发白衣飘飘,脸色苍白的女孩目如星光地注视着他。 萱姐姐!杨汐失口叫出来,马上闭口。不,她绝对不是萱。她的目光与其说是星光,不如说是和她手上沾满血迹的匕首一样的寒光,她的手腕上紧紧系着从裙子上撕下的白色长带,她的侧身是点点的殷红,鲜艳夺目。她是泉! 不可能!杨汐身形一阵晃动,退后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她说,你是怎么拿到它的?刀子明明在你的脚边! 泉用匕首指着杨汐说,你知不知道,魔术表演中有一种叫脱逃术!自从孙朔的事情之后,看到花雨的宣传之后,就请老师专门教我逃脱捆绑这一项,我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会用上它,没想到就在今天! 好杨汐在吃惊中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你大概忘记了,刺美人的反抗,阴谋家的失败。杨汐,睡美人的剧本已经改变了!泉拿着匕首,似乎又恢复到那天在舞台上威风凛凛挥舞长剑的样子。 杨汐,我问你!泉厉声提高了声音。刚刚你认为我死定了而离开,我问你,你开心吗?你解脱了吗? 杨汐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我说过,玫瑰和蔷薇不一样。你见过在野外生长的蔷薇,却没有体会到它们经风历雨之后的坚韧。刚才你叫我萱姐姐,如果她在你心中是朵红玫瑰,那么我就用我的刺让你记住属于我的蔷薇花! 原野上两个人静静地对峙着。让杨汐震惊的不仅仅是她的出现,还有她的话! 泉在大声说完那么一段话之后感到片刻的眩晕,虽然已经止住,但已经失血很多,刚刚几乎是凭借着振作起来的一口气忍痛费力地解开绳索,追了上来,现在又情绪激动,所以她的手大大地晃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也足以提醒杨汐对方的虚弱现状。杨汐笑了起来,笑里仿佛有自责自己慌乱的意思。他看着泉说,姐姐,你聪明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再犯这种致命的错误?也许是血流太多人都糊涂了吧。以你现在的状态,不用十分钟,你猜猜刀会在谁的手里? 是不用十分钟。三分钟。泉平静地看着他说,另一只放在背后的手举起了一件东西,说,这是我的手机,被你关机之后丢在草丛里。我联系到了哥哥,估计他们还有三分钟就会赶到这里,如果没有这种把握,你以为强弩之末的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吗? 杨汐的目光闪烁。 三分钟。泉重复了一句,放下了拿着匕首的手,也轻轻地笑了,三分钟里也是可以改变很多事。命运选择了我,而我选择了来,但没有选择殉葬。杨汐,人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是你选择了仇恨,而不是被它选择,一旦如此,永不得解脱。她顿了一下,最后直直地看着他说,杨汐,我愿赌上我的性命,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泉松了手,让刀子坠落在脚边的草丛中,慢慢地向杨汐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她面如止水地稳步走过他的身边,走向那条公路,通往生之路。 杨汐没有转身,他低着头,手在剧烈地颤抖。 远远地传来汽车的声音。但杨汐知道,他身后不远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奔跑起来,她像是以极大的耐心和魄力拷问着他的灵魂。杨汐也知道,只要他现在跑过去捡起刀再转身追向她,仅需一瞬间,时间还绰绰有余。她是刚刚从死亡之地走出来的人,现在只要他几个动作就可以重新将她拉回那里,永世长眠。可是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听着那些脚步在他的心上一步一步走远,他也无法回头。 汽车的灯光扫射过来,泉走到离公路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看到有人从车上跳下飞奔过来,听着充满焦虑的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脸晃动着渐渐清晰,她突然热泪盈眶。她站在原地,慢慢地回过头,去看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的瘦削的身影,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十一点的时候,延立秋他们的心几乎都要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竖着耳朵想听到是不是有远处传来的微弱的爆炸声但又害怕听到。这样一种绝望之后依然疯狂地机械开车的状况终于被一个电话打破。居然是泉的电话,说她目前生命无碍,杨汐已经离开。李天悦喜极而泣。延夏河的眼中也隐隐有光。延立秋习惯地扶了扶眼镜,吐出一口气来。但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泉,大家还是高度紧张。 到了!天悦迫不及待老远就叫了起来。她干脆打开了车窗长长地喊,泉 一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大家立刻下车直奔她身边。 怎么回事!身上这么多血?!延夏河震惊地叫出来。 泉虚弱地笑笑,天悦赶紧扶住了她摇摇欲倒的身体,害怕地说,小泉,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延立秋心疼地拂了拂她的头发,大声说,你们两个马上带她去医院!他自己却转身,向原野上那人的方向走去。显然他也看到了他! 不!泉撑住自己的身体站稳,看着回头转身的延立秋,坚定地说,我们都走吧。 可是他把你害成这样!延夏河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边说边也走过去。 我们走!泉高声喝住。 延夏河吃了一惊,回头愣愣地看着她。而泉的目光始终盯着一言不发对视的延立秋。片刻,延立秋走了回来,抱起了她,对延夏河说,我们走。 泉被放在后排倒在延夏河身上,她已经在那句话里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昏昏沉睡过去了。延夏河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和身上手上触目惊心的鲜红,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他刚刚就应该冲过去,把泉受的苦从那人身上十倍八倍地讨回来! 延立秋立刻掉头发动了车,最后深深看了远处杨汐的背影一眼。那个背影终于在车的启动声中无力地跪了下去,白衣隐没在一片月光里消失不见 第二十一章尾声 一个月后,明川,阳光明媚的草坪上。 这是哥让我拿来的,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我喝掉!延夏河把一只大保温壶重重地放在泉的面前。 有没有搞错啊?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啊,不怕补得我流鼻血啊。泉好笑地说。 姐姐,拜托你可千万别流任何血了,流也别让我看到,我发现别人的血我一点事没有,就特晕你的血。延夏河赶紧说。 姐姐?泉突然脸色有些黯然。 啊呀,是我口误,又让你想起那人了吧?那种人,不值得为他难过! 我不是难过。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他终于没有再被仇恨驱赶,而是自己掌握了一回呢。他做的事固然可恨,也可怜,可悲,可叹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再可下去了,天悦从身后一拍她的肩膀,调皮地说,再可下去,我都渴了,干脆,这个让我喝算了。 延夏河一听立马抱起桌上的瓶子,紧紧抱在怀里,戒备地说,这是泉的,没有你的份! 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小气鬼!天悦指着延夏河的鼻子说。 我是小气鬼,你就是一只蛤蟆,超会游泳的蛤蟆,还是满明川找天鹅的蛤蟆。哈哈哈。 延夏河你敢说我是癞蛤蟆?!天悦一时气得语塞,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说,那你就是大乌龟! 呵呵。坐山观虎斗的泉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比喻实在是让她想起一个人,一只摇着扇子慢悠悠走着还摇头晃脑的乌龟。 小泉。有人在不远处叫。周围又是一阵蜜蜂声。 不会吧?泉心里叫着,吃惊地回了头。 就像那只乌龟刚刚从她的脑海里跳出来一样,正站在面前数米开外摇着扇子笑吟吟走过来。身边跟着同样微笑的延立秋。 梁老师!泉惊喜地叫出声。 早就说了,叫哥哥。梁静修把扇子一收,故作严肃地说。 别听他的,这家伙在家里最小,一直就想过过当哥哥的瘾,到处找人叫他哥哥,真是恶劣的嗜好啊。延立秋笑着看一眼梁静修。 梁静修拿扇柄敲他的肩膀,一脸郁闷的样子说,我们虽然是故交,熟归熟,你出卖我,我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转而对泉神秘地眨眨眼说,小泉,知道你哥为什么要跟来吗? 泉看看紧张的延立秋,笑着摇摇头。 立秋是听说你不愿意喝药,过来监工的。他还怕你偷偷把药给倒了,别的地方还好,喂了镜湖的鱼的话,那么补的药,明天湖面上漂的估计全清蒸,里面都熟了。 大家都笑起来。延立秋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俊不禁,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看他,不打招呼就跑到我的公司来,又说想看看泉立刻就拉我来学校,现在又拼命挤兑我,梁三公子,你任性的脾气什么时候改一改? 大家又笑。梁静修敛了笑容,认真对泉说,立秋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以前觉得你有才识,现在知道你更有胆识,不错不错,在下感佩十分。 梁哥哥。泉叫起来有些涩口,不过梁静修倒是喜上眉梢,得意地朝延立秋看了一眼。泉接着说,其实我也有错,如果能多信赖依靠大家一些,不是一意孤行地冲动行事,那么也许事情不会弄到那个地步,多亏了大家,特别是夏河和立秋哥哥。 等等,延夏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郁闷地说,为什么我也比你大,他们都是哥哥,却叫我名字? 因为你的确不像是个哥哥嘛。泉白他一眼说。 喂!延夏河大叫。想了一会儿,他说,不行,我们要约法四章,第四条就是你得乖乖叫我哥哥。 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他。于是无赖又被无视了。 这样吧。梁静修敲敲手心,问延立秋,菁英纸牌应该还有几张吧? 延立秋点点头说,不超过三张。经过这些事,这种牌也应该恢复它原有的本意了本校最高的荣誉。他与梁静修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那么,你拿到菁英纸牌的那一天,就是泉喊你哥哥那天。梁静修对延夏河说。 延夏河眼前顿时天黑。开什么国际玩笑?!能完成这个我都可以上珠峰了。 不过呢,小泉,你会甘心输给这家伙吗?看来打击不够,梁静修接着添油加醋。 当然不会。泉语气轻蔑地说。 一片笑声中,延夏河的惨叫被淹没下去。 回去的路上,梁静修和延立秋边走边聊。他感慨用扇子指一指四周,对延立秋说,以前就觉得五月是明川最美的时候,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真真是,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繁花满明川。 这种说法恐怕唯心论吧,岂不知境由心生,难道不正是你擅长的文人的酸腐作风?延立秋笑道。 好啊,你居然说我酸腐,我还没说你虚伪呢。梁静修故作恨恨说。 延立秋有些诧异。 梁静修用扇子捅了捅他,神秘笑笑说,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你的心意呢?呵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延立秋笑笑,用手拂开了他的扇子。 说你虚伪还不承认。梁静修一边感慨着摇头,一边拿眼睛斜他。真是难教人喜欢啊。 你当然不喜欢我了。呵呵。抓住他话中漏洞,延立秋宛然一笑,决定反击。梁静修向来喜欢的都是那种单纯的,傻傻的,比如夏河,比如周小雯,不是吗?他笑着走过呆住的梁静修的身边,留下那人在原地发愣。 延立秋!那人终于在片刻之后丢掉风仪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终于折腾结束了,两个人索性倒在路边的大片草地上,手枕着头,喘着气笑着互相看看,又看向天空,渐渐安静下来。 五月的天空是一片恰到好处的蓝色,干净清新,光线明亮充沛,从高高的天顶上倾泻下来,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眩晕。青草的味道填满了自己的身心。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轻松和宁静了?延立秋在心底问自己。他没有打扰身边的梁静修。这一片蓝色也是思念的颜色。而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一张坚强美丽的面容。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现在的天气如此美丽和晴朗,但风雨也许就在某个时刻不期而至。我们无法改变风雨的到来,但我们可以选择一双有力的翅膀,共同冲破风雨,冲进最后的明媚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