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大秦》 第1章 你是哪个部族的 初秋的杭锦旗大草原不但有着夏日时的绿色,还逐渐多出了一些金黄与火红之色。 加上头顶的蓝天与白云,以及目光远眺看到的成群牛羊,使得大草原上的色彩更加斑斓,让人情不自禁的心旷神怡。 看着草原广袤的美景,以及逐渐掌握骑马诀窍的黄品,兴奋激荡之下不自觉地就加快了马速。 飞快倒退的景色,以及耳畔因马匹快速奔跑带起的呜咽风声,更是让黄品生出驰骋疆场,征服一切的感觉。 在快感与兴奋的加持下,让黄品这个半吊子骑手忘记了死党之前的叮嘱,忍不住再次加快了马速。 但是刚刚加速的一刹那,原本还是一片碧绿中偶尔夹杂着些许浅黄的草原上突然间布满了大雾。 一头扎进雾中的黄品被极地的能见度吓得立刻连喊带勒着马缰让马停了下来。 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压下方才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带来的后怕,黄品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间出现的浓雾,发现能见度还不到一米。 根本没法再快速骑行,爆了句粗口后只得掉头往回走。 但是走了好一会儿,黄品发现居然还没走出大雾。 这让黄品心中十分疑惑,一头扎进来顶大天有五十米。 虽说调头后马是小跑,没有方才全力冲刺那么快,可至少小跑有个十分钟左右。 浓雾扩散的速度不该这么快才对。 再次勒马停下打量了一阵四周的浓雾黄品决定给死党打个电话。 问问雾气有没有扩散到景区的游乐场,如果扩散到那边,那就等一等再走,省着雾里迷了路。 结果摸了几下没摸到口袋,才想起骑马前不但担心手机颠簸下来放到了伯母那里,身上更是还穿着诈马宴时换上的蒙古服饰,袍子根本就没兜。 郁闷的挠了挠头,正琢磨着到底是继续走还是停下等等的时候,隐约从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听到前边的动静,黄品嘿嘿一乐,看来跟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骑马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没多远,不但呼喊的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身周的雾气也逐渐变得淡了许多。 正琢磨着这雾气有些邪性的时候,黄品突然眼前一亮,彻底走出了大雾。 目光四处扫了扫,黄品看清楚远处发出呼喊的那些人后,脸上的笑意先是一凝变得十分错愕,可随即就变得有些气愤起来。 雾气之外并非是景区的游乐景点,就连特色的蒙古包也没有半个。 完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显得十分陌生。 另外发生呼喊声的分为一追一跑的两伙人,跑得有十几个,追得有四十几个。 这些人的装束与他也相差不大,只不过是宽袍大袖的那种仿古风。 但是好像特意做旧过,看上去比他的更为逼真。 后边追得那伙人的手里更是拿着弓弩、短剑以及类似长矛的兵器。 这让刚刚走出大雾的黄品刹那间突然有种穿越回古代的感觉。 不过黄品马上就把这种感觉丢到了一边。 他自己就是业余也网文的小扑街,世上哪能真有穿越回去的桥段。 十有八九是遇到拍戏的剧组。 突如其来的的大雾,也极有可能是剧组用了什么科技手段弄出来的。 不然大白天太阳那么足,怎么可能会有雾气。 对于剧组的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黄品很是生气。 停马摔下来都够吓人的,如果是骑马的游客在大雾里相撞,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想到这些,黄品心中愈发的生气。 剧组就了不起? 剧组就牛逼? 剧组就可以在景区里不顾游客的安危而肆意妄为? 扫了几眼演得十分逼真的那些演员,黄品呵呵了几声。 他的身高有一米九,骑着的马又是一直瞒着他景区富二代身份的死党特意挑选家里最高大的马匹,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人高马大。 拍得不是古装剧吗? 那就来个乱入给他们添点素材。 想到这,黄品两只脚磕了磕马腹,嗷嗷怪叫着朝那些群演一头迎了上去。 一直被追着跑的十几个人,看到突然疾驰出来一骑,吓得都是一个急停。 仔细打量了两眼突然间窜出来的一人一马,这些人更是再顾不得逃跑,转身折返向追他们的那群人狂奔了过去。 突然窜出来的一人一马实在过于高大,即便是空着手疾驰过来气势也十分骇人。 更要命的是马上之人一身胡人的装扮。 跑回去受到重罚与丢掉性命,他们能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列阵!弩手靠前,铍手在后!” 领头追赶逃跑刑徒的更卒百将同样吃惊不小。 河南地虽说如今也尽数克为秦地,戎狄与匈奴各部族退到了大河以北。 但时间却并不算久,胡人又人人皆有马,全都来去如风,时常过河前来袭扰。 而胡人每次袭扰,数目多则几万,少则数千。 出现了一骑,后边不知道要跟着多出多少骑。 如果应对不好,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回不去。 连忙下令过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往回折返的刑徒,百将抬手继续大喝道:“止于阵外二十步御敌! 胆敢跨过一步,弩矢射杀当场!” 听了百将的大喝,十几个往回跑的刑徒脸色全都变得无比难看。 可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按着百将的吩咐去做。 不过这些人心思也算转得快,跑到阵外二十步后不但站的比较分散,还全都猫着腰。 百将对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不过他让这些人站在外边就是起个障眼的作用,根本不指望这些赤手空拳的刑徒能御什么敌。 因此百将并没有理会这些刑徒,而是将目光在远处过来的黄品以及黄品的身后来回扫视。 黄品在看到那些群演被他打乱,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尤其是随着越离越近,看清后边那群人动作十分麻利且娴熟的改变了队列,更是彻底消了气。 能这么麻利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群演,估摸着是从哪请来的最可爱的人参演的。 特别是领头那人浓重到他都没听懂的口音,让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 同时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跟谁耍驴也不能跟最可爱的人耍不是。 他这么一乱入,又要再折腾人家一次。 “刚才在雾里迷路,产生了点误会,十分抱歉!你们继续演!” 停马下来不好意思的摆手大喊了一句,黄品牵着马边向一旁走边四处打量。 打算看看剧组的摄像机在哪的同时,也看看这个地方位于景区的哪个方向。 可没走上几步,之前下令的那位又叽哩哇啦的大喊起来。 “同志,你口音太重了,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正往场地外走着呢,绝对不会再出现方才的情况。” 黄品虽然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但意思很好理解。 无非就是让他快点走,或者是埋怨什么的。 再次挥舞着手臂大回应了一句,黄品加快了脚步打算赶紧离场。 “嗖…嗖…嗖!” 没等黄品走出几步,三支箭矢突然一头扎进距离他二米左右的土中。 看着插进土中的箭矢还在快速抖动的箭尾,黄品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呢喃道:“这玩意儿怎么看着比方才景区射箭景点里的箭杆要大上不少。 而且箭头少说扎进土里有三寸,比景点里的箭矢劲头大多了。” 说到这,黄品猛得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那帮群演,“卧槽!你们的道具居然是真的! 再说就是ng了一次,你们至于这样吓唬我? 但凡准头差点射到我身上就能射个大血窟窿出来!” 正嚷嚷着,看到有十几个人居然围了过来,黄品忍不住恼怒松开马缰主动迎了上去。 “现在拍电影又不用胶片,你们至于这样没完没了? 你们领导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们对待人民的。 把你们… 哎?哎?越说越过分是吧?!” 黄品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这么小心眼,围过来的人完全不顾纪律,把手里的真道具全都对准了他。 并且有一个人还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脸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长剑带来的丝丝凉意,黄品边低头瞄了几眼。 看到剑刃极为锋利,并且剑身还带着斑驳的暗红,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别乱比划,不知道你们的道具是开刃的吗? 再不拿开小心我举报和投诉…” “砰!” “哎呦!” 黄品的话还没说完,后腿的腘窝突然被人从后边给踹了一脚,顿时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卧槽!你们是不是疯了,我脖子上还架着剑呢! 万一划伤…” 极为危险地被人踹在地上,让黄品变得更加恼怒。 大骂了一句扭头看向踹他的人,黄品本想继续破口大骂,但与那人的目光对视后,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那种小说里时常提到的杀气。 这种目光不是有多冰冷,也不是有多么狠厉。 而是一种无所谓,对鲜活生命的无所谓。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无所谓的目光中又好似隐隐约约带了丝渴望与热切。 像是盼着他挣扎与反抗一样。 这让黄品清楚的知道,他再叽叽歪歪,这人是真能对他动手。 不过虽然不再开口说话,但紧张与担忧也让黄品的肾上腺素飙升。 趁着扭回头的机会,目光飞快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没有看到摄像机,远处也没有看到剧组人员,这让黄品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根本不是在拍戏,这伙人也不是什么最可爱的人。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几下,黄品觉得这伙人很有可能是玩洛阳铲的。 不然从哪弄这么多古董,而且对生命也是如此淡漠。 但转念一想,黄品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再蠢的贼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拿着贼赃如此招摇。 再者,这里可是景区,没谁胆子大的在这挖坟掘墓。 “你是哪里的狄人,胆敢侵入我大秦国境!” 黄品正胡乱琢磨的时候,领头的更卒百将走了过来。 大喝一声后,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又就看了看离着不远的马匹,百将眼中带着疑惑与不解的继续询问道:“你是哪一个部族的,你的族人又在哪里?” 第2章 胡人来袭! 入秋后的草原,夜里比白天要冷上不少。 负责筑城的城旦们在吃过晚食后,就被安排进帐篷内歇息。 避免冷风吹拂的同时能够早些缓解一天的疲劳。 与此同时,看守这些刑徒的更卒来说也能轻松与省心许多。 不过下边的人能够轻松下来,身为边地屯兵的五百将,以及修筑新秦中城负责人的王昂却不敢早早就回到营帐。 戎狄虽被打走但却并未伤到筋骨,总是寻找南岸大军的空隙渡河过来袭扰。 加之时下又已经入秋,再有两月土地就要上冻。 县治的屋舍不急,但怎么也要趁取土方便的时候把城郭与周边的塞堡先筑出来,避免胡人袭扰带来的损失。 不过筑城光快还不行,还要结实耐用才可以。 城郭若是挺不上一年就有损毁,不但白费力气,他还要跟着受到惩罚。 在营盘安静下来后,王昂不但要再巡视一遍,查看值更军卒的情况。 还要举着火把仔细检查白日筑城的墙体是否达到要求。 顺带着还要把筑城的器具、所需的芦草等用料都粗略的检查一遍。 这么一大圈走下来,将琐碎的事情全都做完,已经过了戌时到了深夜。 “大夫您回来了。”看到王昂的身影出现,守在营帐外的更卒百将很有眼色的一手立刻挑起帐门,“天气渐寒,快入帐暖暖!” “营盘里这么多事,你就一直都守在这没走?” 又好气又好笑的问了一句后,觉得是自己没交代清楚,而且多少也能理解这个百将的心情,王昂挥了挥手道:“是我吩咐不清,这次怪不得你。 下次再敢这样偷巧,别怪我会治罪于你。” “属下哪敢还有下次。”跟着王昂进入了帐内,更卒的百将马上应道:“属下哪还敢有下次。 若不是关乎到下边那么多袍泽,也不会行如此装愚充楞。” 瞥了一眼百将,王昂坐到了毡垫上,边脱脚上的翘头军履边询问道:“义渠县过来的隶臣可是与那胡人问得明白了?” 百将先是摇摇头,随后面色带着疑惑道:“不但找了义渠县送过来的城旦,还找了之前虏获的戎狄隶臣去询问。 可结果还不如咱们陇西老秦人,至少咱们还能零散的听懂一些。” “什么都没问出来?” 王昂眉头拧了拧。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面相看着不大,身材却异常魁梧,且衣着十分精致的胡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虽说虏了人后将近两屯的更卒又向远处搜寻了许久,并未发现大股的胡人。 但他们没寻到,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没有,毕竟更卒比不得他麾下的边地屯兵。 而日落到现在的功夫已经不算短,什么都问不出,问不明白可不行。 思量到这,王昂将脱掉的军履又登在了脚上,对更卒的百将道:“我亲自过去询问询问。” 见王昂这么晚还要过去,百将连忙摆摆手,脸上带着古怪道:“并不是什么都没问出。 这个胡人会写字,不过军中几个吏士看过都说这胡人学字只学了半边。 连猜带问的,也能看明白地上都写的什么。” 挠了挠头,百将语气有些复杂的继续道:“这胡人说他只有一人,是在雾中迷路才到的这。 而且还说他不是胡人,先说是什么汉族,随后又改为华夏人和炎黄子孙。 义渠过来的城旦说这胡人是白狄,并且还应该是居于山中不知道哪一部的王。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眼中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百将语气变得有些不屑道:“听下边人说这胡人一副呆愣愣地样子像是失了魂。 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白狄王,依我看不知道是从哪个胡部偷来的衣着与马匹。” 王昂目光猛得变得有些锐利,盯着百将道:“边地军中不是你耍心思的地方。 用不着两头的话你都说了,这胡人到底如何,我亲自问过才能作数。” 略微停顿了几个呼吸,王昂咧嘴轻笑着继续道:“该是你的功少不了,至少单是那一匹马就能抵得过你看押不利,让城旦逃跑这一罪责。” 敲打过百将,王昂收回目光,跺跺脚使得穿上的军履更舒坦些后,迈步边走向帐外边沉声道:“按你方才所说,我对这个胡人倒是来了些兴趣,跟我一同过去看看。” 黄品倚靠在牛圈的栅栏上,目光略微有些呆滞的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 虽然从大雾走出来还没超过一天,但入眼所见以及如梦般的经历,让他有些浑浑噩噩以及难以置信。 鄂尔多斯草原景区就方圆三十多公里,不说景区里三百多个蒙古包,就是景区里的路牌设施都不算少。 可被那几十号人压着四处来回乱跑了小半天,这些全都没看到。 满眼所见的是不知道茂盛了多少倍的植被。 而好不容易结束了四处乱跑后,没等他找机会询问询问,就被朝着南边一路给押了下去。 其间每次想要开口,都被身旁看押的人用目光给瞪了回来。 直到心中无比忐忑地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前方一片人声鼎沸,器械却极其原始的工地以及两面土墙首先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穿过工地与土墙后,是一座影视剧里才有的纯木质营墙的军营。 而营门前站着不少跟兵马俑一样装束的士兵。 营墙上更是赫然插着黑色玄鸟和繁体的秦字大旗。 看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种种,黄品已经不需要询问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小说里已经被写烂了的穿越到古代的桥段真真切切发生到了他的身上。 毕竟剧组再有钱,也没法将道具还原的如此逼真。 而且也没可能突然就变出这么大一座影视城出来,更不可能找到演技那么自然的群演。 另外,这些人的口音没一个是杭锦旗的本地话,更别提什么普通话,只能零星听懂几个字,剩下的意思全靠上下关联去猜。 尤其是脚下的地貌,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剧组可以短期就能改变的。 而入营后被各种的轮番询问,也终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对于这个结果,黄品既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内心又满是忐忑与绝望, 其实按他的性格本不该绝望,甚至是感到兴奋才对。 他正职是跑焊接材料的一名销售,口才还是不错的。 副职是个扑街小写手,各种题材的资料多少都有涉猎。 加之父母走得早,又一直是个单身狗,根本没什么太大的牵挂。 凭借着他的知识储备,完全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但问题是他穿越到哪个朝代不好,非要穿越到让人又敬又畏的秦朝。 这可是个不单不许说大秦坏话,也同样不能拍大秦马屁的年月。 他在后世磨炼的嘴皮子根本派不上用场,敢多废话直接就能给治罪。 而且根据所在位置来判断,这会儿正是祖龙安排蒙恬率领长城军团对付匈奴人的时间节点。 长城军团可不光是与匈奴人打仗,还要负责修长城和铺路筑城。 他穿着的可是蒙古族的传统服饰,肯定会被当做胡人看待。 更悲催的是连在地上写字和手比划进行问答环节的时候,出于惯性居然先写了个汉族。 这会儿刘邦还在沛县当流氓呢,哪来的什么大汉。 明早就算没人砍了他的脑袋,他的下场也不会妙。 有极大的概率会被定成奴隶,给分配到那处极为原始的工地上进行劳改。 可他体格虽然长得大,可苦活累活根本就没干过多少。 即便是在父母都离世,因为留了两套房子的缘故,收取的租金也够他吃饭的。 一旦真成了苦力,有极大的可能是捱不过去,会活活的累死。 而左思右想了良久,根据他对秦朝的了解,真成了这个局面,他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想到自救的办法。 “啪!” 见眼前的胡人默不作声的盯着夜空出神,连他与百将过来都没听到,王昂有些好笑的摘下腰间的长剑在胡人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听说你会写字?那我便以字与你…” 看到胡人的目光看过来,王昂打算立刻询问,但是他只说了半句便立刻收声。 先是脸色无比凝重的望向北边几眼,随后立刻躺在了地上。 真切感受到身体下传来极为细微的颤动,王昂腾的一下起身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对身旁的百将大声吩咐道:“快去传令敲金鼓!有胡人来了!” 吩咐过百将,王昂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唰的一下架在了眼前胡人的肩头上,怒目大喝道:“你是不是匈奴派来的细作! 这次袭扰来了多少贼人!你是如何将消息散出去的! 我没工夫与你纠缠,十息过后不给个交代,就拿你的人头为接下来的大战祭旗!” 第3章 王昂这货太不是人 被人轻拍脑袋回过神来,黄品看到来人面色还算和善,并且看打扮级别应该是审问他的几波人中最高的。 这让以为事情了转机,可还没等高兴上三秒钟,来人却突然跟被鬼神附体一样来了通表演。 没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又一次被带着冰冷之意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而且来人脸上再没了和善,满是怒意的不知道大喝了什么。 看上去好似随时都会用长剑划过他的脖子,要了他的性命。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再次让黄品的心跌到谷底,还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根本就没听清楚更没明白说得是什么,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这人。 看到这名将领好似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更加愤怒,将长剑向脖子的方向又移动了两寸左右。 黄品知道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要开口说些。 再这么不做声,很有可能真会被这将领给抹了脖子。 “误会!误会!” “我不是戎人狄人,也不是匈奴人,是咱们大秦自己人!” “我没有任何敌意,请你相信我!” “你问问之前的勇士,我连武器都没有,对军营没有任何威胁!” “我更不会是胡人的奸细,连语言都不通,哪边我都没法给带信儿!” “我会的很多,在你们这绝对算的上全才,你留着我的命会对…” “砰!砰!砰!” …… “铛!铛!铛!” …… “梆!梆!梆!” …… 不管眼前将领问的是什么,也不管能不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黄品语速飞快地打算尽可能把方方面面都给解释一下。 正解释到一半的时候,军营骤然响起了鼓声,随后是类似敲击厚铁盒与木板的声音。 而听到这些声音的传来,黄品虽然是第一次身处古代的军营中,也瞬间明白是有敌袭要发生。 这让他对眼前将领突然间变脸恍然大悟。 他前脚被抓进来,后脚就有人要偷袭,换了谁谁都要怀疑。 来的这个将领没当场一剑给他送走都算是好脾气的。 不过恍然大悟过后,却也让黄品心中愈发的紧迫。 现在没动手,不意味着永远不动手,必须抓紧解释清楚。 缓缓举起双手,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不耐烦的将领,黄品赶忙伸脚在地上写了‘吾起誓,绝非胡人,也非细作’,几个字。 顿了顿,为表示自己真的不是胡人,黄品又飞快的把自己名字写到了地上。 地上的字体虽然极为怪异丑陋,但王昂还是能判断出写的是什么。 抬起目光直视黄品的眼睛,紧盯了几个呼吸烟王昂猛得一撤剑,对不远处看押的更卒道:“带上他跟着我去辕门!” 先前黄品的语速虽然快,但早有准备之下王昂听得极为仔细。 有些字的语音还是能听得懂,加之看过用脚写得字后,打消了在胡人到来之前杀掉黄品的念头。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相信了黄品所说,而是打算看看待会儿对阵胡人时,黄品能不能起到作用。 黄品被押着跟王昂走到辕门的这一路,都在用余光打量着营盘里的情况。 发现方才还无比寂静的大营在鼓声响后就跟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一样立刻转动了起来。 有的军卒有条不紊的在登向寨墙,有的军卒在将马匹套上车架。 也有军卒牵出马匹或是喂些草料或是梳理鬃毛。 之前工地上垒墙得那些人也被叫了出来,在军卒的看押下将一捆捆箭矢从几座帐篷里抱出送往寨墙。 不过虽然看着人很多很热闹,但整座营盘的军卒好似并不算多。 黄品将所看到的粗略了估算一下,也就六百左右。 到了辕门旁的营墙停下,想要再仔细打量营墙上边有多少兵力时,随着变脸极快的那名将领的一声大喝后,整座营盘里的火把与火堆从营墙开始,逐渐全都被熄灭掉。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这个时候的黑夜就是比后世时黑,即便有月光的照耀,看得也并不是很远。 而且就在收回目光的时候,脚下明显感觉到了震颤,耳朵里也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 黄品再顾不得计算大营里有多少秦军,紧张地侧起耳朵朝着大营外仔细听起来。 王昂在听到马蹄声后,眉头就是一紧。 马蹄声比预想传来的慢上许多,让他有些怀疑这次来的胡人数目恐怕不少。 而马蹄声还不算太大,脚下的震颤却异常明显更让他笃定这个判断。 登上辕门旁近一丈高的营墙,微眯着眼睛盯向黑暗之中十几个呼吸。 听到马蹄声愈发沉重响亮,并且方向好似是从东北两个方向传来,王昂脸色猛得大变。 东边可是还有两处同样在筑城立县,且每处也都留有五百边军屯兵与五百更卒驻守。 没有火光示警胡人便突然而至,可见那两处的袍泽于城旦已经遭遇不测。 更为重要的是,能做到如此,突袭的胡人数目必不会少。 或许他猜测的万人都估算的少了。 “高台举火!三壮!” 吩咐了身旁一名军卒去营盘里的高台上引燃柴薪示警,王昂举着长剑快速在营墙上边奔走边大喊道:“屯兵与更卒所有蹶张与引强立刻登墙! 杀鼓响后无需听令,只顾交替射杀便可! 矛戈立于远兵之左,铍戟持盾立于右!” 快速将长短兵种进行搭配以后,王昂目光凝视了几眼黑暗中传出愈发响亮马蹄声的方向,飞快地回到辕门旁将一个铜牌抛给一名负责传信的军卒,“带一伍兵卒从南门出去赶往上郡,将这里……” 命令还未下完,大营南边突然也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这让王昂猛得脸色铁青地收了声。 扭头望了望南边,王昂沉重地呼吸两下对传信的军卒摆了摆手,示意方才的下令作罢。 目光在远处与营盘内扫视了一圈,王昂看向了墙下侧耳听着动静的黄品。 犹豫了一下交代麾下一名百将先盯着围过来的胡人,王昂便朝着黄品快步走了过来。 将黄品拉着一起蹲在地上,引燃了一支火把,王昂先抬手指了指营外,随后又指了指大营,用长剑在地上写字道:“吾乃屯军五百主,王昂。 胡,不下万众。 营众八千,卒占千数。 假与不假,汝为白狄之王,退胡兵! 成,立有大功!” 王昂写的是小篆,其实里边有几个字黄品咬不准是什么意思,但通过里外的比划,还是懂了个大概意思。 可意思虽然懂了,黄品却郁闷的要自闭了。 眼前这名叫王昂的将领太过异想天开,哪个部族会不认识自己的族长。 让他冒充什么白狄王简直就是大秦版的李鬼遇李逵。 真出去舌战群胡,不等帮秦始皇搬砖就得身死当场。 黄品没有任何犹豫,指了指营外后连连摆手。 王昂见黄品拒绝,冷冷地摇摇头。 随后拉着黄品登上了营墙,并且将火把塞进黄品的手里。 朝后快速退了几步,一手用剑指着黄品,一手拍了拍身旁持盾的铍手,示意举盾护在头顶。 黄品眼角狂跳地看了看手里的火把,又看了看躲在大盾后边的王昂,随后挪动目光看向了黑暗中已经传来胡人嗷嗷怪叫的方向。 对着躲在大盾下的王昂大声骂了句日你娘后,立刻将身子蹲了下来。 王昂这货太不是人! 让他单独举着火把跟个傻叉一样站在营墙上,就算他想呜哩哇啦说一堆都没可能。 况且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能听他说些什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跟英雄里的无名一样,身上被射满箭矢。 王昂见黄品居然敢不听号令蹲下来,两抹粗眉立刻一扬,推开大盾目光冰冷地举剑就要刺过去。 第4章 马镫 “等等!” 黄品在蹲下身体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王昂。 见王昂要把剑刺过来,先是大喊了一句。 随后抬手指着外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表示自己有办法。 看到长剑终是没有刺过来,黄品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与胡人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王昂不会给他过多的时间。 如果不能尽快想一个可行的办法,他还是难逃利刃加身的悲催命运。 深呼吸了一口气,黄品对王昂招了招手,一边脑子飞快地转动,一边猫着身子顺着营墙的木梯往下走。 打算在走到方才写字的墙下时,一定要想出个破敌办法。 可黄品把所有关于打仗方面的知识都飞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没有一样适用于眼下这种情况的。 毕竟砍柴还得先磨刀,哪有他这样刚刚穿越就上战场的。 唯一不是个办法的办法就是拿着武器跟王昂一起与胡人拼命。 好歹他也一米九的个头,即便面对这种状况头皮也发麻两腿也发抖,可看上去还是挺唬人的。 不过想到由远而近的沉重马蹄将连营墙都震得微微颤动。 营盘又不算太小,胡人却从三个方向冲过来,根本不可能只有一万人。 而且如果只有一万胡人的话,营里还有那么多干活的苦力,完全可以把他们顶上来。 加之王昂这货在牛圈旁找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马蹄的震动,可见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押宝一样,让他这个来历不明之人去假冒什么白狄王试着去退敌。 完全是毫无办法下死马当活马医,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的心思。 既然都是要挂,王昂怎么可能会在意他先死还是后死。 因此跟军卒一样御敌的这个办法,绝对不可行。 还是得从其他的方面想办法。 可被好几万的胡人围攻,连王昂这个将领都开始赌运气死他一时半会儿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总不能告诉王昂趁着夜色突围,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人家就是领兵的行家,哪能想不到突围这种策略,不采用这个方法肯定是不可行。 而且一上来就提逃跑,也不是那么回事。 就连提议主动出营去与胡人拼了,都比一上来就跑要强。 不过可惜这也只是他自己认为的,实际上在王昂眼里这绝对都是无用的办法。 想到这,黄品嘴里一阵发苦。 时间太仓促了,根本没什么好办法可想。 怎么也是难逃一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求一求王昂把死党家的马还给他,让他主动出营拼杀。 虽说他刚刚学会骑马,外面的胡人又多,可毕竟人高马大,又有马镫可借力…… 嗯? 马镫可借力? 卧槽! 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黄品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加快了下营墙的脚步。 并且下了营墙后朝着方才被押过来时看到的骑兵位置跑了过去。 不过刚跑两步,黄品又停了下来。 王昂还跟在后边,被误会成他要逃跑,那就糟糕了。 转过身对王昂先是一招手,随后黄品蹲下身体立刻在地上写道:“杀胡首,可退敌,法在吾马!” 虽然一秦军可抵五胡兵,但是他这里的军卒只有一千之数。 其中还有一半是陇西黔首上番戍边的过来直更的更卒。 那些筑城的城旦则更是不堪。 而且仓促之间,这些人也没有武器可用,除了帮忙运箭矢,就只能充当肉盾。 真正能打得只有他麾下的五百边军屯兵。 相较于外面的动静而言,即便是在夜里,又有营墙可守,还是难以抵挡胡人的进攻。 对于这次胡人的夜袭,王昂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 只求能多拖一段时间,好让其他塞堡的屯兵看到这里高台的夜火后能有所准备。 甚至是上郡那边动作迅速的话,能将来袭的胡人给彻底堵在大河以南。 因此王昂走近低下目光看了看地上的字,皱着眉头看着黄品迟疑了一下用长剑在地上写道:“假,汝必死!” 随即,王昂命一名更卒将黄品的那匹黑马以及上边所有的物价一样不差的都带过来。 王昂的举动让黄品欣喜若狂,只要这货不动手,这次有很大概率能够活下去。 不过看到死党家的黑马被牵过来,上边的马鞍还在,马镫却不在。 而且那名牵马的更卒手里也没有,黄品立刻急了。 跑到黑马旁,连连指着两边马腹的位置,大声询问马镫哪去了。 王昂哪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大声斥责了更卒道:“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虏获?还留了什么赶紧拿过来!” 见更卒还是有些不情愿,王昂既无奈又气恼道:“战后若是能够得活,我的长剑会给你们这一屯。” 听了王昂的许诺,这名更卒才飞奔回营帐,将两个马镫与皮带都翻找出拎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胡人已经开始抵进营墙,王昂已经下令擂鼓,营墙上的守军开始向胡人射击。 不过没想到胡人会过来这么多,营墙外十丈处引燃的火堆并不算多。 而且胡人也在将火堆逐渐熄灭,弩兵大多都是凭感觉射击。 这使得骑马轮番抵进的胡兵有不少人将箭矢射进了营内。 虽说箭矢大多都是落在营墙内不远处,可气势上却打个旗鼓相当。 这对以强弩见长的秦军其实是极为不利的。 而且王昂猜测再试探着袭扰几轮以后,胡人就会射火箭过来,到那个时候对大营更为不利。 更卒拎着马镫跑回来后,王昂便急匆匆地对黄品道:“只给你百息的工夫,若是办法不成,必当斩你!” 听着箭矢的嗖嗖声,其实黄品比王昂还着急。 没理会王昂说得到底什么意思,黄品从更卒手里拿过马镫与皮带快速地挂在马鞍两侧。 随即黄品顾不得黑马会不会疲累,上马后两脚用力踩着站立起来。 指指脚踩着的马镫后,假装手里有兵器的样子一通比划。 王昂在黄品踩着单侧马镫上马的时候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当身高一米九的黄品踩着马镫直立起来十分轻松地做出各种动作后,王昂彻底明白了马镫的作用。 看到王昂脸色变得有些激动,黄品立刻从马上下来。 抬手指了指王昂,又指了指身旁的黑马,示意上去亲自试一试。 王昂没有犹豫,点点头后就学着黄品的样子踩着马镫上了马。 跨坐上去将右脚也伸入马镫,王昂并没有直立起身体,只是两脚用力踩着马镫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长剑。 而有脚下能够借力,使得他手中的长剑挥舞的十分轻松。 这让王昂更加的兴奋,而且也明白了黄品所谓的杀胡首破敌是什么意思。 压下兴奋飞速地衡量了一下,王昂立刻让更卒将骑兵与车兵都给叫了过来。 第5章 品拒,鄙昂乎? 看到王昂兴奋的叫了大概有一百号人过去看他演示,黄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过黄品知道这只是完成保命任务的第一步。 外边还有胡人在攻城,不把这些胡人打跑,处境还是陷于危险之中。 退到一旁目光在四处扫了扫,看到大营正中点火的高台上垂着一条绳子,黄品跑过去拽了拽。 感觉绳子还算结实,举起手中的火把给烧断了一节下来。 随后跑到骑兵的那些战马旁粗略的扫了一眼,只有一百匹左右的战马。 这让黄品下意识的咧嘴吸了两口凉气。 虽然他不用冒险出去玩那出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戏码。 可一百骑兵对几万胡人骑兵,数目相差的还是太大了。 这波斩首战,恐怕并不会那么容易就完成,甚至有很大的概率会失败。 但是考虑到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会儿外边的胡人射过来的箭矢已经带着火。 虽然只是零星几支并不算多,可这只是刚刚开始。 估计试探出大营里兵力的虚实后,就要开始猛攻了。 如果再不抓紧些,一会恐怕营门都被堵得出不去。 想到这,黄品咬咬牙牵了一匹马快步走回王昂那边。 “诸位都是骑兵,看一眼就能明白该怎么用。” 摇晃着火把对着王昂和骑兵大喊了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到自己的身上。 黄品先将火把塞给离得最近的一名军卒,随后将手里的绳子快速在战马的腹背缠绕了一圈。 打了个死结固定好以后,又将绳结两头多余的半截垂到了马腹左右。 紧接着将两段绳子再次打了个结弄成一个套子当做马镫,黄品伸脚用力踩了踩感觉还不错。 咧嘴笑笑抬头想要招呼一众骑兵赶紧照着他弄得去做,却发现包括王昂在内的一百多号人全都一言不发的紧盯着他。 黄品被一道道滚烫的目光给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硬出一个标准微笑后,抬手指了指自己打样的马匹马,又指向不远处的马群,“知道你们崇拜我,可现在战事紧急,高级都弄绳子做马镫去。” 王昂与一众骑士虽然听不太懂黄品说什么,但并不妨碍理解话中的意思。 不过包括王昂在内,这些骑士好似并不是太急迫。 居然很有闲心的相互整理与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甲胄。 把黄品看得直着急,刚想去找王昂用写字来沟通,却见一众人猛得将头盔摘下来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王昂与一众骑士整齐的躬身拱手行礼,并且面色十分郑重的齐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齐声高呼过后,王昂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头盔戴好,脸上满是笑意的走到黄品跟前。 先是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肩头,随后用长剑在地上写道:“汝为大秦骑士,为吾边军屯兵袍泽!” 写过字后不等黄品写字回复,王昂先让骑士们散下去用绳子结成马镫。 随后传令更卒的一名百将挑选两千城旦做好随时登墙守城的准备。 而吩咐完了正事,立刻找了一个身材相对魁梧的车兵,命其脱下身上的甲胄交给黄品。 王昂领头行礼,黄品就猜到他已经正式被大营里的秦军接纳,不再被当做是胡人或是外人。 这确实是件让他欣喜的好事,但是当看到有人递过来了甲胄,黄品觉得有些过了。 古代盔甲皮料为甲,金属料为胄。 后者什么时候都比前者金贵。 尤其这会儿是在大秦,这套金属制作的甲胄绝对是保命的利器。 脱甲胄的这个军卒待会儿可还要出营去找胡人头子死战。 把甲胄给他不但是种浪费,还会让人家战死的风险直线提升,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他的要求不高,能被接纳不给当苦力使就可以。 犯不上为了他多加一层保险而让人丢掉性命。 再说这些冲营的若是都死了,他留在营里也同样难逃厄运。 这甲胄他说什么都不能接受,况且就他这体格,这甲胄也不能合身。 “这个你留着穿,你比我更需要。”黄品摆摆手,没有接过甲胄,转身指了指王昂再次拿在手里的长剑,边比划边道:“给我把武器就行,如果胡人冲进来,我会与他们搏杀。” 想了想,黄品又抬脚快速地上写了‘吾守,毋需甲胄,战急,汝当快’几个字。 王昂起初见黄品拒绝接过甲胄很是疑惑,低头看过地上的字后明白了黄品是什么意思。 起初他看到黄品献出此等秘法是出于求活,所以得到这个提高骑军战力的方法好治是兴奋。 在惯性的思维下,也是打算让营里的隶臣拿出皮革按黑马上的皮带样子去制作,两个踏脚用的铁器是准备用木料来代替。 当看到黄品主动用绳子弄出来同样能承力的结套时,王昂恍然大悟之下对黄品生出了感激与认同之心。 有了此法,夸张一些说大秦骑士可以一抵百胡。 一百多骑士主动出营寻找胡首,将变为易如反掌之事。 如果黄品是胡人,或者说没有慕秦亲秦之心,绝对不会献法后这样竭力地帮着另辟蹊径。 这样的人不算秦人不算袍泽,那什么样的人算? 而当看过字知晓黄品要将这泼天的功劳让出来时,王昂则是由感激与认可上升到了敬佩。 目光炙热地看了看黄品,王昂对车卒一挥手,“随我一同给公子品穿甲!”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真用不着这样。” 见王昂不但对他的推辞不为所动,并且还用力拉住了他,黄品只能感激的点点头,并且不管两人能不能听得懂,开口许诺道:“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这次你们出营若能顺利退敌,全都能得以活命,今后保证你们有大把花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王昂以为黄品还在推辞,帮着穿好甲胄后,仔细检查了一遍。 迈步将那匹黑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黄品,王昂抬剑在地上写道:“品大义,昂更不敢独功。 一刻后,必与吾等共同冲阵,以获军功。” “卧槽!” 甲胄给套在身上以后,黄品还在琢磨他比那个军卒体格可大多了,有些疑惑到底是怎么穿上的。 但是看到王昂把黑马缰绳塞到他手里的时候,黄品就感觉到事情不妙。 而随后这货在地上写的字,验证了要他一起跟着出营的猜想。 这让黄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出来。 亏他刚才又是感激又许诺的,闹了半天给他甲胄是要拉着他一起出营。 他方才想出营那是没办法被逼的,现在办法给了他还出什么营。 战阵上光有个唬人的个头根本就没用,他骑马出去打仗分分钟就得被灭了。 而且什么自己有大义,王昂这货不能也不敢独自占功劳,其实就是信不过他。 这个反转或是误会让黄品越想脑瓜子越嗡嗡的。 可再怎么气,现在也是王昂这货说了算。 深呼吸了两下,黄品压下郁闷,对王昂摆手笑道:“我不贪功,都给你们就好,我就不去了。” 见黄品再次摆手,王昂心中更为感慨,更不好意思独自得了这泼天的功勋。 故意将脸色一沉,抬剑再次写道:“品拒,鄙昂乎? 不屑吾等为袍泽? 亦身虽壮,胆如鼠,惧胡兵?” 看到王昂再次写的字,黄品哭的心都有了。 这不要脸的夹枪带棒的把感情牌与威胁和激将法全给用上了。 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6章 出营前的准备 黄品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尤其是这个时候后悔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自大专毕业以来也在社会上也摸爬滚打了小十年。 社会的本质多少也算看透了一些。 都说富贵险中求,但能快速赚大钱的买卖全都是犯法的。 如果没有人罩着,搏来的将全是凶险,而没有半分富贵。 想要靠他自己打拼实现财富自由,已经没什么希望。 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穿越到了大秦,情况则变得大为不同。 只要政哥还没崩,搏一搏就能单车变摩托。 而且就眼下这状况,不想搏也不行。 黄品很快就从气愤与郁闷变为了接受现实。 但接受现实与忐忑不安并不冲突。 之前仗着体格大,打架倒是没怎么输过。 但那也仅仅是打架,连棒子都没用过。 待会儿即将面临的可是后世军人都发怵的白刃战。 另外他对冷兵器有一定理论上的研究,但却并没实际练过。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一道菜都知道做法与用料,可让一个从来没下过厨房人去做这道菜有九成会搞砸。 而更要命的是他要骑的黑马是死党家里用来赚钱拉客的,根本不是什么战马。 没练过兵器,又只骑了一天马的人,要骑着拉客的马去上战场拼命,想想脑瓜子都嗡嗡的。 如果跟别人换马,这不单是坑人,还是在坑人命。 都说不毒不丈夫,可黄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没法提这个要求。 而且黄品估摸就算提了也没人会同意,黑马长得高大,而且马鞍马镫都齐全,肯定会被认为是一匹神驹。 以王昂和那些骑兵对他现在的态度,根本不可能同意换。 琢磨来琢磨去,黄品只能讨要一些草料与水,学着骑兵的样子边喂边摩挲着马头与马鬃拉近关系,边心里祈祷大黑马能给力一些,千万别出现什么翻车状况。 不过随着营墙外胡人的怪叫声越来越大,射出来的火箭有许多已经扎到了营墙上。 虽说木质营墙被火箭带起的火苗很快就被扑灭,没造成多大实质性的破坏。 但这说明外边的胡人已经逐渐摸清了大营的虚实,开始逐渐加大袭击的力度。 情况在变得更加恶化,更加危急。 而方才王昂说一刻后就要出营,可这么短的时间又要做出营前的安排,又要登墙摸黑去观察寻找胡人的首领所在方向,这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这让黄品更加担忧起来。 目光下意识挪到辕门的方向,居然看到王昂已经下了营墙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这么快你就找到胡人首领在哪个方向了?” 吃惊的询问了一句才想起王昂可能听不太明白问的什么。 黄品案凑过去刚想要在地上写字,王昂却将手里拿着的一把长铍塞到了他手里。 随后王昂知道黄品想问什么,用长剑在地上写道:“西北火光,贼首在此。” 看到地上的字,黄品脸色立刻一滞。 他以为王昂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可以观察到胡人首领在哪。 感情就是远处哪有火堆儿,胡人的首领就在哪。 这比抛个东西看反正面选择方向都强得有限。 甚至有可能还赶不上,毕竟看反正还涉及到一些玄学。 这特么哪有亮光就奔哪去,完全就是在赌命。 想要在地上写字劝一劝,可看着王昂一脸的理所当然认真,黄品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确定胡人首领在哪。 二来仔细琢磨琢磨,王昂这个选择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首领或是将军的没有一上来就主动上阵杀敌的,除非是到了战况最危急的时刻。 而眼下很明显是胡人人多势众,占有优势。 那些部族首领找个地方边烤火边观察战况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一百来号人就这么直不楞登的冲出去,还是有些太冒失太危险。 脑中飞快地转动几下,黄品扭头看了看他最开始被看押的牛圈方向,用王昂塞过来的长铍在地上写道:“声东击西!牛车向东南冲。” 王昂看着地上的字略微沉吟了一下。 其实在他看来骑马有了借力,一百大秦骑士足以在胡人中横冲直撞。 毕竟胡人最为犀利的手段是骑射。 没有长矛与铜铍这种利器,就连短剑与铤用得都不怎么样,甚至是大多胡人连皮甲都没穿。 胡人在近战与混战上十分不堪。 这个时候正是夜黑之时,冲到胡人阵中十分容易。 而一旦近身,一百大秦的骑士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牛圈里的牛确实是有,而且数目也不算少,可那是筑城修路拉土用的。 用齐人田单的牛阵冲出去,这些牛怕是活不下几头。 不过考虑到这个提议是黄品提出来的,而且先用牛群吸引胡人过去,对于他们冲阵的骑士来说也确实更稳妥一些。 而且只要能退敌或是打杀了胡首,上边也不会怪罪与责罚下来。 再者,如果打得好了或许还能虏获不少胡人的马匹,能够抵消牛群的损失。 思量到这,王昂先对黄品点点头,随后传令管理牛群的啬夫带人将牛尾浸上油脂,半刻后引燃放出南门。 黄品见王昂传令,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牛圈里的牛少说有三百头,与胡人相比虽然数目不算大。 但是牛要发起狂来也挺吓人,怎么也能让胡人手忙脚乱一阵。 收回心思看了看左右,见一众骑兵已经开始要么再次做着冲阵前的检查,要么拿着砺石磨着兵器。 黄品掂了掂手里将近三米长,前段跟短剑一样后端是木柄的武器,琢磨了一下将其递还给了王昂。 随后抬手指了指身旁骑兵正用砺石磨着的长剑,最后又对王昂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不用那个长兵器,而是要两柄剑。 王昂对此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就恍然大悟起来。 虽然黄品对大秦而言是不是胡人并不重要,但对于上阵来说却至关重要。 毕竟胡人不擅矛、铍,常用的都是短剑与短铤,黄品要两柄长剑再是正常不过。 想明白过来王昂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将自己和一名骑士的长剑给了黄品。 而黄品要两把剑自然不是要学什么刘皇叔。 原因很简单,不管长短武器他实在都不太会耍,他准备学一学蒙古人的拖刀法。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频繁的挥动武器,只要大黑马来回疾驰就好。 刮不着人无所谓,能刮着人自然更好。 不过接过两柄长剑仔细打量了几眼,又一手拿一把横放着试了试。 发觉大秦的长剑有些太直,也过于长了一些,真刮着人的话阻力会比较大,而且拿着也不太顺手。 略微琢磨了一下,黄品跟王昂又要了一段绳子,将两柄长剑的剑柄紧紧地绑在一起。 双手握住绑在一起的剑柄,横在身前快速走了几步,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不但手能使上劲,还能抵在肚子上用身体的劲儿。 到时候上马冲出去只要往马背上一趴,就啥都不用管了。 下意识的嘿嘿笑了两声,黄品一抬头看到王昂与一众骑士用疑惑与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看着自己,连连摆手道:“让诸位见笑了,身为战场新人不得不采取些另类办法。” 说完,黄品低下头又看了看还剩余不少的绳子,在一众骑士不解的目光中把绳子在腰间缠绕了几圈,随后打了个结系了起来。 第7章 皮灯 半刻时间具体过了多久,黄品并不清楚。 只感觉做完准备心里把后世的所有神仙还没默拜个遍,南边就传来了牛群冲天的‘哞哞’叫声以及沉重的四蹄踏地声。 牛群能不能成功的吸引胡人的注意力,黄品更是不清楚,而且也没工夫在琢磨这个。 但牛群冲出却是一个信号,一百来号大秦骑兵即将悍不畏死地向百倍于己的敌人发起冲锋的信号。 显得有些悲壮的同时,黄品心中的紧张与忐忑也达到了顶点。 看到身旁的骑兵开始上马,黄品脑袋有些发麻,身体有些发僵的也跟着上了马。 当一名军卒牵着他的马向前挪动了几个身位,除了最前边的十几个人,就属他靠前,黄品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本来就是没办法才上阵的。 现在连打酱油都没法打,这简直太要命了。 连忙扭头打算与队列外的王昂好好说道说道往后挪动一些,却看到王昂催马与他站在了一列。 这直接让黄品emo了。 己方领兵的头子都跟他站在一起,而且这货还很腹黑,想要往后挪挪根本没可能。 心中咬牙切齿的痛骂几句,黄品竭力压下郁闷与忐忑,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甲胄与头盔。 做完检查见王昂还没下令出击,估计是想再等等牛阵那边的动静。 黄品只能目光四处来回撒么抵消冲阵前的那种如同等待命运审判的煎熬之感。 东撒么西撒么了几圈,黄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秦本就尚黑,不但身上的甲胄是黑的,连大秦的旗帜也是黑的。 这大黑夜的,冲出去没一会儿,估摸这一百多号人就有跑散的。 人本来就不多,这要全跑丢了,那还打个屁,还玩什么斩首战。 想到这,黄品对王昂摆了摆手,随后翻身下了马。 按照以往或是换个人跟黄品一样突如其来弄出这样的举动绝对会受到惩罚。 不过王昂与一众骑士与黄品虽然接触的时间极短。 但黄品却用献法与献策彻底赢得了这些骑士的敬重。 除了对黄品弄得怪模怪样的武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其人品则满是敬佩,对其的才能更是十分认可。 看到黄品突然间下马,都认为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不但没有一人出言训斥,反而全都眼中目光带着好奇与兴奋的看着黄品,想要看看这次又能有什么惊喜。 “夜黑不明,旗帜难以聚众。”看到王昂疑惑的下马过来,黄品赶紧写了几个字,略微顿了顿,继续写道:“散则皆亡!可有聚众之法?” 借着高台的火光看地上的字,王昂指了指队伍中的那面黑色大旗,对黄品摇了摇头。 王昂即便是家中大父以夜战闻名,但自从他军以来却从没打过夜战。 不是他胆小怕死,是以他的军职定不了打什么样的仗。 而且在从军前,家中大夫也反复叮嘱过夜战能不打就不打。 黑暗中看不清前后左右,大军难免会出现相互碰撞或是践踏的情况。 而一旦这种情况过多,大军没等于敌人接阵自己就会先行溃败。 若是引火照亮前行,那么又会成为极为显眼的目标。 动向会被敌人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之下也很难取得获胜。 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出去夜战的兵力不多,才会选择冒险夜战。 因此自打投军以来,王昂从没打过夜战。 如果不是胡人来的突然,又有了马上借力之法,他宁可死守营盘全军战死都不会出去迎击胡人。 不过王昂觉得凭借着借力之法,只要有十骑能冲到胡首近前,胡首都将插翅难飞。 只要胡首一死,胡兵自己会溃败。 况且对阵哪有不死人的,走散的只能怪运气不好。 所以王昂压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夜战的经验,又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就没什么办法。 但眼下黄品问了,那么就证明他该有办法。 摇过头后,王昂很自然的在地上写字询问道:“汝法可用。” 黄品看了地上的字是郁闷它妈给郁闷开门,郁闷到家了。 王昂这货倒是真信得过他,直接把问题给踢了回来。 可为了能够让力量尽量集中,从而加大保命的几率,黄品只能压下郁闷边扶着额头边琢磨着办法。 思来想去,黄品觉得想不走散还是得有亮才行。 但亮度又不能太大,不然胡人就会跟飞蛾扑火一样过来,自己就把路给走死了。 想到这,黄品立刻在地上写道:“皮革,灯火,可有。” 王昂看过后,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对黄品大笑了几声。 笑过之后不理会黄品,王昂跑向大营西南角落的一座装放器械的帐篷。 从帐篷里翻找出几个皮灯笼后,又快速飞奔回来。 当着黄品的面打着火石引燃了一小撮细绒将皮灯笼里的油灯逐一点燃。 不过即便是用最薄的那层狗皮做的灯笼罩,加之底部灯盏怕大风的吹动下将灯油溢出去又烧制的比较深,灯光显得极为暗淡。 估计超出二三十米就看得不大真切,再远些就完全看不到了。 但黄品对暗淡的火光以及王昂都大为满意。 只要这一百来号人能够看得清就好,正适合这样的夜战。 王昂这货也总算是开窍,能够举一反三了。 拿起灯笼走到最前边那骑跟前,黄品将皮灯笼在骑兵的小腿后方比量了一下。 见踩着绳套的小腿将灯笼正好遮蔽住,兴奋的立刻挥舞了一下拳头。 随后赶忙又找了两节绳子,将皮灯笼的上端绑在骑兵的膝盖,下边绑在了脚踝。 绑完退后了十几步观察了一下,见挂的还算稳当,暗淡的灯光正好能让后边的一两列看到。 黄品满意的转身刚想让王昂给其他骑兵也绑上灯笼,发现不但已经有人在边再次投来炙热的目光边照着做,王昂更是命人又找了二十多个皮灯笼过来。 这让黄品很有一种被人崇拜与徒弟成功出师的欣慰感。 对一众骑兵呲牙笑了笑,又对王昂点点头,黄品便回到大黑马旁翻身骑了上去。 不过这种欣慰感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骑兵陆续绑好皮灯笼,牛群冲出去的南边也传来了比方才响亮的多的呼哨声。 王昂更是面色凝重的上马回到了阵列,并且大喝着下令打开北侧的营门。 第8章 接阵 当大黑马跟随着前边的十几骑跨出营门的刹那,黄品的小腿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 即便有不少的胡人被吸引到了南边,可北边轮骑射的胡人怪叫声、沉重的马蹄声、以及射出箭矢的嗖嗖声依旧响亮。 而且这些声音比方才听得更加清晰,怪叫声就好似胡人在贴着他的耳朵在喊,箭矢也好似擦着耳畔在四处乱飞。 如果不是前边摇晃着暗淡的皮灯笼,证明身旁是自己人,他都有种身前身后全都是想要击杀他的胡人的错觉。 不过一想到敌我之间的悬殊兵力,皮灯笼带来的那点安心又消失不见。 这种置身于如汪洋一样的敌军之中,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功。 下一刻甚至是下一个呼吸,他们这些人或许就会被胡人组成的惊天巨浪给拍得粉身碎骨。 “叮叮…铛铛…” “杀!” “噗嗤…” “啊…啊…啊!” 伴随着箭矢打到甲胄弹开的声音,从营内疾驰而出的大秦骑军终于与胡人开始接阵。 在最前排的骑士大声呐喊下,最先围上来的胡人被铜铍刺穿了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嚎。 听到惨叫声,黄品脑中的胡思乱想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并且绷直了身体,下意识瞪大眼睛看着前边,想要看清楚有没有自己受伤。 但是随着‘叮叮’两下声箭矢打在他胸前甲胄上,吓得黄品再顾不得看向前边,本能的握着剑柄将上半身趴扶在了马背上。 而刚一趴下,黄品就感觉握着的长剑遇到了一股阻力,不过这股阻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是几个呼吸后这股阻力开始在两边的长剑上接二连三的出现。 并且一声声剑刃划破皮革的‘嗤嗤’声与惨叫声也传入耳中。 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的黄品虽然没抬头看,却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长剑划到的是胡人。 而刮到一个就不赔本,刮到两个就是赚,刚接接二连三的不知道刮了多少下,已经是大赚特赚。 这让刚刚被射中了两箭,心中无比惊骇的黄品稍稍安稳了一些。 过了十几个呼吸,还是没有箭矢再射到他,也没有被胡人的兵器给砍到,并且长剑又接二连三的刮到几个胡人后,黄品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先是抬起目光向前看了看,见前排骑兵的皮灯笼只是比刚出营时略微离得远了些。 磕磕马腹让大黑马加快了些速度跟上去,又扭头看了看左右。 左边王昂腿上的皮灯笼隐隐可见,右边虽然看不到皮灯笼,却能影影绰绰看到有人在不停地挥刺,黄品不但发僵的身体彻底放松,心中也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难怪王昂这货敢出来,一旦进入近战或是混战,胡人的武力值直线下降。 对他来说胡人太不禁打有些夸张,但胡人箭矢破不开他的甲胄之下,只要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就算找不到胡人的首领,逃出去完全没问题。 有了这样的底气,黄品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甚至偶尔冒着被射中面门的风险抬起头看向王昂所说有火光的西北方向。 虽然黑夜中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听胡人那边的动静,黄品多少还是分析出一些打得这样轻松的原因。 胡人固然人多,但是他们一共就一百出头的人马。 他们阵列的大小有限,围上来的胡人太多根本就无处下脚。 胡人在阵列上或许厚了些,接触面其实并不算大。 等同的兵力接触下,胡人的防护略等于无,完全就是过来送经验的小怪。 他没受到箭矢的攻击,估计也是本就处于夜色之中,再加上黑马与一身大秦尚黑的甲胄,从远处看看起来就好像跟没人一样。 另外就算是看到大黑马在疾驰,胡人也不会有太多的关注。 没有马镫借力,双手就显得尤为重要,又要握在马缰保持平衡,又要挥舞手中的武器。 在胡人的认知中,冲锋时根本就没法趴扶在马上,只有溃逃或溃败时才会这样。 琢磨出这些,期间又看着一道道黑影给长剑划过。 并且左边的王昂与右边的骑兵也依旧安然的挥舞着兵器,黄品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收起心思开始趴在马背上瞄到前边哪里影影绰绰的黑影多,就稍稍往那边拨马稍稍靠过去一下。 好让长剑刮到更多的胡人,刮得不亦乐乎的同时也减轻一下左右的王昂与骑兵的压力。 而杀得兴奋的不光是黄品一个,包括王昂在内的一众骑士在踩着绳套能够借力后,根本不用再担心挥舞兵器用力过猛而扫不到人而自己跌落下去。 而且彻底将两只手解放出来后,兵器都可以舞动出花来。 与胡人的兵器相碰撞时,胡人的力气就跟个孩童一样,直接就给扒拉下去。 所有人可以用打得心花怒放来形容,恨不得哪处胡人多就往哪钻。 而当黄品身旁以及身后的人看到黄品握着剑柄相对而绑的两柄长剑杀得更为轻松时,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眼中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炙热无比,心中对黄品也变得更加敬佩。 王昂更是生出了一股庆幸。 庆幸当时没有立刻斩杀掉黄品。 也庆幸出于好意将黄品的位置安排的靠前,避免在中后部遭受更多的箭矢。 不然根本就看不到黄品绑剑的用意,也学不到这种新得收割敌人的方法。 而庆幸过后,王昂坚定了之前称呼黄品为公子品的心思。 黄品身材高大有白狄之相,那便就是白狄人。 而白狄为中山国之祖,如今中山国又为大秦巨鹿,黄品就当为秦人才对。 毕竟如此军中奇才,怎么可以出自胡人,必须为秦人才行。 后边的骑士不知道王昂在想什么,但是本就羡慕黄品轻松地打法,再看到黄品腿上那盏皮灯开始左右横晃,十分轻松地收割更多胡人的性命,心头变得更加火热。 在忍了一阵后,这些骑士十分默契的将长铍的铍杆夹在腋下单手持铍,另一手则是抽出了长剑,学着黄品的样子将长剑横放。 感受到在高速的冲击下,长剑将胡人十分丝滑地划破于马下,这些骑士更加兴奋了起来。 甚至有人飞速地用长剑将铍杆斩了半截下去。 随后将身体扒伏在马背上,一手持长剑,一手持半截铜铍,开始开启省力模式对胡人收割起来。 第9章 头曼 伴随着木火烧得噼啪作响,羊肉被炙烤的香气逐渐散发开来。 头曼瞥了一眼秦营与喊杀声传来的南边一眼,又扫了扫身旁的十几个部族族长,挥手让人将炙烤好的羊肉拿了过来。 掏出短刃亲手给这些首领割了些肉递过去,头曼擦了擦手意有所指道:“丢了大河以南的族地,不是林胡与娄烦两部的勇士不够勇武。 也不是我强胡匈奴部没有与南人开战的勇气。 微微停顿了一下,头曼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身旁的十几个族长,沉声继续道:“是秦人统治了所有的南人,使得秦人变得太过强大。 我们这些天神子民,单独每一部都不会是秦人的对手。” 割了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头曼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不太愿意联合出兵的几个族长。 掩饰住眼中的冰冷与觊觎,头曼放下短刃道:“我们各部再不联合起来,早晚要被秦人给逐一吞掉。 这也是为何这次明明有些部族没受到秦人的侵犯,我也要执意邀请共同渡河南下的原因。” 咧嘴笑着环视了一圈一众族长,头曼将身体坐得直了一些,面色带上些许得意的接着道:“现在你们看到了,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各部一旦联合起来,无论是渡河还是绕过秦人都变得极为容易。” 抬手指向秦人营地,头曼哈哈笑了几声,意气风发道:“只要我们势大,秦人再是凶狠又能如何,还不是惧怕无比的窝在营里不敢出来。 而且那些秦人也想得差了,木头营墙护不住他们。 只要勇士们轮翻不停地将箭矢射过去,天亮前定然能破开营墙虏获一空。 多破一些秦营,得了更多的秦剑秦甲还有那些手巧的秦人,我们将变得更加强大。 过不多久我们不但能夺回族地,还可以去秦中之地转转。 那里不但米粮财帛多不胜数,香香的秦人小娘也多的很。” “还是头曼你厉害,今后我部肯定听你的调遣,定要好好享受享受秦人小娘的滋味。” “各部联合一起,秦人必当抵不住我们的勇士,再有渡河南下之事,头曼可忘了我部。” “秦人不敢出营,都是头曼你谋划的好,今后只要与南人开战,只管吩咐便好。” “头曼你说得没错,我们胡人各部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阻挡住秦人的野心。” “我们各部没去找秦人的麻烦,秦人居然却主动打了过来。 这太不将我们胡人放在眼里,今后只要头曼传信一声,我部也会一同跟上,好叫秦人知道知道我各部强胡之威!” “没错,我部也愿派出勇士跟着攻打南人。” “还有我部,同样愿听头曼调遣。” “我部也愿听头曼调遣。” “不要把我部落下。” “还有我部…” “我部…” ……… 十几个族长跟着头曼联合渡河南下,其实心思各不相同。 河南地大多都是林胡与娄烦的部族之地,少部分是匈奴部的草场。 而今各部又以匈奴最大,林胡与娄烦为了夺回族地,对头曼的自吹自擂自然要逢迎。 其余一些大河以北的部族族长,虽然族地不受秦人的侵扰。 可联合到一起后确实势大,行抢夺南人之事变得也更加容易。 尤其是头曼出兵最多,就连现在轮番袭击秦军营盘的都是头曼的匈奴部勇士。 不用出太多力又能得到好处,这些族长自然也要说些奉承的话。 在头曼的话音刚落,十几个族长纷纷开口对头曼进行夸赞。 头曼虽然知道这些族长的话不能全信,可却还是很享受这种被夸赞的感觉。 而且也明白为何南边的秦王要执意灭掉其余六国。 一人说了算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爽利无着迷。 如今他匈奴部为各胡中势力最大的,他分明就是胡人的天之子。 今后他也要让各胡部都听他一人的,要做胡人各部的单于。 想到这,头曼捏了捏胡须,目光隐晦的瞥了一眼几个部族实力还算不错,却并不太对他服气的族长。 心中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向下一搭,暗下决心再打掉几个秦营后,就要对这个家伙动手。 再次拿起短刃片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头曼起身看向秦营的方向,刚想再说些大话,一名心腹突然凑了过来,附在他耳旁低声道:“骨利派人传信过来说有秦人骑军冲了出来。 数目不大,估计数目也就几百,但却极为悍勇,并且马技好像比咱们还要厉害。 两名千夫长带人围上去都没将秦军给拦住。 骨利的意思是夜黑看不清,这样打下去对咱们太不利。 最好是先撤一撤,免得族里勇士们因夜黑而出现过多的折损。” 头曼听了心腹的话,眼中的目光先是一凝,随后立刻又变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把推开心腹,头曼故作发怒的样子大声道:“这里都是各部的族长,没有一个外人。 用不着故意放数百秦骑马的秦军到一旁,让咱们独自得了秦人的军械。” 说罢,头曼将目光看向几个想要除掉的部族族长,笑吟吟道:“既然各部要联合到一起,那就都是一家人。 你们既然都推举我领头与南人打,那我就如诸位的兄长。 而是兄长就该有兄长的样子。 木昆,突悍,仓里,还有达干,你们几部与秦人相隔最远。 但却能带领勇士过来,这份情义实在是让人敬佩。 这数百的秦人骑兵就交给你们几部。” 顿了顿,头曼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目光却满是阴险的继续道:“秦人骑兵的马不行,可身旁的甲胄和手里的兵器却让人眼热。 待会儿回来,可要记得给我挑把最好的秦剑。” 头曼虽然没看到那数百的秦军为什么能悍勇成这样。 但骨利对他最为忠诚,也从来不对他说一句假话的万夫长。 骨利说这数百的秦军难对付,那就一定不好打。 而且骨利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这股秦军不单是不好打,还有再不撤走族里的勇士就有溃败的可能。 因此头曼没有任何迟疑,肯定是要下令撤走。 可方才刚刚说了大话,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撤走不但丢脸,还会让他的威信大失。 心里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就琢磨出了一个阴险的主意。 既然那几部对他不服气,就把这几部给顶上去。 秦军即便斩杀不了这几人,也能让这几部多些折损。 一旦折损过多,那他吞并几部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而木昆,突悍,仓里,以及达干这几人也没让头曼失望。 见有这样的便宜可占,并且也认为头曼说得极为有理。 他们能带人过来那是给了头曼和林胡与娄烦天的情面。 得了秦人这些虏获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头曼故意下套的话音刚落,几人就起身哈哈大笑着应了下来。 微眯着眼睛,目光满是阴冷地挥手目送几人带着族人向北去迎击秦军,头曼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 将刚才传话的那名心腹叫过来仔细询问了几句,眉头紧锁地望向喊杀声越来越大的方向。 第10章 胡人溃败 一百多秦军骑兵跟凿子一样凿进如浪潮般的胡人之中后。 虽然不能如战马那样夜里看得清楚,并不知晓到底有多少胡人围了过来。 但通过近在咫尺的人喊马嘶声可以判断一直都有胡人在冲过来拼命地想要挤压住这边的冲势。 包括黄品这个战场小白在内,所有对此都是感到欣喜的。 欣喜地原因并不只是拖刀的战法杀得有多爽。 主要的原因是只要胡人不停地近身过来,胡人最犀利地箭矢就发挥不出作用。 可以说不停冲杀过来的胡人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不过就在西北方向的火光愈发清晰,如果一直保持这种高速的冲击,估计再有二三百息就能杀过去的时候。 不但冲势再没有阻滞感,挤压过来的胡人好似都消失不见,就连远处的火光也猛然间消失不变。 这让所有冲阵的骑兵心头都是猛得一揪。 火光熄灭意味着再难以找到胡人的首领。 没有胡人冲过来更意味着他们要再次受到箭雨的袭击。 他们身上穿着甲胄,只要不是运气不好被正射中面门或是其他要害,可以不用太担心箭矢。 可胯下的战马却没有甲胄,箭矢不停地射过来,战马肯定要受伤。 战马发狂或是直接躺倒,他们必然外无法来去自如的冲杀。 斩胡首无法完成不说,他们也很有可能全都折在这里,从而使得大营无法保住。 王昂心中有些焦急地大喊一声小心胡人箭矢的同时,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黄品。 感受到王昂看过来的目光,黄品心中一阵苦笑。 他出斩首战这个主意,完全是万般无奈之下想出来的。 胡人首领很鸡贼的把火灭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琢磨几个尽量保命的法子而已,不能把他当许愿池里的王八用啊。 更何况他也没留在大营,是跟着一同冲杀过来的。 要死就都一起死,他又没办法能够独活下来。 王昂这不要脸的没事瞅他干毛线。 不过无语归无语,考虑到王昂看过来也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黄品咬咬牙目光四处看了看,举起他绑在一起的长剑晃了晃,不管这些大秦骑兵能不能听得懂就大声喊道:“管他胡首在哪,两横一竖干就完了!” 而随着黄品话音一落,除了后边,左中右三个方向突然间逐渐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没给一众骑兵吓着,反而高兴的大声欢呼了起来。 经过方才摸黑的厮杀已经证明了马镫的威力,一众骑兵的自信心全都无比爆棚。 他们不让冲进胡人堆里,就怕找不到胡人。 现在胡人好死不死的居然自己亮起了火把。 他们寻找起胡人首领将变得更加容易。 而黄品刚刚大喊过后,胡人就亮起火把。 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在黄品的预料之中,即便不是,那黄品也是有大气运之人。 这让王昂与一众骑士看向黄品的目光全都亮的吓人。 “看我干啥!” 感觉到这帮家伙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烫人,而且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搞崇拜,让黄品又无奈又着急。 对着王昂扬扬头大喝了一声,黄品抬起长剑指向左边打算环指三个方向,让王昂赶紧定一下到底先往哪边冲。 可还没等继续指向前方的正中,王昂居然大喊了一声左后,就率先向左边拨马冲了过去。 黄品见状,再一次哭的心都有了。 王昂这是把他当做求助玄学的工具了吗? 他指哪就往哪打? 他要是往后指,难道还能撤回去窝到大营里? 另外,政哥难道就是靠着这些不靠谱的大秦将士统一的六国? 如果真是这样,那才是最大的玄学。 王昂之选择向左边冲杀过去,根本就不是黄品想得那样。 原因很简单,即便他们有马镫借力,也不可能向正前方冲。 那样无异于是自己一头再次扎进包围圈,会遭受三个方面箭矢的射击。 只能是左右两边选一个,而左边的胡人离得最近,借着火把的火光看起来相对更清楚。 加之他们从冲杀出来战马就一直在疾驰,自然怎么省马力怎么来。 而且只要奔着火把最密集,并且不动或是移动的慢的方位冲过去,必然能打掉这个方向的胡人领兵之人。 群龙无首之下胡人必会发生溃败。 即使这个方向的胡人不向其他两个方向的胡人那里溃逃,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处于包围秦军右翼的是达干,他不知道头曼的族人在夜里已经被稀里糊涂的打杀的胆寒。 听到黑暗中的秦军奔向他这边过来,并且听动静秦军的规模确实不大,达干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他此次带了五千族人过来,为了不给其他几部机会。 下令将一半的族中勇士迎上去,打算快速解决掉数目不多的秦军。 起初派出去的族人迎击上秦人后,达干还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认为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并且变凝重起来。 最先接阵的族人虽然都将火把抛掷了出去,看不太清接阵后的具体情况。 但是通过逐渐变大的喊杀声,达干知道这不是交战的族人与秦军的嗓门变大了,而是秦军在不停地冲杀过来,使得喊杀声更为清晰。 这有些出乎达干的预料,他知道秦军能打,可却没想到这么能打。 两千五百的族人与数百的秦军居然还落了下风。 略微琢磨了一下,达干准备继续派族人上去。 这已经不光涉及从秦军那里能不能虏获的问题,而是关乎到部族颜面的问题。 可还没等他开口下令,秦人的呼啸声猛得变得更加清晰,并且好像是直冲着他这边。 这让达干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就这么一会儿秦军就凿穿了围堵上去的族人? 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达干不相信秦军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肯定是借着族人看得不真切,侥幸突了个口子出来。 气哼哼咬咬牙关,就挥手下令剩余的族人跟他一同冲上去。 二千五百对一百多,看似数目相差悬殊。 但还是接触面与接阵后无法射箭的缘故,这么多的胡人并没有给秦军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加之王昂就是奔着达干所在的方向去的。 不发生缠斗,只为凿穿胡人的阵列还是极为容易的。 当穿透围上来的胡人,看到火把最密集的位置居然开始迎上来,王昂心中立刻一喜,端着长铍大喝道:“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 一众骑士整齐地跟着王昂高呼了几句后,再一次与胡人迎头相撞! 而每迎面相遇到一个胡人,要么是用长铍十分轻松地刺于马下,要么是被长剑、短戟、半截的长铍划过肋间而受伤跌落下去。 达干并没能因为是族长的缘故就所意外。 举着短铤还没挥舞一下,就在还相距几个身位的距离被一名秦军骑士一铍刺穿了身体。 而凡是秦军迎击之处必会出现族人为之一空的状况。 秦军如此凶猛,族长与一众心腹又同样轻易战死。 让剩余的族人更是胆寒假,再没有一丝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扔掉火把溃逃,冲进茫茫黑暗之中。 胡人的溃逃,让王昂与一众骑士无比激动,士气高涨到无以复加。 没有追赶那些逃跑的胡人,调整方向高声呼啸着一头奔着方才正中围上来的胡人冲杀了过去。 第11章 继续追击 “达干这个蠢货!他把我们都连累了!” 看到几部族人的火把如同刚刚燃起就被大风扑灭的火苗一样成片片的熄灭,头曼脸上的肌肉瞬间开始跳动。 听动静,秦人至多也就二百,远没骨利说得数百之数。 但秦人凶狠的战力却如骨利说得一样,甚至比骨利所说的更高。 围过去的五部族人有多有少,可合计起来也有一万左右,其中先迎击上去的达干部就五千。 按常理即便秦人再能打,可兵力就在那摆着。 先是骨利领着族中勇士没能将其打掉,下套让这五部万人过去后还是如此。 这就有些太吓人了。 难道这二百的秦军都是铁做得或是有不死之身? 心中惊骇了片刻,眼见着五部人马有一大半已经被秦军打得开始溃逃。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们也要受到波及。 而且达干那边看样子好像是回不来了,木昆与突悍估计也够呛。 虽说用打掉秦营来增大威望的目的没达到,可却有了吞并几部的好机会。 一来一回之下,算不上吃亏。 这让头曼没有任何迟疑,决定立刻撤走。 先是甩锅了一句,随后头曼对着身旁的其余部族族长假惺惺地大喝道:“那几部已经发生了溃败! 我们不但没法迎上去,再不撤走更是会被冲乱了阵势。 如果再有秦人从营里出来,谁都走不了! 败得再是窝囊,再是不甘,也要赶紧撤离。 你们快去南边带着族人赶紧先走,我带着族人留下先抵挡一阵!” 其余部族的族长对战况看得也极为真切,被秦军战力吓得同样不轻。 尤其是林胡与娄烦的两大部的几个族长,感觉眼下的秦军好似比先前驱赶他们的秦军还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脸色早就变得一片惨白。 听到头曼的说辞,这些族长无比感激的道了声谢,没有任何迟疑拔马就走。 望了望那些匆忙消失于黑暗中的族长背影,头曼目光阴鹜地轻哼一声。 随即为了吞并几部更为稳,拨马带着族人边向北边疾驰寻找截杀万一逃脱出来的木昆与突悍几人的合适地方,边让心腹去给西边的骨利传令边撤边收拢向他那边溃逃的几部族人。 夜色虽然能掩盖住胡人的身形,但却没法掩盖住声音的传播。 溃逃几部胡人的鬼哭狼嚎也没能压住头曼与其他各部撤离时骤然响起的沉重马蹄声。 一众冲阵的秦军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喜。 点着火把围上来的胡人至少有万人。 来回冲杀之下,已经发生溃败。 有这些胡人溃兵在前,远处黑暗中有再多的胡人也会被裹挟着溃逃。 他们追杀起来会更爽利、更酣畅,立下的军功也将会更多。 不过他们冲杀的时间已经不短,再怎么让战马加速,也明显没有刚出营时快。 这让王昂与一众骑士都有些焦急起来,并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黄品。 而对于再次投来的目光,黄品根本就没有察觉。 从营内冲出来时,方向是迎着风。 死伤胡人散发的血腥气,黄品几乎没有闻到。 而且那时候到处都是黑漆漆地,也看不到起伤胡人的惨状。 但是冲溃左边的胡人后,方向就变成了自西向东。 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并且发生溃败后,胡人纷纷将火把扔到了地上,有不少都没有熄灭。 被刺飞与刮到的胡人,或是跌落在地上露出花花绿绿的内脏,或是被马蹄踩成了肉饼。 这种无比凄惨的惨状,黄品是第一次看到。 嗅觉与感官上的双重刺激,让黄品再没了之前的轻松。 脸色不但变得煞白,胃里也跟翻江倒海一样总想往外喷涌点什么。 最主要的是,手脚都变得有些发软无力。 在冲溃正中的胡人后,黄品就将精力全都用在对抗种种不适。 即便是看到了投来的目光,黄品也根本顾不上什么。 “停!半数警戒,半数休整。” 看着黄品始终没有给回应,王昂有些担忧的稍微靠过去一些。 借着地上未熄的火把火光,隐约看到黄品的脸色好像有些发白。 王昂的心瞬秒就提到的嗓子眼。 两人虽然只接触了短短的半天时间,但王昂已经把黄品当做了最可靠的袍泽。 而且在王昂看来,再多的军功也比不上黄品的才智。 黄品真若是受了伤,还继续这么奔袭下去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在王昂挥手大喝停下后面,看到黄品的反应慢了许多,差点撞到前边的骑士才停下更是急得不行。 “你可是有哪里受伤?”快速下马走到黄品身旁,王昂询问了一句后,立刻挥手喊了一人过来一同将黄品扶了下来,“到底是怎么了!” “哇…呕…” 王昂的话说得又快又急,黄品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对于突然停下更是有些发懵。 很想竭力压住那种不适感写字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被扶着下马后,反而感觉在马上的那种忽高忽低的晕乎感更加强烈了。 再忍不住胃中的翻涌,匆忙割掉绑在小腿上的皮灯笼,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虽然黄品已经将近快十二小时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什么都吐不出来,但这种干呕也非常要命。 就像是要把肠胃都要呕出来一样,并且脸上鼻涕与眼泪都跟着流了出来。 黄品的这症状让王昂与围过来的一些骑士看得有些面面相觑。 轻轻拍拍黄品的后背,王昂狠心让两个骑士将黄品架起。 飞快地前后仔细检查一下没见有受伤之处,王昂脸色变得有些错愕。 而看到王昂的举动,黄品明白为何会突然停下。 吐了吐口水,挣脱开两名骑兵,黄品蹲下哆哆嗦嗦的在地上写道:“首上阵,首杀人。” 写完,黄品先抬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摆了几下手示意不用管自己。 随后又环指一圈骑兵,最后指向远处溃逃的胡人,示意他们继续去追派。 王昂看懂了黄品的意思,但却并没有急着写字回答。 而是脸色来回变换着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 脸色又白,又连连干呕之下,确实像是第一次上阵杀敌的。 可以黄品之前的表现,他很难相信这样的人是第一次上阵。 不过想到黄品没必要骗他,而且这时候也已经停了下来,王昂咧嘴对黄品笑了笑,在地上写道:“马竭,毋杀,汝大敬。” 借着皮灯笼暗淡的光芒看清地上的字,黄品有些急了。 能不能在大秦混得好,可全靠这次获得军功。 而且这样吓人的事,拼命一次就够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捞点太不划算。 深呼吸了两下,黄品先在地上写了‘胡马,同为马’几个字。 随后咬牙提起力气向远处走过去,捡起地上一根未熄灭的火把四处照了照。 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一匹失去主人的胡人战马,黄品龇牙咧嘴的快速走了过去。 将之前缠在腰上的绳子解下来快速制作了一个绳套马镫。 翻身上马回到王昂旁,黄品对着西北方向摆了摆手。 指向东南方向扬了扬头,示意可着那边的胡人先打,弯腰伸手接过一名骑兵替他拿着的长剑便咬牙磕马追了下去。 而受到黄品启发的王昂与一众骑士则是看着黄品的背影既敬佩又懊恼地用力拍了一下头盔。 随后立刻解下战马上的绳子,四处去寻找胡人遗落的战马。 第12章 计功的方式 微眯着眼睛透过半绿半黄的长草看了几眼驱逐了薄雾慢慢升起的金黄色太阳,黄品揉了揉有些发瘪的肚子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将近一整天没吃东西的缘故,升起的太阳越看越像是个鸡蛋黄。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在忙碌着,离着开饭更是还有段时间。 方才在收回目光的时候都已经又联想到蛋黄派,再这么盯着只会觉得更饿。 并且联想到的美食越多,越是件痛苦的事情。 就大秦这个年岁,说这里是美食荒漠都是在夸赞。 回忆的越多,待会儿开饭越难以下咽。 咬牙将骨头好似都散了架的身躯坐起来,黄品闭起眼睛缓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 除了初次见血难受些,死党说得那些骑马后遗症根本就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还以为天生就是猛将的料子。 结果为了保命而高度紧绷地那根弦一松,身体就跟被车撞过一样。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疼地,尤其是两个屁股蛋,麻木的就好像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尤其是两个大腿,火辣辣地如同被马蜂蛰过一样疼,不用想都知道肉皮肯定是都被磨破了。 难怪自己刚刚慢骑了两圈就问能不能加快速度时死党会一脸的坏笑。 而一想到这,死党的那张脸顿时浮现在脑海里,这让黄品心情猛得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与他分别的不光只有死党,还有堪称安全区与舒适区的后世生活。 即便今后不加入秦军只做个平头百姓,如果想要在边地活的滋润活的有保障,还是要个有强健地体魄。 这个时候可没什么有困难找一一零,生病了打一二零的好事。 不但医疗极度不发达,更会经常遇到动刀动枪的状况。 他不会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 他必须要尽快适应大秦这个新环境,而不是让环境去适应自己。 琢磨到这,黄品两道剑眉挑了挑,眼中的目光变得坚毅,忍着浑身的酸疼起身站了起来。 走到大黑马跟前,先是与大黑马轻轻顶了顶头。 除了感谢昨晚大黑马良好的表现外,毕竟都是来自于后世,黄品也将大黑马当做了最亲近的存在。 大黑马仿佛也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不但与黄品的额头顶了顶,还用马头来回蹭了蹭黄品的脸颊,比之前更加的温顺。 大黑马的表现十分的治愈,让黄品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摩挲了几下马头,黄品收了笑容望了望堆儿的跟小山一样的尸体,深呼吸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什么样的惨景都有可能遇到,如果连收尸都看不得肯定是不行。 不过刚刚走了几步,之前雾气带来的湿气与浓重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变得更加恶腥的气味就呛得黄品再次想要呕吐的感觉。 但是黄品咬咬牙后,还是迈着大步继续走了过去,并且故意大口大口的呼吸这种作呕的腥气。 几个正从大车上往下搬着尸首的骑士看到黄品从长草那边走过来,连连摆手示意黄品继续在那边歇息。 但是看黄品为所动,几人多少明白了些意思。 缓缓点头的同时,眼中的目光变得更加钦佩。 “虽说你们脑子肯定没倭好使,但神经肯定是比倭大条。”走近几人开了句他们听不懂的玩笑,黄品挤出一丝笑容道:“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我也来帮你们搬尸体。” 几个骑士见黄品伸手要帮忙全都笑着摇摇头,并且向尸堆儿的另一侧连连比划。 黄品疑惑地挠挠头向前又走了几步,向尸堆儿的对面看过去后,刚看了一眼就猛得低下头,而且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 他亲自跟着秦军一起冲锋陷阵,根本就没看到司马迁得笔下所写的什么光膀子就冲,而且战后还要把敌人的脑袋挂在腰上这种事。 以为司马光对大秦恶意满满才编出来的。 可没想到尸堆儿对面真有人在不停地砍着胡人尸体上的脑袋。 缓了一会,黄品脸色发白的看向那几个骑兵,咬牙切齿道:“我可真谢谢你们几个大聪明。 你们几个跟王昂那个不要脸且腹黑的真是不相上下。 我特么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们就让我干这样的活?” 说完,不理会这几个整蛊的老六,黄品用力攥了攥拳,迈步向尸堆儿对面走过去。 打算劝一劝不要再砍了,能劝住自然最好,劝不住就只能尽快去适应。 不过走近了之后,尸首分离的恐怖景象虽说依旧骇人,让黄品的心砰砰狂跳不止,但好像与之前想的有些差别。 砍下来的头没人挂在腰上,都整齐的分成小堆儿码放在地上。 而且每一堆儿的头颅不远处都有一个挖好的土坑,里面装着的都是没了脑袋的尸体。 看样子人头清点完以后,也会被扔进土坑。 这多少让黄品心里好受了些。 毕竟和王昂那帮家伙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今后来到大秦的第一波朋友肯定是出自这些人。 和腰上挂着人头的一群表态称兄道弟,想想都麻人。 一直蹲坐在地上与营里负责书写的军吏一同统计数目的王昂见黄品晃晃悠悠的过来,高兴的起身迎了过去。 “卧槽!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你们这营里真是全员老六,没一个好饼。” 黄品光瞄了一眼拎着斧子咣咣剁人头的十几个骑兵就将目光看向了尸体与土坑,没注意尸堆儿旁边还坐着人。 突然见尸堆儿里窜起个人,把黄品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到地上。 看清是王昂这个货,黄品边拍着心都要跳出来的胸口位置边下意识的吐槽了一句。 说完想起王昂也听不懂他说什么,黄品抽出王昂给他的那把长剑地上写道:“此法恶蛮,毋用,恶秦之威名!” 看到地上的字,王昂先是一愣,随后用脚将黄品写的字给涂抹掉。 略微沉吟了一下后,王昂拿过黄品手里的长剑写道:“记功之法非秦独有,齐、魏旧国皆有。” 抬起长剑指了指土坑与胡人的首级,王昂略微思索了一下,继续写道:“斩首验功方准,且为旧法毋恶之嫌。 幕府军吏清点军功,三日,胡首将埋。” 顿了顿,王昂对黄品笑着摆摆手,“汝劳功,赐不低大夫,高不可知。 赐后,秦之律法,可寻法人求之。” 黄品盯着地上的字看了一阵,打消了劝说这个想法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都是这么算军功,他一个小虾米根本没法改变,可以不用多琢磨这些。 但是王昂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有把他留在军中的意思。 这个好意他可不想领,抬脚刚打算写字拒绝,黄品的脸色猛得一变。 因为地面又开始连续的微微颤动。 而这意味着又有大股的骑兵在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第13章 让我如何信你 当扭头想要奔向大黑马准备应战,看到东南方向升起的漫天烟尘之中好似有黑色的旗帜,黄品长舒了一口气。 就算是有马镫加持,冲杀半宿不但保住性命还能够毫发无损,也绝对是运气逆天。 不比把彩票奖金池里的数额全都包圆差到哪去。 大白天的再来一遭上马搏杀,他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结局肯定不会美好。 好在看样子来的应该是大秦的援军。 不过就是这援军来的有点慢。 昨晚真窝在大营里等着救援的话,估摸这会躺在土坑里的该是营里的人。 想到这,黄品嘴角向下搭了搭,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不单单要锻炼身体,长枪弓箭啥的也得好好练练,最起码逃跑的时候也能跑的利索些。 不过做个平头百姓恐怕是不会允许持有兵器。 得问问王昂这方面有没有通融地余地,或者是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转过身刚想再写字询问询问,却看到王昂已经翻身上了马,对他挥挥手就奔向远处的秦军。 黄品见状,赶忙挥手回应了一下,示意不用理会自己。 王昂去迎一迎上官,顺便再做个简单的汇报,这都是应有之义。 就算他有一肚子话想问,也得等人家把正事忙完。 不过黄品刚放下手臂,见王昂不知道因为什么停了下来。 随后又拨马拐到他的大黑马那里,并且牵着大黑马的缰绳又折返回来。 “与我同去!”将大黑马带到黄品的跟前,王昂指了指大黑马道。 黄品明白王昂是想把他引荐给上边,完全是一片好意,但还是连连摆手。 黄品知道目前自己有几斤几两,况且这种冷兵器的厮杀实在是太残酷。 能跟王昂处好关系就可以了,暂时不想与大秦军方有太多牵扯。 看到黄品摆手,王昂以为是在客气下马将黄品硬推到了大黑马旁,“首功非你莫属,当与我同去见将军。” 见黄品还是不愿意上马,王昂眼睛一瞪,“昨夜营内已经与你为袍泽,你若是不去,我岂不是成了贪功之人?!” 黄品虽说只听懂了一半,但是大概意思还是能猜到。 而且王昂这货已经开始瞪眼睛,再拒绝的话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再者,他可是纯黑户,今后想要在边地混得好,以后少不了需要王昂的照顾。 黄品只能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了马。 不过迎上去后,事情与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被王昂拉着一同给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将领行了一礼。 援军的主将与王昂就出了队伍于草地上漫步闲谈,将他给晾到了一边。 对这个结果黄品不但没什么不满反而很高兴。 王昂没有杀了他贪独功,可见人品绝对过硬。 由他给主将进行介绍,肯定比自己被询问要强。 很有可只是能露这么一面,他的身份不但能够合法,还能或多或少得些赏赐。 而有了来到大秦的第一桶金,随便弄些后世的小发明小创造,他都够将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或者也可以从当个村长、乡长啥的,带领大秦乡亲们过上富足日子的同时,他也能够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逐渐走向人生巅。 想到这些,黄品忍不住嘴角一勾,嘿嘿乐了出来。 远处与援军主将漫步的王昂虽然没跟黄品一样乐出声来,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该知道冒领军功是什么罪,一旦军吏查出差错,你现在笑得有多欢,到时候就会有多痛有多后悔。” 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王昂,主将冷声继续道:“咱们王家就没这样获取军功的。 陛下已经传令上将军渡河继续对胡人用兵,以免新秦地再受胡人袭扰。 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立功,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冒功。” “还以为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带着轻车与你的短兵急匆匆赶过来。” 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长草,王昂昂笑吟吟地看着主将继续道:“你若是以武城侯的身份与我说话,那我就公事公办。 你若是以堂兄的身份说话,那我就仔细与你说说。” 顿了顿,王昂撇撇嘴,语气略微带着不满道:“你王离是大父之孙,我王昂也同样是大父之孙。 都是王家人,我能不知晓轻重的去冒功?能给王家去蒙羞?” 见堂弟嘴硬,王离伸手一挥,语气冰冷道:“真按夜里火光和你后来派人所说,胡人有数万之多。 你那五百正卒只有一队一百零八个骑士,四架战车十几名轻车。 其余都是靠两腿走路的材官,即便他们弩威再盛也没法跟上骑士。 五百更卒也是聊胜于无,同样无马之下出不得营。 这里城还未筑完连个武库也没有,那八千刑徒没有兵器根本不堪用。 你是怎么打退胡人的? 更何况还是夜里主动出去迎击。 如此荒唐的战报,你让我如何信你?!” 王离越说越气,罕见地没了深沉,用力踢了一下脚下的长草,气哼哼地继续道:“你以为弄个娄烦的胡人串通到一起,就能欺瞒过去? 简直跟同幼稚童一样的心思。 你老老实实的接受封赏难道不好?非要到军中靠自己博取军功? 咱们王家有我在战阵上搏杀还不够? 如今已经天下一统,如果把胡人再赶到阴山以北,根本就再没什么大仗可打。 今后王家想要走得长远,都要以文传家。 你该好好读书才对…” 说到这,王离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王离指向营盘道:“回去准备一下,此次夜火所传之数因夜黑不明所至相差太大。 我在这里等你,随后与我回幕府去找上将军认罪。” 王昂见王离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认真,额头的青筋狂跳道:“你连大营那边都不去看看? 就这么断定我是在用普通娄烦人的性命在冒功?” 转身抬手指向自己的马匹,王昂两道粗眉一挑,气哼哼道:“你没见到有什么变化? 若真没发现的话,可怪不得我眼数落数落你了。” 王离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都从军五年了,你有多大本事家里谁不知道。 你左顾而言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早些跟着我去认罪,你还能少受些罚。 再这么胡闹,我可不管你了。” 王昂见王离这样,既委屈又气闷的回道:“我笨拙些是不假,可难道我就不能有些好运? 我就不能遇着奇人指点,以少打多获取天大的功勋?” 见王昂连奇人这样的说辞都给搬出来了王离再次长叹了一声道:“你是我从弟,你觉得你下边有什么人我能不知道? 再说新秦地除了从陇西过来的刑徒,就是些留下来的胡人,这里能有什么奇人。 别再说些无用的,赶紧按我安排的去做。” “是不是冒功不是你说了算,要按军中规矩来,现在就去暴首查验!”王昂气得大吼了一句,抬手指向美滋滋地黄品,“谁说我遇不到奇人,那个穿胡衣的就是,没有他我现在根本没法站在这与你说话!” 第14章 别杵着了,快跑! 看到王昂与主将都黑着脸走回来,黄品倍感疑惑地同时,心也跟悬了起来。 之前奔长草那走得时候两人可不是这样,很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让两人都不满意。 而能让上下级同时不满意的,除了对他的安置或是如何赏赐,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事。 不过对于能得到什么赏赐,甚至是有没有赏赐,黄品都并不是特别在意。 只要能弄个大秦的合法身份就好,第一桶金以后慢慢再赚。 他是替王昂有些担心。 即便从军的都是直筒子脾气,但是这样给上级主将甩脸子还是过于生猛。 今后上边只要稍稍给穿些小鞋,王昂都有可能受不住。 而王昂甩脸子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由他引起,黄品赶忙对王昂隐晦地先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因为自己而跟上边杠起来。 王昂见刚对堂兄王离吼完黄品就是他遇到的奇人,结果黄品就连连摆手。 气得翻了一眼过去后,从一旁车架上的两个轻车手中借了两杆长戈,自己留了一柄经一柄丢给了黄品。 拿着长戈上马后,王昂目光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长草上。 对大黑马比划了一下示意黄品上马,王昂就磕马走到长草旁开始挥舞起长戈。 王昂的这个举动看得黄品一脸懵逼。 他有些闹不明白骑马用长戈割草,这是在明目张胆在发泄对上官的不满,还是这样做是大秦在赏赐前的特殊仪式或是规矩。 不过只是略微犹豫一下,黄品就把不解给丢到了脑后,骑上大黑马就跟了过去。 跟王昂好歹也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不会也没必要坑他。 既然敢示意他过去,肯定有他不明白的道理在其中。 而且他在大秦现在最大依仗就是王昂,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丝毫不过分。 管他什么缘由,跟着干就完了。 王离原本是打算先喝问王昂口中这个所谓的胡人奇人一通。 好让这个胡人惊惧之下认了罪,好使王昂死了狡辩的心。 没想到王昂居然来了这么一出,这让王离愈发的气愤。 而在王昂登上绳套的马镫时,王离没太注意。 当黄品踩着铁质的马镫借力上马,王离立刻把即将脱口的痛骂咽了回去。 目光紧盯地跟发疯一样骑在马上用长戈割着长草的两人半晌,王离眼睛猛得迸出骇人的精光。 跟王昂一样走到车架从一名轻车那借了长戈过来,王离骑上自己的战马奔了过去。 奔到离着王昂不远处,王离单手对着空气挺刺了一下手里的长戈,“来,与我试试你说的改变到底堪不堪用!” 黄品的位置恰巧夹在两人当中,看到主将居然挺刺着长戈过来,以为是气愤之下起了杀心要对王昂动手。 王昂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王昂挂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黄品顾不得郁闷与多想,抬手就将长戈撩向主将,打算把主将手里的长戈给打掉,然后好跟着王昂一起磕马逃跑。 但是没想到主将的马速突然提起了一些,长戈直奔着人就撩了上去。 好在那名主将反应快,直接向左侧的地上扑了下去,长戈的尖头只将战马划了一道伤口。 黄品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没划伤人,他跟王昂跑掉后就有机会找地方说理。 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应该是那些停下地援军冲过来,黄品边磕马边对王昂朝着北边挥了挥长戈,“别杵着了,快跑!” 但是万万让黄品没想到的是,王昂不但没跑,还居然将戈杆朝着他横了过来。 “卧槽!你疯了,你拦着我干啥!” 戈杆横过来的太突然,黄品没法伏在马背上躲过去,只能勒马骤然停住。 大声吐槽着推开戈杆,准备继续磕马逃跑,黄品见王昂不但扔了长戈还下了马,顿时又气又有些傻眼。 当看到王昂快速跑向摔到地上的主将,黄品反应了过来,郁闷地要吐血道:“你没那个刚,你特么耍什么脾气! 你可真是麻子不叫麻子,真特么坑人。 这时候你装老好人,把老子一个人给装里了。 你太不是人了。” 扭头看了看冲过来的那些主将带过来的秦军,看到已经有人举起了弩,黄品知道肯定是没法跑了。 快速从马上下来,猫着腰边朝着王昂与主将那边跑过去打算用主将当人质,边气得咬牙继续大骂道:“自打昨晚遇到你这个货就左一次被坑右一次被坑。 这回好了,十有八九被你给坑成大秦一日游。 你自己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不知道吗? 主将跟你是亲戚咋滴,你跟人家耍驴,装什么…” 跑到两人跟前,看到主将已经站起来,并且满脸笑意地让王昂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黄品疑惑地猛然收了声。 这什么情况? 方才还要取性命的架势,怎么给拍拍身上的尘土就笑呵呵的了。 再好的上下级关系也不可能是这样。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黄品面色一滞。 这两货都是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同样的双眉浓黑鼻直口方,就连丹凤眼长得都相差不多。 看着有些像兄弟。 思量到这,黄品顿时欲哭无泪。 以为他与王昂是难兄难弟,结果人家才是真兄弟。 王离在看到黄品跑过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黄品的身上。 将黄品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得真真切切。 这让王离不但想笑,并且也开始认同王昂所说这个胡人是个奇人的说法。 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脸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种表情。 “这胡人有些意思。” 摆手示意王昂不用再拍打,又对着围上来的短兵护卫们挥手示意退下,王离摸了摸短须询问继续询问道:“脚上踩踏的绳索的法子就是他给的?” 王昂先对黄品呲牙笑了笑,才应声道:“他只是穿了胡衣,而不是胡人。” 顿了顿,王昂十分得意道:“他给的法子可不光是这一样。” 王离将目光挪到大黑马上看了半晌,微微颔首道:“有些相信你大破胡人了。” 把目光再次挪到黄品的身上,王离轻笑了两声,道:“这人对你倒是有君子之义。 品性可嘉,是不是胡人倒也无关紧要。” 转过身看向王昂,王离眼中闪动着精光道:“他说得话太快,只听懂了几个字音,但连到一起却不知道是何意。 而你也向来是不服人的性子。 你能与他凑到一块,并且还生出些默契来,真是有些奇怪。 与我仔细说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第15章 把人看好了 王离在王昂的营盘四周走得很慢,看得也十分仔细。 蹲在地上黑压压的胡人俘虏,成片成片在低头在地上吃草的战马。 胡人的甲胄、衣物、骑弓、短剑也的分别码放的整齐。 再远一些,是战死的胡人被砍下的头颅。 眼前的种种无一不印证了王昂所讲述的经过没一处有假话。 王离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 这是一场大秦有史以来第一场以百骑破数万的大胜。 王昂与这些骑士确实该被大赞与称颂,并且载入史籍。 但更让人欣喜的是,能够取得如此骄人军功是有方法的。 而这个方法传入全军后,这样的大胜将不会成为孤例。 尤其是大军不久后就要渡河与胡人再次开战。 有了这个法子会打杀得胡人几十年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王离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并且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给出这个法子的黄品。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离将目光挪到了王昂的身上,“真是一场泼天的大胜。 不过军中的规矩你该知道,百骑打得爽利,不意味着你麾下守营的材官同样如此。 而且那五百更卒也算是归你统领,都该算在齐内。” 顿了顿,王离摸了摸短须,笑眯眯地继续道:“你报上个盈论的数目吧。” “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都打成这样还用得着你来在数目上照拂?” 王昂撇嘴不屑地回了一句,挥手让麾下拿过了计数的竹简过来,“我就吃亏些按二五百主来算。 兵卒共计千人,死九十一人。 斩胡人四千六百二十。 去掉抵消的九十一与野战斩杀两千方算盈论。 还有二千五百二十九磕胡首可算军功!” 放下竹简,王昂又朝着胡人俘虏与那些虏获努努嘴,“这些还没算呢。” 王离微微颔首,“勋爵上估计至少你要升到五大夫。 领兵上估计也会提升为军侯或是都尉。” 顿了顿,王离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我希望你做军侯先统领千人,领兵五千的都尉以后再说。” 王昂明白王离并不是故意要打压的意思,咧嘴笑道:“都听你的。” “如此明事理,都尉之职是早晚的事。”夸了一句王昂,王离抬手指着那些虏获道:“有些时候心思活泛一些,不管是跟你出营的骑士还是守营的材官都是拼了命的,这些摆出来的太早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容易。” 先是惊讶地侧目应了一声,王昂嘿嘿一乐儿道:“早就留出来了,哪能让下边的人寒了心。” 王离眉头皱了皱,“还有多余的虏获?这与暴首和降了的胡人数目对不上吧。” 王昂点点点头,“接阵直接斩杀的估计也就二千之数。 其余的都是胡人溃逃时被追杀,或是他们自己相撞而跌落马下的。 被马蹄踩得看不出人形的比比皆是,根本没法拼凑。 算不得军功就只能留下虏获了。” 不等王离答话,王昂朝着黄品那边努努嘴,“公子品到底该如何赏赐,我可是告诉他至少能赐发夫的爵位。” “公子品?” 王离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对王昂摇头道:“一会儿说是白狄王,一会儿又喊公子,这可有些乱。” 转过身目光紧紧盯向黄品,王离脸色变得凝重。 手上无茧,脸上又如此娇嫩,可见平日被人侍奉的极为细致。 可这样的人却孤零零地入了秦地,并且还竭尽全力的帮着对付胡人,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更重要的是这个胡人他自己都讲不清他到底是出自哪部。 听王昂的讲述,最初这胡人说自己是汉人,随后立刻改为华夏人。 而根据当时的状况,自称为汉人该是习惯使然之下写出的。 但是从来就没听过汉地这个地方,只有扫灭六国之前秦楚各自的汉中之地。 而想到楚汉中之地,王离眉头猛得一挑。 胡人自称黄姓,又自称为汉人…… 转过身再次看向王昂,王离沉吟了一阵道:“能够有如此大胜,且你能保全性命皆仰赖于他。 咱们王家向来有恩必报,不过他的身世却始终讲不清,这有些难办。” 王昂以为是王离不想给黄品封赏,立刻急道:“大秦博取军功向来不分出身。 即便是那些刑徒于城旦有此大功也当得赏才对。 若是以此为缘由不赏,今后还有谁会为我大秦搏命。” “你急什么,我话说完了吗?” 斜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王昂,王离低声道:“虽说他写的字极为简劣但也是会写,且又自称黄姓汉人。 我猜测他有可能是黄国王室之后,灭国后先被楚人安置在了汉中。 随后不知因何缘由而流落到河南地与胡人共居。 你若是真想为他好,就暂且不要四处散布他为白狄。 你该知晓胡人与黄国后人的区别有多大。” 听了王离的分析,王昂猛得瞪大眼睛。 按照大秦国制,即便世代是秦民只要是普通的黔首出身又获取了军爵,但只要不是入不了大夫那级,始终都算不上真正出头,算不上真正的贵族。 而同属先前诸夏的黄国后人则一直都为贵族,不比秦王室立世短。 比仅此一人的白狄王要强上许多,今后再立有军功,将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升到卿那一级的爵位。 以黄品第一次上阵搏杀就有如此才智与谋略,今后必定会居之庙堂名扬天下。 这让王昂惊愕过后,立刻无比欣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黄国后人的身世好,就按这个入籍筹算劳功。” 王离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按这黄国王室后人算就要按这个算? 压着你先不升任都尉,那是因为咱们王家的家世,你早晚都能升上去。 旁人能与你一样? 黄品一旦认定黄国王室后人,那与庶人出身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王昂脸上的喜色先是一滞,随后满是期盼地看着王离道:“你是北地大军的后将军,除了上将军就是你。 这军功又是你眼见着的,给定为什么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王离摇摇头,“这话以后少说,大秦以法立国,万事都有法度说了算。 这件事可不是我能定的,而且因为与你的关系,这件事情也不能由我来定。” 顿了顿,王离再次瞄了一眼黄品,眉头微皱道:“他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身上的谜团太多。 如果只是假意归秦,今后是要出大麻烦的。 他定为什么籍上将军都难以定夺,恐怕要惊动陛下。” 看到王昂的面色又有些发急,王离摆手道:“不用再费口舌,只能这么办。 不过你说得有功必赏没错,入什么籍与定什么爵暂时定不下,但可以先按官大夫的爵位去赏赐。 这里为边地,他又独身一人,田宅给的再多他也没法耕种。 隶臣妾可以各赏五人给他。” 顿了顿,王离脸色一正,拍了拍王昂的肩头道:“先让他在军中做个士吏,不要让其领兵。 而且不想惹出麻烦,就先把人在军中给看好。” 第16章 王昂他哥居然是王离 目送着跟过来进货一样将战利品几乎全部打包带走的援军离开,黄品用询问地目光立刻看向了王昂。 平心而论,就算什么都不剩下全都交上去,就他现在黑户的身份也没什么不甘。 他出的主意以及他该得的那一份战利品就全当是买户籍了。 但昨晚可不光王昂一个人在拼命。 不给下边人留口汤喝,以后王昂队伍可不好带。 方才他离这哥俩太太近,而且就算离得近大概率也听不明白两人说得什么。 不过两人的目光总是扫到他这,再加上两人的表情,不难看出王昂在极力给他邀功说好话。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王昂已经尽力了。 何况单从王昂的兄长没计较他刚才动手的事,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走了,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于情于理都要劝劝王昂。 只要给他些时间,以后绝对缺不了钱,千万不能寒了下边人的心。 王昂见黄品的目光中满是询问,无奈的苦笑了两声,用长剑在地上写道:“爵未定,行官大夫赐,隶臣妾各五,暂领士吏之职。” 想了想,王昂抬手指向援军撤走的方向,继续写道:“后将军,武城侯,吾从兄。 昂,后多求,爵必早日可赐。” 担心黄品不明白兄长王离是个什么官职,以为他是在敷衍,王昂低头连忙用剑再次写道:“北地三十万屯兵,上将军蒙恬主,从兄武城侯副。” 看到王昂最后写的字,黄品差点爆了句粗口出来。 刚才那个主将居然是王离。 更离谱的是王离居然是王昂的兄长。 虽说王离是靠着爷爷王翦和父亲王贲的功勋萌阴得的武城侯。 可能被司马迁给写进史书,绝对不是一般人。 况且王离也真真正正是长城军团的二把手。 扶苏与蒙恬被双杀后,王离更是接管了整个长城兵团。 别管人家最后的结局如何,眼下妥妥的大佬一枚。 这简直就是泼天一样的富贵。 可好死不死的,自己上去就给人家一戈。 不但没接住这富贵,更差点成了泼天的大祸。 想到这,黄品欲哭无泪的看了看王昂。 终于理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话是多郁闷,有多悲催了。 王昂这货是真方他。 看到黄品脸色来回变换着半天没写字,以为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王昂揉了揉鼻头,再次提剑写道:“毋急,暂不赐爵,以求大利。 毋将而士吏,一为识军事,二为身壮却年少,当以累世事为主。” 看了王昂的解释,黄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王昂这货虽然挺坑,但刚认识不到一天能这样耐心解释与卖力帮忙,证明其人品绝对杠杠的。 问题是他现在就不想留在军营里当个职业军人。 抓他的那些秦军,在他看来就够彪悍的。 可这些家伙与王昂麾下的骑兵一比,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而越是强悍,担负的责任就越重,面对的战场也就越残酷。 把这这个菜鸟直接扔到最精锐的军伍里,不但要拖后腿,对他而言也极其危险。 不说给他个村长先当当,哪怕是做个边地的平头百姓也行。 最起码他能有时间按部就班的把体魄给练起来。 省着只空有个身高,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奈何一直没抽出机会把这个想法告诉王昂,到底是事与愿违。 先不说在王离那边已经挂上号,现在提出这个想法王昂肯定不会同意。 单从王昂跟长辈给后辈铺路一样的细致安排,他也没法再提这个想法。 想到这些,黄品心里只能轻叹一声微微点点头。 王昂见黄品应下来,十分开心的提剑再次写道:“年少,智多,熟世事,必为大秦贤良。” 黄品对王昂的夸赞并不在意,但却对再次写的年少两字有些疑惑。 看面相他比王昂确实能年轻些,但怎么说也二十九岁半马上三十的人。 再怎么比这个时候的人不显老,也不能给当做少年。 砸吧砸吧嘴,黄品先抬手指指自己,在地上写了而立两字,随后指了指王昂示意他多大年龄。 王昂看了黄品写的字十分惊愕。 目光在地上的字与黄品的脸上来回看了半晌,下意识的开口道:“你族里的夫子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字写得偷滑也就算了,连三十而立是多大年岁都能教错。 若是你那夫子在这,非罚去做城旦不可,太过误人害人。” 说完,想起黄品有可能听不大明白他说的什么,王昂写道:“三十为而立,毋乱用。 汝貌至多二十,吾比之胜六。” 这次轮到黄品惊愕在当场。 半晌回过神后,学着王昂刚才的样子,目光在地上的字与王昂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不下十遍。 这货脸上皮肤黑的跟锅底一样不说,汗毛孔还特别大,再配上连毛胡子,咋看都像是四十六而不是二十六。 另外,三十而立还给科普一下,真把他当文盲了。 刚想写字反驳,王昂一把抓着黄品的胳膊奔着大营快步走过去。 入营后将木质的令牌塞给黄品,示意是今后出入辕门都要靠这个,王昂笑眯眯地拉着黄品走到内营东南角的一座帐篷前。 帐前分别站立着的十名男女看到两人后立刻行了一礼,并且单独对黄品又叫了声‘男君’。 黄品大为吃惊的看了看这十名年轻男女。 他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赏赐给他的家奴,但这里可是王昂率领人马驻扎的内营。 即便是有随军家属也会像是筑城的那些人一样安置在外营才对。 王昂仿佛看出了黄品的疑惑,指了指这十名隶臣、妾,又指了指大营的西南角。 示意黄品这十人是住在那边,便挥手让跟在身旁的一名短兵护卫将人带了出去。 黄品见状撇撇嘴。 就知道王昂这货肯定不会为他破例,将人给安排到内营来。 只不过是让十个家仆先认认他这个主人长什么样,以及给他个甜头与盼头。 这在黄品看来不但有些小儿科,还让他更郁闷。 这年头有人伺候,方方面面上肯定能舒坦些。 王昂弄这么一出就相当于系统给刚入新手村的玩家直接来了个满级武器,让人又香又馋又着急。 不如有了一定再把人给带过来,省着总惦记。 见黄品将嘴撇得老高,王昂多少猜到了些原因。 嘿嘿笑了两声,王昂拉着黄品进入了帐篷。 并且对着黄品朝着角落里码放好的一套甲胄、十几套胡人的皮衣、两柄长剑,以及一个装满金银宝石的小木盒努了努嘴,示意这些都是赏赐给黄品的。 黄品在知道王离的身份后,猜测王昂应该是将战利品事先预留出了份额。 不然以王离的身份,肯定不会将东西全都打包带走。 更何况家奴都被王昂先叫了过来,哪猜不出帐篷里会有东西。 只是扫了一眼王昂指着的那堆儿东西,就打量起帐篷里的环境。 陈设很简单,除了正中一张铺了皮子的用木料拼搭的床榻与一张案几,就只有门口的一个盛水的木盆与一口稍大些的木箱。 不过好在地面夯过,而且明显有清扫过的痕迹。 虽然与后世没法比,可比之前靠着的牛圈栅栏,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黄品对此十分满意,而且见了床榻困意与之前咬牙挺着的酸痛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即便是肚子老早就咕噜咕噜响,黄品也打算先睡醒了再说。 走到水盆前刚想洗洗脸,可看到水中的倒影,黄品的困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映着的模样还是他自己,但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时的样子。 来回仔细照了几次,黄品可以肯定不是倒影不清楚的问题。 连忙将身上的袍子脱掉,看到平坦且略微带着腹肌的腹部,黄品确定他真回到了二十岁时的样子。 轻轻挠挠头,黄品正满心疑惑的猜着是不是大雾的缘故,王昂突然走到门口的木箱旁拍了拍。 见黄品没在跟个孩童一样看着水中的倒影,王昂将木箱打开将里面装着的竹简都放到了床榻上。 随后用长剑在地上对黄品写道:“士吏掌营粮。 月内,必熟知律法。” 第17章 念想 红日从东方天际渐渐升起。 朝阳倾满苍茫大地,将沐浴其中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光泽。 随着这层光泽愈发明亮,寂静了一夜的大营里开始响起平缓的晨鼓声。 伴着鼓声,整座营盘也如同苏醒过来的巨人,里边到处都是在忙碌的身影。 躺在床榻上的黄品听到一声声的鼓响,缓缓睁开了眼睛。 直勾勾盯着帐篷顶用来支撑皮革的木梁半晌,眼中的目光才开始聚焦。 王昂昨日交待过,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只需要看竹简将军中的律法吃透,再抓紧学学秦话就可以。 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甚至是边军该尽得职责这一个月内也不需要他。 有了这个绿灯,身上依旧酸疼的黄品原本是想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但是想到今后他至少要一年都处于军营这个高强度的环境之中。 如果上边不计较他的身世,还可能会赏赐个中级的军官当当,恐怕一辈子都要驻跟军营打交道。 黄品打消了再睡下去的念头,咬牙起身坐了起来。 伸手揉了几下惺忪的睡眼,连着搓了几下脸颊。 感受到脸上少了许多胡须,皮肤也是二十岁时最好的状态。 黄品嘴角勾了勾。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他物理年龄定格在后世的二十九岁半的补偿。 不过不管是不是补偿,变相的多得了十年寿命怎么都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而是主动改变环境! 大秦!我黄品来了!” “唰!” 黄品略微中二的刚刚喊一嗓子,帐篷的门帘就被掀,王昂手里拎着一个罐子,腋下夹了一个木盘迈步走了进来。 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销售人员,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心理素质要极为强大,用俗话说就是脸皮厚。 这样的尴尬对黄品来说,根本就不算事,更何况王昂还不他喊的啥。 “我勒个去!” 披上袍子从王昂手里接过罐子打开闻了闻,黄品被呛得惊呼一声。 如果将山西老陈醋的气味作为一个计算酸度的单位,那么这罐子里散发的气味相当于五个老陈醋。 屏住呼吸忍着嘴里泛酸,黄品向罐子里看了看。 里边黑糊糊,黏糊糊的,看着应该是大秦版的酱。 王昂虽然听不懂喊的是什么,但通过语气能听出黄品对这罐肉酱不太满意。 把腋下的木盘放到地上,将腰间挂着的小沙袋打开将沙子倒进木盘。 王昂一把别在腰带上的小木棍拿下来在木盘的沙子上写字道:“醢,肉也,公大夫始有,半旬一食。” 醢这个字念什么黄品不认识,但后边的肉字让他断定这就是酱。 后边的意思更简单不过,这玩意儿也是王昂这一级爵位才五天给配发一罐,别人想吃都没有。 目光在沙盘的字、手里拿着的罐子以及王昂的身上罐子间来回扫了扫。 黄品有被感动到的同时,对刚才那声下意识满是嫌弃的惊呼也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 刚想在木盘的沙子上写字解释一下,王昂却抢先拍了拍身上的甲胄,随后指了指帐外示意还要去外边忙,便对黄品笑了笑走出了帐篷。 望着王昂离开的背影,黄品挠了挠头。 友情是需要维护的,即便看样子王昂没放在心上,也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不过如何弥补,黄品有些犯难。 过后再解释显得他太敏感,也弄得王昂好像很在意一样。 喝酒吃饭倒是常规的增进友谊的手段。 可大营里的伙食要是好的话,王昂还会把刚到手的酱立刻就送过来? 还能发生刚刚那一幕? 再帮王昂想办法立些军功,他暂时又没这个本事。 再者那些胡人刚刚被收拾过,估计已经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主动送人头过来。 把赏赐的东西送给王昂一些? 他倒是不心疼,但是平白无故的给过去,估计王昂根本就不会要,就算是收了也会心里直画魂儿。 甚至在搞明白底怎么回事后,还有可能惹出王昂的火气来。 将罐子放下,坐回床榻双托着下巴又沉思了一阵。 黄品觉得还是从吃的方面下手。 昨天临睡前他是与王昂一起吃的饭。 不算可能是提前吃完而没看到的肉酱,王昂这个级别吃的无非也就是小米饭配上腌菜和一道菜羹。 纯绿色无污染无化肥的小米饭确实香,但菜却极其拉胯。 而他会做菜,并且自认为做得还不赖。 弄些王昂没吃过的菜品,不但肯给会让其高兴。 也能变相的解释一下他为何对这罐肉酱那么嫌弃。 不过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之前为了小说做个功课,查过许多朝代的资料。 大秦这年月不但蔬菜品种不多,调料也是少的可怜外加极其昂贵,炒菜的锅更是没有。 想要弄一些王昂没见过没吃过的饭菜,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另外光待在帐篷里想没有半点用处,到外面转悠转悠才行。 哪怕真是没什么可弄,打个野味吃吃也是份心意。 将目光挪到床榻下角的竹简上,黄品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竹简看着不少,但那玩意儿能记载的字数有限。 而且无非就是军纪与一些规章制度什么的。 军纪上历朝历代都大同小异,区别应该并不大。 后者或许差别很大,但无非也是跟军营有关,内容不会很多。 更何况以前看得那些史料也有一些是关于军纪这一块。 虽然不全,但多少也算有些了解,用不着太急着去看竹简。 另外这也不是急的事。 这时候生僻字很多,外加小篆的字体以及为了节省竹简必然用词极为简洁。 没有人连白话再比划带的专门解释一下,他肯定不能全都看懂。 急着看很有可能不但没半点用处,反而有可能因为理解错误留下祸根。 彻底打消看竹简的念头,拿起放在床榻上的牛仔裤就要穿上,黄品的动作却又猛得停了下来。 轻轻摩挲了几下裤子,又将目光落到卫衣上,黄品表情变得有些忧郁起来。 他能接受穿越,但不意味着就对后世不会怀念。 除了不会说话的大黑马,就只有这一身衣物与后世还有关联。 一旦大黑马有了意外,这身衣服也给穿得烂了,那就彻底与后世断了关联。 还是留些念想为好。 将牛仔裤重新叠好,与卫衣和诈马宴上穿出来的袍子一并放好。 黄品将角落里装着金银饰品的木箱拿过来。 一股脑的将东西全都倒出来后,小心翼翼的将衣服装了进去。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还有变得略微松垮的四角内裤。 黄品略微犹豫了一下,将趿拉的运动鞋也塞了进去。 至于四角内裤,黄品则是一时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放进去。 寻思了半晌,觉得这玩意儿虽小但也算件衣物,同样都是念想。 黄品一弯腰刚脱到一半,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王昂再次走进来不说,后边还跟了年轻女卒。 第18章 拔剑超快的女老师 虽说有句话叫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只会是别人。 可这么个造型被人看见,黄品脸皮再厚也是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赶忙提上内裤抓起床榻上王昂特意给准备的袍子裹在身上。 目光偷瞄了一下王昂,见这货跟个没事人一样拿起一卷竹简翻看,黄品稍稍松了一口气。 把目光挪到女卒身上,见表情与王昂差不多,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之前尴尬那一幕一样,黄品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名女卒好似感受到了黄品看过来的目光,原本低垂的眼眸抬起,拱手行了一个揖礼,“法吏白玉见过大夫。” 对于黄品的情况,王昂已经事先交代过,白玉行礼过后立刻走到沙盘前将之前的话写了出来。 两人的波澜不惊不但化解了黄品的尴尬,并也让他的思维再次回归到正常水平。 猜到这个女卒应该是王昂派过来教他学习各种律法与规矩的。 但这里可是军营,大秦再怎么缺人也不该让一个女人常驻才对。 尤其是这女卒的模样很俊俏。 脸色虽然不算微黑,但两道微弯弯如柳叶的细眉下,一双秀眸如秋水般清澈。 高挺的琼鼻下,天然尖削的下巴显得精致而小巧。 而不说话时紧抿的红润双唇,使得整张俏脸又多了一丝娇媚。 这样一个在后世也能称得上美女的女子常驻男性荷尔蒙气息冲天的大营里,实在是太过奇怪。 对白玉回了一礼后,黄品马上对王昂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王昂对黄品投过来的目光猜到了七八分,放下竹简先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走到沙盘前抹平白玉的自我介绍写道:“秦律,壮女可为军。 法吏玉,为汝师。” 写罢,王昂不再理会黄品,对白玉说道:“他虽长得高大,但于武技上却如稚童。 律法教授后,若是你愿意,还劳烦教一教他武技。” 见白玉虽然没应声,但却也没拒绝,王昂满意的拱手道:“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去忙军中的事。” 黄品见王昂不但解释的极为敷衍,看上去对白玉也极为尊重。 猜测白玉要么来头不小,要么是有什么让人忌惮的地方。 跟着她学习,模样虽然养眼,但恐怕过程并不会太美好。 当看到王昂与白玉嘀咕两句没得到回应也没什么不满,并且还拱了拱手,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迈步就走,更加笃定这个猜测,为了少些麻烦,黄品抬脚就想追上去。 结果刚迈了一步,‘唰’的一声白玉腰挂在腰间的长剑突然横在了身前。 黄品猛得停下的同时,嘴里也倒抽了口凉气。 白玉弯腰拔剑的姿势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但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可以断定这绝对是个用长剑的高手。 难怪敢投军并且常驻军营之中,估计谁敢起什么心思,直接一剑就能给净身。 而且连一言不合都称不上的情况下就拔剑的架势,这美女的脾气不小。 不怪王昂那么急着走,这是料定他的学习之旅会很热闹。 不过眼下除了学习各种律法,锻炼身体与学习保命技能也是重中之重。 把白玉给哄好了,如果肯教授他剑术,也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想到这,黄品呲牙笑了笑,转身将沙盘端到了白玉跟前。 白玉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泛起了疑惑与一丝遗憾。 即便马上借力的绳套是眼前这人琢磨出来的,但之前从未上过阵就敢出营去搏杀,胆子应该大到没边才对,结果只是抽剑拦了一下就给吓了回去。 另外还打算借着对自己女子身份的不屑,好好摔打摔打立立威。 可看这样子,根本用不上这个手段,她可是从来没摔过个子这么高的人,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王昂说这人武技如同稚童,今后肯定有大把机会摔打,白玉心中的遗憾稍稍退去了些。 目光在帐内扫视了一圈,看了眼床榻上如同买椟还珠一样被倒出的金银饰品,与被装进木箱里的衣物,白玉脸庞上浮出一抹古怪。 不过白玉很快就压下心中的好奇,从角落里用长剑挑了一套皮袍丢在黄品的跟前。 用长剑拍了拍黄品的腘窝,示意黄品跪坐上去,白玉一转身从帐门口将特意准备的沙袋拎了进来。 将沙子直接倒在正中,用脚略微平整了一下,白玉站在黄品的身旁再次扫了一眼帐内,对照着里边的物件用长剑依次写了二十个字。 随后用长剑分别指着字与对应的物件逐一念了三遍。 虽然白玉没有事先解释,但用意实在太明显,黄品立刻就跟着学了起来。 白玉见黄品不但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随意指了几个字也全都准确的读了出来。 歪头看了眼黄品后,抬脚抹掉地上的字又新写了二十个字上去。 教读了三遍后,再次随意指着字去考校,见黄品再次答了上来,白玉心中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黄品个头长的大,心思也这么聪慧。 略微想了想,白玉从床榻上拿了一卷竹简看了一眼就丢给了黄品。 随后将早就倒背如流的竹简内容从开头开始边念边写了二十个字。 并且在黄品跟着念了几遍后,不再进行考校而是继续边念边写,直到将一卷竹简上五百左右字全都教完才停下。 将长剑递给黄品,并且脸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白玉随后念了竹简上的二十个字出来。 当看到黄品准确无误的书写出来,白玉美眸中满是惊愕。 微微沉默了十几个呼吸,白玉有些不信邪,将字抹掉再次念了二十个字出来,并且还是故意打乱了顺序。 看到结果和之前一样,白玉柳眉微微挑了挑后又立刻舒展开。 彻底接受黄品极为聪慧这个事实的同时,对黄品也更加好奇起来。 在黄品脸上扫了一眼,见黄品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白玉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能学的如此快不光是聪慧过人,还有惧怕方才拔剑的缘故。 之前通过白玉用长剑拍着他的后腿腘窝让他跪坐,黄品断定这美女十有八九是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的性格。 而念起字来的声音又快又脆,透着一种不容置辩的果敢,更让黄品笃定了猜测。 挨打其实他不怕,主要是被一个女人打,这有点太丢人。 为了不给白玉动手的机会,黄品学的极为认真。 加之不管朝代如何变更,总归是一脉相承。 书写小篆字体,在不追求美感与书法功底的情况下还是能写的出来。 有些字的语音上更是与后世完全一样,或是变化不大。 另外黄品也有些怀疑大雾不光是让他倒退回了二十岁的样子,连大脑也给顺便开发了一下,使得记忆力极为强悍。 不过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几百字总算是应付下来了。 如果继续这样学下去,估计三四天的时间他就能与人无障碍的交流。 想到这些,又偷瞄到白玉脸上露出惊愕与笑意,黄品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你学的很快,但为了记得牢靠,今日就教这些。” 将长剑拿回收到剑鞘,不理会黄品能听懂多少,白玉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后,轻轻拍了拍剑鞘,继续说道:“明日我还会过来,教你新字的同时,考你今日所学。 你若是忘了少不得要打你的手板。” 迈步走到帐门前,白玉指了指床榻上的衣物道:“换身衣物,我带你在营里转转,尽快熟悉熟悉。” 第19章 有大粗腿可抱 白玉的话虽然只听懂了一些,但配上招手的动作,黄品知道这是要进行户外教学。 在两人没进来之前他就打算出去溜达溜达,现在白玉要当免费向导,更合黄品的心意。 等白玉出了帐篷,黄品立刻将长袍脱掉,按王昂昨天演示的把小衣、中衣以及极为宽大类似后世灯笼裤的裤子穿上。 披好刚才脱掉的袍子,又穿上麻制的当形翘头鞋,黄品将目光落到了那十几件短皮袍上。 犹豫了一阵,黄品最终还是打消了穿皮袍的念头。 而不穿的原因倒不是黄品忌讳这些袍子是从胡人身上扒下来的。 王昂的家世那么好,在营里也只富裕一套衣衫。 而且坚持把这套与他不太合身的衣衫硬给过来,可见这时候的衣服也是硬通货,属于稀缺资源。 尤其是不久就要入冬,保命与忌讳之间,肯定要选前者。 但是王昂给的那套是新的,一次都没穿过。 这些从胡人身上扒下来的虽然已经是品相最好的,可却已经不知道穿多久,怎么也要拾掇拾掇弄得干净些再穿上。 加之这会只是初秋,如果不骑马不会觉得冷。 不过考虑到以后肯定要穿,黄品将这些袍子全都抱出去摊在帐篷边上让阳光暴晒才走到了白玉身旁。 白玉见黄品将皮袍都抱出来给摊开,忍不住翻了一下美眸。 走回帐篷边上用长剑把袍子都挑成一堆儿,白玉用剑指了指帐篷,“你到底是哪一部出来的,族中的人未免给你侍奉的也太好了。 居然不知道这样的皮袍怕热,你这样晒完皮料就全都碎掉了。” 黄品在看到白玉用长剑把袍子给挑到一块的时候就猛的拍了一下脑门。 皮草流行的时候,他是学生没机会也舍不得买来穿。 等能穿又有经济能力购买的时候,皮草又已经不流行。 不过虽然一直没穿过,但也知道皮草需要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 冷不丁到手,一下把这茬给忘了。 白玉那大白眼翻得都要上天了,估计十有八九是把他当成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 其实在美女面前出糗倒是没啥,但问题是这个美女是极为务实的秦人。 心中如果生出鄙夷,很有可能不会教他剑术。 光靠着理论知识自己练,估计不但费事,还有可能走弯路。 在白玉说话的功夫,黄品立刻将袍子都拢到一起飞快地扔回了帐篷里。 白玉看着黄品毛躁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很快就再次抿起了嘴,俏脸也恢复到先前淡然的模样。 对于黄品来说,从来不怕被人笑,最怕的是让人厌恶。 被笑一笑又不能掉块肉,可一旦被人厌恶,那才是实打实的损失。 被客户厌恶,损失的将是收入。 被朋友厌恶失去的是友情,以及得到一个时不时想起就难受的心结。 被同事厌恶,那就多一颗定时炸弹,尤其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随时都能受到背刺。 白玉既然能笑出来,证明还没到鄙夷这个阶段,更谈不上什么厌恶。 这让轻松下来的黄品,边走向白玉边毫不做作的咧嘴自嘲的笑了笑。 白玉轻轻点点头,将长剑再次挂在腰间,带着黄品出了边军的营盘。 在大营里边走边停,连说带写字的给黄品讲解整座大营的布局,以及用壕沟与一人高营墙相隔的各个小营盘里都是什么人。 连带着将边军屯卒、边郡郡县卒、戍边寨更卒的区别组成人员也给讲解了一遍。 听过白玉的仔细讲解,黄品有种剥开历史迷雾满足感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庆幸。 首先秦国不是所有男人都从军。 家中独子的不可以投军,家中多子的如果还没分家,也必须要留一个在家中。 最最主要的是,老秦人不是一投军就要上阵去拼杀。 男子到了十七岁傅籍后开始服兵役,先是每年抽出一个月到县里做一个月的县卒。 而这期间与其说是做县卒,不如说是去进行最基本的军事训练。 在做完县卒后,才会被轮番被征调去郡里做正卒或是戍边的更卒。 服役时间在三个月到两年之间。 而到了正卒这一步,也不是立刻就去打仗。 要根据各自的特长进行兵种划分。 对自己所在兵种需要掌握的技能进再次训练才会真正投入战场,或者是去戍边充当更卒。 如果没什么战事,本郡前不久又抽调了不少正卒或是戍边或是去咸阳充当卫士。 基本三个月左右就可以结束这次的兵役。 但要是赶上有战事,那就至少需要服兵役一年。 要是遇到战事吃紧或是特殊原因,也会适当延长。 延长期间并不是白尽义务,或是给赏赐或是按天给钱。 这个钱的出处,要么是没有特殊原因而迟来接替的更卒出。 要么是接替的更卒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并没有过错,而由国家来出。 而在做过戍边的更卒后,有过防守敌人的战场经验。 才能轮到去做负责机动任务的直属中枢的边地屯卒。 由于屯卒面对的战况最为恶劣,需要的必须都是精锐。 是从全国各地进行征调,并不是可着哪一地哪一郡薅羊毛。 此外这三个系统按正常是没有任何统属关系。 新秦地是因为新拓之地才会出现屯兵与更卒驻扎在一块的情况。 这种服兵役的制度,以及这样层层的递升作战难度,在黄品看来算的上十分科学。 单从这一块上来看,所谓的秦法严苛以及政哥的暴政没看出来半分。 既然投军就该按军令行事,想去戍边就去,想不去就不去,那就乱套了。 而且如果遇到什么大雨毁路而无法如期赶到边地,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当然这只是从大的层面来看,政哥也不是什么都制定的那么合理。 首先是从十七岁开始到六十岁左右,不一定要轮上几轮兵役。 其次对更卒的人员构成上也有些歧视。 除了各郡县轮番的更卒以外,大多都是 谪发的犯罪官吏、赘婚或是商人。 而且更卒处于郡县兵与边军屯兵的正中间。 有些时候负担要更重一些,不但要担负警戒边关、候望边情、举烽报警等守边任务。 在负责构筑城防的人手不够时,还要跟着动手做些筑城铺路等活计。 不过累是累了些,但是面对的战斗也并不是太危险,毕竟负责野战的都是边地屯卒。 而让黄品感到庆幸的是,王昂率领的五百人马就属于大秦最为精锐的边地屯卒, 而只有屯卒,才有机会杀敌方甲士获取爵位。 如果没有王昂领着五百人马驻扎在这里,只靠那五百更卒守营,恐怕他根本活不下来。 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也因为没法解释清楚来历,捞不到那么多赏赐与爵位。 甚至是会有人贪图他所立下的功劳而对他进行物理输出,来个大秦边地半日游。 而与王昂结下生死之交,又间接抱了抱王离的大粗腿。 不但能够获取爵位,还十分受照顾,简直不要太香。 第20章 牛肉 跟着白玉转悠到牛圈那边,整个大营就算是全都走了一遍。 时间上也差不多到了上午八九点的样子,到了该吃第一顿饭的时候。 黄品还准备着出营下个套子打些小野味,或是到河里摸个鱼什么的。 虽然都不是什么出大力气的活,但都是耗工夫的,指不定要弄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不爱吃大营里的伙食饭,也得强往肚子里咽。 再者,以后很有可能都是这样的伙食,总得尽快习惯才行。 正打算给白玉打个手势回到屯兵的营盘,两辆装着不知道什么肉的大车从更卒驻扎的营盘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白玉的目光落在肉上看了半晌,最后却微微摇了摇头,黄品若有所思起来。 不管啥肉,有肉吃都是件高兴的事才对。 白玉这副模样,很明显是想吃而不可得。 估计原因是按照军律,就算是再怎么大胜,也要等到战后三天才能定下各自的军功。 这肉很有可能还要等上两天才能发到全营。 以白玉的军职与爵位,十有八九是在这期间没资格吃。 但是这两车肉的分量可不少。 他的爵位虽然还没正式给定下来,但却是暂时享受第六级官大夫的待遇。 只比王昂原来的爵位公大夫低一级,并且破例先给了战利品下来。 虽说肉酱是公大夫才能领的,光给王昂吃肯定不现实。 怎么也要往下调一调,至少官大夫这一级别应该有资格吃。 眼下不说白玉现在是他的老师,单看着美女馋肉的样子,也得想办法给解解馋。 琢磨到这,黄品一挑剑眉,先是对白玉拍了一下手掌,随后一挥大手大步流星的走向大车。 不过走到大车跟前,连说带比划外加写字的询问了一通,黄品发现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两车拉得都是牛肉,肉的来源就是前天夜里冲阵的牛群。 这些牛归属更卒系统,是用来筑城拉土拉料用的,并不是战利品。 加之牛在这个时候堪称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对牛那是相当的看重,这也就是因为打仗没人被追究责任。 因此没死的要继续用,死了的也要把筋、皮、角等先回收,随后把肉卖掉。 并且尽量抵得上一头活牛的价格,以便能够保持账目平衡,减少公家的损失。 简单来说,这肉不管再大的官想吃都得掏钱买。 而且这肉的价格还不低,一斗二十钱。 用白玉给出的栗米价格来看,一石小米也才三十钱。 一斗肉看样子多说也就四五斤,绝对是食材中的奢侈品。 另外,通过白玉的讲解,黄品得知他们这些屯卒其实每月都要吃上两回肉。 如果是赶上出兵对敌,吃肉更会变得频繁。 只不过是羊肉,而不是牛肉。 如果他想吃肉可以买些,若是打算送她,那就不必了。 只要是参战的,摸到的战利品都能留下一些。 真想吃牛肉,她会自己花钱买。 黄品对此只是笑笑,并没听白玉的。 既然都有战利品可拿,白玉还这么犹豫,可见还是舍不得。 而是羊肉是羊肉味,牛肉是牛群味。 就以大秦对牛的重视程度,一年到头恐怕都吃不上一回牛肉。 更何况他现在的开局还算不赖,钱财对他而言今后绝对少不了。 硬拉着白玉回到自己帐篷拿了赏赐的首饰回来买了十斗牛肉。 白玉见黄品买了这么多,连连摇头嗔怪,俏脸满是黄品不会过日子的表情。 在黄品看来,十斗肉看似挺多,其实送给白玉两斗,就只剩下八斗。 这八斗肉也就三十来斤,以他和王昂的肚皮。 烤着吃几顿,再包个包子或者饺子,估计剩不下啥。 如果不是怕肉放不住,再买上十斗黄品都不嫌多。 提着肉回到屯卒这边大营盘,塞给白玉两斗肉,黄品小跑着进了王昂的帐篷。 王昂正准备吃炊子送过来的饭食,看到黄品提过来的肉没有丝毫客气,笑嘻嘻找出一把短刃接过肉开始切。 尤其生猛的是,这货边切边将几个薄片直接塞进了嘴里。 这让黄品看得直撇嘴,这要是吃上包子或者饺子,这货不知道得香成什么样。 不过引好炭火用短刃穿上肉块烤熟吃了两口后,黄品算是明白王昂为什么会那么迫不及待了。 没喂过饲料,又是现宰杀的,只撒些粗盐上去,肉的味道就美的起飞。 与那罐子肉酱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对于牛肉馅的包子与饺子,黄品更加的期盼起来。 又烤了几块肉吃下肚,对王昂匆匆摆了摆手,黄品就打算出了帐篷去找白玉。 想要吃上包子或者饺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连王昂整天吃的都是小米饭,可见这个时候石磨或是没普及,或是根本还没被发明出来,没法磨成面粉。 只能整粒的蒸成剌嗓子眼的麦饭给下层人吃。 想要得到面粉,就要先弄出石磨出来,而想要打石磨就又要找石匠。 而且方才买肉的时候,忘了买些脂肪用来熬制牛油。 馅里不放油,那味道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另外县城还没筑好,别说是商铺就连集市都没有,一切都是军事管制状态。 那些刑徒与更卒虽然都暂时以屯卒为大,但规矩还是有的。 麦子没处买,就得钻律法空子,用小米去换。 这一套操作下来,就他眼下的秦话水平,肯定应付不来。 再者白玉是军中的法吏,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她最明白。 不过没等走出帐篷,黄品却被王昂一把就拉住。 随后王昂在地上写了一串的字,询问这么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黄品没多想,很自然的写字告诉去找白玉。 看到这个结果,王昂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犹豫了一下,很直接的写字告诉黄品,白玉虽美却不是良配。 尤其还是在军中,不被人发现还好,如果被发现两人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他也护不住两人。 黄品之前做功课查询史料知道古人在宋代之前有关男女方面的风气很奔放。 但没想到会奔放成这样,王昂不但说得直接,更是话里话外在点拨他要行事隐蔽一些,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虽然喜欢美女是男人的本能,黄品也并不例外。 而且如此奔放的风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穿越福利。 可问题是这都哪跟哪,他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这意思。 白玉是这货给找来的老师,刚接触了半天,直接给划到男女关系上去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他没见过美女是咋滴。 说得夸张些,通过岛国的爱情动作片,他看到过没穿衣服的比王昂看到过穿衣服的都多。 更何况他是有多想不开会跟动不动就拔剑的白玉黏糊到一起。 这让黄品极为郁闷的同时,不得不给看着老气横秋,实则十分八卦的王昂做出了解释。 不过从王昂闪烁着男人理解男人的目光来看,很显然是根本不信他说的。 黄品见状,也懒得再解释,反正没反对就是他要做的事情都没什么问题。 等包子或者饺子弄出来以后,王昂这货自然就会相信他说的。 第21章 这是暴秦? 黄品去找白玉充当翻译官,其实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思。 就算是有王昂的交待,人家也有本职工作要做,未必就能抽出工夫陪着他。 没想到白玉答应的很干脆,也并不认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什么违反禁令的地方。 以黄品现在的待遇,每日额定的口粮是一斗细粮。 只要不是进行买卖,或是让自己饿了肚子,只拿些细粮去换些麦子不会受到惩罚。 买牛脂更是没什么问题,甚至是买的越多越好。 毕竟这里是大营,军中管着饭食,愿买或是舍得买牛脂的并不多。 他买的越多,更卒那边得钱越多,账目越能相互抵平。 凿石的工师也可以暂时借用。 一是凿石的目的是为了节省人力,二是秦朝自上而下对改良器具历来呈支持态度。 但前提是一旦失败,所耗的物料与人力,最好是他自己掏钱补上。 首先他不是工师,按道理这些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其次还是因为这里是大营,库仓里的物料器具都有定数。 即便目的是好的,也要给填补上。 可以理解成想要以改良器具获得赏赐,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黄品现在财大气粗,能不能得赏赐不在意,只要能借给他凿石头的人手折腾就好。 面粉一旦磨出来,他的胃也也能跟着受益。 毕竟小米味道再好,不但饿得快总吃也够。 而且面粉的做法简直不要太多,肯定要比小米要强的多。 至于白玉如何这样痛快的答应,主动给了个玩笑的说辞。 说是两斗肉不能白收,手里有什么活计都要放下,先可着他的事去做。 对于这个说法黄品自然是不信,不过既然达到目的,就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白玉见黄品只是笑了笑并没接茬,有些担心她的说笑会被黄品当真而轻视了律法。 边带着黄品去炊子那取粮,白玉边认真的连说带写的认真解释道:“屯兵骑士最低的爵位是第三等的簪袅,材官最低的也是第二等的上造。 至于轻车,最低的更是第四等的不更。 都是军中待久了且都有战功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清楚的很。 已经不用我这个法吏时刻叮嘱与考校。” 解释完这些,白玉目光在黄品高大的身躯上扫了扫,继续连说带写道:“骑士们都在练骑技。 过不多久恐怕还会对胡人用兵。 即便你以后只管粮廪,可屯兵就没一个是不能上阵的。 更何况五百主说你武技平常,你眼下最该做的是勤练技击。 待军中法令你都熟知,我会带你练练武技。” 黄品没想到他最想求的,白玉居然会主动提出来,立刻在地上写道:“明日就与你学剑技。” 看了看地上的字,又抬头看了看满是热切与期盼的黄品,白玉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到白玉摇头,黄品脸上的喜色一滞。 刚想询问既然要教他,又为什么拒绝他学剑,结果白玉又点了点头。 这让黄品既心头一松又满是疑惑,闹不清白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骑士白玉先摇头后点头,并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军中并不是没有如同黄品一样高的军卒。 她所认识或是见到过的身高异于常人的军卒,无一例外都是混战时的好手。 但善战者殁于杀,这些身高体壮的军卒也无一例外全都倒在了最为擅长的混战中。 当看到黄品想要学剑时,白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高壮的人不该学剑也用不着学剑。 以躯高臂长之优,该学丈外取敌性命的长铍,或是以力降敌的重铤。 长剑于这种人过于轻飘,想使出快剑极为不易,更难以蔽敌使敌人分不清出剑方向。 但是想到黄品始一上阵就搏杀得了个至少六等的爵位。 加之黄品学字的神速,以及前夜的种种表现,可以断定这就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再打上几场仗,不可能总是冲阵的百将或是屯长。 绝对会以军功破士入卿,成为真正领兵的将领。 而为将后,只使长铍而不会剑击可是会被人耻笑。 更重要的是,战马有了可借力的办法,今后身躯异常高壮之人也有可能入为骑士。 黄品再上阵也必然依旧为骑士,马上厮杀更是不能只会长铍,长剑也当为傍身之器。 再加上之前就猜测对胡人的下一场大战很快就要爆发,白玉才随即立刻摇头。 打算暂时让黄品求会而不求精,将军中的军械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都学会怎么用。 不过习练军中技艺向来苦人,更何况还要在短时间内将骑士与材官的技艺都学了。 即便是看出了黄品的疑惑,白玉摇头后也没给出解释。 打算让黄品先喜乐上两三天,免得习练时叫苦连天。 对黄品第一次展颜一笑后,白玉从炊子那领了一天的口粮,带着黄品快步向营外筑城的方向走去。 黄品以为白玉要带他去找石匠,赶忙下意识的摆手道:“要先去买牛脂,工师稍后再去。” 白玉看黄品的样子就知道说得什么,抬剑在地上写道:“卖肉的更卒现在肯定不在营里,而是去了筑城那里。 追上去不但能买到牛脂,将工师也一并找了。” 本能告诉黄品白玉既然这样说,肯定是不会有错,毕竟人家才是土着。 但惯性的思维却让他对此有些质疑,并且忍不住在地上写道:“早间你给我讲过,筑城的要么是那些被判为城旦的刑徒。 要么就是过来戍边的更卒。 而牛肉就是更卒的,他们不可能再买。 工师的数目估计又不会太多。 筑城那边十之有九为城旦,或是专门舂米的女刑徒。 他们哪里来的钱买肉。” 见黄品脸上满满的疑惑,白玉抿嘴笑了笑,在地上写道:“我告诉过你城旦舂没钱吗? 这些人大多都不是奴籍,是触犯律法被罚资而一时拿出不出那么多钱。 他们每做一天便可得八钱,若是军中给粮,减为每日六钱。 若是被罚一盾,几百钱半年左右就能还上。 若是被罚一甲,一千多钱要抵得时日多些,但一年足以够用。 还完了这些钱,是黔首的继续回家耕种,是军卒的继续从军。 只有吏员的代价最大,抵还罚资后只能成为黔首,再无法录用为吏。” 目光朝着筑城的方向望了望,白玉继续写道:“他们单人或许舍不得买肉,可若是十几二十人合买一斗还是舍得的。” 处于震惊的黄品根本就没看白玉后边写的字。 劳改犯都有工资拿,这叫天下苦秦久矣? 公务人员犯了错一样受罚,并且还直接永不录用。 这一点连后世做得都差点意思。 管这叫暴秦? 第22章 今后如何 黄品一直以来对秦朝的情感都比较复杂。 既有对开创大一统伟大功绩的无比敬仰,又有对二世而亡的惋惜以及怒其不争。 根据查阅的史料,对于秦法也认为堪称变态。 尤其是商鞅变法后,居然连夸赞的话都不让说。 这是极为违反人性的。 但是通过白玉的解释,原来秦法并不是冷冰冰地,多少还带着些温度。 如果单从对待那些城旦舂的法规来看,甚至还让人觉得极具人情味。 并且这种反差也让黄品的脑海中下意识闪现出‘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 也不得不佩服儒家的笔是真厉害,尽早些隐藏前后半句的手段。 只说犯了法要受到什么惩治,而不提后边惩治过程的人性化。 从董仲舒那开始又彻底让儒家走了样,夸张些说,成了一门跪舔帝王的学说。 不过感慨归感慨,哪门学说都有精华也有糟粕。 他又刚刚穿越过来两天,对大秦的了解不但谈不上深刻,连肤浅都说不上。 不能只是听了一条比较人性化的法规,就断定政哥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被抹黑的。 另外,这一条法规也解开了黄品在后世时的一个谜团。 那就是章邯统领的骊山刑徒军团为什么那么能打。 能打得原因,后世时有说刑徒一无所有,只有拼命这一条出路。 也有说陈胜与吴广带着的都是乌合之众,凸显的刑徒军团战斗力爆表。 但是得知了这条法规,以及知道了这些刑徒的构成人员。 后世的猜测都是错的。 做苦力确实是累,但如同服刑一样,只要罚款抵够了,就可以回家该干啥干啥。 不存在只有拼命这一条路的说法。 说刑徒军团打得都是更菜的菜鸟也是无稽之谈。 其中的人员有曾经服过兵役,甚至还有现役因犯错而被罚过去的。 这样的刑徒,重新给上武器绝对就是一支强军。 而且刑徒军团还打杀过项梁,与楚军那是硬碰硬过的。 不过解开这个谜团后,更多的谜团又涌现在黄品的心头。 章邯的刑徒军团都这样厉害,那王离的长城军团该更厉害才对。 难道只是因为对蒙恬的死有怨气?而使得王离的将令不被认可? 可王昂这些屯兵就是长城军团中的一员,这些全都是久经沙场之人,面对生死不可能那么情绪化。 就算对蒙恬的死不满,也不可能在战阵上用自己的命去作为代价发泄这种不满。 而一想到长城军团最后的命运,黄品心中不管是疑惑还是知晓真正原因带来的那种爽感,立刻全都消失不见。 他现在同样是长城军团中的一员。 按照秦法,屯兵也同样是为期一年。 但长城军团面对的是胡人,用最精锐的军卒对应对自不必说。 问题是这个戍边一年能不能真正落实。 因为一年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屯兵刚刚适应与了解胡人的战法。 而刚刚用的顺手起来就又要换一批军卒过来再重新去适应,这显然不现实也不划算。 政哥必然会宁可多给赏赐,也要让长城军团的精锐多留在北地几年省着来回折腾。 那么他无法脱离军中之下,几年之后肯定要随军南下与项羽去死磕。 项羽对大秦那是充满仇恨,就算是投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做出这个判断,不是因为他知晓历史走向,而是项羽的政治主张是恢复回战国时的旧状。 不管是想法还是目光都极为不成熟与短视,根本就不是个良主。 而且有没有机会投降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不管能不能降,随军南下死磕都是一次极为危险的死亡之旅。 而如果将希望寄托于政哥严格按照律法执行,一年换一批屯卒,他的情况也不会太妙。 他从军一年后,因身份的问题肯定要给安置在边地。 而长城军团全员南下,胡人肯定会趁机过来,他的性命还是极为堪忧。 可以说无论几年后他还是不是长城军团的一员,只要政哥挂掉,他都会处于危险的局面之中。 将思维延伸到这,黄品心中发沉的同时,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只知道做城旦有钱拿就惊得走神了?” 轻笑着碰了碰黄品,白玉在地上写道:“以你之智,轮完屯卒后爵位必不会低。 或是留在军中为将,或是会到旁处为官为吏。 你该多想想的是这些,而不是吃惊于城旦们的日子是什么样。” 看到白玉写的字,回过神的黄品心中不但发沉,还开始发凉,赶忙在地上写道:“你说的旁处,指的可是六国旧地?” 白玉点点头,笑眯眯地在写字回道:“现在各处都缺官吏,尤其是对六国旧民讲法的法人。 你虽是胡部出身,但却为大秦立了大军功,今后就是秦人。 好好与我学法,今后到了新郡县最不济都是讲法的法人。 况且你又愿意琢磨些利农之事,肯定会被重视的。” 写完这些,白玉眼中满是羡慕的几近无声的叹息一声,继续写道:“你身躯如此高壮,心思又极为聪敏。 就算是新秦地再如何缺老秦人去治理,你也会被留在军中。” 黄品看了白玉写的字,不但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是更加忐忑。 分到六国旧地去为官为吏,相当于身处如汪洋一样的敌人之中。 说不定就被反叛的哪一路人马给摘了脑袋,处境比起留在长城军团还要危险。 而留在军中或是边是个什么后果,方才也琢磨的通透。 可以说哪个局都不太好破,满满的荆棘与大坑。 白玉对于黄品依旧默不作声,并且好似脸色也变得难看,眉头微微一蹙,抬手再次拍了拍黄品,在地上写道:“于常人,你的境遇可说可遇不可求,看你的神色,好似是不高兴? 还是说你想回到部族,不想为大秦效力?” “不是的。 我没这么想。 为大秦效力我高兴的很!” 对白玉扣过来的大帽子,黄品立刻连说带写的来个三连否。 黄品急迫的样子,让白玉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才在地上写道:“没人说你是国贼。 若是想你的部族,你可以把你的族人都迁到新秦地。 这样既能带着族人一起为大秦戍边,又能以解眷乡之苦。” 目光在地上的字与白玉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黄品突然怀疑王昂这货安排白玉过来的动机好像并不单纯。 可想到以他现在跟王昂的关系,王昂没必要让白玉过来旁敲侧击,想问什么肯定会直接问。 想到这,黄品咂咂嘴,苦笑着地上写道:“如果说我的族人就我自己一个人,你会信吗?” 黄品的回答让白玉十分错愕。 不过想到追查黄品的身世并不是她该管的,白玉即便是一万个不信,也没继续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而是起身对黄品朝着城墙的方向挥挥手,便大步走了过去。 第23章 今后两横一竖就是干 黄品的本职工作是销售,察言观色是最基本工作素养。 即便心事重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劳役的城旦相比上一次被押着路过这里时,看向他的目光有了很大的变化。 有句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是心灵的折射。 一个人的心中所想或是态度,往往在目光中就能流露出来。 加之这些城旦们的目光中也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黄品通过几股各不相同的目光,隐隐有些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出自于何地。 目光中满是这小子挺厉害与好奇的,应该是燕赵之地的刑徒。 两地都受胡人的侵扰,知道前夜出营击退胡人意味着什么。 但出于现在天下已经全都归秦,除了目光中透露的意思,样子看起来有些像是局外人。 投来满是敬佩、羡慕以及一丝自豪目光的,很明显是老秦人。 甚至是走近些后,这些人还主动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亲近。 而只有尝过军功获利的滋味,以及平掉六国的老秦人才会有胆子这样,才会下意识的生出亲近之感。 眼中带着冷漠甚至是少于恨意地,不用猜都知道是楚人。 原因很简单,这部分人最少,被他刚刚走出大雾时吓退的那十几个人就在其中。 其余脸色死气沉沉,眼神黯淡无光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吃饭的,就是那些被俘虏的奴隶。 这部人如果不是遇到大赦,或是家里人出资将他们赎回去,恐怕一辈子都要与基建打交道。 而不管目光中到底透着什么意思,显然是这些人都知道了他前夜的所作所为。 可以说在这个地方,他大小也成了个名人。 不过黄品对此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满是疑惑与无奈的感慨。 以秦法的细致,没想到还是抵不住八卦的传播。 这些人也完全没必要羡慕或是嫉妒痛恨,从胡亥继位后,整个天下的人没多少可以独善其身。 大部分都将再次笼罩于战火之中,他们这些人最后到底能剩下几个,又有谁能剩下只有老天才知道。 留在这里,早晚要被匈奴人报复回去,要么死在胡人手中,要么被抓去充当奴隶。 往关内跑,遇到自称张楚军的那群人还算好些,只是被洗劫一空。 遇到自称楚军的,则会被杀得鸡犬不留。 遇到攻破武关前的汉军,下场同样不好。 身处于咸阳更是悲催。 楚军、赵军、齐军、魏军不但盗掘了皇帝陵,更是在城内抢钱抢粮抢女人。 并且还把整座咸阳城付之一炬,大火三月不灭,不知道多少人葬身火海。 想到这些,黄品心中愈发苦涩。 刚刚摆脱了黑户与胡人的危机,结果包子还没吃到嘴,又来了一场更大的危机。 早知道就不琢磨给王昂这货弄包子吃,引发出来的全都是要命的烦心事。 不过想到那些要命的局面还要几年以后才发生。 而且光自怨自艾的逃避现实也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黄品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这股悲观的情绪竭力给踢出了脑海。 既然他知道历史走向,凭什么还要把命运交给别人去摆布。 不光穿越小说的模板那么多,他自己都写过一部扑街的。 两横一竖就是个干了,谁想要他的命都不行。 况且已经拼过一次命,也不差今后再拼上几次。 走在前边的白玉很显然也看到这些城旦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黄品的身上。 停下脚步本来打算打趣打趣,可没想到黄品先是愁眉苦脸,随后又变得咬牙切齿略微显得有些狰狞,把白玉看得一头雾水。 提剑刚想写字询问黄品在琢磨什么,白玉却看到黄品大步走向城墙底下,面色十分和善的边与正在吃饭的城旦挥手,边打量那些筑城的器具。 “屯军不用做筑城的活计,你跑到这做什么。” 跟过去拉了拉黄品的胳膊,快速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后,白玉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车,故意夸大的继续写道:“还买不买油脂了。 那边有些是先迁过来的黔首,再晚些过去恐怕就买不到了。 况且还得把赏赐给你的臣、妾找来换麦。” 与未来的危机相比,磨面弄包子与饺子根本不值一提。 而想要在今后能够保命,必须要依靠后世的知识迅速积攒声望。 只有有了声望才能将人团结到一起。 今后他的户籍肯定是新秦地,甚至是将胡人驱走的阴山脚下。 最后有多少百姓迁过来并不好说,但眼前这些刑徒是陆续离开,始终会有人过来接替。 这些人如果信服他,今后过来的刑徒也同样会信服他。 而刑徒中不缺曾经上过阵的军卒,这将是除了长城军团以外的一股隐藏的力量。 必须要将这些人拉拢过来。 拉拢的第一步,自然是要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筑城的工具。 活计能做的轻松些,这些人自然会感激他。 但是收买人心这事,与他现在的身份并不相符,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在白玉的催促后,黄品立刻点点头,目光飞速地那些工具上扫了扫就转身走向牛车。 另外,经过白玉无心提醒去找他的家仆,他也想好了该如何不经意间的弄些改造的工具。 毕竟心疼自己家的家仆,总归是没人能挑出毛病。 心中边琢磨着该弄出些什么工具,边跟着白玉过去买牛脂。 而大车上的肉比他最开始买的时候少了能有三分之二。 不但证实了白玉的说法,也让黄品大为震撼。 当跟着白玉来到为数不多的先迁过来的黔首一同做活计的十个家仆所在的地方。 黄品立刻按捺住之前的震撼,将目光落在女仆捣米的石舀上。 石杵的分量不轻,还要一下一下的砸下去,这活看着就累人。 而且砸过一段时间后,还要将里面的米粒或是麦粒与壳分别挑拣出来。 这个活看似比砸石杵要轻快些,可却也十分絮叨,还要跪坐在石舀边上,时间久了也会很累人。 这样的低效率,让黄品脑中瞬间就浮现出谷砻、石碾与手摇的扬扇这两种古老的农具。 回想了一下这三样的制作方法,黄品嘴角勾了勾。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先给自家女仆弄些趁手工具出来,随后再弄些改进的工具,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 第24章 工师 盯着石舀的黄品正琢磨待会儿是白玉交代工匠弄石磨的同时,顺带着是弄谷砻还是石碾。 白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之前正在烧土的五个男仆搬了两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舂米有什么好看得,这是换来的麦。”抬剑在地上写过字后,白玉指了指靠近营盘的东边,继续写道:“趁着都在吃朝食去找工师,再晚些过去或许工师就要去选料。” 黄品看了一眼白玉写的字以及指的方向,将目光再次挪到几个家仆抬得袋子上,满是惊讶的连说带写道:“一斗精米能换这么多麦?” 对于黄品的疑惑,白玉先是哑然失笑,意识到这是一个疏忽后立刻止住了笑意,边解释边写道:“一斗精米可换一斗半或二斗麦。” 抬手环指一圈黄品的十个家奴,白玉继续解释道:“隶臣、妾赐给你,就是你的家臣、妾。 因耕田与宅地还未赏给你,便继续筑城舂米。 昨日开始做工得钱当归属于你,去除吃食与柴薪每日可得五十钱。 如此才换了这么多麦。” 目光在装着麦子的袋子上扫了扫,白玉不但脸色变得郑重,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边说边再次写道:“新秦地万事伊始,黔首数目不多,且明年方能耕种获粮。 全靠上郡与太原郡两地送粮。 米粮得来不易,这次若是你的法子不成,再换不得米粮。” 解释到这,白玉忍不住眉头轻轻蹙了蹙。 黄品的情况实在太特殊。 按照正常情况本应该是从县里调十个隶臣妾给黄品的家里送去。 但是黄品故地不明,只能按新秦地人来算。 可这时候城还没筑好,各县只是有名无实。 不要说县里的官吏还未调拨过来,就连黔首都没几个。 越是与黄品解释,发现需要解释的地方越多。 另外,黄品凭这次抗击胡人获取的劳功,足以在内史郡获得田宅。 轻易地将他定为新秦地之人,且急匆匆的把隶臣妾给赏赐下来… 想到这,白玉望了望远处东边的旷野,脸色变得有些不屑。 黄品没注意白玉脸上神色的变化,满脑子都是大秦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有这十个人伺候,只要地给分下来,直接就可以当大爷享受生活了。 难怪老秦人在战场上一个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虽说风险大,是用命来做筹码,可一旦搏成功,完全是单车变跑车。 “就是几个家臣家妾而已,别一副憨傻的样子。”看到黄品神游天外的样子,白玉边迈步边轻轻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家就你一个人,先想着如何应付下来这一年的戍边吧。” 黄品虽然没太听明白白玉说的什么,但从语气与动作上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猜测可能是嫌他不急着去找工师的缘故,黄品立刻收了心思,对家仆挥了挥手就大步追了上去。 跟着白玉绕着营盘刚走到东边,叮叮当当的响声就传入了耳中。 担心工师不在扑了个空被白玉责怪,黄品加快步伐的同时,目光也在不远处做活的人群身上来回打量。 看过几眼后,黄品再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听着叮当的声音乱响,实际上做活的场地却不杂乱。 不管是凿石料的还凿木料的全都井井有条。 而且各道工序都有人在忙,分工相当明确。 后世说秦朝时期就有流水线完全不是夸张。 这才刚刚过了两天,木料那边的地上已经摆放了不下十个打磨好的马鞍,木质的马镫更是数不清。 而这还不是对黄品冲击最大的,最大的则是那些做活的人。 两边的人数粗略相加大概有三百人左右。 这三百人里穿着与城旦一样衣服的足足占了能有九成。 也就是说做这些技术活的,甚至是马鞍与马镫这样暂时需要保密的物件,同样还是以奴隶为主,并且还没有专门的人看管。 虽说场地离着大营不远,可这未免还是有些太过松懈了。 技术工种地位不算高,却是到哪都吃香,难道王昂就不怕有人跑到胡人那边去? 看到黄品盯着那些工人又开始发愣,知道在多少能猜到些缘由的白玉轻轻叹了口气。 先是看了一眼满场巡视还未出去选料的工师,白玉轻轻推了一把黄品后,再一次边说边写的解释起来。 得到白玉的科普后,黄品心中再次感慨万千起来。 隶臣是官方奴隶,如果没有家人帮助赎身,或者是家人也同样为奴隶,那这辈子甚至是几辈子都翻不了身。 而被工师选中做学徒后,一年出师者可当即变为工人。 三年内打造的东西如果全都合格,将彻底摆脱隶臣的身份转为工匠的良籍。 二年出师者,做工的时间则推迟为五年,打造出来的东西同样没什么问题,也转为良籍。 或是回到故乡完成县里给的定额后,可以利用这门手艺开铺子吃饭,或是因手艺出众选入郡一级乃至皇室的工室。 这对于隶臣而言,不亚于一步登天。 何况自从被选入学徒开始,吃食上就比原来要改善了许多。 同样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学,卖命地干。 就算是拿棒子赶这些人,都没人会逃跑。 对于大秦这个时代而言,这个制度可以说是妥妥地双赢。 工匠得以改变人生,大秦也获得了一批死心塌地的工具人。 “工师过来了。”看到工师先是望了望这边,随后就快步走过来,白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拉了拉正在感慨的黄品,边理了理衣袍边叮嘱道:“莫要失礼。” 黄品对白玉的举动十分疑惑。 管怎么说白玉也是有爵位在身,又是屯兵的法吏。 该有这番举动的是那个工匠头子才对,怎么反过来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白玉能这样肯定有她的道理。 飞快地整理了几下袍子,抬头看见工师已经离着只有二十几步远。 黄品秉承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并且看工师的年岁也在四十左右。 刚准备迎上去并且行上一礼,工师居然加速跑了过来。 没等他动弹,工师率先行了一礼,还神色激动地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后,立刻在地上写起字来。 黄品在看到地上的字后,惊得张大了嘴巴,再再一次陷入惊愕之中。 第25章 墨者 或许是牛肉包子的唾手可及,亦或许是出自工师堪比艺术的凿石手法。 黄品不但没了之前工师西横是墨家子弟带来的震惊,还觉得叮叮当当的凿石声都变得极为悦耳。 尤其是眼见着一道道小石槽在一阵凿响声中被快速且笔直的被凿出来,更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以及墨家弟子是最早的工科生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只是简单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图,西横就明白了其中石磨与谷砻的原理。 夯土用的圆饼形状的石料逐渐有了磨盘模样,也证明了西横保证在日落前将石磨打磨出来并不是吹牛。 如果真他自己上手去做的话,绝对是一看就会上手就废那伙的,不知道要弄多久才能将石磨凿出来。 简单去皮的谷砻更是如此,又是土又是木料,做起来会更费劲。 现在只要等着就好,到了日落的时候女仆怎么也能挑出不少完全去壳的麦子。 今天绝对告别月子餐,能吃上香喷喷的包子。 黄品笑眯眯地看着西横凿石头,西横也同样笑眯眯地时不时瞥上一眼黄品。 墨家经过三分本就已经变得弱小许多,全靠着他所在的这支秦墨支撑,使得墨家学说还能展露于世。 但随着助秦一统六国时,秦墨的墨者将精力都放在打造兵戈与攻城守城的器械上,无暇顾及利民之物与传扬墨家学说。 而在天下一统后,从秦王变为始皇帝的嬴政更是有意无意的开始压制墨者。 信奉墨家自己愿意成为墨者的人少之又少。 门中子弟不但青黄不接,选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下一代矩子。 再继续这样下去,十年二十年后,墨家或许将彻底湮灭于世。 而黄品的横空出世,让西横既感慨于马鞍与马镫如此简单便利,墨者却没人能想出的同时,心思也变得热切与活络起来。 他认为能打造出如此精美的马鞍与马镫之人,一定是极为擅长工器之道。 即便不是,那也是极为聪慧,甚至是天生就有墨者之姿的人。 如今墨家如同干涸的土地,最急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去灌溉。 加上黄品不是出自秦地与其他六国旧地。 对百家都不了解,更谈不上对墨家有什么好恶。 如果能与其宣扬墨家之学,极有可能加入墨门。 只不过苦于墨者的身份,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见见黄品。 但西横万万没想到,黄品居然自己找过来了。 并且更让他心花怒放的是,黄品一来就让他打造两件堪称利国利民重器的物件。 既惊喜的有知音之感,又验证了之前黄品精于工器之道的猜想。 西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黄品拉入墨门,并且成为子字门的弟子。 但是碍于法吏白玉还在一旁,西横不能对黄品讲述墨家的学说。 不过西横并不沮丧,打造的这两个物件只是刚刚开始。 今后黄品一定还有其他要打造的器物来找他。 即便没有,相互结识之下,日后他去找黄品也不必再避讳什么。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上去极为无聊而摆弄着小石子的白玉,其实对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而且对两人各自的心思也都多少猜出来一些。 对于黄品,白玉既有些哭笑不得又变得更为好奇。 难怪黄品能长得如此高大,有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 另外,到底是什么样的部族才能养出黄品这样的人。 能被墨者看中,可见其才智比她料想的还要大。 可单纯的起来也是真单纯,被人盯上了都没有一点察觉。 对西横的心思与打算,白玉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虽然现在都知道朝堂对墨者施以重压,打算去其学说只留其技。 但明面上并没有不能宣讲墨家学说的律法。 而且眼下有她在,西横不好宣讲。 可她又不能永远和黄品待在一起,西横早晚会找到机会。 不过白玉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西横想要让黄品成为墨者可以,但前提是必须要将眼下墨家的情况说清楚,由黄品自己决定入不入墨门。 只说益而不讲弊,将人给诓进去可不行。 “工师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果断的以说笑提起话茬后,白玉丢掉手里的小石子,收了脸上的笑意道:“您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瞒不住也用不着蛮。 不过他对大营所有人有救命之恩,且又对大秦知之甚少。 宣讲墨门之时,对眼下的处境避重就轻不行。 不然不要说我不答应,军中的袍泽也不会答应。” 白玉直接与直白的话,让西横脸上的笑意与手上的动作同时一滞。 但是只过了几个呼吸,西横立刻变得欣喜若狂,拎着铁凿就跑到了白玉的身前,“你说得可是真的?” 白玉嘴角勾了勾,“我是军中的法吏,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对,没错,你是法吏,怎么会骗我。” 激动的回了一句白玉,西横转身将圆头铁凿与锤子丢给一旁的工徒。 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在短褐上用力擦了擦,咧嘴大笑着走到有些发懵的黄品跟前。 拿起一个小石块刚想边说边写,西横的笑容又一次凝固下来。 略微沉默了一阵,西横扭头看向白玉,“身为墨者,从不觉得墨家有什么困境。 若是我说,难免被误会是在夸大其词,是在诓他。 你为军中法吏,劳烦你为他讲讲外人认为的墨门处境。” 白玉翻了一眼西横,但却没有拒绝,抬手指向远处的石料堆道:“打磨一柄十斤重的石剑,十五斤重的石铍,作为他练军中技艺所用。” 顿了顿,白玉微微一笑继续道:“所耗的石料与打磨的人手全由你出。” 西横明白白玉是默许了他的小心思,忙不迭的点点头后,就跑向了石料堆。 看着西横跑走,白玉收回目光走向了黄品。 没有任何废话,拿起石子边说边写的将墨家现如今的处境讲给黄品。 顺带着又往前推了推,将原来的楚墨、秦墨、齐墨,这三家各自的着重也给讲解了一下。 而白玉刚一停下,西横立刻龇牙笑眯眯的凑了上来。 第26章 即将消失的墨家 与白玉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满脸都是期盼的西横,黄品轻抚着下巴好似没太听懂一样,将目光再次挪向地上的字迹。 其实两人的讲解黄品都听得明明白白,但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墨者并且还被邀请入门,受到的冲击非常大。 这可是发现小孔成像,奠定了几何光学基础的墨家。 与后世大多数人一样,黄品不但对墨家的没落非常惋惜,还对墨家天生就带着好感。 凭借着马鞍、马镫以及石磨与谷砻能被够被邀请入门成为一名墨者,兴奋与激动之下本该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但是出于白玉所讲的墨家眼下的处境,他只能先按耐住兴奋。 仔细捋顺清楚或者说是衡量好利弊,再决定是不是要加入墨门。 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墨家只是敬仰与,没有那种必须拯救墨家的使命感。 更是个俗人,没有先人墨者那么伟大。 首先考虑的是如果加入墨门,会不会影响到生命以及今后的生活质量。 毕竟有白玉和西横这个墨者的现身说法。 真实的墨门与他了解的实在是不太一样。 墨家与其说是一门学说,倒不如说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帮派。 而且除了搞科研以外,传播的思想以及墨门的规章制度与所处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首先就是墨家的矩子制度,就会让君王睡不着觉。 矩子不但是墨家的最高领袖,还与君王一样是终身制,并且下一任矩子也由上一任来决定。 墨者对矩子也像是臣子对君王一样。 按照门归‘墨徒皆愿为之赴火蹈刃,死不还踵’来看。 墨者们为了钜子那是无比头铁,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更要命的是,墨家内部按照地支分为子门、丑门、寅门、卯门,外加一个非正式弟子的虎门。 这五门不是按照进入墨家的先后来分,而是按照特长与个人喜好来分。 能进入子门的都是能文能武又能工的顶级多面手,矩子多是从这一门选出。 丑门以修文和辩物为主,缺少了武艺这一门。 不过这个辫物就是后世的工科,进入丑门的都是脑洞大,有奇思妙想的特异之人。 寅门弟子则是主攻兵学。 这个兵可不是单纯的个人武艺,还包含兵法。 是墨家实行非攻防御和诛灭暴政的主要力量。 卯门则是后备力量,都是些有潜力的少年。 学业有成后按照特长分入前三门。 而最后的虎门,从这个虎字上来看就能知道是一支以武见长的一门。 这一门的人虽不是正式的墨者,却接受最严格的剑术与搏击教学。 可以说虎门就是墨家的私人武装力量。 有耍嘴皮子的,有搞科研的,还有只听矩子一人能打能杀的。 再傻的君主也不会把墨家当做一门单纯的学术派车来看。 就这还不算完,墨家还鼓励门徒主动入仕为官。 而做官的目的性极强。 凡墨者入仕,必以墨学治世,所得俸禄者,亦上交于墨。 不但要以墨学主张管理地方,还要上交一部分俸禄。 这在黄品看来,完全就是在作死。 光想着自上而下的去引导墨学之风能够光大墨家,也不想想国家与天下是谁的。 君主希望的是国民越听话越老实越好。 就墨家那学说,再配上私人武装力量,肚量再大的君王都不会容忍。 我行我素的墨家毫无意外的受到了全方位打压。 坚持了段时间以后,内部也终于走向分裂。 能打得跑去了游侠泛滥的楚国。 嘴皮子最厉害的跑去了齐国。 而一门心思搞科研的与有野心的大秦一拍即合。 一个出资金,一个出技术,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但是秦墨这一支再怎么只顾搞技术,基本学说还是要秉承的。 这就不可避免的与政哥的理念发生冲突。 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墨者出身的官员,并且明面上虽然还尊敬墨者,实际上暗地里却在逐渐的进行瓦解与改编。 继续埋头搞技术的给钱又给人,想要宣扬学说那就哪远去哪。 大多墨者都是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外加分家后再没有自保的武装力量,都加入了大秦的国有编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秦工师。 像是西横这样即便给搭配到边地还在坚持理想的并不多。 仅存的秦墨这一支坚持不了多久,或许再有传承一个一代两代,墨家就将彻底走向没落。 甚至是有可能都坚持都不到那个时候。 现在是始皇三十二年,再有两年淳于越与李斯就要开干。 以大秦灭亡后墨家就再无声息这个结果来看,很可能是政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与墨家撕破脸皮。 参考这个大环境,他本身就来历不明,再在这个时候加入墨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眼看着墨家就这么消亡,且今后再没有哪一个朝代如大秦这样重视工科,黄品心里既惋惜又难过。 而且考虑到政哥挂了以后大秦各处都将变得极为险恶。 如果有这些动手能力超强的墨者协助,他的生存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不过即便是这样,利弊也是各占一半,赌的成分还是比较大。 最为稳妥的选择是既不加入墨门,又能与墨门有紧密的联系,甚至是暗地里进行深度捆绑。 就是这样做有些鸡贼,不知道西横会不会同意。 可对今后的大环境而言,这又是唯一的选择。 思虑到这,黄品决定不管西横同意不同意都要先试一试。 同意是最好,不同意也不会影响他与西横的私人关系。 对于西横而言,他可以说有无尽的创意。 潜移默化之下,肯定会吸引更多的墨者过来或是在墨门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抬头看向西横,见其眼中已经带着焦急,黄品心中稍稍一喜。 工科生果然都是藏不住心思,西横比他着急,结果就不会太糟糕。 对西横勾了勾嘴角,黄品笑吟吟地拿起石子边说边写道:“我与墨门虽颇为道同,但仅限于工道。 墨学我不懂,也学不会,无法进入墨门。” 如今的墨门已经无法吸引世人,更何况立有大军功之人。 尤其是不了解墨学之人,不可能为了今后的仕途而加入墨门。 哪怕黄品出身胡人,也很有可能会拒绝。 对此也做了些心里准备,但拒绝的说辞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出生心酸失望与落寞之感。 盯着地上的字看了半晌,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黄品,西横刚想挤出一丝笑意表示出无所谓,却看到黄品又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虽不入墨门,却可为门外客卿共研工道。 相帮相助,共现我心中诸多辫物之器,辫物之法。” 看过这行字,西横不但眼中猛得迸射出闪亮的目光,心中也再次激动起来。 只要不是完全拒绝,长久共研之下,眼前这个心中不知有多少辫物良器之人必入墨门! 第27章 蒙恬的拒绝 在疾驰的马上毫无顾忌的奋力舞动了一阵手中的长铍,蒙恬脸上露出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 一手持铍一手拉动马缰奔回营门,下马将长铍抛给一旁的短兵,蒙恬大步流星的走到王离身前,爽声笑道:“有了如此借力之物,胡人如何能够抵挡我大秦锐士!” 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蒙恬拉住王离的胳膊,边向营内迈步边继续笑道:“凭此器物,你未战便先拔头筹。 当回营帐好好吃酒饮胜!” 王离微微一挣停下被拉动的脚步。扫了一眼路上打造出来的粗糙马鞍与马镫, 对蒙恬轻声道:“制此物者方才已经禀报过上将军。 属下不敢受上将军夸赞,更不敢夺军中袍泽之劳功。 恳请上将军将头功赏给当赏之人。” 王离的话软中带硬,可以说质疑的十分不客气。 一众在营门前观看马鞍与马镫之利的将领们面色虽然如常,但眼中看向王离的目光却都起了意味深长的波澜。 蒙恬仿佛没听出质疑之意,依旧笑道:“斩敌之功,在我大秦谁能随意夺去? 担心这个做什么,快与我回去吃酒庆贺。” “此次能够退敌以及日后各军骑士可以痛击胡人,皆仰仗马上借力之物。 恳请上将军尽早对制物之人进行奖赏。 以震军心的同时,早些让远居域外的奇人异士早归大秦效力。” 蒙恬的左顾而言他,让王离心中有些愤怒。 他没有夺取主将之意,只是想证明他不愧为王家之人。 更不想让世人认为王家没了大父与阿翁,王家就会因此坠落。 压着王昂的功勋,并且没有定死黄品的爵位,已经对蒙恬表明了足够的诚意。 再次询问之下还这样敷衍,意味着蒙恬担心蒙家在军中还会如以往那样被王家压制,根本不接受他的示好。 亏他以往将蒙恬当做心无私欲坦荡于世的可敬之人。 没想到心胸如此狭窄,并且不念两家旧情。 因此王离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话挑明。 听了王离的话,蒙恬眉角稍稍动了下,心中无奈的重重一叹。 蒙恬十分清楚王离着对王昂与那个制出马鞍与马镫的非秦非胡的黄姓之人尽早封赏是什么意思。 王离无非就是想在军中多些可靠与可用之人,获取军功以证明武城侯的侯位实至名归。 如果这是在还未灭掉六国之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现在六国已灭,对外只有胡人可战。 而且一旦将胡人打出阴山,大秦就没有可以大举用兵之地。 王家想要再靠军功显耀于世根本就不可能。 老将军王翦以及王贲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大秦一统六国的第一年与第二年相继离世前都与蒙家打过招呼。 不让王家人留在军中,想走弟弟蒙毅学室那条路,要蒙家照顾一二。 而当年阿翁给老将军王翦做副将的时候没少受到照拂,对此蒙家自然要应下来。 前有王家人的重托,后有从戎之路暗淡,于情于理蒙恬都不支持王离投军。 奈何始皇帝下令对胡人用兵,到底还是让王离到了北地。 几次隐晦的暗示,王离都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能是既不照顾也不故意打压,看王离能自己走多远。 但王离现在质询的如此直白,不仅仅是渴求军功到了迷眼迷心的地步。 早在一统六国之时两家就极有默契,相互扶持却从来不走得过近。 更何况现在蒙氏与王氏已经是当世最为显赫的武人家族。 当世再难找出第三家,就算是两次攻魏一次攻赵的杨端和杨家都不行。 制鞍之人的功劳,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怎么商议都好。 明面上,要么他以主将的身份直接定下来,要么王离提议后他做些修改。 总之就是蒙、王两家不能在人前显得太过亲昵与随意。 王离固然聪慧,可还是缺了些磨砺,太操之过急了。 也或许王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营门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询。 如果是这个缘故,那更加的不智。 渡河攻打胡人的谋划已经传给统领各部曲的裨将。 即便是加紧赶制马镫也用不上几天。 大战在即之下,他主将的威严不容置疑。 已经故意扯开两次话茬,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三次。 另外,王离走得有些太顺,正好借着此事磨一磨棱角。 “军职无论赏罚都有律令可依,立了哪一级的劳功,就按哪一级赏赐。 难道你对这些还不熟知,要两次三番的询问?” 收了笑意反问一句,蒙恬猛得脸色一沉,继续道:“非秦非胡的制鞍之人,你只见了一面,是何底细并未查清。 你身为后将军,怎可随意断定为黄国之后? 更怎么能随意留在屯兵之中? 且不说大战在即,光是新秦地与上郡就有军民二十万。 假若此人顾念与胡人同族而悔为国贼,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胡人不但同样能得马上借力之物,还会让左军陷入危险之中。” 看到王离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涨红,蒙恬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示意不许王离开口辩解,继续沉声道:“不过我大秦有律令在,有劳功就当必赏。 且那人也没有害秦之心,又是献法又是一同上阵。 查询不明之下也不能以敌胡看待,更是该全力相护以定归秦之心。 你赏赐虏获是对的,爵位给的也算合适,但人不能留在屯兵之中。 渡河破胡后,会沿河置县,封其为一县县尉。 王昂所领五百屯兵,此次暂且不随军出战。 以护其叛族之危的同时,尽快让其熟知我大秦律法以及县尉之责。” 顿了顿,蒙恬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抬手指向大营道:“封赏之事就这么定下。 再有半月大军就将出击,营内诸多事宜都需小心谨慎。 营中军械辎重尤为重要,你回来的正好,这几日再仔细清点一便。” 王离起初只以为蒙恬为了驳斥他而说些重话,没想到后边的说辞已经堪比无耻至极。 打压他一人也就罢了,连王昂一个五百主都要按得死死的。 这一战如果打不上,王昂想再立军功将极为不易。 对黄品的说法更是前后不一,相互悖逆。 封赏边县的县尉也跟玩闹一样。 边县能有千人都不算不错,县尉比之大县亭长还多有不如。 可蒙恬毕竟是上将军,是大军的主将,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并且明面上也算是都给了封赏,他再说什么都没用。 这让王离既无比愤怒,又只能无奈的咬牙躬身领命。 望着脸色铁青迈步飞快入营的王离背影,蒙恬重重叹息一声。 希望王离能早些想得通透,能明白他的苦心。 第28章 练武 草原的秋天早已经没了夏日时的酷热,早晚间的秋风吹在身上甚至已经带上了凉意。 但黄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不停地向脸颊划过,身上的衣袍也被汗水浸透。 可他却不能伸手擦一擦汗水,甚至是汗珠滴落到眼中蛰得泪水直流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一动,手中端着的长铍不但会晃动,从而使臂膀更加发酸,两条腿更加发抖。 还会影响到石铍指向白玉不定时下令挪动到身前位置不一的某一个草人。 而指向草人的动作慢了,白玉贵立刻丢过来一堆的嘲讽。 被嘲笑黄品其实并不在意,脸皮厚那是他的基本属性。 问题是他要是表现的满不在乎,白玉拔剑的速度堪比五十年单身狗的手速,立刻就会招呼过来。 如果抽在后背上还好说,要是抽在发抖的两个腿肚子上,那真叫一个痛不欲生。 对于白玉如此暴力,他却又没法反驳与翻把。 毕竟是他自己上赶着求人家早点教授军中的技能。 而且他也知道白玉这是在锻炼他的肌肉记忆与耐力。 战场上想要活命,比拼的并不是初期的爆发力,而是持久的耐力与意志力。 如果别人拿着武器能够挥砍一小时,你却能挥砍两小时还有力气,谁会胜出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道理虽然他都懂,可极度的疲累还是让他心中止不住的生出火气与后悔。 涉及到生存的技能,他不会缺少毅力。 早知道白玉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教授方法还不如他自己练。 何必找白玉这个人形母暴龙去受虐。 “好了,今日的晨练就到这。”约莫抬铍已经有一个时辰,白玉让黄品停下后,扔了个帕子过去,“赶紧把汗擦了,免得见风染了风寒。” 左手接过帕子,将右手的石铍缓缓放下,黄品立刻龇牙咧嘴的甩了甩右臂。 感觉酸痛稍稍减轻了些,黄品边拿帕子擦汗边对白玉道:“今天是想吃包子还是想吃面条。” “心里不恨我也不骂我了?”笑的将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白玉用长剑的剑鞘轻轻拍打黄品的小腿道。 听了白玉的调侃,黄品忍不住乐了出来,“你这话问得有意思。 看来你以前练武的时候与我没啥的区别。 你也遭过这样的罪,我这心里舒坦多了。” “你可比我练武时不知好上多少。”看了眼轻轻拍打黄品小腿的长剑,以及不远处的一罐汤药,白玉瘪了瘪嘴,“我那时练完还要自己揉搓化解身上的淤堵。” 将擦过汗水的帕子递还给白玉,黄品撇嘴道:“你至少没人骂,更没人拿剑抽打。 你有这么大怨气干什么。 再说如果你不练武,你也未必能长这样的个头。” 白玉低下眼眸,轻轻的叹息一声道:“我倒是希望练武不耐或是练错时有人能抽我。 可惜家里除了阿母,再没旁人。 这不是怨气,而是羡慕。” 察觉出有些失态,白玉猛得收起略微流露出的落寞,抬头翻了一眼黄品道:“还有力气与我说这些没用的,看来练武还是练的轻了。 这几日你字都已经识得,军中律令也都熟知。 秦话说得慢些更是能让人听的懂。 从今日起,午前练铍,午后练马。” 看到黄品再次龇牙咧嘴,白玉收起长剑将远处的汤药拿过来轻哼一声道:“多少人想求我教授武技都求之不得。 况且又要给你熬汤药,又要洗帕子,少要做出这副样子。” 将罐子递到黄品手里,白玉语重心长的继续道:“上了战阵可没空让你擦汗。 让你盯着铍尖与草人上的细点,更是在练你的眼力。 到时候练弓弩时不会那么吃力。” 黄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小十年,人情冷暖见过不少也体会颇深。 不要说像这样费尽心思的调教,就算是之前见到西横时有关墨门的半个字都不会提。 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根本就遇不到白玉这样的人。 龇牙咧嘴是出于本能,并不是对白玉有什么意见。 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黄品对白玉咧嘴笑道:“真把我当不知好歹的人了? 你能如此尽心的教授,哪会有什么不满。” 顿了顿,黄品再次掂了掂罐子,表情有些古怪道:“你说的这个蓷草,看着与我故里的益母草是一个。 这个功效好像是对女子最为好用,我喝这个是不是有些…” 黄品原来只听过益母草却并没有见过。 之所以能看出来白玉采的是这玩意儿,是死党家的阿姨与叔叔忙着旅游旺季的最后阶段,没太多工夫招待他,直接拍了一摞毛爷爷让他与死党自己去市里吃。 他跟死党都是马上三十岁的人,哪能拿着这个钱去胡吃海塞。 死党家可是蒙族,家里可不光有马,还有牛羊。 当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而死党又想弄些更有特色的,除了亲手烤羊肉,又弄了个益母草炒鸡蛋。 跟着死党一起摘了两兜子,知道了益母草长什么样。 顾名思义,光听名就知道这玩意儿对女人最有用。 偶尔当盘菜行,看白玉这架势是要长期让他喝。 这让黄品心里多少有些打鼓,担心这玩意儿喝多了会影响男性的机能。 看出黄品的担忧,白玉哈哈大笑道:“女子确实是喝这个最好,可你喝一样也有效果。 而且新秦地也只有这个能活血化瘀。” 顿了顿,白玉摸了摸琼鼻,边思索边继续道:“练铍的招式虽然只有戳、挑、拦,但却最吃功夫。 而且长铍不离怀,离怀恐害命,到了后边还要练铍杆贴身发力。 练这些都离不开活血的草药。 你若不愿喝这个,就只能泡温汤沐浴,再配上经络穴位的按摩。” 说到这,白玉看向黄品,微微摇头道:“这有些太麻烦,没有直接喝汤药省时省力。”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 白玉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可个头有一米七,模样长得也好看,放在后世也是女神级别的。 没别的心思,光有这样的美女给当按摩小妹,都是件享受的事。 更何况还能洗热水澡,傻子才会继续选择喝益母草煮的水。 担心白玉不愿意,黄品忙不迭的应了一句后,放下罐子边飞快的跑向帐篷边大喊道:“按摩也是个力气活,我现在就去和面,给你烙馅饼吃!” 白玉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馅饼,但通过前几天吃的包子,可以断定这也是个好吃到不得了的吃食。 俏脸顿时浮现一抹喜色,不过嘴上却说道:“练武虽然打熬身子,却也最耗心血。 肉食你留滋养身子吃,做些麦食就可以。” 第29章 边地县尉 “啊~呼~” “嘶~” “哎我去~” 白玉不愧是练武出身,手上的力道十足。 按在排酸的各处肌肉上,先疼后酸紧接着就是又痒又舒爽。 黄品根本不受控制的就发出类似释放荷尔蒙时的那种声音。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黄品边哼哼边故意没话找话道:“你家到底,哦~哈~,是做什么的。 嘶~,你怎么,哦~什么都会。” “没人笑你,用不着这样遮掩。”白玉抿着嘴边偷笑边在黄品的小腿肚子上边加力按了一下,边调侃道:“不要紧绷着劲,不然白费力气了。” 黄品被这一下按得差点蹦起来,龇牙咧嘴道:“我也不想发出声音,可真控制不住。 大不了你不给按就是了,这么使坏很容易让腿上的肌肉拉伤。 我腿伤了,待会可没法给你烙馅饼吃。” “什么肉不肉的,我按得是你的承筋穴。 想要舒筋活络与强健腰膝,就必须要按这里。 况且我手上有分寸,根本伤不到你,只是会略微酸疼些。” 撇着嘴解释了一下,白玉轻轻拍了拍黄品的脊背,揶揄道:“真把我当你的家妾使唤? 受不得疼就还喝熬煮的汤水去。” 闻言,黄品再次在木塌上趴好,歪头轻叹道:“也不是白让你按。 只要有我在,保准你今后顿顿吃食恨不得把舌头一起都吞进去。” “难道我不按,就吃不上你烧得吃食?” 对着黄品的后脑勺边说边翻了一眼,白玉本打算再用刚才那下的劲道继续按一按。 好好惩治惩治眼前这个个头虽高,却连按摩的酸痛都受不住的家伙。 可想到前几日黄品让西横凿刻的那个石磨和用木料造出的谷砻,白玉又改了主意。 这两个物件可不单单是让那些舂米的女子省了力气。 麦子可以完全去壳磨成粉后,一下就从难以下咽的粗食成为比栗米还好的精粮。 而且麦的收成不但比栗米要高些,麦粉做出的吃食比栗米也要更耐饥。 对于军中没有爵位的袍泽,甚至是整个大秦的黔首们,这都无异于泼天的幸事。 眼前这个一按就哼哼的,可谓是有大功德之人。 凭着这一点,这次倒是不必太严苛。 想到这,白玉像是对待磕碰了的孩童一样,弯下腰双手同时在黄品的两条小腿肚上轻轻揉捏起来,“看在你与工师打造出来的器物上,不与你计较这点痛都吃不得。 不过闲暇下来时,还要再多琢磨琢磨其他这种利国利民的器物。” “啧啧,就那两个省力的物件就让你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我肚子里装着的物件简直多不胜数,估摸着你得给我按一辈子摩。” 十分臭屁的应了两句,黄品抬起头打算转过去再继续吹嘘,猛然间帐篷内突然变得一暗。 看向敞开的帐门,发现是王昂站在门口将光线给遮挡住。 黄品抬手挥了一下手臂示意别挡光赶紧进来,却发现王昂的脸色异常难看。 “别误会,我是刚练完石铍,法吏在帮…” “没心思听你解释。” 将黄品打断,王昂瞥了一眼白玉,本来打算让白玉出去。 但是考虑到上郡那边对黄品的安排早晚都要传出去,王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将手里握着的竹简拍到了黄品的木塌上,王昂语气愤懑道:“你先看看这个。” “上边的将军们还是不信任我?” 王昂能让他看的竹简,黄品断定必然与他自己有关系。 而能与他有关系的,又肯定是涉及到封赏的爵位。 王昂脸色黑的锅底一样,结果必然不尽人意。 甚至可能因为身份不明的缘故,不但没半点功勋,还会按照胡人去处置。 这让黄品变得紧张起来,没有拿起竹简,只是盯着王昂询问了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出黄品的忐忑,王昂拿过竹简硬塞过去道:“整个河南地刚刚入我大秦,新立各县也尽数归上将军管辖。 对你的封赏不是在军中,而是为边县的县尉。” 一拳一掌相互用力砸了一下,王昂愤懑不平的继续道:“百骑退敌数万胡人,不说是泼天的劳功也相差不大。 你又当属头功,即便是真从胡部那边过来的又如何。 真不知道上将军到底是怎么思量的,居然只赏个边地县尉。 更加过分的是,给的还是未得之地的长吏名头。 不但是在侮辱人,还让军中的袍泽们该怎么看怎么想。 其他的本有归秦之人的胡人,又该怎么想。” 王昂愤愤不平的牢骚,在黄品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留在屯兵的军中,就跟刚上线进入新手村的新手玩家立刻被骨灰级的老家玩给拉过去一起打顶级boss。 而打boss的全是硬刚的战士而没有奶妈,稍稍不注意些就可能挂掉。 被安排当个县尉,不但有了缓冲时间,还能顺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毕竟在营里已经待了几天,开始逐渐习惯这种生活。 加之王昂与白玉对他都非常不错,心里生出的那股激动,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但是事已至此,黄品只能劝慰道:“上边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况且这样做一定有上边自己的用意。 对我而言,能得封赏已经非常不错,不要生那么大的气。” 王昂用力摆了摆手,依旧气哼哼道:“你先别急着劝我,看过竹简上的传信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顿了顿,王昂脸色变得有些颓然,语气带着歉意道:“说到底还是我王家拖累了你。 看出里边的蹊跷,不要怪…” 想起白玉还在帐内,王昂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看过传信先思虑思虑这个边地县尉要不要做。” “看不看传信,边地的县尉也不能做。” 一直没吭声的白玉从王昂的话里听出了些眉目。 爽直的性子让她直接接过话茬劝了一句。 看到黄品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白玉解释道:“边地一县口众不会超过二千,且多是刑徒。 说是县尉,还抵不上上县亭部的一个亭长。 配不上你获取的军功。 而且即便你愿意为大秦戍边守土,也该是以屯兵的身份留下。” 王昂眉头挑了挑,指着黄品手里拿着的竹简道:“上将军已经下令,配不配他获取的军功,也没办法将他留下。” 白玉对王昂笑了笑,道:“我说的不是击杀胡人。 指的是他与工师打造的把麦变为精粮的物件。 而这两个物件对大秦而言堪比祥瑞。 有了这样的功勋,想去哪里去不得。” 第30章 就这么定了 白玉的所指,让王昂目光陡然一亮,不过随即却立刻摇摇头。 “利农物件固然是天大功劳,可这与能不能留在军中没有干系。” 挨着黄品坐在木榻上,王昂无奈的摊摊手道:“就算有关系也来不及。” 看到白玉想要开口问询,王昂摆了摆手,“大军马上就要对河北的匈奴人再次用兵。 可咱们这五百屯兵则不在出战之中。” 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黄品,王昂咬牙切齿道:“给出的缘由极为荒唐。 说是要我们护着他,以免痛恨他的胡人前来报复。 不管是报给上将军,还是直接报往咸阳,等有结果之时大战早已经完毕。” 白玉罕见地将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满是深意的看了眼王昂,嘴角不屑的勾了勾。 王昂见状,很光棍的开口道:“想要讥讽就直接说,别做出这副模样。” 听到王昂这样说,已经打开竹简的黄品立刻满眼好奇的看向白玉。 白玉虽说以女子之身投军,多少有些奇怪,可王昂是王家人,是王翦的孙子。 能用这种语气与白玉说话,可见白玉的来头也不小。 可若真有大来头,为何一个女子还要投军,且由只是一个爵位不高的法吏。 “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一个普通秦人而已。”翻了一眼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黄品,白玉对王昂道:“有什么可讥讽的,哪一家又不是这样。” 王昂张嘴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叹息了一声。 白玉挪动目光看向黄品,脸色恢复到往常的恬淡道:“关于你的部族,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到对你的封赏。 即便将你纳为边地户籍,你的功勋足以在内史郡地获取田宅。” 看到黄品坐直了身体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白玉微微摇头抢先继续道:“这是你该得的。 用不着非要以边地屯军来表明你的归秦之心。 而且升降赏罚都有律令,这个边地的县尉你可以不应,也不该应。” “这世上不应该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都如心意。 再者我在大秦的熟人就是军中你们这几个。 我跑内史郡那边去谁都不认识,太过没意思。 不如留在边地,时常还能与你们聚一聚。 我对这个县尉很满意,就按上将军的意思来吧。” 黄品知道白玉看似是从律法角度与法吏身份进行的建议,其实也是在为他鸣不平,而且这番话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通过王昂说对不住他以及方才对白玉的态度与说辞,虽说多少能猜出些应该是王离那边出了问题。 可王昂的气愤与替他着急也不是装出来的。 刚刚认识这么几天,两人能够这样待他,黄品是真被感动到了。 但内史郡这个首都区域看似是最好的地方,却也是最不缺人最约束他的地方,在几年后更是被各路人马砸得最狠地的地方。 他真去了那边,以他的身份即便获取的爵位比较高也只能被圈养起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服兵役,每年都有钱可领有佣人可侍奉。 接触不到大军,朝堂又挤不进去,纯纯的是在混吃等死。 边地的县尉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官,一个县的人口又超不过两千。 可胜在这里自由自在,并且边境上不可能只立一个县,暂时也不可能没有屯军守护。 以他与王昂一起拼过命的关系,必然断不了联系。 而且先前的计划已经有了些效果。 光是面粉这一项,那些筑城与舂米的男女刑徒看了他有要给磕一个的意思。 今后在边地好好扎根,把名声弄得再大一些,到了暴乱的时候绝对会一呼百应。 所以留在边地才是最稳妥的,保命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另外他属实也不愿意离王昂与白玉太远,晃着竹简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出自己的意思。 见黄品说得这么轻松,白玉无奈的轻叹一声道:“你光知道军中律令,根本不知道边地郡县是如何治理的。 其实让你离开军中是个错误的说辞,你离开的只不过是屯军。 边县的县尉可不是只管辑盗,战时还要管理上番的更卒。 这意味着没有战时事时你是县尉,一旦有了战事你就是统领更卒的将官。 而同为将官,却比屯军的要差上许多。 加之边地的长吏大多要么是原六国的新秦人担任。 要么是实在想走仕途,却又无过人才干的秦人没办法之下才去的。 以边县的状况,每年的岁终上记考核都是提心吊胆的。 立农器物只要报上去,你于大秦之功不亚于灭十万之敌。 而有功必得厚赏! 你领功更是领的心安理得,非要留下做个县尉干什么。” 见白玉说到后边语气都变得有些发急,黄品有些脑瓜子疼。 白玉不但是真心为他考虑,说得更是合情合理。 他根本就没什么太好的理由要坚持留下来。 总不能直接说以后大秦要发生暴乱,待在咸阳那边会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真这样做,估计两人会直接把他给当成疯子,更不会相信他说的。 脑中飞快转动了一下,黄品只得硬着头皮道:“毕竟我是入胡地的华夏之人。 于大秦的风物良俗都不了解,更不习惯。 而且我在胡地野惯了,到了内史之地若是犯了律法只我一人受罪还好,就怕连累的邻里。” 顿了顿,黄品装作悲伤的样子继续道:“与你们说过,家族里只剩一老仆与我在山中苟存。 不得已之下才下山去寻祖地,祖地没到照顾我多年的老仆却走散。 我怎能这个时候离开,怎么也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好。” “你们就两个人,又是在夜里走散。 旷野上野狼成群,你那老仆肯定是遭遇了不测。” 王昂先是耿直的说出猜测,随后点点头道:“能把你照顾成这样,那老仆定是尽心尽力,也算值得为他留下寻找尸首。 最后要不要应下县尉,全由你自己做决定。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最好仔细思虑再做决定。”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看到白玉虽然没吭声,却用满是不信与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黄品立刻心虚的低下头。 察觉这样做有些虚的太明显,也不想给白玉再开口劝说的机会。 黄品猛得起身走到陶罐旁边拿面团边道:“麦粉我已经和好,再商讨这些馅饼怕是要做不好。 况且又不是一辈子都窝在边地,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31章 劝说西横 在社会上小十年的摸爬滚打,让黄品领悟出一个道理。 到了哪就必须要守哪一地的规矩,即便有些规矩很恶心人。 比如想要给客户送些礼物需要开车进小区。 但物业的规定是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 可如同给牙都没剩几颗的保安大爷们上盒烟,情况就将大为不同。 他去过很多城市,都是这样的结果。 夸张一些的说,这是全国性的规矩。 当然,这并不绝对,高档小区很少发生这种情况。 他最初对此极为看不过眼,也曾据理力争甚至是抗争过,但是作用并不大。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想过其中的原因。 不过想到物业给掉牙大爷们的那点工资,就没再继续往深想。 到这里就够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苦恼更愤懑。 究其原因,还是他不够强大。 而且再好的制度,也不可能全都面面俱到。 不能满眼看得全是龌龊,而看不到好的一面。 好在类似这样的规矩并不多。 大多数的规矩其实还是利好性质的,都是特定的原因。 而到了大秦,他自然更要懂规矩。 不能成为屯军的一员,那就不能再留在内营。 即便是几百屯卒自上而下都认为继续留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是极力挽留。 黄品还是坚持从内营的军帐搬到了大营西侧的更卒那边。 如果不是王昂极力拦着,他是想搬到迁徙过来的那群黔首那边。 多了解一些普通秦人方方面面的同时,尽快熟悉县尉的职责与各项工作流程。 好在两边只隔了一道营内的壕沟与不算太高的营墙,两边走起来还算方便。 加之白日里黔首们都在营外劳作,只要跟着出去转悠,该了解到的一样能了解到。 对眼下能够四处溜溜达达的状况很喜欢也很满意。 不但行动自由了许多,况且溜达到哪都有尊敬且崇拜的目光唰唰过来。 尤其是品尝过包子味道的西横没事就跟过来。 而这个年月的草原,除了有危险的狼群与熊,更多的是鹿、野猪以及野鸭、野鸡、野兔等中小动物。 两人在第一次闲逛的时候,就产生了极好的默契。 看到远处不时晃动的长草,对打野味这件事情上,两人一拍即合。 鹿与野猪这样的野味,一个跑得快,一个不敢招惹,两人没有任何念想。 用西横做出来的木夹与箩筐或是夹个兔子,或是扣个野鸡,再就是摸着野鸭或者飞鸟的蛋。 连续吃了几天,黄品将之前上火掉得膘全给补了回来。 “咱俩一起出来了六天,没有一天你不嘟囔的,能不能让我耳根清净些。” 西横什么都好,唯独让黄品有些脑瓜子疼的就是这货居然也是个碎嘴子。 每次都在吃东西的时候给他灌输墨家的思想理念。 这次带了面糊与石板出来,又摸到二十多个野鸭蛋。 准备来个大秦版的鸭蛋饼,西横又开始絮叨起来。 这一次黄品不准备再忍下去,不好好怼怼西横,天知道还要受多久的折磨。 先是不算重的说了一句,黄品边石板搭好,边将装着油脂的小罐子掏出来,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对西横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入墨门吗? 无关你们的学说好不好,而是墨门的规矩再不改一改,墨门就彻底完了。 就算你们这一支不与打打杀杀的那一支分家,你们也无力对抗君王。 更何况你们这支是以辫物的工道见长。 对外就不要再宣扬你们矩子的权威以及分几门弟子。 其中的虎门,干脆就是提都不能提。 尤其是现在已经天下一统,爵位也再没了世袭。 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根本容不下你们那一套做派。” 看到西横的脸色变得晦暗,黄品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们的学说在我看来很高尚。 但前提是需要存活下去才能继续高尚。 墨门都招不上门徒,还那样硬挺着,这并不明智。 你们这一支若是都没了,墨门真就成了历史上的一片竹简。 总得想办法传承下去才行。 尤其是辫物工道上的这些秘法与技艺就那么湮灭掉。 不但让人痛惜,你们这些最后的墨者也将是墨门的罪人。” 西横颓然的方面拢起的枯草,无奈的摊手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 始皇帝能够一统天下,已经证明了墨学的某些主张已经不合时宜。 可我们就是因心中所信且所往,才入墨门成为的墨者。 摒弃墨学,不但犹如挖心抛肝,且愧对墨门为墨学而死的历代先贤。” 黄品接过枯草与枯枝放在石板下边打着火石边唏嘘道:“你们的坚持或许是正确的,可对墨门而言却极其残酷。 不过这个结果若是你们自己能接受,我对你们坚守墨学与墨者的信念表示敬佩与尊重。 但我没你们那么品性高尚,只想能够活下去,并且尽量活得舒坦些。” 抬头看了眼西横,黄品眉头挑了挑,长叹道:“你我今后多聊聊辫物与工道,多琢磨些利国利民的物件吧。” “那你倒是说啊,那日你说一肚子好物件。”一横目光闪动着与黄品对视,再没了之前的颓然道:“可这都过去六天你是什么都没说。” 黄品将脸皱巴成一团,无语道:“你这么多天的絮叨和刚才弄出一脸的悲壮,就是在这等着我呢? 不是我嘴黑,有你这样的墨者,墨门衰败的真一点不冤。” 西横咧嘴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真是你提到器物,我才这样说的。” 凑到石板前,西横从黄品手里接过火石边引燃枯草边沉声道:“其实我们这支入秦后,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可为了墨门能够延续下去,只能这样做。 随着墨者被派为各工坊工师,教授了不少的工徒。 且一直都在忙着打造兵戈器物,利耕利水之物再无暇顾及。 到了眼下,对大秦而言墨者愈发的无足轻重。 再没些作为,就会步楚墨沦为游侠,齐墨因不受重视逐渐改投他学的后尘。 你处于胡地,对辫物工器的心思迥异于墨者。 只能厚颜求着从你这里寻些有用的器物。” 说到这,西横猛得挺直了腰杆,十分郑重道:“墨门从不沽名钓誉,更无需借借造物扬名。 如此只是为了求得能让墨门得以存活。 若是你真有利民器物,将联名进献咸阳。 不但所得赏赐尽数归你,墨门也会单独送上一份厚礼。” “现在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看到西横要拍着胸脯继续保证,黄品哈哈笑道:“怎么这么不识逗。 不是说过我要做个不入墨门的客卿,一起弄些器物那也是应该的。” 指了指石板下的枯草示意西横继续引火,黄品笑眯眯道:“现在长草愈发枯黄。 那些黔首已经开始画地,这几日就要烧荒开横。 看过他们深耕用的犁,发现不但笨重,甚至还要双牛架耕。” 挑了几根枯枝摆了个曲辕犁的样子,简单讲述了一下改动的地方,黄品嘿嘿一笑,“前边加根竖着的犁箭,连接的犁辕再可动,耕时是深是浅可随时改变。 而且一般情况下,也根本用不上双牛。 这绝对是件利民利民的重器!” 西横皱着眉头消化了一阵黄品的讲解,低下头看了看枯枝拼凑的曲辕犁模型,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第32章 寻来的白玉 “你好歹也是个工师,注意些喜怒不形于色。” 挥手让西横坐下,黄品吹了吹几下刚刚引燃的枯草,待火头大了些,将油脂罐子放到一旁呲牙笑了笑道:“你打算准备的厚礼我心意领了,不必大老远的折腾那些身外之物过来。 真打算谢我,不如安排几个墨者或是教授出的工徒过来。 你知道我今后是要在边地做县尉的。 研习工道也好,打造城防也罢,都缺少可用的人手。” 曲辕犁直到近代还在使用,可见其实用性有多高。 说是农具里的天花板都不过分。 如果真的白送给墨门,西横那帮墨者必然会坐卧不安。 为了两边都能相安,黄品不准备拒绝墨门的厚礼。 但是钱财什么的就算了,今后他会自己去赚。 而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话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要些有手艺的墨者或是工匠过来才是最实惠的。 而且通过这些人,也能与墨门的关系隐晦的变得更紧密更牢靠。 他也不担心西横会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接二连三的鼓捣出来的东西,已经展现出他的实力。 墨门不可能干一锤子买卖,今后肯定还会再想从他这里掏出有用的物件。 而西横的表现也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在提出这个要求后,脸上的喜色变得更浓。 “待墨门如此恩义怎能不谢,厚礼会备,墨门子弟也会…” 西横略微激动的言辞还未说完,身后稍远些的长草突然发出‘哗哗’的响声。 脸色猛然一变的西横给黄品使了个眼色后,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弩转身紧紧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 黄品有些好笑道:”物件是咱们一起琢磨出来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看来你是真没做过坏事,这就心虚成这样。” 西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指指背篓里被剥完皮的兔肉,对黄品做了个熊的口型。 这里距离大营和筑城的地方并不算远,平时人声鼎沸不说,离着山也并不近。 黄品认为是熊发出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眼下毕竟地广人稀,野生动物比后世时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黄品还是拿起了长剑,同西横一样小心翼翼的盯着声响处。 “老早就想回去琢磨琢磨耕犁,不放心留你一人才没走。 现在法吏过来,你们两人能有照应,我就赶紧回去了。” 看到从长草里出来的是白玉,西横噼里啪啦抢先说了两句。 转身对黄品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意,就飞快地跑向大营的方向。 黄品眼角跳动了几下,望着西横的背影大喊道:“兔肉你不吃了?蛋饼你也不吃了?” “你与法吏先吃,待会儿给我带回去些就好。” 见西横不要说停下,就连头都没回,黄品撇撇嘴。 这老小子在那瞎点鸳鸯谱,还给他带回,真是美死他。 “为了偷懒,这几日就故意躲着我?”目光环视了一圈,白玉撇撇嘴,“没想到工师也是个没人样子的,挑了这里偷偷大快朵颐。” “我可没故意躲着你,更是没有偷懒,该练的可都练了。”连忙解释了一句,黄品赶紧坐回石板旁,嘻嘻一笑转移话题道:“稍等一会儿,等蛋饼好了保准你喜欢吃。” 白玉上下看了看黄品,轻轻嗤笑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全营里个子数一数二的。 何况还光着个头,想看不见你每日四处在营外游逛都不能。” 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双板长冠抛给黄品,白玉俏脸猛得变得清冷,“你与我先学法,后学武。 虽无正式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 不要以为不是屯军我就管不得你,今后再敢四处游荡,必用长剑抽你。” 白玉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黄品听了只感觉头顶凉嗖嗖的。 将长冠放到一旁赶忙解释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用意。 为了让白玉更加相信,黄品指着西横跑来的方向道:“这几日我看黔首们的耕犁过于笨重。 与西横一起琢磨出个更省力的,估摸就这一两日他就能打造出来。 等你看了物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玉抬手指环指四周,俏脸上带着讥讽道:“琢磨农器用得着特意挑这处长着长草的地方? 会带着炙肉的石板与装着脂的罐子?” 黄品尴尬的笑道:“做事要劳逸结合,费得心思有些多,吃些野味往回补一补。” 白玉白了一眼黄品,“不与你说这些无用的。 边地县尉都要做什么已经告诉过你,武技练得扎实只与你有益。 今日只说教你一次,以后练不练都随你意。 只是日后有敌来犯而因练武不精丢了性命时,千万不要后悔。” 看意思白玉好像是不再揪着这事,黄品赶忙笑眯眯的应道:“练,怎么会不练,这几日就是先忙了些旁的事情。” 白玉将放在地上的长冠拿起,示意黄品坐直身体,边帮着戴在头上系好婴带,边轻声道:“你家的老仆只照顾你的口腹之欲,连礼法都没与你讲。 再怎么身处护地,也不该真跟个胡人一样。 以后长冠每日必须带上,不但表明你是秦人,也证明你是有爵位在身。” 白玉这个举动,让黄品既感动又略微有些紧张。 上一次有人亲手给他戴帽子,还是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可一想到白玉那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性格。 总有种上一秒在给他戴帽子,下一秒就有可能给他一撇子的错觉。 这让黄品又觉得心里凉嗖嗖的。 感动有朝着敢不敢动的方向发展。 白玉给黄品系好长冠后退后两步看了看。 戴的方方正正没什么不妥,白玉满意的微微点点头。 但是等了一会见黄品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白玉摘下长剑指了指石板,“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弄你说的那个蛋饼。” 顿了顿,白玉不满的噘噘嘴继续道:“在内营说得好听,以后天天让我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结果只搬到更卒那边就连个米粒都见不到。 这个蛋饼若是我吃着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看到白玉拿剑的时候,黄品都想起身跑开,但是看到长剑指着的是石板,立刻放松了下来。 当听到白玉的埋怨,彻底再没了刚才的担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光帮着带个帽子可不行。 想到这,黄品秒变豪横大爷,对白玉一挥手道:“想吃好的不能闲着。 为了引火枯草放的多,你先弄点枯枝进去。 再把背篓里的兔肉切成条或是片!” 第33章 白玉是白起的曾孙女 黄品之前从来没吃过兔肉,只能按照鸡肉的腌制方法去做。 其实说是腌制,无非就是放了两片姜片,又倒了些特意带来的醋。 将白玉切好的肉片或肉条拍散一些,抓得均匀后能够去去腥味。 到底好不好吃,黄品也不知道。 大秦这时候与河西那边的联系不多,西域就更不用提了。 很多调料根本就没有传过来。 不过就算是传过来,黄品估计也舍不得花钱去买。 那玩意儿价格贵得甚至超过黄金。 以他在后世的烹饪方法,眼下手里那点财帛根本不够他祸祸的。 就连本土产的野花椒估计都买不了多少。 对于吃货而言,穿越到古代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野味固然多,可却也不好烹制,吃的满嘴腥味很扫兴。 好在兔肉用西横给他打磨的石板煎一下,味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与煎好的野韭菜一同夹到摊好的面饼里,味道也还说得过去。 让黄品唯一觉得差点意思的就是面饼摊得稍微厚了些,而且摊得也不够圆。 远没有后世小摊摊主弄得那么好。 不过这只是对他而言。 对白玉来说,这种有菜有肉又有主食一起入嘴的感觉非常不错。 不比之前黄品弄得包子和馅饼差,甚至觉如果刨除掉肉,蛋饼比前两者更有味道。 “以后我教你练武,你教我烧饭食吧。” 拍了拍明显圆鼓起来的小肚子,白玉满足的长呼了一口气,继续道:“不然今后回到秦中可吃不到这样的饭食。 该有你起的名字都好奇怪,包子明明该叫圆饼才对,馅饼也该叫扁食。” “名叫什么不重要,好吃就可以,如果你愿意,就按你说的去叫。” 轻轻拍了拍石板,黄品对白玉嘿嘿一笑,继续道:“你愿意学当然可以教你。 不过想要学得一手好厨技,要先从了解炊具开始。 先把石板擦干净,再把兔骨给处理好。” “你练武为了不淤堵经脉,我可是给你按摩。”坐直了腰杆,白玉目光不善的盯着黄品,故意冷笑道:“你却总想把我当家妾使唤,我看着很像是那种缺心思的人?” “哎呀,就是随口一说,不愿收拾那就我来好了。” 龇牙对白玉笑了笑,黄品心虚的解释道:“练武需要对兵器了解,学厨艺也需要对炊具了解不是。 就是想让你学的快些,可没使唤你的意思。” “有没有这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指着周围的长草与矮木道:“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弄吃食。 再有一月就进入冬日,鬼薪们都是去十里之外割草砍柴。 离着大营近些的,是防备冬日遭受白灾时柴薪不够特意留出的。” 瞥了一眼黄品,白玉轻哼了一声,继续道:“本以为你过来一次两次就会作罢,没想到没完没了起来。 再敢过来,可不是现在这么和声细语与你说。” 黄品挠了挠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之前没往这上想过。” 顿了顿,黄品试探着询问道:“是不是换做旁人早就被治罪了。” “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将身子靠在后边矮木上,白玉扬了扬下巴道:“之前是不知者无罪,以后再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这几天明显是白玉在故意放水。 难道说这个美女暴龙对自己有意思? 要不然怎么会又是帮着按摩,又是那么替他着想的。 可两人一共也没接触几天,这感情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另外,白玉长得确实不错,通过教授时的动作,也能看出短袍下的身材那也是相当哇塞。 可这性格却有点太粗糙了,动不动总想伸手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还是跟白玉讲明白,做个哥们更好更靠谱些。 不过考虑到也有可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黄品决定再试探试探,对白玉嘻嘻一笑道:“能让你这样网开一面,真是难得。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吗?” “对你这么好?” 听到黄品的询问,白玉俏脸变得有些古怪,“你一个胡地出身之人,却成了我教授的第一个弟子。 我若是不多叮嘱叮嘱,不知道你要给我丢多大的脸面。” 顿了顿,白玉拿起身旁的长剑,轻手摩挲了几下,对黄品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可觉得我教授的过于柔和了。 那从今以后我可以再严厉一些。” 听了白玉的解释,黄品心中一阵发苦。 不但果然是自作多情,还特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白玉现在都够吓人了,再严厉一些那他得遭多大的罪。 “现在这样已经让你很操心,没必要再多为我费心。” 小心翼翼的拒绝了一句,担心白玉揪着这个话茬不放,黄品赶忙转移话题道:“这么怕我给丢脸面,你是武安君的后人?” 白玉惊奇道:“你在胡地也听闻过曾大夫?” 黄品在最初听到白玉的名字时,就与白起联想到一起过。 只不过认为即便与白起有关系,也就是同一宗族,关系并不会太近。 万万没想到白玉会是白起的重孙女。 看到黄品一脸惊愕的不应声,白玉嘴角微微向下搭了搭,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道:“曾大夫是曾大夫,白家后人是白家后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被白玉轻语叫回神的黄品连连摇头,“那可是武安君,是被人喊做人屠的。 你是他的血亲后人,我难道不该大惊小怪?” 白玉同样摇头道:“哪个老秦人的祖上不是功名赫赫。 可再如何显赫也是祖上的功名,与我们这些后辈何干。 再者到了我这一辈,白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白家。 只有留在太原的那一支被始皇帝册封为太原侯。” 说到这,白玉眼圈略微有些发红的继续道:“大夫与兄长都战死在战阵。 家中仅留的弟弟在前岁也因病离世。 我是这一支白家最后的族人,待我死后,这一支就彻底没了。 是武安君的后人又能怎样呢。” “抱歉,我不知道你家里是这个情况。” 白玉给黄品的印象一直是个武力值高超,且性格十分坚强且恬淡的人。 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大的变故,更没想到白玉眼圈也会红,也会流眼泪。 赶忙抱歉了一句后,黄品略微有些心疼与唏嘘的劝慰道:“不管是武安君也好,你这一支后人也罢,都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 都该受到敬仰,也都该受到尊重,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 顿了顿,黄品故作轻松道:“这次我可以发誓,只要还在一个大营。 今后肯定日日都让你吃上我做得饭食。” 第34章 庆贺以及小心 即便是刚刚练过石铍满身都是热汗,但被吹拂过来秋风打在身上,黄品还是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 拿着帕子边快速擦拭着身上的汗水,黄品边远眺了几眼远方起伏的山峦。 山峦的色彩已经从黛色变为了青黄相间之色。 虽然看上去比营外旷野的萧瑟景象要好上许多。 但野草不能与树木的枝叶相比,有些树叶即便是到了大雪纷飞的时候,看上去还是绿色的。 现在呈现出青黄相间的颜色,已经意味着冬天来临的脚步越来越快。 冬天的严寒在后世的时候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候是真有人会被冻死。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秦朝与汉朝初期,人均寿命在三十五岁左右。 这个数据的准确性黄品判断不出对错。 但文章中提到平均寿命低下的原因,多少还是有些道理。 除去战乱,很大一个原因是与冬天有关。 或许直接冻死的人并不算多,但是严寒会给百姓引发出多种慢性疾病。 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以及底层人的生存环境,很难将身体将养回去。 当时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感受却不深。 真正穿越到大秦,又接连与黔首接触了几天,黄品对这个观点深以为然。 黔首们大多穿的是褐衣,也就是麻衣。 光是参考麻袋的特性,就可以想象这玩意儿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尤其是黄品特意从黔首那借了一件穿在身上试了试。 由于被常穿的缘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扎。 但却非常沉,而且由于透气性过于良好,极易被风吹透。 就算是往里放些树叶干草,能够抵御寒冬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好在这里是新夺过来的土地,之前又主放牧。 王昂这些代管的屯军卒对黔首们打些猎物获取皮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不是猎人出身,没有捕猎技巧也没有什么好的捕猎工具。 这些黔首们根本打不到像样的猎物,就连野兔这种小型动物捕捉起来也极为不易。 东拼西凑的一家能弄出一件皮衣就算是不错的。 帮着筑城做活倒是赚了些钱,也够买件材质稍好些的御寒衣物。 问题是这时候生产力低下,衣物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更何况还是处于边地,更没处去买。 甚至就连屯卒过了规定上报领军服的日期都没法再领到免费的军服。 只能传信让家里送钱过来买,或是买好了邮寄过来。 不是说军队不讲人情,不顾屯卒的死活。 而是军服都是根据上报的数目制作的可丁可卯。 而且能全数制作出来已经极为不易,没有余力再后补。 不过话说回来,黔首们比较自由一些,多少也能凑一套皮衣。 拾草砍柴虽说走得远些却归为己用,捱过冬天还是没太大问题。 最惨的其实是那些刑徒。 罪责轻一些的,或是已经受完惩罚又主动留下做工赚钱的能够住上帐篷。 罪责重一些的,以及那些隶臣妾住得都是用草搭得棚子。 夏天的时候好说,全当是乘凉了。 到冬天如果配给的柴草过少,或是寒潮出现的多些,肯定有人会捱不过去。 用现代话来说,这些人除了小部分原来楚人,其余人现在都是他的粉丝。 等蒙恬领兵过河打跑匈奴人,那些以做工抵罚的那些人有些或许会离开回家,隶臣妾肯定是继续要过河去筑城。 按一半的人数来算,差不多有四千人。 而这还只是新秦中县一地。 听王昂讲,同时开建的县城大概有十座。 相加到一起,总数至少有四万人。 等他的口碑逐渐传出去,这些人慢慢都会成为他的粉丝,甚至是拥趸。 怎么也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熬过这个冬天。 另外蒙恬把匈奴人都给打跑怎么也得半年的时间。 他有从胡人那缴获的皮衣,倒是不担心能冻个好歹。 可也得琢磨琢磨冬天在吃的上该怎么过,毕竟已经答应天天管白玉的饭。 就算是人家不会真的天天过来,他自己也得吃。 军里发下来的那些腌菜,全都是用又咸又涩还带着点苦得杂质极多的粗盐腌制。 吃吐都是小事,吃久了会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 琢磨到这,黄品放下帕子用力叹了口气。 要忙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稍稍想要改善某些方面,全都要靠他自己。 而且想解决一个问题,还会引发出一连串的前置问题。 想自己做些咸菜,就要先把粗盐过多的杂质去掉。 想要过滤粗盐,又少不了木炭,更少不了火。 而这个时候恰恰最缺的就是烧火的柴草。 难题真是一个接一个。 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黄品快步走回帐篷。 窝在大营里肯定是想不出办法,还是得出去走走。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下边还有十个家仆。 现在夜里已经变得寒凉,得先把皮衣给发下去。 另外想要自己弄咸菜,恐怕食材没处去买。 那种黔首种的估计不够他们自己吃,隶臣妾种的也要提供给军中。 还是先分配人手去挖些野萝卜,或是割一些野韭菜花。 虽然这个时候韭菜花有点老但有总比没有强。 如果实在是弄得太少,或是味道太差真没法吃再想法换一些过来。 把被汗水浸透的帕子扔到木盆里,找了根麻绳将堆放在一起的皮衣全都捆好。 黄品咬咬牙,忍着浑身的酸痛刚想迈步出帐篷。 一声声好似庆贺的高呼,突然传入了帐内。 紧接着王昂、白玉、西横,以及屯兵的百将与更卒的百将一齐涌入了帐内。 几乎到了人挤人,根本没处下脚的地步。 黄品更是被围得近的几人给架了起来。 “那耕犁比原来的要快上两倍,耕出的地也只深不浅。” 声音颤抖着将曲辕犁测试的结果说出来,王昂抓着黄品的胳膊用力摇晃了几下,眼中的目光炙热无比道:“匈奴人即便被赶出阴山也不会就此作罢。 而有了这耕犁,可耕之田将翻倍的开出来。 只要两年的光景,边地定能粮足。 到时候再与匈奴和众胡对阵,将打得更加容易,甚至会跨过阴山直插漠北。 今后立功的机会将多不胜数。” 挤在另一侧的白玉没等黄品开口,声音略低的快速接口道:“打造的物件确实是利农重器。 但之前多少与你有些说笑的意思,你刚入大秦不久造出如此物件没什么。 但是待你的照身贴下来后,一定要万万小心。 大秦历来是在其位做其事。 一旦入了大秦籍册,不是百工而进献利国器物,不但不会有赏赐,还会因触犯工律而受罚。” 白玉的话音刚落,西横立刻兴奋的接口道:“成了,真成了。 你别做什么县尉了,改做工师吧。 我敢保证,你我联手研习工道,定会名传千古!” 西横的话音刚落,黄品依旧没机会开口。 那些百将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开启了大唱赞歌的模式。 第35章 助人为乐是写进律法的 吵吵闹闹来的快,去的也快。 黄品刚把这帮家伙各自表达的意思捋顺清楚。 王昂就嚷嚷着筑城已快到尾声,这个时候更不能大意,必须要勤盯着点。 一挥大手带着一众百将喜笑颜开的离开帐篷,直奔筑城的工地。 望了望王昂等人离开的背影,黄品撇撇嘴刚想放下扛着的皮衣,西横一拱手笑嘻嘻道:“我是工师,也得去筑城那里。 待城筑完,横犁再多打造些,我再过来与你一同研习工道。” “等等!” “哎呦!” 见西横说完就往外走,黄品先是喊了一句,随后一着急将扛着的皮衣给砸了过去,结果正正好好砸到了西横的背上。 “你喊我停下就好,用不着扔物件过来。” 十件皮袍加一起有一百来斤,好在质地比较柔软。 西横虽然砸了个趔趄,但是却不怎么疼。 转身嘟囔了一句,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捆皮袍,西横咂咂嘴,“你这个子是真没白长,这么重扔得是一点不费力气。” “少在这跟我扯这些。”抓起皮袍放到一旁,黄品扬了扬下巴道:“工律是怎么回事,怎么没见你与我提过。” 如果不是白玉提醒,他一直都不知道大秦还有不是工匠不能鼓捣发明器具的规定。 西横这老小子从业二十年,对这个不可能不清楚,结果却一个字都没提这茬。 接触的这几天,多少对西横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他不认为西横是故意要坑他,也没法坑他。 毕竟王昂和白玉,甚至是整个屯卒都不可能眼看着他犯事。 但他还是决定要拿这个事说一说。 不然白玉是军中的法吏,不是地方上的法吏,也有本职工作要做。 有些时候想不起或是对有些具体律法也不大清楚,想不起也没法给他全方面普法。 另外,他与白玉早晚要分开,人家不可能提醒他一辈子。 而他今后鼓捣的东西肯定少不了,与墨门的合作也是长期的。 再者,西横这个货弄完也不说先让他看看,直接拿到黔首那边去试验,弄得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必须得给西横敲敲钟,不能再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 “你怀疑我是故意要让你吃罪?” 黄品问得这么直白,西横哪能听不出潜台词是什么。 满脸惊愕地反问过后,也不管白玉还在一旁,脸色涨得通红道:“这里是边地,各县连架子都没撑起来,没那么多讲究。 另外你是刚归秦的胡地之人,谁会拿工律来约束你。 更何况你连照身贴都还没有,物件又是利农的国器。 上边给你的赏赐,绝对会把处罚的那一份给带出来。” 顿了顿,西横语气变得更为激动道:求助于你已经将颜面丢得一干二净。 如果再提只能出于工室,那岂不成在威胁于你。 身为墨者,做不出这样龌龊之事。 若你如此看我,往后只能各自研习工道,以求两相安好。” “啧啧,怎么跟个几岁孩童一样,说说就要扬沙子。” 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嘿嘿一乐接着道:“你也知道我是从胡地过来的,把前边的话说清楚就行。 我又没说你故意要害我,你说那么多气话干什么。 除非你是心虚。” 见西横气得直咬牙,白玉抿嘴笑了笑,劝慰道:“他的意思是告诉你以后再有碰触律法之事,你要提醒他。 别跟他置气,快去筑城那里查验,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不然都要跟着吃罪。” 白玉的话让西横猛然惊醒。 这个惊醒不是要仔细查验城郭,而是忘了还有个在他看来是外人的白玉在当场。 这让西横有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当场捉住的感觉。 用既幽怨又委屈又带着些以后再这样有你好看的目光瞥了一眼黄品,西横满脸通红的拱拱手,飞快的跑出帐篷。 “我该早些与你说清楚,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又鼓捣出比之前还要利农的器物。” 歉然的解释一句,白玉翻了一眼黄品,“即便你占着理,也不该欺人家嘴拙。 而且更不该拿皮袍砸过去。 这是我知道你没恶意,你少不得让我痛揍一通。 且还要被治罪,或是受刑或是罚金。” 看到黄品有些疑惑和不服气,白玉只得哭笑不得的仔细解释了一下有关斗殴的律法。 听了白玉的科普,黄品咂吧砸吧嘴。 大秦对打架的处罚倒说狠也狠,说轻也轻。 但不管是轻是重,还是非常公平的,对责任划分的很详细。 主动挑衅又先动手的,如果打得不严重,受以耐刑。 就是把脸上的胡须和眉毛给刮掉,是一种侮辱刑。 稍重一些就是笞刑,也就是拿棍子抽,一般挑衅者抽二十下。 再重一些,就要被判为刑徒,或者关进牢狱,甚至是被判死刑。 如果被挑衅者先动手,处罚会酌情减轻一些。 不过酌情是酌情,但打得严重的话也同样要受罚。 看起来与后世的互殴有些相像,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被判重刑的前提是把挑衅者给打得重伤或是直接销户。 而且也分场合场地以及具体的事态来判断。 如果是侵犯个人财产的,打死八百回都没问题。 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小偷进自家家,结果被发现跑得时候摔下楼,还要被偷的人家承担一部分责任。 没有任何和稀泥,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另外,还有一条律法也挺意思。 假如逛街或是在路上行走,突然看到有人行凶。 若是正好赶在行凶现场一百步以内,不过去加以相劝或是救助,同样受到责罚。 虽然责罚是交罚款,但数目却非常大,两副皮甲的钱。 这条律法在黄品看来,简直不要太好。 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良风气。 整个社会会非常和谐,也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且可以想象大秦的百姓之间该有多和谐。 想到这,黄品对白玉咧嘴一笑,“你都说了要分具体情况。 一个玩闹,哪能算的上触碰律法,少在这吓唬人。” 白玉抿抿嘴,轻笑道:“不与你说得重些,你怎么会往心里去。” 目光瞥了瞥地上的皮袍,白玉询问道:“可是要给你的家臣妾拿去?” “聪明。”再次抗起皮袍,黄品朝着帐外努努嘴道:“天愈发的冷,既然被赏赐给我,总不能让他们冻伤。” 想到还是白玉心思细腻,也更为关心他,黄品边往外走边继续道:“皮袍给下去就完带着他们去弄些野菜。 你若是没事就跟着一起转转。 如果野韭不是特别粗老,再去摸些蛋,给你包饺子吃。” 第36章 发现煤炭 新秦中城离着北边的黄河有二百多里。 通个这个距离黄品可以断定他还是在杭锦旗的范围内,只不过是向北移动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的植被,与穿越前却有着天壤之别。 听王昂所讲,距离黄河这二百里,先是一百多里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剩下的几十里是大河夹带的泥土堆积而成。 土地极其肥沃,堪称膏腴之地。 不管是放牧还是耕种,都是难得的养人之地。 不过新秦地刚刚夺下,很多原来的胡人也主动归顺大秦。 河岸之地虽然丰美,但却过于狭小,便留给了胡人部族。 一是用来拉拢,二是也算守卫新秦地的第一道门户。 而正修建的新秦中的南边,虽然比不上紧靠大河的那片土地。 但地上的植被比也只是稍稍逊色些。 同样长草遍地,类似于柳树这种不算高的灌木也比较常见。 可以说在后世的整个鄂尔多斯的辖地全都是草原,库布齐沙漠还没有形成。 而植被多,就意味着可食用的野菜非常丰富。 加之原来的胡人也并非是一点菜都不种。 只不过是种的比较粗糙,种完就不怎么管。 菜籽得以被小动物传播出去。 像是长豆角黄品一路零零散散的也见了一些。 萝卜更是不必说,至多几十步远就能挖到几个。 不过野韭菜大多已经完全长成,开的花已经枯萎,里面的籽也过硬。 想要做韭菜花,需要费一番大功夫去寻找还没完全长成的。 但是黄品却在一些柳树和叫不上名的矮木旁发现了可食用的蘑菇。 完全弥补了之前做韭菜花要费大力气的郁闷。 他手里有西横弄得木夹和竹篓。 只要到听到哪里有野鸡叫,悄悄在一侧将竹篓支起来,在里面撒些小米和麦子做个简易的捕捉工具。 然后从另一侧大张旗鼓的追捕过去,运气好能直接抓到不善飞行的野鸡。 抓不到也不要紧,只要把野鸡追到离竹篓不远的地方就可以。 撤走以后不超过一个小时,贪吃的野鸡绝对会将支棍撞倒被扣在竹篓里。 当然,这并不绝对,有时候扣里的也会是老鼠。 有些时候也会被路过的黄羊将竹篓踢飞,把撒下的诱饵吃个一干二净。 但他与西横一起抓的几次,只要野鸡率先发现竹篓,每一次都被会扣在里面。 这次发现了蘑菇,说啥都必须要弄个野鸡炖蘑菇出来。 “甲、乙、丙、丁、戊,你们几个去挖沙葱与萝卜。 春、夏、秋、冬、四季,你们去采蘑菇和摘嫩一些的韭花。” 把活计都交给十名家仆,黄品对白玉一挑眉,“我改主意了,今天不吃饺子,吃小鸡炖蘑菇。 跟着我一起弄两只雉去。” 对于到底吃什么白玉并不在意,反正黄品做得没一样不好吃。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后,想起黄品给家臣妾起的名字,白玉轻笑了两声道:“你倒是挺会起名字。 不但叫着简单,听起来也很好听。” 黄品撇撇嘴。 也就大秦这个起名大多都是什么去疾,去病,去恶。 或是根据出生时的特征例如白,黑,高、大,甚至是生产的体位如横,竖等的年代才会认为他起名起的好。 放在后世不但显得有些土还很怪异。 “你这是什么样子,我难道说的不对?”看见黄品撇嘴,白玉不满的问道。 “对对,你说的都对。”抓鸡心切的黄品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句后,拍了拍背着的竹篓道:“我现在好像都闻炖蘑菇的香气了,别管给他们起什么名,先去逮雉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白玉先是对黄品的说辞很不满的鼓了鼓俏脸,随后又罕见地捂着嘴咯咯边笑边说道:“我怀疑你的老仆是故意走掉的。 就你这么爱吃能吃,他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仗怎么能应付的来。” 黄品心虚的笑了笑,“或许你说得也没错。 不过谁让我个子高,不吃些好的是真没力气。 要不是我对弓弩使得还不熟练,早就去打黄羊了。 这里的羊肉质鲜美,烤个肉串只撒些盐都能香的人受不了。” “羊哪里有吃着不香的。” 反驳了一句,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道:“不过你心地倒是良善。 方才出营时,那些黔首那么送你家禽以表耕犁的谢意,你都硬是推脱没要。 算是个良君,教授于你也算…” 说到这,白玉猛得想起田律,歪头看看黄品,改口道:“你不是猎户,日后安定下来,你还是少这样做。 而且大秦有律令,春二月始万物繁育。 不得上山砍柴,不得泽中割草烧灰以增地力。 也不可采挖山野发芽草木,更不可阻塞河道捕鱼。 像你这样又抓猎物又是摸蛋,更是罪上加罪。 好在七月可解禁,不然早就重罚于你。” “卧槽!” 听了白玉的又又一次科普,黄品下意识的爆了句粗口。 这个律令堪称最早的环境与动物保护法,简直不要太先进。 “卧槽?”白玉眉头轻轻蹙了蹙,询问道:“这是何意?是对律令不满?”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赶忙尴尬的解释道:“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是很好,非常好的意思!” 白玉微微颔首,轻声道:“很好的意思? 那是不是可以说你很卧槽?” “呃,这个…啊,也可以…” 黄品支支吾吾的刚想硬着头皮承认,白玉再次捂嘴笑着打断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逗一逗你,别在那支支吾吾的了。” 黄品emo了。 他没想到白玉这个母暴龙也有这么皮的一面。 “要不是我的单身手速没你拔剑的速度快,你信不信当场就将你按在地上摩擦。” 低声含含糊糊的吐槽一句,黄品再次拍了拍竹篓。 迈步边往野草长得高的地方走,边打算调侃白玉如果再挖苦他,就不给她吃鸡。 隐约看到不远处挖萝卜的黄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挖了一块像是煤的石块出来,正拿在手里抛上抛下。 黄品立刻停下了脚步。 眉头挑挑了挑,立刻朝着黄丙跑了过去。 这里是后世的鄂尔多斯。 而鄂尔多斯能够被称为小迪拜,不单是因为有沙漠。 而是因为有羊煤土气。 其中羊就是个凑数凑谐音的。 煤矿,高岭土,该有丰厚的天然气才是最主要的。 黄丙手里抛着的玩意儿,根本不用猜是不是煤。 之前没看到实物就没想起这茬,居然蠢到还在发愁用什么来烧火。 而有了煤,绝对可以再收割一波刑徒们的好感。 第37章 煤只能在外边用 “乌薪?”从家仆手里拿过煤块仔细看了看,白玉脸上带着喜色道:“难怪你都顾不上去抓雉。” 乌薪? 心里重复一遍白玉的叫法,黄品砸吧砸吧嘴。 这个名起得不错,比煤听起来好多了,特征与用法都给带出来了。 就是白玉也认识这个,恐怕光发现煤起不到多大的震撼作用。 不过最根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只要人不被冻死冻坏就好。 而且方才想得也有些片面,也想得过于简单与美好。 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将近半个月时间,他出的风头实在太多了。 这也就是在边地,如果换到别处估计早就有人看不过眼。 王离这条腿确实够粗,但也仅仅是够粗。 连将他留在屯军都做不到,可见王家的威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而王离为他争功,王昂与他共经生死,他已经彻底被打上王家人的标签。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王离都算是被蒙恬打了一次脸。 说不得有觊觎王家地位的人,也会紧跟其后。 继续以他为突破口,连续抽王离的脸面。 抽得次数多了,王离如果又没有有效的反击手段。 其他观望的人,恐怕会顷刻间一拥而上,将王家的政治资源全都啃食干净。 当然,最终还是要看政哥是什么意思。 将王离派到北地,一是钳制蒙恬,其次也是有培养的意思。 就是政哥挂得有些早,几年的时间不够王离熬出来。 不过不管事情的走向到底是什么样,他给大秦带来的爽点有些太密。 拉拢人心的事情需要先缓一缓,太着急容易被枪打出头鸟。 但道理明白归明白。 这种想发力怕有人嫉妒或是趁机打压,不抓紧发力又怕将来无力应付骤变的状况,实在也是让人有些闹心。 这让黄品既郁闷又无奈的叹息一声。 整个生活水平与习惯被倒退与改变,忍一忍也就捱过去了。 可精神上的内耗从以前的业绩与赚钱却直接卷到生死的层面,是真有些折磨人。 但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离能给力一些,他的那些担忧都是在杞人忧天。 收了收心思,看了眼白玉手里的煤,目光又环视了一圈四周,黄品对家仆丙道:“接着挖萝卜吧,这里的乌薪暂且不去管。” 见丙的表情带着惊惧与惶恐,黄品笑了笑,道:“用乌薪取暖,冬日所有人都能好过许多。 你发现这个有功无过,用不着担心这个。” 拍了拍丙的肩膀,黄品转身边走边对白玉朝着远处的长草努努嘴,“走吧,继续逮雉去。” “你还有心思吃?”拿着煤块跟上黄品,白玉眉头轻蹙道:“该回营去告知一声,有了乌薪烧土与烧饭食就不必再耗费那么多的柴草。” 黄品停下脚步指着四周道:“这里离城太近。 一旦开挖不但将寸草不生,那些乌薪的粉末也会被大风吹的到处都是。 既然这里能挖到,其他的地方也应该可以。 而且这处正是高壑之上,先到远些的大沟去找找。 如果能挖出乌薪,最好是在沟里挖取。 实在是找不到,再从这挖。” 白玉略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 那些鬼薪割草拾枝还可以,挖乌薪到底是力气差了些。 这会儿正是筑城的要紧时候,分不出人手。” 将煤块放进挂在腰间的兜囊,白玉略带疑惑的问道:“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是想用乌薪在夜里取暖?” 黄品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这还用问?这玩意儿可比木柴与木炭耐烧多了。” “你到底烧没烧过乌薪?!”将煤块又从兜囊里拿出来对黄品晃了晃,白玉沉声道:“这个只能在外边用,在内帐或是房舍内去烧,毒烟是会夺人性命的。” 见黄品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白玉有些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 大秦未灭六国前,处于劣势时都用这个来御敌。 城外所挖地穴中都是将乌薪压在木炭上放到炉灶里。 有敌追入的时候,就将士引燃随后退走。 但凡入地穴之敌,没有一个不被毒烟熏的或死或是全无力气。 你万万不能贪图乌薪耐少与方便在帐里用此取暖。 再者缺了谁取暖用的柴炭也缺不得你的。 心思别用在这上。” “你这么关心我,没亏了我做得那些饭食。” 提起精神调侃了一句,黄品本来打算继续说了说砌火墙或是火炕的事。 可想到这个时候得收敛一些,不但没心情再往下说,脸色也变得有些颓然。 看到黄品刚刚还在说笑,转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都没精打采起来,白玉皱着眉头道:“怎么突然变得这副脸色。” 微微仰头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白玉俏脸一凝道:“不让你烧乌薪是为你好。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还耍起孩童性子来。” 说到这,白玉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疑惑道:“方才你盯着乌薪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而且以你的性子,也不敢这样与我这样才对。” 略微沉默了一下,白玉舒展开眉头,脸色变得柔和道:“可是这乌薪勾起你思乡之情?” 白玉的关心让黄品感觉很暖,但继续再让她这么问下去,指不定要胡编理由扯到哪去。 而且心情是会传染的,他一个人闹心就行了,没必要牵连别人。 强挤出一丝笑意,黄品回道:“谁能不眷恋生养之地呢。” 顿了顿,黄品马上转移话题,故意调侃道:“我与你耍性子可不是怕了你,那是在尊师重道。 况且你待我这么好,总像是对我情意一样,那就更不能不知好歹了。” 闻言,白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歪着头看了黄品一阵,笑吟吟道:“你若是对我有什么心思可以直说,但这副说笑的样子不行。 另外,你不知道我寻良人的要求,这次就不怪你乱言。 今后再敢如此,必将你摔打得在床榻上不能动弹几日不可。” 白玉的反应既在他的预料之中,又有些出乎预料。 转移话题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这个后果却不怎么严重。 而且同样在说笑,白玉的话却透出半真半假的意思。 又想起王昂最初的时候就叮嘱过白玉不是良配。 黄品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将之前的烦心事抛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怕坏了你的心情才说笑的。 况且我一个胡地之人,对你哪敢起什么心思。 不过听你话里的意思,并不排斥有人有与提亲。 能与我说说你的要求都是什么吗?” 第38章 该哭的时候就得哭 见黄的长草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的沙沙声从柔韧变得有些发脆。 西坠的落日倾洒下的金色光芒覆盖在茫茫旷野之上,色彩显得更为单调。 使得旷野显得更为肃然与萧瑟。 一棵柳树下架起的陶釜里‘发出的咕嘟咕嘟’声,以及散发出的浓烈香气,却让萧瑟之中多了丝烟火与暖人的气息。 跪坐在陶釜一侧的白玉半边身子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 一半脸颊极为明亮显得妩媚至极,一半脸颊略微暗淡显得又有些清冷。 而两只如同样异常明亮且灵动的美眸,却抵消掉了一明一暗带来的违和感。 整张俏脸看上去倍感秀丽与温和,全无往常的冷厉。 不过看在黄品眼中,越是这样却越是觉得让人可怜与心疼。 以白玉的择偶标准,这一辈子她都要孤老终生。 而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拥有如花般动人容颜的女人来说,无人欣赏与采摘其实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或许在最为绽放的时期,并不认为岁月的侵袭能留下什么刻印。 可这世上谁能有不老的容颜,过了盛开的这个时期,岁月这把刻刀必然会在脸上凿出沟壑。 到那个时候,不知道白玉会不会生出悔意。 就算是不后悔,一想到老去的容颜心里也一定会有不甘有难过。 可这是白玉自己的决定,他再替着着急再觉得可惜也根本没用。 想到这,黄品只能微微一叹,将目光从白玉的脸上收回。 “你若是再看完我便立刻看向黔首的那条小狗,我真要对你动手了。” 白玉对黄品的目光切换十分不满,威胁了一句后,干脆起身坐到了黄品那一侧,“看你还如何扭头。” 黄品无语道:“看你是觉得你一辈就这么孤芳自赏,实在是让人可惜。 看狗是因为什么,你也是心知肚明。 不让狗先尝尝菇有没有毒,我可不敢往肚子里塞。 就这么点事,你总自己联想怪得了谁。” 白玉不依不饶道:“抓雉之时你为何不这样看我。 引灶和给雉退毛的时候,你为何不这样看我? 为何偏偏从黔首那换了狗过来,你却这样来回的看?” 黄品撇撇嘴,“就像你明白单身狗这个梗似的。 不就是你自觉是坚强之人,对我看你怜惜的目光不满吗。”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在这里和我顶嘴。” 斜了一眼黄品,白玉脸上露出了笑意,微微颔首道:“孤芳自赏这话说得耐听。 没想到你这个出自胡地之人也能说出如此雅言。” 黄品一阵呵呵,翻了一眼白玉道:“孤芳自赏这四个字用到旁人身上是是好听。 用到自己身上那叫苦不堪言。” 想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黄品索性继续道:“你自己也说过,武安君是武安君,你们后人是你们后人。 再者,现在离着武安君那个时候已经有些久远。 没人能因为敬仰武安君,而当入赘之人。 何况你的要求还是爵位公乘以上的人才行。 郡县对应的官吏我不知道该是什么职位,可在军中公乘已经是统兵二千五百的将领。 你觉得谁会拼着大好的前程会入赘去你家? 依仗着你白氏出身不行,依仗着你貌美更不行。 有这样爵位的人,谁会缺了美人? 你一个女子,就该有一个女子的样子。 想重振白氏,单靠你这一支,你这一人,你觉得可能吗? 你阿翁,你兄长,已经尽过力,你也同样投入军中过。 你最该做的就是这次服完屯兵之役后,回去找个门户相对的结了姻缘。 重振白氏门楣的事,交给别支吧。” 黄品直白的劝说让白玉的脸色先是变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并且眼圈中含上了泪水。 黄品见状,赶忙劝慰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说得确实直了些,可也是真心为你好。” “你知道什么你就敢说为我好?” 白玉再绷不住以往装作的坚强,满是委屈的娇吼道:“始皇帝以念曾大父往日功勋的名义,将末支封为太原侯。 可真是这样吗? 只要心思不缺的都知道那是朝堂上的人手不够了。 为了震慑韩、赵、魏三国那些人才封的末支。 老秦人该有老秦人的骨气,末支就不该这样应下来。 更可恨的是,末支到了赏赐的洛阴城后,大肆渲染长平之战的惨烈。 甚至还效仿曾大父当初无奈之下才用的坑杀之法,当众杀了不少暴乱之人。 白氏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白玉紧盯着黄品恶狠狠道:“有没有人入赘,我要嫁不嫁人家,那是我的事。 与你这个出身胡地的蛮人何干?! 你说这些看似暖心的话,还不是与那些有龌龊心思的一个样。 想得我身子又不够入赘的爵位,便想着用言辞哄我野合。 他们不行,你一个胡儿更是不行! 休想再打这样的主意! 我的身子即便是烂了都不给你们这帮龌龊之人!” 怒吼过后,白玉从哽咽变为了捂脸嚎啕大哭,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黄品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没事嘴欠干什么! 被白玉骂倒是没什么,他脸皮厚不在乎。 而且能听出明显是气话。 主要是他受不了女人哭。 这个受不了不光是不忍,还有一半是真听不了女人的哭声。 现实中与影视剧中女人的哭可是大不一样。 现实里再怎么好看的女人大哭起来,什么凄美感,落寞感全都通通不存在。 尤其是呜呜嗷嗷的哭嚎声,对黄品而言如同音波武器一样。 像是有人在他耳旁拿东西不停刮玻璃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不但头皮发麻,还心慌的厉害。 可白玉如此失态,显然是不知道硬挺了多久,早就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发泄,对她的心理健康十分有好处。 如果再这么憋下去,白玉要么抑郁,要么会疯掉。 黄品只能龇牙咧嘴的忍着浑身的不适道:“你扛了这么久,就该好好哭哭。 不然早晚要憋出病来。 就是劳烦声音稍微收敛些,让远处的人听了,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到时候有很过来,我被误会没什么,耽搁你哭就不好了。” 白玉哭的撕心裂肺,原本并不打算搭理黄品。 可边哭边咀嚼了一下黄品劝说的说辞,白玉越想越是好笑。 硬挺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又是哭又是笑的来回几次,感觉实在有些丢人,有些气恼的抬手捶了一下黄品,“胡地的人就是这么劝慰人的?” 第39章 白玉的分析与看法 轻轻拍了拍吃饱了的小肚子,白玉看着拿饼蘸着菜汤依旧在大快朵颐的黄品道:“单凭烹饪一道,你祖上绝对是黄国之后。 胡人可琢磨不出这样的吃法,更没工夫去这样琢磨。 你若是孩童时把吃的劲头肯用在练武上,一定会是个好手。” 将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快速咀嚼了几下咽下肚,黄品拿起帕子边擦手边翻了眼白玉道:“你埋头吃的时候可比我强不到哪去。 吃完了开始贬损我,有些太不厚道了吧。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一直哭,省着吃饱了有力气就知道气人。” “这分明是夸赞,哪来的贬损。”抬手双臂抻了个懒腰,白玉颇为感慨道:“大哭一场,确实舒坦了许多。” 放下双臂,白玉对黄品挑了挑眉,“说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让你变得那么颓然。” 黄品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烦心事刚丢到一旁,白玉就又提起这话茬。 “没什么烦心事,只要你下回想哭的时候,找个无人的地方…” “你再这么编排我,我就要动手消消食了。 还有,我就那么像是个憨傻之人?你说没说实话我会看不出? 提醒你,琢磨好再开口。 今日饼与雉吃的稍多了些,真的很想摔打摔打旁人消消食。” 黄品斜了一眼不停威胁他的白玉,“你都二十二了,不看你的个头,光这个年岁就已经是个大人。 怎么还跟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一样,非要你说了个秘密出来,我就一定也要说一个。” 见被黄品戳穿了心思,白玉嘴角勾了勾,直接摊牌道:“既然知道我是什么心思,那就别在说无用的。 赶紧把你的烦心事说出来,我也要跟你一样,好好贴心的劝慰劝慰你。” 瞥了一眼难得跟寻常女子做出撒娇与不讲理样子的白玉,黄品并没有急着应声。 不过两人聊过嫁娶的问题,也看过白玉嚎啕大哭的样子,更知道白玉压抑的缘故。 黄品觉得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些,或者说是友情更瓷实了些。 而他在某些方面的担忧其实并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以白玉的品性,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很多疑惑之处问白玉比问王昂要更好。 想到这,黄品先将单独给王昂留出的那罐小鸡炖蘑菇放到石板上温着,随后看向白玉道:“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人必非之。 我从胡地归秦仅仅半月便弄出了那么多的物件。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引出什么祸端。” 听了黄品的担忧,白玉做出夸张的侧目样子道:“这就是让你愁到颓然的事情?” 询问过后,白玉先是捂嘴咯咯笑了一阵,随后摇摇头道:“你想得有些多了。 在大秦律令下,没人敢抢功,更没人敢因嫉妒他人之功而行龌龊之事。 更何况你的功多在利农,多在器具,不在朝堂,不在治理。 再者,你以为只你一人会领功? 自你而始,但凡你的上官皆可得功。 王昂,二五百主刘德,两千五百主孟西,裨将涉间,后将军王离,上将军蒙恬,全都能取功。 刨除律令,面对这么多将军,有谁敢因妒忌你而陷害你。 若是大秦尽出你担忧的龌龊事,大将军王翦何以能出头?! 大秦又何以能平定六国?! 如果你还有什么利民之物,尽管打造就是。 只不过最好与西横联手,这样更为稳妥一些。” 黄品苦笑着应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大秦已经与平定六国时大不相同。 没有外敌,劲头就都对内使。 我与王昂一同经历生死,王离又亲自为我争功。 在外人眼里,我与王家是为一体。 可眼下王离好似与上将军有所分歧。 若是有人效仿上军的做法,从我这个胡地归来之人身上找事,是最为容易的。” 黄品这番话让白玉眼中满是惊讶,“你连屯军都不是,你却琢磨这些事情。 你有些太高看你,也太小看王家了。” 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白玉眉头微微蹙起,轻声继续道:“你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却是有些早了。 王家祖孙三代为大秦拼命效力,始皇帝对其无比信赖且器重。 即便现在只有王离一人支撑王家,也不会有人敢轻易觊觎王家之势。” 顿了顿,白玉微微摇头道:“况且王家在郡县任职的人不多,职位也并不高。 蒙、赵、李、冯、杨几家不会也不敢为了这些而故意打压王家。” 说到这,白玉对黄品抿嘴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或许是我极力劝你去内史郡而不是应下县尉之职。 让你觉得王离与上将军是因你生出了龌龊与嫌隙。 其实就如我先前说的那样,以你的劳功就该去内史郡。 另外,上将军看似驳了王离的颜面,但仔细想想并非如此。 上将军不但不是在打压王离,还是在点拨与调教王离。” 黄品听得有些发懵,“你确实是这样?王离可是北地屯军的副手。 被这样落了颜面,还不是在被打压?” 白玉点头道:“别忘了你是被赐为边地县尉。 并没有完全脱离北地的大军。 而且一旦大军渡河占据河北之地,屯兵一样要驻守在边县之旁。 你与王昂或是王离,相互配合的好了,一样能立取功勋。 最为重要的是,上将军对你的赐职,也是一种保荐。 一旦你出犯了律令,多少也会牵连上将军。 可以说你既有王家护着,又让蒙家不得已要多关注你一些。” “真会是这样?”黄品扶了扶头上的长冠,有些不相信道:“王离能被始皇帝重用,肯定是颇为才学。如果蒙恬是这个意思,他能看不出?会如此气愤的给王昂传信?” 白玉捋顺了几下额角露出的几丝乱发,语气平淡道:“当局者迷,且王离一路走得太顺。 真到他扛起王家时,做事有些太急迫也太想当然。 即便北地没有当初老将军的麾下,为你争功之事也不该由他来说。 做得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就算是五百主,那也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升上来的。 即便马鞍与马镫是天大的功勋,也要想想那些人才对。 他该将王昂提上去,把你纳入他的短兵才对。 你与王昂一内一外,肯定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 第40章 王昂的科普 随意的拿手擦了擦嘴角,又打了一个饱嗝,王昂靠在木塌沿上颇为感慨道:“最初见你时,还把你当做犯境的胡人。 庆幸当时没手快一剑把你刺死,不然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饭食。” 见黄品的脸色浮出些不满,王昂笑道:“其实就算你真是胡人也没什么。 整日就知道琢磨吃食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黄品轻哼一声道:“按个头来断定是不是已经成丁已经很离谱。 你这又拿会不会烧饭食,和饭食烧得好不好吃来断定人的好坏更是离谱。” 王昂摆摆手,“按个头判断是不是已经成人,都是六国故地之人不说实话而无奈的办法。 秦中之地可没人这样,皆是到了年岁主动去傅籍,生怕投军晚了挣不到劳功。 你现在是秦人,并且不是新秦人的秦人,少跟着乱说。” 闻言,黄品挠了挠头。 王昂说得有道理,秦人那么热衷于军功,只会把年岁往大里说,根本不会往小去说从而躲避投军。 不过也不能说原来的六国之民这么做就有多大的罪过或是自私。 毕竟天下一统的时间还不长,在惯性的牵引下多少还是战国时的思维。 南边的认为抵御胡人与他们没关系,北边的也认为攻打百越同样不是他们该干的。 可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政哥领着大秦的官员直接另辟蹊径。 按身高来算是不是成年人。 这样多少对那些长得快的孩子有些不公平。 但是能够发育的好的孩子,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 对于六国贵族,政哥可是没下死手。 而这些家伙在当地多少还掌握着一些话语权或是能够有左右舆论导向的能力。 吃了这样一个亏,怎么可能不去编排这条政令。 “不用多琢磨这个,你在大秦待得久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 打断黄品的琢磨,王昂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贱兮兮地压低声音十分八卦的问道:“你与法吏玉现在走得愈发亲近,是不是已经…” “你怎么总往这方面琢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闲逛的游侠。”翻了一眼王昂,黄品撇嘴道:“若是你馋人家的身子,你就自己去试试。人家好歹也是武安君的后人,总拿我说事做什么。” “她告诉你她是武安君的后人了?”坐直了身体,王昂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没想到你还真入了她的眼。” 黄品嗤笑道:“你一天能不能琢磨些正事。 你要忙的事那么多,话茬就知道总围绕个女子?” 王昂脸色一正道:“真当我跟个妇人一样就知道说这个? 营里上下没一个不知道白玉的苦闷,也都心疼她。 都盼着早些遇到个钟意的人,弃了她那不可能实现的心思。” 说罢,王昂皱着眉头,边摩挲着下巴边自言自语道:“她若是真看中了你,倒是你的门户有些配不上。 不过你的言行举止虽与秦人有异,可却能断定是黄氏之后。 而黄氏与白氏同为嬴姓,若硬按这个说,也说不上谁配不上谁。 可你到底是生长于胡地,多少差了些。 但白玉那一支仅剩她一人,也算是抵平。 就是盯着白玉的人不在少数…” “停停,用不着你在这给我陈述利弊。” 实在受不了王昂的嘟囔,黄品先是开口打断,随后十分疑惑的问道:“白氏不是出楚国的芈姓吗?怎么被你说成了嬴姓?” 对于黄品的询问,王昂将脸皱巴成了一团,做出十分头疼的样子道:“你哪哪都还不错。 唯独是不知礼法,不知祖辈传承这事确实让人有些头疼。 白氏跟楚国有些渊源,但并不算太大。 白氏同样是秦国的宗室,祖上是武公的嗣子公子白。 原本是能继承王位的,但王位被武公的胞弟德公得了去。 并且将平阳赐给了公子白。 自此大秦就多了一家白氏。 武安君不光是叫白起,还叫公孙起! 公孙不用我说是什么意思吧,在大秦的芈姓后人就没有能被称作公孙的。 今后你少听那些刑徒或是黔首给你乱说。” 给黄品做完科普,王昂猛得想起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赶忙将放在一旁的一柄长剑拿起,“上次从兄只为传信,显得有些急迫。 这次特意派人给你送过来一柄上乘的长剑。” 顿了顿,王昂叹了口气道:“算是给你未被纳入军中的补偿吧。” “武城侯太过客气了。”黄品没接长剑,对王昂摆手道:“凭你如此待我,用不着这样。” “一柄长剑而已,况且正好你还没趁手的长剑,不要推辞了。” 把长剑放到黄品的身旁,王昂沉声继续道:“在我看来一柄长剑都过于轻贱。 这会儿大军应该已经分左右两军向大河开动。 若不是牵连,这会儿你可能已经跟着大军进发。 唾手可得的劳功,就这么没了。” 黄品见王昂语气里满是愧疚,连连摆手,“你这么说了就没意思了。” “你不在意,是你仁义,我若不提那无异于小人。” 用力抿了抿嘴唇,王昂对黄品笑了笑,“不过不用着急,劳功早晚都能得上。 而且这个时候你正好多与白玉练练军中技艺。 在边地用处最大的就是武技。” 顿了顿,王昂再次对黄品挑了挑眉,十分没正行的道:“你最好是连人带艺都给学到手。” 黄品自动忽略了王昂后边的调侃,犹豫了一下将白玉之前的推断讲了一遍。 毕竟不管是王离还是蒙恬,在历史上品性还都不错,没做过人神共愤的事。 两人分别是现在与未来的大秦中流砥柱。 该提醒王离的,还是要提醒一下。 听了黄品的分析,王昂撇撇嘴道:“或许蒙恬真是你这样考虑的。 可按劳功,你岂能只是只做个边地县尉? 另外你不知道从兄是压下我升任都尉之职,只升为军侯。 他虽为明说,但却明显是以此给你挣功。 如此这样,蒙恬还是不给半分颜面,你觉得是真为从兄好? 王家到了此时,其实根本不贪恋权势。 挣得是脸面,不愧于大父后人的脸面。 况且王家也不是蒙恬能用这种手段来调教的。 且走且看,到底是王家走得远,还是他蒙家走得远。” 王昂的态度让黄品心中一叹。 大家子弟的身份,既是动力也是压力。 真说不上王昂所说的是对还是错。 有句话人穷莫说话,位卑莫劝人。 他与王昂虽然有过命的交情,可毕竟地位不高。 就算王昂说得是错的,他也未必劝得动。 想到这,黄品无奈的扬了扬头,“不说这些心烦的。 你安排些人手,将地界划分好,看看能不能挖出乌薪来。 有了那玩意儿,冬日里就再不担心能冻死人。” 第41章 给你琢磨个物件 虽然穿越回到了大秦,但缺少玩弄政治实操,又不是什么天生就会耍心眼的人。 即便见识与知识层面要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许多,黄品对几年后的惊天大变也根本没有插一脚的想法。 能够做到自保,不被项羽或是刘邦给祸害死,或是再把新秦地给落到匈奴人的手里就已经是终极目标。 王侯争霸天下什么的,看看热闹就得了,跟他没什么关系。 天生不是狠人,再主动往里掺和,不是成了炮灰就是成为大人物们争霸所需要付出的那个代价。 对于白玉的解惑,或者更准确该说是白玉看待问题的角度,他也认为过于乐观。 依旧如先前的打算,暂时放缓脚步停一停。 不过心境上与之前的烦心与担忧有着天壤之别。 而鄂尔多斯和包头这两处地方,虽然属于河北,但气候方面其实与东北相差不大。 眼下既不需要为生活开支发愁,又没有上阵打仗随时可能丢掉生命的危险。 自然是要做些喜欢的事,再尽量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对于黄品而言,最开心的事自然还是琢磨吃的。 早间与上午练过举铍刺铍后,再次吆喝上十个家仆溜溜达达去旷野尽量多弄些萝卜与蘑菇回来。 “记住了,待会回去必须都把手洗干净了给我切萝卜。 谁再敢用黑乎乎的手爪子在那摆弄,我不打也不骂,皮袍子给还回来就行。” 被十名家仆前呼后拥的走在路上,黄品突然觉得有种恶霸领着一群狗腿子净街的感觉。 装模作样的跋扈了一句,看到胆子比旁的家妾都要大一些的冬在那捂着嘴偷笑,黄品将嘴撇得老高,抬手一指道:“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这话,说得就是你。 昨日就你那手最黑,今日我就盯着你一个人,看你还敢不洗手。” 与黄品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还没怎么样就能给家臣家妾发皮袍,这样的主人怎么会是恶人。 对于黄品的威胁,冬一点都不害怕。 不过冬却并不依仗黄品的心善而放肆,大大方方的放下手,行了一礼道:“先前不知主家规矩。 奴妾今日肯定将手洗的干干净净。” 冬的大大方方让黄品很满意,将目光挪到个子与胆子都最小的春的脸上道:“听到了吗? 今后就这样说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只是个子高,又不会吃人,说话不用心惊胆颤的。” “诺。” 春虽然没抬头,但知道这话是冲着她说得。 而且她只是性格腼腆以及胆子确实小了些,可并不缺心眼。 她们这些家臣家妾,并不是赏赐给了身前的主人,就能无忧一辈子。 若是主人觉得他们不好,那是可以退还给官府的。 而主家既不是连对自己都刻薄的老秦人性子,又十分的有才干。 心善的待她们如亲人一样,更是天下难找出第二个。 春赶忙应了一声后,立刻右手压住左手平端放在额前加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随后直起身体再次端手齐眉才放下手,声音略微颤抖道:“春先前不知主家忌讳不敢妄言。 今日起必当有问必答,且好好侍奉主家。” “有进步,虽然声音还是发抖,可却大了许多。” 夸赞了一句,黄品上下再次打量了几眼春,略微摇摇头。 春的身高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看面容也极为稚嫩。 放在后世就是个小学或是刚刚升入初中的孩子。 整日里当做成年女子使唤,也是真难为这孩子。 将目光挪到其他的家仆脸上仔细环视了一圈,发现年岁应该都不大。 应该是王昂特意给挑的岁数不算大的。 看向远处枯黄的长草,黄品摸了摸下巴道:“待会儿你们谁活计做得好,若是还能摸到蛋就给谁吃。 甚至是捉个雉给你们烤着吃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有人为了挣食而故意使坏旁人,让我看到可不要怪我无情。” 黄品觉得到了哪个年代就按哪个年代的规矩做事。 不能改变奴隶私有这个规矩却又独树一帜,并不能显得他有多高尚。 还不如变相的对这些家仆好一些。 说是看谁表现好给谁吃,也不只不过是为了调动一下积极性,防止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发生。 看到他话音落下后,十个家仆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没人眼珠子激流乱转,黄品满意的大手一挥道:“看你们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那就赶紧去采摘。 早些忙完了活计,也好早些去摸蛋抓雉。 另外,听你们说话的口音比我强不到哪去,都说说你们是从何地过来的。” 听着七嘴八舌报出的地名,黄品发现这十个人来自太原、雁门、邯郸以及广阳四郡。 除了春所说的广阳郡他不太清楚是哪,其余的地方在后世时也是耳熟能详的地名。 将目光投向春,黄品询问道:“其他三郡我都知道在哪,你说的广阳郡我太清楚。” 被黄品追问,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是原来的燕地蓟城。” 黄品看出了春的慌乱,判断春的出身应该不简单,不然不会成了奴隶还会怕成这样。 不过黄品并没有追问,他知道历史走向。 春就算是来自燕国的王室又能如何。 以后的的天下不是战国的任何一家,各国仅存的王室不过是刘邦的垫脚石罢了。 更何况春还是个女孩子,更翻不出什么浪花。 况且就连他身上都带着惊天之秘,谁还不能带着点秘密了。 “去忙活计吧,可不要慢在了他们之后。” 不想再让春继续忐忑不安,黄品笑吟吟的叮嘱了一句刚想摸摸春的头,看见白玉从后边追了上来。 “还没到吃夕食的时候,你这出来的有些早了。”打趣了一句白玉,黄品朝着大营的方向道:“营里没旁的事了?” 白玉没搭理黄品的调侃,走近后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的双腿,皱着眉头道:“离着老远就见你行路左摇右摆,可是腿练得酸胀难耐?” 吸了吸鼻子,白玉抬起目光与黄品对视道:“接连几日你都为了吃食而没顾得上按摩。 现在跟我回去按一按,不把肿胀消了过几日没法教你习练弓弩。” “我腿没伤着,就是觉得带着十个家仆挺有气势,走路自然也要嚣张一些。” 其实听到白玉要主动给他按摩,黄品心里还是有些发痒的。 但白玉先是吸鼻子,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像是鼻塞,快速解释了一下,黄品看向白玉的鼻子道:“倒是你,看起来像是伤风受寒了。” “你可真是没个人样子。”听了黄品的解释,白玉给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你可是没个人样子。 另外不管是真是假,上将军可是下令五百屯兵要护着你周全。 以后少要故意吓人。” “我怎么觉得是关心则乱才对。”低声嘀咕了一句,黄品摆手道:“现在不是说我的时候,你受风了还跑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歇着。” 白玉瘪瘪嘴道:“我没那么娇贵,就是昨夜沐浴后帐里先热后凉,有些着凉罢了。 有个两三日就好了,哪能这样就歇着。” “给你的炭火都用来烧水了吧,再加上半夜沐浴,你不着凉都是怪事。” 责怪了白玉一句,黄品将目光看向丙发现煤块的地方。 稍稍琢磨了一下,对着十个家仆叮嘱了几句,黄品对白玉一挥手,“跟我回营,给你帐里弄个物件,保准你以后再沐浴的时候不会觉得冷。” 第42章 我信!我们全信! “刚要去寻你,回来的正好,快与我去见军侯。” 刚要出营寻找黄品的骑士百将安,见黄品回来高兴的大喊一声后,拉着黄品就往筑城场地那边走,“只要应对完军侯,照身贴就能给你发下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大秦人。” 黄品先是一愣,本以为他身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没想到还要一道问询的程序。 不过想想大秦的律令极为细致,有这样一道程序也不算奇怪。 而且王昂与白玉之前没提起这茬,百将安更是喜笑颜开,说明这道程序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即将拿到大秦的身份,黄品也变得跟百将安一样乐呵起来。 考虑到白玉感冒,身体有些不适,黄品边走边叮嘱道:“你受了风寒,筑城那边烟尘又大,别跟着我过去了。 我应答完问询,就回来看看怎么改改你的帷幔。” 白玉摇摇头没应声,还是跟着一同往筑城那边赶过去。 对于上将军派下军侯来问询,白玉感到十分奇怪。 大军正在用兵的时候怎么会派人下来,并且还是个军侯。 王离已经查验过军功,黄品的人也见到过。 只要这边将简书传过去,上将军那边幕府里的军吏或是僚属只要登籍就可以。 即便是查验也要在任职后的年终上计的时候再去查验。 “快过来叫礼,这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 陪在军侯一旁的王昂,看到黄品过来,赶忙招呼了一声,随后笑吟吟的对军侯道:“此人就是黄品。 别看个子长得高大,心思也一样机敏。 能够与胡人有如此大胜,皆仰仗于他的急智。” 闻言,军侯只是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似并不认可这个说法,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更是在黄品走近见礼的时候猛得挥手打断,目光中带着审视冷然道:“你就是黄品?” 看到这个军侯打断的见礼,脸色好像也有些不对,黄品心里咯噔一下,事情有些不对头。 不过不管事情对不对头,眼前这人最大,黄品快速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军侯,属下是黄品。” 军侯嗤笑一声,不屑的冷声道:“属下?你是屯军吗就敢自称属下? 况且就连你能不能成为秦人都在两可,再敢乱言,小心鞭笞于你。” 军侯先前粗鲁的态度,不单是黄品感到了不妙,王昂与一众屯兵也隐隐察觉出不对。 当听到军侯如此说辞,四周不管是王昂与一众屯兵,还是那些更卒的脸色全都齐齐一变。 这不是来问询,而是来故意找茬的。 军侯仿佛没看到周围人脸色的变化一样,继续冷冷问道:“传上来的简书说你是身处胡地的黄国后人。 那你说说黄国之祖是谁,黄城故地又是在哪里。 入胡地前的上祖又是谁。” 黄品心中一阵苦笑。 这特么谁知道啊,在后世的时候对他的姓起源倒是查过,但从谁开始用黄来当姓却没查过。 可眼前这个态度极其不友好的军侯已经问了,黄品只能咬牙回答道:“只知是轩辕氏的后人。 家中阿翁与阿母离世过早,并未告知祖上名讳。” 军侯听了大笑道:“哪个公孙会不知自己祖上是谁。 你阿翁阿母就算离世早,也会告知你家中的老仆。” 顿了顿,军侯两眼阴鹜的盯着黄品,声音冷冽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黄氏之后。 你所言的轩辕氏,怕也是入秦这些时日听谁说的。” 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军侯向黄品走近了几步,略微仰头道:“冠下无法,雅语难言。 居然就敢这样过来冒充黄氏之后,你的胆子是真大。” 说罢,军侯猛得拔出长剑准备架在黄品的肩上,却被另一支长剑给剥开。 “大胆!” 见自己的长剑被架开,军侯气恼的大吼了一句,立刻怒视向拔剑的人。 看到出剑的是白玉,军侯先是眉头一拧,随后呵斥道:“你是军中法吏,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以下犯上按律当斩! 念你为武安君之后,此次饶恕于你。 赶紧退下!” 随后,军侯对身后带过来的短兵下令道:“将这胡人细作押下,好好审问有何谋划。” 黄品见白玉这么虎,既感动又担心,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赶忙给白玉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军侯且慢! 不知祖上名讳只因入胡地过久,家中亲人愈发稀疏。 到了我这儿,干脆就剩我一人。 梳理短发也不是不敬翁母,而是马镫虽能借力,一旦不慎坠马长发将被马蹄所踩。 轻则发落,重则头项被踩。 这是无奈之举。 此外,我能书写,亦能说些上古之事。 胡人来袭时,更是与屯军一同上阵冲杀! 难道这些还不能证明我一心向秦?一心归秦? 且后将军之前已经询问过,也认可我一腔赤子之心。 如此待我,我不服气。 传扬出去,更会让有归秦心念之人胆寒与不耻!” 军侯咧嘴笑道:“没想到还长了一张巧嘴。 先前能够退敌,乃我大秦锐士用命! 没有马镫,依旧可将胡人打得屁滚尿流! 你所谓的书写,可有一字是全,只有胡儿没学明白才会书写成此样。 你所言能说上古之事。更坐实你为胡人细作。 哪有不知近家之事而知远事,更何况你这远事还与黄氏无光。 你口口声声说要归秦,有谁能信?!” 对军侯忍耐已久的王昂,立刻迈步走出大喝了一声:“我信!” “我信!” “我亦信!” “我等同样信!” …… 一众屯兵也同样早看军侯不顺眼,王昂的话音刚落下,就都跟着齐声高喊起来。 一旁的更卒心里也是气愤难当。 如果没有黄品急迫之下想出的法子,整个营盘里的人都将命丧胡人之手。 书令他们与有传上去,将战况说得清清楚楚。 上边居然还把黄品当胡人细作来看,简直是狗屎蒙了心。 看到屯卒高呼了起来,几百更卒气愤之下,纷纷跟着大喝了起来。 “吾等亦信!” “吾等亦信!” …… 正在筑城的那些城旦离着这边不远,但军侯与黄品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太清。 不过眼神却都不错,军侯与白玉分别拔剑看得真切,又听到屯兵与更卒又都纷纷高呼。 胆子大一些的城旦马上询问更卒,得知了缘由后,这些城旦同样气得义愤填膺。 不顾会不会加重刑罚,同样跟着高声呼喝起来。 霎时间,一声声‘吾信’刺破云霄。 第43章 又坏又阴险 震耳的吼声,让军侯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也想不通这些屯卒、更卒,乃至于刑徒会都为这个胡人佐证。 王昂愤懑还说得过去。 可旁人为何也会这样,难道都疯了不成。 他可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不但在这里军职最大,更代表着上将军。 他们胆寒这样,不但没将他放在眼里,同样也没将上将军放在眼里。 脑中飞快地转动到这,军侯的脸色愈发难看,怒火也愈发的高涨。 “大胆!大胆!大胆!” 连着爆喝了三声,军侯抬手环指四周,怒声道:“都给我闭嘴! 你们以下犯上,侮辱上官,又有哗变之嫌。 真当不敢按律令处置你们? 有谁再敢乱喝,必斩不饶!” 军侯一人的大喝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能下令带来的短兵拼命的齐声大喝。 但是百人的喊声,哪能大的过几千人的声音。 不但状况丝毫没有改变,那些刑徒跟更卒也渐渐围拢了过来。 这让军侯更为愤怒的同时,心中也开始担心事情会变得不可控。 他这次来新秦中城并非是来问询,而是奉命顺路送照身贴而来。 但是他气不过先前王离对自家将军质询的样子。 而且他也认为大军出动之下,自家将军让他过来送照身贴,未必没有刁难刁难这个胡儿与王家的意思。 他是打算通过黄品将王昂给拉进来一起羞辱。 而王昂受辱就等同于王离受辱,也算是给自家将军出了口恶气。 王昂确实是被拉进来,可没想到那些军卒也跟着一起闹起来。 再这么下去,反倒会成了他受辱。 他受辱事小,可若丢了自家将军的颜面那事情可就大了。 铁青着脸脑中再次飞快转动了一阵,军侯咬牙迈步走到了王昂身前。 “不是谁的声高,便证明谁说的对。 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也知道已经触犯了军中律令。 你若是再放任军卒如此,我现在立刻就回去引兵。 想倚仗法不责众,那是万万没可能。 只给你十息的时间,若不让我满意,你们就等着我回来治罪吧。” 听了军侯的威胁,王昂虽然气得牙直痒痒,但是眼下闹得确实有些大。 再继续下去,指不定莽撞之下会发生什么事。 到时候即便他是王家人,也很难保全所有人。 想到这,王昂抬起手臂对高呼的军卒与刑徒连连摆动,示意暂且噤声。 看到王昂妥协,高呼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下来,军侯不屑地撇撇嘴嘲讽道:“此间军卒与刑徒皆缺心智。 居然会被一个胡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都是些没用的。 真是耻与尔等为军中袍泽。” 顿了顿,军侯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冷声继续道:“虽说不敬上官之罪当斩,但念在缺其心智,所有人自罚鞭笞十下。” “军侯既知道与我等为袍泽,为何还要说出伤人之言。” 白玉抢在暴怒的王昂之前开口应了一句后,随后微微一笑道:“军侯所言我等不敬之罪,也不知是从何说起。 方才是军侯自己发问有谁会信,袍泽与刑徒们只是在回答军侯。 只不过是怕军侯听不清,声高些罢了。 我为军中法吏,实不知这触犯了哪一条军中律令。” 军侯气得差点一口背过气去。 他自认为已经够能强词夺理,没想到白玉比他还能顺嘴胡说。 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军侯盯着白玉咬牙切齿道:“少在这里强词夺理。 更何况你只是法吏,而不是五百主,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不要以为是武安君之后,就会对你一忍再忍。 胆敢再随意接话,必治你的罪。” “治不治罪的先不说,我想问问军侯,既然上下皆为军主说了算。 那你是短兵的军侯,只能是在短兵之中掌管生杀大权。 这里的五百屯兵是归属二五百主德掌管。 再往上是两千五百主西,再再往上就是裨将间。 更往上就是上将军。 军侯此次过来必当有上将军的书令。 想要把我当做胡人细作治罪,还请军侯出示一下上将军之令。” 四周所有人为他佐证的高呼,让黄品备受感动。 尤其是白玉与王昂在大秦法大于情的状况下还能有这样的举动,让他更是心中升起阵阵暖流。 人都是相互的,他的来历确实有些说不清楚。 众人如此待他,他怎么能忍心牵连别人。 不过不打算牵连别人,并不意味着要认下军侯说的罪名。 而且哪个胡人部落他都不知道,更是不认识一个胡人。 就算他想认下这个罪名都没法认。 在众人高呼与军侯气愤难当的时候,黄品边竭力想应对的办法,边仔细打量军侯与一众短兵。 在短兵们齐声高喝的时候,明显能看出虽然拼命在喊,但从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愤怒的意思。 这很奇怪。 毕竟就算是帮派大佬被落了颜面,下边的小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做出呜嗷呜哇要往上冲的姿态。 当王昂让众人收声,军侯出言嘲讽时,那些短兵不但没一个附和,反而有些还露出惊讶与不解的神色。 这样表情不是认为自家军侯做得不对,而是显然没想到自家军侯会说这样的话。 这意味着有极大的可能是蒙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这个军侯擅自做主在这搅风搅雨。 这让黄品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且眼下也再没其他的办法可想。 即便是猜测的不对,也同样准备利用这个为突破口,独自一人硬扛这个军侯。 在白玉冒险接口怼完军侯,不敢再让白玉与王昂掺和进来,黄品立刻大声发问。 而军侯听了质问,脸上趾高气昂的神色立刻就是一凝。 紧接着就变为气急败坏,对着黄品怒吼道:“我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我来此地就如上将军亲自前来。 想怎么治你的罪,就怎么治你的嘴,轮不到你一个胡儿细作来质疑。” 看到军侯这副模样,黄品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嘴角勾了勾,不紧不慢道:“只要军侯能拿出上将军或是幕府有关于我的书令,怎么治我的罪都可以。” “你既不是查验军功的军吏,也不是幕府的僚属。 我也更没收到几位上官的传信。 光凭你嘴说,如何能治他的罪,拿出求书令才可以。” 得到启发的王昂,紧接着黄品的话茬质疑了一句后,立刻冷笑着继续道:“若是你拿不出书令。 即便冒着被治罪的风险,我也要寻到大军。 当面问一问上将军,到底有没有下这道军令。” 面对王昂的质问,军侯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铁青。 很想大声驳斥回去,但奈何自家将军真没下这个令,一切都是他自己在揣测。 如果王昂真追到大军,不但没落了王家的颜面,他也有可能会受到责罚。 这让他一时间僵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昂。 这样沉默不语,一众人哪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脸上不但带着气愤与嘲讽,还有要继续质问或是责骂的意思。 黄品见状,不想让奇怪继续再扩大下去,猛得向前窜了两步,走到军侯跟前大笑道:“听法吏玉与我说过,不管是胡人也好,流落胡地的其余故国之人也罢。 想要归秦都必然要受到各种各样的严格问询,以查验是否出于真心。 能劳动军侯亲自查验,真是荣幸之至。 就是不知我通没通过军侯的查验。” 军侯目光死死的盯向黄品。 他知道这是故意在给他个台阶下。 但是他的目的是羞辱王家,如果顺着这个台阶下,受羞辱的人反倒成了他。 可如果不接受这个台阶,事情又会越闹越大。 脸上的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军侯咬牙呵呵笑了两声,“于军中有大功,袍泽与刑徒又盛赞于你,怎么会通不过此次的查验。” 从兜囊中拿出照身贴塞进黄品的手里,军侯朗声大笑继续道:“遇事不慌不乱,应答不卑不亢。 是个有大才的,比起只会舞剑之人,不知要强出多少。 若是麾下有你为五百主,不知要省心多少,又能多获取劳功多少。 我看好你,今后你在边地必当大放异彩。” 说罢,军侯不理会其他任何人,对着带来的短兵一挥手,快步走到战马旁,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就疾驰而走。 黄品看着军侯离开的背影,虽然长舒了一口气,事情到底是控制个下来。 却也恨得直咬牙。 这货灰头土脸的临走还要挖个坑离间他跟王昂。 真是又坏又阴险。 第44章 破局的办法 “你到底是担心王昂会多心,还是根本就没想好怎么改帷幔。 这都将近一个时辰,你就这么一直唉声叹气的。 再在我帐里待下去,肯定会被人嚼舌头。” 回到大营黄品就跟着她进了帐里,结果等了这么久就是来来回回的在帐里转磨磨。 忍无可忍之下,白玉直接开口吐槽。 感觉说得还是有些不过瘾,白玉轻轻推了推黄品抱在胸前的胳膊,“如果是前者让你心绪不宁,根本就没必要。 王昂想不起那个心思。 如果是后者,不行就直说,不要再耽搁工夫。 或是让西横过来,你出法子他来动手。 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要故意坏我清誉。” “我算是发现了,让你在军中当法吏,并不单单是在照顾你,你这嘴是真挺能说。 不过就是说得不大对,在我这就没有不行这两字。 再者,当着面说我不行,那就跟抽我耳光一样。 你觉得毁了你清誉,我还觉得憋闷呢。” 调侃外加嘴硬了一句,黄品再次变得有些发愁起来。 他其实是想给白玉的帐里砌道火墙,再洗澡的时候只要把火墙的土灶升上火就不会冷。 但是仔细观察过白玉的帐篷后,黄品有些犯难起来。 首先是白玉这个帐篷是单人的,而且还是人字形的。 并不是他和王昂那种四方且棚顶略微隆起的。 长度稍微长些在三米左右,但宽度却只有一米五左右。 不但面积小,因为人字形的缘故,上下的空间也不大。 如果起一道火墙和土炉子,势必会使帐内的空间更小。 将睡觉的木塌挪到火墙上,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考虑到这个年头的木榻与榻榻米类似,离地也就顶多十公分。 火墙的高度怎么也要四五十公分,再加上比较窄。 白玉很有可能睡不习惯。 如果从火墙上掉下来,睡得又比较死。 这个高度不疼不痒的,很可能会在地上睡上一宿。 到时候不知道要冻出什么病来。 除去空间的狭小,他还忽略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大秦虽然牛养羊,却怎么也比不上胡人豪横,全用耐磨的牛皮做帐篷。 要么布帛,要么是羊皮。 而为了起到防水作用,布帛之类的还要用桐油浸泡。 火墙如果真的砌墙起来,肯定要从帐篷穿出去跟烟囱连在一起。 而白玉的帐篷比别人多一层,里边是泡过桐油的布帛,外边那层是羊皮。 这两个材质,一个比一个易燃。 而且一冷一热时间久了也容易糟烂。 各种隐患实在太多。 另外,就以他只知道理论,实际操作为零的手法。 很有可能帐篷给剪开个大洞,最后与火墙对不上。 如果活真要是干成这奶奶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且他一向以工器达人示人,不说能不能穿帮,高人的光环肯定是没了。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黄品不得不琢磨着怎么解决掉这些障碍,或是考虑个其他方法。 此外,白玉吐槽的也并非错误。 黄品在琢磨的时候,确实有些走神。 来的那个军侯给他的刺激属实有些过大。 听过白玉之前的分析,心情刚刚好点,结果马上又跟坐过山车一样。 真被那个军侯给押走,但保不齐被制造个什么意外,或是丢了性命或是折个胳膊腿啥的。 好在一波三折之下给应付了过去。 就是这个过程太刺激,刺激的都要得了心脏病。 而这还只是开始。 他给那军侯的台阶人家根本不会领情。 之所以走,只不过是为了下次更好的报复回来而已。 这个仇结得挺冤,由于地位的不对等,还特么没法化解。 别看他立了功,但军侯相当于蒙恬的保镖头子。 他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 做好了随意拿捏的准备,结果却被什么都不是的人,当着小一万人的面给羞辱的不行。 可想而知得有多气,得有多恨,得有多想把他给挂掉。 至于王昂,人家大哥是王离,多少要收敛些。 白玉,更是没可能把她怎么样。 白起早就被平反,加上不管是什么原因,政哥又再次启用了白家的人。 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找白玉报复。 再说白玉又是个女子,且全军上下都隐晦在照顾的女子。 跟一个女子较劲,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可以想见,未来会受到集火报复的只有他老哥一个。 至于为什么他会遭这个横祸,通过发下来的照身贴也能猜到些原因。 既然照身贴都发下来,那就意味着蒙恬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小虾米,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完全是这个保镖头子擅作主张在搞事情。 为什么要搞事情,恐怕还是与王离有关系。 可以说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点上。 王离怎么与蒙恬商议的他不知道。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他与王家说不上是谁拖累谁。 纯粹就是穿越过来的时候赶上王昂了。 何况王离给他挣功虽有私心,可如果成功的话,他其实也是跟着受益的。 要知道公子在这个时候可不是随便叫的。 他的身份若是能得个公子,起点比黔首可要高太多了。 虽然他没什么远大抱负,但保命的时候能被叫做公子品,将更有号召力一些。 而利益越大的事,风险系数也越高。 只看利益却受不得风险,那太没品了些。 因此黄品既不埋怨王家,对蒙恬也没什么恨意。 唯一的打算就是自保的同时,想办法把那个军侯给干掉。 不然蒙恬再是明是非,常年有军侯在耳朵旁嗡嗡也会对他生出恶感。 到时候指不定要被穿多少小鞋。 不管是何时何地,但凡在军中被人穿小鞋,意味着指不定哪一件事情就是九死一生。 想要破这个局,黄品琢磨半晌,想出的办法就是出名,并且出非常大的名。 大到那个军侯,甚至是蒙恬都不敢轻易动他的名。 虽然这与他之前摸鱼的打算相悖逆,可两权相害取其轻,这是唯一解。 而脑子里尽琢磨的这些,自然就耽搁了怎么想办法改造白玉的帐篷。 不过事情已经捋顺清楚,又已经十分嘴硬的回应了白玉。 黄品盯着脚下的地面看了看,不给白玉再嘲讽回来的机会,一咬牙道:“不是要给跟你置气。 就冲你先前为我那么虎的开口怼那个军侯,说啥都得给你帐篷弄得暖暖和和。 不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土木工程,哥甩开膀子干就完了。” 第45章 王家牵连了你 “你说得改帷幔是掘地? 看到黄品拿着铜锸回来,把她的木塌拖出去后二话不说的就开始在地上挖土,白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拉住黄品的胳膊,白玉带着不解与急迫接着询问道:“你把这里挖了,营禁后我去哪里?” “你旁边不就有两伍壮妇的炊子吗,先去那边挤一挤。 若是不愿,我去跟黔首老丈那边打声招呼,你去那些阿姊的帐里。” 给出了两个方案后,黄品轻轻甩开白玉的手,边继续挖土边解释道:“你这帐太矮,按原来的打算去改很容易失火。 而向下挖土就有了足够的高度空间,另外改造起来也不用再破坏帷幔。” 白玉禁了禁琼鼻,连连摆手道:“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快停手,我不用你改了。 你被你家老仆照顾的太得当,我看你除了做吃食,别的都不行。” 黄品双手拄在铜锸上,十分无语道:“怎么就不行了。 这个改法虽然费力了些但却最稳妥,到时候你住着也最舒适。” 直起身子,黄品对白玉笑了笑,“你这么信不过我,是不知道我要怎么改。 西横给我的那块烧吃食的石板你不陌生吧。 道理其实与烧吃食差不多。 砌一道空心能走烟的石墙,再连接上一个土灶。 灶里烧火后,烟就会顺着石墙排到帐外。 而石墙在烟的穿过之下,也会变得热热乎乎。 从而带着整个大帐也暖人的很。 如果你睡觉安稳,也可以选择睡在石墙上。 那股热乎劲,别提多……” “睡到石墙上?你是要拿我当肉吃?” 见说得眉飞色舞的黄品越说越离谱,白玉气哼哼的打断。 狠狠剜了一眼黄品后,白玉还是越想越气,忍不住抬腿踹了过去,“热烟那些烫人,居然要我睡到石墙上。 这坑人的法子,你怎么不先去试试。” 白玉并不是真踹,因此动作并不迅捷。 黄品扔掉铜锸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白玉的小腿,十分无语的解释道:“我之前就睡过这样的火墙。 这不是看你受风寒,才想着给你这里先改改。 还把你当肉吃,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旁的待会儿再说,你把我的腿…” 白玉的话还未说完,王昂一挑帐帘走了进来,“离着老远就听你俩在争着…” 看到两人的动作,王昂眨巴眨巴眼睛,半认真半调侃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你若是还没挨够打,你可以与我直说。” “少说没用的,来的正好,跟我一起干活。” 王昂在同时开口的两人身上扫了扫,撇撇嘴道:“一个要揍我,一个要让我做活计。 这里我还能待? 告辞!” 黄品送来白玉的小腿,翻了一眼嘴上说走,可腿却没动弹半步,并且目光来回帐内乱扫的王昂,“看得再仔细也没用,你敢…。” 见白玉不善的目光瞥了过来,黄品赶忙改口道:“这活你不白干。 干明白了营里的袍泽整个冬日都不会挨冻。 即便是外边大雪纷飞,帐里也是温暖如春。” 王昂看了看地上浅浅的土坑,略微不屑道:“挖半穴取暖,是个人都知道。 你拿这个来诓我,有些太儿戏了。” 黄品将铜锸递给王昂,把火炕与火墙的原理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王昂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黄品讲得那个火炕与火墙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道:“听起来是不错。 可这样一来,怕是炭火所耗也要跟着大起来。” “你以为让你安排人手去找乌薪是干什么的?!”指了指地上,示意王昂赶紧挖土,黄品不紧不慢道:“乌薪耐烧,临睡前在灶里填满就不用再管,可以安心睡到天明。” “灶里填满?还一夜睡到天明?” 眼角抽动着反问一句,王昂脸色凝重起来道:“乌薪在外边怎么烧都没事。 但在帐内烧,毒烟若是不顺着你说的火炕或是火墙走出去。 人会呛得根本没法待在帐里,睡得死一些的,甚至有可能会被毒烟呛死。”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确实有些时候会出现倒烟的状况。” 抬手指了指帐帘,和几处封得不太严实的边角,黄品微微一笑道:“不过帐篷四处漏风,想要呛死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相较于整个冬日,倒烟的状况出现不了几次。 总体而言是利大于弊,且利要大出很多。” 王昂稍稍琢磨了一下,拿着铜锸边挖土边应道:“你在营造与辫物上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说应该可行,那就一定没错。” 见王昂开动,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这货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那就是听得进劝。 与这样人在一起,能省了很多麻烦与口舌。 摸了摸兜囊里装着的照身贴,黄品微微一叹。 不知道以后的县长会是什么样,如果是个死心眼的,恐怕麻烦事会一箩筐。 “可是想到蒙成那竖子?” 王昂以为黄品是因为方才军侯来故意找茬而发出叹息声,边脚上用力蹬着铜锸,边咬牙切齿道:“这次真是王家牵连了你。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给从兄传信。 这事不会这么简单的就了结。” “心意领了,传信就算了。” 拒绝了王昂的提议,找了个毡垫一屁股坐下,黄品缓声继续道:“没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这事上将军并不知情,更没受意。 都是那个叫蒙成的军侯自作主张。 况且照身贴已经到了我手,你传信过去又能如何。 只能会让两家的关系变得更紧张。” 王昂并不赞同黄品的说法,冷哼一声道:“别管你能不能留在屯军。 可击退胡人那是实打实立了军功的。 如同的胡人不提,单是胡部的首领就抓了两个。 这样的军功,他蒙成都没得取过。 他没资格来质疑,更没资格来羞辱。 况且蒙成是蒙家人,即便蒙恬不知晓此事又能怎样。 那是实实在在的又打了王家的脸面。 这事若是轻易地就这么算了,今后会谁都敢在王家头上踩一脚。” 王昂的固执让黄品算是明白为何大家族能够结下仇。 主家并不定是这个意思,也没这个意愿,可架不住下边人在意。 相互一来二去的拱火,这疙瘩就算是解不开了。 “别犯倔,这次蒙成是吃了亏的,其实是你们王家占了便宜。 你让武城侯再发力,说不定蒙恬那边会跟着下场较量。 而人家是主,武城侯为副,吃亏的会是王家。” 顿了顿,黄品揉着额头道:“两家都是军中翘楚,闹翻了对两边都不好。 另外,真闹翻了对我更为不利。 给我些时日,那个蒙成若还找我的麻烦,我会去对付他。” 第46章 堵住西边的胡人 细如蛛丝的秋雨倾洒而下,仿佛是在编织一片巨大的帷幔。 灰蒙蒙的雨雾虽然遮挡住了蒙恬的视线,但脚下泥土的松软却感觉得极为清晰。 “如此上佳的沃土不去经营,非要行弃信忘义之事。” 颇为感慨的对着身周一众将领感慨了一句,蒙恬先摆手示意不必附和。 随后嗅了嗅雨雾中的血腥气,冷哼一声道:“这是不知死活。” 伸手接了些雨滴,感受手心中传来的阵阵的凉意,蒙恬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河南地获取的轻松皆因胡人自大,以及势大的匈奴部并未发全力。 对河南地依旧存有觊觎心。 随后联合的胡人各部前来报复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在第一处遇到的就是秦中城。 不但没有报复回来,还折了不少人手。 但胡人败得稀里糊涂,且那一战只是伤筋并未能动骨。 胡人恐怕只会愈发的不甘,并不会绝了报复之心。 尤其是从虏获的胡人口中得知,匈奴部隐隐有一统各胡部的意思。 为了显示匈奴部的强大,也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此次肃清大河以南这些胡部的消息传到北岸,恐怕也无法震慑住匈奴部。 与匈奴全面对战是早晚之事。 既然早晚要打,晚打便不如早打,且要先打。 不然西起乞伏山,东至原赵地长城的边境线过长。 三十万人马全都撒下去防守,根本就不现实。 光是粮草的运送就能把大军拖垮。 这个时候应该趁着匈奴部还未准备好再次南下猛攻而上。 可这场秋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传令与集结都要多耗费出不少的工夫。 就算是军令按时传下去,大军能够按时渡河。 可辎重必然是跟不上。 这场雨恐怕是秋日的最后一场雨。 入冬之后若是辎重迟迟不到,军心必乱。 待明年春季再发动攻势,相对而言要更为稳妥。 可如果拖到春季,不单是己方有所准备,匈奴那边也会做好准备。 甚至有可能不顾冬日严寒,频频前来袭扰。 盘算到这,蒙恬将眉头皱得更深。 抬起头好似目光能穿透灰蒙蒙的雨雾,看清不远处的大河以及河对岸的胡人一样,紧紧盯着前方。 过了良久,蒙恬猛得一转身,看向裨将涉间,“你下边那几曲战得如何。” 涉间统领十曲,共三万人左右,其中骑军占了将近一成。 这个骑军数目看似不多,但却是全军骑士唯一被下令可以使用马镫与马鞍,且只能夜里出战的。 这样做的目的既是检验马镫是否堪用,也为了不过早的让胡人看到马镫。 毕竟马镫实在太简单,只要是骑兵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制作起来也并不困难。 而两次夜战的战果,没有让人失望。 有了马镫可借力,围杀两个几千人的胡部时,不但战死者寥寥无几,伤者也并不多。 甚至是两部的胡人没一个逃脱出去。 刨除王昂之前击退胡人的那场,可以说这是骑士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取如此大胜。 这样的大事,涉间在做过查验后,第一时间就报给了蒙恬。 对于这个时候蒙恬突然间的发问,涉间倍感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主将即便问得再是废话也要回答。 “回上将军,得益于借力马镫与皮灯弱火,骑士两战皆无损全胜。” 听了涉间的回答,蒙恬摇摇头,“这些你早已经与我禀报过,我问得不是这些。” 转身将目光再次看向被雨雾笼罩的大河,蒙恬沉声道:“有了马镫可借力,你觉得骑士可连续多久不用下马。” 涉间领兵已经快二十年,通过蒙恬的远眺,瞬间明白所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眼中骤然迸出亮人的精光同蒙恬一样看向北边的雨雾,涉间笃定道:“骑士能多久不下马,要看马匹的耐受力如何。 不过以眼下骑士所乘战马,从此处渡河一西一东只管疾驰向高阙与原阳,至多需要三日。” 蒙恬扭头看了看涉间,随后又将头转了回来,轻声自语道:“三日,五百里。 此等行军,以往是想都不敢想。” 涉间颇为感慨道:“以往骑士或护轻车,或以半速射弩寻求突破之处,或是以抱死之心强行破袭。 双脚有了踏力之处,骑士不但战法将多出许多。 甚至可独成一军,离轻车远行借马力马势长久持兵左突右杀。 此次所取战果,更是将精骑战阵之威摆在眼前。” 扭头看了看营寨方向,涉间微微一叹的继续道:“一军兴,必有一军落。 轻车自此恐怕要让出军中主位。” 蒙恬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理虽如此,可哪能是一蹴而就之事。 况且无论材官也好,骑士与轻车也罢,都看为将者如何统领。 哪个用好,都当得军中之主。 不过骑士之威也开始凸显,确实要花些心思如何布置新阵上。” 涉间目光闪动了几下,用余光小心的瞄了一眼蒙恬身后的蒙成,意味深长道:“此物是那半胡儿制出,且与王昂出战时又双剑合一。 路上又听闻这半胡儿对骑士之道颇有造诣。 将军把那胡儿置为县尉不但屈才,还不好再仔细询问。” 闻言,蒙恬微微一笑,“边地县尉与在军中的区别不大。 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半胡儿叫着。 之前不管是真胡儿也好,身处胡地的黄氏之人也罢,如今都是我秦人。 他若真是精通骑士之道,再加征辟就是。” “半胡儿的叫法,我看倒是没错,就是有些太高看那半胡儿。” 蒙成接了一句,眼中透出一股阴鹜的目光继续道:“人除了个子高些,再无其他特异之处。 马镫恐怕是他家走散的老仆之法,与他没什么干系。 先前顺路去送照身贴之时,听闻那半胡儿整日只知琢磨吃食。 武安君的后人教授他大秦军中技艺,那半胡儿都不上心。 不要说指望他能有什么堪用骑士的战法,今后夺回河北故赵地的边县县尉恐怕都做不好。” 涉间目光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蒙成,呵呵一笑没接话茬。 蒙恬则是转身拍了拍蒙成的肩头,“只是送个照身贴那一时半刻,能看出什么来。 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以地取人。 人家可不是光制出马镫,弱火皮灯也是他急迫间想出来的。” 察觉话茬拉得有些远,蒙恬脸色一正,转过身再次看向涉间道:“若全军骑士只带五日口粮,你觉得能否快速插到高阙以西堵住乞丐伏山驰援而来的胡人。” 涉间明白蒙恬这是在点他的将,粗眉一挑沉声道:“胡人无车缺甲,只以骑射见长。 即便是马镫之法学了去,也依旧无法与我大秦锐士近战。 我愿亲领骑士先扑高阙,后堵西地胡人。” 蒙恬盯着涉间的双眼,声音低沉道:“后将军所领偏师未必有你迅速。 一旦你堵不住胡人,将战事拖入寒冬,大军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该知道这不单是你领军凶险之事,还会担起整军胜败的重责。” 涉间猛得一抱拳,“若有差池闪失,属下提头来见。” 蒙恬拍了拍涉间,微微摇头道:“要你人头做什么。 我要的是你能堵住西边的胡人,以保大军能将北假地一战而定。” 第47章 骑士战法 秦国能相继灭掉六国,主要依靠的是战车与步卒。 像是长平之战时五千骑军断掉赵军后路,为赢得胜利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时候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那一战是大秦骑兵最高光的时刻。 骑兵在秦国一直处于不可或缺,但并不是主力的地位。 既然不是主力,规模自然算不上大。 在灭掉赵国前,骑兵只有一万左右的规模。 在灭掉骑兵最厉害的赵国后,骑兵的数目才升到四万左右。 争夺河南地面对的是胡人,为了增强机动性,蒙恬统领的骑兵占了大秦总数的一半。 但是分给负责统领偏师,从大河以西对胡人发起进攻的王离五千后,只剩下一万五千左右的数目。 再刨除去蒙恬也要留下一些骑兵与战车和步卒相配合。 涉间所能够率领直插胡人腹地的骑士只有一万的数目。 这个数目如果是面对六国之时,即便骑兵不是主力兵种,凭借高速的机动性也能将原六国的兵马拉扯的支离破碎。 但是这次面对的是胡人。 即便有马镫,又有少部分的骑士装了马鞍,更是在蒙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涉间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领命后准备的那几日,涉间将白玉传来的简书都要摸出包浆。 对上边有关骑军的战法,说是倒背如流都不为过。 昨夜趁夜色渡河后,沿河岸一路西行并未遇到多少胡人过来阻拦。 但涉间知晓这是胡人分散,又见他所率骑士势众,才没有贸然上来。 待胡人聚众后,必然会全力拦截。 但是通过与找死的小股胡人接战,亲眼目睹麾下赢得干脆利落,涉间心中由忐忑又变为了矛盾。 既希望能够从容得插到高阙以西,又盼着大股胡人出现,试一试骑士战法之威,打一场酣畅的骑战。 不过矛盾的心情只持续了小半天。 在骑军疾驰一百多里,经过休整再次开拔后。 涉间开始边行军边按白玉所书的骑军各种阵型进行演练。 毕竟高阙以东会不会有胡人过来拦截,是两可之事。 而到了高阙以西,必然会与胡人对阵。 他率领的骑士不但不愁没有仗打,反而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应付下来。 回归到此次出战的本质,自然要怎么稳妥怎么来。 而光他自己知晓如何列阵不行,要所有骑士都能够快速变阵才行,练阵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 尤其是锋矢阵与空心圆阵。 之前骑士几乎没有单独冲阵撕开敌军阵列的时候,多是以战车与步卒为主。 即使骑士用上锋矢阵,也是在数目不多且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 一万之数的骑士,根本就没用上过锋矢阵。 而面对胡人没了战车的威胁,以骑军与骑军间的相互碰撞,锋矢阵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个阵型不管能斩杀多少敌军,光是能够凿穿敌人的阵列,就足以让敌军的士气瞬间跌落到最低,甚至会引发溃败。 涉间虽然对锋矢阵的威力没有亲眼所见,但王昂那百余骑士之所以能击溃胡人,就是依仗着此阵。 而锋矢阵列阵相对简单,骑士又都是精挑细选的军卒,练过几次便有模有样。 不过空心圆形阵,练起来稍稍有些吃力。 圆阵只是一个宽泛的叫法。 并不是大军全都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列。 而是三成左右的人马,组成若干个小一些的空心圆阵。 剩余的人马则或是隐蔽于暗处,或是在后边列成两翼稍稍探出的雁形阵。 前者相互轮换不停的骑射扰敌,让敌军或是疲于应付,或是出击时将敌军向后引诱。 最后由后边的大部骑军对出击的敌人进行围歼。 两种阵型的目的不一样,复杂程度上肯定也不一样。 即使这样的组合阵型其实算不上有什么新意,与步卒的布阵相差也并不算大。 可毕竟面对的敌军也是骑兵,加之以旗传令多少有些滞后性,十分考验下边骑士的反应与速度。 练过几次后,也勉强算是能把阵给列出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涉间也非常满意。 胡人注重的是个人的勇武,阵型上向来差强人意。 遇到个蛮力见长的胡人首领,估摸这边变阵的目的都未必能看得出来。 而除了涉间满意,一众骑士也觉得非常爽利。 在大秦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也并不容易。 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不但要能骑射,遇到丈内的壕沟也必须能够一跃而过。 这些看似不难,在没处借力以及身体不稳的情况下,实际上对腰力与臂力的要求极大。 需要的力气大,体力上自然消耗的也大。 疾行军或是长途行军,对骑士而言有些时候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现在有了马镫,双手得以解放的同时,简直不要太省力。 而且无论怎么纵马疾驰,都不用担心因颠簸而掉落下去。 更何况这一次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万的骑士编组成军,并且还担起如此重任。 始终被轻车压了一头的骑士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相较于涉间和下边骑士的兴奋,几个军侯却隐隐有些担忧。 尤其是孟西,即便在大河南岸围剿了两个胡部,亲身验证了有马镫加持的骑士是有多么可怕。 可眼下毕竟是突进到胡人的腹地,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天知道要招惹多少胡人过来。 另外大秦可比不得胡人,战马多得数不过来。 之前王昂那边缴获过来以及前几天从胡人部族那清剿来的战马加到一起也只有四千匹,还不够一半的骑士双马。 另外为了阻击乞伏山的胡人,带了往常双倍的箭矢,战马的精粮并没有多少。 更何况来回变阵,更是耗费马力。 如果赶上力竭之时胡人来攻,不知道要累死多少战马。 孟西依仗着在涉间的本阵,离得并不算远。 趁着刚刚再次结成圆阵,还未下令变阵之际,疾驰到了涉间身旁。 “将军,那边给的变阵再厉害,也该歇一歇吧。” 孟西是涉间的老部下,彼此极为了解与熟稔。 笑嘻嘻地打趣了一句,孟西指着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战马道:“咱们带的精料不多,且这样频繁变阵,容易把胡人招来。” 摸了摸胡须,涉间笑道:“知道你什么心思。 不过你跟了我快二十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收了笑意,涉间将目光望向北方,声音变冷道:“再好的战马也没有骑士的性命重要。 变阵就是在给骑士加保命的手段。 而与胡人交战,你觉得还会缺战马? 连战马都不缺,喂马的精粮更不会缺。” 第48章 头曼的打算,拔兰部的溃败 深邃的夜空之上,参差低垂的团团黑云将月亮半遮半掩。 原本该愈发黑暗的夜色,在洋洋洒洒的细小雪花映衬下反而多了丝明亮。 不过阴山脚下不远处汇聚在旷野上的胡人们,却对这丝难得的明亮没有任何欢喜。 对于倾洒而下的细碎雪花更是有些气恼。 这场雪来的有些早,更不是时候。 他们还没去找秦人的麻烦,秦人却居然主动跨过了大河。 旷野上有了积雪,难免要影响到他们砍杀那些不知死活的秦人。 这使得聚满了胡人的旷野上,罕见没有往日的歌舞声。 相较于普通胡人,头曼心中更加愤懑。 不过却也比以往更加踌躇满志。 木昆、突悍、仓里,还有达干等对他不服气的几部,在短短的不到两月间,已经完全被他吞并掉。 原本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或是拉拢或是威胁各部成为统领各部的单于后,再渡河去找秦人报仇。 可秦人不但却先他而动,还派了一支骑军大摇大摆的沿河一路向西疾驰。 蒙恬更是带着大部秦兵直逼阴山脚下,直奔着他而来。 对于蒙恬的目的,头曼看得一清二楚。 高阙联通漠北与西边的乞伏山,派那支骑军过去无非就是要堵住这个口子。 好让蒙恬率领大部秦军能够从容的将他一口给吃下去。 这样的布置,完全是把他当做想杀就杀的牛羊。 简直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真以为前不久的战败,是他真打不赢那小股秦军? 那只不过是他在拿秦军当刀子用而已。 既然蒙恬主动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他。 有了十几二十万的秦人尸首,将更有助于他的威望。 此战过后,将再没人敢反对他统领各部的单于。 不过头曼并未因此大意或是过于轻视渡河的秦军。 不怕敌人与一定能够战胜敌人,并没有什么关联。 哪怕是害怕敌人,能够想尽一切办法与手段,最终打败了敌人也比因自大而败亡要强上百倍。 匈奴部之所以能够逐渐壮大,并且占据阴山以南、大河以北的沃土,皆因他与历代族长在打仗上向来小心谨慎。 因此头曼并未待在大帐中,而是与普通的部族人一样坐在篝火旁。 用这种虚伪的大战前的同甘共苦,拉拢人心的同时,心中不停地思虑着与秦人的态势,以及各方面的安排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思虑良久,头曼紧缩着眉头逐渐舒展开。 秦军虽然武备强于他,马下的战力也处于上风。 可也正因为武备过于好,骑军、车军、步军样样都齐全,而制约住战力。 相互间只要有一处被寻出破绽,整支秦军都将陷入险地。 而只要有步卒在,就不怕寻不到这样的破绽。 秦人引以为傲的战车比之原来的赵军更好对付。 他集结的各部族兵与秦军相距并不算远,估计明日只疾行半日就能与之相遇。 只需故意往山上引,甚至是只要乱石稍多的地方就可轻易让秦人的战车毫无用处。 另外,蒙恬早早将骑军派往西边打算堵通路,不但想得有些太美也太过于刻意。 在武备上他敌不过秦人,可论骑马十个秦人也抵不上一个族人。 白日里再想上次那样故意败得稀里糊涂,根本就不可能。 那支万人左右的秦人骑军,就是在主动送死。 而蒙恬是秦人有名的将领,根本不该有这样的举动才对。 可蒙恬偏偏就做出这样做了。 这个安排看似让人不解,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蒙恬要堵住通路一口吃掉它,倒不如说是蒙恬率领的秦军单与他匈奴部对阵就已经到了极限。 可蒙恬却不知道他已经吞并了四部,其余一些小部也听他的号令。 整个阴山一带的胡人勇士都归他所用。 只论这一处,与秦人的大战还未开始,其实便已经有了七成胜算。 咧嘴无声笑了笑,头曼将目光投向西方。 乞伏山的拔兰部与他同出一祖,是最支持他做单于的部族。 收到他的传信,必会召集族人过来。 这个时候或许拔兰部已经将那支秦人的骑军吃干抹净。 三百里的路途,对于草原上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蒙恬打得主意注定要落空,并且渡河过来容易,想要再回去却那么容易。 而打掉这些秦军,不但大河以南的草场可以夺回,甚至还可以去大秦的都城转一转。 听闻商队的商人所言,咸阳可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 不过头曼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 拔兰部的反应确实迅速,收到传信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集结了包括周边各部的五万人马。 但想要成为与秦军作战的助力却已经不可能。 此刻五万人马的营地里,秦人的喊杀声与部族人的惨叫哀嚎声已经震彻夜空。 地上的飘落的雪花全被血水融化染成黑红色。 在未熄灭的篝火以及燃烧的毡帐映照下,散发着骇人的幽光。 如地狱般的惨景,让越战越少的部族人愈发的绝望与不解。 在听到沉重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时,他们就已经冲出了毡帐。 可不管是来不来得及上马的族人,都无法抵挡住突袭而来的秦军。 引以为傲的箭矢,射程不及秦军的远也就罢了。 可迎上接战时,还未舞动手中的短剑,就被秦军给刺穿了身体。 而更骇人的是,即便是秦军刺空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别说是用力过猛从马上掉下来,就连身体都没怎么晃动,甚至紧接着还能再次挥刺。 这可是族里最勇武的族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些离得稍微远些的部族人,心中更是胆寒到了极点。 夜色本就看不太清,紧张之下就看得更为模糊。 在这些部族人的眼里,好似被刺杀的族人是主动迎上了秦人的兵器。 这让本就陷入绝望的部族人在无力抵挡带来的恐惧,以及未知这个恐惧本源双重的持续刺激下再无法保持理智。 呆愣了片刻后,残存的部族人开始转过身疯狂的向没有秦人的黑暗中狂奔出去。 但是将后背面向秦军的结果不但没能让他们得以逃离,反而更为容易的被刺穿身体。 第49章 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 “侧身斜立,左肩对把,右肩直列。” “前脚两脚跟底,与把中线直。” “拨开一尺五寸,分丁字站立。” “上身前倒,右膝曲如弓,左膝直如矢。” “身臀稍坐,转头目直视把子。” 嘴角边低声念叨着死党教授射箭口诀,边将姿势摆好。 黄品深呼吸一口气,将没有箭头的箭杆抵在弓弦上,猛得一拉将箭矢射了出去。 “嗖!” “啪嗒!” “靠!” 箭矢没射中草人在黄品的预料之中。 之所以爆粗口是因为猛得拉弓那一瞬间,仿佛在跟一头牛较劲。 不但摆好的姿势瞬间就走形,胳膊与腰肌也差点拉伤。 怪不得古代总说谁能拉开多少石的硬弓极为牛叉。 那个拉力先不提,光是这个硬弓这个硬字就用的极为贴切。 死党带着他去景区射箭的游乐弓那点拉力与手里这张弓相比,简直是婴儿与成年人的区别。 而且手里拿着的还是最为普通的长弓,如果是白玉说的角弓,他很有可能弓弦都拉不动。 长着这么大个体格,平时又动不动就端着十多斤的石铍小半天。 好不容易盼到了心心念念的射箭环节,可却是这样的结果,黄品稍稍有些挫败感。 “与你想得不一样?” 看到黄品满脸的不爽利,白玉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牙。 从黄品手里拿过长弓侧身站好,白玉拿出一支箭矢边拉十分轻松地弓边讲解道:“你站的姿势很好,但使力不对。 不能单凭胳膊与腰发力,整个后背都要跟着使力。” “嗖!” “砰!” 箭杆射中草人弹开后,白玉将长弓递还给黄品,“最开始练弓不求准头。 拉弓拉得熟了,自然就能射中。” 黄品看了看草人前的箭杆,又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白玉,轻叹一声道:“你就不能装作射不中? 看你拉弓这么轻松,我觉得我饭全都白吃了。” “这就灰心了?” 拿起一支箭杆递给黄品,白玉摇头继续道:“八斗的长弓是我所能拉开最硬的弓。 而你不同,只要习练的多了,一石往上,甚至是两石的弓都能拉得动。 能拉开两石的弓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百步左右的敌人根本进不得你身,除非你力竭。” 看着黄品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壮实起来的高大身躯,白玉猛得一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黄品无语道:“你要安慰就好好安慰,笑成这样我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玉捂着嘴又笑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道:“没嘲讽你的意思。 是想到你开不动以后,那些近身的敌人面对你的长铍会更加绝望。” 黄品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以为是个脆皮,结果却是个肉盾形战士,换了谁谁都得崩。 不过想起营里那些弓手大多只穿皮甲,甚至是不穿甲,黄品疑惑道:“按你这样说,弓手也该跟弩手一样参与近战才对。” 白玉斜了一眼黄品,“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慧还是假聪慧。 弓手虽不比弩手射得远,但胜在射出的箭矢快。 接阵后弩手可以退到戈矛手之后,准备持剑而击。 但快而准的弓手要按令变阵继续射箭阻敌。 来回变阵之下,穿甲能跑得动? 况且上佳的弓手岂是跟弩手一样那么好练出来? 当弓手也跟着近身搏杀时,就意味着这场仗已经输了。” “你说得有道理。” 拿起箭杆搭在弦上,试着用背部同时用力拉开弓弦,黄品将箭杆射出去道:“既然已经当精卒来用,那就该更练得精一些。 给上一副甲胄,多练习来回奔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玉撇撇嘴,“你说得轻巧,皮甲用处不大,铜甲又太耗费财力,而铁甲又缺少铁料。 再者大秦能够灭掉六国,也证明这样排兵已经是最好的。” 看到黄品射出的箭杆依旧没射中草人,且再次开弓时发力的方法还是不对,白玉眉头轻蹙道:“不说那些排兵之事,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我有些搞不懂,你家传的射箭口诀已经讲得那么明白,怎么还不会发力。 另外,你这些年难道真的都专注于吃上了? 怀揣秘法而不习练,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说到这,白玉想起之前黄品坚持给涉间传信上书写骑士的用兵之法。 心中变得极为复杂与心疼,将眉目拧成一团望向北方。 “秘法我知道的多了,这才哪到哪。” 再次用力拉开弓弦射出一支箭杆,黄品甩了甩胳膊接着道:“主要是有用没用的我要学的太多了。 尤其是有一门叫鸟语的,自小就开始学,学了十年也没学成。 功夫都耽搁在这上了,哪有空练射箭。 再说你初见我的时候,看到我有弓弩吗? 都没弓弩,我如何去练。” 见接连将最后的几支箭赶都射出去,白玉还是没应声,黄品转过身看了过去。 见白玉脸色带着些怨气盯着北边的方向,黄品哑然失笑道:“还在心疼骑兵那几样战法? 你这心眼未免有些太小了。” 说完,黄品又立刻摇摇头,“为了与蒙成间的龌龊事,你把涉间的关系都给用上了。 怎么能说你心眼小,该说是心疼的不是地方才对。” 白玉收回远眺的目光,斜了一眼黄品道:“那是能传家的秘法。 就为了不让王昂传书给王离传信过去而轻易给出去,怎么想都不值。 再者我决定给领军传信,不就是为了阻止王昂这一根筋的传信吗。 你非要多此一举做什么。 即便你不书写兵法,将军也会照拂一二。” 黄品嘿然一笑,“别跟个护食得小狗一样行吗? 涉间固然与你家交情匪浅,可你也没入了人家的家门啊。 除了你瞧不上的末支,你也没什么长辈能让涉间再念旧情。 能在军里护着你一些,已经难能可贵。 再为了我提那样一个得罪人的要求,恐怕护着你的那点情分都磨没了。” “你才是护食的小狗!” 略微委屈的回怼了一句黄品,白玉气哼哼道:“光听王昂说那些嚼舌根的话,你能知道什么。 将军的阿翁与大父相交莫逆,都在曾大父幕府奉事。 涉家从那时起,才改为以武人立家。 加之当初曾大父拒绝领兵时知道凶险万分。 特意安排将军阿翁离府,涉家才能得以保全。 涉家不但师承白家,你若是知道那时候死了多少老秦人,就不会认为将军会拒绝我。 你有骑军之法,日后更是会与胡人相争中得以厚功。 现在这样,你觉得还能轮到你吗? 那日我就该坚决些,或是不写战法,或是换了简书。” 见白玉越说越气,并且连与涉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提出来,黄品嬉皮笑脸的劝慰道:“消消气,那个战法即便我不写,过些时日也会有人琢磨出来。 何况这事与你没什么关系,让你搭上这样大的人情哪能行。 再者光是平常你对我的照拂,已经让我过意不去。 若真是再继续脸皮厚下去,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白玉听了黄品的话,俏脸骤然一寒,胸膛剧烈起伏着盯着黄品看了一阵,猛得冷声道:“还不完就下辈子继续还!” 说罢,不再理会黄品,自顾自的向大营走去。 第50章 白玉恐怕对你动了情 挑开帐帘向外看了看,见刺骨的罡风虽然已经停歇,但大雪却纷纷扬扬而下,黄品将脸皱巴成了一团。 这样的天气练两个小时左右的射箭,估计手都能冻得没知觉。 很想退回去再守在炉灶旁烤火,顺便再将家里那些家仆叫过来听他侃大山吹牛叉。 但是想到白玉已经快半个月没怎么正经搭理他。 不管找什么话题回答的基本都是‘嗯’、‘啊’、‘是’。 如果被白玉发现他断了习练,估计以后更不会搭理他。 黄品只能打消偷懒的念头,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迈步走出帐篷,拍打掉草人上的积雪,咬牙开始练习射箭。 “啧啧,大雪天的人家才不会出来,不用在这拼命习练做给旁人看。” 从内营营墙上探出脑袋的王昂调侃了一句黄品,朝着帐篷努努嘴,“早间打了只黄羊,你弄些肉馅包了吃?” “我就不该从更卒那边搬到这来。 那些黔首入城这里虽然宽敞了些,可离你却是近了。 整日被你当炊子使唤。” 笑嘻嘻的斗了一句嘴,黄品边继续朝着草人射箭边脸色一正道:“估计外边的雪已经没过脚踝,别在安排人去挖乌薪了。 另外,想包馅吃得先剁馅才行,你先把这活计弄了,我练完就给包。” “这天还用你交代不去挖乌薪?” 不屑的应了一句,王昂索回头一路小跑的绕过营墙走到黄品身旁道:“给我当炊子这话你就不觉得亏心? 哪次你没支使我做这做那的。 就连你那帐里挖土垒石的的活都是我给你干的。” 黄品瞥了一眼王昂,“既然活都是你干的,那你自己包就是了。” 王昂郁闷的磨了磨牙,故意气黄品道:“我会包还用得着你?活该白玉不理你。” 黄品轻哼一声回道:“还不是因为不想让你给武城侯传信而惹出来的事端。 你拿这个来气我,你好意思吗?” “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该拿这事来气你,毕竟那阵法我也是学了的。” 郑重的给黄品行了一礼当做赔礼,王昂呲着牙嘿嘿一笑继续道:“你想不想知道白玉不搭理你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黄品放下边弓打量了几下王昂,没好气儿道:“既然你不承认是因为你的缘故,你陪的哪门子礼。” 王昂没接着黄品的话茬掰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帐篷道:“你信不信请你的家妾离得远些,再让那个冬少往你帐里钻,白玉不说立刻给你笑脸,至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就是你认为的真正缘由?”黄品一阵呵呵后,指着内营道:“这话你敢不敢当着白玉的面说。” 王昂撇着大嘴道:“我又不傻,当着她面说什么。” 顿了顿,王昂脸色一正道:“没与你说笑。 更没有毁白玉清誉的意思。 她怕是真对你动了情意。” 看到黄品想要辩解,王昂摆手道:“听我说完。 如果不动情意,哪会因为骑士变阵秘法生那么大气。 只有当做是自家的才会这样。 还有给你的那几个家妾,我都是挑年岁小且样貌出众的。 她年岁毕竟已经过了桃李之年。 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踢了踢脚下的积雪,王昂沉声道:“你仔细思虑思虑。 若是也有结姻缘的情意,那就都不要再扭捏。 若是没有,那就这样吧。 疏远些对谁都好。” 黄品眼角一阵抽动道:“我从胡地过来的是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能接受入赘。 再说就她那一身武技,我敢跟她结了姻缘?” 王昂上下扫了扫黄品,嘿嘿一乐道:“入赘那个说辞你还真信? 那只不过是她用来当做推脱别有用心之人的借口。 另外,你脱口出去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愿。 本心如何再清楚不过,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眉头皱了皱,“咱俩都是男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白玉的模样那是没的说,常人见了都会动心,包括我也是一样。 你说我脱口而出的是不敢,也有些道理。 更何况自打归秦,与她相处的工夫比你都多。 可我现在还分不清对她是感激,还是真有男女的情意。 如果是前者,往后遇到了情投意合的,怕是要把持不住。 到那个时候,我挨揍都是轻的,就她拔剑那么快,甚至都有可能被去了势。” 王昂表情先是一凝,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收了笑声感慨道:“没想到你担心的是这个。 不过仔细想想,担心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与她习练之时故意留手让着些,可她的武艺确实寻常人比不得。” 弯腰拿起一支箭矢递给黄品,王昂脸上没了笑意,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们两个或许自觉不出,但外人却看得清楚。 三月的工夫生出情意,那是再寻常不过。 世上没有全对心思的事。 何况若不是因为她的年岁,哪还能等到你生出情意。 莫要再让她等下去了。 而且你该担心的也不该是以后会不会遇到什么情投意合的。” 说到这,王昂略微沉默了一阵,咬牙道:“你该询问她,与你若是结姻缘,到底是情意多些,还是为老秦人多些。” 闻言,黄品两道剑眉立刻就是一挑,“我与她有没有情意先放到一旁。 你说她为老秦人是什么意思。” 王昂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沉默了半晌道:“你既然听闻过武安君,肯定也知道武安君是拒王令获罪自刎而死。” 目光再次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旁人关注这里,王昂沉声道:“不过事情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武安君之死,其实涉及到国策。 而但凡与国策沾边,每一次死人都不会少。 武安君那一次也不例外,朝堂里外死的不计其数。 如果再算上更早一些的商君变法时死的那些人。 数目更不知道多少。” 看到黄品的眉头越皱越深,王昂苦笑道:“有些想不明白是吧。 其实死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的老秦人。” 黄品再次放下长弓,不解的问道:“我想问的是白玉为何要为老秦人才与我结姻缘。 你只说死了多少老秦人,具体因何而死也不说。 以我听闻来的那些,摸不准你真正想说什么。 况且你们王家同样是老秦人,更是让我听的有些糊涂。” 第51章 大秦过往的悲剧 将射在草人上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拢起来,黄品回到射箭的位置上用脚拨弄了几下地上的积雪。 边再次拿箭搭弓射出去,边感慨后世时说得‘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切都是历史的轮回’这话简直再正确不过。 根本王昂的讲述,白起早晚都会性命不保。 即便是能得以善终,他的后人也将遭殃,还他善终的债。 白起代表的是从秦国创始人秦非子给周王室放马时就跟随左右的那些人。 在那个时候能够跟着秦非子的,除了有亲缘关系的族人,还能有谁。 可以说这部分老秦人都是嬴姓宗亲。 对于宗亲,且十分卖力又卖命的宗亲,秦王自然信任又给予特权。 当三家分晋带来再没人在乎周王室制定的礼仪规则这个恶果后。 各国开始进入了真正你死我活的阶段。 再不是之前那样只争夺带头大哥,而是以彻底吞并对方为目的。 秦国想要生存,自然就要让自身变得更为强大。 但是之前分出去的权力,却成了国家发展的阻碍。 王室自然就要收回给出去的特权。 而权力永远与利益挂钩。 并且得到特权的那些人,也认为这是他们应该得的。 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把特权还回去。 这就产生了矛盾。 而最要命的是,两边其实都算不上有错。 可有些争斗往往也正因为谁都没错而更为惨烈。 争斗第一次是以变法的商鞅获胜。 很多朝堂上持有特权的人被清洗了一波。 原来的武人世家,扎堆在郿县的孟、西、白三家更是被杀得血流成河。 等支持商鞅的秦孝公挂了以后,这波老秦人得以反扑。 弄得商鞅得了个车裂的下场。 但商鞅死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解解恨罢了,死的那些老秦人也不能复活。 后边的秦王更是都坚持以法治国,以法强国的国策。 而且秦国也因为国策得以崛起,傲视其余六国。 这让得了甜头的秦王室弄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用收了特权的那波老秦人去拼命打天下,再用关东士卿去治国。 这样一来王室是得利,可老秦人又不傻。 他们玩命,外人坐享其成,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可耍手段又耍不过那些关东士卿,打嘴仗更是十个不顶人家一个。 只能咬牙捱下去,等待收拾关东士卿的最佳时机。 还真别说,这口窝囊气没白捱,到了昭襄王的时候真等到了一个机会。 昭襄王是个长寿的君王,在位时间长达五十六年。 可他命长不代表太子也命长。 在昭襄王六十岁的时候,长子也是太子兴国君就挂了。 按顺序本应该排到嫡次子安国君为太子。 但是安国君娶得夫人是宣太后也就是芈月传里原型那位的侄孙女。 昭襄王虽然与芈月是亲娘俩,可芈月是楚人又是政治强人。 昭襄王早就受够他娘把持朝政以及楚国外戚那帮人的气与苦。 怎么可能今后让大秦还被外戚所折磨。 而且安国君自己也不争气,迟迟与夫人没有子嗣,反倒是庶子库库生了二十多个。 如果将来安国君真继位,还是一直生不出嫡子。 那二十多个庶子将都有机会继承王位。 到时候非得打得鸡飞狗跳,大秦乱成一片不可。 因此昭襄王迟迟不愿立安国君为太子,并且还将目光投向了隔辈亲的嫡长孙公子弘身上。 而公子弘的母亲,已经挂掉的前太子兴国君的夫人是名将司马错的女儿。 最最最重要,也是需要划重点的是,公子弘的夫人是白起的女儿。 加之公子弘本身又是十三岁就上阵,极为善武且性子敦厚愿意亲近老秦人的公子。 司马错与白起都是老秦人,又先后都担任过大秦的上将军。 可以说大秦军方将领几乎清一色出自他们的帐下。 两人又一个是公子弘的老爷,一个是老丈人。 如果把公子弘顶到太子位置上,将来一旦继承王位,老秦人的春天自然也就来了。 昭襄王其实也知道这些,但是能继承王位的也就次子和长孙。 并且次子安国君的体格也不咋地。 如果他先死了,王位就传给次子安国君。 如果次子要是运气不好,在他之前挂掉,那就传位给长孙。 这样多公平公正,那些耿耿于怀的老秦人挑不出理。 但问题是以文臣为主的关东系士卿们不同意。 他们可不想这样去赌。 一旦安国君先挂了,往大里说,大秦的国策要变。 往小里了,他们这些关东士卿全都要跟着倒霉。 平时他们可没少对老秦人呼来喝去,被赶出秦国算是好的,很有可能遭到报复。 两边自然而然就再次开始争斗,并且一上来就进行的白热化。 范雎直接说服昭襄王让刚刚结束长平之战的白起撤兵。 而这个时候是乘胜杀入邯郸的最佳时机。 白起气得直接撕破脸,公开发誓要把范雎赶出秦国。 或许是昭襄王回过味来了。 长平之战大秦胜是胜了,可打得也极为吃力,就这么撤兵回来太彪了。 过了没多久就下令发动攻打邯郸的命令。 但此时已经过了时机,白起拒绝出战。 没有白起,秦军士气低落攻击不利,连换两人统兵也毫无进展。 到了魏、楚两国的援军赶至,更是将秦军包围。 但范雎却从中看出是产出白起的最佳时机。 派出郑安平和王稽分别担任统兵大将与管理辎重。 打算扭转战局的同时,将手伸进军中。 但两人的才能不足以扭转局面,甚至还让两万大军被俘虏。 老秦人自然要拿这个来说事。 可是昭襄王却并不理会。 并且还在范雎的鼓动下将白起流放。 自此大秦历史上最大的一场风暴,或者说是悲剧就此爆发。 武人集团与昭襄王,或者准确一些说是与范雎发生公开对抗。 不过最终白起还是没能捱得过范雎。 到底是被昭襄王给赐死。 而白起一死,作战的大军士气低落到顶点,被三国联军打得兵败如山倒。 对于兵败,昭襄王认为是老秦人背叛了他,故意造成这样的局面。 出奇的愤怒之下,罢免了国尉司马梗,杀死了为白起鸣冤的司马靳。 将郿县孟、西、白以及夏阳司马氏的族中子弟、亲信全部赶出了军中。 而原本无意王位的公子弘,这次终于坐不住了。 老丈人先死,那些与他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将领又被赶出军中。 这在公子弘看来,实在有些做得太过。 他没法指责祖父昭襄王,只能也该把怒火发到相国范雎与关东士卿身上。 不过公子弘性子敦厚,同样也是个武人,根本斗不过人家。 并且不但没斗过,还把白氏与司马氏也给牵连进来。 使得这两家再一次遭受到血洗。 被欺负到家的老秦人,终于忍不住怒火与怨气。 如果昭襄王不给个说法,那就蓝田大营几十万的将士自己去讨说法。 最终的结局是范雎先被罢免,随后因举荐的王稽投降受到连坐被处死。 并且驱逐了一些关东的士卿。 但同时也流放了公子弘,禁锢了白家与司马家。 可以说将、相、王三方没一个落着好。 其中老秦人与王室也彻底有了嫌隙。 这样的博弈,或许在王昂看来已经是了不得或是极为骇人。 可在知道历朝历代一些历史的黄品看来,这样博弈并不新鲜。 哪个朝代没有斗争。 皇帝与大臣相争,派系之间相争,文人与武人相争,宦官与朝臣相争。 但凡涉及到权力与利益就没有不争的。 并且使用的争斗手段在本质上就从来没变过。 第52章 老秦人的所求 “你别只是顾着射箭,我说得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吧。” 费了不少口舌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见黄品居然一点反馈都没有,这让王昂有些疑惑。 黄品活动了几下略微酸胀的肩胛骨,再次拿起一支箭矢搭弓射了出去,并没有立刻接王昂的话茬。 知晓了真正老秦人都是哪一些人,大秦二世而亡的谜团就解开了一半。 老秦人虽然要特权,但也是能为大秦肝脑涂地的那群人。 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产生的嫌隙就再没法愈合。 何况到了政哥掌权的时候,这帮堪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们又干了不少傻事。 先是成蛟兵变,后是嫪毐之乱,全都跟着掺和进去。 并且没一次站队正确的,不可避免的又被屠了一波。 自此以后老秦人将军中这个传统盘彻底给丢掉。 眼见着政哥平掉六国,可用之人简直不要太多,老秦人开始着急了。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走向,老秦人也确实该着急,因为他们真再没机会了。 可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只是一个还未上任的边地县尉,根本帮不上老秦人什么。 白玉应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琢磨到这,黄品放下长弓打破沉默道:“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而且也太不把老秦人当回事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是想做文章,也不会在我这个小小县尉身上做文章。 另外,我也不认为白玉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能用来做交易的人。” 顿了顿,黄品翻了一眼王昂,撇嘴道:“说实话,你真不适合耍心思。 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好。 翻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非也是想让我帮一帮老秦人。 我得到老秦人相助,就相当于变相增加了王家的势。 可我想不通,你从哪来的勇气与笃定。” 王昂好似没听出黄品话里调理的意思,理所当然的摊摊手道:“我是不擅长耍心思,但你擅长啊。 我还没说到这,你不就已经想到了。” 黄品盯着王昂看了几眼,见这货不像是装出来的,直接给整不会了。 难怪王家就此落寞,光靠一个王离根本撑不起来。 可若说这货就是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的,大方向却又弄得很明白。 憋了半晌,黄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你这话说得没毛病。” 王昂不在意的摆摆手,“先别管什么病不病。” 稍稍停顿了一下,王昂叹了口气道:“我们王家祖上虽不显赫,可却也自认是老秦人。 但奈何大父独木难撑,根本帮不上郿县那些人。 不过即便是被骂,可却也还算认可大父。 但眼下的状况比之前大为不同。 蒙家出身关东,之前为大父副手时,没人说什么。 但眼下尽数北境大军归蒙家掌管,裨将部曲也大部为关东之人。 老秦人再一次感受到了侮辱,可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始皇帝对白起末支后人的启用,让老秦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白玉也恰巧投入军中,更让老秦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但是三年的时间过去,白玉依旧还是个法吏。 另外,蒙恬这次的拒绝,也意味着关东那帮家伙,还是要按着老秦人。 老秦人已经没有任何门路。 哪还能再挑三拣四。 边地县尉也掌兵,也需要抗敌。 而只要能够抗敌,就能博取军功再次出头。” 黄品砸吧砸吧嘴。 让王昂这么一说,一种白玉是寄托了全村希望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而且老秦人也是真惨,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另外,他不是不希望老秦人过来,只是不相信老秦人会如此低头。 虽说老秦人的政治智商堪忧,有猪队友的嫌疑。 可那帮人全是能砍能杀的。 他想保命,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边地又远离咸阳,只要小心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琢磨到这,黄品将长弓背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对王昂一撇嘴道:“我就想问问,即便是白玉对我没情意,她提出这个要求,你认为我会拒绝吗?” 黄品的这个问题,让王昂一愣。 盯着地上的积雪看了半晌,王昂咧嘴一笑,“我好像担心的有些多余。” “把好像去掉,而且多余的不是一点半点。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你居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跟白玉没情意,咱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了? 真不知道…” “砰?” 黄品吐槽到半道,突然一个雪球砸到了身上。 王昂飞快地瞥了一眼雪球飞出来的方向,立刻就是一缩脖子。 刚想要提醒黄品快走,一个比砸在黄品身上大不少的雪球,直奔着他飞过来。 本想闪开躲开,可扔出雪球的是白玉。 并且既然能扔雪球砸过来,就意味着他们两个的交谈肯定被白玉听了去。 不让白玉把气撒出来,估摸着这事完不了。 再说一个雪球砸在身上又能疼到哪去。 因此王昂不但硬生生停下了身子,还主动行了上去。 “砰!” “啊!” “白玉!你扔的是什么,怎么这么疼。” 被雪球正砸在脸上的王昂两眼直冒金星。 疼得跺了几下脚,将脸上的雪拍掉,立刻看向地上。 见脚下已经碎落的雪团中露出一块黑色的乌薪,王昂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玉!你太过分了! 就算你俩眉来眼去的,也不该差得这么多。 他的雪球小些也就罢了,我的里面居然还裹了乌薪。 你也太…” “嗖!” 王昂还没嚷嚷完,又一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王昂气得一闪身躲到了黄品的身后,“来,再来! 使劲扔,最好里边的乌薪你再裹的大些! 看你心疼不心疼?” “来就来,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营墙后的白玉娇喝了一声,向后退了十几步,随后加速朝着营墙跑去,用力一跃翻过了营墙。 王昂见状立刻有些傻眼,推了推黄品的后腰,急迫道:“快想个办法!让她近身,咱俩准没好!” “你虎别连累我好吗?啥话你都敢往外秃噜?” 无比郁闷的吐槽了一句,黄品一转身躲在了王昂身后,“你不是说你以前都在让着她。 这次地上都是积雪,摔打在上边不疼。 你怕什么,赶紧迎上去!” “手搏能跟搏命一样?” 王昂再次转身躲到黄品身后,略微停顿了一下。 担心两人相互躲个没完,被白玉轻松拿住,拔腿就朝着营外跑,并且边跑边对黄品继续道:“你们两的事,你们两解决,我出去巡边!” 第53章 反正你得帮我 随着太阳西坠隐没于地平线后,刺骨的北风再次呼啸。 地上的积雪被大风卷起拍打在帐篷上,发出大风的呜咽以及噼噼啪啪的敲打声。 相较于外边的冷冽,类似东北地窨子的半地下式营帐内却温暖如春。 不但厚厚的土层锁住了热量的流失。 外边狂啸的北风对帐内升温更是一大助力。 刮过烟囱时产生的强大的吸力让土炉里的煤烧得极为旺盛。 而燃烧带来的热量不但向四周扩散,烟气更是顺着灶口飞快地涌入火墙。 持续的热量涌入,又让狭长的火墙变相成了一组超大的暖气片,向四周散发着多余的热量。 这使得靠近土炉的半边营帐,该说是温暖如夏才对。 而这样的温度,不但让人厚厚的皮袍穿不得身,就连秋日的深衣穿在身上也是热汗直流。 这让靠坐在火墙上,半眯着眼睛抬手对着俏脸呼扇的白玉,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凉爽之意。 无奈的坐直身体瞥了一眼偶尔发生噼啪声响的土炉一眼,白玉起身将深衣长袍脱了下来。 上身只留一件半臂的夹衣,以及里边的一件小衣。 而没了长袍罩在身上,白玉瞬间感觉凉快了许多。 满意的点点头后,略带慵懒的抻了个腰,随后躺在了火墙上。 “脱了袍子就往火墙上趴?你到底是热还是冷。” 正在灶火旁翻动竹篓,查看蒸煮的豆子有没有发酵好的黄品,用余光看到白玉的举动后,有些哭笑不得。 将薄布将竹子再次盖好,黄品一屁股坐在毡垫上,悄悄打量了几眼白玉曲诱人的身躯,轻叹一声继续道:“你再是不拘小节,我也是个身高九尺的男子,能不能避讳一些。” “馅饼吃的多了些,身子有些困顿。 这样身下暖和,身上凉快才最是舒爽。” 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黄品,白玉抬起比俏脸白皙不知道多少的手臂晃了晃,声音懒散的继续道:“夏日时不都是这么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况且,有里衣和半臂,你又能看到些什么?!” 顿了顿,白玉合上眼睛补充道:“你不是九尺,而是八尺三寸。 还有,总感觉你这里的火墙好似比我那的要好。” “能不能不这么歪,平时跟我一样舍得烧乌薪,你那帐里也同样暖和。” 起身看了眼水瓮里的水,黄品闻了闻身上的气味,对白玉拍了拍手道:“身上的味估计连狗都能被熏走,我得烧水沐浴。 我先去把你帐里的火引起来,省着你回冷冰冰的。” 白玉嘴角向下搭了搭,依旧闭着眼睛道:“不是说现在身子困顿吗。 再歇一歇就回去。 你愿沐浴,现在就烧水,没人稀罕看你。 再说也不是没见过你不着寸缕的样子。” 白玉突然间变得言语这样奔放,让黄品极为不适应,抬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十分无语道:“你这到底是闹哪样。 之前还不理人,现在却又这样毫无顾忌。 不能王昂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玉轻轻哼了一声,“军中袍泽,哪里有那么多避讳。 只有你心思琢磨的龌龊,才会觉得我说的没有顾忌。 至于王昂说什么是什么,你都知道是他说的,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黄品没想到白玉还是个杠精,顿时脑瓜子嗡嗡的。 低着头琢磨了一阵,他决定直接将话挑明。 王昂这个大嘴叉子,弄得他既尴尬,又跟白玉的关系弄得界定不清。 总这样下去,相处起来太累。 “都是大秦儿女,且又都是大人。 加之你我都未婚配,没必要那么扭捏。 若你看我还不错,那就按婚配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确实有些快,为了本着你我都好去着想。 需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最终确定你我适合不适合结了姻缘。 若是没看我,你就别摆出这副勾人的样子。 你既然自己都知道多少人馋你的身子。 就更该知道男子于交合上,可并非一定与有情意的女子才行。” “你是真聒噪。”白玉坐起身子,美眸剜了一眼黄品道:“就是吃的困乏多歇上一会儿而已,尽说那些有的没的。” 黄品咧了咧嘴。 他发现之前小瞧白玉了。 这话回答的不但花不溜秋,更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刚想开口直接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玉却抢先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贩乌薪的打算。” 黄品眉头一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玉秀眉蹙了蹙,“你不是迎合我说的吧。” 黄品无语道:“我方才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还至于这样?” 白玉问这个,其实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可没想到黄品还真有这个意思。 抬手在半臂的衣角上捋顺几下,白玉对黄品斩钉截铁道:“这个你不能做。” 黄品耸耸肩道:“放心,我不会亲自下场,会找些帮手。” “你爵位为官大夫,田、宅各七顷,岁俸三百石。 家臣妾也被多赏赐了一倍,你琢磨行商做什么。” 颇为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白玉低垂下眼眸,低声道:“不让你贩乌薪,并不是你说的原因。” 说完这句,白玉将眉头皱得更紧,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看到白玉陷入沉默,黄品抬起胳膊晃了晃,“知不知道说话说一半最遭人恨。” 抬头看了看黄品,白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早晚也是瞒不过你。 你心思多,真想要财帛,绝不会只有这一个办法。 白日里王昂该说不该说的都与你说过了。 你下边根本塞不进几个人。 我打算让郿县的老秦人到这边来贩卖乌薪。” “你这话不是在说笑? 我贩售乌薪,那是有其他的法子。 你们老秦人这么远贩售这玩意儿,能把家底都赔进去。” 调侃到这,黄品更加疑惑道:“再说商人是贱业,你们老秦人能去做这个?” 白玉苦笑着摇摇头,“算不得贱业,只是因为没有产出,要被官府看管的厉害些。 而且老秦人已经有小半数在行商。” 黄品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就隐约猜到了白玉的真正目的。 “你的意思只要人能过来就行,博取军功就是早晚的事?” 看到白玉点头,黄品长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发现白玉比他和王昂想得要更加疯狂。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管他贩运了几块煤,反正人是能在这边转悠。 至于转悠多久,那就没个准数。 期间遇着些犯边的胡人,更是能顺手收拾掉。 想到这,黄品咂咂嘴道:“不愧是武安君的传人。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 唯一的麻烦就是,你怎么能确定这里的乌薪就一定会往外售卖。” 白玉目光略微复杂的看向黄品,“你的心思转的是真快。 不过担心却是多余。 三十万大军和那么多刑徒压在边地。 乌薪怎么可能不会去采。 只要制定的额数够了,多出的自然会售卖。 只要人能过来,上边又没有对此特意下令阻止。 那老秦人就彻底有了希望。” 捏再次捏了捏衣角,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与你相伴这近三月的光景,你确实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如果采出的乌薪真的不让售卖,那到时候你可想个法子吧。” 与黄品的目光对视,白玉眼圈泛红的继续道:“王家起来的晚,王昂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老秦人痛恨商鞅、痛恨变法,不是因为贪图权柄与利益,更不是不知变通。 而是制定新法的商鞅却接受了实封,在封地称寡坐享民脂民膏。 老秦人受不了商鞅与关东士卿既享实封之利,又要用新法压迫老秦人。 换做是你,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起身走到黄品跟前,白玉故意挺了挺胸脯,将曲线展露的更加充分。 不顾眼中泪滴滑落而下,硬挤出一丝笑意道:“老秦人之所以是老秦人,就是因为从不服输。 你若能助老秦人走出眼下困境,玉愿为妾婢侍奉于你。” 白玉说老秦人是因为商鞅双标而选择死磕,他信。 但是什么愿为婢女丫鬟啥的伺候他,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能琢磨出让老秦人化整为零的迁徙到边地的人,不说有个心眼子也相差不大。 “就冲你的照拂,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用不着装作这一副以色示人的样子。 你若真能这样,早就假模假样的以动情为由将我诓到手。” 目光在白玉故意挺立的身躯上扫了扫,黄品撇嘴继续道:“真敢有什么歪心思,我怕第二天身上会缺点什么。 再者,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拿武安君的重孙女当奴婢使唤。” “真不要面皮,还诓你到手。”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擦掉脸颊的泪珠,轻哼一声道:“该说的都与你说了,反正你要帮着想办法。” 第54章 白玉的法子未必有用 将头靠在木桶沿上,全身被热水包裹带来的极度舒适感,让黄品舒服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跟个孩童一样抬手在桶里搅了几下,享受了一阵水浪在胸口来回起伏的感觉,黄品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在后世的时候,只要愿意天天都可以泡热水澡。 到了现在三天泡一次都有些困难,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而且连个搓澡的都没有,这澡洗没洗的,区别不算大。 至于洗完来个足浴按摩啥的更是没有。 而一想到按摩,又联想到了白玉身上。 脑海里更是下意识的浮现出方才白玉那诱人的曲线。 黄品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阵发痒与荡漾,并且小黄品有逐渐膨胀的迹象。 这让黄品脸上的表情一凝,赶忙把这股念头给压了下去。 和尚生活确实过得有段时间,有悸动那是正常反应。 但是总往这方面想,白玉有些时候又不拘小节。 保不齐哪天把持不住,就把手伸出去了。 白玉到底与他有没有那个意思,也让他琢磨不透。 即使是把话挑明了,白玉给出的反馈也是没拒绝没同意。 而且他对白玉到底是馋人家身子,还是真有了感情,他也有些说不好。 即便好像是两者都有,也要分个主次才行。 在大秦,男人稍微有些本事都不会缺女人。 王昂给他挑得那五个家妾,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一样,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过是这与他在后世接受的教育发生冲突,他暂时还没能突破这层心理障碍。 可以说单纯为了泄欲,对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凭那个蒙成过来找茬时,白玉能直接怼上去替他输出,都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 要么结婚想怎么啪就怎么啪。 要么就保持纯粹的友谊。 总不能欠人家的人情,又把人家给祸害了,这太特么不是人。 况且以白玉的武力值,只要人家不愿意搞暧昧。 别说是啪啪,就连洗完澡把人家当技师给他按脚,估计他都会被揍得胖上一圈。 最重要的是,现在也不是琢磨男女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现在看似挺滋润,其实很多事情都很棘手。 如同打游戏的主线与支线任务一样,很多进度都需要去推进。 主线任务就是几年后二世上台,他要有足够的自保力量,不受到楚汉相争的影响。 支线任务一是往死里扬名,争取边地的军民都成为他的拥趸。 任务二是要搞钱。 让人成为他的拥趸,光有声望还不够,有些时候还要施以援手。 而最直接的帮助就是提供钱财,哪怕是放贷都会承情于他。 任务三,尽量让蒙成放弃对他动手的心思。 如果就是要死磕,弄蒙成的同时还要考虑着不能得罪蒙恬。 毕竟他现在打上的是王家的标签,如果两家直接开干,这边会落下风。 以政哥的政治嗅觉,不可能看不出是秦人还打算与关东士卿争一争。 到时候又是人头滚滚落地的局面。 老秦人跑不了,他也同样跑不了。 而且他不是老秦人,对蒙家或者是关东士卿没太大恶感,更没有对关东士卿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只求安稳,犯不着弄成这样。 眼下的局势已经在朝着他有利的方面在发展。 西横给咸阳传信,过不多久就会有墨门弟子过来。 在刑徒与黔首中,他也打出了一些名声。 蒙恬率军过河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虽然这边还没收到战况的消息。 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应该是打得不错。 等到开春,那些刑徒肯定会派往河对岸去筑城。 政哥也会再次下令迁徙百姓过去。 只要与刑徒们有所接触,他的口碑必然会打出去。 另外鼓捣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已经不走韬光养晦的路线给报了上去。 估计很快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他的大名。 其次是与涉间也搭上了联系。 他与屯军的牵扯将更深,关系将更紧密。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支线任务就是帮助白玉想办法把老秦人弄过来。 原以为白玉想出的主意不错,但仔细询问过大秦对商人的态度以及有关律令。 黄品发现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 商鞅变法有关商人的那部分并不是要杜绝商人。 并且也认为商人是国家一种不可或缺的职业。 但是商人赚取差价太多,根本用不着靠着抢军功去获得财帛。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指着国家吃饭。 而不指着国家吃饭,那就意味着不受国家控制。 一旦这样的人过多,威胁国家稳定的因素将大幅提高。 这并不是商鞅纯粹靠想得出来的结论。 而是之前各国征战时,商人往往都肩负着细作的作用。 想要解决这个不稳定因素,必然要对商人进行管控。 管控的律令就是不但很多东西不能贩卖,在哪里售卖也有极为严格的要求。 对商人的流动的范围也都划归了一定的区域。 不管是进货还是卖货,都不能超过划归的范围。 当然如果想要走得远些去进货,也不是不可以。 需要提出申请,明确指出要进什么货,准备进多少货。 官府通过对商人的家资以及货品获取的利润做出评估后,或是同意或是拒绝。 如果是明显赔本的买卖,还会受到询问,不赚钱跑那么远到底是为什么,里边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对于那些成为商人的老秦人而言,这些管控要极为宽松。 尤其是政哥上台以后,除了在规定的坊市售卖货品,其他的都不太过问。 这对于商人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但对老秦人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意味着政哥已经将老秦人定位在了商人这个职业上。 不是愿意经商吗? 那就如老秦人所愿。 往上推几辈都是亲戚,谁赚不是赚。 尤其是前不久刚把原六国的商人都给集中起来去南边戍边。 可以说将市场全都推给了经商的老秦人。 但是钱拿了,并且拿的那么多,那就不要再有别的念想。 安排哪个老秦人出来做事,那是他说了算。 他不给的,老秦人若是硬要,不行。 老秦人最初经商的目的是为了恶心秦王。 但结果秦王没恶心到,却把自己给恶心了,外加还把其他的路给堵死。 如白玉想得那样,在边地晃悠装作偶遇胡人来博取军功这个套路根本就没用。 第55章 误会以及涉间真的来了 “涉将军很快就要过来。” 挑开帐帘迈步进来的白玉,飞快地帐内扫了一眼。 看到黄品脱下的衣物放在木塌上,快步走过去拿起衣物走到木桶旁继续道:“快起来把衣物穿上,免得失礼。” “白玉!你是不是有病!” 黄品正琢磨着该想什么办法把老秦人给弄过来。 当白玉拿着他的衣物走过来,黄品才反应过来。 十分郁闷的嚷嚷一句,黄品有些气恼的继续道:“不是都答应帮你想办法。 你还折回来使这些既勾人又不让人得手的小手段做什么。 非要弄得咱俩之后连话都说不成的地步?” 感觉说得话有些重,黄品深呼吸了一下,拍了拍桶沿苦着脸无奈的询问道:“你先把衣物放上。” “谁稀罕看你,更用不着与你使那淫人才用的勾搭手段。” 小心地将黄品的衣物放在桶沿上,白玉背过身子,美眸中带了一丝雾气道:“将军离着不远,随时都能入营,赶紧把衣物穿好。” 黄品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起身从木桶里出来。 拿起帕子边飞快地擦拭身体,边无语的嘀咕道:“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你说将军会亲自过来,谁能相信。 说真的,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你觉得你武艺高,那是没人真跟你角力。 咱俩亦师亦友,非要撩拨的我做下错事? 搞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之前也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性格。 怎么突然间就变成…” “闭嘴!” 情急之下白玉才给黄品拿衣物,根本就没别的心思。 但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白玉也就没仔细掰扯将她当做随意女子这事。 可黄品没完没了的嘟囔,让本来这段时间就一直心绪有些烦乱的白玉更加感觉委屈。 娇喝一声后,气得忘记黄品在穿衣服,冷着脸转身开口道:“将军的短兵已经…” 看到黄品刚放下帕子裈裤还没穿,将滴里当啷的物件看个正着。 白玉俏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得再次扭回了身体,“你怎么那么慢,是不是故意的。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么龌龊。” 黄品被白玉的倒打一耙弄得一个趔趄磕在木桶的桶沿上。 “我以前还没发现你这么歪呢。 是你把我看光了好吗?而且还是两次。 怎么不说你是故意的,你心思龌龊。” 急忙套上裤子,黄品越想越郁闷,索性拿起桶沿上的短衣与袍子抛给向了白玉。 被袍子砸到的白玉低头看了看,又急又疑惑道:“你不穿,扔给我做什么。” 黄品走到白玉身前,抬起胳膊道:“给我穿上不是能看得更仔细些。” “你可真是不要脸。”抬脚想要踹过去,可想到涉间马上就到,白玉咬牙捡起衣袍子,“你给我等着,明日习练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品撇撇嘴,毫无顾忌的打起嘴炮道:“是你非得让咱俩往奸夫淫妇那条道上走。 你敢习练的时候收拾我,回头豁出去挨揍也要在床榻上收拾你。” 正在给黄品套着深衣的白玉,俏脸愈发的涨红。 又羞又气的攥起拳头刚想砸下去,帐帘再次被掀开,从外面呼啦一下涌进来好几人。 “好暖的大帐,县尉品不愧是精于工道的县尉品。 这可比……” 走在最前的说话之人看到白玉与黄品的样子,声音戛然而止。 并且黝黑的面庞上表情极为丰富。 沉默了几个呼吸后,这人才目光复杂的扫了扫两人道:“到底是患难与共过,你们的袍泽之情是真的浓厚。” “快点行礼,这是右军将军间。” 陪着进来的王昂这次反应的挺快,惊愕过后马上边给黄品递了个你是真牛逼的眼神,边快速的介绍了一句。 黄品没想到白玉居然说得是真的。 最开始脑袋有些发懵,在王昂介绍过后,马上回过神,立刻作揖鞠躬行礼道:“品拜见将军。” 顿了顿,为了往回找补找补,省着真的毁了白玉的清白,黄品略微尴尬的解释道:“习练弓弩时,手臂伤到了些。 法吏担心品衣衫不齐之下见到将军有失礼数,方才帮着穿袍。” 涉间看了看黄品,又看了看将头低的不能再低的白玉。 最后将目光挪到还在散发着热气的木桶上,涉间似笑非笑道:“都是袍泽,只是帮着穿衣而已,就算是帮着沐浴也没什么。” “法吏玉见过将军!” 白玉没想到涉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羞愤之下立刻高声见礼,并且目光毫不掩饰的剜了一眼涉间。 涉间无视了白玉不满的目光,挥手道:“此间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礼。” 将外边的皮袍脱下丢给身后的短兵,涉间对黄品嘿嘿一乐,“接连赶了两日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食。 听王昂说你厨艺也同样了得,劳烦你给弄些。” 说罢,涉间对短兵一挥手,“去宰杀之羊,再将带来的牛肉与谢礼拿进来。” 百十斤牛肉算不了什么,但五口木箱里装着的金银与宝石却让黄品大吃一惊。 “别杵着,你边弄咱们边说。” 看出黄品的疑惑与惊讶,涉间故意吩咐了一句。 随后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塌上,捋了捋胡须道:“法吏玉与我颇有些渊源,上次退敌便是灸了她的性命,自该表些心意。 此外,你们商讨出的骑士战法,颇为有效。 此战不但将阴山的胡人大部剿灭,骑士更是追出乞伏山与漠北将近千里。 胡人折损不下二十万众,已伤元气。 再想犯我大秦边地,恐怕要几年之后。” 抬手指向目光,涉间对黄品微微一笑,“得益于你们研习的战法,我才带领骑士取得大功。 你不在屯军之中,不得军功之赏,只能以财帛表些谢意。” 顿了顿,涉间又指向帐外,笑吟吟的继续道:“听闻你身材高大,特意带了些从胡人那缴获的肩高六尺的战马。” 好似知道黄品想要开口,也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涉间收了脸上的笑意,郑重的抢先道:“这是你们当得的。 且这只是我私下的谢意,过后将军幕府那边查验过军功后,或许还会给些赏赐。 莫要有推脱之想。” 黄品心里一声长叹。 能当上将军的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涉间这番话说的十分明白,骑兵的战法他用了,但并不会据为己有。 他只尝个鲜,战法该是谁研究出来的,就是谁研究出来的。 后续肯定还会有所赏赐。 至于他尝鲜获取的巨大军功,他已经带来了厚礼,不要在这上眼热与纠结。 这样的安排,看似涉间很鸡贼。 但是仔细琢磨琢磨,这样的安排是将所有人的利益都给到了最大化。 第56章 各自的任命 “王昂的话并不是夸张,你这吃食烹制的确实不错。”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涉间随意的摸了摸嘴角的油渍,从兜囊里拿出几份木牍与一枚铜印。 拿出其中一份连同铜印对王昂招招手,涉间笑吟吟道:“这是你新的照身书与军侯印。” 待王昂郑重的接过木牍与铜印,涉间收了脸上的笑意,语气严肃道:“自此你就是大秦军中真正的一员将领。 但你更该知道,军侯一职手握二千五百条性命。 戒骄戒躁的同时勇则当勇,不愧对锐士们对你的信任。” 王昂将原来的木牍与五百主的小铜印恭敬的当在涉间身前,躬身行礼,“属下遵将军教诲。” “不用这么拘谨,这几份是你下边百将的。 早都都盼着老功,你赶紧去给送过去吧。” 抽出几个木牍递给王昂,涉间朝着帐外努努嘴继续道:“外边的羊你看到了,都赏下去吧。” 顿了顿,涉间又对心腹短兵一挥手,“去帮着王军侯把羊分下去。” 涉间的举动,让黄品下意识的眉头挑了挑,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涉间把人都支走,该不是要跟他算一算一进大帐时看到让白玉帮他穿衣的账。 不过黄品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涉间长得虽然粗犷,一双牛眼瞪起来颇为吓人。 但是通过之前的利益分配,可以看出这是个心思缜密且极为理智的人。 说得再直白一些,将利益划分的这么清楚,也是在传递一个信号。 事情一码归一码,占了战法的便宜他会给回报,两不相欠。 但其他的事另说。 对此黄品倒是没什么不满。 他本来与涉间也没什么关系,在身份上也不对等。 话语权在人家手里,他给出战法值多少是人家说了算。 最主要的是他给出战法的目的也不单纯。 指望着战法就让涉间能不顾一切的帮他,根本就不可能。 人家照顾白玉是正理,对他照拂是情分,不照拂是本分。 只要在有些关头上,能稍稍替他说句话,或是蒙成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能提前给传个信就可以。 涉间将人支走,很有可能就是要与他把话讲得清楚。 “胡人远遁,原来赵地的长城已经尽数收回。 北甲地虽然地沃,但胡人少耕种。 恐怕要等再移些黔首过去开垦二三年方能为天府之地。 大军大部分撤回上郡,王昂升任的这一曲也同样如此。” 拿起两份木渎递给白玉,涉间继续道:“你爵位升为官大夫,但依旧为军中法吏。” 顿了顿,涉间用劝慰的语气道:“今后几年都不会有战事。 你再这么执着其实没多大意思。 不过到底如何,还是依你的心思。 一个是继续留在王昂那里,一个是到我身边做个短兵。 你自己选一个。” 白玉毫不犹豫的选择继续做军吏,将短兵的木牍还了回去。 对于白玉的选择,涉间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说劝说,到最后还是微微一叹打消了这个念头。 拿起最后一份木牍,又掏出一份简书递给黄品,涉间目光变得复杂道:“这是你的新照身以及幕府对你的调令。” 听到调令二字,一旁的白玉秀眉蹙了蹙,凑到黄品身旁很自然的拿过简书。 而看到简书上的内容,白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现在正是寒冬时节,他独自上路勉强可以赶到。 可那么多刑徒怎么办,如此匆忙不知有多少人要冻死在路上。 备塞都尉与农都尉看似是得了升任,可若刑徒冻毙的多了些。 怕是还没到地方,他就要为此丢了性命。” 白玉越说越气,将简书用力掷在地上,俏脸满是寒霜道:“大秦以法为纲是不假。 可幕府那帮僚属下了这样的凋令,完全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我明日就动身去幕府,问问上将军他幕府里的人谁能做到如此。” 涉间脸色一沉,拿起简书道:“这是盖了上将军印的,容你来质疑? 况且北甲地乃是大河以北最为重要之地。 不早些筑城开耕,就无法供养大军所耗。 一旦胡人再次犯边,还要大军从上郡折腾过去。 即便天寒地冻,加紧过去也能伐些木料,待开春时所用。 再者路程只有三百多里,一天走二十里难道多吗?” 顿了顿,涉间语气缓和了些继续道:“路上所需只管从营中调拨,这道调令算不上苛责。 今后少要乱言,换了旁人不会如我这样容忍于你。” 将目光挪动到黄品的身上,涉间咧嘴笑了笑,“谷砻、石磨,还有改过的耕犁与马镫相比,于国利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甲新地万事待发,必让你这个有大略之人担以重任。 不要如她那般心思,以为是故意在苛责于你。” 起身拍了拍黄品的胳膊,涉间语带深意道:“凡事物极必反,却又否极泰来。 军中与边地更是以法为大,万事有法可依。” 拿起袍子套在身上,涉间迈步走到帐帘前停在脚步,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道:“记住,你最大的依仗就是法。 这个法,可是律令,也可是其他。 只管展你心中大略,不必寻思其他。 另外,虽说调令书写见令隔日便启程开拔,但你可当做我三日后方入营。 路上所需之物,也尽管提,可调拨的,都将给你。” 将目光挪到白玉身上,涉间本想将其叫上一起离开。 但是犹豫几个呼吸,对黄品摆摆手示意不用相送,摇着头自顾自的出了营帐。 望着涉间离开的北中,黄品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想到涉间会带来这样一道命令。 更没想到涉间与他之前所想的并不一样。 看似照拂的十分不起眼,只是多给了三天的准备时间。 但重点是之前的那些说辞。 先是表明了蒙成没什么可担忧的,只要不触碰律令,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物极必反与否极泰来,也解释了他之所以能接到这道调令的原因。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涉间对法的解释实在耐人寻味。 除了律令,还有其他。 而这个其他,除了政哥,黄品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什么。 如果真是政哥,那么就意味着他只要把刑徒们给全须全尾的带到北甲地。 并且将活计干的漂亮,他很有可能会被政哥召见或是简在帝心。 想到这,黄品微微摇摇头。 觉得想得有些太美好了,大秦虽然重视手工业,却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记录过政哥召见过工匠。 咂吧咂吧嘴,打算坐回火墙旁再仔细琢磨琢磨,突然一双手臂从后边抱在了他的前胸,后背也感受到了一股温热与柔软。 第57章 准备 刚劲的北风如刀子一般冷冽,将人裸露在外的脸颊与双手打得生疼。 因卖力忙碌浑身又大汗淋漓,一热一冷之下,头顶与身体散出一股一股清晰可见的蒸腾雾气。 这种景象看起来很有意思,可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在冷风的吹拂下又潮又冰,皮肤沾在上边是真透着刺骨的寒意。 越是出汗越是冰冷,非常难受与遭罪。 就连穿着皮袍的黄品都有些扛不住长时间在外的这种劳作,被冻得有些龇牙咧嘴。 但是穿着更为单薄的那些刑徒,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没有一丝怨气,更没有一声咒骂,都专心忙于挖煤。 来回在人群中穿梭个几次,又特意仔细观察了刑徒们半晌。 黄品不得不感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金钱的魅力都是巨大的,底层人也是极易满足的。 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只是许诺往日两倍的劳金,刑徒们就迸发出了这么大的热忱。 虽说其中也有为他们自己考虑的因素,但是几千人全都卖力,没一个偷奸耍滑,还是很让人震撼。 三天的准备时间,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 想要路上一个都不被冻死的抵达北甲地,黄品需要做得事情很多。 既然刑徒们不需要他安抚,更不需要他看着。 感慨过后,黄品说了几句鼓劲儿的话,立刻赶往石料与木料场地。 筑城的刑徒原来有八千左右,在筑城结束后,刑满了两千左右。 可即便是这样还有六千的刑徒,再加上一同跟着迁徙的五百更卒与工室的匠人。 这次需要赶到北甲地的人数达到了七千。 冰天雪地的赶路三百多里,光挖出足够路上取暖所需的煤不行。 还要想办法把这些煤能够带走才行。 另外路上又不能只带着煤,扎营用的物件、口粮、筑城的器具,都需要带着。 靠原有那些拉土的车架,不但拉不走这么多东西,在雪地上行走起来也很费劲。 能拉得多又轻松的工具,就只有东北的爬犁。 而爬犁这玩意儿不需要轱辘,构造也极为简单,只要木料足够打造起来非常快。 加之原有的大车只要拆掉轱辘,装上两条长木板就能当雪橇用。 不过简单虽简单,不亲眼看看还是放心不下。 这一次赶路,看似七千人面对的最大阻碍是严寒。 并且只是赶个路而已,没什么难度。 但实际上对黄品而言,是对他组织能力的一次极大考验。 在过去的人生三十年里,他连班级的班长都没当过。 他现在追求的又是让人信服与甘心追随的人设。 路上他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这七千人必须全须全尾的给带到筑城的地方。 不然要么被人当做只能鼓捣些器物的工匠,要么就是被当做只会耍嘴的棒槌。 不仅他之前的名声要受到影响,往后在四处乱起时也很将人聚拢起来自保。 “就是个平车而已,你留在帐中取暖就好,用不着过来。”见黄品小跑过来,西横迎上来用嘴哈了哈冻得有些发僵得双手,“车板已经拼得差不多,就差下边两板的翘头。”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七千人的吃、行都归我管。 这么冷的天稍微出些差错都有可能要死人。” 将自己缝制哦粗糙皮手套摘下递给西横,黄品望了望忙碌的工匠道:“上边的宽板极为拼制。 主要是下边那两道充当轱辘的木板,前头必须要翘起,底下也要打磨的光滑。” 西横撇撇嘴道:“说来说去还是信不过我。” 带上黄品递过来的手衣,西横拉着黄品先走到打磨长杆的工徒那里。 “一丈长的横木算不上长木,用不着拼接。 这些都是锛木、削木的好手,一人半个时辰四根长杆不是难事。 几十人同时开动,一天的功夫而已。” 黄品不怀疑西横所说,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刚想迈步朝着热气蒸腾的那边走过去,猛得又把目光挪了回去。 西横手下的工匠平整木料所用的工具并不是刨子。 而是先用带长把类似于长铲的铁锛先将木料粗略的铲平。 随后再用类似于手术刀的削仔细削平木料。 这种操作方法,完全靠个人的眼力与经验。 黄品虽然不是木工,更不会用刨子。 但能在后世木工人手一个甚至是多个的刨子,肯定要比这种方法要省力好用。 “老西,如果这次路上你们打造的玩意儿不出差错,我就教你做一个比锛和削更好用物件。”朝着工徒手里努努嘴,黄品嘿嘿一乐,“至少要比现在快上几倍。” 西横与木料说是打一辈子交道有些夸张,但年头绝对不短。 解木用的斧、斨、凿与平木用的锛、鐁、削,他都极为熟悉,说是天天不离手都不为过。 这些器物用起来极为顺手,怎么可能比这些还要快上几倍的物件。 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但是想到这话是黄品说得,西横又把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眼中满是兴奋的改口道:“我做事若不妥当,可当不得工师。快说说你那物件是何样。” “你做事是稳妥,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朝着西横招招手,黄品朝着火堆和升起股股热气的方向边走边继续道:“等到路上的时候再与你仔细讲。” 西横心里发痒,有些不太情愿道:“车轮都是我等打造,你还担心只是一头翘起的平辕弄不好?” 黄品知道西横的心思,但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而是准备试试长杆前端被火和热气熏烤发软弯起来后,加上支柱与车板连在一起组成的爬犁到底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这里他就不准备过来,专心忙其他的。 为了堵上西横的嘴,黄品边加快脚步边坏笑道:“我不过去看看,怎么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器物或是打造方法能改一改的。” 说完黄品猛得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已经组装好的一辆爬犁,已经被工匠套上了一匹驮马。 坐上去七八个人后,驮马起步的十分轻松,单马拉个千金应该不是问题。 而且那辆爬犁的木料也比较粗大,连接处都是榫头对准铆,并且加塞夯实了的。 套上双马或是更多,估计三四千斤不会费力。 心里安稳下来,黄品果断的转身,拍拍西横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其他要紧事。 你先继续盯着这里,如果木料足够,最后都用那些粗大的。” 西横眼角一阵狂跳,“你这不就是为了看看到底堪不堪用。 就你这心思,就得白法吏收拾你!” 第58章 又来人了 躺在火墙上感受着脊背下传来的热量,黄品愈发的不想动弹。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脑力劳动者的消耗,丝毫不比体力劳动者差到哪去。 只是在忙碌的各处查看,做了一个对赶路人员粗略的编组计划就感觉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脑袋也有些发沉发昏。 坐在木塌上的王昂见黄品回来良久不吭声,调侃道:“到了北假地那边扎营时再弄个火墙就是,有什么舍不得的。” “别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 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黄品坐了起来,横了一眼王昂道:“知道什么叫君子吗? 你有肉吃,而别人没有时,你不吧唧嘴就是君子。 你升官发财到大地方去,自己偷着乐就行了。” 王昂揉了揉鼻头,“总是能从你嘴里听到新鲜说辞。 你若是有个好师傅,肯定是辩学的好手。” 往火墙边上凑了凑,王昂拍了拍黄品的大腿,一挑眉道:“用不着妒忌我,你这次升任的官职也不低,在有些时候甚至还要压我一头。” 摸着下巴摩挲了几下,王昂有些疑惑道:“蒙恬这是抽了什么疯。 居然给了你两个都尉之职,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依我看那两个都尉都给得低了。” 守在炉旁与往日截然不同,好似乖巧的小媳妇一样的白玉,先是应了一声后,语气极为不满道:“大秦以律令为纲。 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为官,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能治众者必官大。 除了治众他还没有机会一展心中锦绣,其他的哪个他没做到。 备塞都尉与浓都尉是什么? 前一个是只管兵而不管民。 但平日兵在哪? 只有战时发屯调更卒过来他才能领兵。 可真到了战时,真正能出击的还是屯军。 后一个农都尉,更是琐碎事缠身之职。 若是三两年内耕田开的不好,还要吃罪。” 自从前夜白玉从后边猛得抱住他,又边哽咽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话。 黄品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欢喜与冲动,反客为主将白玉狠狠抱在怀里。 紧紧拥在一起后,白玉虽然再没说什么,但低声的哽咽与同样用力抱紧的双臂,已经将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使两人生出好感。 黄品又不是什么圣人,很想趁势将白玉推倒,吃个饺子皮再来场摔跤运动。 但两人即将分别,再相见不知何时,甚至是能不能再见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白玉又是军中法吏,一旦没操作好有了身孕,就把人家彻底给毁了。 也把涉间等一直照顾白玉的那些人给牵连到,不单单是丢颜面的事情。 强压住心中的那股冲动与男人的火气,一直抱到白玉不舍的回自己的营帐。 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两人在当下是彼此间最亲密的人。 黄品自然能听出白玉的那番说辞完全是爱屋及乌。 北假地其实就是阴山山脉以南,黄河以北的河套地区。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河套这个叫法。 但不管这里叫什么,都是堪比江南的丰腴之地。 不久后这里肯定就会单独设立一郡。 而边郡与内地不同,属于特殊军事区。 行政与军事是统一在一起的。 军队整体的构架是都尉、司马、候,或者是都尉、司马、千人。 但这只是构架,下边并没有足额的更卒。 只在确定有战事的时候,或是内地发更卒或是调部分边地屯军过来将整个构架填充起来。 可能设立这种构架,怎么可能不从实际出发就给弄出来。 不管多么有名的将领,想要打胜仗必然要对敌人极为了解。 而组成这个框架的都县与司马等常驻边地,自然会对情况了如指掌。 只要开战后把兵给点拨过去,这些职位的人就是大军中最为中坚的中低层将领。 如果战事规模不算大,只凭这些人就能应付下来。 如果是打大仗,从中央派将领直接统管就行,蒙恬与王离和涉间就是这种情况。 匈奴人这次虽然被打得狠了些,但马镫与马鞍也必然会被学去。 修养些时日必然会卷土重来。 如果他一直在边郡任职,且一直担任顶在最前边的备塞都尉,根本不可能没有领兵的机会。 而且要塞要比其他新立的普通县层级高上不少。 再加上农都尉这个头衔,以后王昂见了他有可能真要给他行礼。 对这个安排黄品不但接受,还非常满意。 在白玉愤愤不平的说完后,黄品劝慰道:“几样器物送上去才一个月左右,上将军能如此迅速的做出安排已经难能可贵。 再说备塞都尉已经完全跨入将领的层级,转了一圈又给变相的拽回军中。 更没什么可抱怨的。” 白玉不满的横了一眼黄品,“原本都是该在屯军中的。 硬生生给安置到边塞,你还觉得这样不错?! 你那聪慧都哪去了?” 白玉的话茬,黄品不太好接。 再接着劝,就好像不愿与人家待在一起一样。 这也就是即将分别,白玉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 不然早就是大秦版的野蛮女友做派。 “唉,唯一不好的就是要与你们分开。”既是迎合又是真心的应了一句白玉,黄品扭头看向王昂,转移话题道:“看意思上将军是真没难为你们家的意思。给你兄长传信劝一劝吧。” 王昂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平日哪儿哪儿都聪慧,怎么一到这上就短智的跟个孩童一样。 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就该把你同样安排在涉将军帐下,与我同为一部的军侯。 饶了这样一个圈子,要么是想要将你收为己用,要么是在你我之间埋刀子。” 见黄品露出无奈的神色,王昂撇嘴道:“报上去的那些物件没一个是与军中有关的。 该怎么赏赐,也该由咸阳那边定夺才对。 他这么急着赏功,又把你安置到高阙塞以西去筑新塞,能有什么好心。” 黄品对王昂的固执真心感到无力,不管怎么劝这货都能联想到阴谋诡计上去。 不过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今后能安稳些,该劝还得要劝。 “你就没想过这或许是上将军特意在给你兄长往回找颜面? 你总是这样揣摩……” 黄品劝到一半,帐帘忽的被挑开,从外边快步走进一人。 看到进来的人,不光是黄品,王昂与白玉都是一愣。 第59章 你,很不错 土炉与火墙其实依旧在散发着热量,帐内也依旧温暖如春,但黄品就是止不住的感觉身上发冷。 因为突然进账的人是王离。 入帐后更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做出与蒙恬相悖逆的安排。 虽说但凡有组织团体的地方就会有不公,有纷争。 可争法也是有讲究的。 王离让王昂与他一同赶往北假地,这根本就不是在争而是直接与蒙恬撕破脸。 政哥或许有让王离看着点蒙恬的意思,可因为争功或是太急功近利而产生矛盾。 政哥肯定要维护蒙恬这个主将的权威。 王离不但磨光了上两辈在政哥那得来的恩宠,不再被看重。 他与王昂甚至是白玉都要被牵扯进去成了因违抗主将军令的炮灰。 “可是觉得我的安排不好?不然怎么都不言语。” 王离好似没察觉出他的安排有多骇人一样,目光在连王昂都变得沉默的三人身上扫了扫。 轻笑着询问了一句后,王离将目光定格在黄品的身上,“难道你不愿王昂与你做搭子?” 王离的话看起来好像问的很直白,很不客气。 黄品听了心中却长舒一口气。 并且最终确定了王离急匆匆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王离与王昂所想的虽然不同,但相差却并不大。 同样都认为蒙恬对他的安排, 在某些方面想问题的方向是一样的。 王离也认为蒙恬对他的安排是有收为己用的意思。 做出的应对是故意让人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 对他则是软硬兼施,必须步调与王家一致。 没有真明目张胆的与蒙恬对着干的意思。 询问的这话就是在让他表忠心。 对王离这样的手段,黄品虽然不喜,但却也并不觉得恶毒或是有多过分。 这只不过是领导的常规手段罢了。 不过能接受不代表着就不担心。 逆向思考的话,王离把他看得这么重要,意味着王离在军中的势力是真不行。 估计除了王昂,就属他在军中混得最好。 而且白玉的身份如此敏感,王离不但没有让她离开,更是当着她的面做出那个安排。 证明王离打算真正开始拉拢老秦人,甚至主要的目标是与白家有世交的涉间,想要抱团对抗蒙恬。 这种做法在黄品看来不但没有必要,也极其危险。 政哥要看到的是制衡,而不是内部相互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王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依旧还是这样做,可见也是个胆大包天并且赌性很大的主。 这样的人,很难猜到使用手段的上限在哪里。 一旦碰触到政哥设置的高压线,都得跟着一起玩完。 即便根据史记上的记载,王离并没有做出惹怒过政哥的事。 甚至通过他受二世之命去平叛,涉间也与他站到了同一个战壕来看,最终将涉间拉拢了过去。 可这都是在蒙恬死后的事。 可见蒙恬掌握长城军团一天,王离就争不过人家一天。 王离进行长期的内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与其将精力放到这上,不如想办法通过正常途径获取威望。 不说做到与蒙恬双赢,假如真到了蒙恬被害的那一天,王离至少能将长城军团的军心给凝聚起来。 另外,他虽然阴差阳错的打上王家的标签,但涉及到性命的事并不能事事都听王离的安排。 况且王离如今又很看重他,更不能只做个点头虫。 考虑到这,黄品对着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的王离笑了笑,道:“我与他患难与共,当然不愿分开。 可将军有所不知,幕府那边已经下了正式的调令。 再怎么想做搭子,也只能等到以后。” 打着哈哈将不能违抗蒙恬军令的意思表达出来后,黄品轻轻叹息一声继续道:“其实做个县尉都是勉强,不知为何又给升为了备塞都尉。 对旁人而言这是好事,但对我而言,这却是强人所难。 再与王昂分开,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微微顿了顿,黄品起身对王离拱拱手,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道:“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王家乃军中翘楚,族中熟知行伍之事的子弟比比皆是。 恳请念在我与王昂共经生死情同手足,调拨些人后为我的短兵。” 王离笑了。 这是他自率领五万人马进攻乞伏山充当偏师以来第一次带着真正笑意的大笑。 黄品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情义,更比想象中的要聪慧。 “你,很不错。” 收了笑声目光炯炯的盯着黄品夸赞了一句,王离从兜囊里拿出一块两个拇指大小的玉章抛给了黄品,“今后需要什么助力,只管传信。 不管军内军外,但凡王家人能做到的,都会有求必应。” 抬手指向王昂,王离微微一笑,“今后你要多照拂他,时常给指点一下。” 起身给黄品郑重还了一礼,王离歉然道:“手段使得烈了些,不要往心里去。” 见黄品要再次行礼,王离不容置疑道:“这礼你受得起。 道不轻传,法不贱售。 骑士战法既然涉将军得了,王昂你自不会落下。 只是行礼,已经有轻慢之嫌。” 王离说得这番话,很明显是进帐之前打问过屯兵,已经知道了战法的事。 虽然有硬拿话将彼此捆绑在一起的嫌隙,但能承情就好。 而且王离不提这茬,黄品都没想起来这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是战法对黄品来说有多重要,而是涉及到对王离秉性的判断。 之前忽略了两千多年的时光鸿沟,他与王离所看重的必然不一样。 他能给出骑士的新战法,保不齐就还会有其他的战法。 王离之所以急迫,很有可能是因为战法,而并非他备塞都尉这个职位。 道不可轻传,法不可贱售这话很有可能也是在点拨他。 而这个缘由就比之前让人舒服的多。 不过不管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眼下都不是仔细琢磨的时候。 不敢真受王离的作揖,黄品偏过身体赶忙应道:“都是自家人,何况我又出身胡地,可没这么多规矩。” 王离见状也没再继续坚持,改为拱手道:“听闻你忙了一整日,早些歇着吧。 明日再仔细看给你带来的礼品。 你所需的短兵也一并给你。” 第60章 王离与涉间的交谈 “你就不怕那边误会?”边捞出一块煮好的羊肉,涉间边笑吟吟道:“太明目张胆了吧。” 王离脱掉大氅坐到涉间对面,脸上露出止不住的笑意道:“我争得不是主将之位,争得是军功,是为自己正名。 问心无愧之下,与明目张胆无关。 况且就算如此又如何,我不该霸道些吗?” 切了一块肉递给王离,涉间嘿嘿一乐,“你是真想通了。 这样才对,往常光看你端着都觉得累。” 朝着黄品的营帐努努嘴,涉间继续询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拿着短刃切了片肉塞进嘴里,王离明知故问道。 见涉间撇起嘴,王离哈哈一笑道:“你我能够合力追出去千里,并且能够安稳而回,你觉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 收了脸上的笑意,王离斩钉截铁道:“他就是流落在外的公子品,而非普通的旧国之民,更非胡人的细作。” “还在这上较劲?还以为你真想得通透了。” 将切肉的短刀放下,涉间摇头道:“胡人不擅长耕种。 而他后来琢磨的那些器物都是利农利耕。 光从这一点,就能断定他不可能是胡人。 你不必再咬着这个不放。 蒙成闹得那一出事正是时候,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到这,涉间再次咧嘴笑了笑,道:“你想把他的出身绑在老秦人身的用意太明显。 而且他还有个最大的问题,他能出现在河南地,证明他家族避祸之地并不会太远。 上将军硬按着他留下,未必就没有等着他开口求战的意思。 可他却十分听话的留下,更是从来都不提族地在哪。 况且族人都没了,墓地总该是有的。” 王离并不在意的耸耸肩道:“族人都没了,还回去做什么? 他做得哪一样事,又不是对大秦极为有利的。 他不提,定是有他的缘由。 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 涉间不赞同王离的说法,提醒道:“难道等到陛下当面询问时他再说?” 王离略微沉默了一下道:“这有何不可。” 知道涉间会觉得荒诞,王离紧接着解释道:“我的试探与打算,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计只强于我绝不会弱于我,说是人精都不为过。 我们能看到的,他自然也清楚。 既然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就按他的心思去吧。” 涉间拿起短刃来回把玩了一阵,眉头紧锁道:“我等秦中出身的将领没有争权之意,只是想安稳的为国效力。 你既打算将他拉过来,又不替他思虑,全按他的心思来。 若是出了差错,你可是会受到牵连。” “你是怕你受到牵连吧。” 王离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了一句,脸色一正道:“你该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而且只要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牵连不牵连。 蒙恬都能大胆对其任命官职,我又什么可避讳。” 顿了顿,王离上下打量了两眼涉间,笑吟吟道:“凡事让他自己做主,才是对谁都最有利之事。 不然你何来的战法,更何来的追敌千里之功。 你要知道他刚刚过了傅籍的年岁,都还没到正卒之年。 只要在备塞都尉上不出什么差池,肯定还会转回屯军。 以他的才智,只要十年的光景必定会军功硕硕。 裨将之位或许都难抵其功。” “你这样看好他?” 裨将看似只是一军主将的副手之一,但也要看是哪一军的裨将。 像他这种攻胡大军的裨将,统领着十几曲共几万的兵马。 大秦常年调集的屯军也不过四十万,裨将的职位已经相当高。 涉间没想到王离会断定黄品在十年间就能升为裨将,更没想到会这样看重黄品。 下意识惊愕的询问一句,涉间又满是疑惑道:“上将军那边虽然没将匈奴部全都剿灭。 但先是你我在阳山与乞伏山相继大破胡人十几万。 随后更是追杀出千里之余,直到离着月氏不远才收兵而回。 就算胡人学了马镫去,五年内也未必敢再次犯边。 他就算真有统兵之能,可没有胡人可打,哪来的军功。” 王离盯着涉间看了一阵,摇摇头道:“说句你不愿听的。 十年后或许你都要在他的帐下听令。” 涉间被王离这话给噎得够呛,脸色来回变换一阵,叩了叩案几道:“知道我不愿听就别说,说些有用的。” 王离又切了片肉,放在嘴里边咀嚼边回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三十年前李牧差点将匈奴与河南地的胡人打得灭了族。 你觉得大秦的锐士赶不上李牧当年统领的赵兵吗? 十万赵兵尚且打得胡人如此,陛下为何要发兵三十万? 是我大秦的弓弩没有赵兵射得远,还是骑士比当年还要少。” 涉间眉目紧紧拧成一团,沉思了一阵道:“关乎谶语,陛下不得不倾力为之。 况且出兵多寡,也不是你我这样的副将能说了算,就算是蒙恬都不行。” 王离眼中透出一抹精芒道:“在来边地前我陪着陛下巡游过。 对陛下之盛威多少有所了解。 更何况能够灭掉六国,陛下岂能是一个鬼神事的谶语就给吓到。” 顿了顿,王离颇为感慨的继续道:“陛下经纬天地之才,真是无人能比。 在知晓大军依旧驻扎于北地且加紧筑要塞,我才猜到一些陛下要做什么。” 考虑到猜想太过骇人,而且毕竟只是猜测。 感慨过后,王离犹豫了一阵,最终决定不准备将猜测说出来。 毕竟就算猜的对了,他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 而一旦猜的错了,很有可能引起大麻烦出来。 至于涉间能想到哪,那就全凭他自己。 收了收心思,再次切了一片肉,王离对涉间改口道:“此战虏获胡人牛羊数十万,马匹十几万。 而有了马镫借力,挑选骑士将会比之前要放宽许多。 有马,有放牧之地,又有逐渐增多的骑士可用。 以往胡人能对我等做得事,今后我们也能对胡人去做。 他已经看到这一点并且指了出来。 而你照做的结果也证明了他所说不差。” 将肉放进嘴里,王离目光闪动道:“法子都是他出的,你觉得他今后会缺了军功?” 将嘴里的肉咀嚼进肚子里,王离对涉间一挑剑眉,“备塞都尉同样需要军吏,我准备将白玉一同调去。” 涉间原本皱着眉头琢磨王离所说的猜测到底是什么。 听了王离的这个安排,涉间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军中副将,调个法吏过去不算什么事。 但你把白玉调去,是真打算让两人成了姻缘? 你就不怕郿县那帮家伙背后骂你?” 王离眼中露出一股不屑道:“都跑去行商了,还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 更何况人家是黄国之后,也是个公子。” 第61章 就怕你拿捏不住 装满水的陶釜坐在炉灶上使得帐内变得略微有些昏暗。 在灶里时大时小的火光映照下,黄品的脸庞也跟忽明忽暗起来。 从侧面看上去,时暗时明的侧脸显得更加坚毅,尤其是时而皱起的眉目使得坚毅中又多了一抹稳重。 守在炉旁烧水的白玉越看越是喜欢,越是喜欢越是挪不开目光。 手里把玩着小玉章的黄品,一直在复盘王离突然而至到离开这期间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脸上的表情。 并未注意到白玉灼热的目光,直到陶釜里响起咕嘟咕嘟的水开声,黄品才下意识将目光挪过去。 “你还没走?”看到白玉还坐在炉灶前,黄品惊讶的询问一句后,察觉出这话说得很作死,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想与你相处的意思。现在涉将军和武城侯都在营里,太明目张胆对你的清誉多少有些不好。” “他们两个不在营里,难道我的清誉就会好了? 前些日子被王昂那大嘴一嚷嚷,现在营里哪个看你我的眼神对。” 将披在肩上的袍子放下,白玉一双美眸好似续满了春水,目光流转的望着黄品轻生继续道:“你后日就要离营,即便只为师徒,留下多说说话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白玉黑色的眼瞳异常清澈,清澈到看上去如同挂了一层流转的水幕,并且连带着闪动的目光也异常明亮。 黄品与白玉的目光对视上以后,脑中瞬间浮现出又水又亮这四字。 难怪后世的人们总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这话来夸赞女孩漂亮。 以前还在纳闷,眼睛里水汪汪的那不就是要哭吗。 到了此刻黄品才知道以前是他肤浅了,每一句俗语都是有根据的。 另外黄品越与白玉对视,越有种清澈到极致的目光反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媚意之感,勾的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猿意马起来。 一旁炉灶里透出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也将白玉的俏脸与露出的白皙手臂和脖颈镀上一层暖泽,看上去更显妩媚与诱人。 黄品呼吸急促的喘息两下,先是咬牙反问了一句。 随后立刻起身走到炉灶旁,狠狠地把白玉揽在了怀里,好似要将两人彻底融为一体一样。 “你光想着他们如何,就没想过我会对你如何?”将脸埋在白玉修长的脖颈上边感受着滑腻,黄品边咬牙切齿道:“只能看而不能吃,我是真恨啊。” 被黄品硬实与宽阔的胸膛紧紧贴合,已经让白玉脸上布满了红晕。 脖子上被黄品说话时所吐出的热气所拂过,更让白玉有种浑身酸麻无力的感觉。 而随着热水不停的呵过,白玉开始变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任她再如何抿着嘴唇,还是发出了轻哼声。 这声音传入黄品的耳中,就犹如一味催化剂。 臂膀立刻一收,改为攀附与揉搓。 而宣软中带着弹性的触感,让黄品又是激动又是沮丧。 与白玉虽然有所突破,但至多就是磨磨蹭蹭。 总是没有真刀真枪来的爽快。 想到这,黄品盯着白玉的俏脸道:“你是法吏,你觉得你能从军中退出吗? 如果不能,还要在军中待多久。 我真是崩得要受不住了。” 白玉半睁开眼眸,有些迷离的看了眼黄品,咬牙再次狠狠投进黄品的胸膛。 “哪个又让你非要崩着。”张嘴在黄品的胸膛上轻咬了一口,白玉声音发颤的继续道:“你我动情行人伦之事乃为常理,与我退不退出军中有何干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黄品龇牙咧嘴的继续道:“若有了身孕怕是会犯了军中律法。” 白玉再次睁开眼睛看了眼黄品,一把将黄品推开。 大口喘息几下,拿起帕子丢给黄品一个。 待黄品过来一同抓着炉灶上大陶釜的两耳。 白玉边将热水倒进沐浴的木桶,边竭力忍着笑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继续道:“此时说这些你不觉得败兴吗?” 放下倒完热水的陶釜,黄品郁闷的低头看着昂扬道:“我也不想扫兴,可忍得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让你日后遭罪啊。” 从水瓮里舀了凉水兑进木桶,白玉背对着黄品露出笑意道:“动情时就该做动情之事,总想着以后那是动情?” “我是奔着娶你的,你却想着只做一日夫妻?” 白玉的话让黄品有些恼怒,用力揉了揉脸颊,气哼哼地继续道:“说得不对,你是连一日夫妻你都不愿做。 撩拨完跑来倒打一耙,尽干那不是人的事。” 白玉先是捂着嘴巴无声笑了笑,随后伸手在木桶中搅了搅。 感觉水温已经兑得合适,白玉深呼吸了一下,将衣物都退了下去,抬腿跨进了木桶。 黄品虽然看得眼睛恨不得吊到白玉的身上,可在自尊心的驱动下,咬牙嘴硬道:“你为师,我为徒。 你能干不是人的事,我却不能。 但自此以后,咱俩算是两清了。” “两清?你把我看个精光还想两清?” 故意打趣了一句,看到黄品的脸色变得真难看起来,原本已经坐下去的白玉又站了起来,并且面向了黄品。 “你那心思到了这时怎么就那么不够用。 只说败兴,就不是人干的事? 不知道欢好也要先打理一下身子?” 满脸羞红的说到这,白玉美眸斜了一眼黄品,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平日里的聪慧我看都是假的,不但跟个木头一样,也没个大丈夫的气概。” 顶着娇羞说到这,白玉脸颊愈发滚烫的轻声道:“都这样了还瞻前顾后的,莫要让我看错了人。” 见黄品惊愕的张着嘴巴不动弹,白玉又羞又气的抬手从木桶撩起水珠扬了过去,“你既然要娶我,有了身孕不是更好,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白玉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黄品激动的咧咧嘴。 真不愧是白起的后人,对女子拿捏男人的手段,丝毫不比她的武力值差。 不过这也是种情调,今后的日子想不精彩都难。 “你这是在婚前就要拿捏我?”黄品飞快地脱掉衣服扑进木桶道:“就怕你不但拿捏不住,还要被我收拾掉锐气!” 第62章 感觉政哥有些用力过猛 男人二十岁时的身体,在欢愉方面可以说正处于巅峰时期。 一夜几次郎属于常态。 再加上白玉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又不是过去买春那些女子可比。 只怒放过一次的黄品,其实并没有过足瘾。 尤其是这个时期的女子相当的奔放,欢愉就是欢愉,舒服就是舒服。 白玉不但相当的配合,还毫不扭捏的进行反馈。 满足了黄品在男人方面的征服感与虚荣感。 而一回味起这些,黄品忍不住就再次蠢蠢欲动。 不过外边的天色已经漆黑,往常有王昂这个主官在,白玉可以在他帐里留的晚些。 但若是白玉自己赶在营内禁足的时间段回营,今后难以服众不说,还要受军法惩治。 另外王离与涉间两个大佬此时都在营里。 在这两人眼皮子底下将白玉吃干抹净,黄品都不知道方才他是从哪来的勇气干出这么作死的事。 压下欲火帮着白玉边梳理个几下头发,黄品第一次苦着脸感慨道:“欢愉就好似一道无比美味的菜肴。 没吃过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品尝过就再也停不下。 可要命的是,咱俩刚吃过就要分离,再想吃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之前说只要娶你,咱俩就能在一起,该是怎么个章程。” “我只是说过你若娶我,可以不在意有没有身孕。”扭头看了一眼黄品,白玉轻笑道:“我可没说结为夫妻后就一定能在一个军中。况且军中也没法行六礼,先不要着急。” 黄品握着白玉秀发的手顿时一僵,脸上如同戴了痛苦面具一般。 他知道白玉完全是在体谅他,更是想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可这样一来就是一顿饱,根本没法顿顿饱。 而且白玉这个风险冒得实在太大了。 “我不敢说为大秦立下的功勋有多大。 可那些劳功求个婚事总该不会被拒绝。 况且军中也愿意让屯卒的家眷迁到边地。 武城侯与涉将军此时又都在营里,我去与他们两个说说。 咱们两个暂时分离事小,吃了军法又让你丢了名声才是事大。” 白玉一把抓住想要往外走的黄品,美眸中透着欣慰与欣喜娇嗔道:“就为了欢愉之事,你就打算以劳功把我换到你身旁?” 松开黄品,将戎袍套在身上,白玉抬手抚了抚黄品的脸颊,“我离开军中那是上边求之不得的事情。 若是此次真怀了你的骨血,你即便不想让我去北假地寻你都不行。 暂且忍一忍,待我随军先回上郡。 与郿县那边商量出个一定,我就会去寻你。” 放下手将外边的皮袍穿上,白玉再次拥紧黄品,“你确实该去找武城侯与涉将军。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过些时日请他们谁来做个媒人。” 恋恋不舍的从黄品怀中离开,白玉对黄品眨了眨美眸,“我回内营去了,明日再过来陪着你。” 黄品被白玉突然转变为环曲弯转式的相处与说话方式弄得有些抓狂。 遇到难事他不怕,他就怕白玉以她自认为对好的方式去处理事情。 而三个多月的相处,白玉的性子他也算是摸透了些。 他怀疑白玉就是在安慰他,根本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不说军中搞男女关系就是个忌讳,白玉还是老秦人的希望。 他把老秦人的希望一擀面杖给灭了,这事能小的了? 不过再怎么问白玉,估计她也未必会与他说实话。 想到这,黄品抓起袍子追了上去,打算先送白玉回营帐他再去找王昂。 看看王昂对此事的态度,琢磨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你不用过去找王昂,他那心思都用在战阵上了。” 白玉猜出了黄品的用意,美眸柔情似水道:“你那么聪慧,我若是吃军法或是真没法从军中退出去寻你,我怎么会不与你商议。 你去找王昂不但没用处,我这脸面也是彻底没了。” 顿了顿,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继续道:“若真是急迫,明日你便抽空去找武城侯或是涉将军,先下了婚约。 另外,至多过三个月,我保证就会过去去找你。 今日你累了一整日,快躺下歇息吧。” 抬起手臂对黄品晃了晃拳头,白玉俏皮的威胁道:“不要忘了,我为师你为徒。 再违逆我的意思,小心我惩治你。” 见白玉连这个身份都给搬出来,黄品知道内营他今晚肯定是过不去。 只能轻叹一声,低头在白玉的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目送着白玉出了营帐。 躺回暖人的火墙上,瞪着眼睛盯了一阵帐顶的木条,黄品又猛得坐了起来。 白玉之所以要先去上郡,无非就是为了与郿县那帮家伙琢磨怎么让老秦人再次冒头。 如果按之前行商那个办法,肯定是不行。 政哥不但不缺心眼,心眼子还比谁都多,怎么会看不出这么幼稚的小伎俩。 另外,老秦人想冒头的本质其实还是想从政哥那再次获取利益。 可世道已经变了,再不是士卿世勋的那个时候。 老秦人又想要利益又不想低头,这世上可没这种好事。 还不如直接与政哥说实话,让政哥感受到老秦人在求他,是欠了他的人情,老秦人才有些崛起的希望。 不过即便低头直接说,也要言之有物才行。 为了尽快能把白玉拉到身边,也为了给老秦人一个交代,更为了他有个保命的保镖群体。 黄品皱着眉头在帐内边踱步,脑中边飞快地转动,准备想个能让老秦人不被继续打压的办法出来。 琢磨了半晌,黄品猛得停下脚步。 虽说在脑海里翻遍了类似这种情况的历史事件也没能找出个完全能对应上的,可倒是想起个边境的屯田制。 夺得河套地区以后,政哥又是从内地迁徙百姓,又是让长城军团筑城修路,其实已经是屯田制的雏形。 如果老秦人能够主动请缨,又舍得将屯田所得的获益给出去些。 早晚会有人再次能够步入朝堂。 毕竟政哥那边省了强征时被人从背后咒骂,老秦人又主动将脖子递到他手里握着。 可以说老秦人到边地来这件事,其实并不算难。 想到这,黄品咧嘴笑了笑。 不过随即眉头又再次皱起来。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胡人或是眼下的匈奴,其实对大秦而言算不上真正的对手。 真实的历史上就被打得屁滚尿流。 有了他搞出的马镫,更是追杀出去千里。 这样的对手,值得政哥一直让长城军团留在边境? 其后又是大修咸阳到九原的驰道,又要费力地将原来的几国长城连起来。 显得更是有些过度重视匈奴人,有种政哥用力过猛的感觉,毕竟前瞻性也要个度才对。 黄品有些怀疑政哥这样做的目的并非单纯的为了防备匈奴人。 第63章 猜测与决断 重新躺回火墙的黄品再次盯着帐顶陷入了沉思。 将脑海中将所有的已知信息与后世时的各种猜测进行整合。 黄品逐渐捋顺出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政哥要打得不单单是河南地的胡人与匈奴人。 还有东边的东胡以及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 这两部同样都为胡人,并且势力都比现在的匈奴人要大。 并且按势力大小粗略的算一下,三部加到一起有二百万的口众左右。 而其中的匈奴与河南地的胡人总共也就五十万左右。 大秦虽然骑兵不多,但战车与精锐步兵多。 单纯的以占领河南地或是河套地区,根本用不上蒙恬率领三十万人马过来。 即便其中有十万左右是负责筑城的刑徒。 可河南地与河套地区留那么一堆一块,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大纵深。 动用二十万精锐的大秦锐士,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而这个感觉并非在吹捧政哥与秦军。 是结果就摆在面前的。 就算没有他的到来,秦军的骑兵没能得到马镫。 蒙恬依旧是用不到一年的工夫,将匈奴人给赶到阴山以北。 并且吓得退入漠北几百里,看了秦人连弓都不敢举,生怕惹出误会而被砍了脑袋。 可见匈奴人是被杀得有多狠,才有了这样的心理阴影。 既然匈奴这个对手不堪一击,那么还如此用力必然还有其他的打击目标。 将东胡与月氏拉进来,那么就能说得通为何要动用这么多的兵力。 其次,当年长平之战的时候,秦军虽然获胜但是长久的对峙也险些因粮草而崩盘。 如果没有其他目的,政哥不可能任凭三十万人消耗粮食。 兵可以就近上番,可粮食却从黄、腄、琅邪这三个靠海新郡输送。 虽然运粮有部分路段是靠着黄河的河运,可路途依旧算不上近。 再算上运粮所要做出的统筹,以及大量动员的运粮百姓。 一个匈奴根本不配消耗这样巨大的人力与物力。 至于什么因亡秦者胡的谶语而发兵,黄品也认为可能性不大。 大秦上下都迷信是不假。 普通秦人更是每日都按日书这个黄历前身去做事。 再往前推,哪国还没几个搞神搞鬼的御用方士。 可政哥却依旧能灭掉六国,又敢于灭掉六国。 显然是无惧于那几国方士的诅咒与做法事。 尤其是大秦已经成为真正的主宰,政哥更不会害怕什么亡秦者胡的说法。 这应该就是政哥为了找个理由攻打胡人,才顺势这样说。 毕竟三大部分中,势力最大的月氏一直安稳的窝在河西走廊。 月氏不像匈奴与东胡一样没事就过来招惹大秦,甚至是与大秦相处的还不错。 政哥再霸道,也得找个理由先。 另外,有了这个理由,对内也算是有个用兵的交代。 毕竟刚统一六国的时候,可是刻碑说过今后不用再动兵戈。 有了这些作为支撑,那么下令蒙恬修长城、筑驰道以及设立边县的目的就更不难理解。 想要打出去的万无一失,必须要先将己方的护城河挖好。 毕竟三大部联手起来,势力非常庞大不说,接壤的边境线从辽东直接拉到了河西。 真要死守边境,就算把大秦所有的兵力都撒下去也填不满。 将长城连起来后,防守方面变得不但有利,留守的军卒也将大为减少。 甚至是只留一些负责传递消息的军卒就可以。 大军驻扎在与边郡相邻的郡中。 减轻边地负担的同时,能够在收到侵入的烽烟时,迅速组织大军进行反击。 因此不管是为了攻打其他两胡,还是相较于长期的受益,短期内的付出是值得的。 除了这些佐证,黄品通过王离对他的态度更加笃定这个猜测。 出身王家的王离,必然是个十分骄傲之人。 就算有王昂当证人,他与涉间的联络也保不齐会被王离认为是背叛。 即便不当做是背叛,也会认为是明显瞧不起他王离,觉得这是在表明他王离在军中护不住他。 对此,他已经做好了王离甩脸子的准备。 也准备好了一堆的解释理由等见着王离时去说。 可王离不但来的突然,更是将此事当做了传法的幸事。 最初只顾着高兴也没工夫往深处去想。 静下心仔细琢磨,再与长城军团不但撤走,更要耗费人力物力的留下关联到一起。 心思往灰暗一些的方向去想,王离这样的做派是认为他今后还有大用。 因为他与涉间的联系而翻脸并不划算。 那么他能给王离带来的利益,只有扩大王离在军中势力这一条。 思维再延伸一下,如果没有持久的战事,王离没必要扩大在军中的势力。 没有实打实的战功,王离就算是王翦的孙子又如何,政哥将他给空降过来又如何。 下边的将领至多是明面上过得去,没谁真心信服。 而王离这样急着拉拢他,显然今后一定是还会有战事。 对于这个大胆的猜测,黄品在兴奋过后,陷入了喜忧参半。 如果按正常的历史走向,不用担心出塞去与胡人打生打死。 只要忙着增加内战时的自保手段就好。 可他把马镫给提前弄了出来,政哥很有可能因此而膨胀。 一旦真对东胡或是月氏提前动手,他现在这点军中技能别说大杀四方,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交代了。 此外,按照猜测来看,他这个备塞都尉就并非他之前想得那样轻松。 在大战开启之前,肯定要有不间断的小摩擦。 他对于统兵完全是纸面上的理解。 在实操上他需要做的功课不但多,并且还颇为急迫。 不过相较于他而言,战事对老秦人则是极为利好。 将说辞与屯田制直接给老秦人甩过去,白玉就不必图沟通方便非要去上郡而与他分离。 他下半身的幸福,可以得到完美的解决。 另外,白玉是白起的曾孙女,多少能学着些家传的领兵技能,不然不可能跑过来投军。 以他在兵法上极为丰厚的知识储备,再有白玉作为实践上的辅助指导。 他在军事方面的成长上虽然时间急迫,却也并非不能应付下来。 琢磨到这,黄品将喜忧参半的心绪丢到一旁,猛得起身向帐外走去。 他与白玉彼此间本就不愿分开,现在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两人相伴更是利大于弊。 不但必须将白玉留下,还要尽早成婚。 第64章 这是妖孽 盯着黄品消失的背影半晌,涉间猛得把手里切肉的短刃扔到了案几上。 呼哧呼哧喘息了两下,涉间看向低着头脸色虽然平静,但心中同样掀起惊涛巨浪的王离,“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个猜测?” “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王离抬起眼眸看了眼涉间,微微摇头道:“我什么都未与你说过。” 涉间将脸皱巴成一团,先是看了看王离,随后将目光再次望向黄品离开的帐帘方向直嘬牙花子。 他承认黄品是个有才之人。 不过这个才他更倾向于是黄品的家传,并非是黄品琢磨出来的。 毕竟没人一下能琢磨出那么多利农之物。 骑士的战法更是如此。 家里人都死没了,黄品上哪去统领那么多骑士上阵搏杀而独创出新的战法。 甚至觉得等黄品肚子里装的那点家底都扬没了,或许就是个庸才都说不定。 对于王离那么看重于黄品,他其实并不太赞同。 觉得王离过于着急,太缺乏深沉。 但是听过方才黄品急匆匆过来说得那些话,涉间发现王离根本就没看走眼。 这里真正最没才的其实是他自己。 先前王离只说有个猜测,但却并未说猜测是什么时,他就自己揣摩了一阵。 不过却什么头绪也没琢磨出来。 觉得王离是在炫耀伴过始皇帝出巡,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 黄品过来询问备塞都尉的职责时,他起初还有些不解。 整日与白玉混在一起,两人又明显有了情意,备塞都尉都要干什么,白玉怎么可能不仔细说过。 直到黄品隐晦的将话茬指向月氏与东胡,涉间才恍然大悟。 并且通过王离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笃定了之前所说的猜测就是黄品隐晦指出的用兵方向, 而且仔细将军中的安排琢磨琢磨,除了这个猜测,还真解释不通举兵这么多做什么。 这让涉间多少受到了些刺激。 在军中混了二十年,比不上蒙恬也就罢了。 王离与始皇帝接触的多,又受了王翦与王贲的家传。 谋略上与他不相上下,或是稍微强一点也能够勉强接受。 但是连黄品都看出今后的战事走向,而他却没看出来,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哪里是人精,这就是个妖孽。” 嘬了一阵牙花子,涉间发酸的感慨了一句,看向王离道:“难怪你会急匆匆地赶过来。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你怕是该给上将军去赔礼请罪。” 王离只是嘴角蠕动了一下并未说话。 黄品带来惊喜与疑惑实在有些过大,王离心中久久难以平静,根本没心情与涉间打哈哈。 他是依仗着对始皇帝有所了解,才有这样的猜测。 可黄品只在营里待了三个月,且接触的最大领兵之人只是个五百主。 他能有这样的猜测,说是天纵奇才都不过分。 可到底是从哪些蛛丝马迹看出来的,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涉间见王离没吭声,目光闪动了一下,呵呵一笑道:“得了这样一个助力,你还不知足? 他最后提那个要求,你若是不应,我可是要找上将军说了。” “我虽然是萌荫而受的武城侯,可毕竟已经是最高的爵位。”听出涉间话中的意思,王离不得不应了一句,随后点点头道:“你愿去说,那就由你去说。” 涉间疑惑地看了看王离,“你没那个意思,你一直不吭声做什么。” 王离翻了一眼涉间,“我不得琢磨琢磨他是怎么猜,额,他为何要这么急着将白玉娶过去。” 涉间乐了,“别解释了,你这就是心里不服气。” 王离收回目光,先是轻叹了一声,随后嘴角挂起了笑意,“大秦能够多了一位谋略如此出众之人,怎么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服气不服气。” 收了脸上的笑意,王离正色道:“他与白玉的婚事,我们乐见其成。 但太原那边却未必如此。 你做媒人的份量还是低了些,如果换做上将军,更为稳妥一些。” 涉间并不赞同王离的说辞,“与太原那一支早就断了联系。 况且郿县那边又不是一个长辈都没有。 你的心思我能懂,但这事用不着,更不能劳烦上将军。” 王离眉头皱了皱。 白家现在最有分量的就是太原那一支。 白玉与那边还没出五服,若是那边挑事找麻烦,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王离对涉间道:“不若我传信让族叔先去趟郿县,先将婚事定下再给太原去信。” “我是比不上你王家,可做个媒人还是没问题的。” 轻轻叩了叩案几,涉间似笑非笑的继续道:“我受他战法之恩,自当做这个媒人,没谁能比我再合适。 另外,你忘了当年变法中为何要有分家这一条。” 王离怔了怔,随后缓缓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略微又盘算了一下,王离缓声继续道:“明日你我就赶回上郡。 我传信家里多准备些纳征的礼品。 毕竟你人回不去,多从这上弥补一下。” 涉间摇摇头,“我这次得了多大的劳功你不是不知晓。 哪用得着你来给他出纳礼,我会让家里准备。 而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家翁与白玉的大父相交莫逆,郿县其他那三支自然也识得一些。 这婚事不会生出什么波澜。” 微微一叹,涉间摇头接着道:“白玉能得此姻缘,说不上是被占了便宜。 那边还能有什么可不知足。 毕竟武安君已经离世将近四十年。 若有人念旧情,白玉哪里还会等到现在都没成婚。” 王离颇为感同身受。 他大父王翦与父亲王贲离世才几年就已经开始门庭不显。 更别说武安君已经死了快四十年。 不过能得了黄品这样的助力,眼下帮着谋划的婚事又是喜事一桩。 王离很快将心态调整了回来,将短刀插回刀鞘,起身对涉间道:“光求着让做媒人,可纳征之前的几礼也该走一走。 一同过去问问他的生辰,顺便再叮嘱一下白玉传信回去。 她的心思如何,总该让那边知晓知晓。” 涉间嘿嘿一乐,紧跟着起身道:“这样怕是要闹眼病。” 王离没理会涉间的不羞之言,一挑帐帘朝着白玉的营帐走去。 与跟过来的涉间走到营帐跟前,王离本打算抬手拍拍帐帘示意他的到来。 可隐约听到黄品的说话声,王离却猛得将手停下。 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的侧过耳朵,仔细听着里边说话的内容。 第65章 不老实的楚人 灰暗的天空虽然在倾洒着雪花,北风也依旧在呼嚎。 但行走其间的刑徒们脸上却没有任何难捱与痛苦之色。 大多的物件已经都装到了一辆辆公子品琢磨出的平车上。 原本难走的路也被平车压得实了许多,走起来更是不需要再费力地趟雪。 虽说每日走得路程比预想的多了些,可不用身负重物算不上累。 反而稍稍走得快些,身上还能暖和些,抵得住吹来的冷风。 最主要的是,公子品每日都让更卒先行往下一处扎营之地。 只要看到那些先行的更卒,就意味着可以吃上热乎的饭食,享受暖人的篝火带来的暖意。 唯一需要他们做的就是吃过饭食后,要自己动手搭个简单的帐篷用来夜里歇息,到了第二日收拾妥当后再次进行赶路。 可以说这是刑徒们有史以来最舒服最省事的一次赶路。 甚至觉得比骑着马忽前忽后来回巡视的公子品都惬意。 这让原本就对黄品敬佩有加的刑徒们,对黄品更是感激不尽。 大多数的刑徒除了口中的夸赞外,全都暗下决心,到了北假地后做活时不能有半分的耍滑偷懒,以报答公子品的恩情。 跟着黄品来回在队伍巡视的白玉,脸上的笑意就没减过。 如此喜悦,除却可以和黄品不用分离,刑徒们对黄品的夸赞与感激,也让白玉心头生出一股蜜甜与庆幸。 如果没有什么大意外,两人的姻缘算是定了下来。 外人对黄品的夸赞,便犹如夸赞于她。 而且夸赞的越盛,也越证明她没有托付错人。 尤其是她已经过了桃李之年,之前想都没敢想过会遇到黄品这样的良人。 如果黄品换做是在内史郡,根本轮不到她与之结了姻缘。 对此白玉很庆幸。 庆幸她与黄品是在边地相遇。 庆幸她对最初仿佛被神秘包裹住的黄品生出了好奇之心。 庆幸她没有吝惜教授家传的军中技艺。 庆幸她偶尔的嘴馋。 不然她不可能与黄品大多时候都是整日相处。 没了相处,自然生不出情意。 也庆幸她孤注一掷舍了面皮的投身于怀。 更庆幸的是,黄品没负了她的情意。 不在意她的年岁,不在意她落寞老秦人的身份。 对她宠溺之余,更有种寻常秦人男子根本就没有的平等与尊重。 能够得此良人疼惜,恐怕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女子,此生她又有何憾。 自赶路以来的三日,白玉带着蜜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始终落在黄品的身上。 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也仿佛要把黄品的身形镌刻在眼瞳上一般。 对于白玉烫人的目光,黄品既同样心里发甜也觉得有趣。 性格独立且坚韧的白玉,也难逃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的这个法则。 可惜只能享受目光中那股快要实质化的柔情蜜意,而没法与白玉进行亲密的互动。 倒不是黄品在意旁人的目光或是非议。 而是备塞都尉这个职位,关系实在太大。 在大秦,凡是带尉的官职,都与管理刑徒、戍卒、发徭、治安以及人口流动有关系。 这六千刑徒,可以说已经真正归他管辖。 而直接管理人,比那些行政官员单纯治吏的难度要大的多。 对接与管辖的面大,出问题的概率也就大。 五百更卒以及西横那几百工徒,与刑徒虽然达到了一比六的比例。 但是工徒不是他直属管辖,赶路上做的很多事情也不是人家工徒该干的。 真正能用心,也需要承担责任的只有他和那五百更卒。 不管是谁出了差错,都要跟着吃连坐的罪。 他现在手里钱比较充裕,不怕犯错被罚,但那些更卒却不行。 大老远的上番钱没赚到,再成了同样干苦力活的刑徒,那就悲催了。 另外,他身上还兼着农都尉的职位。 这意味着备塞还有县、乡等行政单位的一重身份。 如果给老秦人的屯田法万一不被政哥采纳。 在百姓迁徙过来之前,不但备塞的建设要靠着这些刑徒。 他还打算先开些耕田出来,在某些方面自给自足。 不然全靠着军中调拨用度,那日子得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 更何况他还要彰显出他的组织能力,以及治理人这方的才干。 他一路上必须要辛苦些,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除去这些缘由,在出发前预估的一件事情也开始显现苗头。 六千刑徒中不管是赵、魏旧地之人,还是秦地之人,他往常溜溜达达时与之相处的都不错。 这些人对他改进口粮口感与减轻舂米劳累也满是感激。 赶路也好,到了北假地也罢,这些人都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唯独楚地过来的那些刑徒,不但对他没任何感激之情,还隐隐带着敌意。 他怎么想办法拉近关系都没什么用。 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 首先是楚人是原七国中最为散漫的,最愿意好狠斗勇的。 说的好听是游侠之风盛行,其实就是好吃懒做又不想被人管,都想走黑道混社会。 其次就是他之前将逃跑的几十号楚人变相的给拦了回去。 其余二三百号的楚人都跟着受牵连。 可以说这些楚人刑徒,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根本回不到楚国。 想要过自在日子,他们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 对此,黄品说不上这些楚人就是错的。 毕竟楚国的风气就那样,人向往自由又是本性,他多少能理解。 不过他还没伟大到牺牲他自己成全对楚人的理解。 更何况这些楚人如果听他的安排,今后未必不能将功抵过早些回到楚国旧地。 既然楚人拒绝了他的好意。 又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分别对拉煤与拉粮的爬犁做手脚。 那就不能怪他下手无情。 不说将这些楚人都给灭掉,至少也要把最能折腾的那批人给收拾了。 不然就算到了北假地还会是些祸害。 在刑徒们赶完了四十里的路途驻扎停下后,黄品对白玉挥了挥手,“看了我三天,该干些正事了。” 见白玉的面颊突然一红,黄品眼角抽动了两下道:“你想哪去了。” 朝着靠在整之队伍最后,正在假模假样扎着帐篷的楚人努努嘴,黄品低声继续道:“他们已经摸了不少煤与米粮。 再往前走就要到了大河边上,他们今晚必会趁机逃脱。 今晚收拾不了你,得先把他们收拾了。 先跟着我四处走走,看看他们从哪跑才最为有利。” 第66章 感情是苦楚人久矣 夜间的寒风好似无处不钻的冰冷寒虫,但凡身上衣物有个缝隙就拼命往里钻。 攫取人体热量的同时,将刺骨的寒意注入人的身体当中。 而长时间的蹲伏,异常冰冷地地气也顺着脚底往上蔓延。 两相之下,更让人难捱。 尤其是远处盯着的营地里处处都透着隐隐的火光。 让人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取暖。 可无令之下,又不敢动弹。 感觉每一息都是那么漫长,让人倍感煎熬。 与更卒们相比,黄品同样不好受。 原本赶路的忙碌就让他疲惫不堪。 死守在外边挨冷受冻了几个小时,不但让他牙齿都有些打颤,心里焦急地如同有万只蚁虫在啃食一样。 而陪在一旁的白玉,不但没能缓解这种煎熬,反而还让黄品的怒气见长。 在他看来两口子有一个遭这样罪的就行了。 两个人全这样实在是太亏得慌。 白玉仿佛感受到了黄品情绪上的变化。 改为单手拿着臂弩,另一手轻轻拍拍黄品抓着长铍的手背,并且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 但黄品看到的却是露在外面挂满白霜的眼眸。 这让他愈发的心疼,也后悔安排的有些草率,对磨磨蹭蹭的楚人也更加恼怒。 长吐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黄品抬头看了看夜色。 天实在是太冷,这么挺下去不是办法。 再等一会,楚人若是还没动静,那就放弃今晚的围堵。 他之所以将每日赶路的路程增加到四十里,就是让楚人感觉难受。 提早跑离着新秦中城太近。 跑得太晚又会过了大河,到时候往哪跑都是死路。 眼下离着新秦中城与北假地各一百多里。 这些楚人肯定是选择向西跑到乞伏山那里。 虽说相较于向东跑入原来的赵地,西边能相对安稳些。 可想跑入山中,也有二百里左右的路途,一天的工夫他们跑不完这么远的路程。 而且茫茫旷野上尽是积雪,怎么跑都会留下痕迹。 第二天只要带着人追下去就可以,问题应该不大。 硬挺着把更卒给冻伤,并不值得也有些得不偿失。 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看向安静的营地,黄品沉吟了一阵,刚想让白玉领着一半的更卒回去,楚人扎营的篝火旁,突然闪动起几道身形。 过了几个呼吸,最先闪动的身影应该是感觉没人注意,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 紧接着篝火旁闪动的人影越来越多,过了十几个呼吸后,篝火更是逐渐熄灭下来。 “他们动了。”白玉小心提醒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臂弩压低声音道:“现在他们正是最为胆颤之时,是过去的最佳时机。” 黄品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冷笑,将白玉的臂弩压了下去。 他不愿与人为敌或是果断的提早对那帮楚人下手,并非是他性子软,也不是他没脾气。 而是出于后世认知的惯性,别管现在都是哪国哪国人,今后都将是华夏人。 对于这些楚人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哪怕只跑一半他都能接受。 只会收拾掉那些起头炸刺的,剩下的既往不咎。 可看这意思显然是所有楚人都要逃跑。 在篝火熄灭之前,更是隐约看到有人影真摸向故意放在他们附近的负责装载扎营物件的空爬犁。 这帮人没马,逃跑时根本用不上这些大爬犁,加之又是空的。 摸过去除了搞破坏,没别的目的。 这就明显是损人不利己。 之所以这样干,一是单纯的坏。 二是吃准了不能随意杀他们,即便他们逃跑不成被抓回来,也依旧是做筑城的活计,结果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既然他这些楚人一点底线都不留,那他也没必要再扯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戏码。 而且这些楚人有这样的心思,就不会消停下来,会想尽办法找机会逃跑。 到了北假地他没工夫也没心情陪他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已经有人开始往西边摸走了。” 黄品压下她的臂弩却良久不吭声,又看到已经有人开始向西逃走,白玉急声再次提醒。 “不要着急,让他们先跑一跑,” 低声应了一句,黄品附在白玉的耳旁道:“他们一点脸面都没给我留,那他们就不必再留着。 现在堵上去不是好时候,等他们跑得远些,既容易下手又不犯律法。” 白玉没想到黄品会是这样的心思。 先是挂了白霜的眉头微微挑了挑,随后抿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在军中尤其是边地的军中,最忌心慈手软。 恩威并施,下边的人才会拿他当回事。 原本她还想找机会与黄品说说,若真在意人命,就不要做升米恩斗米仇的事。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多虑了。 黄品除了与她争不清,旁的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也没那些假仁假义。 能用她做的事情,就是盯着黄品让他再次亲手沾沾血。 不然见血总是发晕,可没法待在边地。 不过黄品的表现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过了一刻左右,黄品起身吆喝一声伏地乞降者不杀,胆敢反抗或是拒捕者杀无赦,就飞快地跑向远处拴着的战马。 上马疾驰追上那些楚人,但凡不跪下乞降还继续逃跑的。 全都是毫不犹豫的挥着长铍就刺了过去。 甚至是在有些时候,还会隐晦的补上一铍。 跟着追出来的更卒,在黄品故意让楚人先跑的时候,就对黄品的意图心领神会。 大几千的刑徒,就数这些楚人让他们最为操心。 依仗着反正一辈子都是隶臣,再没可能回到故里的心思。 动不动就故意招惹他地的刑徒。 若是敢与他们对打,正趁了他们的心思。 若是忍气吞声,那就会变本加厉的惹事,往死里的欺负人。 负责看管刑徒的更卒早就被折磨的头痛无比。 加上秋时的逃跑更是差点让他们跟着受了牵连。 与黄品的心思一样,从埋伏的南侧山丘后边追出去以后。 看到平日里带头挑动的全都下了死手,就算乞降都没用。 反正旁的刑徒与领路的屯军又看不到,杀了也就杀了。 不但之前挨冻的怨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对黄品做事的手段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毕竟今后他们这些更卒都在黄品手下做事。 如果光是制器物上心思好用,驭人上却软的不能再软,对他们而言可谓是场灾难。 毕竟连刑徒都摆弄不了,到了备塞又该如何对付那些漏网的胡人。 齐心协力之下,这场追捕很快就结束。 接近四百的楚人,经常挑头与最好找事的百余人全都给清除掉。 剩下的楚人则是彻底吓破了胆。 往日以为只空长了个头总是笑眯眯的半胡儿,居然真敢下死手,并且一次就屠了将近三成。 已经躺下歇息的其他刑徒,听到动静又看到有楚人被押回来。 询问过更卒怎么回事之后,全都忍不住兴奋,为黄品欢呼了起来。 黄品最开始都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直到白玉与他说了缘由,他才恍然大悟。 感情是这些刑徒苦楚人久矣。 之前倒是没注意这一点,早知道这样哪还用捱半宿的冻。 第67章 没错,这事就不能认 感受到白玉看过来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意外与欣慰,黄品将双手举在篝火前仔细翻看了几眼。 “不用那么看着我,其实我还是心软了的。” 对于亲手再次杀人,并且还是主动杀人,在这之前黄品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是身处大秦的边地这四个月,黄品感受最深的就是在后世人们被保护的实在太好了。 许多人在和平的环境中出生,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甚至是在和平的环境中老去。 认为身处于和平的环境是理所当然的事。 杀人的刑事案件,自然也就被当做天一样大的事情。 可在大秦的边境之地,真的需要打生打死才能活下去。 往大处说,他是置身于农耕与游牧两个族群为争夺生存空间而发生的碰撞中。 往小处说,匈奴人与河南地的胡人只是众多胡人中的一部分。 地界是打下来了,但却没有足够多的人口立刻进行填充。 不要说乞伏山以西,阴山以北打下之地,根本就没法掌控。 就连河套之地在短期内想要经营起来都极为困难。 而匈奴人的战败震慑不了多长时间,不久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胡人填补上去。 有胡人靠近,就势必会引起摩擦。 有摩擦就意味着要死人。 他不想死,或者说想要自己人少死。 那他就必须遇事够果决,动起手来没有任何犹豫。 想要做到这些,他就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对于杀人不能有任何心理障碍。 二是下边的人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他。 而单凭大秦军中各级军伍一切由主官来说了算的制度,并不能够完全满足第二点。 如白玉之前所说的恩威并施才可以。 威这方面,自然是没什么能比杀人带来的效果更好。 另外,白玉是他硬给拉着一同过来的。 男人保护自己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从这方面来说,他必须尽快的成长。 更何况今后要面对的还不单是胡人,还有各路的反王。 因此,黄品觉得这没什么值得欣慰与意外的。 反而对明明下了狠心,可脱口而出时却成了乞降不杀有些郁闷。 “杀得再多些,你就没法与上边交代了。” 美眸扫了扫四处,见大多更卒都已经歇下没人看着这边,白玉起身躺进了黄品怀里,“恐怕就连这九十几人,上边都会口罚于你。 不过自此下边将再没人敢违逆于你,受罚也算值得。” 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白玉继续道:“备塞都尉虽然管的都是更卒与刑徒,可实际与屯军的军侯无异。 再按边地相隔百里置一都尉来算,备塞都尉可以说是直面胡人的最大官职。 凡事对下皆你一人说了算,可出差错你却也要担大罪责。 此事想要更稳妥一些,等明早清点下箱里的财帛。 过河后见到幕府的僚属或是其他裨将,主动缴上赀财。” “你可真是时刻不忘你法吏的身份。” 抬手轻抚着白玉的脸颊,黄品边盘算边继续道:“一个隶臣值价四千五百钱左右。 近百人就是四十多万钱。 而一石栗米的价钱才只有四十左右。 有万事米粮我自己吃不好?非要主动给上去? 再说杀得那些楚人有一个是好货色吗? 不提平日里就弄得天怨人怒,光是这帮家伙把引燃的乌薪给塞到爬犁的平辕上,这帮人就死的一点都不冤。 我或是拼命,或是绞尽脑汁制作器物换来的钱,凭啥为了他们交赀财。” 顿了顿,黄品摇头道:“我没做错什么,用不着也干脆就不能提交赀财的话茬。 一旦提了就意味着我是在主动认错。 到时候很有可能不是钱的事,而是要吃罪的事。 你别忘了,与蒙成可是结了恩怨的。” 白玉眉头轻轻蹙了蹙,“刑徒与更卒都与咱们一个心思。 那些楚人逃走也是众人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别的责罚。 而且缴了赀财,这事就算是了结。 你这样反而是在留下把柄。 武城侯与涉将军都给了你厚礼,又不是给不上这些钱。 别再计较这些了。” 黄品再次摇摇头。 有句话叫做人可以不奸诈,但却不能不世故。 这个世故并不是简单的人情礼往,还有根据处事经验而得出的各种预判。 他不在意钱财,但不不能聚结了仇的蒙成。 只要他还在长城军团这个系统里,他就不能与错字沾上任何边。 消息传到蒙成这货耳中也会被翻旧账。 不说撺掇蒙恬给他治罪,光是派人下来调查都够他脑瓜子疼的。 他之所以留在边地,可不是为了找虐,而是相较于未来,边地还算相对安稳。 可这个安稳,也要先有所经略,挖出了各类护城河才能得以安稳。 他被派去筑城经略要塞的地方是河套的最西北端,比高阙塞还要往西。 具体地理位置属于南离黄河一百里左右,西北两侧不远处都是大山的山口。 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既然离着山近,他除了做卡死山那边的胡人过来的本职工作外,就必然要开发一下山中的资源。 其中煤炭自不必说。 匈奴人的铁器,全都是从这里冶炼出来。 可见山中的铁矿资源极为丰富。 他有炼焦的方法,又有西横这个墨门子弟作为助力。 冶铁在效率与质量上都将有质的飞跃。 而有了足够的铁器,军队的战力将成倍往上翻。 首先是可以把青铜的长剑换成铁质的刀。 防护方面的甲胄也完全可以替换掉价钱昂贵的青铜甲,以及打磨更为费力的石山甲。 甚至是如果有余力,连战马都给弄些具装出来。 虽说冶铁与打造甲胄出来后,肯定是要上缴。 但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西横又与他穿一条裤子。 稍稍往自己这边漏一些,都够他组装下边的更卒。 这还只是对公。 对私上他一直没忘了搞钱。 炼焦的法子他可以交出去,但是锻造的法子可不打算给出去。 想办法凭空捏造出个擅长锻钢的胡人部落出来。 白玉认为可靠老秦人,还有西横召唤的墨门子弟都会安排成他的白手套。 只是钢料或是上好铁料的贩卖,就足以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这种操作不是一般的难。 眼下还只是个粗略的想法,实际上能不能成他也说不准。 毕竟这么干的风险并不小。 而且所有矿产的所有权都归朝廷掌管。 工室下属的工匠在完成定额后,才能额外进行经营。 产出的铁料或是器具未必能有多少,除非他打算私自开采。 但显然这是很不实际的,不单是手里还没人那么简单,完全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再换其他的方向进行搞钱。 但不管能不能行,或是什么方向,他都需要在备塞待的足够长久才行。 如果被蒙成咬着不放,一旦有所变动,想得再长久都是空谈。 第68章 半路来人 从事业务行业这么多年,黄品感受最深的就是业务人员必须有乐观的精神才能从事这个行业。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 他从事业务行业的时候,各行各业已经过了供不应求的阶段。 而是进入供大于求,以及比拼人脉的阶段。 尤其是他从事的焊接材料,业务谈不成是常事,甚至是连人家厂子大门都进不去也不稀奇。 咣咣咣的各路撞一脑袋包。 并且除了收获一堆的挫败感以外,还要受领导的口水洗礼。 光是脸皮厚并不行,还要有乐观的精神。 在捱过最初的入门阶段,遇到更大的困难时,还需要回望之前取得成绩来进行自我鼓励。 眼下所遇到的状况,黄品觉得其实与跑业务的时候区别并不大。 解决掉闹腾楚人这个不稳定因素,本该是件高兴的事。 蒙成会如何更是还没发生的事情。 没必要时刻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担忧。 他该享受完成既定目标以及距离下一个目标越来越近所带来的喜悦与欣慰。 而经过两天的赶路,他能感受到刑徒与更卒们对他的态度从以往单纯的尊敬,多了一些敬畏与依仗出来。 单从这点,黄品认为及时调整心态是非常正确的一个选择。 不找事而遇事不怕事的领导,到什么时候都大受欢迎,也会被当做主心骨。 不过白玉对黄品的这个心态却不认同。 但是考虑到她比不上黄品的心思转的快,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将担忧压在心里,并没在提过河后到底要怎么样。 但是黄品自打收拾掉那些楚人,接连两日对谁都是乐呵呵的模样让她有些受不了。 好歹也是备塞都尉,该有些将领威严模样才行。 趁着距离大河已经不远停下进行短暂休整的时候,白玉边给战马捋顺着鬃毛边翻了一眼黄品低声道:“还未过了大河,你这样高兴早了些吧。” 知道白玉是对他不准备拿钱赎罪有些耿耿于怀,黄品嘿嘿一乐道:“我这不是高兴,而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再说当时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况且马技和长铍,我这次都使得像模像样。 没白让你费那么多工夫,难道不该高兴吗?” 白玉鼓鼓俏脸,“没说不让你高兴,但你别这么跟谁都把脸笑成一团行吗。 弄得跟个行商一样,没半点将领的样子。” 黄品没想到白玉在意的是这个,连连摆手道:“备塞都尉就是个空架子,也就你拿我当个将军看。 整日是要与更卒和这些刑徒相处的。 更卒再有两月就要换番。 刑徒中有些人攒够了日钱,今后就还是黔首,还是军中袍泽。 没必要总是黑着个脸。 再说哪个将军也不是靠着黑脸得来的威严。 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和煦的时候和煦,这没什么毛病。 当年你曾大父领兵…” 黄品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从河对岸疾驰而来。 “王灵,王敢,去招呼老武和老李带着更卒警戒。” 对着王离给调拨的短兵下令后,黄品飞快地骑上大黑马,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过来的这队骑兵。 “是咱们的骑士。”同样翻身上马的白玉瞥了两眼大河的方向,扭头看向黄品道:“纵行且身着甲胄,该是留下的屯兵,过去迎一迎?” “临时的邮亭与传舍是在过河的三十里之处。 该是咱们过去递照身和隶员籍才对。 主动跑过来实在是太稀奇。 谁知道来的是哪一部哪一曲,甚至是不是咱们秦军都有可能。 更何况咱们的军务是带着更卒与刑徒去筑城筑要塞。 不是负责迎接随意从哪过来的军卒。” 拒绝了白玉的提议,黄品看了一眼正在用爬犁围城一圈的那些更卒,摸了摸下巴道:“你若是觉得弱了咱们的威风,咱俩不进车阵在这里侯着。” 白玉抿嘴笑了笑,“若是不说后边这些话,倒是有些果决与不怒自威的将军样子。” “只要我不乐,你是怎么看我都顺眼,怎么看我都像是个将军。” 感慨了一下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威力,黄品朝着踏上冰冻大河的那队骑兵努努嘴,“没举旗,你能看出是哪来的吗?” 听到黄品的问话,白玉的秀眉猛得一竖,“我之前没教过你?到现在你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 黄品现在根本就不怕白玉,耸耸肩道:“这队人马穿得跟咱们在新秦中城捉得野鸡一样花花绿绿。 这样的穿着,该是上将军的短兵才对。 可武城侯与涉将军都奔着上郡回去了,上将军还能留在这? 总不能蒙成为了找我麻烦,特意扔下上将军在这里等我。 可如果不是短兵,我又想不出是哪一部下边的屯兵会穿得这样花花绿绿。” 白玉其实认为黄品说得有道理。 二十万大军的联动,除却必要留下的人手,都要尽快的撤回去。 不然米粮根本供给不上,从胡人那缴获的牛羊,只要入了账籍就不可以随意再吃。 要按照以往律令进行分配着吃,而且没有战事的时候,牛羊养起来要比吃掉划算。 蒙恬确实不该留下才对。 但黄品不以为然的态度让白玉很不满,气哼哼道:“那就等离近些看清徽章佩在哪边再言语。 这样的话不是你该说的,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都尉。 还有,别以为我不舍得下手教训你。 再敢这样漫不经心,看我不拿长剑抽你。” 见白玉真有些生气,黄品赶忙认错道:“夫人说得对,以后肯定不会如此漫不经心。” 白玉翻了一眼黄品,语气变得缓和道:“迎我过门了吗?少要在那乱喊。” “咱俩都那样了,迎你过门是早晚的事情。” 笑嘻嘻的应了一句,黄品估算了一下时间,继续道:“按你说的,传信回郿县需要二十天左右。 再有一个半月,那边怎么也能全都弄得妥当了。 至多再有三个月,就能想怎么喊你就怎么喊你。” 顿了顿,黄品一挑剑眉,贱兮兮地补充道:“还有不管横竖,想怎么欢好就…” 只口花花到一半,看清那队人马领头的身形,黄品猛得收声,并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白玉显然也看清来的人马是谁,没计较黄品的嘴花花。 两道秀眉拧成了一团,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那队人马。 第69章 赶紧滚过去谢罪 “怎么居然来的真是蒙成这个家伙,不该与上将军回上郡才对。” 黄品与白玉同样疑惑,并且心中的怒气噌噌的往上涨。 他知道与蒙成根本没有和解的余地,这个货一定会找机会给他穿小鞋。 但却没想到会这样阴魂不散,居然会在河岸这边的临时传舍等着他。 单老爷子的评书里时常嘀咕一句话,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蒙成能留在北假地等到现在,又亲自跑过来,肯定是要起什么幺蛾子。 可想到大战已经获胜,他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王离与涉间等一众将领更因此而立了大功,否定他就等同于否定这些将领的功勋。 蒙成这货根本不敢再拿上次那个理由找麻烦。 至于拿杀掉的百余逃跑的楚人刑徒来说事更是不可能。 蒙成如果这么能掐会算,还当什么保镖头子,早就顶到前边去领兵打仗了。 想到这,黄品代入蒙成的身份,脑中又飞快转动了一阵,试图找出他哪里能够被找到破绽。 可他一直都消停地待在新秦中城,根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非要说有什么毛病,那就是他太优秀了。 接二连三的鼓捣出那些省事的农具。 可里边还有西横挂名呢,这货一样获得了封赏。 虽说没什么实权,可爵位跟坐火箭一样噌噌往上升。 况且他的官职又是蒙恬给的,而不是他主动要的。 蒙成除了嫉妒,根本挑不出他哪做得不对。 既然如此,蒙成还是出现在眼前,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黄品对白玉道:“你回车阵里去,让王灵跟着我上前去迎一迎。” 白玉更加疑惑道:“不是刚说过在这里等吗? 况且人已经过了大河,现在再迎上去有些晚了。” “只要没跑到车阵前就都不算晚。”想了想,黄品磕马奔着车阵边走边改口道:“算了,咱俩赶快回车阵中,迎上去有些太刻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白玉追上黄品,皱着眉头道:“接连改主意,又说什么刻意,到底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想过,蒙成之所以在这里现身,会不会是上将军也在其中。”低声应了一句,黄品摘下将长铍,“咱们得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以便展现出更卒不比屯军差到哪去。” 与惊愕的白玉进入车阵后,黄品大声喝到:“来者无旗无号,不得掉以轻心。 引强靠前,戈矛居中,骑士与我居右,准备随时出阵。” 换做以往这么安排,更卒肯定会与黄品劝说劝说。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是秦军,这么折腾纯粹是白费力气。 但是前两日黄品提早对逃跑楚人的布局以及狠厉的出手。 让一众更卒多了敬畏的同时,也完全认可了黄品于兵事上的才能。 原本站位比较随意的更卒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按照黄品的吩咐开始列阵。 “来者止步报上军号! 不然休怪弩箭无眼!” 待蒙成领着的短兵距离车阵还有百步左右,黄品故意板着脸大喊了一声。 “放肆!” 跑在最前边的蒙成听到黄品的喊声,就跟有了应激反应一样立刻怒喝了回去。 随后略微放缓马速,鼻孔朝天的继续大喊道:“上将军亲来查验,尔等不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举弩! 全给我放下,再把大车挪开,不然要让你们都吃罪!” 见蒙成喊的如此霸道,黄品抿抿嘴角,呵呵一声冷笑后对王灵吩咐道:“射只箭出去,不要伤了人。” 王灵是王离给黄品派来的短兵,不说早就看蒙成不顺眼。 之前王离特意叮嘱过,黄品让他干什么他就要干什么。 得了吩咐,王灵立刻抽了支箭矢举弓就射了出去。 这只箭矢射出去的不算远,但却是一种表态。 看到蒙成下意识的勒马,黄品立刻喊道:“未接到上将军传令,你等又未举旗。 到底是何居心,无人可知。 速速止步,不然箭矢可不会只扎入积雪之中!” “呸!黄半胡,少在这装腔作势。” 见车阵里真敢射出箭矢,再一次被落了颜面的蒙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听到黄品的好话,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气急败坏地怒斥了一句黄品,蒙成一把摘掉头上的头盔扯着嗓子喊道:“两个月前在新秦中城又不是没见过。 你在这和我装不认识?还敢射出箭矢? 你是存心要加害上将军不成? 赶紧滚出来谢罪!” “离得远,并未认出军侯是我的过错。” 蒙成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法再装下去。 黄品先是笑嘻嘻地赔礼一句,随后脸色一沉接着道:“可军侯不事先传令,也不举旗号,难道就没有过错? 北假地新入我大秦之手,阵中又有数千戍边之人,难道我不该小心谨慎? 我随胡地出身,可种种出力下已经证明我归秦之心。 每日更是殚精竭虑的琢磨兴秦之法,难道只配军侯叫为半胡? 在军侯这里,难道与子同裳,与子同泽,与子同袍都是空话? 射出的箭矢也只是警告之意,数千双眼睛都看得真切。 可唯独军侯觉得是要加害上将军,敢问军侯你强罪于我到底是何意? 我记得两月前可没得罪过军侯,况且也过了查勘。 军侯种种之举,难道是还在对我查勘? 另外,备塞都尉与农都尉之职是上将军所赐。 我与军侯乃平级同僚,你又凭什么让我与你谢罪。 难道你的军侯之职比上将军还要大?” 他不知道蒙恬特意过来是什么意思,但蒙成气急败坏之下的口不择言相当于主动把刀子塞到他手里。 是一个难得与蒙成彻底翻脸而又不担心被算计的机会。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眼看着,以后他但凡遭受些打压,坏的只会是蒙恬的名声。 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解解气。 蒙成被黄品毫不留情的接连质问弄得脸色更加难看。 如果仔细掰扯,他之前去新秦中城灰头土脸的事就又得翻出来。 不掰扯,就相当于默认了黄品的那些指责。 可以说进退两难,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一直在打量着黄品的蒙恬,见蒙成被问得哑口无言,磕马走到了最前边。 将挂在腰间的金印紫绶举起,对黄品笑吟吟道:“这是我的金印紫绶,都尉可过来查验。” 随后板起脸对蒙成斥责道:“都尉品所言有理有据,无一错处。 倒是你污人声誉,坏我大秦栋梁之报国之心。 当以所辟罪罪之,赶紧下马滚过去谢罪!” 第70章 蒙恬 蒙恬和善的让过去盘查,黄品不能也不敢当真。 蒙恬能统兵三十万众,又将政哥给安排的活干得十分齐整,绝对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角色。 别看他鼓捣出不少的物件来,其实在蒙恬眼里依旧是个小人物。 他之所以敢露出些锋芒,是笃定蒙恬爱惜名声不会与他计较。 况且蒙恬让蒙成谢罪赔礼,又主动亮了大印和绑着大印的紫色袋子,已经将姿态摆的很低。 再蹬鼻子上脸,就是在作死。 下马出车阵跑到蒙恬跟前,黄品立刻作揖行礼,“属下出身胡地,就是浑人一个。 谢将军不治属下未先给将军拜礼,只顾自己出言泄愤之罪。” 起身侧对着蒙成,黄品装作真挚的样子道:“错在于我,万万担不起军侯谢罪。” “浑人?” 蒙恬低声呢喃了一下,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用力拍了几下黄品的臂膀,笑呵呵道:“军中可没有谦逊之说。 若你是浑人,那我和下边的袍泽成了什么? 连浑人都不如吗?” 对想要开口解释的黄品摆摆手,蒙恬背着双手率先朝着大河的方向边走边道:“陪着我走走。” 看到蒙成急忙跟了过来,蒙恬冷声道:“喊的不是你,而是都尉品。” 黄品对蒙恬的举动并不感到奇怪,甚至是有所预料。 蒙恬留在北假地不走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对蒙恬主动过河而来,稍稍琢磨琢磨,也能知道个大概意思。 给他单拎出去并不意味着他有多被器重。 而是领导的常用手段,给属下一种很被重视的感觉。 交谈的内容也无非就是使些惯用的话术,问些问题再进行勉励,顺便再说些自以为很有趣的冷笑话。 外人看来两人好似很亲密,实际上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如果没有与蒙成对喷这一回事,黄品其实很愿意配合配合蒙恬。 但是给人家小小的算计了一下,马屁都没法拍了。 蒙恬对此应该也是心知肚明。 依旧决定把他单拎出去,要么是为了敲打他,要么就是单纯的故意恶心恶心他。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蒙恬都是长城军团的老大。 什么事都是人家说了算,他只也只能心里吐槽吐槽。 在蒙成被蒙恬怼了一句后,再不敢磨蹭,迈步就跟了上去。 “马镫之威,有所共睹。 利农之物,我更亲身所试。 你为大秦累功不亚当初围剿六国之兵。 备塞都尉于你低了些。” 蒙恬一上来就把他往天上夸的节奏,让黄品心中一紧,立刻接口道:“属下不敢如此受赞。 马镫是家传之法,利农之物是与工师一同所制。 有功也只能居其一,不敢独揽于身。 至于都尉之职,更是超出属下所盼,况且为大秦效力,哪里需分高低。” 蒙恬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黄品,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蒙成总是半胡儿,半胡儿的叫你。 我看光在一张嘴上,他该才叫成半胡儿才对。” 顿了顿,蒙恬略带深意道:“难怪后将军会如此器重于你。” 听了蒙恬后边补充的这句话,黄品都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大佬都是这么直接干脆的吗? 一上来就要求他站队? 可就算他红嘴白牙的说个如何如何,蒙恬他敢信吗? 另外,这话保不齐不是在拉拢他,而是在敲打他。 怎么回话都有可能是错的。 好在前边说的是蒙成取笑他的话,可以傻笑两声直接不接茬。 蒙恬见黄品不吭声,轻叹一声道:“你这心思有些太够用,这反而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看到黄品脸色微微一变,蒙恬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的不放心,是于兵事上不放心。 太过聪明的人打不了苦仗,也打不了恶仗。 我指的是什么,你该琢磨的出。” 略微停顿了一下,蒙恬再次迈步向前边走边道:“你所筑城之位,是虽属阳山但却与乞伏山也极为相近。 此次北假地大破胡人,北边乞伏山的拔兰部也受重创。 可乞伏部却折损不大,卑移山的诸部更是藏匿山中不曾有折损。 马镫与马鞍之法,以胡人眼力只瞧个一二就能效仿。 看似已无大患的边地,实则危机重重。 一旦胡人卷土重来,你所处之位极有可能受数倍甚至是数十倍胡人袭扰。 你虽有统兵之职,危急之时却无兵可用,你当如何御敌。” 黄品对蒙恬突然间改变的话题先是一愣,随后就品出滋味来。 蒙恬专门留在北假地没走,原来是在等着考他。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毛病。 边塞之地是重中之重,他除了琢磨出马镫与马鞍,其他琢磨的都是有关种地的物件。 蒙恬总该要亲自摸摸底,试试他在军事上的斤两如何。 而且平心而论,并没有故意为难他,就是问得最最实在的问题。 想到这,黄品对蒙恬拱手回道:“将军所忧是塞城未筑之时。 属下虽无兵可用,但刑徒更卒却不是不缺。 而与外敌战,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更不分身份,自当用命抵挡。 因此属下虽兵少却无畏,而无畏又使众人乐战。 有此气势…” 看到蒙恬原本很严肃,听他讲的这些却变得似笑非笑,黄品摸了摸鼻头,改口道:“筑塞城之地,皆为险要。 敌若多之,退城死守,燃过传信。 敌若寡之,予以痛击,扬我大秦之威。” 蒙恬满意的点点头,开口笑道:“这样答就对了。 问你这个问题,是出于你的心性。 塞城是门户,是最先接敌之地,弄不出什么花哨来。 必按常行之制,才最为稳妥。” 拍了拍黄品的胳膊,蒙恬继续道:“能否为大秦之治众之臣,皆看你边塞如何经略。 待开春后,会有黔首继续迁徙而来。 你还兼着农都尉之职,到时莫要轻视了垦田之事。 耕田物件可是你与工师改制,不要闹出笑话来。” 见蒙恬有要结束话题的意思,黄品恭敬地行礼领命,“属下谨遵将军教诲。” “要让你失望了,我叮嘱的事还没说完。” 蒙恬打趣了一句黄品,从兜囊里拿出一份羊皮地图递了过去,“此战俘获不少胡人,会给你调拨过去一些。 但人不是白给你的,舆图上的几处新城的通路,要由你去修筑。 不求驰路一扬,但至少要宽一丈左右,险要之地可缩为五尺。 来年这个时候,必须要全部修筑妥当。” 转身抬手指了指蒙成,蒙恬语气变得轻缓道:“蒙成虽然其他方面都有所欠缺,但唯独不缺勇武。 备塞司马之职由他担任,会过去你与搭子。 军事上只管支使他,不要有什么客气。 若是不听你的号令,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搞工程什么的只是累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黄品倒是没啥不能接受。 可蒙恬把蒙成给弄过来,黄品是骂娘的心都有。 而且也难怪王离之前反应会那么大。 蒙恬的心意或许是好的,可这么我行我素的安排,一般人真扛不住。 压下心中的郁闷,黄品苦着脸道:“将军,您这么安排想必是知晓了一些军侯之事,这样安排恐怕不是很稳妥吧。” 蒙恬摇摇头,“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没什么不稳妥的。” 看了看黄品为难的脸色,蒙恬轻笑道:“蒙成就是太欠缺整治,你那一肚子心思对付他正合适。”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蒙恬这是挑明个要拿他当磨刀石来用。 既然用他,那就不能白用。 “将军执意如此,又是军令,属下不敢拒。 但有几件小事恳请将军答应。” 第71章 大秦开始减赋了 盯着火苗上方被寒风卷动着来回变换形状的烟气半晌,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蒙恬谜一样的操作,他已经琢磨了小半天,还是没琢磨出个头绪。 不说政哥对蒙恬怎么样,单凭王离与涉间对蒙恬都比较认可。 证明蒙恬不是那种感性或者是性子糊涂之人。 特意留在北假地等着他,又把蒙成塞到他这来,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就不怕加剧王离对他的不满? 或者说干脆就是以关东士卿的身份,利用对他这个小人物的安置,直接敲打老秦国出身的一众将领以及王离。 不管怎么样,现在军中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蒙恬就真有些太水了。 他是长城军团的主将,就算是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能说更不能主动搞分裂。 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可除了这两种缘由,黄品又实在琢磨不明白蒙恬还会出于什么其他的目的会这样去做。 而不把真正的目的给搞清楚,接下来不光是对蒙成的态度不好拿捏。 即便蒙恬答应了他那些请求,有些事情还是不太贸然去做。 想安心搞搞发展都没办法,真是挺愁人。 “先是良久不作声,现在又唉声叹气,你这心思怎么这么重。” 听到黄品的叹气声,白玉轻笑着调侃一句,将石板上热好的一个饼子递了过去,“以你的劳功,担得起上将军留在北假地亲迎你一程。 蒙成虽然让人厌恶了些,可却是司马之职,在你的都尉之下。 该发愁的是他,而不是你。” 接过饼子在手里掂了掂,黄品苦笑道:“你心思也是个聪慧的,该知道我真正愁的是什么。” 白玉瞄了一眼蒙成驻扎的方向,对黄品挑了挑柳眉道:“就蒙成那个没深沉的性子,你觉得他是能监视的了你,还是能抢了你的功。” “他是蒙家人。”咬了口饼子,黄品有些郁闷道:“总得搞清楚上将军的真正目的才行。” 顿了顿,将嘴里的饼子咽下去,黄品眉头微皱的继续道:“你说我现在算是老秦人吗?” 白玉翻了一眼黄品,“有用没用的,你总是想那么多。 不管老秦人还是新秦人都是大秦人。” 往火堆里添了几块煤,白玉低声道:“老秦人从不怀疑蒙家的品性,更不怀疑他们统兵之能。 蒙家也不似其他关东士卿那样对老秦人那么苛责。 尤其上将军是至忠之臣,不会有什么私心。” 黄品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隐隐有些摸清了些脉络。 老秦人其实并不排斥齐地出身的蒙家,不能忍受的是蒙家在军中一家独大。 而蒙家之所以能在秦国立足,除了自身本事过硬,就是靠着对秦王的绝对忠诚。 到了蒙恬与蒙毅这一辈更是如此。 不过对秦王忠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对老秦人进行打压。 如果再将蒙恬最终被害死的结局联系起来,也可以断定蒙家与其他关东士卿并不是一条心。 蒙家走得是一心奉主的孤臣路线。 可以说这样的安排是出于蒙恬无私与正直的品性。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为何会不在意王离的感受。 想到这个根源,黄品再次轻轻叹息一声。 无私与正直的人永远都值得敬佩。 可真在这样人下边做事,也真是痛并快乐着。 他给蒙恬的印象是心眼子多,那么就该配个武力值高超其他都相对差些的副手过来。 蒙成既然符合这个条件,又是为国效力,在蒙恬看来两人间的龌龊根本不算事。 或者说即便算是个事,也得把安排的活计给做好。 当然实际操作上,蒙恬可不那么莽,或者强硬的以势压人。 还是讲究方法,很会照顾人的情绪的。 可这对于有私心甚至还想干点见不得人的黄品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 除此以外,还引发出另外一个问题。 蒙恬对他安置的职位,并且不顾天气严寒让他带领刑徒急迫地赶往修筑备塞之地。 以及蒙恬特意等在大河,还有交谈时说的那番话。 无一不证明着蒙恬下的那道军令并非是说笑。 一年的时间内不但要将塞城筑好,还要铺设一条联通六座新城近六百里的大路。 蒙恬说是个别的地方可以开五尺道。 但问题这些新城都在河套平原上,哪来的个别险要之地。 一路全都得是三米多宽的硬路。 虽说地势平坦,可架不住里数长。 而且听着给调拨的胡人俘虏数目挺多,有三万之众。 可这些人并不是专门用来铺路,而是同样先要用来筑新城。 况且就算是专门用来铺路,相较于六百里的里程数这些人也不算多。 更要命的是以大秦的验收标准,想糊弄一点都不成。 蒙恬给安排的这个活计可谓是地狱难度。 这真是看他鼓捣了几个物件,把他当无所不能的神仙使了。 “又走神。”看到黄品再次陷入沉思,白玉轻轻拍打了一下黄品的手,“饼子一会又凉了。” 被白玉拍得回过神,黄品立刻咬了一大口饼子,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吐槽道:“我不是畏难,总觉得上将军有些太看重我了。 而且给的这道令,总感觉屯军好似哪方面无以为继一样。” 白玉眼中满是自豪的笑了笑,对黄品轻声道:“把你留在边地,当然要重用你。 另外你的感觉没错,从去岁开始田税改为十二税一,而且耕田也改为了实田。 每年的军赋一百二十钱,也依旧没征收。 送往边地所需,自然要较以往少了许多。” 顿了顿,白玉双手托着下巴像个小迷妹一样盯着黄品继续道:“军中都是擅长打打杀杀的。 好不容易出个心思活络的,怎么可能不把你给到前边来。 上将军可不是在与你说笑,如果塞城你经略的好了,今后你真会入朝堂的。” 黄品并不是真的想从白玉那询问什么,他知道蒙恬接下来要忙的事不是一般的多。 只是变相的感慨一下蒙恬将政哥给的压力,直接往他这转了一小部分过来。 没想到白玉居然给了这样一个答案出来,差点惊掉下巴。 至于什么步入朝堂可以忽略,那是白玉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正吃惊的是政哥居然开始减税了,并且还承认了土地的私有化。 如果再算上从刑徒中放宽选取类似牢头一样的司寇。 可以说政哥已经开始有了轻刑薄赋的意思。 而在震惊过后,黄品彻底明白了蒙恬的意图。 第7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于蒙恬这个大秦历史上的又一位大人物下达的命令,黄品其实是真心不想接。 多干多错,不干不错这话虽然很负能量,可有些时候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更何况蒙恬还是在拿他当试验田,多少与他给老秦人献计的屯田制有些类似的意思。 光是在脑子里过一遍需要去做的事情,头皮就有些发麻。 可蒙恬是老大,他没有拒绝甚至是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算再困难也要琢磨着去完成。 好在他提的那几个要求,蒙恬都答应了下来。 另外,通过大秦财政上的窘境,也能判断出他给老秦人的屯田制,政哥十有八九会同意。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的一个好消息。 已经没别的选择,只能甩开膀子开干。 而开干的第一步,就是尽快将所有可用的人力进行整合。 说得直白些就是将分过来的五千胡人俘虏与六千刑徒进行混编。 原本黄品的算盘打得挺好,按照胡人各自所掌握的技能进行分类混编。 到时候使很多活计相互不耽搁,同时开干。 但询问过后,发现胡人大多掌握的技能都是放牧。 只有少部分人会刻石,锻铁的活都没人干过。 只能当做纯苦力去使唤,不然让这帮家伙去放牛放马,连人带牲口都得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黄品并没感到沮丧,筑城与铺路本就是苦力活,多些做苦力的也算不错。 另外有句耳朵都能听出茧子的兵法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待的地方是边境的第一线,还通过这些胡人对草原上有个详细的了解。 将来不管是攻是守,对他而言都是有益无害。 将这些胡人编入刑徒,虽说伙食上肯定是要有所差别。 但至少能聚到一堆儿,夜里借着引燃的煤火取暖,避免冻死冻伤。 留存劳动力的同时,也多少能让胡人对他有些感激。 相处一段时间后再给些小恩小惠,怎么也能有些人对他掏心掏肺的说些真话。 混编的活很絮叨人,黄品却也乐在其中。 “都尉!咱们责大任重,把工夫用在这上不太妥当。” 蒙成对黄品的做法很是嗤之以鼻,觉得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这又不是在打仗,赶紧把人带到筑城之地就完了。 难道把胡人编了队做活的力气就能变大了? 心思真是天真。 等了一日见黄品还没有开拔的意思,蒙成心中愈发的不满。 冷眼瞧了编入刑徒的胡人半晌,发现居然被安排到一起烤火取暖。 蒙成再忍不住心中的不满,找到正在跟西横记录着分组名单黄品。 先在马上看似好心实际语气十分阴阳怪气的提醒一句,随后微微一扬头,用鼻孔看人的姿态继续道:“此外大秦向来按功获益。 那些胡人都是些犯我大秦疆土,杀我大秦子民的恶人。 把冬日里宝贵的乌薪让他们取暖,太过妇人之仁。 不过这不怪都尉,毕竟都尉在军中日子尚短。” 在看到蒙成过来的一瞬间,黄品心中就颇为感慨的轻叹了一声。 以为有蒙恬给他背书,蒙成这个货能老实些。 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这个货,才过了一天就开始找茬。 真是不作不会死。 非得上赶着找过来让他收拾。 等蒙成趾高气昂的说完,黄品脸色平静的回道:“司马的提议我知晓了。” 应完,黄品便故意不再理会蒙成,继续与西横整理着登记的简书。 蒙成等了半晌,见黄品只应了一句知晓就再不言语。 并且手里也并未停下,还是在弄着混编的籍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都尉既已知晓,那便是同意我所说?!” 抬手指向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的刑徒与胡人俘虏,蒙成脸色阴沉地继续强词夺理与自作主张道:“都尉在军中时日尚短还不会如何统兵。 只需听我安排即可,保都尉不会出了什么差池。 我现在就去安排立刻启程。” “司马可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放下籍册,黄品抬头露出笑容道:“在你那里知晓与允许是一个意思,但在我这不是。” “那都尉的意思是不同意我所说?继续在这里磨蹭下去?” 听出黄品话里的嘲讽,蒙成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语气发冷地继续道:“筑城筑路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可用。 你这做法除了耽搁工夫,毫无用处。 到时不但连累着所有人与你一起吃罪,更要耽搁了国事!” 目光阴冷地再次扫了一眼远处的刑徒与胡人俘虏,蒙成冷冷道:“乌薪乃是军辎,更卒尚且不够用。 不要说让胡人分了些去,就连刑徒都不该给! 你这样做,看似仁慈,实际是在害我大秦锐士! 都尉,我劝你最好立刻同意开拔启程,并且收了他们的乌薪。 不然你是要吃亏的。” 听到最后两句话蒙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黄品断定这个货已经怒火中烧。 而且蒙成的言辞,又是惯用的扣帽子,黄品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人在受到攻击后,总是习惯想尽办法进行还击。 但其实这样的方式并不是最好。 这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去找漏洞,还要再找合适的机会去实施。 不但太耽搁时间与精力,还会被误认为软弱可欺。 他现在可是有蒙恬背书,根本不用去仔细琢磨,只要用同样的办法还击回去就可以。 因此黄品在轻笑了几声后,脸色骤然一变,“混账!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狂言非议。 你从军良久,难道不知晓一军从无二主? 知不知道就冲你说得那些说辞我就能下令砍了你的脑袋?” 迈步向前有了几步,黄品指着蒙成的战马大喝道:“还不从马上滚下来! 军中的律法你不知晓? 不知道该如何与军主答话? 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脸面说我军中时日尚短? 诓主、辱主、逼主!你全都犯了! 是谁给你胆子这么干的?!” 不给蒙成开口的机会,黄品对着身后的更卒与工徒们喝问道:“谁是备塞军主,你们又听谁的号令?! 我的安排,你们是否又认为是在耽搁工夫?!” “都尉为备塞之主!” ”吾等尊都尉之命!” “录册更为城旦之根基,实为事半功倍之良策!” ……… 得到更卒与工徒们的齐声应和,黄品大步走向取暖的刑徒,指着燃烧的煤再次对蒙成大喝道:“每一块乌薪都是他们亲手所挖,更是得命用以取暖保命! 你得乌薪取暖,全都是仰仗于他们! 他们当中也有曾经大秦的锐士,大秦的黔首,大秦的士吏。 固然犯了错,可也为大秦出过力。 而且抵消过后,依旧还要为大秦效力。 你有何资格,又怎么能说出他们不能用乌薪取暖的冷血之言!” 看到刑徒们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脸色变得愤懑起来,黄品心中冷冷一笑。 抬手又环指了一圈还未混编的胡人俘虏,继续大喝道:“你口口声声说幕府所命日短任重,却又不顾出力之人的死活。 我想想问问你是什么居心?! 人都被冻死了,你自己就能把城筑起来,把路筑起来? 若是你敢应下,所有的乌薪我都将调配给你!” 迈步走回蒙成的跟前,黄品语气冷冽道:“如何对待隶臣也更有律法可依。 你比律法大?!还是觉得你可以不依律法。! 你执意这样做,可不是秦人该有的所为! 我怀疑你被胡人收买成了细作,已经不是忠于大秦之人。” 第73章 准备搞水泥 踩着脚下的碎石,抬手感受着穿过谷中的罡风,黄品完全没有半点抵达目的地的喜悦。 或许是之前讲述不清,也或许是他理解的不对,筑城之地的地貌与他所想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以为筑城的西侧直接连着的就是乞伏山,东边就是阳山。 但实际上这个谷口的东西两侧都是阳山。 只不过是西侧的阳山只余二十里左右,再往西是茫茫沙地。 而沿着沙地向西再走二百里左右才是乞伏山。 卑移山更是在乞伏山的西南,与他筑城的位置相距更远。 与后世的山脉相对照,这个卑移山应该是贺兰山。 阳山属于阴山山脉的余脉。 按道理贺兰山的东侧同样是河套地区,那里必然也会筑新城。 二百里的沙地防御其实交给那边要更近一些。 不知道蒙恬是出于什么考虑,直接划归到了这边。 另外这二百里左右的缺口向外延伸几百里虽然同样都是沙地,看起来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但实际上穿越大漠对于胡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且从北边也可以通过阳山末尾的西麓与沙地之间绕行过来。 二百里的沙地不可不防。 如果派人来回两点一线的巡逻显然并不现实。 只能是相隔一段距离就修筑一处烽燧,有敌情时能够快速将消息传递过来。 二百里的距离,粗略算一下最少也要七八处烽燧。 而主要修筑塞城的谷口这边也并不是光修一座城那么简单。 整条山谷是直接穿透阳山的南北,肯定要顺主城向北延伸修筑一些小的卫星城。 三十里左右的长度,怎么也要修筑六道关卡。 虽然面积不用太大,可零零散散的十分絮叨。 而蒙恬交给的任务可不单这些,还有六百里的路。 过了大河向西一路走得这一百多里,黄品发现地貌与他所想的同样不一样。 这段路程的黄河不但居然有两条主河道,沿着阴山的南麓也还有条河。 三条东西走向的河之间,穿插着不少南北的小河将其联通,水网相当的密集。 可这里土地肥沃也正得益于这些水网,没法堵上一条河道。 整条路的西半段,光是架桥都够他喝一壶的。 琢磨到这,黄品将抬起的手收回,低声骂了句国骂后,看向脸色同样凝重的西横,“木活你是完全没什么问题,筑土城也难不住你。 但这里筑城显然无法用夯土,而是需要以石料为材。” 西横不满地将嘴撇得老高道:“以石料为材怎么了,接着往下说。” “没心思与你说笑,更没质疑你的意思。 咱们工期短,没有返工的机会。 一旦筑起城来必须一次就过勘验,不然咱俩谁都得不了好。” 斜了一眼西横,黄品朝着扎营的方向努努嘴道:“那边还有个工师呢。 单与你说这些,不懂我什么意思? 心里若是有了计较,赶紧说说你打算如何筑石城。” “那位不是工师而是石博士,别在这乱叫。” 见黄品瞪起了眼睛,知道这是真急了,西横踩着脚下的乱石赶忙改口道:“此处北面是大山,山前空旷坦荡,平川稍斜。 东面谷口开阔,谷中又有一条细河。 没有任何遮拦,过往车马一览无遗,极易扼守。 西面是逐渐发陡的山体,南面是个矮崖。 在此处修筑塞城最为合适。 脚下都是山石,用不着夯土压实。 四周又都是不尽的片石,用粘泥塞垫缝隙,不出一月便能筑起长宽各二十丈的塞城。” 扫了扫四处比后世砖块要薄上许多的片状石块,黄品眉头皱了皱。 片石确实遍地都是,可用这玩意儿筑起来的城墙,绝对满满的后世地主家里院墙的既视感,还没夯土墙有气势。 另外就这个面积也不大。 长宽和六十米左右,一共才三千多平米,也就抵得上半个足球场。 黄品对此多少有些不太满意。 将目光挪到谷口看了一阵,又顺着山谷远眺了一阵。 黄品犹豫了一阵,最终打消了直接将谷口封死的这个念头。 谷口东西宽有接近一里,并且还有落差,修筑起来难度倒是不大但是费时间。 而且封死的目的就是为了卡死谷口,在这山谷出口这封,还不如在即便挑一处最窄的地方封。 不能光为了好看,就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 真想筑一座像样的城,不如往东撤三十里。 那里不但有河,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非常适合垦田,而且地势平坦于交通上极为便利。 西横挑得这处地方地势险要,做个纯用于军事目的的塞城也算够用,驻扎个千人不成问题。 不管是山谷里边还是西边的沙地,真有军情也能够出击的迅捷一些。 不过他怎么说也是个穿越人士。 大小不一样的片石用泥给抹上,弄得跟土匪营寨一样实在是有点太难看。 怎么也得想办法弄得好看些。 但是开采大块石料显然是不太现实,那样太费力气, 烧砖倒是不算费力,但却耗费功夫。 蒙恬可没给他那么多时间去细致筑城。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墙体用水泥给抹上一遍。 虽然灰突突得也说不上太好看,但多少能比片石看起来强些。 琢磨到这,黄品对西横挑了挑眉,“在这里筑塞城没什么问题。 就地取材用那些片石也可以,但是用黏土填塞缝隙不行。 遇到雨天,太容易将泥土冲走。” 听黄品这么说,西横挠挠头十分为难道:“可除了泥土也没有其他可用。 秫米人都不够吃,哪能用到筑墙上。 河贝这时候更是没法下河去弄,而且想要足数也颇耗工夫。” 顿了顿,西横抬手指向大山道:“这里不缺木料,到时石墙里多夹些硬木用以牢固,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见黄品摸了摸下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西横品出些滋味来,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有它物可替代泥土?” 黄品点点头,将目光挪向大山道:“匈奴部的铁器都是从山里得的矿料。 从那些虏获的胡人那里得知,乌薪在山里也有。 明日安排人手拾取片石后,你就带些人去山中转一转。 另外还记得在新秦中城时我与你说过的灰石吗? 顺带着把这个也给找一找。” 西横眉头微微蹙起,“不筑城先冶铁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还有灰石易碎,也没法用以筑城。 最主要的是,你说得这些没一样是能替代泥土粘合片石的。” 黄品嘿嘿一乐,“到现在还怀疑我?把心放安稳些,听我的不会有错。” 第74章 李信以及蒙恬对黄品的评价 “那半胡儿的心思倒是有趣。” 蒙恬抬头看了看一边呼扇着衣袍,一边抬手抹着额头上汗水的说话之人,摇头笑道:“你李信好歹是陛下册封的陇西侯,别跟个孩童一样,出汗还非要往那火上坐。” “当年伐赵、伐燕时若有这法子,待在营里可会舒坦多了。”没理会蒙恬的调侃,李信摇摇头,颇为可惜道:“就是来的晚些,没看到那半胡儿。” 蒙恬知道李信想见黄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轻叹一声道:“可是着急了?” “八年我都闲下来了,有什么好急的。”对蒙恬呲牙笑了笑,李信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家里有多惬意。” “几年未见,与我也不说实话了?”放下毛笔,蒙恬走到火墙挨着李信一屁股坐下,撇撇嘴道:“都跑来当传驿,还说不急。” 扭头看了看蒙恬,李信略微沉默一阵,脸色猛得一苦,喟然长叹道:“怎么能不急,可谁让我当初负了陛下那么大的厚望,吃了那么大的败仗。” 抬手在火墙上拍了拍,李信眼中的目光变得满是期盼,“如今有了马镫与马鞍,你觉得我还要等多久。” 蒙恬目光闪动了几下,询问道:“是陛下主动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求着过来的。” “有你在北边,陛下怎么会主动让我过来。”低垂下目光,李信语气变得颓然道:“原本是陪着超儿去咸阳游历,得知了马镫与马鞍哪里还能待的住。” 蒙恬眉头蹙了蹙,“你舍了一回面皮,就求了个传驿的活?” 李信目光骤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待冬日过去就可继续用兵?” “你是在家闲的久了,把兵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翻了一眼李信,蒙恬嗤笑道:“没有二三年的积力,根本不能继续用兵。不然大军何必回撤到上郡。” 听蒙恬这么说,李信目光猛得又黯淡下来,“还以为你有奇谋会继续用兵。” 蒙恬撇撇嘴,“我有多大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况且这与如何统兵也没多大关系。 战法即便再厉害,没办法让军中锐士们填饱肚子也没什么用。” 轻轻碰了碰李信的胳膊,蒙恬半玩笑半认真道:“你不是说八年都闲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急的。” 见李信竖起来了眼睛,蒙恬哈哈一笑道:“你不爱听也是这样。 既然还有统兵的心思,就不差再等几年。” 收了脸上的笑意,蒙恬面色一正道:“你回家不是陛下不启用你,是你自己觉得没脸面留下。 如今既然豁出去主动求陛下,就不该只过来看看。 哪怕不直接统兵,只是做个幕府的幕僚都好。 省着用兵的时候对兵事生疏。” 走回案几,拍了拍上边的一卷简书,蒙恬语气凝重道:“马镫与马鞍可不是单有借力之处那么简单。 骑士的战法势必要跟着改变。” 拿起简书抛给李信,蒙恬继续沉声道:“今后骑士必定取代轻车成为军中之重。” 李信大吃一惊,接住简书后飞快地打开翻看了一遍。 低头沉思了一阵,眉头紧锁的对蒙恬道:“这战法并不稀奇,甚至与材官的战法无异。” 蒙恬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确实相差不大。 可若是没见简书所写,你能在看到马镫与马鞍后立刻想到这样用骑士?” 李信将目光再次挪回到简书上,沉默了一会长吐一口气道:“看来离开军中确实久了,也确实不如你。” 蒙恬轻轻叩了叩案几,嘿嘿一乐道:“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真不易。 可惜这战法不是我琢磨出的。” 抬手指着李信屁股底下的火墙,蒙恬颇为感慨道:“这是你嘴里喊的那个半胡儿给的战法。 他可不是心思有趣,那揣着大锦绣的,甚至说是人精都不过分。” “半胡儿给的战法?还人精?” 李信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随后摇头道:“你夸赞的有些过了。 你不是那种强夺他人秘法之人。 若那半胡儿真是人精,这战法怎么能轻易落到你手里。” 蒙恬再次轻叹一声道:“你确实离开军中有些久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顿了顿,蒙恬想到战法得来的缘由,乐不可支道:“其实这战法还真可以说是我夺来的。” 见李信瞪大眼睛再次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蒙恬忍着笑将来龙去脉以及后来鼓捣出的利农物件给讲述了一遍。 蒙恬的讲述让李信的表情变得极为丰富,略微捋顺了一下,眉头猛得就是一皱,“你这还能笑的出来?” 蒙恬知道李信息什么意思,摆摆手道:“老将军已经离世,你怎么还那么大的执念。 王离非常不错,甚至与你当年的性子很像。 况且你觉得真能把人分的那么清? 到头来还不都是北军中的袍泽。” 李信先是点点头,随后皱巴着脸道:“我没恨王家的意思。 而且仔细说起来,还是当年我想要故意落了人家的颜面。 我是担心你。 王离心高气傲,怕是要误会你。” 顿了顿,李信朝着帐外努努嘴,“就算与公子品已经言明,还是该让蒙成过去给仔细赔赔礼。 毕竟那几样利农物件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蒙恬捋了捋胡须,回想了一下前几日与黄品见面时的场景,颇为唏嘘道:“今后确实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我已经把蒙成安排到他下边去做司马了。 凭他的心思,怎么也能出了那口气。” 李信听了蒙恬的回答,眼角抽动了几下,“这还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蒙恬翻了一眼李信,“我做事向来问心无愧,少在那皮里阳秋的。” 放下捋着胡须的手臂,蒙恬对李信扬了扬下巴,“现在不是说我的事。 而是你,若是还想领兵,我劝你最好给陛下传信暂且留在这里。” 李信目光一凝,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缓缓摇头道:“一军不能二主。 有你在这边,陛下不会同意我留下。 更何况先前已经派了王离过来。” 蒙恬没好气道:“难道只有领兵才能留下? 你是不是在家里尽趴在女人肚皮上了。 用力在案几上拍了拍,蒙恬沉声道:“边地同样是大秦的国土。 而只要是大秦的国土就会设立郡县。 北假地这里立一郡绰绰有余。”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边郡的郡守?”李信惊愕了一句后,起身来回在帐里踱步了一阵,猛得停下道:“这无异于从你手里分权,而且若真做得顺手,怕是更领不得兵。” 灭掉六国后是他自己硬要回陇西归隐,如果给咸阳传信要做这个边地郡守,李信相信始皇帝不会拒绝他。 但此战只是打疼了部分胡人,边地并不是就此安稳下来。 治理边地与治军无异。 他做这个郡守势必要影响到蒙恬今后的用兵。 他不能为了己利而影响到蒙恬。 “你以为我是在与你客套?” 蒙恬对李信所想能猜个七七八八,抬起指向新秦中城的方向继续道:“先前你在路上不知晓改制的横犁,你这样说情有可原。 可你现在都改口叫那小子公子品,就不想想为何改的口? 营帐是他留下的,城里的黔首也有他留下的物件。 你明日去打问打问,如今垦田会省多少力。 一人舂米能不能抵得上以往几十上百人。” 放下手臂,蒙恬十分得意道:“方才说了,我还让他兼着农都尉。 阳山的备塞之地绝对会让他经略的不输秦中之地。 而北假地越是尽早物阜粮丰,今后就越是会尽早继续用兵。” 收了得意之色,蒙恬十分郑重道:“陛下给我的传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写了什么。 从辽东至卑移山,如此长的防线全交我一人。 你觉得能够因分权而影响到我吗? 另外,想要再次领兵,并且不想吃败仗,你也必须做这个郡守。 与黄品多接触,虚心跟着他学学骑士的战法。 马镫与马鞍你只看了一眼就瞧出端倪。 一辈子都与马匹相处一起的胡人会看不出? 黄品既然能献出马镫后立刻又拿出骑士战法,那么就必然有克制之法。 那孩子于兵道心胸宽广且不吝于教,不介意有人去学。 我说的了不得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大义,而不是他今后的功勋会有多大。” 顿了顿,蒙恬目光好似能穿透营帐一般,先看了看东边又望了望西方,沉声道:“今后诸胡很有可能会都灭在他的手里。 于兵道上恐怕不亚于武安君,也不亚于老将军。” 李信又一次惊得瞪大了眼睛。 蒙恬隐隐透出的意思是他之前没想过的。 而将黄品与武安君和王翦相提并论,更是让他觉得实在太离谱。 第75章 亡秦者胡,就是个笑话 皎洁的月光将章台宫内的群殿披上一层银纱。 配合着呜咽的风声,显得高大的殿宇愈发的清冷。 唯独寝殿前的空场上燃起一片橘色的火光,耀眼且暖人。 不过随着噼啪的爆裂声,引燃的柴薪逐渐变成细碎的黑灰,再无法散出暖人的热意。 而守在一旁的人群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在火光彻底熄灭的一刹那,几十个侍卫立刻用铜锸将灰烬归拢到一处。 随后更是不知从哪牵来了一头牛,并且飞快地将已经准备好的横犁套了上去。 而没等侍卫驱牛耕地,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犁梢。 “在旁边护着,老夫要亲自试试。” 老者吩咐了一句,一手紧紧抓着犁梢,一手拿着鞭子轻轻在耕牛的屁股上拍了拍。 而后随着耕牛低哞了一声,横犁被拉动了起来。 老者将鞭子丢给一旁的侍卫,一手握住犁梢一手抓住犁梢上横出来的提手,向前用力推了推。 随着提手的抬高,老者明显能感觉到犁铲的角度有所改变,向泥土的更深处插了进去。 不过这并未让前边的耕牛有任何吃力的迹象,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向前拉动着耕犁。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后,来回或是抬起或是下压了几次提手。 发现耕地的深浅调节的非常容易,老者脸上彻底露出大喜的神色。 在烧过的土上折返了两次,让一旁的侍卫接过犁梢,老者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阵脚下破开的垄沟,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恭贺陛下!此犁真乃利农重器!” 老者起身快步走到站在殿门前饶有兴致的看过来的始皇帝跟前,声音发颤的继续道:“这耕犁可抵旧犁几倍之功! 不,十倍都不为过,只一牛一老叟,农时足以垦田百亩! 且犁地较以往更深,各处工室加紧赶制,待春耕时恐怕要新开出两成可耕种之田。 这,这实乃是大秦泼天幸事!” “姚贾你年岁不小了,让锐士们动手就可以,我可不愿见到乐极生悲之事。” 看了一眼耕犁与耕出的垄沟,始皇帝转身边率先步入殿内,边对姚贾与冯劫道:“外面风大,快随我入殿。” “这次夜里被急着叫过来不亏吧。” 坐在案几后,始皇帝脸上带着些许得意对着侍卫挥挥手,随后继续道:“从河南地送过来的不单是改制的耕犁,还有舂米与磨粉用的物件。” 听了始皇帝的话,姚贾与冯劫立刻将目光看向侍卫。 看到侍卫从角落搬出谷砻与石磨,两人先是露出一抹疑惑。 而在侍卫演示了一遍,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去皮之物为木土,磨粉之物为硬石。” 激动的起身走到谷砻与石磨旁抬手摸了摸,冯劫眼中满是欢喜道:“都是寻常物料,可秋收时却省了不知多少力。 光凭这几样物件,大秦堪称多出三成的黔首。” “真是可喜可贺,陛下得此之物,六国余孽再无余威,天下自此将彻底安定。” 接口感慨了一句,姚贾脸上的喜色再次变为了疑惑,“既是河南地送过来,难道这些利农之器都是出自胡人? 可胡人若是有此物,那还放牧做什么,更不该时常下来劫掠才对。 这有些太过奇怪。” 冯劫对此同样疑惑,坐回案几后皱着眉头道:“上卿所言同为臣之疑惑。 胡人耕种如何,世人皆知。 说是种田,不如说是种草。 加之耕种不多,所获之粮又少,怎么会有心思琢磨这些。 再者,真有这样的心思,又怎么会种不好田。 河南地与北假地可是土沃水丰,岂能全为放牧所用。” 面对两人的疑惑,始皇帝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随后将几卷简书让侍卫拿给了两人,“看来感到奇怪的并不我一人。 不过看过上将军送过来的简书,你们就知晓怎么回事。” 说罢,始皇帝脸上带着分享的那种愉悦,目光紧紧盯着两人。 当看到两人翻看过简书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丰富,始皇帝乐得直想拍大腿。 可毕竟也要讲究些帝王的仪态,始皇帝只能攥拳忍着拍大腿的冲动。 直到乐的眼泪都要出来,才收了笑声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将目光看向姚贾,始皇帝扬了扬下巴,“信中所言的黄品,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姚贾紧锁眉头想了一阵,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出自胡地的奇人到底与哪家有关联。 始皇帝看出姚贾在想什么,摆手道:“想得偏了。 黄品与哪一家都没关系,硬说有那就是跟王离的从弟有关系。” 说到这,始皇帝嘿嘿一乐,一挑眉毛道:“不觉得此子行事手段与你有些相像吗?” 闻言姚贾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头道:“原来陛下这是在夸赞我。 可这个夸赞真不敢应。 我可琢磨不出这些物件,更琢磨不出骑士的战法。” 冯劫听出始皇帝的意思,笑着接口道:“此子确实是个心有大义之人。 依我看,上将军的安排有些太过稳妥。 找不到生养之地没什么大不了。 寻到祖上故土方最为重要。 黄品担得起黄氏公子之称。” “公子品还是都尉品都只不过是个称呼。”从眼前的案几上拿起半卷简书让侍卫拿给两人,始皇帝轻叹一声道:“好好的一块美玉给教成了这样,真是可惜又可恨。” 看过黄品习练的字体,姚贾与冯劫全都忍俊不禁。 那字写得还不如他们家中的孩童,尤其是几处涂抹的地方,能够看出原字写的是缺胳膊少腿。 “年岁还小,来得及调教。” 同样已经明白始皇帝用意的姚贾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收了笑意正色道:“大秦用才从不问出处,此子堪当大用。 硬说有不妥之处,也该先将黄品归到黄氏族籍之中。” 始皇帝并没有应声,将目光看向了冯劫。 冯劫见状,赶忙开口道:“我对上卿所言极为赞同。 天下虽以平定,但治理之才却难寻。 懂农事知兵法这样的大才更是少有。 此子可用,当用,也必用!” 始皇帝见两人都赞同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后轻声道:“大秦向来不负赤心热血之人。 既为黄氏后人,且与春申君大有关联,那便先安排入了族籍。” 顿了顿,始皇帝面带笑意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蒙毅,“这小家伙快到了取字之年,该有个字了。 拟诏,朕给黄品取字天赐,以做勉励。 望其为大秦再立功勋,不负朕心。” 起身走到谷砻旁边看了看,始皇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故意说给两人听道:“可惜从北境回来的早些,没见到这个有趣的小子。” 抬手捏起一撮石磨上的面粉,始皇帝扭头对两人笑了笑,“亡秦者胡,真是个笑话。” 见两人要开口应和,始皇帝摆了摆手,“天色太晚,都回去歇息吧。” 领会始皇帝意图的两人没在多言,躬身行礼退出了大殿。 而随着姚贾与冯劫的离开,诏令的内容被故意放了出去。 黑夜中的咸阳城随着消息的散播,各处府邸的厅堂逐渐升起了亮光,变得热闹起来。 而坐在厅堂里的人,对打破谶语的心境各不相同。 有欢欣鼓舞的,有唏嘘感慨的,也有失望沮丧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满心疑惑地念叨着被赐字的黄品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76章 不信你行商是为了赚取奶水钱 阳山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冰冻的泥土层被炭火化开后挖起来并不费力。 复制出在新秦中城时弄出的火墙并不一件难事。 甚至是不出营帐,仿佛还是身处新秦中城的大营当中一样。 不过也仅仅是仿佛,对于黄品而言两边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在新秦中城时,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外加没什么正事的溜达鸡。 物质生活虽然不丰富,但精神上却极为放松。 而到了阳山,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不但要做早晚点数巡营,检查辎重物料等体力活。 还要时常做个汇总与全营人马吃喝拉撒的各项预算。 并且还要处理随机发生的各种琐碎事情。 最主要的是很多活计交给了蒙成。 毕竟这货也是正经的二号人物,不能怼完了就把人彻底给晾起来。 而且让这货闲下来,绝对会琢磨着怎么报复回来。 不如给多安排些活,累到这货没工夫算计他。 不过该盯着也一样要盯着,不然在安排的活计上使坏也够他喝一壶。 整天下来是又劳身又劳神。 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疲惫,也终于体会到做个不出差错或是面面俱到的领导是有多么不容易。 以前是总觉得自己要是做到哪个哪个位置上,会怎么怎么干。 现在看来还是不成熟,也过于天真。 没个人带着或是暗里护着些,有些时候起点太高并非什么好事。 他从一个管着十几号的小业务经理,直接升级到管理一万来人的集团老总。 这个步子迈得实在是有点大,大到随时有可能扯着蛋。 可今后大秦的走向,他又不得硬可扯着蛋也要拼命忙活。 琢磨到这,黄品低声骂了句国骂,从木榻上起身坐到了帐帘旁的一个毡垫上。 拿起硬木杵继续在一个稍大的石舀里一下一下的捣起烧过的煤渣。 “怎么又捣起来了。”躺在火墙上正闭着眼睛享受着身下暖意的白玉睁开眼睛看向黄品,“从出了营帐你一天都不得闲,已经巡过营,你躺下歇歇吧。” “你当我不想歇?”略微无奈的应了一声,黄品边捣边看向白玉道:“这会儿王昂要是在就好了,他一身肉最适合做这样的活计。” 白玉先是翻了一眼黄品,随后坐起来咯咯笑了两声道:“你还真把人家当家臣使唤啊。 再者,你的身形可比他看起来更适合做这些活。” 穿上鞋子走到黄品旁边坐下,白玉边伸手示意把木杵给她,边朝着石舀努努嘴道:“前日我带人入谷时你就在捣,你到底要弄什么。” 黄品拨开白玉的手,嘿然笑道:“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局,不在力耕! 我身躯虽大,可心思比使力气要用处大。 这活就该王昂来做。” 歪头上下看了看白玉,黄品耸耸肩道:“这活你也同样不该干。 若不是你非愿意留在军中,就只管貌美如花便好,什么都不用去做。” “问你弄得什么,非要说我做什么。 而且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离营,这是厌倦我了?” 白玉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美眸瞟了一眼黄品,忍不住娇笑道:“按你这么说,合着三个人里就王昂该做活?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黄品轻轻叹了口气,“哪是真想指望他干这个活。 是眼下可靠的人手太少,全凭我跟几个更卒的百将忙活,实在太累人。” 往石舀里添了一把煤渣,黄品边继续捣边询问道:“若是始皇帝同意了老秦人屯田守边,可却安置到了旁处,你还能叫来些人吗?” 白玉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轻声道:“孟家与西家连耕种都不擅长,又落寞的早。 如果被安置到旁处,有些才情的肯定要先顾着家里。 不过若是要短兵,那自然会有人来。 并且你都尉之职都显得小了,你那百人的短兵数目根本不够分。 白家倒是有些人,可边地与太原相比,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去哪。 再加上我是女子且辈分不高,更叫不动人。” 说到这,白玉捋了捋黄品披在身上的袍子,不解道:“你好歹是备塞都尉。 且上将军又拨过来五百更卒,这千人里还挑不出些可用的? 为何非要从老秦人里挑人。 还有对新秦中城过来的那些刑徒好些无可厚非。 当初他们不顾一切,是为你喊了话的。 可那些胡人隶臣,你也事无巨细的安排,怎么可能不累。 该下边人做得事,还是让下边人做吧。” “再有将近三个月,新秦中城过来的五百更卒就到了服役的期限。 替换过来的更卒,没一个是咱们了解的。 很多事情就要暂时完全依仗蒙成带过来的那些更卒, 与那些更卒相处的时日短,加之又没从我这得了利。 用起来我不大放心。” 用木杵加快捣了几下,黄品对白玉扬了扬头,“能让我亲手鼓捣的,你应该知道不会是普通之物。 这些渣粉与灰粉和黏土混在一起,筑城石料会紧紧的粘合在一起。 而且不惧雨水,坚硬如石。 若是修路也用上这些,比之只铺熟土要省力省事。” 对白玉咧嘴笑了笑,黄品一挑眉道:“法子献上去我不心疼。 可今后我是打算与你生下十个八个子嗣的。 朝堂上也该体谅体谅我,家里那么多孩儿,我得多赚些奶水钱。” 顿了顿,黄品半认真半玩笑的接着说道:“我与西横说得可不是假话。 我心中装着的器物简直不要太多。 待我试过这个替代泥土的石粉。 冶铁用的乌薪炭,更好的铁料。 还有能擦屁,额,能如薄布一样书写的纸等等一大堆的物件都要去弄。 而这些,哪一样都是能给大秦带来巨利的秘法。 方才与你说了,我要给孩儿们赚奶水钱。 有些可以献上去,有些我要留下传家。 但备塞都尉要忙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弄这些没些可靠的可用之人可不行。” 黄品着急用人的真正原因根本没法跟白玉说。 不过说得这些也不是假话。 即便是跟蒙恬提了赚钱的要求,光凭他一个人也根本忙不过来。 黄品估摸着白玉听了这些解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疑惑。 不过白玉却不是黄品想的那样,而眉头皱了起来,并且越皱越紧。 略微沉吟了一阵,白玉猛得摇头道:“先前你说贩售乌薪,那是你入秦不久,当是在说笑。 可现在你已经是备塞都尉,行商之事又与你仔细讲过。 你现在还要执意如此,不说会不会触犯律法,根本就是在本末倒置。 以劳功得来的赏赐,就在箱里装着。 更何况今后你还有田宅与耕田。 想要更多的财帛,今后多取劳功就是。 再者,你都说了你那些秘法都是能给大秦获取巨利的,也说过会献出一些。 只等着得赏便好了,为何还要行商赚钱。 而且我也不信你是为了赚什么奶水钱的说辞。” 黄品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忽略了白玉对获取钱财路径的固有认知,有些太想当然了。 噼里啪啦说一堆,反而没有太好的解释了。 低下头有些发愁该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帐外突然传来西横的声音,“都尉可歇下了?” 第77章 铁矿与煤都找到了 挑开帘子进来的不光是西横,后边还陆续走进来八九个生面孔。 黄品正琢磨着这些人是不是西横给叫过来的帮手的时候。 这些生面孔齐刷刷的行礼道:“墨门子弟,见过长老。” “坐,快坐,都别客气。”见这些人真是西横叫过来的,黄品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肯定是没吃好,都坐着先歇息,我给你们弄些吃的。” “屁股都别那么沉,都尉劳累一天,哪能再做吃食。” 西横吆喝了一声,对着赶过来的墨门弟子挥挥手,“已经见过都尉,算不上失礼。 方才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营帐,都过去歇着。 明日再过来听都尉的安排。” 待人都退下去,西横对黄品咧嘴一笑,“这是最后一次对他们发号施令,今后他们就都听你的。” “又不是把人卖给我了,解释这些做什么。” 对于西横的解释,黄品嗤之以鼻。 他就是一个挂名长老,这些墨门子弟怎么可能跟家奴一样什么都听他的。 眼下能把他安排的事情给顺顺当当的做了就行,暂时没太高的要求。 想要彻底跟他一条心,那需要大把的时间。 对西横不屑地嘟囔一句,黄品转过身先是把手洗了。 随后走到一个木盆跟前,打开盖在上边的帘子拿出一半发好的豆芽出来放在案板上。 紧接着又弄了些面粉,黄品边和面糊边对西横继续道:“你回来的倒是刚刚好,恰巧与这些门中子弟遇着。 但你这出去满打满算都不到十天,该找的难道都找到了? 阳山可不小,往东二三百里可都算是阳山。” 西横捋了捋胡须,没好气道:“满大秦的工师都是有数的,除了你没一个信不过我。” 说完不等黄品应声,西横转身出了营帐,紧接着又捧了一个类似小火盆的陶器回到了营帐。 黄品来回扫小火盆几眼,有些不太确定道:“这就是胡人冶铁用的炉子?” “什么都难不住你,这都看出来了。” 夸了一句黄品,西横拍了拍黑乎乎的冶铁炉,嘿嘿一乐道:“原本以为指不定要怎么在山里绕来绕去。 结果比咱们预想的要心眼实多了。 入山向西走了不到四十里,直接给领到了一处胡人锻铁的山洞。 以往胡人是在洞里挖了铁石直接冶铁。 这次逃得匆忙,留下不少铁块和碗炉,挖好的铁石也不算少。” 说到这,西横从兜囊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布满小眼的铁块递给了黄品,“胡人还在以这种法子锻铁,不被打得大败亏输才怪。” 黄品掂了几下便将铁块扔到了地上。 大秦对上胡人之所以能够展现出碾压的态势,完全得益于冶金技术方面的先进。 冶铁已经采用高炉炼铁,有鼓风设备与留温层的加持,可以直接弄出铸铁。 这边一炉子能够直接弄出几百斤的铁。 胡人弄这么一个小炉子,先弄把铁矿烧成海绵状的块铁,随后再拿出来反复锻打。 不知道要多少人耗时多久才能弄几百斤的铁出来。 至于冶铜,大秦更是祖宗辈的。 胡人连超过二尺半长的铜剑都弄不出来,稍稍长点就折。 对于祖宗们的技术领先,黄品其实打心里觉得很骄傲很自豪。 但是想要收服西横,就必须打掉这货的傲气。 而打掉傲气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弄出更高级,或者是更省时省力的冶铁方法。 在这方面,现代化的冶铁炉他弄不出来,原理也不太懂。 但是身为历史类扑街写手,什么炒钢法,灌钢法的理论那是必不可少的。 瞥了一眼西横,黄品果断的打击道:“你那嘴都要撇到后脑勺去了。 冶一炉铁,你自己说说需要多少木炭,而为了烧制那些木炭,又需要用多少木料。 在我看来,你这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西横眨巴眨巴眼睛琢磨了一下,轻哼一声道:“你说鼓捣些别的物件,我因你所言。 可你既然知道冶一炉铁要用多少木炭,就该知道冶一炉铁至少需要十几个人忙活。 你们家有那么多吗? 就你和一个走散的老奴,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冶铁的。 让你夸赞一句我这个工师就那么难吗?” 西横最后的那句话,让黄品莫名想到了后世网络上的常用评论用语。 自顾自的呵呵笑了两声,黄品再次洗了洗手回到炉灶旁。 将石板架上边煎着准备出来的豆芽,边对西横笑道:“我家还没人会干木活呢。 可影响我家琢磨出刨子了吗? 在路上跟你讲的时候,你两眼不也听得放光吗? 说得夸张些,质疑我就跟质疑每天到底要不要吃饭食一样。” 西横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反驳的冲动,斜了一眼黄品道:“既然这样,那你说说你们家是怎么冶铁的,让我这个工师开开眼界。” “是不是我给的秘法有些太容易了,让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翻动了几下豆芽,黄品对西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现在缺钱,打算用秘法赚一些。 你叫过来的那些门内子弟,至少要帮我做事十年。 并且这十年里还不能把秘法给传出去。 如果能做到这两点,我就给你讲讲。” 西横好似第一次见到黄品一样,上下仔细打量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缺钱? 那角落里的箱子装的都是什么。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琢磨琢磨。” 拿了个毡垫走到炉灶旁一屁股坐下,西横戏谑道:“这次过来的子门师弟带了厚礼过来。 你若真缺钱,先拿这个抵上。 犯不着做那行商的贱事。” 将豆芽拨弄到一旁,在石板上倒了些面糊,又拿起竹板刮了个圆形,黄品对西横撇嘴道:“就显你聪明? 你们墨门都要活不下去了,能给多少钱?! 还能有售卖物件赚得多?” 察觉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玉眉头再次皱起来,黄品赶忙改口道:“不与你说这些。 铁石是找到了,乌薪呢?” “山北顺着谷口往东二十里就寻到了乌薪。 而且山北不似南边陡峭,挖运都还算方便。” 西横虽然嘴硬,但见黄品改了话茬,心里立刻发痒。 快速地应了一句,捏着胡须询问道:“怎么赚钱要不要赚钱是你的事,我管不得你。 可你家冶铁的法子,你总得先与我简单说说。 若是法子真可行,我会再传信咸阳给你送一份厚礼。” 将已经发酥的面饼翻了个面,黄品瞥了一眼西横,“说多没意思,让你仔细看看才行。 明日跟着我再去一趟山北。” 第78章 我有赚钱的法子 不知道墨门用了什么手段,北假地还没设郡立县,就给过来的九个子门弟子弄了个边民的照身。 到了营盘以后可以直接进行征辟,全套下来弄得合理合法。 而且这九人说话利索手脚也麻利,看起来很是精干。 捣煤渣、捣石灰、挖黏土这些活计,干得也是毫无怨言。 不过黄品也只是稍稍欣慰了一下,并没有因为摆脱苦力活而过于欣喜。 昨晚的试探很不乐观,不管是白玉还是西横,对他行商赚钱的事都不赞同。 如果连普通的物品都不能贩卖,之前琢磨着私下售卖铁料钢料那就更不用想。 他老哥一个穿越过来的,哪来的什么班底。 但凡想要做点隐秘的事,都得靠着白玉给找人。 而看白玉的架势,这话茬干脆就不能提。 可真以军功去赚钱,根本就不现实。 军功过得的赏赐更多的是荣誉与升职,大笔的财帛也是单笔或是不定时的进项,不能源源不断的带来利润。 成不了狗大户,将来自保的时候多少会受些影响。 而一想到会影响到今后的保命,黄品脸上露出一抹坚决,猛得用力拍了一下巴掌。 白玉虽然聪慧,但毕竟有着历史局限性。 喜欢与疼爱她,并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要迁就她。 售卖铁料钢料确实是疯狂了些,完全可以弄些风险系数低的稀罕物件售卖。 “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被黄品吓了一跳的西横嘟囔了一句,抬手指着捣粉的子门师弟道:“四处你都巡视过,不是该去山北吗,你让他们做这些活计是什么意思。” “瞧你那点出息,我还能诓你是怎么着。” 翻了一眼西横,黄品弯腰看了看捣得粉末,朝着帐外努努嘴道:“取两成半的灰粉与四成的土粉一起放到釜里煅烧。 煅烧后与三成半的乌薪渣粉合到一处,搅弄得均匀些。” 西横听了黄品的安排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将帐帘支起往外放一放捣灰带起的细尘,黄品朝着准备筑城的方向努努嘴,“之前不是说了,这几样就能替代你说的黏土与秫米。” 西横拍了拍额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师弟们,“以为你是在说笑,没成想你还真在鼓捣这个。 问题是这些石粉兑到一起就能把石料粘到一起?还不怕雨水?” 黄品摸了摸下巴,嘿嘿一乐不管西横能不能听懂,自顾自道:“理论是没问题。 可毕竟只是家里传下来的,之前我没亲手弄过。 不过花些时间试一试还是可以的,反正这时候都是拾取石料都动不了工。 这个时候的试错成本最小,一旦可用没什么问题。 等开春动工的时候,不单筑城快些,筑路也会省事。” 指了指炉灰渣,黄品脸色一正道:“所需的物料你都看到了。 一旦动工,用着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松,去完山北那边弄过乌薪。 你还得往大河那边跑一跑。 看看哪条河能借上水力,全靠人力捣粉鬼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顿了顿,黄品眉头微微一蹙道:“虽然山谷还算好走,可毕竟有三十几里。 离山南那几条河还是远了些,最好能在左近找到乌薪。” 西横一听,苦着脸道:“山南这边山体陡峭且多草木。 下边的工徒还要凿刻压路的石碌碡,出去一趟只能带着那些擅木活的。 哪那么容易寻到乌薪。” “尽量找吧,不然实在是耗费功夫。 多走一步路就多耗一些米粮。 总不能真把调拨过来的牛羊都给吃了。” 转身出去将一袋冻上的沙子搬到炉灶旁暖上,黄品朝着西横招了招手示意其坐过来,“过来的这些子门弟子都擅长什么。” 听了黄品的询问,西横得意的笑道:“能入子门的,没有不擅长的。 工道、算学、武艺、还有经略地方,无一不会。” 察觉话说得有些大,西横收敛了一下得意继续道:“当然肯定是各有最精通的一门。 与我比是差了些,不过做个工师已经够资格了。” “这话听着像是你在变相夸你自己。” 调侃了一句西横,黄品琢磨了一下继续道:“看样子你们墨门是把最后的可用之才都给送过来了。 光是用来做些琐碎的事情,太过大材小用。 我方才说的那些活,你看着给安排下去。” 西横看了眼黄品,嘴硬道:“没你说得那样夸张。 墨门再不济,还是有些弟子的。” 不过说完随即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和你没什么可隐瞒的。 子门把年岁相当的弟子都给派过来了。 他们的才干足以应付你那些活计,不会负了你的信任。” 黄品缓缓点点头,沉默了一阵直视西横的目光道:“我能相信你吗?” 西横被黄品没头没脑的话给弄得满脸疑惑,“你这说得什么话,而且是不是说得反了。 别处不知道怎么样,可边地这边哪个不信你。 若是不信你,能让你做了备塞都尉?” 朝着帐外看了一眼,西横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也不想想,若是不信你,法吏能被你得了手? 老早就被那帮屯兵给砸成肉泥了。” 黄品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不管西横是在装傻,还是真没懂他的意思,看这个架势情况都不太妙。 可如果等郿县那帮人过来,指不定是啥时候。 另外那帮家伙也不是搞实验做细致活的那块料。 还得是仰仗着西横这帮墨门子弟去鼓捣物件。 但是以西横现在的表现,把要鼓捣的物件给说出去并不稳妥。 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西横先跟他一条心,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一阵,黄品抬头看向西横,“老西,如果墨门就此消散,你心不心疼。” “你说得这是废话,哪个见了自己师门消失于世会不心痛。”翻了一眼黄品,西横撇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说点寓意好的。” 黄品嘿嘿一乐,“寓意好的这不马上就开始要说了。” 往西横边上凑了凑,黄品压低声音道:“墨门想要活下去,得换个方法传扬学说。” 西横眉头一皱,“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这事了吗。 墨门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是改不改学说的问题。” 黄品摇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西横低声把佛家的教义简单的说了一遍。 西横眉头紧锁的沉思个一阵,撇撇嘴道:“你觉得按这个来,墨门还是墨门了吗? 这与那些只属嘴的学说有什么区别。” 黄品拍了拍西横的胳膊,“只是让你借鉴,没让你改成那样。” 顿了顿,黄品一挑眉,像个引诱孩子犯错的教唆犯一样低声道:“大秦外边的地界儿很大。 墨门完全可以走出去传扬学说。 但走出去的前提和以及能够走得更远,得有钱财才对。 现在墨门子弟就那么些,而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会越来越少。 没有门徒,哪来的钱财走出去。”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黄品做出一副悲悯的样子道:“之前与你说过,我敬佩墨门。 加之现在又是客卿长老,我不能眼见着墨门就比消失于世间。 我有赚钱的法子,而且还是赚大钱的法子。 只需二三年的光景,绝对会让墨门再不用为钱财发愁。” 第79章 只能以钜子之位报答你 用片石新砌起来的炉灶方方正正,缝隙间青色的灰浆已经变干,摸起来十分坚硬。 架釜的正面全弄灰浆所涂抹,虽然依旧能够看出里边的沙粒,但摸上去却十分平滑。 西横抱着肩膀左右端详了一阵,抬手在灶台上先是摸了摸,随后扶住一面用力推了推。 发现砌起来的片石纹丝不动,西横眼里闪动了几下带着惊愕的精光。 捋了捋胡须,抬腿踩上去再次发力,结果灶台依旧是纹丝不动。 咧嘴笑了笑,西横从一旁满是惊讶的一名子门弟子手里拿过大锤。 “适可而止,灶台你是眼见着我砌起来的。” 黄品一把拦住了西横,翻了一眼没好气儿的继续道:“为了等着灶台干透,已经耽搁几天了。 试一试大差不差就该去山北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西横嘴角勾了勾,绕过黄品抡起锤子边对着灶砸了下去,边开口道:“乌薪哪都有,况且从新秦中城带来的还剩下一些呢。 看那玩意儿干啥着急什么。 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灰浆到底可用不可用重要。” “你可真是个倔种。”黄品无语的吐槽了一句,向后退了两步,“你愿砸就砸吧,正好试试灰浆到底怎么样,不过到时候灶台你得给我原样恢复过来。” 西横没理会黄品,咬牙用力咣咣接连砸了几下,灶台的侧面终于被砸个窟窿出来。 将锤子放到一旁,西横蹲下身子将砸掉的片石拿在手里看了看,脸上立刻露出狂喜之色。 “这灰浆管用,居然有石片从中间断开,也没从粘连之处破开。”将手里的碎石对黄品晃了晃,西横激动的起身道:“若是路面都铺上灰浆,那路怕是怎么都踩不坏。” 黄品撇撇嘴,“之前我怎么说你都怀疑,现在却过犹不及。 水滴石穿的道理不懂吗?这世上哪有踩不坏的路。 只不过更耐用一些罢了,修补起来也会省事一些。” 西横依旧一脸的激动,连连摆了几下手道:“灰浆可不光能用在路上。 熟土的城墙包上一指后的灰浆,根本不惧刀劈斧砍弩射。 别说只管一年无损,至少三年不用修补。 你可知道这要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你这法子,又是利国之物!” 扔掉手里的断石,西横在帐里来回转了几圈,随后一挥手让几个眼中同样冒光的子门弟子退了出去。 等帐里就剩下他与黄品,西横张了几次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并且整张脸憋得通红。 看到西横这副架势,黄品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看到水泥的效果不错,西横显然是相信了前两声他说的国外传扬学说的提议。 但是赚钱的法子在他手里,西横想提这个话茬却又不好意思。 既然所求于人的身份已经开始调转,自然要好好拿捏一下。 “那几个小子都是自己人,你把他们撵出去做什么。” 用脚将迸射到一旁的碎石往灶台那边拨弄过去,黄品正了正脸色继续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若是没事咱们现在就往山北开拔。 你该知道我一天要忙的事情有多少。” “额,这,我,前…”支吾了半句,西横脸色猛得一变,颓然道:“只是想谢你又给了个法子,没什么其他事,现在就启程去山北吧。” 黄品憋着笑点头应了一下,并没有再主动说一起赚钱的事。 有句话叫得来的太容易,就不会去珍惜。 反正西横已经咬钩,先晾一晾再说。 转身拿起皮大氅披在身上,黄品迈步率先出了营帐。 找到王灵与更卒的几个百将叮嘱了几句,又交代白玉看好蒙成。 黄品一挥手带着西横与子门的那些弟子以及一屯人马顺着山谷向北开拔。 从安排临行前的事宜,到顺着山谷走出去十几里,见西横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坏笑道:“在帐里光说谢我,可也没见你说要拿什么谢我。 走到现在一言未发,可是在对这个发愁?” 听了黄品的询问,西横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道:“墨门欠你的太多,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确实为此有些发愁。” 目光扫了一眼西横,黄品故意刺激道:“墨门如今家底不厚,又收不上门徒,你确实是该发愁。 不过咱俩得关系谁跟谁,谢不谢得不着急。 况且你也该知道我的性子,谁给我碗水喝,我能还回去一缸酒。 你我又这样对脾气,我能在意墨门拿什么来谢我?” 西横本来心里就有些乱,既说不出口用黄品的秘法赚钱,又担心做得事会触犯律法。 现在黄品话说得话看似字字不要谢,却又字字都在提怎么谢。 加之到了山北,黄品还有秘法要展现出来。 可以说欠得人情根本就还不完。 而且墨门也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物件来报答黄品。 这让西横心中更加发紧,脸色变得更苦。 可话茬已经说到这里,又不能不应声。 心中飞快盘算了一阵,西横眼中的目光猛得一亮。 钜子年岁已大早就想让位出来,可一直苦于没有能够带领墨门继续走下去的合适人选。 前两日黄品给指出了明路。 大秦不好传扬墨门学说,可旁处却没这个顾虑。 只要认可墨家之学,又愿意跟着习学,那的人又能怎么样。 黄品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只要心思够用,身处胡地又怎样,一样能学的会学的明白。 而且在大秦以外之地传扬学说,又有哪个比胡地出身的黄品最为合适。 更何况人家于工道上也是真有本事的,秘法是层出不穷。 这样的人不就是墨门苦苦寻找的下一任钜子吗。 此外,黄品一旦成为墨门的钜子,那还用发愁拿什么来答谢? 得是他想着怎么让墨门的财帛丰沛起来才对。 另外,明面上献上去的那些物件都挂了他的名,可有太多的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黄品真当了下一任钜子,他也算是能心安理得一些。 想到这,西横在马上猛得坐直了身体,咧嘴傻笑了几声,将目光看向黄品,“墨门历来受人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来行事。 更何况你于墨门之恩,已经堪比天大。 任何世间俗物,都难抵你的恩意。” 抬手捏了捏胡须,西横脸色一正道:“唯一能报答你的,就是让你接手钜子之位。”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差点从马上栽楞下去。 他就是故意刺激刺激西横,以便过段时间更好拿捏一些。 没想到西安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居然直接把墨门给砸了过来。 第80章 准备炼焦 山谷的最北段两处的山体都是断崖,不过这也使得整个谷口的宽度有五里左右。 在这里筑起一道城墙不是不可以,但性价比太低。 山谷里侧有好几处的宽度只有三十米左右,选没有在那里设卡划算。 而谷口两侧断崖之后,是向北延伸出去的缓坡。 地势地貌看起来与新秦中城那边有些类似。 向北远眺入眼的要么是积雪的白色,要么是枯草的黄色,一派荒凉的旷野模样。 沿着山脚的缓坡向东行至西横找到煤矿的地方,比北边的旷野还要显得荒凉。 与新秦中城那边的煤层掩埋在坡地上不同。 或许是由于常年的风化作用,一里多长的整段小山体都呈深褐色和黑色。 西横能够确定这些都是乌薪,显然是已经敲下来烧过。 虽然不知道煤的质量怎么样,但规模却是不小。 后边连接的山体,很有可能也同样都是煤。 唯一的缺点就是位置处于山北,没有在山南那么让人安心。 不过黄品也知道世上没有全都称心的事,能这么快找到煤矿与铁矿已经不错了。 而且墨家确实有几把刷子,对于各类矿藏的寻找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通过山体上长得什么草以及长势如何,能够初步判断出大概会有什么金属矿。 煤矿的判断方法更是简单,哪处光秃秃的不长草,哪处大概率就蕴藏煤矿。 看起来方法简单粗暴,但这可是在秦代,能够总结出这种方法已经相当牛逼。 比他这个只知道穿越小说里主角用烂了的那些发明,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察觉出思维有些发散,黄品收了收心思。 端详了一阵不算高的山体一阵,又望了望远处的的坡地,对西横扬了扬头,“别愣着了,先扎营,随后挖些乌薪铺到远处坡地上,一丈大小就够用。” “往坡地上铺?”西横望了望坡地,依旧不解道:“乌薪挖出来直接装袋子里就好,为何要费力弄到那边去。” 踢了踢脚下的碎石,黄品斜了一眼西横,“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灰浆那些石粉你还觉得没用,可结果你那脸不还是打得啪啪响。” 西横卡巴卡巴眼睛,嘿嘿一乐道:“这话说的有点钜子的样子。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品无语的揉了揉额头。 西横这货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把墨门的麻烦全都打包给他丢过来,这跟接盘侠没太大区别。 再者西横只是一个在门内有些资历的门徒而已,这样的事情哪能轮到他说了算。 但是抛开这个离谱的提议,西横所展现出的态度却是让人欣喜。 连宗门都想给他,可见是对他有多信任。 联手私下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妥妥的没任何问题。 对于西横动不动就将话茬提到钜子上的行为,黄品只能当做没听到,“还想学秘法那就赶紧去安排。” 这句话的威力对西横极大,不过将帐篷支好,又安排好人手去挖煤,随即又凑到了黄品身旁。 “你也知道是秘法,不先简单说说我根本想不出你要弄什么。” 有些委屈的解释了一句,西横捏了捏胡须,继续道:“可若是不猜一猜,心里又有些发痒。” “不用没话找话,这次的秘法就是跟乌薪有关。” 挑了几块被更卒与子门弟子凿下来的煤块仔细打量了几眼,转身扔到帐篷旁的篝火中。 盯着篝火看了一阵,见煤块已经发出红红的火苗,黄品用长剑给拨弄出来。 等了一会儿见火苗不但没有熄灭,而且被风吹得越烧越旺,黄品才对一脸期待的西横继续道:“想要冶出上好铁料,也与这乌薪有关系。 而无论是冶铁的废渣,还是乌薪烧后的残渣,都是制灰浆必不可少之物。 离开春还有将近两个月,这期间必须要把准备做足。” 西横挠了挠头,“你说了这么多,没一句是秘法到底如何的。 况且既然乌薪残渣是做灰浆之用,完全没必要将乌薪弄到坡地上去。 安排刑徒过来挖出运回南山那边就好。 无论是取暖还是你说用来冶铁,都要比在这里烧完运残渣回去要强。” 黄品翻了一眼西横,“谁说我要空烧了。 在坡地上铺上乌薪,是为了把冻土化开好挖坑。” “挖坑?”西横的脸上布满迷茫,“秘法不是有关乌薪,这怎么又牵扯到挖坑。” 黄品撇撇嘴,“我话没说完你就总开口问,你不懵谁懵。 我问你,冶铁为何要用木炭而不用木料。” 西横皱着眉头应道:“当然是木炭的火头硬。 用木料去煅烧,只能跟胡人一样冶铁。 另外,也不是没人用乌薪来冶铁,可冶出来的铁料并不耐用。” 黄品耸耸肩,“问题就在这,既然木炭比木料的火头硬。 那乌炭自然也要比乌薪的火头硬。 至于你说的用乌薪冶铁出来的铁料不耐用。 那是因为乌薪里的肉眼看不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少。 只要能将乌薪烧成乌炭,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给烧出去了。” 西横听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这就是你说的秘法? 就是把乌薪跟木料一样烧成炭?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简单?”黄品嗤笑一声道:“等你能烧出乌炭再说简单两字吧。” 西横摆摆手,“这可不是在乱说,你没来的时候,往年可没少烧炭,就没一次失手过。” 将目光看向坡地,西横摇摇头继续道:“你选的地方也不对。 烧炭最好是垒个高炉,挖坑太费事。” 黄品这次没调侃西横,而是很郑重道:“高炉肯定要垒。 筑城与筑路所需要的灰浆,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用陶釜来回翻烧,根本就供不上用。 灰粉和黏土必须要用高炉来闷烧。” 抬手指向还在燃烧的煤,黄品继续道:“灰粉与黏土不计其数,乌薪残渣与冶铁的废渣同样不计其数。 你高炉一回能烧多少炭? 况且乌薪不是木料那样长整,挖地窑才是最省事的。 而且乌薪摆放的更密实,比烧木炭要难上许多。 挖个小坑先试试吧。 不然到时候一窑至少几万斤,若是不成不但浪费了乌薪还耽搁功夫。” 西横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黄品说的这样郑重,只能缓缓点头。 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这次要好好显显身手。 就是烧些乌炭而已,再简单不过。 第81章 西横的误解 炼焦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对煤炭蒸馏得到固体的焦炭,液体的煤焦油,以及焦煤气。 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弄不出能够将三者都收集起来的高炉。 所以黄品一上来就弄了个最简单也是最土的炼焦方法。 挖个土坑将煤码放进去,上边覆盖上土层。 只留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进火口,以及覆土正中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出气孔。 不过只是个大概的过程,其中码放的煤层哪一层需要密实一些,哪一层需要稍稍散一些。 以及为了风能顺着火口更好的抽进去,不至于里边的火头灭掉,还要尽量弄一个火眼。 还有每一层煤之间要不要撒灰用做隔离,如果撒灰那么要撒多少等等细节都要考虑。 原本这些是打算与西横仔细说说,但是这货一脸的‘嗖衣贼’模样,黄品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这一次是试验,坑挖得不算大,西横若是炼成了自然最好,省着废话了。 若是炼不成,可以好好pua一通,以后安排干啥这老小子只管听话去做就好。 不过黄品也不敢就彻底撒手什么都不管。 毕竟他只是知道基础理论,西横之前也只炼过木炭,而且能够炼成总比失败要好。 虽然没跟西横多说什么,却也跟着一直守在坑边。 时不时的观察一下进火口,若是感觉烧得太快,就拿石块将火口堵起来一些。 而坑虽然不算大,但也放了将近千斤的煤。 到底要多久能够碳化,黄品也估算不准,估摸最少也要一夜的功夫。 所有人里就他耍嘴皮子,加之一旦烧起来就不能离人看着,黄品自然不能单让西横一人守着。 “你若是再提钜子的事,我扭头就回帐篷。” 拎着一条羊腿和案板坐到西横旁边先打了个提前量,黄品拿出短刃边切羊腿边继续道:“乌薪炼成了以后,你得在这边多待些日子了。 而且再炼炭就不能还是用这样的土坑,至少得弄些半入土的大窑。” “能不能炼成还不知道呢,安排这些有些早。” 用短刃从案板上穿了里快羊腿肉架到篝火上,西横略微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现在墨门式微,很多门里的规矩你也看不顺眼。 可都是行于工道之人,墨门又左次三番靠你秘法而获赐。 最主要的是你又为墨门指了条明路,墨门真的只能以钜子位谢你。” 将目光落到黄品身上,西横长叹一声道:“你到底如何也多少清楚了些。 确实是满肚子的工道秘法,但动手上却差了些。 你接钜子之位,对你对墨门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真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抗拒。” “我话算是白提前讲了。” 学着西横的样子用断刃插了里块肉放到火上,黄品盯着篝火继续到:“之前就与你说过,我品性没有你们那么高尚。 我对墨门只抱有同情与好感,但却没工夫去振兴墨门。” 扭头看向西横,黄品脸色略微复杂道:“我说没工夫并不是推脱之言。 对我来说没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的,我要为活下去忙许多事情。 或许你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但事实就是这样。” 扭回头反转了一下短刃,黄品缓声继续道:“你也说了,我把路已经指给了你们。 总不能饭但嘴边了,还要让我给你们喂下去。 另外,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合作,相处起来更舒服吗。 我若是成了钜子,你还能与我这样随意?” “只要你同意接钜子之位,随意不随意算不得事。”弯下身子瞄了一眼火口,西横看向黄品道:“况且怎么相处,还不是全凭你的心思。” 黄品郁闷的长呼一口气道:“我说的是胡语吗? 你不能只听对你有利的,这不是为人之道。 况且你又不是钜子,你能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现在老钜子还没怎么样呢,你现在的做法叫大逆不道,当心给你逐出墨门。” 西横嘿嘿一乐,“如果没这个把握,我会与你提这个?” 捋了捋胡须,西横脸色一正沉声继续道:“咸阳那边能把这九个小子派过来,只是个开始。 但凡能够来边地的,都会陆续过来。 这意味着今后墨门之地移到了边地,彻底放弃了咸阳。” “全都到边地来?”黄品将眉头皱成了一团,十分不解道:“边地或许能被看得松些,可你们这样做未免有些太孤注一掷了。” 西横耸耸肩,语气无所谓道:“墨门弟子在哪,哪里就是墨门。 咸阳与边地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你为了保命要忙许多事情,可这世上哪个人又不是如此。 而墨门与人一样,想要保命就不能再留在咸阳。” 说到这,西横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咧嘴笑了笑道:“既然都要保命,何必要分你我,一起扛着就是。” “你理解的保命与我所说的保命不同。” 与西横的目光对视了几秒,黄品缓缓摇头道:“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都不行。 而且为了保命,我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低声重复了一句黄品的话,西横向更卒帐篷那边扫了几眼,压低声音继续道:“看来你不是不想做钜子,而是信不过我,或者说是信不过墨门。 你所谓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无非就是触犯大秦律法罢了。” 略微顿了顿,西横再次咧嘴笑了笑,对黄品一挑眉道:“你觉得墨门怕这个吗? 或者说墨门以前不听国君号令的事,做得少吗?” 黄品看了看短刃上的肉,嗤笑道:“你们要还有这个胆子,墨门就不会被挤兑成这样。 不过也正因为你们没了之前的胆量,墨门才有喘息之机。” “现在遇到你了,墨门将再无灭学之忧。” 将断刃拿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一口咬下一块肉,西横声音略微含糊不清道:“你没提钜子之事,只说墨门被挤兑。 可见你其实并非不能接手墨门。” 将嘴里的肉咽下肚,西横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你能只身回到大秦,必然是家族在胡地遭了难。 为族人报仇乃是正理,触犯些律法也是人之常情。 若你接手墨门,学说可改,且也不用你亲自去传扬。 你族人的仇,墨门弟子更是会帮你去报。 给个痛快话,钜子你到底做是不做。” 第82章 白家女子可不是谁都能娶的 郿县白家略显破败的老宅与以往的宁静不同,厅堂内罕见地聚满了人。 不过人虽多,却并没有什么交谈声。 而是一卷简书在众人间传阅过后,都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堂内只能听到呼吸声以及火盆里粗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良久,坐在左手首位的一位中年男子猛得击了一下掌,语气带着狠意道:“孟家不需要思量了。 就按白玉传信上的去做,再磨蹭下去怕是连屯边都要赶不上。” 对侧坐在右边首位的男子闻言,眉头一皱的接口道:“你孟豹着急,我西武同样着急。 可你要知道若是按传信所言去做,咱们三家不但要卖命,还要过苦日子。 先不说投军后的剑矛战马我们要自筹。 光是如何垦田,就让人受不得。 尤其是第一个法子,虽说农器、种子和耕牛由屯军来出。 但是除却自食的,全都要交上去,且这地也是不是自实之地。 那里可是边地,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就有可能饿肚子。 第二个法子也不怎么样。 垦田所需都由我们自己出,半数要交上边军,这堪比十税五。 就连当年灭六国之时也没这样的重税! 第三个法子看似田税最轻,只用官牛其他自筹,每顷上缴定数为三十石。 可新田的前两年能打多少米粮? 谁又敢保证每年都会风调雨顺不遭灾? 况且开新田向来不是只垦天地那么简单。 引水的沟渠不用挖吗? 水涝之地的河水不用改道吗? 真按这样去做,我们与隶臣有何区别?! 依我看,即便按这三个法子去做,数额也要改一改。” 听了西武的话,孟豹连连摇头并且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我看你是行商久了,没了一点老秦人的样子。 连把法子为什么弄得这个苛责你都不去寻思。 按普通黔首那样,还轮得到咱们去边地? 始皇帝会放心让咱们去? 六国已灭,如今战事只与胡人有关。 而蒙恬那边又接连取胜,再慢些过去,咱们三家就世世代代做让人瞧不起的商人吧。 我孟家就算是饿肚子也要去边地。 不就是吃些苦吗?老秦人何时怕过这个。” “这是单单吃苦的事吗?” 西武起身深呼吸了一下,压住被嘲讽的怒气继续道:“这不是上番的更卒与屯军,最多三两年就能回家,隔些年再次前去征战。 一旦按这个去做,是世世代代都要守在边地。 以后想回来,谁会放我们回来,谁又敢放我们回来。 根丢了,命卖了,日子再过得极苦,既对不起祖宗,又对不起后辈! 更何况我只是认为要多思虑思虑,这何错之有?!” 孟豹不为所动,同样起身道:“我方才说的一点没错。 你就是行商久了,舍不得那来钱容易的日子。 可你也不想想,老秦人之所以能够行商获利,那是上边给了颜面的。 而这颜面从何而来? 还不是当初老秦人拼死换来的? 现在始皇帝能念这个情,可往后呢? 而不久前就发生了征召六国商人去南疆之事。 难道还看不出商人在上边眼里是什么位置? 不抓住这个机会,今后是要被子孙唾骂的。” 闻言,西武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缓缓坐下身子沉思了一阵,将目光看向坐在主位的白婴,“利弊都摆了出来。 若白家也认同前往边地,我西家再无二话跟着走就是。” 白婴抬眼看了看西武与孟豹,随后将目光盯着火盆里的炭火道:“边地必须去,这个苦也必须吃。” 仿佛是察觉到西武变得有些沮丧,白婴沉声继续道:“这个苦吃不了多久。 只是初去之时开田筑舍吃些苦罢了。 忙完了这些便再没苦日子可过。 守在边地还会愁没有军功? 而军功是什么,除了爵位还有赏赐。 若真靠着垦田过活,咱们老秦人就连那些黔首都不如。” 顿了顿,白婴抬起头看向两人,面色变得极为凝重道:“蒙豹说得没错,这怕是老秦人最后的机会。 与胡人的对峙,不是几年十几年,恐怕要几十上百年。 河南地与北假地全靠着齐地运送米粮不是长久之计。 更卒轮番戍边与屯军常驻同样如此。 上边必然要仔细经略两地,从而就近能够得到米粮。 迁黔首过去的目的就是在于此。 但黔首毕竟比不得军卒,早晚会行屯田之法。 若是等旁人提了这个法子,怎么可能轮到我们老秦人过去。” 拿起传阅回来的简书对西武晃了晃,白婴沉声道:“垦田如此可苛责,为的就是自缚手脚。 若是什么都能自己得来,不靠着君王赏赐,谁又会放心呢?” 西武长叹一声,道:“既然你也同意这样,那我没什么可说。 三家向来相互扶持,西家跟着去就是了。” 孟豹见白婴与他的想法一致,咧咧嘴笑道:“耕田上或许差了些,可打仗上那些黔首可比不得咱们这些老秦人。 套在脖子上的绳子主动交出去,就不信上边会不同意这个法子。” 白婴并没有孟豹那么乐观,微微摇头道:“先想办法把简书上计上去,到底如何全看始皇帝的意思。” “老秦人虽然没人在朝堂,可简书送入咸阳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甚至是面见始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捋了捋胡须,孟豹对白婴一挑眉,笑嘻嘻地继续道:“传信最后白玉可是写了寻到良缘。 那边怕是正等的着急,你还是快些回信吧。” “良缘?” 翻了一眼孟豹,白婴再次翻开简书,看着白玉最后所写的那几行字,脸色露出不屑道:“白家再如何落寞,也不是随意从哪冒出的人都能娶去的。” 听了白婴的话,孟豹与西武都有些吃惊,并且相互对视了一眼。 “你不同意这婚事?” 询问了一句后,孟豹直来直去的继续道:“听传闻,胡人犯边时的那场大胜,可与这从胡地归来之人有关。” 抬手指向白婴手里的简书,孟豹继续道:“白玉是聪慧不假。 但屯田之法她未必能琢磨出来。 尤其是上书该如何所言,更不似她那性子能写出的。 你可要仔细思量清楚。 再者,若是白玉执意要嫁,你这一支未必能管的到。” “我会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白婴放下简书,对两人沉声道:“哪怕是落魄到衣不遮体的老秦人我都能接受。 可那人说得好听是从胡地归来之人,实际上就是个胡儿。 真让白玉嫁了去,白家的脸面往哪放,又如何对得起先祖。 先送几个姿色不错的家妾过去,今后再想办法还了这人情。 白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第83章 白玉的婚事你拒不得 几家老秦人的离开,使得刚刚热闹过一次的白家老宅再一次归于宁静。 但是随着涉无疾的到来,这份宁静再一次被打破,而且白家在接待上也比上一次更为隆重。 “二十年未见,便把我当客人来看待了?” 扫了一眼鼎里煮着的肉食与案几上的摆设,涉无疾先是调侃了一句。 随后从专门负责切肉倒酒的白家人手里拿过酒坛,直接盘起腿继续道:“你们都是白家的晚辈,可不是家妾。 要么坐下陪着我这个外翁一起吃,要么就出去自在。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弄这些虚的。” “听你们外翁的,都下去吧。” 白婴这么安排也是出于无奈,现在白家朝中与军中无人,白玉又在军中受涉间的照顾。 与涉家的交情还能剩下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若是涉无疾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念及旧情,被挑了礼数可就麻烦了。 当看到涉无疾还是跟当年一个样,白婴安心的同时,吩咐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家中晚辈下去。 “这样就对了。” 将酒筛放到碗上,拿起酒坛倒了一碗进去,涉无疾边筛酒边对白婴笑着继续道:“能见到你,就已经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弄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若是再过些年,我能不能来,或是你还在不在都是两可之事。” 闻言,白婴喟然长叹道:“是啊,如今我这一辈就只剩我一人。 你们家也是如此,真是见一面少一面。” 顿了顿,白婴微微摇摇头,“不过你还是传信来的稳妥。 你亲自到郿县,怕是要给涉间惹出麻烦。” 拿掉筛子端起酒碗对白婴敬了敬,涉无疾将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哈哈一笑道:“什么麻烦? 白玉的传信你该早就收着,该今后可不会再有麻烦。 况且始皇帝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能启用白仲那一支,你们这三支就一样能启用。 今后又要在军中一口釜里吃饭食,我过来走动走动谁还能说什么。” 再次满上了一碗酒水,涉无疾摊摊手继续道:“何况郿县的白家都什么样了,哪里还会有人专门盯着。” 白婴先是微微颔首,随后有些疑惑道:“你知道白玉传信回来?” “当然知道。”起身从兜囊里拿出写了黄品八字的问名简书走到白婴跟前递过去,涉无疾笑吟吟道:“这次除了与你叙旧,还为了白玉的婚事而来。” 白婴以为是涉家有后辈要求亲,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但是打开简书看到上边的名字是黄品二字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嘴上说不是外人,可做得事却是外人都做不出。” 将简书用力拍在案几上,白婴恼怒的对涉无疾继续道:“胡地来的人除了胡儿还能是什么人。 我白家再是落魄,也不可能与胡儿结了姻缘。 若是我真同意了,日后到了下边如何面对先祖,又如何面对叔弟。” 涉无疾先是‘啧啧’两声,随后挨着白婴坐下道:“老秦人何时在乎过这些。 若是按你这样想,义渠的黔首还该叫戎人才对。 况且咱们老秦人当年不也是被当做不知礼教的蛮人。 真在乎这个,老秦人还能传到现在?” 给白婴倒上酒水,涉无疾脸色一正继续道:“若你看过白玉的传信,就该知道黄品之才不亚于当世几家子弟,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黄品现在又无任何血亲族人,说是白玉嫁过去,实际上与入赘无异。 白家得了他的助力,今后想继续窝在郿县都没可能。 况且这门婚事白玉自己也极为愿意。” 白婴深呼吸了几下,压下怒意道:“白家再是落魄,也不会让族中女子去换权势。 若是有这心思,早就让白玉嫁出去了。 嫁谁都行,就是不能是这个胡儿。 至于来信所写之策,孟豹已经赶往咸阳,估摸这一两日就能回来。 若是始皇帝同意我等垦边,今后护边得了赏赐还回这个人情。 若是不同意,也会送过去几个姿色不错的家妾。 与白玉的婚事,那是万万不能。” 涉无疾没太在意的耸耸肩,丢了一个早有预料的目光给白婴,从兜囊里又掏出一卷简书递了过去,“不是我像着外人说话,这是涉间的传信,你仔细看看。” 白婴接过简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布满了惊愕,“那胡儿还着有兵法?且这次大胜真与这胡儿有关?” 涉无疾撇撇嘴,“简书你都看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抬手指了指白婴手里拿着的简书,涉无疾继续道:“白玉嫁不嫁给黄品,是你们家的事。 涉间的传信我更是可拿可不拿。 可我之所以过来,又把传信拿给你看,皆因涉家能有今天都是当年武安君的照拂。 我是真把自己当武安君的后辈,也真心希望白家能再次起来。 该借力的时候就该借力。 说个最简单的,如果涉家没借武安君之力,涉间就没法在边地统兵。 反过来,涉间若不在边地统兵怎么能照拂白玉。” 轻轻叩了叩白婴身前的案几,涉无疾脸色凝重道:“信里还提了王家要给出聘礼。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白婴没有应声,而是皱着眉头再次看起涉间的传信。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又低头沉思了一阵,白婴抬起头看向涉无疾道:“王家要给出聘礼,是因为看好黄品。 那么这门婚事,我更不能同意。” 见涉无疾脸色变得惊愕,白婴摇头道:“不是我固执己见,还认为黄品是个不堪的胡儿。 而是王离出来的晚了,别说是王翦,就连王贲的一成声望都赶不上。 加之又独木难撑,我们这个时候靠上去并不是明智之举。” 放下涉间的传信,白婴长叹一声继续道:“哪怕是王贲还活着,我都没这个顾虑。 因为有王贲在,没有老秦人再次结谋之嫌。 而此时往一起凑,上边该如何想。 恐怕不但白家起不来,还会牵连你们涉家和王家。” 涉无疾低垂下目光琢磨了一下,轻声笑了笑,“你是真被当年之事给吓怕了。 现在能与当年相比? 郿县这边都要以屯田的法子入军,上边还会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不要忘了现在的上将军是蒙恬,并不是老秦人。 而我们所求的更是与当年不一样。” 白婴微微颔首,觉得涉无疾说得确实有道理。 但是这事牵扯的有些大,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是不想同意这门婚事。 想要张嘴说出顾虑,宁可没了这姻缘,也要以稳妥为主的时候,厅堂的门突然被一把拉开。 风尘仆仆且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孟豹突然走了进来。 看到涉无疾坐在堂内,孟豹只是匆忙的拱拱手,便脸上全是喜色的激动道:“见着始皇帝了,且屯田的法子被应了下来。” 向前急走两步到了白婴的案几前,孟豹咧开嘴先大笑了几声,随后挥舞了一下拳头道:“白玉的婚事你拒不得。 入了咸阳城,满城都在议论黄品被始皇帝赐字为天赐之事。 见了始皇帝后,更是当面问询问我屯田之法出自谁手。 没法隐瞒之下说了实话,始皇帝让我劝你应下婚事。 另外,始皇帝已经命人查了春申君的族籍,确定黄品为春申君的后人。 又言婚事乃人伦大事,会派人寻到黄氏族老先入咸阳再去来咱们郿县。 婚事议定后,再去北假为黄品主婚事!” 见白婴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孟豹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兴奋的大笑道:“公子品更惊人的事还有呢。 容你缓缓我再与你一件一件的讲!” 第84章 可不要被比下去了 章台宫政事殿内的席地而坐的官员虽然只有十几个,显得大殿格外的空旷。 但这些官员要么是大秦的邦相,要么是大秦的九卿,要么是始皇帝最为信任之人。 自灭掉六国后,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些大秦的主政之人已经很少能够凑到一起。 而今六国旧地皆安稳没什么状况,只有南北两边用兵是头等的大事。 这使得殿内的众官员都以为这次的召集是与战事有关。 但是传阅过一卷简书后,大多数人发现与他们所料想的既一样又不太一样。 简书所言的屯田策确实有关战事,而且也的确是一良策。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这个屯田策是郿县老秦人送上来的。 而老秦人如今军政皆势微,甚至说得上是落寞。 按屯田策上所言将其派往边地,只需始皇帝定夺便可,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一起商议。 不过考虑到始皇帝从不做无用之事,肯定是有其他的缘由在内。 不管是看出些眉目的,还是一头雾水的,都没有贸然开口。 始皇帝对众人的心思能猜个七七八八。 笑眯眯地坐在首位静等了一阵,给几个看出些端倪的一些思考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右相冯去疾,“右相看过屯田策必有感想,说来让大家听听。” 冯去疾对始皇帝的点名并不觉得意外,他是大秦百官之首的右相。 加之屯田策中的端倪,说是影响大秦传承的大事都不为过,始皇帝自然要先询问他的意思。 因此冯去疾没有压轴表示看法的心思,直接开口道:“屯田策于国有利,实乃良策。 一但边地米粮可以自足,各地黔首的负担将大为减轻。 轻刑薄赋使得库府渐枯的状况也能得以缓解。” 略微顿了顿,冯去疾与始皇帝的目光相对视,面色凝重道:“其中看似为求应允的危言耸听之言,其实极为有道理。 关乎国祚,此事是该早有打算。” 能坐在殿里的,没一个是愚钝之人。 之所有有些人没看出始皇帝召集他们过来的真正原因,是大部分人各有所管。 不似统筹全局的冯去疾那样立刻将事情串联起来。 都仔细看过屯田策,冯去疾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那些没最初没明白用意的,立刻明白始皇帝在担忧什么。 先是脸上闪过一抹惊愕,随后变得极为凝重,并且或是相互对视,或是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 对于众官的失礼始皇帝并没有在意,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再次等了等,待大殿内重归平静后,缓缓开口道:“看样子都该知道为何将你们召集过来。 耕田为国本也为民本,不管哪头失了根本都要影响大秦千秋万代的基业。 都说说该如何解决。” 姚贾品了品话中的滋味,眉头先是微微一皱,随后又立刻舒展开。 用余光看了看旁人,见都是一副沉思的样子没有开口的意思。 心中再次衡量了一下,姚贾率先开口道:“能得陛下重用,不是我有大才,皆因陛下念情。 我虽无解决难题之法,但却能尽微薄之力。 我已经是垂垂老叟,家中子孙又不甚多。 每年只享俸禄便能过活的惬意。 家中不管是后买之田,还是官赐之田,只留五顷,余数尽献于国。” 听了姚贾之言,始皇帝脸上的笑容一凝。 用力攥了攥拳头,盯着姚贾没好气道:“你把朕当做无情寡恩之人?! 大秦能够一统六国,皆因变法强国。 用不着你在这变相的提醒,你家的田不要,旁人的田也不会要。 定下的律令更不会随意去改!” 深呼吸了一下,翻了一眼姚贾,始皇帝咬牙摆摆手道:“没个法子就别吭声,光听着就可以了。” 姚贾的插科打诨让殿内的一众人绷着的心弦松了下来。 但凡牵扯到更改国策,必然要有一番血雨腥风。 上一次流血最多的是老秦人,这一次再流血怕是要轮到官吏与富豪。 到时恐怕真会动摇大秦的根基,局面也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只要始皇帝不那么急迫,不动这样的心思。 那就一切都好说,问题也总能想出个解决的办法。 原本早就想开口的李斯,见气氛不那么紧张,笑吟吟地开口道:“上卿向来如此,不在意家中小利,而只重国之大利。 不过耕田还没不够分到让上卿献田的地步上。 而且斯认为此事也好解决,只需收紧黔首耕田自实,还如以往授田便可。 这样无非就是县、乡的啬夫还要苦上一些。 每年的上计,以及每年的换田调田做得要细致些。” “廷尉所言确实是个办法。” 冯劫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可授田是战时之法,到了如今已经有些不适用。 当年能从他国引来黔首,是大秦给提供了安稳。 从而使得秦人负责上阵搏杀,他国投奔的黔首只重农耕。 灭六国之时,苦些无可厚非。 如今四海已经没有内敌,再如先前一样,黔首势必怨声载道。 这还只是秦中之地的黔首如此。 若是关外的新黔首,一定会闹起来。” 冯去疾在冯劫的话音落下后立刻接口道:“还有一点不要忽略。 耕田自实成了黔首之地,那是黔首们应得的。 为了灭掉六国,他们吃了太多的苦。 刚刚得了耕田还没乐呵几天,便还要回到原来的授田。 这不是怨声载道那么简单,而是会引起黔首们的滔天的怒火。 况且眼下也不是想往回改就能改回去的。 世事无常谁家都会遇到个难事或是困境。 原有授田归了黔首后,已经有不少黔首或多或少将耕田卖出去一些。 而买耕田的,又都是立了军功有爵位在身之人。 财帛是官府赏赐的,也实打实的拿出去了。 怎么往回追,又有谁忍心去往回追。” 说到这,冯去疾怕众人误会他对耕田的态度,话锋一转道:“可就任由耕田这么来回买卖下去,也必然会出问题。 财厚的耕田越买越多,遇到难事的耕田越来越少。 若是倒霉的,接二连三的遇到难事,怕是一亩耕田都剩不得。 到时候无田者多了,同样会不得安稳。 另外,田租该如何收也是一件难事。 这牵扯到各地县、乡的上计,要多做的事情不是一点半点。 籍册更的慢了,就有可能依旧让已经无田之人继续缴税。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无异于把人往死里逼。” 目光瞄了眼始皇帝手里拿着的简书,冯去疾脸色凝重的继续道:“利农之物诸位大多已经看过。 不出五年的光景,大秦的口众少说要增加三成,再往后还会翻番的往上增多。 屯田策只能解一时之急,却不是万世良策。” 感觉说得有些过于沉重,冯去疾脸色缓和了些,并且对殿内的众人咧嘴笑了笑,“不过也不必太过着急。 大秦能够垦田之地还很多,至少够两辈人去开垦。 还有充足的时间去琢磨应对之法。” “右相言之有理。” 始皇帝微微颔首应了一句,举起屯田策的简书对众官晃了晃,“满城的人都在非议黄品与朕到底有什么渊源。 而这屯田策就是渊源,这是出自他之手。 传下令去,让下边的人都不要乱猜了。” 放下简书捋了捋胡须,始皇帝脸上再次挂起了笑意,“既然黄品能直言田制的弊端,想必也该有解决之策。 你们回去都好好琢磨,可不要让这个归秦仅半年的后辈给比下去了。” 第85章 营里来了不相干的人 与远在千里之外的郿县与咸阳还算欢快的氛围相比,处于阳山北麓的黄品脸上却挂满了忧愁。 炼焦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是没成功。 说成功是真炼出了焦块,说没成功是已经接连炼了三次,每次的出焦率只有一成左右。 一千斤的煤只出了一百斤左右的焦,这在黄品看来根本不是在炼焦,而是真儿真儿的烧焦。 他弄这玩意儿是奔着冶铁去的,可不是奔着煤灰去的。 煤灰只是作为附属品用来制作水泥,而不是当做主料。 另外火候烧得太过,煤焦油也根本没有多少。 烧了三回一吨多的煤,一共也就弄出来二十斤左右。 这种烧法性价比实在太低,黄品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弄下去。 一旁手里不停摆弄着焦炭的西横却不似黄品那样愁眉苦脸。 手里的乌薪炭不但明亮发脆,引燃了两块能够明显感觉出火头比乌薪还要硬,而且烟气几乎看不到。 可以断定这就是上好的炭? 而既然已经从无到有,那接下来就是琢磨如何多炼出一些来。 这是该高兴的事情,有什么可发愁的。 “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将摆弄够了的焦炭放到一旁,西横对黄品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膛继续道:“炼炭之事交给我就好。 烧了三次已经多少摸些门路出来,再烧上些次数,肯定一坑能出个二成炭。” “哎呦,你好厉害,居然能提高到两成。”翻了一眼西横,黄品不屑地撇嘴道:“你以为两成很多?” “与你家里传下来的数目有些出入?”西横放下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按你家传所言,烧一次该出多少炭。” 黄品抬起一只手对西横晃了晃,“正常该出半数的炭。” 应了一声后,指向旁边装着煤焦油的罐子,黄品继续道:“此外,每千斤也要出八九十斤的这种黑油出来。 咱们弄了三回,三千多斤的乌薪只出了二十斤左右。” 黄品给出的数目,让西横呆愣住了。 在西横看来炼过的乌薪又轻又没呛人的烟气与味道,并且火头硬也更耐烧。 有如此多长处的物件,本就不该得到的那么容易才对。 没想到黄品的祖上居然五成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如果他有充足的时间,有信心逐渐提高到五成。 但问题是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甚至弄出这个东西来,本身就是为了省些时间。 不过想到既然黄品能给出这个数目,就该有出这么多数目的法子。 想到这,西横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倒是我说得少了。 不过若是不急我也同样能烧出五成。 可现在一环扣一环,这里若是慢了,就要耽搁冶铁。 耽搁了冶铁就没法弄弄废渣,没了废渣灰浆又要被耽搁。” 说到这,西横卡巴卡巴眼睛,试探着询问道:“你祖上既然能出五成之数,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烧法。” “直接有那么难?非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西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黄品没好气儿的应了一句后,轻拍着头上的长冠,将目光盯向着被刨开的土坑。 这种炼焦的方法,很显然过于简化,甚至都有可能不是正确的方法。 再试验下去,估计也是徒劳,在白耽搁时间。 而且他已经出来六天,再继续在山北待下去,大营那边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想按原先的打算走捷径肯定是不行。 恐怕真得如西横的意思想换个方法。 但是一点不差的复制查询过的资料上记载的炼焦方法,势必又要增加工程量。 天寒地冻的,光是挖窑就需要几天,而且一窑煤的用量也不少。 焦化的过程更是最少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 前前后后加到一起,最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就这还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目光扫了扫西横以及因为挖煤脸都变得有些大黑的子弟弟子与更卒,黄品围着土坑心里边仔细衡量边转了起来。 “你都默认要做钜子,还怕我学了秘法?”看出黄品有法子就是不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西横心痒的不行道:“山南那边的铁炉还没垒呢,墨门都是你的,你还防备什么。” “我要是防备你,还能与你说这个?”停下脚步翻了一眼西横,黄品微微皱着眉头道:“我不得仔细衡量衡量先顾着哪一头,你着急什么。” 抬脚踢了踢地上的硬土,黄品决定还是先可着炼焦来。 现在拾片石的人手有些多,而且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工。 再者今后不管哪里都要用到煤,即便炼不成焦,也得再派人手过来。 琢磨到这,黄品在脑中把挖窑的方法和尺寸过了一遍,对西横一挑眉道:“我明日就回营派些刑徒过来采煤,你这边先把窑弄起来。” 说罢,黄品蹲下身子,拿着短刃边画边讲解道:“先选一处坡台或沟边之地。 依旧先挖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坑,不过最中处深要四尺左右。 并且还要继续向下挖一个大小一尺左右,深二尺的小坑。 再从坡地下方与小坑平齐另掏一个长洞与之相连,用做中心的烟道。 圆坑周围用石块砌起一尺半的围墙,每隔四尺留一个一尺左右的风口。 坑底的那个烟道与留出的风口各挖半尺的长坑相连。 最后在坑底烟道的四周用大小相当的乌薪与木料围起来。 放置乌薪时……” 黄品还没背完,突然听到从山口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下意识的扭头望过去,发现疾驰而来的几骑正是王灵与甲乙丙三个家仆。 这让黄品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来的这么急,又是王灵亲自过来,恐怕不是大营里的刑徒出了什么事,就是蒙成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用行礼,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起身迎过去,打断下马要行礼的王灵,黄品眉头紧蹙道:“来的这么急定是出了大事,法吏那边可还安好。” 王灵脸色显得有些古怪,看起来好像有急事,反而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坚持给黄品拱手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都尉安心,大营没出什么事。 法吏让我过来询问询问,若是这边的事情有了眉目,请都尉速回大营。 若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待忙完了再回去也可以。” “速回?忙完了再回去也行?” 黄品懵逼的嘀咕了一句,看向王灵道:“既然大营没事,那法吏让你过来传信做什么。 还把话给说得这么矛盾,到底是急不急着让我回去。” 王灵脸上带着不屑,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煤渣道:“是营里来了个不相干的人。 都尉早些回去与早些回去,都没什么干系。” 黄品从王灵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挑了挑眉道:“来的是与王家不睦之人? 可即便是这样,你也得说说这人是谁,总不能一个不相干就没别的了。” 第86章 对李信的分析 行进在谷间的马匹跑的并不算快,但呜咽的寒风依旧打得人通体发寒。 而骑在大黑马上的黄品不但丝毫感受不到冷意,反而心中的那股躁意愈演愈烈。 来到大秦这半年间,虽然收获了爱情得了白玉这个美人,可反转却实在太多。 从屯兵到县尉,又从县尉到备塞都尉。 制定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阳山这边,以为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结果再一次来了个反转。 王灵口中所说的不相干之人,那是纯纯的反话。 王翦与王昂和王离的性子大为不同,事情看得通透,做起事来也极为圆滑,可以说王翦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树敌过。 但架不住树大招风,在军中的权势太盛。 肯定有人不服气,想挑战一下这个军中的权威。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当时的少壮派李信,政哥或许是急着攻下楚国,或许是也想打压王翦。 询问打下楚国需要六十万人马后,直接询问李信。 得到只需二十万人马,政哥大喜之下还调侃了王翦。 而结果世人皆知,李信带着二十万人马出去,可只领了四万回来。 不但败得彻底,还让政哥颜面尽失。 虽说后边灭齐灭燕,李信也立了大功,可终究是抵不上那场大败。 一统六国后,李信觉得颜面无光,直接抱病回了陇西。 而来的这个所谓不相干的人,就是李信这尊大神。 当年李信毕竟是想踩着王翦上位,王家虽然对外没怎么言语,可实际上对李信那是相当不满。 李信估摸着也同样心里有疙瘩,对王家还是不服气。 他脑门上现在又贴着王家的标签。 李信跑到他这来,不说有没有什么其他用意,对李信的态度上就不好拿捏。 最要命的是听王灵所讲,李信好似有常驻的意思。 而有蒙成这个货在这里就够让人恶心的,现在若是又多了一个李信,他那些计划肯定又要泡汤。 加之炼焦炼得不太如意,黄品不但脑瓜子嗡嗡的,心中也极为烦躁。 不管怎么静心,都没法平静下来。 入谷了走了一半的路程,黄品觉得这样不行。 总是带着焦躁甚至是怒气的情绪,不要说琢磨着今后的计划,对接下来的应对也没半分好处。 更主要的是在见到李信后,也会把情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抬手示意王灵等人停下休整,黄品从大黑马上跳下来。 给大黑马喂了几捧精料,黄品一边给大黑马梳理鬃毛,一边极力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打算彻底平静下来。 “都尉,不必思虑那么多,李信现在就空有个侯位,没有官职在身。”看出黄品心情不好的王灵,在喂过马后咧嘴一笑,“他想看王家的笑话,却不知都尉的本事,到时候谁更难受可说不准。” 被王灵打断放空,黄品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事情若是如你所想那就好了。” 摸了摸大黑马的那头,黄品脸上露出一丝愁容道:“陇西侯都在家待了七八年。 突然间来到边地且直奔这里,哪能是看笑话来的。 恐怕又生出了统兵的心思。” “啊?” 王灵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后怒气冲冲道:“李信这是真与王家杠上了。 明知道家主现在是北境的副将,还要往这边凑合。” 抄起马鞭用力在地上抽了一下,王灵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原本以为只是性子狂妄了,可还算有个人样子。 可没想到也是个落井下石的,老家主在的时候不敢出来,见王家势薄厚着脸皮出来了。 真是又恼人又可恨。” 听王灵这样说,黄品惊讶的摸了摸下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虽然对陇西侯不满,可对其才能还是认可的。” 顿了顿,黄品对王灵一挑眉,“陇西侯用兵的习惯你知晓吗?若是知道与我仔细说说。” 王灵虽然名字叫灵实际性格很憨,甚至可以说是一根筋。 但这次罕有的听出了黄品话中的意思,挠了挠头道:“都尉是想从领兵上看李信的为人? 其实没必要这样,李信初时勇猛,也能让人敬佩。 可现在年过四十,却使起了手段,性子肯定变得又狡猾又坏。 这次过来肯定……” 看到黄品没吭声,就是盯着自己看,王灵只好无奈的改口道:“李信在战阵上有三个习惯。 第一个是快,往往在敌军没有布好阵列时就会率军出击。 第二个是狠,当年看家主说李信与武安君有心相似。 只有灭敌主部才算得上是胜,因此每战都是决战,使得敌人闻风丧胆。 最后就是勇武,每次遇敌都是亲自上阵。 不但斩敌无数,还带动着大军士气高涨,每每都将敌人打得大败亏输。” 顿了顿,王灵回想了一下,补充道:“老家主在时,说过李信统兵成为勇武败也勇武。 遇到一般的敌将,李信的兵威势不可挡。 可若是遇到极为擅长谋划的敌将,就会吃大亏。 当年与赵国的李牧就是如此。 急于决战之下,吃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亏。 攻楚的时候虽有长进,可到底还是败了。 老家主还说,若是李信能熬过来这次之败带来的心结。 往后将会是大秦最厉害的大将军。” 说到这,王灵再次变得气鼓鼓道:“可哪知道老家主还是看走了眼。 在家待了这些年,李信好的没琢磨,开始琢磨阴险毒辣的手段。 心思变得这般,怕是再没什么勇武可言。” 用满是期盼的目光看着黄品,王灵咬牙道:“都尉与家主和公子都是至交。 以都尉一肚子的本事,定要让李信消了那龌龊的心思。” 黄品哭笑不得的摆摆手,陷入了沉思。 李信用兵可谓是直来直去,并且总是亲自上阵,可见并不是阴柔狠辣的那种性格。 另外,王翦对李信的评价相当之高。 可以说已经将李信看做是他的接班人。 这与他之前的判断就有所出入,或许王翦与李信的疙瘩根本就没那么大。 况且这次李信过来,身上没有军中的职位。 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心痒,过来再次体验体验军营的生活。 而眼下他要筑的要塞,算是顶在最西北端,加上他又在屯军中多少有些名气。 李信就算不来这,蒙恬也很有可能会推荐来这。 想到这里,黄品长长吐了一口气。 只要不涉及到派系斗争,那就一切都好办。 无非就是好吃好喝好哄的供着李信,旁的不必去太在意。 第87章 初见李信 “你就是都尉品?” 黄品入营刚从马上跳下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不客气的询问声。 不过能这样问话的除了李信这个大佬不会有别人。 黄品没有任何不满,立刻转身行礼道:“都尉品,见过陇西侯。” 李信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微微颔首道:“倒是有些人样子。” 顿了顿,李信向前迈了两步,抬手在自己与黄品的头上来回比量了两下,十分满意道:“个头与我相当,天生就是冲阵的料子。 听闻你只夜战过一次,纵然心中有兵法万千,陷入阵中如何鏖战肯定是有所欠缺。 我眼下虽已经离开军中,可当年每战必冲在前面。 对于鏖战那是颇有心得,弄些拿手的饭食与我,我便教授……” “咳…咳…” 李信带着蛊惑的言辞还未说完,一旁突然传出白玉的咳嗽声。 李信颇为可惜的咧咧嘴角,马上改口道:“白玉乃我世交后辈,你若是敢有负于她,我可不管你是什么都尉不都尉,立没立什么大功,保准打得你下不得床榻。” 不等黄品回话,李信转身故意对白玉挤了挤眼,边往营外走边调侃道:“不耽搁你们说情话,我在出去转悠转悠。” 望着身高与自己不相上下,可窄袖的袍子下鼓鼓囊囊,很明显全都是腱子肉的李信离开的背影,黄品突然感到一阵牙疼。 李信要教他鏖战经验是真是假他不好判断,但是对白玉的护爱那可不像是客套话。 如果不拼命,白玉的武力值收拾他就已经绰绰有余。 现在但凡是在军中有些声望的,都特么是白玉的娘家人。 这比后世时有十个小舅子要悲催多的多。 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别说跟白玉动手,估摸声音大点都是极为危险的举动。 难怪王昂这货不敢跟白玉叫板,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别听陇西侯吓你,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白玉与黄品相处了半年多,通过表情多多少少能看出些黄品在想什么。 走过来低声安慰了一句后,抿嘴笑了笑,继续道:“他若是敢动手,我会帮你。” 美眸瞟了一眼黄品,白玉用极低的声音道:“况且夜里哪次不是你欺负我,可曾有我欺负你的时候。” 黄品被白玉奔放的安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微微摇摇头,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先抛在脑后,朝着李信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道:“这位是抽了什么疯,怎么突然来这了。 还有你急着让我回来,可话还没说上几句,你由他自己出去转悠了?” 白玉脸颊微微一红,“我哪里让你急着回来,不是让王灵告诉你先可着正事忙。” 盯着白玉的俏脸看了一会,黄品咂么出些意味来,“你这是在跟陇西侯炫耀?” 白玉美眸翻了一眼黄品,底气不足道:“谁稀罕炫耀你,真是不知羞。” 忍不住抬手在白玉脸颊上捏了捏,黄品嘿嘿坏笑道:“我说炫耀的是我了吗?你这是不打自招知道吗。” 看到白玉的脸颊变得更红,黄品放下手道:“知晓你的心意,定不会负了你。” “想负我,你要先有胆子才行。” 抬手抚了抚发烫的脸颊,白玉不满的噘着嘴道:“心里知道就好,非要说出来让人难堪,真是讨打。” 将手放下,白玉美眸中闪过一抹担忧,轻声道:“按日子算,郿县那边的回信该到了,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有些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将你我的关系传扬出去,也好让婚事更稳妥些。” 说到这,白玉美眸一立,看向黄品道:“虽然习练了搏杀之法,可将领就该有将领的样子。 体魄再壮也没你的心思管用,少听陇西侯撺掇总是亲自冲阵。” 瞄了一眼李信的背影,白玉眉头轻蹙道:“至于陇西侯为何要来,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能与我这样客气,完全是因为我顶着白家的名头。 不过既然能来边地,无非就是还有领兵之意。 这与我们没多大的关系,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将目光投向黄品,白玉将眉头舒展开道:“知晓你担心什么。 陇西侯与王家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老将军也已经过世。 再有什么疙瘩也都解开了。 此外,陇西侯也不是那种心思龌龊之人。 只是极为在意脸面,不然哪能回陇西窝那么久。” 黄品微微点头,收回目光道:“我走这些天,营里的状况怎么样。 蒙成有没有搞什么事情出来。” “就这么信不过我?蒙成真敢有什么心思,我可是真敢收拾他。” 脸色清冷地应了一句,白玉猛得捂嘴笑了起来。 直到笑够了,才对黄品挑挑秀眉道:“估摸着一月两月你是看不到蒙成了。 前日陇西侯以长辈的身份,三说两说的给蒙成激的主动带着两屯更卒沿着沙地去巡边了。” “长辈的身份?”黄品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道:“陇西侯与上将军的私交很好?” 白玉点点头,“当年攻楚时上将军与陇西侯就是搭子。 一起同生共死过,交情自然很不错。” 听出黄品在担心什么,白玉摆了摆手继续道:“陇西侯可不是蒙成,根本不会难为你。 再者你与后将军和王昂关系匪浅,更不会随意插手。” 顿了顿,白玉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看了看黄品道:“这个安排,我总觉得是陇西侯故意所为。 目的恐怕是怕你使手段给蒙成整得狠了。” 黄品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点点头, 白玉说得这个挺有道理。 李信跟蒙恬私交好,蒙成见了自然要大倒苦水。 而李信到了大营一看,连刑徒都鸟蒙成。 估摸着是担心再继续这样下去,蒙成都容易背后挨刀子,不如先让其离开大营转转。 另外,根据李信与蒙恬的关系,能够确认就是蒙恬让李信过来的。 而这样做的目的,估计是把他这当做了样板。 对于但郿县那边迟迟不回信,黄品也不似白玉那么着急。 这时候正处于冬天的季节,路途又很遥远,一个月的工夫,传信不可能走一个来回。 琢磨到这,黄品长舒了一口气,对白玉咧咧嘴道:“既然人来了,又对你如此回护,得好好招待招待。” 第88章 屎盆子扣得有点狠 相比李信下来做调研,黄品认为挖煤才是大事。 头天给李信包了回包子,又泡发一些豆子与羊肉弄了个半煎半炒的两不像炒菜。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不再特意陪着李信,而是跑到了刑徒营盘这边,准备往山北派人手。 “恶祛、黑牛、半狐,你们几个过来。” 将几个平日表现极为良好,已经升为司寇的几个魏、赵旧国出身的刑徒叫过来,黄品将拎着的一个木盒递了过去,“昨日给陇西侯弄的,特意给你们留了些。 先趁热吃,吃完还有事情吩咐你们做。” “谢过都尉。” 平时胆子最大的半狐没有丝毫客气,笑嘻嘻的谢过一声就接过木盒。 打开盖子飞快地将包子分下去,半狐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 “真香。” 面香与放了牛油的羊肉馅混在一起的味道让半狐将剩下的一半包子,全塞进了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等彻底够了赀资,再有钱发下来一定多买些肉食请都尉吃。 到时都尉不要嫌弃我弄的味道不好就成。” “慢点吃,你另一手里还有四个呢。”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半狐,黄品撇撇嘴道:“这话说的有些假了,赀资够了你不回家,还会留在这做活?” “我可没诓都尉。”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迫不及待的从另一手又拿一个塞进嘴,半狐半咬边继续道:“我家里没人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边地今后立了县我就留在这里。” 一旁年岁最大的恶祛接口道:“半狐说的不是假话。 不光是他留下,今后够了赀资我也会留下。” 黄品疑惑的看向恶祛,“半狐家里没有至亲,留下来无可厚非。 你家里有妇有子的,不回去团聚留下来做什么。” “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放下手里的包子,恶祛叹息一声道:“我能被罚到这里来,那个家就算是散了再聚不起来了。” “恶祛恶妇人有不少家资,可却不肯给拿罚两甲的钱。” 身材相对高大的黑牛瓮声瓮气的接口说了一句,气哼哼的接着道:“换了我我也不回去。 而且这妇人娶不娶的没什么用,不如一人自在。” 恶祛对着黑牛摆摆手,“你莫要这么想,该娶妇还是要娶妇的。 况且我家里的内人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毕竟家里能动的钱财都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举起手里的包子又咬了一口,恶祛对众人咧嘴笑了笑,“留在边地其实真的挺好。 以往不管是戍边还是力役哪有管吃还得钱得。 将来得了授田,手里再有了些积蓄,日子估摸着过得差不了。” “你这话说的比肾都虚。” 黄品故意翻了一眼恶祛,嘴角搭了搭继续道:“咱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 我又是从胡地回来的,还能治你们言罪不成。 好就是好,不好的地方报上去往好了改,用不着变着法儿的阿谀。” 恶祛嘿嘿一乐,“都尉这话说得就差了些。 我们若是只知道数嘴之辈,就不会拼着加重刑罚给都尉助威。 说这个没邀功的意思,就是想说没拿都尉你当外人。 既不是外人,自然无需去刻意奉承。” 三下两下将半个包子咽下去,恶祛颇为感慨道:“在没从赵地到了这边的时候,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传闻一旦成了秦国的刑徒,不是被惩治而死就是要被累死。 就是没想到又有饭吃,又有钱拿。 当然饭食肯定是难以下咽,但却不担心被饿死。 秦国能得了天下,赵国当年输得不冤。” “若是早知道这样,我早就找个事由碰触律法了。” 黑牛咧嘴接了一句,摇摇头道:“可惜秦人到魏地的太少。 除了新立县的县啬夫和县尉与司空是秦人,旁的还是原来那帮祸害乡里的家伙。 这些家伙不但拿着秦国的俸禄,暗里还贬损着秦人。 若是我没成了刑徒,还会跟以往一样对秦国恨之入骨,觉得秦人都是吃人的恶鬼。” 半狐将最后一口包子吃掉,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满脸可惜道:“真想让乡里的人知晓知晓包子是什么样。 还有刑徒不但根本不是过来送死,有些时候比在乡里时还惬意。 可惜我人微言轻,就算是传信回去也没人会信。” 顿了顿,半狐撇了撇嘴,轻哼一声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继续糊涂着吧。 到底谁活的舒坦,只有自己知道。” 听了这三人的话,黄品咂吧咂吧嘴,既喜又忧。 他没想到这三人对大秦的评价这么高,如果政哥挂的晚些,或许真会将六国民心彻底拉拢过来。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三人的话也透露出一个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各地的秦人官吏根本就不够用,不管是监管还是舆论权,与之前猜想的一样,还被控制在六国手里。 如果不改变这一点,恐怕政哥就算能活到八十,该闹起来的地方还是闹起来。 张良策划的博浪沙刺杀,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另外,后世惋惜政哥对六国贵族下手下的轻也并非全无道理。 不过真若是这样做了,到了二世接手后还同样走上老路的话。 不但暴秦的大帽子都不够扣的,还能被黑出翔来。 想到这,黄品心中重重一叹,心情变得不好起来。 在后世时对于大秦二世而亡,只是觉得遗憾。 但是身处这个年代后,随着对大秦了解的越多,对大秦的情感反差越大。 尤其是听了三人的话以后。 不但觉得大秦立国短短十五年就分崩离析实在是太可惜,还生出一股意难平。 汉随秦制,结果汉朝人人敬仰,秦朝却被大骂特骂。 对此黄品也知道他这个想法很幼稚。 毕竟涉及到权力,手段从来都没有下限。 况且大汉得了天下,那也是刘邦拼了命打下来的,可不是凭空一招手,天下就坐到了屁股下边。 老刘家后边又确实把大汉治理得不赖,扬了华夏之威创造出了汉族这一族群。 有一说一,确实值得敬仰与叹服。 骂前朝也是应有之义,不然显不出自己的正统性。 可骂得有点忒狠了,全方位的屎盆子全给扣上了。 多少得给大秦漏点亮,毕竟穿着的是人家做出来的嫁衣。 第89章 不教你些什么,怎么学秘法 察觉出思绪飘得过远,黄品拢了拢心神,目光扫了扫几人。 见包子都吃的差不多,黄品拿出一片木牍丢给恶祛,“这上是司寇的名册。 待会儿百将宝鼎会跟着你们过去宣读。 今日你们甲曲不用去拾采石料,把原来的大车恢复过来,装上辎重去山北。” 沉吟了一下,黄品再次扫了扫几人,“你们可知晓还有多少人与你们一样不愿回故地的。” 一直未吭声的狗夫咧嘴笑道:“他们赵地与魏地的不知道。 若是冬日里一直有乌薪可取暖,还能一直听令于都尉,我们这些燕地过来的可是全都想留下。” “我们赵地的同样如此。” 半狐接口一句后,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道:“虽然秦法与秦人和之前想象中大为不同。 可秦人也分良莠,遇着心黑的,也还是一样遭罪。 能遇到都尉是我们的幸事,不然这个冬日我们恐怕有不少人熬不下去。 恰巧您还兼着农都尉,我们留下卖力垦草既能帮都尉争些劳功,我们日子也过得不会差。” 恶祛与黑牛虽然没开口,却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与之前的狗夫一样默不作声的平略微不好意思的对黄品笑了笑,“我们也想留下,可北地郡与陇西郡的家中还有至亲。 而且也不似他们那般想留便能留下。” 黄品拍了拍平的肩头,“别想那么多,没有非要让你们留下的意思。 如狗夫所说,我还兼着农都尉,先知晓大概能留下多少人。 以后如何垦田心中也能有个数。 冬日里做活给了双倍的钱,估计到了开春你们就能回到乡里。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只管给我传信。”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黄品嘴角勾了勾,轻笑道:“你们该知道,我这里最好用。” 转过身打算对百将宝鼎招手让其过来,黄品发现李信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宝鼎一旁。 “旁你们去山北是为了采乌薪,今日如何装辎重,我会让百将交代你们。”对几人摆了摆手,黄品指向刑徒们的帐篷道:“先去把任命司寇的事传下去。” 各地刑徒们的选择让黄品心中格外高兴。 原本还想问问里边有多少人曾经投过军。 但是李信跑到这边,显然不是闲逛那么简单。 只能急匆匆的做了安排,奔着李信快走了过去。 “只是随意转转,不必在意我。”看到黄品过来,李信笑吟吟的摆了摆手。 “该叮嘱的事情已经都叮嘱过。”挥手让宝鼎过去安排装辎重,黄品对李信继续道:“正好也要早间巡营,一起走走?” 李信微微颔首,背起手边走边道:“这算哪门子营,就四处走走吧。” 李信的话让黄品有些无语。 他这基本上全是刑徒,哪能真跟军营相比。 李信这么聊天简直是直接把话茬给按死,纯纯的话题终结者。 可人家是大佬,总不能就这样冷场,黄品只能硬出笑意道:“您当年领的都是虎狼之师,根本就没法相比。” 李信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茬,而是改口道:“方才看你只练了弓弩与长剑,手搏还没开始习练吧。 这方面白玉不行,她没真上过战阵,以后跟着我学吧。” “能得陇西侯的教诲,说是一场机缘都不为过。 可我要习练的技艺与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 手搏于军阵上稍有不显,习练这个并不急迫。 而且只跟您习练几日恐怕不当事。 请您为师,可是要坠了您的名头,此事我是万万不敢为。” 黄品再次被李信弄得极为无语,这货简直是恨他不死。 谁规定个子高就一定要冲杀最前边?! 隔着老远就把人弄死不香?非得面对面的对砍? 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指不定哪一次就会被别人给砍了。 不过李信得执着,也勾起了黄品的好奇,软中带硬的回了几句后,询问道:“能问问陇西侯如此待我,是什么缘由吗?” 李信停下脚步盯着黄品看了一阵,猛得哈哈笑道:“可惜这一身体魄了,原来是个怕妇人的。 不过有句话叫技多不压身,更何况是保命的手段。 这手搏,你得学,而且也必须跟我学。 至于只学几日,这个你不去考虑。 不出意外,我恐怕要在边地待上几年。” 黄品差点爆了句粗口出来。 这是什么状况? 李信要难道要一直待在这? 这货虽然没有军职,可却挂着陇西侯的爵位。 他做出的安排这货若是询问,他能不答? 更别提还要跟西横干点见不得光的事。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不用在心里来回揣测,与王家没关系,与蒙成更没关系。” 再次背起手缓步向前走去,李信自顾自的继续道:“我已经给陛下上奏,请求任职边郡的郡守。 待上几年都是少说,有足够的时间来教授你手搏。” 听了李信这话,黄品目光先是陡然一凝,随后心中立刻一松。 历史上河套这片区域被政哥立为九原郡。 郡治所肯定是要选在离郡地其他各处都不远的地方。 他这里太靠西北,治所不可能设在这,李信就算是想一直待在这都不行。 只要不是一直留在这碍眼,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就李信这直来直去的聊天方式,可见性子也是一样。 与这样的领导相处,其实还算不错,总比那些老阴比要强。 想到这,黄品刚要开口恭贺,李信却继续缓声道:“其实原本我是不打算留在这里的。 但是蒙恬说得没错,领兵的人可以不领兵,但却不能对兵事荒废,更不能不知晓战法的变化。” 说到这,李信又一次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黄品咧嘴一笑,“你问我为何要如此待你。 其实缘由很简单,我若是不教授你些什么,有何脸面请教你有关骑士的战法。” 收了脸上的笑意,李信正色道:“我只是把缘由与你说清楚,省着你乱猜。 法不轻传,即便你不愿教授也没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 我李信还做不出强夺他人秘法之事。”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闹了半天都是骑兵的阵法闹的,这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蒙恬与李信完全是高看他了,骑兵的打法就那么几种,他哪有那么多秘法。 可李信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说实话估计也不会信。 即便对他没什么不满,心里多少总会有些疙瘩。 不过将轻骑与重骑相配合跟李信讲一讲,也能忽悠过去。 而李信如果真当了郡守,冶铁与打造铁甲的事,那就更好操作了。 第90章 李信的心结 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李信十分舒坦地斜靠在了火墙上。 光是冲着每日的吃食,都不枉他放下身段过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玉跟个护食的小兽一样,总是没个好脸色。 不过李信对此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每日故意逗弄逗弄,也算是添件趣事。 半眯着眼睛斜了一眼故意将碗筷收拾的乒乒乓乓的白玉,李信嘴角搭了搭,故意发出一声长叹后,语气揶揄道:“白家那个的小女,你可还未入黄家的门呢。 骑士的战法可还轮不到你说了算,管得有些太早了。” 顿了顿,李信摸了摸短须,故意气人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得趁着你成婚前要多从黄品那里夺些秘法过来。” “您好歹也是陇西侯,说这话就不嫌羞?” 将碗筷放好,白玉扭头翻了一眼李信,“再者我是心疼那骑士战法吗? 现在军中哪个领兵的将领不知晓,多您一个还算多? 只是您自己什么样难道不知晓吗? 以后少要教他手搏,不然教着教着就给拐得跟您一样,每阵都仰仗着体魄强健往前冲。” 挨着黄品坐到木塌上,白玉剜了一眼黄品,指桑骂槐道:“你都知道今后面对之敌是胡人。 骑士的战法更是琢磨的通透。 马上之战能与步卒对阵一样? 你身上的甲胄再硬又能如何,面对马蹄还不是不顶事。 况且你有陇西侯那份好运吗? 长铍只练了个皮毛就改练手搏,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白玉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赶劲儿了,黄品直接在心里给挑了个大拇指。 这样的媳妇虽然娘家人多了些,可遇着事是真往上上。 而且有武安君后人这个名头罩着,说话根本不用顾忌。 谁能真在言语上与白玉计较。 李信则是被噎得够呛,砸吧砸吧嘴道:“我让蒙成去巡边就对了。 不然一个手段狠,一个嘴巴跟刀子一样。 蒙成绝对会被你们两个折磨的死去活来。” “我们可没对蒙司马怎么样,您可别乱说。” 起身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白玉鼓鼓脸继续道:“跟家里长辈一样伺候您,闲暇时又与您说说骑士的战法。 结果您偏心蒙成偏的这么光明正大,我这个晚辈心里好不是滋味。” 李信先是啧啧了两声,随后撇着大嘴道:“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蒙恬让蒙成过来是有让黄品出气的意思,可未必没有考验的意思在其中。 想要为将,不是只会兵法就可以的,对御下之道还要精通。 下边的将领收不住心,那仗还有得打?” 顿了顿,李信对白玉一挑粗眉,朝着黄品努努嘴,嘿嘿一乐道:“你光是嘴厉害,心思比他差得远了。 你该问问他为何那么痛快就答应与我学手搏。” “我可没什么别的心思,与您学手搏纯粹就是投缘,以及对您当年领兵的风采极为仰慕。” 黄品见李信把话茬往他这引,赶忙否认了有其他的想法。 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不然弄得那么直白是真一点情分都没有,纯纯的变为了交易。 “借用用你常对下边人说的话,你说得这话比肾还虚。”不满地翻了一眼黄品,李信脸色略微变得有些颓然,“我有什么可仰慕的,就是一到紧要关头吃败仗的败将而已。” 说罢,李信低垂下目光,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黄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信还在对功楚失败耿耿于怀。 但这也能说得通秦二世上位后为何没调李信出来统兵平叛,以及史书上为何没对李信有过多的记载。 整天动不动就陷入那次失败的自责中,可想而知心得堵成什么样。 很有可能在二世上位之前就郁郁寡欢而挂掉了。 不过李信越是这样,越是勾起了黄品对那次失败的兴趣。 想到这,黄品先是轻轻咳了一声,随后轻声试探着询问道:“您可是又在想那次攻楚之战了?” 听了黄品的询问,李信缓缓抬起了眼眸,喟然长叹道:“你来这世上晚了些。 若是早些归秦,那一次的战局绝对不是那样。” 说到这,李信攥了攥拳头继续道:“我不但愧对陛下的信任,更对不起战死的十几万军卒。 当年我答应过他们,是要带着他们夺取军功的。 可结果却让这么多的袍泽把命丢在了那里。” 抬手指了指心口,李信声音略微发颤道:“出征前那些脸上挂着笑意的军卒就跟刻在心里一样。 每每想起都历历在目,就连他们眼中的目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战败与您有何干。” 白玉脸色复杂的看了看李信,微微摇头接着轻声道:“战死的袍泽不会怪您,只会痛恨昌平君。 若不是您当机立断回头攻打郢陈,怕是剩余那四万袍泽都回不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因此事而一蹶不振。” 关于昌平君的史料记载很少,只有史记里零星记载了一些内容。 而且内容都是直接呈现的结果。 只写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王翦与蒙武破楚后昌平君死,项燕自杀。 其中具体的细节根本就没有。 如果不是白玉提起,并且将主要责任都归咎于昌平君身上,黄品一直都忽略了这号人物。 “昌平君既是楚人,当年为何还要安排他去郢陈。”按捺不住心中的八卦询问了一句,黄品看向白玉道:“这有些奇怪。” 白玉目光瞄了一眼李信,迟疑了一下道:“昌平君说得上是华阳夫人至亲。 并且生在秦地,长在秦地。 即便是楚王的嫡长子,在楚国也无根基,当不得楚王。 没人会觉得昌平会反。” “你说得不完全对,其实昌平君会反并不奇怪。 毕竟那时候楚国连换三王,昌平君即便没有根基,继位没人会说什么。” 否定了白玉的说辞,李信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副简易地图,语气颓然的继续道:“其实还是怪我大意。 昌平君到郢陈后,与项燕联络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该早有察觉才对。 其次之前打得确实过顺,粮道抻得有些过长,且主要粮草还是存放在郢陈。 昌平君反叛后,面对楚军进行的猛烈反攻根本无力抵挡。 最后更不该与蒙恬分兵攻向平舆与寝城。 如果还是合兵一处,不管是重新夺回郢陈,还是向外突围,辜速度都要快上许多。 郢陈的大批粮草根本来不及运出去。 而粮草不失,即便是楚军断了后路受到前后夹击也没什么可惧怕。 可功下的郢陈就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法坚守。” 说到这,李信再次重重一叹,“在分兵时我向郢陈催粮,从那边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就该判断昌平君有问题。 可惜我一心只想灭楚,忽略了这个。 传闻算不上无稽之谈。 如果我能再等一等,或是直接回郢陈看看,就不会是那个状况。” 白玉并不赞同李信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说辞,摇头不解道:“您总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这可不是领兵之人该有的样子。” 黄品虽然觉得白玉说得有道理,但却认为忽略了一个细节。 有句话叫越是把什么挂在嘴边,越是缺少什么。 李信的性子还是太烈,多少还带着些非黑即白的性子。 当年他是最受政哥器重的年轻一代将领,他也用军功证明了这一点。 而那场败仗明明是昌平君的错,可结果却多少有些由他来背锅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随后的灭楚之战,最终还是由王翦主持,政哥没有再给他报仇以及正名的机会。 恐怕这才是症结的真正原因。 说白了李信还是脸皮太薄,太过在意脸面而钻了牛角尖。 政哥已经丢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冒险让李信与蒙恬去攻楚。 另外,李信带着二十万人出去,却只回来四万,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被安排到后续的战事中去。 这其实已经是政哥在变相的给李信补偿。 琢磨到这,黄品对李信咧嘴笑了笑,“我身边那几个短兵,您知道是都是武城侯调拨给我的。 那个看着憨憨的在给我传信时说过一些您的事。 其中有当年大将军王翦对您的评价。 不知道您想不想听听。” 第91章 要等的来了 “啪!” “喝!” “嘭…” 再次被李信拨开铍杆,并且胸口被颤了一层厚厚麻布的铍头点在胸口上,黄品郁闷的用力抖了一下长铍。 跟李信对练了有半个月,别说刺中胸口,就连边都没沾到过。 “不错,已经能躲过我不下十次的挑刺。” 李信将手里的长铍扔给一旁的贴身短兵,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品继续道:“很沮丧? 你要知道每战与我照面的贼人都看不到我的第二刺。 你能与我打成这样,在你这个年岁的军卒里可没有第二个。” “您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开口安慰。” 吐槽了一句,黄品将长铍递给王灵撇撇嘴道:“您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炫耀。 真若是对阵搏杀,我恐怕也是一下都躲不过。” 其实长铍的使法就是撩、拨、挑、刺那几种。 可长铍到了李信手里,就跟花不溜秋总是判断不出从哪个方向突出毒牙的毒蛇一样。 而且从李信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气势,也总是让他有种放不开手脚的感觉。 不过这半个月的对练效果也确实明显,他自己都能察觉出比以前提高了一大截。 再考虑到李信虽然之前一直自闭,可却依旧是妥妥的大佬一枚。 有大佬亲自当陪练,并且经过劝说后明显有振奋起来的迹象。 黄品郁闷的吐槽完,立刻就调整回了心态。 拿起帕子擦了擦汗水,不等李信开口抢先道:“已经窝在营里半月,要不要与我一同出去转转?” “听你的意思是要走得远些?” 望了望西北要筑要塞的高台,李信眉头微皱接着道:“筑城的石料前几日就已经准备的妥当。 这个时候该筑城了,你还往外跑什么。” 抬手指向胡人俘虏驻扎的方向,李信面色一正道:“若是换在上郡,这样闲下来也无妨。 可这里是边塞之地,米粮运送过来极为不易。 让这些胡人与刑徒这么只吃饭不做活,可是说不过去。 你要知道每一粒米粮都是黔首艰辛得来。” 相处半个月,黄品对李信的脾性多少了解了一些。 不像王离那样有些故作高深,也不似蒙恬那样让人分不出做事到底是出于耿直还是另有深意。 除了在探讨兵法时锱铢必较,其他方面都跟一个老大哥一样。 这番话并不是故意要指责他,而是在善意的提醒他。 黄品不但没什么不满,反而笑着应道:“谢过您的提醒,不过我心里有数。” 顺着李信手指的方向目光望了望,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道:“在边地口众同样重要。 没有人光有米粮,要塞也一样筑不起来。 现在天寒地冻,比地化之时动手要费上几倍的力气。 这个时候开工并不划算,而且就算把城筑起来也未必结实。”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摊摊手,“上将军给我的活计并不单是筑一座要塞。 从此地往东六百里的丈宽驰道也得我在一年内修筑完毕。 本来人手就不算多,更不能在此时有所折损。” “一万出头的人手,还要修筑一条六百里丈宽的路?” 李信惊愕的反问了一句,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轻叹道:“这还真是蒙恬这个家伙能做出来的。 他用人向来都是谁好用就把谁往死里用。” 李信下意识的吐槽,让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忍着骂娘的冲动小心翼翼询问道:“那按往常这路该修筑多久。” “这个说不好,要看地势如何,可地势再是平坦那也是筑路。 挖土、烧土、垫土、夯土、两旁挖沟,极为繁琐。 你手里这点人,一年肯定是……” 说到这李信猛得反应了过来,翻了一眼黄品撇嘴道:“蒙恬我能说得,你却质疑不得。 不要心存不满,能让蒙恬往死里用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而且往死里用也只是我的说辞,在旁人眼里那是重用。” 说罢,李信边抬手摸着短须,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蒙恬既然把工日定的这么紧,看样子是认为你一定能做完这个活计。 可看你不紧不慢的,也不像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把你的安排与我仔细说说,不然我有些放心不下。” “您这是开始以郡守的身份询问?”笑嘻嘻的打趣一句,黄品摇摇头道:“我的安排现在光嘴说您未必能理解,等看着物件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见李信的目光陡然一厉,黄品连忙继续解释道:“可没有贬损您的意思,另外我也是在等山北的消息。 若是再过几天还送不来所需的物件,我便立刻开工筑城。” 见黄品如此坚持,李信也不太好执意吩咐按他的安排去做。 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背起手沉吟了一会儿,李信缓声道:“你心里有数,我便再等上几日。 但你不能依仗着心思玲珑,便将什么都看得轻了。 若是一年内你真做不完这些活计,你是真要吃罪的。” 转过身望向南方,李信面色变得凝重,沉声继续道:“先前所言每一粒米粮都得来不易,并不是随口说说。 为了以战止战,灭掉六国这些年,黔首们吃的苦实在太多。 而且不单是秦人的黔首如此,那些新黔首也一样过得苦楚。 除了田税,徭役也压得黔首喘不过气。 现在大秦一统天下,黔首们的日子才稍稍好了些。 可往边地运粮,依旧还是一件苦事。 男子不足,妇人都要填补进来。 在此地吃的每一口米粮,都是那些黔首的血水和汗水。 而除却黔首们凄苦,朝堂上如今也极为不易。 我入咸阳时,听闻阿房宫只夯了基石便已停下。 田税也已经改为十二税一,征发徭役也尽量用以刑徒。 而对刑徒,也同样是尽量予以宽仁。” 转回身看向黄品,李信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处处在减免,那么国库便不丰腴。 花在边地的每一枚钱,都该仔细起来。” 喟然长叹一声,李信摇头继续道:“几代秦人打生打死,不是因为野蛮好战。 而是为了不被他国吞并,也不被他国所奴役。 如今天下一统,该是黔首们好好休养生息之时。 对于胆敢扰我大秦子民的贼人,在有些时候用不着太过在意。” 黄品没想到李信会与他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就差明着说那些胡人俘虏不用当人来看。 虽说听起来很残暴,但种群相争就是这样。 而且通过这些话也能看出李信是真爱国,对于普通百姓的关爱更不是以往那些贵族可比。 另外,李信这也是担心他完不成蒙恬交给的任务,出于真正关切而给的一种暗示。 琢磨到这,黄品对李信笑了笑,“您这真是把我当后辈来看的。 不让您这个日后的郡守出些彩,都对不起这份关心。 再等几日,保准不会让您……” 黄品的话还未说完,从山谷的北侧突然传来了马蹄与沉重的车轮声。 连忙将目光望过去,看到西横坐在打头的一辆装满黑色焦炭的大车上,黄品对李信猛得一挥手臂,“要等得来了,您不必再为此而忧心。” 第92章 焦炭与出现胡人 轻抚着车上码放整齐的焦炭,黄品第一次乐得合不拢嘴。 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只有钢是又硬又韧,兼顾了生铁和熟铁的优势。 而不管哪种炼钢的方法都离不开焦炭,说焦炭是大炼钢铁的基石都不夸张。 装满焦炭的大车,足足不下二十辆。 按每辆千斤算,就是两万斤。 显然是炉窑法比简单的挖坑要靠谱,并且西横已经掌握了炼焦的方法。 “你这是挖了多少窑,烧了这么多的乌炭。”收了笑意碰碰西横的胳膊,黄品询问道:“这才过去半个月,还不够烧上两次,别以后还是烧不出。” 西横不认识李信,但从衣着上能看出这是个贵人,先是拱手行了一礼,才对黄品咧嘴笑道:“你走后我发了狠。 就是挖些浅窑而已,小百人做点活计不是难事。 一口气挖了二十个窑炉。 有五个是与你所讲丝毫不差的,其他的我都略微改动了一下。 恶祛他们这两千刑徒过来,采乌薪更是容易。 一天挖个两万斤都算少的,现在窑边都堆满了乌薪。” 说到这,西横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二十个窑,就按你所言挖砌的过了半数。 我改动的那些,最多的出了四成,最少的只有两成。 只要按你的法子来,没什么烧不出的。” 扫了扫脸庞变得黝黑的西横,黄品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顿了顿,黄品略微不好意思的继续道:“你知道时间紧迫。 烧出乌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去有铁石的山中垒炉冶铁。 今日先入营歇息,明日就要去山洞那边。” 西横咧嘴一笑,“有了乌炭你还怕我会累? 我现在都恨不得飞到冶铁的山洞那边,比你还急呢。” 一直默不作声打量着焦炭的李信听到是与冶铁有关,猛得抬起头道:“乌薪烧出的炭,冶铁比木炭用着要好?” 炼焦的法子黄品没想留在手里,没必要藏着掖着,对李信用力点点头道:“火头硬的不止一筹。 再有强风助力,于冶铁上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而冶铁出来的废渣也另有大用。 待天暖筑路时就会派上大用场。” 李信疑惑的摸了摸短须,“利于冶铁我多少懂些,可这怎么和筑路又牵扯上了。” 闻言,黄品先与西横相视一笑,随后拉着李信往营帐内边走边道:“在我营帐里待的工夫不短,您就没看出我的炉灶与平常的有些不同?” “不是半土半石的吗?”李信应了一声,更加疑惑道:“就是样子怪了些,可却极为好用,况且这怎么又说到炉灶上了。” 黄品没给李信做出回答,毕竟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 扭头对西横一摆手,黄品大笑道:“拿锤子,那边的炉壁也由你来砸。” “那都是小事。”西横跟上来,语气点的凝重道:“有件大事还没与你说,六日前旷野上出现了胡人马队的身影。”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与李信同时停下了脚步。 “来了多少胡人? 你是如何应对的? 有没有折损人手?” 一千的更卒看守一万多的刑徒与胡人俘虏本就有些吃力。 听到胡人再次出没,黄品心中立刻一紧,急忙询问山北的状况。 西横摇摇头道:“胡人并未靠前,谈不上什么应对,更没有伤亡。 不过千余的胡人驻足观望,却极为不寻常。 这一次没动手,不意味着下一次不会动手。 另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来的这些胡人虽不似踩着你马上的铁镫,两脚下却斗踩着绳套。 可见马镫之法已经去胡人学了去。” 马镫那玩意儿太简单,看上一眼就能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胡人做了绳套当马镫黄品并不感到震惊与忧心。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之前的大战,被弄死的胡人不下十万。 这才过了两月,胡人居然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长城军团只在阴山一线留了万余左右的兵力,其余的都撤回了上郡。 而且留下的这一万人马还极为分散。 头曼那货要是真发疯,不按历史走向的再次组兵过来。 在马镫的加持下,肯定不会如上次那样打得轻松,甚至可以说他绝对要凉。 想到这,黄品将眉头拧成了一团,想要再询问的仔细一些,猛得又将要说得话咽了回去。 头曼吞并了一些部族是不假,可被蒙恬和涉间杀得也狠。 并且不光是族人死伤惨重,牛羊马匹基本上也都成了长城军团的战利品。 头曼那边该琢磨的是怎么不被饿死,根本不可能再次发动一场大战。 另外想到长城军团撤走头曼也根本没处去打听,黄品更加笃定了胡人不可能再次发动大战的判断。 这千余胡人估摸着就是过来探探情况,或是投奔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部落而途经这里。 绝对不可能出现动辄过万的胡人南下这种状况。 不过也保不齐有实在熬不下去的胡人铤而走险,认为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过来抢一波。 怎么也要安排些人手在山北煤矿那边来回巡逻巡逻。 发现胡人过来也不用硬拼,带着挖煤的人能够快速退回山谷就可以。 他这边米粮紧巴,胡人那边更是就要饿死,干耗都能让胡人受不了。 想到这,黄品将眉头缓缓舒展开,对西横询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怎么做的安排。” “百将宝鼎从刑徒里挑了五百,临时充当戍卒,并且将营地迁到了山腰。” 从兜囊里拿出一片木牍递给黄品,西横继续道:“这是宝鼎的传信,不过所言与我说得相差不大。 到底该怎么应对,还是得由你做主。” 黄品对宝鼎的做法很满意。 派到山北的刑徒都是表现极佳,并且还是都想留在边地的。 加之对阵的是胡人,根本不会存在反水的可能,完全可以放心的去用。 不过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这个戍卒完全就是对刑徒换个叫法而已。 手里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甲胄,起不到什么作用。 低垂下目光沉吟了一阵,黄品抬头看向李信,“上将军给的巡边地界太长。 我手里又只有一千更卒,想要守住山北的乌薪,恐怕真要从中抽些刑徒。 您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我现在只是陇西侯,没有半分官职在身。 你是备塞都尉,改如何安排是你的事。” 李信停下脚步一直没作声,就是在留意黄品的表情变化。 将黄品由最初的无比凝重,到眼下的放松看个清清楚楚。 而通过表情的转变,李信多少能猜出些黄品都琢磨了什么。 对黄品这么快就稳住了心神,且能够把事情想得通透。 李信更是极为满意,自然不会对如何安排指手画脚。 第93章 再有这心思,看我打不打你 胡人遗留或者说是发现的这处山洞可以说是绝佳的冶铁之地。 洞口的高度虽然只有六米的样子,但是进洞十几米后的洞高陡然增加到三十几米。 而且洞内的面积虽然不太规则,但也算得上宽敞,大概有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 垒砌七八座冶铁的高炉绰绰有余。 不过考虑到上料以及加装鼓风设备,黄品只打算在洞内砌五座小高炉。 不过规划也只是规划,真正实施起来其实很繁琐。 在第一步垒砌高炉的材料上就颇费工夫。 铁炉全由黏土垒砌,黄品怎么看都觉没有安全感,最起码也要砖土结合才行。 而想要砖砌,就要先修筑砖窑。 好在秦砖汉瓦并不是平白得来的名头。 这个时期已经有了成熟的烧砖技术,并且不管是实心砖还是空心砖都能烧制。 但或许是出于粘合材料的原因,烧制出的砖大多用于铺设地面而没用到到砌墙上。 而有水泥,有砖,而且能冶铁就能制作钢筋,盖个二层小楼根本不是问题。 这让黄品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当个包工头的冲动。 最不济给自己盖房的时候也得弄个后世标准的自建房。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加之还没开春在外边也盖不了房,黄品只能暂时按捺住这股冲动。 而对于用砖来垒砌高炉,西横出于技术惯性的原因,心里其实是不太认同的。 可考虑到黄品每每都能带来惊喜,以及烧制乌炭的经历,还是按照黄品的吩咐先挖起了砖窑。 并且对于黄品提议高炉由圆形改进为椭圆形,以增加风力送达到炉中心提高炉温充满了期待。 有动力,又不缺人手,虽然繁琐了些,但是一步一步进行的十分顺利。 挖砖窑以及挖土烧砖这期间,黄品将胡人俘虏全都给调拨过来进行采铁石以及冶铁需要的其他石料。 当高炉垒砌起来时,已经囤积了相当可观的铁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纯以人力碎石与捣粉,效率还是低了些。 只能等开春冰冻的河流开化以后效率才能提高起来。 不过当忙碌了一个多月后,看到第一炉铁水缓缓从出铁口缓缓流出,唯一的不足也被黄品抛在了脑后,心中满是欢喜与兴奋。 “乌炭的火头是真硬!” 看到铁水流出的西横比黄品还要兴奋,手舞足蹈的喊了一句后,抬指着高炉声音发颤的对黄品道:“改了炉形,风也能鼓得更深。 以往要烧上一天一夜,现在居然缩短了半数的工夫。 今后农器得来更易,军械更是可以以铁代铜。” 黄品虽然也兴奋,但兴奋点与西横不一样。 他兴奋的不是缩短了多少时间,而是出于完成了一个超大手工制作的满足感。 而且眼下流出的铁水冷却后只是生铁而已,离着钢还远着呢。 他想看看西横是如何将生铁增加韧性弄成钢的。 收了脸上的兴奋之色,黄品对西横朝着铁水努努嘴,“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接着弄。” “几个小子已经带人在放铁范了。” 应了一声,西横指了指石槽,神情依旧激动道:“待定型后再烧上一遍铁器就耐用了。 下炉再烧就不能烧得这么猛,得弄些锻打用的铁料。 到时给你与陇西侯一人锻把上好的铁剑出来。” 黄品摸了摸下巴,西横的锻钢方法还是繁琐了些。 炒钢法也还没摸索出来,灌钢法就更不用提了。 其实看不看接下来的操作,没什么大意思。 偷偷瞄了一眼一直没做声,一脸新奇的看着铁炉与铁水的李信。 黄品低头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打消了现在就讲出两种制钢的方法的念头。 打算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成为私人钢铁巨头的可能。 想到这,黄品对李信挥了挥手,“一起回营帐歇一歇吧。” 李信虽然对冶铁不懂,但也跟着黄品连跑带颠的一直忙碌。 既然铁水已经烧出来,没什么再可看的,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碍事。 听了黄品的喊话,李信边迈步往洞外走,边开口道:“北假真是一处宝地。 开春后黔首迁过来,农器能够直接发放下去。 这对于垦田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待工师从刑徒中多挑些人手,这里就能设置武库。” 扭头看了一眼黄品,李信脸上带着笑意道:“听工师所言,改进之法又起了大用。 看样子你这次又要得赏赐了。 若是我真能成为北假的郡守,有你这个农都尉,我可省心太多。” “十成得劳功,我与工师只能共占六成,那四成可是您的。” 咧嘴对李信笑笑,黄品抢先继续道:“这可不是媚上。 按律法山泽之物可不是随意动的,若没您给顶着,还要等采铁官的传令才能开动。 这一来一回没个半年休想动铁石半块。” 李信撇撇嘴,“还说不是媚上,我不来你便不敢动了? 之前的乌薪你不是照样派人挖了。” 顿了顿,李信哈哈笑了两声,用力点点头继续道:“不过这个媚上我很喜欢,而且今后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 收了笑意,李信长叹一声道:“大秦山泽众多,采铁那边又人手不够。 总不能都将发现铁石的大山都一封了之。 之前在咸阳时已经有传闻允许大商接手采铁事宜。 官府只制定售价与抽取铁税。 这里全由官营,怎么也比让大商取利一些要划算。” 黄品听了李信透漏出的消息,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兴奋,不过随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放开的这个口子是采用大商人控制冶铁业,而官府再对大商人进行控制。 虽然还是属于间接官营的范畴,但多了一方参与进来,不但意味着要分出一些利润出去,更意味着官府其实对铁矿的开采已经有心无力。 可以断定大秦的财政肯定是已经要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也难怪李信之前会那样在意每一粒米粮和每一枚钱币。 而且这或许就是二世上台后要提高赋税的原因。 增加了一条促使大秦灭国的一条诱因。 “国获全利难道不好?”看到黄品皱起了眉头,李信轻哼一声道:“你这副样子可是有些讨打。” “您误会了。” 被叫回神的黄品赶忙应了一声。 脑中飞快地转动一阵后,觉得以他现在的职位,大秦的经济发展与循环根本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而且即便他能主持大秦的经济,他也没这本事在短短的几年内扭转乾坤。 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多想想如何在几年后的滔天巨浪中存活下来。 卡巴卡巴眼睛,黄品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说起大商,倒是勾起我的兴趣。 您说今后我若是也走商路怎么样。 毕竟我那么多秘法,若是进行贩卖不但能使国强,还能两边都得了利。” “你皱眉就是因为这个?觉得秘法献出去你吃了亏?” 李信停下脚步盯着黄品看了看,嗤笑一声继续道:“确有大商因财丰而获封。 可因商得功能与军功相比? 就拿巴清这个富可敌国的巨贾来说,她有那么多财帛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窝在咸阳城里动弹不得。 以你的聪慧,下边的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说到这,李信眼眸猛得一立,一掌一拳相互用力拍握了几下,语气不善道:“好好的军中奇才不去做,尽琢磨那些无用的。 再有这样心思,你看我打不打你。” 第94章 政哥给亲自取字 随着黄品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营帐内的荷尔蒙气息达到了顶点。 不过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黄品根本就没释放够。 但是这次白玉的反应与以往不同,摇摇头便起身拿起帕子清理起来。 向帐帘处瞟了一眼,黄品看向白玉,“是觉得有些太早有些不好意思?” 坐起身子拉住白玉的手,放在小黄品上,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蒙成不是回来了。 有陇西侯在,他不敢在巡营上有所懈怠。 况且陇西侯把我赶回营帐,为的不就是让你我欢愉。 再者现在营里又有哪个不知道咱俩勾搭到了一起。 有什么放不开的,你现在收拾就是在白费功夫,过后还要在来一遍。” “什么勾搭?!” 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拨开黄品的手道:“一到这个时候你就只剩一个心思。 你带人去冶铁已经去了一个多月,可郿县那边还没传信过来。 我是真没兴致陪你欢愉。” 白玉提起这个话茬,黄品才想起来郿县那边耽搁的确实是时间有些久了。 但他却不似白玉那么着急,还是觉得问题不大。 有王离和涉间这两大佬从中斡旋,这婚事肯定不会有变数。 不过他能理解白玉的焦急的心情。 而且啪啪这事得两个人都愿意都有心情才是真正的和谐。 黄品收拢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对白玉安慰道:“咱俩现在的关系在这边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你除了嫁我,不好再嫁别人,不用那么担心。 那边得了消息,不单要走一走纳采问名这些过程,肯定也要先了解了解我这个人。 总不能一无所有下就同意了此事。 更何况涉将军与你们家还有交情,婚事肯定能成,你就别多想了。 即便不同意,我也会把你抢过来,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你觉得我是在担心这个?” 将里衣和袍子穿好,又帮黄品穿上衣物,白玉轻蹙着眉头继续道:“这么久没动静,肯定是在盘算着如何占了屯田策。” 捋顺了几下黄品的衣袍,白玉轻哼一声道:“先前就不该把屯田策一并给传回去。” 黄品抬手轻放在白玉的眉间,边向眉梢抹动舒展开紧皱的眉头,边开口笑道:“不先把法子给了,你觉得他们能同意你我的婚事? 我虽然立了不少功勋,可却都是在边地,传扬到郿县去最早也到春耕的时候。 再者你毕竟是出身郿县,就算真吃亏,就当回报乡里了。 到时候你跟我私奔也理直气壮不是。” 白玉白了一眼黄品,“能好好的举办婚事,为何非要偷偷摸摸的。 那边若是不同意婚事,还用了屯田的法子,看我提剑回不回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见黄品还要开口劝慰,白玉抢先继续道:“不是我小气,不舍得这个法子。 而是老秦人向来以义、信行事。 真干了那让人嚼舌头的事,那还是老秦人? 光是这一件事就再难出头。” 黄品轻叹一声道:“若是用了法子,始皇帝又同意了,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你折腾回去一趟,除了言语上贬损贬损再没其他的用处。 莫不如让他们欠咱们个人情。” 白玉知道黄品的想法,鼓着俏脸道:“这事不用替我想着,更不用因我有什么顾忌。 他们若是能想到欠不欠人情的事,还能等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顿了顿,白玉起身坐到了案几旁,掏出几片木牍和笔墨道:“婚事询问他们只是敬一敬罢了。 如今我至亲皆无,我要嫁给谁只有我说了算。” 黄品挠了挠头,“你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 黄品的话还未说完,帐帘猛得被掀起。 不但王离、李信以及涉间走了进来,后边还跟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而且这还不算完,透过大开的帐帘还能看到外边站着密密麻麻的生面孔。 这场面直接给黄品弄懵逼了。 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难道是来捉奸的? 可王离、涉间还有李信,都知道他跟白玉的事。 而且凭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有人来捉奸,他们也得帮着挡才对。 “快站起来。” 看到黄品呆愣的样子,李信憋着笑吆喝了一声后,抬手向身后的一人介绍道:“这是为陛下传诏的尚书林,快行礼接诏。” 尚书林笑起来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和蔼的跟个邻家大叔一样,没有半点宫官的样子。 听了李信的介绍,尚书林对黄品摆手道:“都尉品乃大秦少有的贤良。 陛下给你传诏是念你为国立有大功,为你取字天赐。 今后继续为大秦殚精竭虑便好,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将装着诏书的木盒双手递给黄品,尚书林爽朗的笑道:“陛下知晓你的婚事,特意命人查了你是出自春申君那一支黄氏。 这一次来的可不光我一个,还有你离散百年的族老。” 说到这,尚书林假模假样的擦擦眼角,喟然长叹道:“离散百年而归,想想都让人心中发酸。 族人团聚乃是天大之事,我就不留下碍眼。 快与族人相见,再商谈着如何举办婚事吧。” 黄品惊得是目瞪口呆。 政哥亲自给他取字天赐?! 并且还真给他安排成春申君的后人?! 还十分贴心的把人家真正的后人给弄过来办婚事?! 我勒个去,政哥这是真敞亮,手笔也非同凡响。 白玉刚才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多余的。 “族叔,离散这些年真是苦了您!” “族叔,您这一支总算是有了音讯,先祖若是知晓,定然泉下欣慰。” “能与族叔再次相聚,阳夏黄氏终是再无憾事。” “族侄只余一人而归虽为悲事,但婚事已定,必为阳夏黄氏再添族丁!” “此言甚是,族侄不经几年便可多子多嗣。 都不必为此次团聚过于悲戚,该好好庆贺才对。” “此乃喜事,族侄你万不可心悲,我为你父世,知晓亲子之情。 你父与父世等族人只会为你归家高兴,而不会有悲伤。” ………… 黄品还沉浸在尚书林带来的消息中时,呼啦从营帐外涌入了七八个二十三十岁的壮年和四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年男子。 当听到那些二十三岁的人一口一个喊自己族叔,回过神的黄品眼角一阵抽动,直接emo了。 第95章 开心与命名安登 王离笑的很开心,涉间也笑的很开心,李信笑的更是开心。 王离的开心是源于老秦人终于得以入塞从军。 算的上有一支真正愿意死命随他冲杀的军伍。 涉间的开心源自于妖孽原来也有青涩害羞,甚至是手足无措的时候。 李信的开心则源自于真心为黄品与白玉姻缘高兴。 他与黄品接触的时间虽不算长,可相处起来实在是太过舒服。 这个舒服不是被阿谀奉承的那种舒服。 是相处间的分寸被黄品拿捏的恰到好处。 是交谈时无论涉及到什么,都能给出以往从没想到过,仔细琢磨琢磨却极为有道理的看法。 是每日都眼见着黄品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将边塞经略的更好。 是遇事时的不慌不乱,能够快速沉心思虑做出正确决断的果决性子。 除此以外,李信已经接到诏令正式出任九原郡守。 而婚后的黄品必然会更加稳重与奋进,这样的得力属下,他又怎么能不喜欢。 从陷入惊喜与惊愕中回过神的黄品,即便是被几个大佬安排成包包子与烤串的小工,他也同样笑得很开心。 他的勋爵与职位虽然没有变动,更没被召入咸阳,但政哥却给他取了字。 而且取的字还是天赐这两个字。 这个待遇不但堪比破天荒,更不亚于给了个超级防护盾。 类似于蒙成这样的人物,除非是失心疯了才敢给他使绊子。 除了取字,政哥还给他安排成了黄歇的后人,身份的问题就这么简单而又直接得给定下来了。 而黄姓都是源自于黄国,肯定都是一枝上分出来的。 对于黄歇成了他的祖宗,黄品没什么在意的。 对那些突然间冒出来的面相看起来比他还成熟的大侄子们。 以及演技杠杠的动不动就眼圈就泛红的几个所谓族叔。 黄品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为何会接受他入族谱,又为何会不远千里冒着严寒急匆匆地赶过来。 不过对此黄品并不抵触,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功利而生出鄙夷。 首先是这个年代的宗族认同感,比后世时要强的多。 其次是黄氏当年因为黄歇,被打压的实在是太狠。 死的死逃的逃,改氏的改氏。 百年间黄氏别说出个像样的人物,基本全成了普通的百姓。 甚至有可能阳夏这一支是唯一一支还在以黄品自称的。 他如今的官职虽然不大又是身处边地,可却已经在政哥那挂了号。 在一般人眼中,他绝对是大秦的年度最佳红人,今后必定会飞黄腾达。 对他这个红的发紫的潜力股,沉寂了那么久的黄氏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甚至就算他真是胡人,只是随意自称的黄氏出身,阳夏这一支都会毫不犹豫的接纳他。 更何况还是政哥下令让他们来认亲,并且主持婚事。 不趁机往他这塞进来一些族中的优秀子弟以便黄氏再度崛起,那纯粹是个傻憨憨。 而阳夏黄氏的这个做法,黄品除了能理解以外,也认为这是个双赢的举动。 阳夏黄氏主动靠过来想要沾他的光,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与他捆绑在一起,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现在正是缺少可靠人手的时候,得了阳夏黄氏的助力,很多事情他都能够着手进行操作。 而他活的滋润,阳夏黄氏自然不会差,他若是出事,阳夏黄氏同样跟着受牵连。 他安排下去的事,阳夏黄氏的族人执行起来不会打半分折扣。 最后出现的来自郿县的白家族人虽然把白玉带离个营帐,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可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政哥更是同意了屯田策,将郿县的老秦人顶到北假地来屯田。 而郿县是秦国的老牌大县,而且郿县只是一个统称。 算上周边的几县,可战的老秦人不下几万。 就算是过来一半,北假地的安全系数都是成几十倍的增长。 将来跟项羽和刘邦也有谈判的资本。 甚至如果发展的更好,还能为了心中憋着的那股劲,跟那两位掰掰手腕。 面对逐渐变得利好的局面,黄品再是深沉,自然是止不住发自内心的那股笑意。 “小子,白玉早被你得了手,别光顾着在这傻乐。” 黄品的婚事重要,但比起北假地来,还是如何治理边塞更重要。 而且李信觉得也该把一些消息透露给黄品。 满意笑意的盯着黄品忙碌了一阵,李信先是调侃一句,随后把九原郡守的官印从腰间拿起晃了晃,“手里的活不耽搁耳朵听,也不耽搁嘴说话。 从今日起我就是九原郡的郡守,你小子也正式成了我的下属。” 将官印放下,李信朝着帐外筑城的高台努努嘴,“新立的九原郡统辖河南地与北假地两处之地。 你这里修筑的要塞,陛下亲自给取名安登塞。 你心心念念的往东二十里的那处丰腴之地,也将筑一座安登县城。 你小子也算有些才情,安登县的县啬夫也将由你暂时兼着。” 虽然与李信混得已经熟悉,但涉及到政令,黄品不敢随意说笑,立刻收了笑意应声道:“属下定不负郡守的信任。” 应声过后稍稍一顿,黄品脸上再次挂满笑意,语气不似刚刚那么郑重道:“恭喜您得偿所愿。” 王离见黄品能够被李信重用,笑吟吟的接口道:“安登县也由你来统管,这是陇西侯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 更是照顾你与白玉之情,不忍你们新婚便要分离的太远。 郿县的迁过来的屯田之军,就将安置在安登。 你若将此处经略不好,你是真对不住陇西侯对你的信任。” 王离这番话李信自然明白是什么用意。 黄品不管与谁的关系最为亲密,最终都是大秦,是始皇帝的人。 王离这个做法略微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刚与王家彻底消了隔阂,李信不好就此多说什么。 对要起身行礼的黄品摆摆手道:“你我相处有些日子,你如何我十分清楚。 比我家的那几个亲子强了不知多少。 不需要对你叮嘱太多,但是有件事情你该知道。 取名安登,是从马镫与马鞍中各取一字。 这既是陛下对你劳功的肯定,也是在鞭策于你。” 想起黄品这段时间忙碌的那些事,李信摸着短须笑道:“你这段时间没白忙。 陛下不但传令要在北假地新筑城墙与原来赵地的相连。 还要筑一条九原直通咸阳的驰道。 你既然胸中大有沟壑,那就担子压得再沉一些。 给你新婚一月的假日,过后你可要忙碌起来。” 第96章 安登将是老巢 和煦的春风替代了呼啸刺骨的寒风。 阳山以南的苍茫旷野上再不是半白半黄的荒野之色,逐渐出现了一些绿色。 冻结的大地开始解冻,溪流开始缓缓地流淌。 大小走兽也开始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望着眼前生机盎然的景象,黄品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动物世界里‘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这句开场白。 再想到与白玉成婚半月以来每天都是昏天黑地的摔跤。 也正应了开场白后边‘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万物开始躁动’这句话。 扭头看看脸色变得更加艳丽的白玉,黄品呵呵一乐,“其实咱们和那些走兽在某些方面没什么区别。” “又开始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扫了一眼远处的鹿群与河里的野鸭,白玉美眸中满是无奈的继续道:“让你看在哪里筑城合适,不是让你看这些走兽的。 再者人就是人,与这些走兽像什么。” “你看那个最高大的鹿在干嘛。”抬手指向远处鹿群里那头没羞没臊的公鹿,黄品坏笑道:“与咱俩这几日做的事情难道不一样吗?” 白玉仔细看了几眼鹿群,俏脸猛得发烫,扭头看向黄品娇嗔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朝着身后不远处使了个眼色,白玉鼓着俏脸道:“不但两位叔翁与族亲,还有你那几个阳夏来的侄子都在后边呢。 少把床榻上的话在这里说,被听了去指不定怎么笑话你我。” 黄品扭头看了看白婴与涉无疾几人一眼,撇撇嘴道:“除了涉翁,其他的哪个敢取笑咱俩。 我可是只休了半月就又出来当牲口。 真敢笑咱俩,安登城我就明年再筑,那几个小子也赶紧回阳夏去。” “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白玉脸色略微变得有些落寞道:“咱俩大婚已毕,我总不能总留在营里,安登城快些筑起来,也好着手盖自家的宅院。” “这里是边地,咱俩即便成婚也不可能让你立刻就离开大营。 再者咸阳又已经下令屯军延长戍边,更允许家眷往这边迁。 没必要急着分的这么清楚,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 将目光落在野鹿河的河畔,黄品沉吟了一阵继续道:“安登城是为了垦田而筑,不能依山而建。 少了地势的险峻,就要想办法从城防上弥补。 若按我的意思来建,现在人手并不充裕,这城一时半会筑不完。” 白玉歪头看了看黄品,“新秦中城也就筑了四月而已。 你难道还想筑得与咸阳一样是怎么着,再慢有半年也够用了。” 王离在临走前已经隐晦的提醒,安登县与安登要塞能够同取一名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要他能再取功勋,政哥很有可能将这里给他当做食邑之地。 对此黄品倒是不太期盼,能将安登县划给他当食邑,至少得是封侯的功勋。 这相当于画了个大饼,王翦为大秦打了一辈子仗才得了侯爵。 而他按正常的劳功来算,应该突破民爵最高的官大夫这一级,至少是五大夫或是左庶长。 但是这些功勋里只有一次是从战场上得来的。 而且政哥还从其他方面给了弥补,压着他的爵位没什么毛病。 他想要得了安登的食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甚至是再想往上升个一两级的爵位都很困难。 政哥这么安排未必没有考察他的意思。 如果觉得他可用,以他的年岁极为可能留着给下任接班人来启用。 因此黄品打算将安登打造成一座坚城,根本就不是为了食邑。 而是不管政哥出于什么考虑或是局势如何变换,他一时半会儿都将留在边地。 安登县将是他真正的老巢。 对于自己的家,当然是安全系数越高越好。 因此黄品眼中虽然满是宠溺的笑意,但却依旧对急于修建自家宅院的白玉摇摇头,“这次不能依你。 安登城必须要筑得仔细些,不能跟新秦中城那样。” 白玉美眸眨了眨,思索了一下道:“你是想把县城也按着安登塞那样去筑? 可有那个必要吗? 这里可不似要塞就处于山口,光是取石就极为费力。 更何况沿着山南的山脚还要修筑连接赵地的城墙。 你更没必要大费周章。” 黄品其实对在阴山以南修筑长城这道命令并不是太赞同。 胡人被冬日那一战彻底给打得胆寒。 自从上一次西横炼焦时出现过一次千人的胡人,到现在一直不见胡人的身影。 这个时候就该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将长城修筑到阴山以北的戈壁边缘。 将戈壁当做一道天然的屏障。 为了与赵长城相连接,而在山南修筑长城,黄品觉得没多大的实际意义。 不过考虑到政哥或许是出于在山南修筑长城可以在人力物力上都要节省许多。 加之他不能政哥给取了个字就真飘起来,啥啥都要发表意见。 黄品即便是心里不赞同,也要按令行事。 既然山南的长城作用比在山北要差上一些,安登城就更不能修筑的糊弄。 对于白玉的乐观想法,黄品再次摇摇头,并且低声将缘由给讲了一遍。 白玉对黄品的担忧大为不解,轻蹙着眉头道:“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 胡人都退到了大漠以北,卑移山那边的胡人见了咱们的戍卒连弓都不敢抬,就怕引起误会。 更何况在山南筑墙也是为了北假地的更卒能够快速上去。” 顿了顿,白玉想起屯田策,抿嘴笑了笑道:“另外陛下在山南筑烽燧筑墙,你就不觉得与屯田有些关系?” “我是看出来了,什么事你都能与我联系到一起。” 黄品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句,摇摇头道:“其实与屯田无关,应该就是单纯的省钱。 而且从之前的那个猜测来看,既然不会止步于此也就没必要修筑的太过靠北。” 说到这,黄品叹息了一声。 政哥的谋划虽远,目光极为独到,愿景也很美好。 可惜还没等真正实施就戛然而止。 直到汉武帝的时候才真正实现了这个谋划,可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如果大秦的时间再充裕些,真的完成脚踢东胡,西取河西走廊的壮举。 大秦能不能出现盛世不敢说,但从国家层面的经济上肯定大为改善。 而多了财源,就不必多从百姓身上攫取。 “你怎么又走神了。”看到李信与西横从阳山的方向疾驰过来,白玉翻了一眼黄品,“你等的人来了,回回神吧。” 第97章 活得这么干 “按你所画所言,安登城的城墙比咸阳城都要结实。” 盯着黄品在地上画的简易城图看了半晌,李信咋舌了一句,满是遗憾的继续道:“这城若是真能筑起来,必定极为雄伟。 可你该知道,北假地这段的城墙以及九原通往咸阳的驰道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根本抽不出那么多工夫和人手按你的心思去筑城。” 白婴听了黄品的讲述可谓心潮澎湃。 不说砖石包土的城墙满大秦也没有一座。 单是城外相连的瓮城,就足以让来犯之敌大为头疼。 上有箭楼,城门有门闸与雉堞。 只要把敌人放进来落下门闸,一个都别想跑回去。 再加上城外的壕沟与羊马墙,即便是立于平地无天险可借,也极为安全。 只要城中米粮够吃,箭矢囤积的够多,就算来上十万的胡人也不惧怕。 这样的城,谁住在里面不安心。 听到李信要否定的意思,白婴立刻接口道:“敢问陇西侯,城筑得小些也不行吗?” 安登城今后就是郿县老秦人家眷驻扎的地方,对于白婴的发问李信能够理解,不过却还是摇摇头,“不是我要阻拦,而是人手真的不够用。 这次迁徙过来的百姓不多,主要是沿河垦田与筑城。 燕赵之地边墙的连接,山南边墙的修筑,还有一千多里的驰道都担在屯军、更卒以及刑徒身上。 而其中又属新立的九原所担最为繁重。 工师勘察地势后,五万屯军也将抵达,到时就要立刻开筑边墙。 剩余的更卒与刑徒也不得闲,要将安登与九原县筑路连通。 真是抽不出太多的人手与工夫筑安登城。” 想到黄品不是不知道九原郡的担子有多重,可却还是提了这个筑城之法。 李信将目光挪到黄品身上,扬了扬下巴道:“别把人兴致勾上来就不吭声了。 如此筑城是你提的,你可有解决人手不足的办法。” “您太高看我了,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边哪一样活计都非常繁重,眼下分的这点人还都嫌不够,我能有什么办法。” 看到李信的目光变得不善,黄品呲牙笑了笑,“不过若是您能抗住上边的施压,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信冷哼一声,“未说是何法子,倒是先把责任推到我这。 若是你琢磨的不可用,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您这样可有些不讲理了。” 对李信皮了一句,黄品脸色一正道:“活计要分个轻重缓急。 其中九原通往咸阳的驰道最为繁重,也最是耗时。 连接边墙的修筑在繁重上排在第二。 九原间的道路连通排在第三。 沿河三十四县的筑城,可以说排在最末。 我认为眼下该排除掉最繁重的与最末位的。 先修筑需要连接起来的边墙,以及对河岸沃土的开垦。” 听了黄品的提议,李信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语气不善道:“你琢磨的就是这样的法子? 不筑城黔首居于哪里,且黔首还在路上,又如何垦田? 还有修筑驰道的命令以下,你一点不去动等同于抗命。 你这不是让我抗着施压,而是要把我的人头往剑下塞。” 黄品对李信再次咧嘴笑了笑,“您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驰道的一端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哪能一点不动。 黔首既然已经在路上,可以让黔首先做些挖土烧土的活计。 垦田的活计不能等到黔首来了再做,那样今年将种不上半粒米粮。 由咱们这边的刑徒与胡人俘虏去垦田,去种米粮。 而咱们从胡人那虏获了那么多牛马,垦田挖渠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活干的糙些,前后有一月左右就足够用。 再加上不管垦田也好,修筑边墙也好,都是在北假这一堆儿一块儿。 耕田完毕后走不多远就可以直接筑边墙。 如果再算上就低停下修驰道的黔首,一来一回间两边至少同时少走一千多里的路途。” 说到这,黄品对李信挑了挑眉,笑嘻嘻道:“这样一来不但省了功夫也省了米粮。 待快入秋的时候将黔首调回。 那个时候驰道铺设的生土多少能铺了些,也不算是抗命。 而秋收与筑县城的活计又能交给赶过来的黔首。” 顿了顿,黄品脸色变得凝重,沉声道:“本就背井离乡,又干得都是些重活。 在吃食上最好不要亏了那些黔首,甚至有可能的话,今年省出的米粮也能给发下去。” 随着黄品话音的落下,周围发出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九原郡的治所九原县在北假地的东部,距离咸阳有接近两千里的路程。 三万户的边民与九原近十万的人手,只要少来回折腾千里。 虽然过后还是要折腾一回,可九原这边已经垦田出来。 对于眼下而言,不但省出来的米粮就将不计其数,对于负责运粮的黔首而言也轻松了不少。 来年更是至少能有一小半的米粮能够自给自足。 顷刻间能衡量的如此清清楚楚,这心力简直堪称恐怖。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同一个心思,黄品有些不似人了。 被李信抓壮丁,给征辟到九原郡守幕府的黄品与白玉婚事真正的媒人涉无疾,捏着胡须嘬了一阵牙花子,率先对李信开口道:“都尉所谋之法,我看可行。 郡守该尽快传信于咸阳,并且派人过去统辖迁来的黔首。” 回过神的白婴脸色十分复杂的看了看黄品,对李信接口道:“郿县过来的屯户数目不少。 郡守可下令与黔首留下一同筑路,屯户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信目光落在黄品身上良久,十分感慨的长叹一声道:“你这九尺的身躯,满身长得都是心思。 两边几月间的停驻,真是方方面面都得利。” 瞥了一眼西横,李信摸着短须继续道:“难怪冶铁那边不停的制犁,你这是早就有了谋划。 不过这是对今年而言颇为有利,来年的驰道该如何个修筑法。” 黄品耸耸肩道:“如何筑驰道不是早就研究过了。 咸阳那边铺生土,其实就是为了给陛下看得。 真正筑路要从咱们这头开始。 九原有乌薪,可抵近将生土碾碎烧成熟土。 加之又不缺牛马,压道的石碌碡冬日里就已经凿了几个出来。 自北而南的修筑,驰道压实的快,又不能借力运送筑路的重物。 按部就班的这么弄就可以,没别的比这个再快了。” 李信撇撇嘴,“少装糊涂,你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将近两千里的路,而且还是宽二十丈的路。 就算是挖空一座山也不够填抹的,我上哪给您弄那么多的灰浆去。” 李信眉头一皱,“铺了灰浆可不长草,不起烟尘,你真没办法?” 黄品向上翻了一眼道:“有办法,只要您能调来百万的人手,您要啥我给您弄啥。” 第98章 两个新秘法 北假地不缺牛,但这些牛都是肉食或是产奶所用。 在草场上悠闲自在惯了,哪里会乖乖听话的去耕地。 为了让牛驯服,自然要给套上鼻环。 黄品有过农村生活但不算太多。 只是小时候寒暑假时待在过农村的姥姥家。 给牛上鼻环的原理虽然懂,但却没见过是怎么具体操作的。 饶有兴趣的看着西横领着一众木料匠人先将牛赶到架好的木架中固定住。 随后在牛鼻子里摸了摸就飞快地将打磨光滑的木环给穿了进去。 被穿了鼻环的牛只是稍微出了些血,随后哞哞叫了几声,就顺着打开的木架自顾自的出去在地上找草啃食。 办法简单有效而又创伤不大,这些牛今后想不出力都不行。 而且地上的草也只是啃食了片刻,就被负责垦田的刑徒给赶往划分好的地段,开启新的牛生。 当然也有脾气特别暴躁的公牛进行反抗。 不过卡在脖子下的横梁只是稍稍往上挪动一些距离,仰起头的牛再有蛮力也使不出。 还是乖乖的要被套上鼻环,并且还要多挨上几鞭子。 “这么个活计你也非要我来。”见下边的工徒做的都不错,西横当起了甩手掌柜,凑到一直看热闹的黄品身旁,边闻了闻身上的味儿,边略微不满道:“几天都散不下去,还不如在洞口冶铁。” 目光飞快地扫了扫四处,见所有人都瞧着牛那边,西横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夹铁的铁锭已经不下万斤。 你真不打算把数目报上去? 一旦事发,那是要死上一大片人的。” “凑过来就是打算说这些的?”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两下继续道:“离山洞就隔了不到五里,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这样做是在验证秘法是否可用,且防备随意让人瞧了去。 方圆百里又是我说了算,谁的脑袋也掉不了。” 西横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摇头低声道:“都是三斤一块的上好铁料。 稍加锻打就是又韧又硬的上好长剑。 真被人抓了把柄,即便始皇帝给你赐过字,也将难逃一死。 而且下边的小子和从山北挑的人手,已经有所怀疑。 你赶紧给个定夺出来,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实在太危险。” “再等一等。”黄品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向无人的旷野方向踱步过去。 “还要等一等?”西横跟上去,语气急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些铁料到底如何用,你总该跟我说一说。” “干什么你还不知道?” 黄品扭头看了看西横,风轻云淡的继续道:“冬日里不是你求着我要做钜子吗? 我这人向来心软,做不做钜子的无所谓,但不能眼见着你们就此消亡。 既然给你出了主意,那就得实施。” 向南边的方向望了望,黄品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的刚发出的绿草道:“你门内的墨者以及我在阳夏的族人,估计再有一月两月就能陆续赶过来。 我会以打探胡人消息的名义,安排他们去漠北或是西边的月氏走一趟。 寻个可靠的部族充当胡人的锻铁奴。 随后这些铁锭就能流入北地的屯军,甚至是折腾一圈后再次回到山里。” 西横惊得瞠目结舌,缓了好半晌才颤声道:“拿着山里的铁锭在外转悠一圈后再卖给军中? 你这心思怎么样不说,胆子却堪比胆大包天。” 深呼吸了几下,西横竭力压住身体的颤抖,脸色凝重的对黄品沉声道:“墨门传扬学说确实需要钱。 但这样赚来的钱,墨门不屑于用。 我劝你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做无异于国贼。” 顿了顿,西横的语气更加坚定道:“不是劝你,是你必须打消这个念头。 魔门再是落寞,也不能成为贼。 以你之才更不该如此自毁。 冶黑金的秘法可以当做从没用过,那些铁锭我会一点一点带回去,不被瞧出端倪。” 黄品眼中目光闪烁了几下,故意用不悦的语气道:“没得商量? 铁锭没流往外边,而是入了大秦军中。 相当于我用自己的秘法来赚钱,又丰沛了大秦的武库。 这称不上国贼,甚至可以说各取所需。” 西横不为所动,眼中的目光变得复杂道:“或许你身处胡地久了,心思也与胡人相差不大。 但现在你身处的是大秦。 我同意跟着你私自聚财已经落了下乘。 再做这等恶国之事,那是一点道义都没了。 你家传秘法那么多,哪个换个旁的物件我都能答应。 就是这铁锭没得商量。” 仿佛是将地上冒头的绿草当做西横一般用力踩了两下,又做出一副下了大决心的样子,黄品对西横扬了扬下巴,“你是真难伺候。 不过我这人最重情义。 你不愿干的事情,我不逼迫你。”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装作心疼的样子抬起两根手指,“我与白玉已经成了夫妻。 若是快些明年就能有了子嗣,原本有两个秘法是打算留给孩子的。 可你非要讲什么道义,我又是个极为重情义的人。 只好忍痛将这两个秘法拿出替了铁锭。” 不给西横表态的机会,黄品脸色一凝,抢先继续道:“这两样绝非铁锭那样,就是单纯用来赚钱的。 秘法可以给你,但我有要求。 鼓捣这两样物件的人手必须可靠,秘法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去。 不然又要血流成河。” 西横眼眸微微一缩。 他听到是给孩子留的,原本打算拒绝。 但是黄品后边的话,居然涉及到了追杀与灭口,这可是自接触黄品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反而勾起了西横强烈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秘法,又是什么物件能让黄品这样在意。 略微沉默了一下,西横对黄品咧嘴笑道:“你不接钜子之位,却行钜子之事。 实际上墨门还是交到了你的手上。 墨者自当以你为尊,更当奉你号令行事。 你下令不外传,自然便传不出去。 若是这个都做不到,可入不了墨门。” 黄品迎向西横的目光,对视了几个呼吸后,抿嘴笑了笑,“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信你。” 西横见黄品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生起一阵疑惑。 秘法那样重要,他说的话连誓言都算不上,黄品就这样答应了? 西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却又说上来。 可话已经说到这了,西横只能点头道:“定不负你所信。” 黄品嘿嘿一乐,下意识的嘀咕道:“穿越小说里烂大街的造纸术与烧玻璃总算是可以启动了。” 西横眉头一皱,询问道:“你的秘法是传什么学说? 还有你是要制脂膏与烧什么?” “没什么学说,更不是炼什么脂膏。”目光扫了一眼穿鼻环那边,黄品拍了拍西横的肩头,“先忙正事,晚间过来找我再告诉你要鼓捣什么。” 第99章 冒顿的危机 沿河始一进入月氏的国境,入眼的景色便为之一变。 隔壁的黑黄色被草原返青的碧绿色所取代,远处群山洁白的山顶将天空衬托的更加湛蓝。 成群的牛羊马匹伴着蓝天白云在广阔的草场上悠闲的啃食返青的牧草。 远处放牧的月氏族人那里,也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不过这种恬淡悠闲的景象,年轻的冒顿只是初看时脸上露出了笑意。 片刻后脸色便为之一凝,眼中更是透出复杂的目光。 如果阴山下的族地没有被该死的秦人夺走,匈奴部也该是如此景象。 捱过了严冬有了返青的牧草,牛羊的数目将更加壮大。 有了奶汁的滋养,族里的孩童也会长得更壮实。 在解冻的大地上种些米粮,族人的日子过得将更加悠闲。 可这一切只在一天内便全都变了,匈奴部不但死伤无数的族人,还将最为丰美的族地丢失。 就连他这个未来的匈奴部族长,也不得不以身为质,伏下头去与月氏结盟。 而质子向来都意味着耻辱,更意味着强横了三百年的匈奴部已经沦为了弱者。 想到这里,冒顿眼中猛得迸出痛恨地目光。 部族与他能到了如此地步,都因为该死的秦人。 待匈奴部再次壮大后,他一定要加倍的还给秦人。 要让秦人的血将阴山下的草场全部染红。 要将秦人的尸首全部剁碎埋进土里,使得牧场长得更加旺盛。 在这之前,更要抢夺数不尽的秦人女子,当着秦人的面狠狠蹂躏。 “这里的草场返青的好早。” 一名贴身的族人没注意到冒顿眼中透出的仇恨目光。 先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随后语气略带担忧道:“漠北那边的草场怕是还要等上半月才会如此。 也不知道族里的牛羊有多少能捱过去。” 扭头看向冒顿,这名族人语气变得更加悲观道:“咱们原来的草场都被占了去。 不知道单于带着族人能不能再次抢回来。” 听了贴身族人的话,冒顿眼中仇恨的目光先是猛然变的更盛。 但随即便将这股仇恨隐藏了起来,脸色与目光都变得极为平和。 “赤鲁,这不是你该去操心的。”扭头看过去,冒顿低声继续道:“除了我以外,你们不能与月氏人说有关族里的任何事情。” 贴身族人赤鲁听了一愣,挠着头不解道:“可若是月氏人问我们,要该怎么回应。” 看着心思赶不上勇武一半的赤鲁,冒顿无奈道:“就说还是老样子。 如果再追问可以答复你们只是我的勇士,不知道那么多事。” 冒顿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心思却极为缜密。 漠北如今已经大变样。 部族在漠北的草场早已经被丁零、浑窳、屈射、隔昆、新藜等部给占了去。 以草原上的规矩,这些部族肯定不会乖乖的把草场让出来,甚至是献上些牛羊都不会。 想要拿回草场,只能用刀剑。 而冬日里与秦人的那一战,部族折损了将近十万人手。 虽然剩余的半数族人依旧算的上大部,可那几部如果联合起来,实力会远强于部族。 如果让月氏知晓了部族败于秦人那么惨,他这个质子将不起任何作用。 很有可能会联络那几个部族,对匈奴部形成夹击。 而大河以西的山下草场极为丰美,月氏这些年又没有大的纷争。 恐怕早已经超过当年的十万空弦勇士这个数目。 一旦成了这样的局面,匈奴部将再没有崛起的机会,只能被分食吞并。 而匈奴自从脱离月氏的掌控已经二百多年,这期间从未停止过争斗。 不但不能让月氏知晓族中现在的底细,见了月氏王以后也不能表现的过于谦卑。 想到这,冒顿将腰杆挺了挺,对身旁的族人叮嘱道:“都精神着些,我们过来不是乞求什么的,而是对月氏送来诚意的。 不然你们越是………” 冒顿的话还未说完,脚下突然感觉略微发颤。 紧接着就是沉重且密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冒顿生长于马背,对此再熟悉不过。 瞬间就估算出来的马队至少不下一万。 不过冒顿并不太紧张。 他对月氏王亲自来迎接本就怀疑哪里有些不对。 毕竟他还不是匈奴部的族长,更不是单于。 月氏王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明显是在对他展示月氏的实力,故意吓唬吓唬他。 而这才说得通月氏王为何离开王都,亲自过来迎他。 当视线中出现月氏王的纛旗,冒顿更笃定了这个猜测。 脸上先是露出一丝不屑,随即便马上调整了过来,再次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是随着月氏人疾驰的越来越近,并且左右两翼直接将他这一行几十骑团团围在中间。 而且这些月氏人个个都阴沉着脸,将箭矢搭在弓上直指他这边。 这根本就不是示威,而是对他真有杀意。 这让冒顿再没法保持风轻云淡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纛旗下的月氏王突然大喝道:“谁是冒顿,给我滚出来!” “我是冒顿。” 急忙应了一声,冒顿从马上跳下行礼道:“劳烦月氏王亲自……” “把人给我押起来。” 月氏王厉声打断冒顿,越想越气之下,对麾下再次喝道:“头曼最为卑劣,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不用麻烦押下去,过去把人头给我……” 冒顿听着话茬不对,立刻惊呼打断道:“我是带着匈奴部与月氏修好的诚意而来。 刚刚踏入贵部,大王便要不论缘由的杀我? 大王就不怕激起匈奴部的怒火?就不怕引起其他部族的共愤?” “带着诚意而来?” 月氏王愤怒的反问了一句后,猛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你比头曼还不要脸! 你们这对阴险的父子就是以修好的名义让我放下戒备! 你前脚刚到,后脚在北边海子的族人就遭到你们匈奴人的袭击。 不但死伤了两千多族人,牛羊还都给抢跑了。 到底该是谁引起共愤!” 冒顿听了心中是又惊又怒。 以月氏王的身份,不会拿这种来骗他,不用怀疑此事的真假。 就是不知道族里谁干的蠢事,即便有再充足的缘由,也不该在他为质的这个时候与月氏有纷争。 可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又状况危急,冒顿顾不上猜测是谁袭击的月氏人,连忙劝慰道:“如果此事是真的,定然有误会在其中。 我是单于的长子,今后匈奴部将由我来接管。 族里不可能会故意去袭击大王的族人。 恐怕是放牧时相遇,言语间提到两部修好之事起了龌龊。 毕竟我匈奴部是众部中最大的,我亲自带着诚意而来,很多族人都认为有些太过。” 说到这,见月氏王明显有了迟疑,冒顿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后,立刻继续道:“大王若是杀了我,势必会让误会加深。 而仇恨一旦结下,没有流淌足够的鲜血是解不开的。 大王心疼族人我能理解,但千万莫要冲动。 您损失的牛羊,我会传信族里加倍弥补。 折损的族人也会给予赔偿。 若是……” 月氏王觉得冒顿说得有道理,火气消下去了许多。 而且又提到了赔偿,便挥手打断冒顿,“你的诚意我已经知晓,但匈奴部必须要给族人一个交代。” 顿了顿,月氏王先下令收了冒顿一行人的马匹,随后目光冷厉道:“若是给的交代不能让我或是族人满意,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第100章 着急的白玉,黄品的良策 白玉本就长得俊俏,脱了戎袍换上女子所穿的襦裙后,更显得娇媚动人。 但是黄品接连几日都在做些与筑城筑路不相干的事,白玉的面庞虽然依旧娇艳却多了不解与一抹愁容。 很想出言提醒一下黄品,但是两人已经成婚。 她不再是军中的法吏,而是黄家的妇人。 夫妻之道为夫掌外,妻掌内。 她要尽快适应这个转变,不能总按之前法吏的做派去行事。 加之这些日子黄品白日里忙完,又与西横不知道钻去了哪里。 每天都是到了半夜才回来,看起来疲累的很。 白玉只能心里发急,却不好说什么。 但是当看到黄品与西横用灰浆垒砌了一个水井样的大池子后,居然又开始摆弄冬日里割下的一捆捆芦草。 白玉再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趁着两人摆弄一个木架与一柄用铁料打得极为宽阔的宽刀时,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安登塞那边正在筑城,这边刑徒们也在加紧垦田。 信任下属固然是无错,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些过于放心了。 另外,陛下可是特意给你传信问计,你再拖下去可就不太妥当了。” “这几日憋闷坏了吧。” 将铁料打得销钉递给西横,黄品起身满眼宠溺的对白玉笑道:“你换了女袍,姿态与说话又往寻常女子的样子去靠。 我也不好说你这样怪累的,更不能打消了你的心气儿。” 抬手在白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黄品轻声道:“不管你穿女子的深衣襦裙,还是穿素净的戎袍,在我眼里都是同样的美艳。 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稀罕也稀罕不够。 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不要把自己弄得慢慢别扭。 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与我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先前为了你我成婚,你可是不打算听叔翁的。 总不能咱俩都成婚了,反而却事事要听他的了。” 白玉虽然豪放,可那只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 西横还在边上忙着,黄品尽说些两人卿卿我我时的情话。 白玉立刻红着脸颊娇羞道:“你小声些。” “我就是说了实话而已,又说什么过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故意抓起白玉的手摇荡了几下,黄品继续道:“咱们家就你我两个人,怎么舒坦怎么来,没那么多规矩。” 顿了顿,黄品一低头凑在白玉耳旁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别着急,过段时间加紧给你弥补回去,保证让你次次都飘到云端。” 白玉的脸颊腾的一下变得更红,先是抽回手在黄品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随后轻轻拍拍心口,将让人脸烫与心砰砰乱跳的说辞竭力抛在脑后,翻了一眼黄品道:“说了一堆无用的,我提醒你的事情,你一样也没作答。 不要以为你给上将军与陇西侯出了良策,你便可以放纵自己。 命你做的那些活计做不完,一样没情面可给你。” 略微顿了顿,白玉恢复了法吏时的模样,目光不善的盯向黄品道:“连陛下的回信你都敢拖。 我看你是真飘到了云端上,今日必须把信写了。 再磨磨蹭蹭的,看我怎么惩治你。” “这就对了,就得是这个味儿才行。” 见白玉听了调侃后秀眉猛得一挑,黄品摆摆手道:“陛下可没让我立刻就给回信。 况且到了朝堂上,就不能按军中的那一套行事。 多少要讲些人情世故。 没听尚书林与咱们学话吗? 总得给相公、九卿以及一众官员们些时间。” 白玉眨了眨美眸,“这么说你心里早就有了良策?” “算不上良策,只能算得上一个办法。” 扭头看了眼西横那边,见销钉已经与铡刀固定到刀座的一头。 黄品赶忙抱了一捆干芦苇放到木座上,边示意西横按下铡刀,边对黄品继续道:“第一个办法就是田永远都是归国所有。 田可以给黔首们去种,打得米粮也可以随意卖,但田却不能私自进行买卖。 再琢磨些精耕细作的法子,多产出些米粮,怎么也能拖些年头。” 白玉听了略微有些失望,“这与之前的授田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看连办法都算不上。 况且正是因为授田对于黔首而言过于苦楚,才对耕田自实睁一眼闭一眼的。 你若是传信回去就说这个,怕是要让陛下大失所望。” 看到芦苇被咔嚓咔嚓铡得十分轻松,黄品脸上献出一抹喜色,将剩余的芦草扔到一旁,起身对白玉道:“日子过得苦无非就是因为之前因为与各战开战,而将田税收的太狠。 其实回报黔首们的付出,并非一定要用耕田作为酬谢。 只要黔首活着,耕田就是他的。 只有人没了之后再按口重新分田,这与私田其实没太大区别。 我说的回到授田,并不是简单的与之前一样。 后边还要跟着做出一些改变,或是制定一些律法。 首先就是十二税一的田税还是有些重,应该改为二十税一,甚至是三十税一。 其次就是在各地开建常平仓,朝堂制定一个不伤农的收购谷物的价格。 粮商想要收粮贩卖,必然就要高于这个价格。 一旦给的低了,黔首们就会将米粮卖给官府。 而到了灾荒之年,再以收够的价格卖出于民。 这样不但国中之人皆能得利,也可以避免长途运粮的这个弊端。 最后,耕战已经不适合于眼下,没必要再把人给………” 说到这,黄品猛得收声摇了摇头。 每个政策都有惯性,更何况大秦是以耕战制度起家,并且最终统一了天下。 放开人员的流通,促进手工业与商业的发展,估计政哥根本不会同意。 最主要的是暗地里六国没一个安稳的主。 真放开人员流动,估计立刻就会天下大乱,根本不用等政哥挂掉。 想到这,黄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叹一声道:“能把前两条做得仔细些,已经算是给黔首们最好的回报了。” “你这个法子与当年魏时的平籴相差不大。 但在国内选地筑仓,要比魏国的平籴策更为好用,受众也更多。 对于黔首与众民而言,若是这个办法能够得以实施,真是天大的幸事。” 说到这,白玉眼中闪动着欣喜、自豪,以及一丝崇拜的目光看了看黄品,继续道:“不过这只是针对于粮,而并非针对于耕田。 说说你的第二个办法,是不是比这个还要好。” 闻言,黄品耸耸肩,“好不好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抢。 抢来的地够多够快,就永远不会出现黔首无田的状况。 当然这只是想想,实际操作起来很难。” 不但白玉被这个法子惊得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西横听了都直倒抽凉气。 过了好半晌,白玉才缓过来道:“你还是将第一个办法传信给陛下吧。 第二个法子若是传出去,你非得个恶名不可。” 西横点头接口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红于你。 你们夫妻两个当着外人亲密些,也只是会说成不重小节。 可你第二个法子真传出去,肯定有人拿这个攻讦于你。” 黄品不屑笑了笑,能骂他的都是耍笔杆子的。 军中上到将领,下到屯卒,绝对会喜欢第二条。 况且他压根就不想去咸阳,管那些耍嘴的说不说他无德或是过于暴力。 想到这,黄品对西横摆了摆手,“铡刀弄出来,粗切芦草是没身份问题了。 下一步就是铸个螺旋的铰刀。 先用木料刻形,再制泥范,至少得个几天。 如果算上水车,怕是至少要半个月。 先不管这边,去山里弄我说的亮晶晶去。” 扭头看向白玉,黄品扬了扬下巴,十分神秘道:“快回帐换了戎袍过来。 今日就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富有的女子,省着惊得跌倒凉着身子。” 第101章 对西横彻底拿捏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玻璃的原料是石英砂。 但怎么将石英砂烧制成玻璃,尤其是在简陋的环境与原始的工具下,估计就会有很多人搞不明白。 不过对于黄品这个扑街历史文作者而言,方法与流程都要快倒背如流。 如果要单纯的烧出玻璃,他与西横两人根本不必每天都要忙碌小半夜的时间。 黄品是打算让烧出的玻璃又能看又有实用价值。 这样一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有点多。 不但要准备降低砂子熔点的纯碱,炼化砂子的坩埚与小窑炉。 还要打造出一个吹玻璃用的空心铁棒,以及重中之重的退火窑。 这一系列的准备,即便原材料充足,又有西横这个手工超级达人的加持,两个人也是忙活了好久才弄得齐全。 不过准备的这些到底要烧什么,却只有黄品知道。 全程跟着干活的西横则是一路懵逼到底,比满脸好奇与疑惑的白玉强不到哪去。 进入山间两人弄的秘密基地后,只能叉着个手满眼茫然的看着黄品在那鼓捣。 将从草木灰里提炼出的碱与砂子和生石灰倒进坩埚,看到西横跟个木头一样傻站着,黄品十分无语。 朝着小窑炉努努嘴,黄品边搅拌边对西横揶揄道:“举一反三都没做到,你这工师有点名不副实。 别管要烧啥,不都得往里放乌炭。 别傻站着,赶紧往里铺,再把送风的橐排给接到风口上。” 顿了顿,黄品又指了指另一边的退火炉,“再把那边炉里要放到炭盆里的乌炭准备出来。” 西横翻了一眼黄品,边往窑炉里铺焦炭,边撇着嘴道:“你黄天赐连营帐里的炉灶都是我们砌的。 能动嘴安排别人的,你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这块地方是你挑的,窑炉更是亲自跟着垒砌。 如果不是实在帮不上忙,空铁棒你都要跟着动手。 你这么破天荒,我敢随意乱动?” 轻轻拍了拍窑炉,西横脸上浮现出不屑地神色继续道:“则不知道前几日是谁越干越乱,越帮越忙。” 扭头斜了一眼黄品,西横继续道:“说实话,这窑炉要我自己垒砌,比现在的样子要好看的多。” “哎,怎么跟钜子说话呢。” 捏起一撮砂子丢向西横,黄品嘿嘿一乐继续斗嘴道:“再敢顶撞我,直接给你降到虎字门去。 再不服,待会儿就把你扔出去,我和夫人自己动手。 到时候见了烧出的玩意儿,让你抓心挠肝的发急。” “你什么时候成了墨门的钜子了?” 一直打量着小山坳里种种布置的白玉,听到两人的斗嘴,立刻柳眉一挑,语气不太友好的出声询问。 西横没想到黄品会当着白玉的面说出钜子的事。 出于对白玉发怵的惯性,心中立刻一紧,结结巴巴的掩饰道:“就是个,就是个说笑。 墨门的钜子,哪里能是,能是他这种人能当的。” “他是哪种人?” 听了西横的说辞,白玉俏脸猛得一寒,反问了一句后,冷哼继续道:“在工道辫物上,你们墨者有哪一个比得上他的。 他当墨门钜子,你们墨门该偷笑才是。” 西横抬眼看了看白玉,将脸皱巴巴一团道:“那么说不是怕你不愿意让他当钜子吗? 谁说他工道辨物上不行了。 再者,你到底愿不愿他当钜子啊,两头话全让你说了。” 顿了顿,西横看向黄品,略带委屈道:“我是看出来了,你们夫妻俩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刚才你既然说‘怎么跟钜子说话’,那就意味着你真正接手了墨门。 还是你这个钜子去跟夫人解释吧。” 不等黄品开口,白玉十分傲娇的轻哼一声抢先道:“他有当钜子的本事,不意味着我就愿他当这个钜子。 你们墨门现在什么样,你心里没些数? 他给你们当那个什么客卿长都已经不错了。 还想把他往火坑里拉,亏他鼓捣什么物件都带着你。” 听了白玉的说辞,黄品真想伸手给点个大大的赞。 没通气的情况下,居然打了这么好的一个配合出来。 之前与西横故意说贩卖铁锭,就是在以进为退。 好让西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卖玻璃卖纸的同时,能够好好保守秘密。 有了白玉这番话,更能让西横觉得欠他一个大人情。 从而在今后传扬墨门学说的时候进行约束。 而且也能借着墨门的事,把一些事情交代给白玉,可谓是两全其美。 目光瞄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西横,黄品憋着笑轻轻拉了拉白玉的胳膊,“话别说的那样难听。 你能钟情于我,不就是看中我的仁义。 我跟西横不但志同道合,更是相交莫逆。 我能眼看着墨门就此消亡? 而且他们这帮墨者也属实都是一根筋。 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 观察了一下白玉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 黄品嘿嘿笑了两声,将准备去域外传扬墨家学说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随后不给白玉开口的机会,黄品立刻对西横晃了晃手,“夫人能如此让步,你还有什么不满。 若是不想让我中途离开墨门,等你们墨门弟子都过来的时候把话都讲清楚。 今后带着宝物出去售卖的同时,只传扬墨门的学说,于工道辫物上不得外透半点。 只有域外的人跟着回到咱们这,才能挑些不紧要的教授。 若是不按这个去做,为了拉人入门就把技艺随随便便就传了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到时候别说是夫人跟你们发急,不让我再跟你们混。 估计官府知晓了,都会找墨门的麻烦。” “别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待老钜子的信物到了,你就是墨门的真正钜子。 况且早就跟你说过,钜子之命墨者皆从。 你怎么总担心墨者不听你的。” 略微不满的应了一声,西横皱着眉头看了看黄品,“这个时候说这些,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冶铁铁前你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说辞,你到底……” “这时候还敢说什么怪不怪的?小心夫人马上就把我从墨门里拉出来。” 不给西横仔细琢磨与说下去的机会,黄品十分夸张的吓唬了一下后,马上指着窑炉道:“别说那些没用的。 我这边快搅拌完了,赶紧把乌炭铺好。 只要烧出一件可用的,够墨门所有人一年的用度都是往少说。” 余光看到白玉皱着眉头有开口的意思,黄品赶忙又指向地上鼓风用的橐排,故意打岔道:“知晓夫人在疑惑什么。 先把橐排塞到风口,待会儿烧出来物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假。” 第102章 玻璃出炉 “呵…” “呵…” 连喘了两口粗气,用力再次拉动了几下排囊拉杆,西横起身将位置让给过来接替的黄品。 弯腰将双手杵在大腿上再次呼哧呼哧喘了几下,西横抬头龇牙咧嘴的看向黄品,“我是真傻。 眼见着你往陶罐里塞的都是砂子与灰粉,还傻乎乎的在这使劲拉排囊。 估摸胳膊拉断了,里边的砂子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一旁的白玉看了两眼累得呵斥气喘的西横,向黄品投去了怀疑的目光,“快两个时辰了,光乌炭都加了两次。 里边的砂子真能烧成别的物件?” “西横没见识怀疑我也就算了,你冰雪聪明的怎么也信不过我。” 半说笑半认真的应了白玉一句,黄品屏住呼吸用力拉动皮囊的拉杆。 前后快速推动了几下,使之没里初使时的阻力,黄品抬头看向西横,“你说自己傻是真没错。 真要是为了戏弄你,我能跟你来回换着拉这个不太好用的排橐?” 朝着窑炉扬了扬下巴,黄品对白玉和西横不屑地笑了笑,“挪开窑口的挡板往里看看。” 听黄品这样说,西横立刻直起身子走到窑炉旁小心翼翼的挪开了泥板。 顶着扑面而来的热量向里面看了一眼,西横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砂子居然真能烧化。” 白玉见状赶忙凑了过去,往窑炉里望了望。 见大陶罐里的砂子已烧得成了黄红色的一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上同样布满了震惊。 “看完就再往里边加些乌炭,一鼓作气直接给烧成水。” 叮嘱了两人一句,黄品加快了拉动皮囊的速度。 在皮橐快速的一鼓一瘪间,窑炉里的火头也硬了许多。 看到黄品加速之后,额头上立刻渗出一层汗珠,白玉有些心疼地继续道:“我一直没怎么使力气,让我来换你。” “这活轮不到你来做,泥板不用挡上了,你盯好里边就好。” 拒绝了白玉,黄品飞先是快地擦了一下流到脸上的汗,随后看了看地上的皮囊。 这玩意儿两头尖中间鼓的形状,就没法弄到趁手的高度。 虽然拉动中间的横杆能风顺着一个小口给鼓送到窑炉,但是拉动起来的姿势十分别扭。 尤其是对黄品这种身高过高的,更加不友好。 继续快速拉动了一阵,黄品不但感觉胳膊与腰背越发的酸胀,肺子也跟经历了长跑一样,喘气费劲不说连带着胸腔也有些疼。 抬头看向白玉,黄品咬牙问道:“怎么样了,里边的砂子全都化没化成水。” 白玉赶忙应道:“已经往边上流了,马上就全都化了。” 黄品长松了一口气后,再次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边继续快速拉动长杆,边咬牙对西横吐槽道:“这玩意儿你就不能改一改? 加个长杆与转轴什么的,让牛马或者驴子来拉? 坐,坐不得,站直,站直不得,实在太累人。” 西横委屈道:“你光让我垒窑炉,打铁范,其他的也没多说。 就算是烧铁粉都早化成铁水了,谁知道你会烧砂子。” 黄品撇嘴道:“不管烧啥用这个皮橐都累人。 你是真啥都指不上,什么玩意儿都得我琢磨。 等有空教你用木料打个风箱,打个立起来高些的,怎么也比现在要省力。 若是能找到处隐蔽些的溪流,直接用水车带动那是一点力都不用使。” 西横眼中目光一亮,扭头看向黄品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只是多加些物件儿,并不是什么难事。” 黄品翻了一眼西横,“啥都不难,问题是你想到了吗? 光知道……” 黄品斗嘴还没斗完,白玉猛得开口打断道:“化了,全化了,快歇歇吧。” 黄品爆了句粗口立刻松了拉杆。 慢慢直起腰缓了缓,飞快地拿起准备好的铁管,走到窑炉前将铁管的一头伸进陶罐粘了些烧化的液体。 随后飞快地将铁管拿出架在了码放焦炭的木架上,嘴对着铁管的另一头用力的吹了起来。 用力吹了十几下,看到真吹出了一个圆泡,黄品把嘴从铁管口挪开,对着西横道:“快拿准备好的湿垫布接着。” 待西横拿着垫布捧到了圆玻璃泡上,黄品立刻边转动铁管边叮嘱西横向后缓缓拉动。 看着瓶颈被缓缓拉长,有些后世花瓶的意思,黄品又叮嘱已经看傻了的白玉拿长剑挨着铁管口快速的割断。 “还行,不算拉胯。” 放下铁管自夸了一下,黄品先从西横手里接过透明的椭圆形小花瓶,随后掏出短刃将瓶口与瓶底修了修。 感觉弄得都还算平整,黄品将花瓶连同垫布缓缓放到了木架上,咧嘴对两人笑道:“就问你们谁见过这么通透的物件。 说是价值连城,过分吗?” “这,这比水玉还要通透。” 西横咽了口口水,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继续道:“可水玉那是要开多少大石才能得了一块,眼下居然用砂子就能烧出。 这一陶罐的砂水,怕是弄出不下几十个罐皿。 这若是售卖出去,天知道会得了多少钱。” 白玉比西横好不哪去,目光死死盯着花瓶,声音同样发颤道:“如此晶莹剔透,简直太过炫目,称为国中至宝都不为过。” 顿了顿,白玉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道:“这何止够墨门的墨者一年的花销,怕是安登塞所有人的花销都够了。” 说到这,白玉想到之前黄品对她的那句承诺,犹如喝醉了一般,不但脸上布满了红晕,两腿也有些发软。 缓缓扭头看向黄品,白玉美眸满含醉人的媚意与甜蜜道:“我这是在梦里吗? 不然夫君怎么如此容易就让我成了世间最富有的女子。” “都有点出息行不行。” 抬手捏了捏白玉的脸颊,黄品嘿然继续道:“对你说过的话,何时有一句假的。 说让你是这世间最富有的女子,就一定让你是这世间最富有的女子。”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道:“不过有句话叫财是惹祸的根苗。 外人知晓咱们有钱就好,不必知晓咱们到底有多少钱。 你这个世间首富女子,也就我们三个人能知晓。” 用力拍了几下巴掌,黄品对两人一挑眉道:“这才刚刚开始,还有活计要做呢。” 转过身将准备好的铁范拿过来,又将铁管递给西横,黄品好似十分大度一样道:“看你急得不行,剩下的都由你来吹。 我只管修形和退火。” 白玉看到西横眉飞色舞的接过铁管,俏脸立刻下意识鼓了鼓,眼中的目光也变得颇为复杂。 黄品在一旁看得真切, 凑到白玉耳旁压低声音道:“别不高兴,也别觉得西横得了法子十分可惜。 这活不是咱夫妻两个能长干的,更别忘了以后我是墨门的钜子。” 抿了抿嘴,黄品坏笑了两声继续道:“还有那铁管十分压手不说,吹那玩意儿也十分累腮帮子。 信不信明日西横绝对累得整张脸都发疼。” 第103章 不想你误会我 深夜的旷野格外漆黑,仿佛有一层黑色的巨大幕布遮挡住了星月的光芒。 浓重的夜色本该是助眠的最佳良药,不过黄品的营帐里却依旧亮着光芒。 坐在床榻上的白玉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时而将手里的水杯举向油灯,看着穿透而过的黄色光芒,时而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并且下意识的轻笑几声。 躺在一旁的黄品原本已经睡着,但是白玉几次的笑声却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宝儿,这都半夜了,折腾一天你不累吗?”看到白玉跟魔怔了一样拿着被子傻笑,黄品半眯着眼睛无奈道:“到了冬日咱家的窗子都要安上玻璃,难道你整日还要盯着窗子看?” “我哪是什么宝贝,手里拿着的才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白玉发现是黄品醒了,赶忙放下杯子起身将案几上的油灯吹灭,“是我不好,不该扰了你歇息。” “说得这么郑重做什么。”将白玉揽在怀里,黄品闭上眼睛道:“另外还得纠正你一下,在我这你才是宝贝,那杯子就是个易碎的消耗品。” 白玉先是美眸里闪动了几抹甜蜜的光芒,随后无声笑的将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将身体与黄品靠的更紧道:“光是这一个杯子,养百个孩儿都够。” 发现黄品的大手探了过来,白玉抬手给拍了下去,娇嗔道:“又不是总不依你,说到孩儿你就不老实做什么。 今日你太疲累,等明日再说,不然你身子骨吃不消。” 担心黄品心有不满,白玉伸手在黄品的脸上轻抚了几下继续道:“睡吧,明日肯给依你。” 黄品拉皮橐都要累成狗,其实真没什么兴致,只是习惯性的把手给覆盖上去。 扭头在白玉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算是应答,准备继续睡觉。 不过迷迷糊糊的还没等彻底睡着,发现白玉开始来回翻身起来。 虽然动作幅度不大,而且能感受出已经很小心翼翼。 可毕竟白玉是枕着他的胳膊,再怎么小心也没用。 “你是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辗转反侧。”知道白玉对玻璃杯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黄品干脆起身摸出火石与细绒将油灯再次点起来,“估计你这一夜是睡不着了,想把玩就把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白玉俏脸微微一红,咬了咬嘴唇道:“要不我去春夏秋冬那里睡吧。” “去那边做什么,我若是困急了自然就睡着了。” 靠坐回床榻,黄品揉搓了几下脸颊继续道:“你又不是总兴致勃勃的睡不着。 而且陇西侯去九原县带人垦田,这里属我最大。 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或是明日晚起一些都不碍事。” 白玉起身先在黄品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拿起身旁的玻璃杯,边轻轻地摩挲边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轻声道:“你对我太宠溺了,若是被相熟的姊妹知晓,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 黄品笑笑没吭声。 白玉的话得反着听,她那是巴不得那些姐妹都知道她现在日子过得如何。 不过对此黄品倒是没什么反感与意见。 毕竟白玉一个人苦惯了,都打算一个人孤老终生,猛然间有人可依靠可相互扶持,这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换做是在后世,他能有这么漂亮的美女,肯定也要故意撒撒狗粮,秀秀恩爱。 通过黄品的表情,白玉知道她的小心思没没没瞒过去,俏脸变得有些发烫,伸脚轻轻踹了踹黄品,“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叫不打自招。”抓着白玉的脚在脚心轻轻挠了两下,黄品嘿嘿一乐道:“不用急,等上秋她们就能搬过来了。” 听黄品这样说,白玉反而没了娇羞,将脚抽回来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道:“那些樽、杯什么的可不能被她们瞧了去。 还有你说的要把窗子也装上水玉更是不行。 那样太招摇了,一定会有人心生嫉妒。” 黄品挑了挑眉,无奈道:“我之所以鼓捣出这个,除了售卖赚钱就是想自用。 你这不让用我弄它做什么。” 白玉歪头再次想了想,摇摇头道:“还是都卖了吧。 等咱家钱多了再制些出来自用,不显得那么突兀。” 顿了顿,白玉俏脸变得有些发苦,语气郁闷道:“可你现在是官身,贩卖这个若是人知晓麻烦会更大。” 见玻璃杯居然成了白玉的心理负担,黄品哈哈笑道:“你怎么还纠结上这个了。 在山里烧制之前我不是说了,让墨门的子弟去域外售卖。 另外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些杯子我打算半年放出去一个。” 抬手摸了摸白玉的头顶,黄品耸耸肩继续道:“咱家若是不用,这些杯子什么的都没地方放。 当然,会找个缘由给咸阳的陛下,还有王家、蒙家、涉家以及李家送些过去。” “你还真想贩卖到域外去?我以为你只是想让西横守住秘法才牵扯到钜子之位上。” 拿下头顶上黄品的大手,白玉脸色凝重道:“你若是都送去了,是不是有些太刻意。 哪家都不是心思慢的,很容易猜到这是你鼓捣出的。” 见白玉的关注点转到这上,而不在纠结于要不要经商,黄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沉吟了一下,黄品神色一正道:“前段时间我与西横弄出了冶铁新法。 百炼钢比之从前得来的极为容易。 而冶铁锻钢离不开乌炭,乌炭又是从乌薪得来。 可胡人只是败逃而不是彻底灭亡,随时还会下来。 乌薪都在山北,极为不安全。 我与陇西侯已经打过招呼,从采乌薪的刑徒中抽出千人组成戍卒。 武库那边的匠人与工徒在加紧锻打兵器与甲胄。 等这边把纸弄出来,我准备带人将国境推到隔壁之处。 将沿戈壁巡边定为定制。 国门被我守着,安排些人手去域外那是极为简单的事。 寻回些宝物,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黄品的说辞让白玉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你这样安排不被人发现还好。 一旦被人发现,往小处说是在以公谋私,往大处说就是国贼。” “又把自己当成法吏了?” 揶揄了一句白玉,黄品老神在在道:“方才不是说了,已经与陇西侯打过招呼了。 我派出去的都是以商人的身份打探胡人消息的细作。 为了让商人身份不被看破,自然要售卖或带回来些货品。 况且贼灭六国前,不都是以商人充当细作。 我这么安排有毛病吗?” 说到这,黄品收了语气的轻松,变得无比凝重道:“其实这样安排并且都是为了赚钱,打探消息也是真的。” 轻轻拍了拍白玉的手,黄品继续道:“大秦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 听恶祛他们说,原来六国的很多地方到底有多少耕田秦人的官员都不知道。 还需要让黔首们自己报上数目。 陛下除了燕国,对其余五国的王公贵人都太客气了。 大片的耕田还是那些人的,下边的黔首也还依附于他们。 这些人是个大祸患,早晚还是要闹起来的。 你该知晓我的心思,从不说无根之言。 相信我,这个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白玉又惊又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的摇头道:“陛下没杀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怎么可能会谋反。 更何况他们难道不惧怕我大秦的锐士? 被打败一次觉得不痛快,还要再来一次?” 黄品轻叹一声道:“如果要仔细说缘由,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另外,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出身法吏的缘故。 我做的很多事情或许违反律法,但却都是为了应对六国余孽的死灰复燃。 是不想你误会我。” 第104章 纸,真的很重要 夜雨停歇,乌云散尽。 天光刚刚放亮,听了一夜悦耳落雨声的刑徒们纷纷迫不及待的走出帐篷。 望着远处旷野上泛着黑黄之色的泥土变得极为湿润,刑徒们的脸上全都挂上了兴奋之色。 破天荒的不顾夜里未歇息好的疲惫,与司寇打过招呼便拿抬着耕犁拿着翻地的农具,赶着牛群奔向远处的旷野。 黄品站在大帐门口看着涌出去的刑徒,脸上带着满意以及一丝感慨缓缓点了点头。 白玉则是有些不解,轻轻碰了碰黄品询问道:“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是你给下的令?” “我窝在帐里一夜,下没下令你还不清楚?” 收回目光看向白玉,黄品有些唏嘘道:“他们急着出去是要把垦田再犁上一遍。” “还要犁地?”白玉望了望远处的田野,依旧不解道:“之前不是都犁过了吗,况且你前两日不还说马上就要种粮,怎么又过去犁地。” 黄品抚了抚额头,“传闻说老秦人不擅耕作,我一直都十分不解。 但听了你的询问,这传闻一点假都没有。 怪不得你们老秦人没了投军的便利,会落寞的那么快。” 用脚踩了踩地上湿润的泥土,黄品解释道:“牧草长得丰茂,不单凭着地力肥沃与不缺水。 牧草比米粮的长势可有劲儿多了,再实的地都能长得出来。 但是庄稼却不行,土压得太实很难顶的出来。 之前虽然把地犁过,但是因为泥土太实犁得并不是太深。 而且翻出的土块也略微大了些,先前挖沟渠占的工夫多些,很多小土块都没拍碎。 米粮虽然能种下去,但上秋肯定打得不如熟地多。 现在有雨水的浇灌,泥土极为湿润。 再犁上一遍,不但泥土变得极为松软,还能把带着水气的泥土给翻到下边。 到时撒下去的种子有水汽的滋养,长得会更快更好。” 说到这,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就白玉这个样子,估计指望着老秦人屯田多打些米粮恐怕是没希望了。 只能看看恶祛与半狐他们到底能留下多少人。 等来年春耕的时候让他们带一带老秦人。 白玉看了看一脸唏嘘的黄品,多少猜到了些黄品的心思。 不过白玉丝毫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先是捂着嘴笑了笑,道:“你浑身上下都是心思。 随便抖一抖都能掉落些下来。 老秦人不擅耕作在你这里哪会是些难事。” 目光扫了扫四处,白玉十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低声继续道:“虽然之前你说得有些杞人忧天。 可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恶事,光有会种田的人可不成。 平乱还得是我们老秦人才行。” 说罢,白玉眨巴眨巴眼睛,再次开口询问道:“老秦人既然是屯田的戍卒,那我也是老秦人出身,是不是也该有个戍卒的身份。” 黄品翻了一眼白玉,“才歇了不到三个月就闲不住了?非要往军营里凑合?” 抬手边摸了摸下巴,黄品边琢磨了一下。 半个多月前他算是把今后的打算与白玉半摊牌。 白玉并没有犯职业病,非要刨根问底的询问,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信六国还有人会反。 这比他预想的已经好很多。 而与他最亲的人,又有谁能亲的过白玉。 很多事情可以放心的让白玉参与进来,甚至是可以放手去让白玉打理。 如果白玉还是单纯的随军家属的身份,有些不太像回事。 可要是多了个半耕半卒的屯田兵身份,那就顺理成章多了。 不但可以随意的跟他出入一些如武库这样的军事禁地,还不耽误私下里做事。 想到这,黄品对白玉挤了挤眼,“有句话叫举贤不避亲。 你在军中待了有些年,做个屯军的的士吏能够游刃有余。 做个屯田戍卒的百将或是安登县的县尉更不再话下。 敢问白家的女英雄,你是想做百将还是想做县尉。” 闻言,白玉的美眸猛得闪动起亮人的光芒,一把拉着黄品的大手道:“自然是百将,做县尉有什么意思。 况且我身份也不适合做县尉。” 黄品耸耸肩,“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陛下若是知道咱们夫妻俩都这样为国卖命,怎么也该再给些赏赐。” 说笑过后,黄品语气认真道:“但是我先与你说好。 你只是戍卒的百将,别想着跟屯军的一样。 真有战事有我一个往上冲就够了,你该懂我的意思。” “依你,都依你。” 笑眯眯地赶忙应了一句,白玉先是抬起胳膊伸了个腰,随后拉着黄品转身步入帐内,边翻找出戎袍换上边欢呼雀跃的跟个孩子一样道:“咱家不缺马,可长剑与甲胄早已经交还了军中。 先随我去安登塞那边的大营库仓里把这些取回来。 天天看着你跟西横鼓捣那些芦草,早就看得厌了。 这回可以骑马四处溜溜了。” 听白玉提到造纸的话茬,黄品猛得想起搅碎的芦草已经用石灰水反复蒸煮的差不多了。 虽然这时候草长得还不旺盛,不知道哪种草的汁液能起凝固作用。 但可以先试着用彻底捣碎的芦草试一试。 有多大的韧性不重要,只要能成张就可以。 他实在是受够了用竹片,并且竹片还是反复使的这种擦屁股方式。 每次上完大号都感觉没擦干净,尽可能的还要用水清洗一遍。 如果是在后世也就罢了,十分方便。 可在这年头,又是在冬日的大营里,不可能每天都清洗。 就算是先弄出来的纸一捅一个窟窿,他也宁可多折几层而不再用竹片。 想到这,黄品第一次对白玉拒绝道:“长剑与甲胄你不要着急。 我不是说过有了百炼钢的新法,过些日子我会带你过去看看。 若是有制好的,直接给你取一套。 至于骑马四处溜溜,今天肯定不行。 河边的芦草马上就能制纸,我得先忙这个。 等纸弄出来,你想怎么溜达我都陪你。” 说罢,黄品歉然的在白玉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 白玉见黄品的神情比之前烧宝的时候还凝重,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跟了上去。 “我又不是那种无理乱闹的妇人,这么哄着我做什么。”追上黄品并行,白玉歪着头疑惑道:“你说的纸到底是做何用的,是与水玉一样的宝贝?” 黄品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道:“要看用在哪方面。 如果是之前与你说的用来书写,算是贵重物品。 但对我的另一种用途而言,就是宝贝。” 第105章 李信的疑惑 不管是牧草还是阡陌纵横内的庄稼,入眼皆是一片勃勃生机的碧绿之色。 尤其是晨间草木的气息与泥土特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后,使人闻入鼻中更加心旷神怡。 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一切,李信的身躯更加昂首。 即便不看面貌,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难以掩饰的激情与干劲儿。 若是看到李信的面庞,这种感受将更加笃定。 边疾驰边望向四处的李信,眉宇间既透着若有若无的喜悦,又有着经历沧桑洗礼后的冷静与成熟。 异常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坚毅、欣喜,以及对未来满是期待的目光。 而李信的心思确实与给旁人的感受一样。 垦田、筑城以及筑路的人手有大半是军卒。 尤其是已经打开与王家的心结,曾经睥睨一切的那股气势与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又逐渐回到了他强健的体内。 虽然指挥起来做的是工事,可却依旧让李信有了当年领兵时的感觉。 那些工事活计就是要消灭的敌军。 向各处分派做工的人手,就是在挥兵前击。 巡视各县各处,就是在巡营,在对全军进行方方面面的摸底。 至于战局最终的结果,李信更是丝毫不怀疑会取得一场非常漂亮的大胜。 而缘由很简单。 除了军心可用,军资丰沛。 他还有一个除却少了些战阵经历,其他各方面都堪称非人的属下黄品。 以路程换时间换辎重的法子,不但他觉得可行,报给蒙恬后也立刻得了允许的批示。 单是这一样,不管今年的活计做得如何,都将是有功无过。 而到了秋时收了耕种的米粮,那些活计更如当年不堪一击的敌军一样,势必会被摧枯拉朽的攻克掉。 胜券在握,自然要意气风发。 更何况九原经略得好了,日后功胡也或许能再次被启用,将真正再次领兵纵横于战阵。 从安登离开后,李信在各处巡视了有两月的时间。 其实两月并不算多久,但李信不但对黄品极为喜爱,也认为黄品就是他的福将,安登是他的福地。 并且安登那里不管是更卒还是刑徒,李信总有种与别处不太一样的感觉。 没有那么多的桀骜不驯,也没有极为浓重的怨气。 平和中带了些活泛,多少好似受了黄品性子的影响一样。 总之看起来比别处的要顺眼多了。 因此结束巡视后李信并没有折返回九原,而是直奔安登,并且多少带着点那么归家的意思。 既然是回家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所以心思什么样也就表在了脸上。 不过踏入安登县境疾驰了十几里后,李信猛得勒马停了下来,并且脸上的那股豪情变为了惊愕与疑惑。 “我根本没给安登派屯军过来,这边的垦田怎么看起来比别处多了不少。” 扭头对跟随的心腹随从似是询问,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李信一磕马腹再次疾驰起来。 不过这次他的目光全都投在了垦田的阡陌上。 直到离着安登要筑城的营地还有十里左右,李信再次勒马停住。 这次停下,并不单是战马需要休整歇息一下,主要是之前感觉安登比别处的垦田要多得到了验证。 连跑了二十几里,沿途皆有开出的耕田,就算宽幅只有二里,也已经远超别处。 更何况向西望过去,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耕田,恐怕是一直要延伸到了县城的营地。 安登的垦田至少有三十万亩。 在李信看来,这是极其恐怖的一个数目。 安登连更卒带刑徒与胡人,一共一万二千多。 刨除做杂事的,体魄不适合耕田的,可用的人数估计在八千左右,相当于每个人耕了四十亩的田出来。 这不是种田,而是开生田,相比难得不是一点半点。 甚至是每隔几里,田旁还立了守田的土屋。 李信连看带算,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根本想不出安登这边是怎么做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的。 饮马的时候看到田旁的土屋好似有人影在晃动,李信本想过去询问询问。 不过想到离着县城营盘只有十几里,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不如过去直接问问黄品。 而李信刚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到西边突然出现了一队车队。 仔细打量了几眼,见领头的正是蒙成,李信目光猛得一亮。 与此同时,骑着马走在前边的蒙成也看到了李信,脸上露出喜色后立刻拍马疾驰了过来。 “郡守,可把你给盼来了。” 离着李信不远下了马,蒙成快步走过来,先是嚷了一句,随后一脸委屈道:“郡守,我这个安登司马是没法当了。 不但做了守田看田的活计,就连守边的更卒之责都被那帮刑徒给顶了。 知道的我们这些更卒是负责守边的,不知道的都得以为我们是垦田的刑徒。” “你说话的时候先寻思寻思不行吗?” 翻了一眼蒙成,李信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道:“别说是更卒,现在所有北地的屯军都在伸手做活。 况且若是按你这么说,屯军也都成了刑徒。 不怕被治罪,你就继续这么嚷嚷。” 蒙成脸色先是一凝,随后立刻改口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就是觉得更卒再不济也要比刑徒强,巡边的活该我们来做才是。 再者,让我负责守田不是不行,可他总该也做些什么。 结果可倒好,他整日不是往山里钻,就是守在河边琢磨着抓鱼。 我看他就是在趁机报复于我。” 李信气得抬手指着蒙成道:“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开出这么大一片田,你是没跟着干,还是眼睛看不到? 知不知道秋收时只要能打熟田半熟的米粮就是大功一件。 你这个守田的难道会分不到功? 黄品大度的不与你计较之前的嫌隙,可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信越说越气,抬脚踹过去道:“蒙恬让你到这来我发现是一点错都没有。 你就是顶着蒙家的名头骄横惯了,太过欠收拾。 还有,你那心思是一个窍穴都没开。 黄天赐的天赐两字那是陛下给取的,所含之意怕是三岁孩童都知晓。 没犯错之下,就连蒙恬都奈何不了人家。 你一个蒙家的远亲,居然还敢继续撩拨找麻烦。” 接连踹了几脚,将蒙成给踹趴到地上,李信气哼哼的收回腿继续道:“把你那小心思给我收了。 今后黄品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的去干什么。 而且人家有名有官职有爵位,少一口一个他。 真把黄品给惹恼了,就凭他那心思,谁都保不住你。 甚至有可能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蹲下身子一把拉住蒙成的衣领,李信沉声道:“不要以为我在偏袒他,若是不信或想不通,那就给蒙恬传信去询问。” “您还能害我是怎么着,哪里用得着询问。” 蒙成不是真缺心眼,怎么可能传信回顾询问。 况且李信与蒙家交好,就算不向着他也不会去坑他。 急忙应了一句后,蒙成哭丧着脸道:“我又不是真傻,哪能听不出好坏话。 今后我都听都尉的,保准不生旁的心思。” “最好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松开蒙成的衣领,李信不愿在这上多费唇舌,沉声问道:“安登可用之人并不算多,这里到底是怎么开出这么多田的。” 第106章 看你这棵树还如何长歪 “黄天赐!你给我滚过来!” 正在河岸上拿着特制筛箩抄纸的黄品听到大喝声赶忙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见是李信在急匆匆地正赶过来,黄品赶忙将筛箩递给了一旁的白玉。 “您都喊破音了,怎么生这么大气。”快步走到李信身前行了一礼,多了猜出些怎么回事的黄品笑嘻嘻的皮道:“您现在的样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怒气冲冲与火急火燎。” “少在这跟我嬉皮笑脸。” 李信本来扬起胳膊想要打过去,可终究是舍不得,扬到一半又猛得放了下去。 不过语气却丝毫没有缓和半分,依旧怒气冲冲得询问道:“牛马、铁锸,还有掘土的铁器你若不给个缘由,你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黄品卡巴卡巴眼睛道:“您这不是都知道了,我没必要再解释了吧。” “你确定没必要解释了?” 怒极反笑的反问了一句,李信咬牙切齿道:“一百三十二头牛被你给活活累死。 几十匹马也是口吐白沫差点死掉。 白玉没给你讲过牛马瘦上半圈都要吃罪? 你这么不惜畜力,按罪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你不解释?那就算是认罪!” 黄品赶忙举手做了个报告的样子道:“回郡守,属下对此有异议!” “这不还是要解释?!”李信气得抬脚踹了过去,“从头到尾都给我好好说说,少在这跟我磨牙!” 黄品拍了拍腿上的脚印,疑惑的看着李信道:“您就只知道死了牛? 没人与您讲这些牛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黄品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并且将目光投向了东边。 李信是第一次看到黄品有这样的脸色,心中立刻一紧,赶忙开口道:“与你想的不同。 蒙成不是要拿这事构陷你,是我听到因垦田死了那么多牛便立刻赶了过来。 若说他硬对你有不满,也是觉得以他的勇武该去巡边才对。 这算不得什么事,莫要动了旁的心思。” 黄品嘴角扬了扬,与李信的目光对视道:“若真无意谤我,他就不该与您提死牛伤马之事。 若真有心解释,他同样骑着马,怎么也能追上您。” 说到这,黄品摇了摇头,压下怒火道:“您已经开口了,不能搏了您的颜面,掰扯谁对谁错没什么意思。 但这次是您给他保下的,若是他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真按上将军的吩咐去行事了。” “方才已经收拾过他,少琢磨那些没用的。” 应了一声后,李信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 他是来质问死牛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他保蒙成而欠了黄品一个人情。 想到这,李信目光变得极为复杂,斜了一眼黄品,气哼哼道:“你真是汗毛孔里都长满了心思,三言两语间全成了别人的不是。” “这与心思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蒙成诬告,按常理他该反坐罪责。” 见李信瞪起了眼睛,黄品见好就收,改口解释死牛的事情道:“咱们这里就没一头真正的耕牛。 除了原来拉车的,都是从胡人那缴获来的。 死的那些牛脾气都非常暴躁,且本来就是胡人用人宰杀吃肉的公牛。 如今安登不但活计多,还都很急。 想让它们卖力气,哪能不鞭打。 除此之外,死的这些牛有一半或是我得的赏赐,或是后将军与涉将军相送。 另一半的牛则是抵羊给更卒们的肉食,早晚都是要宰杀吃掉。 我只不过是换了种吃法,并且在宰杀之前物尽其用。 不然单凭人力,如何垦出大山的田来,又要因此而多耗费多少米粮。” 看了眼李信,黄品撇撇嘴道:“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责问,真是让人委屈。” 李信没搭理黄品的话茬。 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死牛这事倒是与之前置换活计相差不大。 唯一可惜些的就是宰牛的时候已经是开春儿,牛肉放置的不能长久。 那么多牛肉,只能一股脑的都给煮食了。 琢磨到这,李信冷哼一声道:“死牛之事算你有充足的缘由。 不过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牛肉,比旁处多垦些田来也是应有之义。 更卒能得赏赐,你便罢了吧。” 黄品一挑眉,故意装作不满:“您这是怪罪我没给留牛肉是怎么着。 有一半的牛是我的,又开了那么多田出来,凭啥赏赐没我的份。” 李信没好气的回道:“有一半是你的,那也有几十头牛是军中的。 而那些牛即便是一月吃上两次,也能吃上半年。 你一股脑的都给吃了,剩下的半年难道还能真一点荤腥没有? 我不得另外调拨牛羊过来? 你怎么好意思与我还要赏赐。”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我可没说过一下全都给吃了的话。” 顿了顿,黄品觉得眼下九原这地方不管商业还是农业都还不发达。 而且他又不缺钱,得了赏赐没有再给调拨牛羊划算。 应过之后立刻改口道:“那就按您的心思来,只要还给调拨肉食,我不要赏赐也行。” 李信嗤笑一声,“调拨肉食的事先不提,听你的意思是牛肉没一下都吃掉。 先跟我说说你是换了哪种吃法能吃的这么长久。” 目光不善的瞥了一眼黄品,李信继续道:“若是不说实话,后果你自己担着。” 黄品有点后悔嘴快了。 搞不好又要少吃上不少的牛肉。 可想到将牛肉做成肉松的事早晚也是瞒不住。 黄品只能解释道:“很简单,将肉煮熟捣碎,再放盐煸干。 密封的好了放上半年不成问题,若是多放盐,存放的会更久。 吃的时候或是与米粮一起蒸煮,或是做麦食夹到其中。 味道是差了些,看起来也比原来少了很多。 可好歹也是吃肉,且从中得的力气少不了多少。” “这与腌肉和酱相差不大。” 低声呢喃了一句,李信朝着黄品扬了扬下巴,“待会儿给我弄些来尝尝。 牛的事到此为止,现在说说铁器的事。 安登这有乌薪有铁石是不假,可冶铁出来你总要报给我个数目。 不能你们离得近,又出些力便只顾着安登自己。 况且又听了你的谋划,春季都在垦田。 九原一共置了三十县,总该农器上差得不要太多才行。” 黄品对李信的质问丝毫不慌,摊摊手道:“当初冶铁的炉子你是眼见着垒砌的。 怎么改制的您也知晓。 烧乌炭的法子更是仔细给您讲过。 阴山连绵千里,有铁石有乌薪的之处多不胜数。 您不安排人手去寻找,非要可着安登一只羊薅羊毛? 再者,从烧乌炭到冶铁的法子都写了简书给传到九原。 您跟幕府沟通不畅,更怪不到我们安登。” 李信被黄品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缓了一好会儿才怒声道:“九原县现在除了二十几顶帐篷有什么? 我从安登离开的时候,更是告诉过你要去各县巡视。 你往九原县传信,说不是诚心拖延,鬼神都不信!” 说到这,李信气得揉着额头怒吼道:“离了我眼皮子你小子就起幺蛾子。 还有你只顾一地的心思实在太让人失望! 今后九原治所就换到安登! 我看你这棵树木还怎么长歪,敢偏一点就给修剪回来!” 第107章 麻了的李信 九原眼下只是名义上统辖三十四县,实际上连一处县城都还没筑起来。 区域的划分更还是按之前边地每百里一隔设一要塞或是筑一城,由都尉统领千人驻守。 李信目前能巡视的地方最多十几处。 黄品想要将简书送到巡视各处的李信手中其实很容易。 之所以送到九原县,就是故意为之。 后世职场上有句话叫领导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最得力的下属。 不管到什么时候功高震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以李信的身份地位以及人品,固然不会在意这个,更不会将他视为威胁。 可李信这样的领导能有几个。 而且扬名扬得也出乎预料的快,在政哥那都挂了号。 凡事他还那么锋芒毕露,还把主功都落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换了旁人过来,绝对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啥事他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还要领导做什么。 即便日后李信还驻守九原,也会因他平日里太过有主意,在应对各地揭竿而起时被有所怀疑。 黄品能感受到李信对他的喜爱,更能感受到出自真心的对他照拂。 尤其是有关骑兵的战法,与其说是交换,不如说是李信在对他进行练兵、行军、扎营、以及与敌军交手后出现的各种突然状况等等情况的传授。 这与书本上的兵法与大道理不同,很多都是不起眼,可一旦疏忽就有可能受到致命威胁的琐碎小事。 而这些宝贵的经验才是最贵重的,注重这些琐碎小事也才是将门的真正传承。 黄品不想日后因为误会而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而解决的办法自然就是时常故意漏下小把柄,始终给人一种可掌控的感觉。 李信不知道黄品所想,也没感觉出黄品使出的手段。 而且就算是有所察觉,李信也没工夫去琢磨。 因为在黄品递给他一摞比木牍和竹片既薄上许多又能相折,起名叫做纸的书写物件时,还连带着告诉他纸的另一个用途。 黄品居然让他用这种利国利学的重器去擦屁股! 这简直是对纸的亵渎! 往常一车的简书,若是书写在纸上恐怕也就几个巴掌大,一个巴掌后就能够用。 翻看书籍将不再那么麻烦,携带到各处更是方便了不知多少。 甚至是各地官府的上计改用为纸,更是不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 今后各家所学也都能更好的传扬与传承,教授与学习的也更为容易。 黄品居然告诉他用来擦屁股也好用,更可恨的是为了擦得利索些,还特意弄了细腻的褶皱出来。 如果传到咸阳的那些博士耳中,李信觉得黄品能被这些人给活活打死。 而这还不算完。 黄品还做了些夹着煸干肉泥的面饼给他。 原来牛肉除了腌制或是制酱,这样吃也能存放的时间久。 味道上也比前两者全都要强上许多。 最主要的是携带起来极为轻便,以后若是遇到需要长途奔袭的战事,可以放心大胆的驱入,不必再琢磨着怎么驱赶牛羊或是如何携带肉食。 不过李信并没能深琢磨下去,因为紧接着就被黄品领入山中。 到了极为隐秘的一处冶铁之地,看着眼前一切的李信直接麻木了。 泛着幽光的长刀,光看刃口就能看出是上好的铁料锻打而出。 几套全都用精铁片制成的甲胄,在阳光的折射下,亮晃晃到刺眼。 还有码放整齐的精铁锭,看上去至少有万斤。 如果全都锻打出来,那就是五千把又锋利又有韧性的精刀。 他上一次在山洞时看到铁水流淌而出,觉得已经够惊人。 可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就冶出了这么多精铁。 他虽然不懂锻铁,可也知道农具之铁好得,而刀剑的精铁难锻。 但这些在安登,更准确一些该是在黄品面前好似都是举手之劳一样。 这是血肉之躯的常人能做到的? 为什么法子都在他心里装着,旁人却想不出一个。 黄品到底是人还是…… 想到这,已经被黄品接二连三带来惊喜弄得麻木了的李信,身体猛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想到黄品在白玉面前吃瘪的样子,在营里举办婚事时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以及时而在他面前犯傻的样子。 那个骇人的想法立刻被李信踢出脑海,并且也从麻木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听了一会儿锻铁工徒叮叮当当的锻铁声,目光又环视了一周极为隐蔽的锻铁作坊。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把拿起一柄长刀。 挥舞了几下感觉刀柄与刀的后端处压手,刀的中前端仿佛无物。 李信将长刀一竖,仔细打量了一阵刀背与刀刃,又伸出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了刮,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这刀锻打的后重前轻,战时将极为省力,背后而刃薄不但利刺也可劈砍。 刃口处用了精铁,必然极为锋利。” 夸赞过长刀,李信将目光投向黄品,“还有什么惊喜,赶紧一并拿给我看吧。” 见李信终于回过神,黄品笑着应道:“您当这些惊喜跟吃饭一样每日都有?” 挑了一副甲胄边给李信穿上,黄品继续道:“急着带您来这是想告诉您为何给九原只传了书信而没送去农器。 另外也是想要避嫌,并非是要有意隐瞒。 铁石粉冶得容易后,工师横琢磨出了一个更加简单的锻打百炼铁的法子。 为了避免被居心不良之人学了去,传信只是报了铁器数目,而未讲明新的锻铁之法。” 李信边抬起胳膊方便黄品为其绑紧胸甲,边沉吟了一下道:“按以往的法子锻打这样一柄刀剑多多久,新法又需要多久。 另外,新法可能与我简单说说。” “不往外宣扬也要分对谁,跟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绑紧胸甲,黄品拿起裙甲边继续给李信穿上,边开口继续道:“若按以往至少要锻打一月时间。 换了新法,只需几日便可锻打出一柄可用的刀剑。 不过也只是可用,想要再精细些恐怕还要加些工夫。 至于新法如何,其实也很简单。 铸范得来的铁器硬而脆,半融的粗胚锻打出铁器韧而软。 直接将又硬又软的合到一处,就得了百炼精铁。” 李信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黄品,“相差这么多?新法也如此简单?” 黄品起身先示意王灵将剩下的两个胫甲给李信穿上,随后摇头道:“相差与简单也只是相对而言。 一个锻铁匠人或是工徒,一月至多能锻打五柄出来,这算不上快。 新法也是先要分别冶出硬软两种铁料出来。”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呲牙笑了笑,“所以您真别怪罪我不顾九原而只顾安登,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人手。” 李信瞥了一眼摆放的长刀与锻铁的匠人,对黄品似笑非笑道:“这里的工人虽不多,却也有几十之数。 按一人月五柄,怎么也锻出几百柄。 为何这里只留了十几柄。” “这还用问,当然是给巡边的戍卒用了。” 轻飘飘地应了一句,黄品脸色一正道:“山北的胡人出现的愈发频繁。 前些日子更是逃来了几个伤捶死的西边的戎商。 匈奴部虽被打得不轻,可逃回漠北也没闲着,又开始四处吞并其他胡部。 借着得了马镫马鞍之利频频得手。 恐怕到了秋时还会下来。 我将戍卒安排到山北的戈壁之处来回巡边。 若是手无利刃身无甲胄多有不妥。” 李信侧目看向黄品,“你这心思耍的有意义吗? 不就是担心蒙成与那些更卒号令不动吗? 既然已经应了你从刑徒里抽人充当戍卒,你还这么急做什么。 别处的更卒或是戍卒知晓此事,必然会认为你借着地利先紧着安登来。 真是大事上拎得清,小事上犯糊涂。” 黄品撇撇嘴故意装作不服气的样子道:“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别处又不是没有工师。 有本事他们自己冶铁锻铁去。 安登工室制出的器物不紧着安登来,那才是怪事。” 从佩囊里掏出一个小巧造型可爱的玻璃牛递给李信,黄品语带委屈道:“这就是从那几个西边戎商那得来的。 我可不是为了紧着自己,就随意捏造谎话的人。” 第108章 白玉的担忧 案几上的油灯还算明亮,墨汁也已经研磨好。 只要铺上纸张,拿起笔蘸了墨汁就能够肆意挥写。 但坐在案几前的白玉心神不宁,怎么也静不下心。 盯着手里拿着的纸看了半晌,白玉轻叹一声扭头看向波澜不惊的黄品,“先别磨刀了。 你对陇西侯的那番说辞,我心里总是没什么底。 若是真被揭穿,咱们欺君之罪是真落到头上了。” 黄品咧嘴微微笑了笑,手下没停并且目光继续盯着打磨的刀刃道:“还没怎么样你就做贼心虚了? 满天下只有你我与西横知晓水玉怎么烧制。 只要我们不承认,谁也说不出什么。” 白玉并未安心,皱着眉头道:“你于工道太过于耀眼。 连芦草你都能做可书写的纸,水玉难道就不能用旁的制出来? 况且现在再有什么新物件出来,连我都要想想是不是出自于你手。 陇西侯只是性子仁厚,可不是缺心思。 怎么能会不怀疑水玉是你鼓捣出来的。 再者,西边的戎商哪一个不是出自北地郡的乌氏。 而乌氏倮又是被陛下亲自封的君。 你那番说辞经不起查验。” 将手里的纸放下,白玉满脸愁容的继续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有些后悔同意你想办法将水玉拿到域外去售卖了。” 对白玉的反应,黄品十分理解。 虽然日子过得凄苦了些,但白玉行事却如姓氏一样,一直都是清清白白,恐怕是说谎都没说过。 结果跟他结婚没多久,就要跟他一起搞事情,心里有波动再正常不过。 将刀放下,黄品起身走到白玉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道:“现在上下全都十分乐观,没人看到潜藏的危机。 若是我直接宣扬六国还会反叛,不但没人会听,还会治我个诬告罪。 之前我与你简单说过我判断六国会反的缘由。 其实究根结底就是六国的贵人不满意陛下给的那三瓜两枣。 可如果陛下给的多了,就又回到周时那样,过不多久又是各国连绵不断的相互征战。 因此并非我在危言耸听,而是这个矛盾根本没法调和。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方彻底倒下。 如果你不想大秦是倒下的那一方,咱们夫妻俩就得同心同力的未雨绸缪。” 其实白玉之前仔细琢磨过黄品之前的解释。 设立的郡县确实因秦国的士吏不足而无法彻底掌控全国。 而反秦的余孽实际也极为庞大。 自一统六国后,始皇帝接连被刺杀了两次。 前两年在咸阳私服出宫的时候居然也遭受到了刺杀。 始皇帝的行踪能被掌握的如此清楚,如果宫内没有传出消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而宫里尚且有人如此,可想而知六国的反叛余孽怎么能够甘心。 可对黄品的判断赞同归赞同,但这与以往遇事稍做变通不同。 一旦被人知晓,任凭怎么解释都会被当做以公谋私。 她被牵连着治罪不打紧,却可惜了黄品那满身的心思与才干。 听了黄品的说辞,白玉心中还是极为不安,皱着俏脸道:“你的话有道理,我也知晓你的心意。 可你那么聪慧,就不能换个别的法子做些准备吗?” 顿了顿,白玉竭力敛了敛心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想不想换法子的事,而是该想着怎么把李信应付过去。 用力握了一下黄品的大手,白玉叹息道:“你不但给了陇西侯烧制的水玉给,留给别人家的也让人家瞧了。 再说这事该不该干已经晚了,说再多旁的也是无用。 现在想想该怎么把西边来的戎商这个漏洞给圆回来吧。” 见白玉冷静下来不再纠结他该不该把玻璃物件给送出去,黄品挨着白玉坐了下来,“你是关心则乱,戎商的事没什么可圆的。” 白玉眉头西拧,“还没什么可圆的?若是陇西侯要见你说的戎商怎么办?” 黄品无所谓的耸耸肩,“来的时候就已经捶死,过了这么多时日,当然是死透了。” 白玉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黄品,深呼吸了一下道:“那人死了,尸首呢?” “埋了。” “埋哪里了?要刨开查验怎么办?” “埋到山北埋得有些浅,被狼刨开吃了,什么都没留下。” 白玉有种想给黄品一拳的冲动,咬着银牙道:“你觉得你的应对陇西侯会信?” 见白玉有些急了,黄品哈哈一笑道:“陇西侯才不会那么无聊,根本不会问那么多。 况且就算是陇西侯知道了又怎么样。 你觉得他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治我的罪,或是把事情传扬的满天飞?” 看到白玉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黄品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不被人发觉,除去墨门所需,获利我便全存着。 若是被人发觉,那便自上而下的给分些出去。 那些大人物们的想法可与你不一样。 我贪财才是有些人愿意看到的。 这法子还是我家传的秘法,我用来赚些钱怎么了? 就是当着始皇帝的面,我也敢这样说。” 松开白玉的手,帮着她拢了拢迸出的几丝乱发,黄品微微一笑道:“换做你是九原郡的郡守,或是上将军。 你觉得是治罪于我,让我丢了性命划算,还是让我在边地效力划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你肯定要选后者。 位高权重从不缺钱,缺的是能帮着解决棘手问题的属下。 听闻中车府令前些年贪墨了不少钱财,上卿蒙毅要治其死罪,可始皇帝却给赦免了。 这就是……” 说到这,黄品猛得皱起了眉头。 赵高这个黑历史以前只是一瞧一过没放在心上。 但蒙毅是蒙恬的亲弟弟,可以说在政哥没挂之前赵高就与蒙家结了仇。 政哥挂了以后,赵高未必全出于忌惮蒙恬统兵的身份才将其弄死。 借机报仇的动机也很大,先把蒙恬弄死,然后再收拾蒙毅。 想到这,黄品叹了口气,所谓的政治博弈高端局其实也不过如此。 唯一骇人的是后果比寻常人相互记恨要严重恶多,代价是一方要血流成河。 看到黄品这副样子,白玉知道这是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不满与无奈的拍了拍黄品的胳膊道:“你怎么这个时候都能想到旁的上去。” 见黄品的目光投过来,白玉轻蹙着眉头询问道:“你这样做是学老将军自污? 可你才是个都尉而已,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老将军可是统领了大秦尽数之兵,才主动讨厌的赏赐。” “也就你敢拿我跟王翦比。” 揉了揉白玉的头,黄品转身走回矮凳旁,继续磨刀道:“我的意思是最坏的状况也就是那样。 你完全没必要心虚,更没必要提心吊胆。 我值那个价,就没人会拿贩卖烧制水玉这事来攻讦我。” 拿起刀看了看刃口,黄品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这段时间光忙着干基建的活,安登的整条防线他都没走全过。 而对于自己管辖之地都不熟悉,真来了敌人怎么能打胜仗。 到了该四处仔细走走,将管辖之地的地势地貌熟记于心的时候。 其间不管能不能遇到胡人,这一圈走下来都能刷些领兵的经验。 而且还能顺带着护送一段要走出去的子门弟子与阳夏的族人。 将刀放下,黄品扭头看向白玉,“明日我会去山北带人巡边。 这边你只要盯紧山坳那里不被人发现就可以。” 第109章 那小子该如何封赏 香炉里沉香发出的清凉味道,格外的醒目提神,让殿内的一众大臣们头脑极为舒适。 不过即便是议事的状态已经调整到了最佳,却没一人开口说话。 因为坐于主位的始皇帝正在翻看简书。 而简书则传自于百越。 而百越的战事又是大秦打得最为艰难的一场战事。 自始皇二十五年王翦灭楚,不仅以越国故地置会稽郡,还与不服大秦的南越发生了冲突。 即便王翦后来没有深入五领之地,却还是受百越频频侵袭。 次年六国彻底平定,百越的这口气自然要出。 集结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齐头南下。 一、二路合击西瓯,三、四路合击南越,五路直取闽越,打算将百越一战而定。 不过事与愿违。 除却攻取闽越极为顺利,设置了闽中郡。 南越与西瓯的战事却先扬后抑。 起初大军迅速猛插,很快夺得河谷平川等战略要地。 西瓯与南越各部,在大军的凌厉攻击之下纷纷溃散。 不得不撤离河谷与平坦之地,退入群山与密林之中。 不过西瓯与南越两部并未就此放弃,借着熟识地形,借着地利频频扰袭, 使得大军应对起来疲惫不堪,有些军卒甚至是三年不得解甲休息。 大军一应所需都要靠陆路输送,因路途过长只能十到二三,且横穿五岭之时还要处处提防越人的袭击。 不管是大军还是运送米粮的黔首,全都苦不堪言。 解决这一弊端的唯一办法就是开渠,以求路运送大军所需。 这个打算对于大秦确实有利,但越人不傻。 知道一旦水路的粮道开通,对越人而言就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自开凿灵渠初始,大军就与越人陷入反复的拉锯。 越人全力破坏、阻挠,大军则全力护卫与开凿。 这一拉锯就是五年。 而且这期间与越人之战更是出现了少有的大败。 始皇二十九年时虽然将西瓯的君长译吁宋杀死。 但新君长很快便将这个仇可报了回去。 带领越人夜夜偷袭大军营地,趁着一次大军的大意,不但攻入大营还将国尉屠睢杀死。 这一战使得五十万大军去了小半。 不得已之下,只能抓捕逃亡的罪人,征发奴仆与小商贩再次组军前往越地。 可以说对百越之战,打起来比灭掉六国还要难。 更是成了大秦的一块心病。 若是简书传来的是喜讯尚可,若再传来败绩,贸然开口所言就成了笑话。 坐于主位案几后的始皇帝,对于殿内为何如此安静心知肚明。 将越地传来的简书来回仔细翻看了几遍,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给下边的众臣们传递了一个信号。 随后将越地的简书放下,又将九原传来的简书拿起再次翻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始皇帝放下简书将眼眸闭起来的同时,脸上彻底挂上笑容。 通往越地的灵渠彻底凿通后,新征发的新军在百战而存的老卒带领下,彻底扭转了战局。 尤其是从灵渠得了源源不断的米粮,大军的士气再次高昂起来。 短短半年间,节节推进,逐一攻占越人的山寨。 彻底拿下陆梁地,使得桂林、象郡、南海三郡成为名副其实的秦土。 北边九原的传信,第一个是黄品提议,蒙恬与李信都加盖首肯印信的垦田与筑路做工的置换策书。 这个办法看起来十分简单,可若是不看了策书就是没人想得起来用。 九原今年一旦得了米粮,明年专往北地输送米粮的三郡将能得到大大的喘息。 两年后甚至干脆就不用再往北地运送米粮。 黔首得以提早修养,他也提早得了恩德,实在大大的良策。 第二份传信,则是黄品的私传简书。 上边是解决日后国田不够授与黔首之策。 其中提到的常平仓,虽脱胎于当年魏地的平籴之法,但却更加细致更加可行。 可以想见,各处的常平仓修盖起来后,各地的黔首该会如何的欢呼雀跃。 对他这个天子,大秦的始皇帝又该是如何的出于真心的信服与称颂。 至于信中的第二个法子,看似孩童之言,但仔细琢磨琢磨,却不失为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办法以大秦眼下的国土,轮不到他来用,或许要等个百年的光景。 可以说黄品给的两个解决的法子,是群臣中最佳最为可行的法子。 而先前的置换策,又同样出自黄品之手。 这让始皇帝面对接二连三的喜讯高兴之余也更加的欣慰。 黄品不但精于工道,于谋略上也极为擅长。 棘手的问题到了这个小家伙手上,解决起来如同切瓜砍菜一样简单。 不负他亲自给取了字,更不负他的信任。 若是再仔细雕琢雕琢,必定是今后治国邦相的好料子。 想到这,始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吩咐内侍将简书传阅给下边的众臣。 “都绷着脸做什么,这些简书你们其中更是有人已经看过,跟着凑什么热闹。” 罕见地与群臣调侃了一句,始皇帝略微挺了挺腰背,缓声继续道:“南北皆有大胜。 尤其是百越之战更是有了定数。 不过以越人的蛮悍,绝不会就此作罢。 将给地罪官罪吏全部改判流刑,派发南越。” 顿了顿,始皇帝扫了一眼传阅简书的众臣,捋了捋胡须道:“赵佗知道为攻百越而使中国疲惫。 但翻越五领克越人的锐士也极为辛苦,恳请朕派三万我大秦女子过去为锐士缝补衣袍。 他的这个小心思,朕看得明白。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 灭楚后原本想与越人和睦而邻,可越人却频频相逼。 既然敢捋大秦天威,那便彻底绝了越人的根基。 驻越的锐士既然有意留下,派发女子过去没什么不可。 不过用不到三万,调拨半数即可,缺的由越人女子补上。 锐士若有未成婚或是失妻者,更可娶越女为妻。 新取三郡沃土,加倍按功勋赏赐下去。” 起身背手踱了几步,始皇帝透着殿门向远处眺望道:“野民在于教化。 光施行我大秦律法还不够,召集博士与学士,愿往越地教化野民者加倍厚赐。” 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重臣,始皇帝面带笑意继续道:“说完南边,就该轮到北地。 都看过置换策与国田策后,都说说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若是不行,该以何策应对。 或是可行,朕给取字的那个小子,又该如何封赏。” 第110章 李斯的心思 始皇帝最后的那句话犹如滚烫的油锅中滴了水滴。 几个知晓传信内容的重臣眼角全都一阵跳动着相互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同样的神色,才各自肯定并未理解错话中的含义。 而这也让几个重臣更加惊骇。 恐怕大秦自甘罗之后,又要出一位年少重臣。 而且这个半胡儿可比甘罗要更名副其实,若是性子沉稳些,今后的相位都未必不可及。 没看过或是刚看过传信的一众大臣反应同样不慢。 始皇帝后边那句话已经暗示的再明显不过。 这还用商议什么,硬要商议也是该商议怎么赏赐那个半胡。 惊骇之下这些大臣顾不得殿内礼仪,边快速传阅简书,边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直到负责朝堂礼仪的谒者出言警告,大殿内才重新肃静下来。 不过这些大臣嘴上虽然不再言语,心中却跟先知道内容的几个重臣一样,翻江倒海起来。 重新坐回书案之后的始皇帝见状,轻轻叩了叩案几道:“传信既已经看过,那便各抒己见吧。” 不过即便是始皇帝发问,大殿内依旧是一片安静。 不是大臣们不想开口,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封赏黄品。 毕竟提议的策书都还未实施,到底是不是良策还要看看结果才知道。 这个时候提议赏赐,多了少了都不合适。 左右两相以及一众上卿没开口则不是因为赏赐多寡而犯愁。 而是黄品真的入朝堂,牵扯到的关系并不少。 甚至是能够影响到整个朝堂现在的平衡。 都打算先看看旁人都是什么意思,顺带着再仔细想想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姚贾见大殿内没人吭声,恐怕要落了始皇帝的颜面,卡巴卡巴眼睛率先开口道:“陛下对岭南的定夺,老臣认为非常稳妥。 北地传信的置换之法既然有上将军与陇西侯认可,想必此法可行。 国田之策,看起来是个良策,但眼下没法验证无法确定是否到底可行。 不过不管可行与否,能殚精竭虑为国谋策,都该赏赐。” 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以及御史大夫冯劫与郎中令蒙毅以及中车府令赵高等头部重臣听了姚贾的说辞,心中齐齐一叹。 到底是老狐狸,看似说了很多,其实却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有人先开腔,在该如何赏赐上也能有进有退。 略微等了等,见没人接口,冯去疾缓声道:“廷尉所言极是。 陛下对岭南的安排极为妥当。 对于都尉品也确实该大加赏赐。 不过陛下刚刚为其取字,以示天大的恩惠。 且都尉品年岁尚轻,赏赐过厚怕是会生出骄横之心。 臣以为多赏赐财帛,爵位可长一级便可。 让其跟随上将军与陇西侯再磨炼磨炼,想必日后定会为我中国砥柱之臣。” 冯去疾的提议不难看出是在为今后太子考虑。 黄品还没到重赏和重任的时候,该由未来的太子去启用。 这个提议可以说很合始皇帝心思。 不过始皇帝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开口多说什么,并且将目光看向了其他重臣,打算再听听其他的意见。 左相李斯当然也明白冯去疾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却认为冯去疾想得简单了,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随着黄品的横空出世,老秦人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甚至可以说是黄品机缘巧合之下,将老秦人再次捏合到了一起。 他李斯是楚国出身,冯去疾是祖上是韩国出身,蒙恬与蒙毅祖上是齐国出身,就连姚贾那老狐狸也是魏国出身。 他们之所以能在大秦得了如此高位,皆因各国士卿不停打压老秦人。 军中好不容易熬死了王翦,半个老秦人的屠睢也死于岭南。 整个朝堂上仅剩的还算有些分量的老秦人就是赵高。 不过赵高是隐宫出身,且只是中车府令,构不成他们士卿的威胁。 可以说老秦人今后再无反扑之势。 但短短的半年间,陛下先是不但同意了郿县的老秦人去屯田,更是允许因灭楚之战而一蹶不振的李信再次出山。 王离、李信、涉间、屯田的郿县老秦人。 再加上虽然出身胡地,年岁也尚轻,可谋略却极为过人的那个半胡儿成了白家的女婿。 这分明是老秦人又要崛起之势。 本该对此极为警惕的蒙恬,态度却耐人寻味。 或许是出于对王家与李信的情谊,或许是认才而不论出身,或许是只管听始皇帝之令其余事皆不考虑,也或是出于蒙家势大不愿多惹麻烦,总之蒙恬居然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蒙恬的沉默,在李斯看来极为的天真,甚至说得上是愚蠢。 即便是再过上千年,老秦人对关东士卿的仇恨也不会消解。 因为朝堂上坐着的每一个关东出身的人,脚下都间接踩着老秦人的鲜血。 甚至可以说他们本身的官职与爵位,就是老秦人仇恨的根源。 想要继续坐稳位置,势必不能让老秦人再次抬头。 而想要打压老秦人也极为容易。 老秦人能被捏合起来全靠着那个半胡儿,只需将这个半胡儿调离北地,老秦人就能瞬间瓦解。 可蒙恬天真之下,选择了沉默。 而蒙恬的沉默也让大多朝堂上的人生出一种误会。 认为那个半胡儿被蒙恬所看重,而不愿得罪蒙家将那个半胡儿调入朝堂。 或许就连冯去疾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不过旁人看得不清,但他李斯却看得极为清楚。 即便是与蒙恬生出误会,也不能任由那个半胡儿再留在北地军中。 心中念头急转到这,李斯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蒙毅,缓缓开口道:“右相之言确实稳妥。 不过如今天下虽然安定,却极为缺少治理之才。 而数事之下,已经证明都尉品是难求的干才。 臣与右相更一样认为都尉品日后能为大秦砥柱之臣。 也正因如此,将都尉品留在边地打磨,稍显过于稳妥。 毕竟边地与内郡不同,着重治的是民生非着重于兵事。 不若调入咸阳或是安排到其他郡地,以长治理之能。 尽早成为我大秦治国能臣。” 听了李斯的提议,始皇帝再一次微微颔首。 觉得这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北地有蒙恬,有王离,也有李信。 把黄品窝在北地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考虑到黄品的年岁,他过早的启用,恐怕以后不太稳妥。 这让是始皇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听了一阵其他接口的朝臣提议,无非是或赞同冯去疾之言,或赞同李斯之言。 低下眼眸沉思了一阵,始皇帝嘴角再次挂起了笑意。 现在决定有些过早,怎么也要先看看人再说。 想到这,始皇帝抬起眼眸,对一众大臣道:“南北两地皆已安定,此喜事不可不贺。 二月后章台宫设宴,诸卿与朕同庆。” 顿了顿,始皇帝扫了一眼冯去疾与李斯,微微一笑道:“不管如何赏赐黄品,朕都要先认认认才行。 算算来回的时日,也正好能赶上这次的庆宴。 传令都尉品接诏后立刻携妻赶赴咸阳。” 一众大臣听了,不但是眼角,就连脸颊都跟着抽动起来。 两月之后大庆,这日子完全是给那个半胡儿定的。 陛下对这半胡儿的喜爱,怕是都要多过诸位公子。 第111章 巡边与状况 “都尉,您这身盔甲真是威风。”百将宝鼎手里拿着料袋喂着马,目光却落在黄品的身上满是艳羡道。 黄品将手里的精料喂完大黑马,拍了拍手低头看了看身上十分骚包的甲胄笑道:“等漆到了可就不是这么明晃晃的了。” 捋顺了几下大黑马的鬃毛,黄品望了望远处的戈壁,将目光投向宝鼎,“这一次巡边过后,替换你们上番的更卒估计就该到了。 安登的甲胄你怕是没机会穿了。 把心思放到耕犁与那些农器上,回去自己制出来总比花钱去买要划算。” 听到即将返乡的话茬,宝鼎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与矛盾。 上番的前半年确实是种煎熬,不但要看着那些刑徒,筑城的时候他们更卒同样要跟着做工。 又劳心又累身,并且身处边地在吃食上也不算好。 不过随着都尉的出现,后半年就滋润了许多。 从胡人手里活下来得了功勋不说,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上番的更卒再没之前那么劳累。 就连那些刑徒们都真心跟着他们劲儿往一处使。 到了安登后更是如此。 不管再难的事,到了都尉手里都好似不起眼的小事一样。 不提冬日里赶路与做的那些活计,筑城、筑墙、垦生田,哪一样都是能累死人。 可经都尉的一安排,除了不小心伤着的,没死上一个人。 可以说都尉是真把人命看得最重,跟着这样的上官不用怕死的不明不白。 而这次上番后回乡后至少能安稳个十年八年,若是没战事或是战事不大,甚至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上番。 不过凡事就怕万一。 若是南边与百越的战事不佳,或是胡人休养个几年再次卷土重来。 他们这些在边地待过的,不是没有可能再次被征发。 到那个时候未必能再分到都尉品的麾下,换了旁人统领可不单是一个苦字了得。 另外安登县城虽然还没筑起来,可安登塞与垦出来的田那是亲眼见着的。 若是还跟今年一样舍得用牛,估摸不出两年这里比他家里的耕田还要肥沃。 主动留下戍边虽然危险了些,但分得田至少会是家里的两倍。 “宝头,这还用寻思?” 恶祛看出了宝鼎的犹豫,拍了拍手里长刀一挑粗眉道:“我都能从刑徒司寇成了戍卒。 你若是在边地再守上些日子,五百主还少的了你的?” 察觉出这话说的有些僭越,恶祛对黄品拱拱手表示认错后,对宝鼎继续道:“不说军事,就说你回了关中乡里还能不能这样随意使唤牛。” 一旁的新任屯长子车接口道:“买牛就跟买了个祖宗。 借牛虽说不花钱,可若给使唤瘦了还是要受罚。 这边的牛是不听话了些,可打上鼻环还是能摆弄的。 本就是用来吃肉的,怎么使唤也不心疼。 光是舒心就让人想留下。 你若是不走,我也跟着留下,正好咱们两家的家人还能结伴过来。” 恶祛用力拍了一下巴掌,“还是屯头想得明白。 再者都尉的品行,你们还不知道? 即便没有牛,他都能舍出他自家的马来给咱们耕田。 天底下哪找这样的好头去。 况且你回乡里也轮不到你来做县啬夫乡啬夫,了不起就是个亭长。 还能有在这里舒坦?” 朝着正给马匹饮水的几个阳夏大侄子,恶祛嘿嘿一乐道:“没见着几个公子都奔着都尉来了。 若是这里不好,他们能来?” “恶祛少拿我们说事。” 黄荡能被黄品戏称为首席大侄子,就是因为这货话密并且十分自来熟。 听了恶祛的话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将被战马喝没了水的敞口皮囊扎紧,拍着胸膛继续道:“这里即便不好,有族叔在我们也得过来。 都是黄氏人,哪能让族叔在这里没个帮衬的人手。” 说罢,黄荡朝着笑眯眯看热闹的负责出去行商的子门弟子墨安道:“你说是也得拿墨者说事。 安登不好,或是族叔不仁义,他们墨者能跑到这边来?” 墨安能负责带领商队,除了文武精通,嘴皮子也最为厉害,见黄荡把话茬引到了他这,笑嘻嘻道:“都尉微末之时就是我墨门长老。 而墨门以长为尊,即便是在这里吃砂,只要长老号令……” “别斗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黄品见两个最能白话的又要开始斗嘴,先赶忙叫停了一句,剜了一眼黄荡道:“你若是真那么喜欢跟墨安畅谈,你就替黄如跟着他一起去域外。 不然就消停点,别总是逮着个屁嚼不烂。” 说罢,黄品将目光投向恶祛,张嘴想要说上两句,不过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前本来以为半狐是几个领头想留下的几人中最善言辞的。 但是现在发现恶祛才是最能说,也是能说到点子上的那个。 而且恶祛应该是多少也看出他手里没人,在极力帮他留下宝鼎这样做事沉稳的人。 有眼色,嘴岔子又顶用,也算是个搞政工的材料。 现在决心留下的刑徒也就一千左右,还有五千的数目没做出决定。 让恶祛过去现身说法,估计还会有更多的刑徒选择留下。 想到这,黄品笑呵呵的半认真半说笑道:“以前没发现你也是个会属嘴的。 有这本事去与采乌薪和筑墙的兄弟们去说,少在这拐带宝鼎。” 恶祛似乎是听懂了黄品话中的意思,龇牙大笑道:“这是都尉您下令的,日后可别嫌我话多。” 黄品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想到恶祛还真看出了他的意思。 考虑到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黄品只是对恶祛故意笑骂了一句。 转身拍了拍宝鼎的胳膊,黄品以退为进道:“你那心思都写脸上了。 是回去还是留下,都随你的意。 若是决定回去,送你两匹马当做赠礼,以表这半年来你尽心做事的谢意。 不然我一个从胡地归来之人可做不成那么多事。 若是留下,恶祛说的没错,五百主是少不了。 至于钱财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日子要赶不上关内那么安稳,毕竟安登这里是边地。” 宝鼎性子是憨厚而不是憨傻,怎么能听不出黄品这是在给他做出承诺。 黔首出身的人,成为统领百人的百将算是到头了,能再往上升的可谓凤毛麟角。 而一旦升任五百主,就意味着突破了民爵,踏入了公卿的门槛。 即便将来止步于五百主,从军中退出后也能在县里做个县尉,甚至是县啬夫都有可能。 因此在黄品话音刚落,宝鼎便立刻恭敬的躬身行礼,“都尉如此提携,属下必万事用命。 必当……” 宝鼎的感激之言还未说完,众人的脚下突然微微颤动起来。 而伴随着颤动,西北边的戈壁上也扬起了大片的烟尘。 又过了几个呼吸,震天的怪啸与喊杀声也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第112章 迎战 “快看!有我们秦旗!” “有我们的人在与胡人相斗!” “屯军怎么会从西北边过来与胡人厮杀?!” 在看清戈壁上出现的是大股的胡人人马,所有人的身体都瞬间紧绷起来。 正当纷纷或是上马或是抽出长剑与长刀之时,大股胡人的边缘隐约出现了一面大秦的旗帜。 这让看到状况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收声!抓紧整理甲胄与查看弓弩!” 黄品同样看到了出现的大秦旗帜,先是大喝一声,随后飞快地翻身上马对墨安道:“你马上带着车队赶往乞伏山那边,那里的要塞离着要更近些。” 墨安知道车队虽有战力,可大车毕竟不是作战的轻车。 跟着一同迎敌不但跟不上骑士,反而还会成了累赘。 他带着车队先得了安稳,更卒和戍卒那边便没了顾忌,随时都可撤走。 用力点点头后,墨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飞奔向大车,叮嘱了几句车队的人便带着车队向西南狂奔。 黄品见状磕马走到一处地势略微高些的沙丘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戈壁上的战况。 看了几眼黄品就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这仗打得有些奇怪,好似是大股的胡人在相互竭力拼杀。 对斜插进去的数百左右秦军,都是在尽量躲避。 而那几百秦军也极为疯狂,不管是哪边的胡人见人就杀。 不过再想仔细琢磨的时候,战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相互砍杀而极力躲避的胡人,突然开始对那数百的秦军围了上去,并且还分出一股人马奔着他这边疾驰而来。 “摆锋矢阵,身着甲胄者在外,无甲与善弓弩者在内! 王灵!白吉!黄静!还有宝鼎,你们跟我列为矢头! 破开迎过来的胡人,与前边的袍泽汇合到一处。” 这一次巡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熟悉地形,没想到在戈壁上会遇到胡人。 而且原本是只想带着两屯更卒,后来为了锻炼锻炼从刑徒里挑出的戍卒,才一共带了三百人手。 戈壁上的大股胡人乌泱泱的,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可迎上来的至少有两千左右。 眼下是大白天,没法再借着黑暗打糊涂仗。 加上胡人已经把马镫与马鞍学了去,根本无法复制上一次的大胜。 不想被胡人一点一点把人手磨掉,就得与那几百的屯军汇合。 到时候即便是突围,人多力量大之下也能走得容易些。 而当列好阵型疾驰出去与迎上来的胡人接阵后也验证了黄品的猜测。 有了马镫借力,胡人手里的箭矢射得不但快,还比以前远了些。 相互交错时,挥舞着的短剑在力量上也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 好在外侧的更卒许与他一样手持着的是长铍,初一接阵并不吃亏。 但是里侧的没穿甲的,却被箭矢射中了十几个。 而听着身后突然传来自己人的惨叫,可没叫上两声便戛然而止,只有轰隆隆的马蹄声,黄品心疼的不得了。 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些人活不成了。 冲阵的时候只要从马上掉下去,绝对是十死无生,会被马蹄直接踩成泥。 可再怎么心疼,面对眼下的状况黄品也只能咬牙继续往前冲。 而且随着插入胡人的阵列,黄品也没工夫再心疼。 迎面错马过来的胡人越来越多,长铍舞动的稍微慢了些就有可能被胡人的短剑与短铤给挨到身上。 即便浑身都包了铁甲,黄品也不敢大意的被打上一下,必须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胡人。 好在迎过来的胡人身上几乎没有穿甲的,长铍刺挑过去没有多大的阻力。 接连十几个胡人先被长铍挺刺穿透,随后又被借着铍杆的弹性挑飞,黄品给对面的胡人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 再迎上来的胡人心生胆怯,下意识的就选择异常人高马大的黄品。 黄品与王灵几人是最前边的矢头,胡人的避让使得原本开始变缓的冲阵速度再次提了起来。 速度的提升又使得手持长兵的更卒优势更加明显。 几十个呼吸后不但凿穿了迎上来的胡人,黄品眼前一空之下也再次看清了战场上的态势。 前方那数百的屯军与他的选择一样,在大股的胡人围上来不退反进,同样摆了锋矢阵一直向前直插。 好在他与前边屯军的位置变成了犹如南飞大雁的人字形。 保持住持续高速的冲击,肯定能与之交汇到一起。 不过想要汇合到一起,就要凿穿大股胡人的阵列。 盯着前方的胡人看了几眼,黄品紧了紧铍杆,快速看了看左右。 见不但王灵与宝鼎还在。 就连大侄子之一的黄静居然也安然无恙。 另外从黄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怕之色,甚至感觉还有股嗜血与疯狂的意思。 黄品对阳夏那边的过来的人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这时候还真是但凡叫个家族,就都有几把刷子。 不过跟着白婴一同过来的白吉位置稍稍落后了些。 并且身上满是血迹,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 白吉也算是他的小舅子,真第一次上阵就把命丢在这,没法回去给白玉交代。 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黄品大喝道:“白吉、王纪立刻换位! 待会儿再次接阵,阵内的不必再射箭矢,一定要护住军旗! 记住,谁都可以死,就是持旗的不能死!” 看到阵里的更卒与戍卒相互靠的更紧密了一些,将持旗的黄荡护在中间,黄品扭回头再次端起长铍。 扫了扫左上方一头扎入胡人阵列的屯军,发现已经看不到了阵尾。 黄品将目光挪回到即将再次接阵的胡人身上,脑中飞快转动了一下,立刻再次大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境,不杀光贼胡,誓不回还!” 身后的更卒在听到开头赳赳老秦的几字时,就犹如开启了血脉觉醒的开关。 不但跟着黄品一同大吼了起来,原本心中的忐忑也全都不见。 握着长铍长矛的手愈发的稳,双眼也变得微微发红。 与胡人接阵后,个个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将手中的长铍与长矛舞动的上下翻飞。 而胡人本就有些惧怕秦军,更卒又猛得如狼似虎,这一次的凿穿比方才还要容易。 黄品大喊原本是想给那边的屯军传递个信号。 意思是他要过去汇合,省着没有任何准备。 没想到还起了打鸡血的作用。 如果能这样鸡血下去,估计汇合后从胡人手里走脱并不会太困难。 斜着凿穿胡人并靠向屯军的右翼时,黄品看清这些屯军的面貌后,之前的感慨瞬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郁闷。 第113章 要往回找补 “哈哈~公子,又见面啦!” “吼吼~是公子品带人过来跟咱们汇合啦!” “让军侯猜中了,真是公子带人过来了。” “几个月不见,公子可还安好?” …… 王昂麾下那些熟识的屯卒问候,让黄品满头都是黑线。 看到大多数的生面孔也将目光看了过来,黄品赶忙大喝道:“身处战阵之中不得分心! 屯卒身壮者靠向左翼,负伤或是无铍无矛者居中! 右翼由我安登军卒充当!” 听了黄品的大喝,熟识的那些军卒很给面子,嘴里怪叫着率先靠向左翼。 那些不认识黄品或是不熟悉的即便是有所迟疑,也只能跟着靠过去,不然整个阵型都要乱套。 黄品见状长舒一口气后,下令自己麾下的穿甲的更卒靠到最右侧,磕马加速向前冲到了最前边。 “特么的遇到你准没好事!”挑飞一名迎面过来的胡人,黄品靠紧王昂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疯了,带着几百兵力就往上冲?” “我若是知道会有这么多胡人,你觉得我会傻傻的冲上来?” 将一名胡人刺下马,王昂飞快地瞟了一眼黄品道:“起初发现有两千左右的胡人从西北过来。 寻思着一打五也不是什么问题,就迎了上去。 谁知道冲到了一半,从沙丘后涌出的胡人越来越多。 不过胡人好似起了内讧,他们自己也在打。 再者都已经冲出来了,哪还能退回去。 不如趁着他们自己乱杀,跟上去凑凑热闹。” 黄品眼角一阵跳动。 真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不管能不能打赢,反正先上去打了再说。 快速接连刺挑两个迎面的胡人,黄品对王昂没好气道:“你这么打仗,信不信老将军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你当我不想渔翁得利?”猛得侧身躲过砸来的短铤,王昂挥铍将胡人划下战马,重新在马上坐直身体道:“开始冲阵的时候,是真没看到烟尘。” 黄品眉头皱了皱。 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部分胡人在沙丘后休息。 发现王昂冲过来,分派了一部分人手迎过去。 但不知道从哪又来了胡人直奔沙丘后的胡人杀了过去。 而休息的胡人自然哪人少往哪边冲杀。 结果低估了后边袭杀过来的胡人,边跑边发生了混战。 最后看到自己这边的出现,混战的胡人生出了默契,暂时放下内讧先把他与王昂打掉再说。 可以说事情简直离谱到要多狗屎有多狗屎的地步。 可再怎么狗屎,事情已经发生。 而且前方胡人阵列的厚度根本看不清楚,好似无边无际一样。 这意味着至少有几万的胡人,如果不尽快琢磨个摆脱的办法。 他带领的人马跟王昂的屯卒都得在这里销户。 手上再次加紧舞动了一阵长铍,将左右夹过来的胡人全都横扫下马,黄品再次飞快地扫了扫四周。 但是他发现根本分不清这两股胡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同样戴着毡帽,同样穿着皮袄。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举着的旗颜色不同。 但那几面旗帜离得远不说,还过于集中。 很显然不能以旗帜的颜色作为区分,进行可着一方打进行挑拨离间。 不过考虑到两股胡人既然能打到一起,肯定有办法如何区分自己人,只不过是他没发现而已。 稍稍放缓马速,让王灵与宝鼎顶在自己前边,黄品再次飞地的左右打量了一阵围杀过来的胡人发现了一些端倪。 再次往后靠了靠,缩进阵内扭头向后看了一阵,黄品又有了新发现。 最初拦截他们的那股胡人居然不紧不慢的吊在他们后边,并且位置还十分靠右。 说是追击他们,倒不如说是要对他们右前侧的胡人发起攻击。 而左前方靠后的胡人,又有一部分隐隐靠向右前方。 将他们与右侧的胡人都给夹在了中间。 扭头再次看了看后边的胡人,并且仔细看了看那些胡人手里的兵器。 转回头黄品又快速看向右前方的胡人,同样还是仔细看了看胡人手里拿着的兵器。 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黄品用力磕了磕大黑马的马腹,再次追上前边的王昂,“脸色稍黑且拿着铜剑胡人的势大。 咱们往左边冲杀过去,再传令对脸色稍白拿着铁刀的胡人高喊合阵共同举起事。” 王昂眉头挑了挑,“这样挑拨是不是晚了些,能成吗?”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可不试一试那是肯定不成。” 再次挺刺掉迎过来的胡人,黄品瞥了一眼左前方远处胡人的那里面旗帜,继续大喝道:“若是不成,咱们就擒贼先擒王。 奔着那几面大旗过去总是没错,那里即便不是胡人的族长,也该是几个万夫长扎堆的地方。” 王昂听了咧嘴一笑,“与我想得一样,左右都是冲阵,不如往贼首那边冲。” 说罢,王昂立刻下令持旗的军卒向左连连摇旗,下达了向左边冲杀的军令。 阵型调整好了方向后,王昂按黄品说的,再次传令所有人高喊合阵举事。 当震天的齐声高喊传出去片刻,胡人那边居然真的有了变化。 原来势大成前后夹击的胡人,同时加快了速度合围过来。 原来右前方的胡人更是离谱,居然拼命追上来列在了左右两翼。 虽然间隔了有十几丈的距离,但却实实在在组成了一个更大的锋矢阵。 并且没有举弓朝着冲在前边的屯卒更卒射箭。 “这还真成了?”王昂扭头看了几眼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仗打得真是稀奇。” 黄品冷哼了一声,将长铍锸到马鞍与马镫之间的两个挂环,抽出两把长刀横在身上并且伏低了身体道:“有你在,什么事都算不上稀奇。 不过就是这样有些亏,成了后边那些贼胡的肉盾。” 顿了顿,黄品握紧刀柄,将手臂飞快地向外伸长了一些,用朝前的刀刃划过高速迎来的胡人,缩回手臂咬牙沉声继续道:“你我麾下这么会儿功夫怕是已经折损不下百人。 若是不往回找补找补,不但没法给战死的袍泽一个交代,更没办法给上边一个交代。” 王昂快速舞动了几下长铍,眼角抽动了几下道:“我现在就是军侯,你找谁给交代。 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另外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战了,上次你可不是这样。” 黄品脸色阴沉地摇摇头。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他膨胀,更不是他他不怕死。 而是就这样撤回去,他们上下所有人真没法与上边交代。 从阳山到乞伏山的二百里防线,烽燧还没完全修建起来。 点不起烽烟不单是无法得到救援,更没法得到他们以少打多的人证。 而他与王昂势小,又肯定无法清理战场。 同样没法用虏获来证明他们这场仗打得如何。 指着事后查看战场也不太现实。 战场是在戈壁上,几股风就把痕迹给吹得干干净净。 他跟王昂就是说出龙叫来,也会被认定为吃了败仗。 再加上之前匈奴部与其他部族的胡人对大秦又做出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更有可能被上边判定为他们是因大意而吃了败仗。 而如果只是他与王昂为此负责,他也不会不甘心。 主要是下边的人也要受到牵连。 拼死卖命得不到赏赐也就罢了,反而还要受到斥责,这对于下边的人太过憋屈。 另外,他们这个时候还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凿穿脸色稍黑的胡人阵列之时,就是跟在后边的胡人对他们的动手之际。 ” 第114章 胡人的配合 “后边的胡人既然能靠过来真与咱们组成战阵,这意味着他们不跟咱们合到一处,就是死路一条。 更意味着他们不想死,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活下去。” 再次将胳膊伸出去,借着高速的冲击用长刀划倒两个胡人,黄品朝着左边的方向努努嘴,继续对王昂大声道:“既然他们不想死,那就得听咱们的安排。 离着对面胡人阵列最厚之处十几个呼吸时,放缓速度落到后边胡人左翼的内侧。 让他们顶在前边的同时,凿穿对面的胡人后,逼着外侧的胡人奔向乞伏山。” 黄品这个大胆的提议惊得王昂差点没抓住手里的长铍。 一旦放缓马速,面对汹涌而来的胡人,想要再提起速度就难了。 而且这样也与后边的胡人彻底搅在了一起。 处于同一个方向,要比迎头错马间的厮杀凶险的多。 再加上他们还不到一千的人马,恐怕没法将外侧的胡人逼往乞伏山。 不过考虑到黄品之所以有这个提议,十有八九是认为将后背留给胡人更加凶险。 王昂心中快速反复衡量了一下,觉得黄品这个提议看似凶险,实际上已经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办法了。 搅在一起至少能搏杀的顺手些,真一直把后背亮给后边想动手都费劲。 不然就算借着甲胄之利拔了对面胡人的大旗,也是在给后边的胡人做嫁衣。 “你心思比我灵光,就按你琢磨的来,不过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放缓马速。” 加紧舞动几下长铍,挑翻几个胡人后,与黄品一样将长铍快速插入马镫与马鞍的铁环中,王昂抽出挂在马上的两柄长剑。 伏低身体扭头便下了十息后放缓马速靠到后边左翼胡人的内侧的命令。 黄品这样做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他在赌后边的这股胡人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宁可过后遭受最初合击他们的清算,也会跟着他们撤往乞伏山的大营。 毕竟就算是凿穿对面胡人,依旧还是处于茫茫戈壁之上,没有强援之下难保不会再次被追上。 而没了他们这支披甲率达到一半的小千人的搅屎棍,这股胡人必死无疑。 打算在对面人马最厚的时候,向后靠就是为了不给后边的胡人过多思考的时间。 好让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被他们给拐得一起逃往大营。 但是没想到王昂对他的提议同意倒是同意了,可执行的有些太彻底,这么早就开始传令。 “我真特么谢谢你这么信得过我。” 郁闷的咬牙切齿的吐槽了一句,黄品对早昂继续大喝道:“现在的方向是冲着西北,一旦提不起马速就立刻往西南变向。 逼着外侧的胡人杀穿出去往乞伏山的大营方向跑!” 十息的工夫并不长,王昂只是点点头便开始边大声放缓马速边勒了勒马缰。 后边跟着的胡人没料到秦人居然这个时候有这样的变故。 为了避免相撞本能向外侧拨马,顺顺当当的将这支秦人军卒左右夹在了中间彻底成了阵中。 不过这个顺顺当当只是对这股胡人而言。 王昂的屯卒都是马术高超的骑士,黄品带领的则是更卒与戍卒。 马术难免要差了些,猛得放缓马速又相互靠得更紧,即便踩着马镫也有不少人身形不稳侧着身子栽了下去。 由于不是受伤翻落下去,出于惯性整个脚脖子都伸到了马镫里。 翻身翻不得,挣脱也挣脱不得,就那么被马匹拖拽着。 只是几个呼吸过后就有人被马蹄踩到。 再过几个呼吸有些人只剩了下半身,拖在地上的上半身完全消失不见。 而这次能跟着黄品出来的,不但多少都是相处出了些感情,并且几乎都是他的铁杆拥趸。 但黄品再如何能算计,再怎么想带着所有人冲杀出去,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看到这一幕惨状后,黄品心都跟被刀扎了一样,既悲痛又愤怒以及一丝后悔。 可眼下又到了最为关键时刻,黄品只能强咬着牙将这股情绪强压下去。 睚眦欲裂的对左侧的胡人连笔画带大喊道:“冲出去,与吾等回营!可保你们不死!” 屯卒与更卒们听了黄品的大喊,边举着武器戒备,边跟着大喊了起来。 两侧的胡人中显然有能听懂秦话的。 一些胡人乱糟糟的喊了一通,两边倒是没有动手,不过却也没个领头的胡人趁机传达些什么,更没靠过来。 而对这个结果,黄品还算满意,只要没有立刻动手,到了后边就更不会动手。 围过来的胡人也同样没想到这秦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放缓速度。 一头就扎了进来,不但要跟正前面的秦人搏杀,还遭受到了两侧的袭击。 扎进来的数百胡人,几个呼吸间便有三成左右被砍翻。 剩下的也有一半在接连的错马交手中丢了性命,只有一部分侥幸冲出了阵列。 黄品与王昂则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麾下提起马速再次顶到了前边。 不过与刚才相比,要相对靠后一些,与两侧的胡人距离拉开的并不大。 而秦军再次扛起凿穿对面阵列的矢头,两翼的胡人压力瞬间便轻了些。 这让两翼的胡人多少生出了些信任,配合上也比之前要默契了一些。 尤为重要的是,士气也提高了许多,冲杀的愈发悍勇。 两边同时卖命冲杀之下,一刻左右的功夫,居然真的杀出了重围。 不过由于两翼的胡人穿甲的极少,冲出出的人数只有合阵时的一半。 而且靠右翼的胡人,在眼前一空后有一部分居然直接并入了屯军与更卒的阵列,另外一小部分则是立刻向西南狂奔,直接散了阵型。 黄品与王昂都是一愣,没想到这股胡人居然这么配合。 不过还没等两人高兴多久,凿穿的胡人便追了上来。 而且看架势比之前要拼命的多。 不但从后边射过来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更是毫不在意马力拼命往前追击。 折损瞬间就开始加大,就连靠后一些的屯卒都接二连三的出现大片伤亡。 毕竟只是人穿了甲胄,战马并没有披甲,被一波一波的箭雨射中马腿的,全都猛然间翻滚于地。 黄品与王昂恨得眼眶都要瞪得裂开。 很想调转回去与后边的胡人拼了,可理智让两人只能忍着。 调头回去将再一次陷入胡人的重围,那些倒下的袍泽算是白白死掉。 只能竭力大喊着不要再惜马力,只管拼命向大营狂奔。 而那些混在一起的胡人,却做出了一个让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居然有不少人调转回去主动断后。 但是结果却再一次出乎了两人的预料,这些断后的胡人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转瞬间便被后边追击的胡人所吞噬。 此外主动断后的这个举动,好似还刺激到了追击的胡人。 追击的更加凶猛,更加的疯狂。 而追击的愈发凶猛,又使得混在一起的胡人又有调头断后的。 来来回回的几次拉扯,从最开始六七千人左右的人数,只剩下了两千左右。 好在距离大营还有十里左右的距离时,不但有大股的烽烟飘在空中,前边还突然出现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在射过最后一波箭雨后,后边的胡人停止了追击。 四处散开收拢了无主的战马,顺便快速清理了战场便消失于茫茫的戈壁中。 第115章 胡人女子 微微斜扬于空的烟柱是由一辆被引燃的大车与车上的皮革所发出。 地上的烟尘也是由墨安领着车队的百余人拼命拿着木板刮动地面而来。 看到并非是真有援军而来,刚刚死里逃生而松了口气的屯卒与更卒的神明再次紧绷了起来。 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一同逃脱出来的胡人,气氛瞬间就紧张到了顶点。 不过随着几声胡语的大喝,两千多的胡人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并且将手中的刀剑都收入了鞘中。 紧张的气氛随着胡人示好的举动顿时消减了许多。 但黄品对此没有感受到任何欣喜,反而心情极为沉重,并且对胡人接连古怪的举动倍感疑惑。 王昂倒是没黄品想的那么多,这一战虽然有折损,可弄回来这么多胡人也不算亏。 长舒了一口气后,看到黄品方才收起长刀再次端起的长铍还在指着那些下胡人,凑过来低声道:“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 是直接赶着这些人回营,还是先与发号施令的那位谈谈。 总不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在这。” 黄品没有看向王昂,而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胡人语速极快地询问道:“大营里还有多少人马,离这又到底还有多远。 你是被派过来驻守乞伏山这边的,还是有其他的军务路过这里。” 王昂被黄品的样子弄得也紧张起来,同样端起长铍指向胡人快速回道:”营里还有两千的材官。 筑城那里还有更卒与刑徒,有七千左右的数目。 我这一曲是被派过来驻守这里的,与你是邻居。 出来既是巡边,也是打算到你那看看。 毕竟你与白玉的婚事我没赶上,作为……” “派人回营让材官们做好准备,这些胡人一个都能放走。” 打断王昂,黄品磕了磕马腹,从屯卒与更卒间越了出去,脸色阴沉的直奔方才下令的那个胡人。 黄品的甲胄与寻常秦军的不同,并不是如长裙一样的长身甲,而是全身上下都被甲胄所包裹。 原本亮晃晃的甲片上经过持续的冲阵也布满了血迹,变为了刺眼的黑红之色。 加上黄品的身形高大,大黑马也同样高出寻常马匹一头。 看起来仿佛是刚刚从地狱中走出的绝世杀神一样。 缓缓走过去时,给那些胡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甚至有不少的胡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眼见着要骚乱起来,最初下令的那个胡人再次开口大喝了两声,使得隐隐要再次抽出武器的胡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而抵近听了这胡人说话的音色,黄品面甲里的脸庞顿时变得一冷。 端着长铍再次缓缓向前,不顾胡人们再次骚动起来,直到铍尖快要戳到那个胡人,黄品才勒马停下。 “下令让你的族人扔掉长刀离开战马,于南边五十步外聚拢到一起。” 黄品的话并未得到回应,下令的胡人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黄品。 “这里是大秦国境,尔等擅自闯入又不顾警告肆意在大秦之境厮杀。 已经触犯我大秦律令! 我命令你立刻让你的族人放下刀剑,离开战马!” 黄品目光同样冰冷地盯着同样戴着面具的胡人,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了一遍要求。 顿了顿,黄品抬起长铍缓缓将铍尖挪动到胡人首领的面前,“我的耐心很有限。” 黄品的举动让胡人头领身旁的族人更加愤怒。 纷纷抽出刀剑指向黄品,并且口中叽里呱啦的大声呵斥。 不过随着胡人头领再一次开口大喝了两声,使得这些胡人满是愤恨不甘的将刀剑再次放下。 而这次胡人首领的大喝声,明显与之前不同,变得清脆了许多。 显然这是一个胡人女子。 黄品见与之前的猜测一样,冷了两声道:“既然你打算装下去,那就不要再继续挑衅我的耐心。” 将长铍缓缓再次向前探了探,轻轻顶在了胡人女子木质的面甲上,黄品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三! 二!” “刀剑是族人的伙伴,是族人的另一半性命。 马可以给你们,但刀剑不行。” 虽然胡人女子终于用生硬的秦话搭腔,但黄品对话的内容并不满意。 长铍向右侧一拨,将胡人女子木质的面甲挑飞,黄品的大喝道:“再废话一句划过的就是你的脸,而不是面具!” 露出面容的胡人女子,被黄品的举动气得脸色涨红,眼中也透出愤怒的目光。 不过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紧咬了几下牙后,低垂下目光再次对着身旁的族人大喝了几句。 而随着胡人女子的大喝,这些胡人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终于将手里的刀剑用力掷在了地上,并且转身纷纷向南边聚拢了过去。 黄品身后的王昂与一众军卒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他们以为驱赶这些胡人怎么也要费一番口舌与手脚。 可没想到黄品会这么生猛的迎上去,几句话不但让胡人缴了军械,更是将战马给了出来。 另外,他们也没想到胡人的首领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年岁看着尚轻,姿色极为不错的女子。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过女人吗?赶紧把刀剑与战马都收拢起来。” 胡人都开始聚拢过去,身后反而什么动作都没有,黄品极为郁闷的扭头大喝了一声。 王昂被这一嗓子喊过魂后,立刻吩咐道:“王角带人去看着胡人,吴烈带人去收拢战马。 麻烦安登的袍泽们去收拾刀剑!” 乐呵呵的下过命令,王昂扫了一眼成堆儿的刀剑与两千多匹的战马,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拨马凑到黄品跟前,王昂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回戈壁去看看,我觉得那些胡人肯定清理不干净。 战马与旁的肯定是没有,不过首级肯定能割下来些。” 黄品摇了摇头,“那些胡人没走远,少去些人收拢了袍泽尸首还可以。 若是敢胡人首级,过去就是有去无回。” “没走远?” 王昂先是疑惑的嘀咕一句,随后再次嘿嘿一乐道:“能把袍泽的尸首收回来也行,反正有这些虏获也够用了。” “你倒是真知足。” 瞥了一眼王昂,黄品将目光挪到胡人女子身上道:“你就不想想从头到尾这么多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 冲杀出来分出去跑向西北的那数百胡人才是大鱼。 这个女子就是留在这用来吊着追杀的那股势大的胡人的。” 黄品并未压低声音,对面的胡人女子听得十分真切,泛蓝的眼眸中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第116章 黄品的猜测 “军侯,都尉,能寻回来的袍泽尸首都在这了。” 吩咐麾下将一具具尸首轻手轻脚地从大车上抬下放到挖好的大坑,屯军百将王角看向黄品,压低声音继续道:“公子猜的没错,戈壁上还有胡人在晃悠。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骑,但只要有人影,就证明那几万胡人就在附近。” 黄品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依旧脸色冰冷地紧盯着一具具寻找回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赤条条的,连里边的犊鼻裈都没给留下。 唯一带着些衣物的,都是身躯残破不堪,或是用一块块模糊的血肉硬拼凑起来的。 而且说是衣物,其实就是包裹着碎肉的残片,并且全都被血水浸透。 当不得衣物穿,胡人懒得拿才得以留存下来。 对胡人的这种做法,黄品能理解,毕竟就连大秦在衣物上都比较匮乏。 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赞同,更不意味着对此不痛恨。 “黄荡,过来给我卸甲。”抬起胳膊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宝鼎,黄品压下怒火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不打紧,只是甲片崩开的地方划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赶忙应了一声,宝鼎低下头长叹一声道:“折损了百六十七人,更卒近四成,戍卒六成。” 听到这个数目,黄品冷峻的脸颊抖动了几下。 即便是心里有些准备,可超过一半人的阵亡,还是让他胸口仿佛是压了一块巨石。 心间弥漫着说不出一股的难过与悲痛。 “把名字都记好,尤其是家有老小的。” 嗓音略微沙哑的叮嘱了一句宝鼎,待黄荡帮着卸完甲胄,黄品立刻将身上的戎袍脱下来,蹲下身子给一具更卒的尸首穿了上去。 宝鼎与王灵等安登的军卒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相互卸甲,学着黄品的样子将戎袍脱下穿给战死的袍泽。 “本来是件高兴事,让你弄得一点欣喜的心思都没了。” 王昂故意埋怨黄品一句,随后扬了扬头,边脱身上的戎袍边脸色凝重道:“不过与战死袍泽衣送穿衣,我觉得非常不错。” 黄品摇了摇头,“其实这样做还不如把戎袍的钱给他们的家中送去。 我只是不忍让他们赤条条的走,没必要非学我。” 扭头看向王昂,黄品语气低沉的继续道:“不过学学也没坏处。 指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你我躺在地上。” “说点吉利的,好歹你现在也是都尉,是更卒和戍卒的头。” 将袍子给尸首穿好,王昂将甲胄再次披在身上走到黄品身旁,轻叹一声继续道:“心里是不是气我不该那么鲁莽的冲上去。” 紧了紧身上的里衣,黄品抬头仰望着天空道:“身上穿着甲胄,就得护着脚下的国土。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如逛自家园子一样来去自如。 换做是我,我也要带人过去驱逐。” 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看向王昂,黄品微微摇头道:“我是不似你们那样对身旁袍泽的战死习以为常。 而不是将袍泽的死,怪罪于谁迁怒于谁。 若说心里有气,气得也是那些杀死袍泽的胡人。” 顿了顿,黄品低下头轻声道:“不过虽然不气,却也不喜欢你们那种习以为常。” “谁也不喜欢,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对黄品苦笑着应了一句,王昂用脚拨弄了一下放在地方的黄品的那套甲胄,“死的袍泽能彻底歇着,咱们活着的却不能。 你这套甲胄挺不错,身上没一处露在外边的,而且正适合骑士穿。 我就不与你客气,直接收下了。” “你倒是不挑,可这套你穿着不合身。”弯腰拿起胸甲递给王昂示意帮着穿上,黄品朝着东边努努嘴道:“有你的份,只不过不知道你调到了这边,不然就给你带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 帮着黄品穿上胸甲,又拿起裙甲给黄品系上,王昂用力在胸甲上拍了拍,继续道:“战阵上哪有不死人的。 拿你我来说,若是我战死了,你难道就只顾着悲伤,而不守边不巡边了? 还不是要该干什么干什么。 多上几次战阵,你就不会这样唏嘘悲怜。” 扭头看了看战死军卒的尸首,见衣物已经都给穿上,王昂拿起铜锸递给黄品,“抓紧掘第一捧土给他们送行。 从胡人那得来的虏获该赶紧分一分,不然下边的人可要等得急了。” “除了战马,其他的什么都分不了。”搓了一锸土埋进土坑,黄品看了看不远处的大营摇头道。 王昂既疑惑又吃惊道:“胡人是你出的主意给拐来的不错,可也不能一把刀剑也不准备给我留吧。 倒不是我要和你争,我是屯军有那些胡人就够用。 而是新筑的祈福塞划归的是北地郡,你安登塞是九原郡。 到时候给上边的简书没法写不说,两郡很有可能要打嘴架。” 将铜锸递给身旁的人,黄品对王昂摇摇头道:“你认为我是贪小的人? 而是战马可以随意分,其他的一点都分不得。 即便是分了,到时候恐怕也要给人家还回去。” 黄品的话让王昂更摸不到头脑,“你莫不是在说笑,吃到嘴里的还能还回去?” 顿了顿,王昂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不会是看中了那胡女的姿色,你想把人给放了吧。” 黄品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再次望向聚在大营一角的那些胡人道:“我可没你那么口味重,能受得胡女身上的那股味。 不过你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 这些胡人还真有可能被放回去,不过不是你我去放,而是由上边去放。” 说到这,黄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对王昂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北地郡上将军说了不算?” 王昂虽然不解黄品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还是回道:“这要看是哪方面。 乞伏山与卑移山的防线暂时归上将军管。 郡内的几万户黔首在特殊情况下也能调动,不过这要与郡守商量着来。” 顿了顿,王昂碰了碰黄品的胳膊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股胡人还与北地郡有关系?” 黄品依旧盯着营内的胡人,半说笑半认真的回道:“没什么大关系。 只不过是担心这里若是归北地郡的郡守与郡尉管。 很有可能崽卖爷田心不疼,把这股胡人给卖的贱了。 我带了三百军卒出来,结果战死一百六十七个。 这股胡人不好好给些补偿可不行。” 王昂嘬了嘬牙花子,将脸皱巴巴一团道:“你说得这些我都能听懂,可连到一起就是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牵扯到卖胡人和从胡人那要补偿了。” 黄品转过身走回埋尸首的大坑,再次接过铜锸边往坑内填土,边对王昂道:“先前你不是还问溜走的是什么大鱼吗? 我怀疑这些胡人是从西边的月氏过来的。” 王昂惊得瞪大了眼睛,“咱们这与月氏也不接壤,他们跑到咱们这干什么。 难道是匈奴部联合过来准备夺回河南地的? 可月氏的胡人怎么先跟这边的胡人打起来了。” 黄品没急着回答王昂,而是先与军卒把土坑彻底埋上,并且又堆了个坟包出来。 忙完了这些,黄品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与月氏人搏杀的应该就是匈奴部的胡人。 草原上的部族想要快速壮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吞并别的部落。 匈奴部在咱们这吃了大亏,自然就要挑个体量大的去弥补亏空。 而放眼东西万里间的草原,哪个部落的体量能大的过月氏。” 第117章 准备问话 虽然已经进入初夏,但到了晚间还是凉嗖嗖的。 活下来的人把戎袍都给战死的袍泽穿上当了陪葬。 即便是引燃了篝火,夜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发凉。 祈福塞的军卒倒是给拿了些衣物过来,不过被黄品给委婉拒绝了。 屯卒的戎袍都是制式的,他们不能随意穿。 更卒的衣物要求倒是没那么严格,只要颜色一样就可以。 可更卒也不容易,一套袍子将近百钱,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 况且车队的大车里装了不少打掩护用的皮革,拿些下来披在身上就能对付过去。 就是一人披了张皮革,都跟个原始人一样,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尤其是想到之前为了退敌,墨安还烧掉了一辆大车。 黄品更是加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这种感觉。 不过墨安这次的表现倒极为亮眼。 虽然没有参与战斗,可做事却极为果决。 若不是弄了假烽烟,以及大股人马才能带起的烟尘,恐怕匈奴人还要紧咬着不放,不知道又要多死上多少人。 看来子门这九个小子确实都有几把刷子。 另外这次的状况也给黄品提了个醒。 衣物虽说每年都给配发,但数额上太过可丁可卯。 尤其是在边地,就算是想自掏腰包都没处去买。 这种状况到了年底或许会随着黔首的到来而有所改善。 不过最初的一两年,恐怕还是指望不上。 通过四处与人闲聊,黄品总算是弄明白为何汉朝时看起来好似布帛多的用不完一样往西域那边一顿输出,而相隔了没多久的大秦却连自家都不够分。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大秦存在的时间太短,方方面面都没能熬到迎来爆发的时候。 而极力推广农耕技术就是其中的一个。 如果地里的产量提高不上去,耕种方式上还需要大量的人手。 根本不可能把妇女解放出来有充裕的时间去搞纺织。 处于推广初期的大秦,便显得布帛这一块总是处于不够用的状态。 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六国的掌控力度远没有政哥想象中的那么大。 各项利好利农的政策不要说彻底贯彻落实,就连宣传上也不太到位。 至于缘由,既简单又复杂。 其一还是出在政哥对六国贵族的手软上,这些贵族依旧掌控着极为庞大的产业与土地。 其二就是只有真正身处于大秦,才能知道大秦的运转机制与后边的朝代根本就不一样。 各项法律与法规制定的越是详细,越是需要大量的基层人手去执行。 到了现在完全还是以先秦时期那样以基层的官吏为支撑运转整个国家。 更准确来说就是以县乡的底层官吏为支撑。 可除了秦国,其余六国哪个都不是这样运转的。 随着关内基层官吏稀释到六国,人手不足弊端被无限放大。 面对制定的那么详细的规章制度,这些底层官吏就算是拼了命的忙都忙不过来。 再加上有些人的意志力不够坚定被六国贵族给拉下水。 不要说宣传国策与利民的政策,很多地方是相当的糜烂。 黄品觉得即便是保守的估计,都有一半的国土在实际上还是处于原来的战国时期。 可以说大秦的一统实际上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看似把六国全都紧紧抓在手里,其实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然不会二世上台以后,各地会反的那么快。 到了后边的朝代,之所以选择皇权不下县,黄品觉得就是将大秦当做了反面教材。 百姓什么样无所谓,只要握住那些精英阶层国家就能安稳。 这样治国政策,在黄品看来只是利于那些世家大族与乡里的豪强。 最底层的百姓连相对的公平与公正都彻底失去,成了纯纯的韭菜。 日子过得怎么样完全是听天由命,要看当地的豪强富户的良心好坏。 想到这些,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 大秦或许有这样有那样的不好,可若是底层官吏能够一直在县乡铺展开,给后边打了个好样板。 即便是改朝换代,华夏的历史或许就会少些三百年一轮回的怪圈。 “这次的功勋不比上次夜里与胡人那场大战小到哪去,有什么可唉声叹气的。” 快步走过来的王昂听到黄品的叹息声,先是咧嘴笑着调侃一句,随后坐到黄品身旁眼中满是兴奋的继续道:“真跟你猜的一样。 先前俘虏的拔兰部胡人都一口咬定那股胡人就是西边月氏国的。” 顿了顿,王昂拍了一下大腿,有些不甘心道:“我过去问那胡女,可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问什么就是一个不吭声。 换了旁的胡人也是如此,都装着听不懂我问的什么。” 看向黄品,王昂扬了扬下巴道:“你说要不要给动些刑。 啥都不说怎么跟月氏国卖个好价钱。” “什么都没说?”黄品摩挲了一下下巴,指了指北边的戈壁道:“与他们交战的是谁也没问出来?” 王昂撇撇嘴,“若是问出来,还能叫什么都没说?” 黄品盯着篝火琢磨了起来。 把人直接给交到上边去问,与他们先问出来可大不一样。 过后把人卖的多寡都跟他们没关系,想要额外弄些抚恤不太那么容易。 另外墨安就是准备带着车队往西边走。 这个时候若是能与这些月氏人攀上些关系,今后与他们做起买卖来也会容易些。 而且通过月氏人对于更远些的西域各国也会有所了解。 往大了说,政哥虽然觊觎月氏,可眼下正着手先修大秦北方的护城河。 暂时或是按历史走向来说长城军团打不到那边。 而且他想在安登待的安稳,就不能只守不攻。 任由匈奴在草原上四处吞并,过个几年就会变成庞然大物。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事联合起来到漠北进行各军演啥的,那是双赢的事情。 想到这,黄品猛得起身对黄荡道:“给我穿甲。” 随后对坐在另一堆篝火旁的墨安招招手,“墨安,你跟着我一起去转悠转悠。” 王昂看出些眉目,急忙问道:“你要过去询问询问?” 黄品点点头,“你问不出来,我当然要过去了。” 扫了一眼王灵正烤着的饼子,黄品继续道:“你这有没有麦粉,若是有给我拿些。 再宰杀头羊,弄些羊肉给我。” 王昂疑惑道:“你要给那胡女做烧麦?那你还穿甲做什么。” 黄品瞥了一眼王昂,“学着点,这叫谈判技巧。 先硬后软来个大反差,不信她还不吭声。” 第118章 别惹我不痛快! 沉重的脚步声与甲片的摩擦声,在夜里显得更为清晰。 盖过篝火的哔哔啵啵声,也盖过一些满脸忧愁无法入睡的胡人窃窃私语声。 而听到甲片的摩擦声的胡人瞬间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到又是白日里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身影走来,所有人的身体又瞬间紧绷了起来,并且脸上的肌肉也跟着跳动起来。 对于眼前这个异常强壮的秦人为何会过来,他们心中十分清楚。 秦人对他们问询的结果并不满意。 而这些胡人对黄品的印象与评价就是强壮,强横以及暴虐。 这样的人过来与其说是再次问询,不如说是要以暴虐的手段来逼问。 或许马上就有人要死在这个暴虐的秦人手中。 但是他们可以死,王女却不能遭受屈辱。 这些胡人还是顶着惧意纷纷起身站到了王女身前,用身躯组成了一道人墙。 而随着黄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些胡人心中的忐忑也逐渐达到了顶点。 仿佛身前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呼吸起来都有些费力。 面对胡人组成的人墙,黄品心里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有些高兴。 胡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意味着将他当做了杀人如麻的暴虐之人。 对他越是紧张害怕,待会儿的反差越会明显。 走到人墙跟前,黄品嘴角故意微微上扬露出不屑的笑意。 目光越过人墙的头顶望向胡人女子所在的位置。 “今日已经死了够多的人,我不想再看到流血。 但好像你不太赞同我这个想法。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可以尊重的的选择,并且会给你的族人一个痛快。” 听到黄品的喊话,人墙后的胡女沉默了几个呼吸,脸色变得了几下,最终咬牙应道:“秦国的将军,想问什么来问我就好,恳请您不要为难我的族人。” 跟在黄品身边的王昂听了胡女的话,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扭头上下扫了扫黄品,又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王昂气哼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只是比黄品矮了半头而已,但在面相上比黄品老成许多。 难道比黄品看起来还不像个恶人? 另外怎么什么事到了黄品这都全按他黄品的心思走呢。 真是让人又气又佩服又不解。 黄品自然看得出王昂表情的变化与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不是相互贬损的时候,憋着笑向前迈步装作粗鲁的样子将还没闪开的胡人扒拉到一旁。 有敢怒目而视的,黄品还特意停顿一下,投过去更加凶狠与蔑视的目光。 “您是秦国最为勇武的将军,与他们计较只会脏了您的眼睛,坏了您的心情。” 胡人女子用胡语交代了两句,待人墙彻底散开后对黄品屈身行了一礼。 “你越是如此说,越是让我心中的怒火渐盛。” 走近胡女,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与胡女对视,黄品冷声继续道:“真不想让我计较,那就不该让我亲自过来。” 黄品的身材与身上的甲胄实在太显眼,白日里又一直充当锋矢的箭头。 无可匹敌的悍勇气势,给胡人女子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之后脱离险境又极为蛮横的质问与命令,更是让胡女心生一股惬意。 如今听了黄品带着寒意彻骨的话,胡女的心不但极速的砰砰乱跳,也有种好似要从胸膛顺口跳出的感觉,方才极力装出的镇定更是荡然无存。 看到胡女虽然沉默不语,但通过躲闪的目光以及煞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不难看出不是她不想回话,而是彻底陷入了慌乱中。 虽说对一个女人这样,有些拳打幼儿园脚踢敬老院的意思。 可黄品不得不承认这种给别人施加压力的感觉真的很爽。 更为主要的是,谈话的节奏与方向也可以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眯着眼睛盯着胡女看了一阵,见她始终不敢抬起目光,并且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挥手让墨安把抱着的木墩拿过来,黄品大马金刀的坐上去,故意冷哼一声道:“你的沉默,是嫌我的怒火还不够盛吗? 想要看看族人喷溅出温热的血花,好给夜色增加些景致?” “不,不是。” 连忙对黄品摆手否定,胡女急促的喘息几下,声音略微发颤道:“将军只管发问,再不敢有任何不应。” 王昂听了胡女的话,气得一把握住了剑柄,非常想拔剑一剑刺过去。 同样是问话,这差距也太大了。 他问的时候,那叫一个清高冷漠。 结果到了黄品这,就跟小兽遇到大虫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瞧不起人他。 黄品对王昂摇摇头,随后不给胡女喘息的机会,继续冷冷道:“你还是没明白状况。 你们是擅自闯入秦境,按大秦律法你们都当被斩杀。 念你们迷途知返,才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将腰间的长刀摘下用力杵在地上,黄品双手拄着刀柄,沉声喝道:“不是我要问什么,而是要你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胡女被黄品突然给提高的音量吓得打了个哆嗦,并且因为极度的忐忑,蓝色的眼眸中起了一层雾气。 “我,我,我很想与将军说。” 担心回话慢了会更惹眼前跟恶魔一样的秦人不快,胡女先是立刻应了一声,随后竭力压住惧意,颤声道:“可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不知道从哪里说?”黄品先是故意盯着胡女的眼睛反问了一句,随后扭头对王昂道:“你说她是故意不想说,还是饿的没力气说。” 王昂气得脸上肌肉颤抖了几下。 黄品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分明故意是在跟他炫耀。 可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就跟黄品掰扯,王昂只能咬牙切齿道:“毕竟是个女子。 即便有上阵搏杀之勇,可劳累了一大天且粒米未进,恐怕也是身无余力。 依我看不是不想说,而是饿的没力气说。” 黄品用狡黠的目光瞥了一眼王昂,用十分欠揍的口吻道:“既然知道是饿的没力气,那还不赶紧剁肉。” 说罢,黄品立刻故意扭过头不看王昂,对胡女扬扬下巴道:“吃食马上就会好。 不过说话用不上多大力气,既然你暂时想不起说什么。 那么便先说说你的名字,年岁,在月氏又是何身份。 族中的至亲与血亲斗有谁,分别叫什么,在月氏又都是做什么的。” 听了黄品的发问,胡女脸色先是一松,随即又显露出为难之色。 “名塔密稚,岁一十九,月氏国的王女。” 先是回答了最简单的问题,塔米稚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至亲有些多,王兄就有二十六位,其他的王女也有十七位, 再算上其他的秦人,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完。” 黄品拍了拍刀柄,冷哼道:“你只能回答,而没有质疑的份。 让你说什么,你就痛快说,别惹我不痛快。” 第119章 来龙去脉 斜挂着的弯月好似被云层拉拽着一样,逐渐爬到了夜幕的正中。 与无数的星辰一同向下倾洒着耀眼的光辉,成为一道极为绚丽的夜景。 不过一众军卒与月氏胡人,却没人在意这绚丽夜色与头顶上的耀眼光辉。 全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看着相对而坐的黄品与塔米稚。 “七王兄射箭射得最准,对我也极为喜爱,可惜娶了妻后就不愿带着我玩了。 即便是带着我去狩猎,也是对我极为敷衍。” “你不该怪他,养育家人的重担,再不了能让他像以前只顾玩耍。”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总一起玩耍的都是还未成婚的王兄与王弟。 可是最要好的十九王弟和二十二王弟,都死在了匈奴人的剑下。” “他们的死,是为了你能够得活。 从此以后你不单是在自己活着,还要把他们两个的那份也一并带出来。 而想要一并带出来的捷径,就是用长剑刺进匈奴人的胸膛。” “你讲的好有道理,可我还是很难过。 就像十王姐与十一王姐故意让我在父王面前丢丑一样那么难过。 可是月氏国的女子就该与男子一样,脸上涂了胭脂并不能让放牧变的更容易。” “你的父王不会嘲笑你,反而对你还十分肯定。 不然他不会带着你一同上阵,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会吃上我亲手做的吃食。” “你的睿智丝毫不比强壮的身躯差,像是一位智者一样。 如果我能够回到月氏,再有姐妹敢嘲笑我,我会用勇武回击她们。” ……… ……… 月光下的两人像是舞台中的主角一样,演绎着总是出人预料的台词。 将周围的人都变为了最忠实的观众,把他们的目光牢牢地吸引过来。 而随着陶甑散发出的蒸汽,一股烧麦的特有香气也一并飘散出来。 作为结语式劝说男主角的黄品,暂时停止了点评。 揭开甑盖,丝毫不顾蒸腾的蒸汽,将第二次蒸好的烧麦逐一捡到了盘子里,随后递给了塔米稚。 “可口的吃食会让心情变好,你可以多吃些。” “您如同智者,而智者的话向来不会有错。” 抓起一个烧麦放进嘴里,往外斯哈了几下散去热气,塔米稚对黄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顾着说让人烦心的事,没有按您吩咐的去说,请将军不要责怪。” 黄品脸色平淡的摇摇头,“我不会责怪你。 毕竟悲痛总是使人心烦意乱,无法如往常那样头脑清醒。” 顿了顿,黄品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道:“明日一觉醒来你就会好上许多。 到时我会安排人过去找你,会书写下你清醒时给出的答案。 而且为了避免再次出纰漏,也会询问你的族人用以辅助。” 塔米稚的眼眸先是微不可察的一凝,随即再次拿起一个烧麦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小心的试探道:“明日肯定会让将军满意。 只是月氏说了算的是父王与大王兄和二王兄。 其他的兄长与族亲都做不得主。” 顿了顿,塔米稚轻声道:“将军只需派人给父王传信,父王会给秦国献上谢礼。” 黄品并没有立刻开口回话。 而是耐人寻味的叹息一声,并且目光紧紧盯着塔米稚的双眼。 直到塔米稚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慌乱,黄品才缓缓开口道:“白日里撤走的是你父王与王兄。” 沉默了一阵,塔米稚将盘子递还给黄品,好似认命了一样语气低沉道:“您猜得没错。 与匈奴部开战是因为头曼与冒顿这父子二人极为卑鄙。” 拢了拢头上的乱发,塔米稚脸色阴沉地继续道:“头曼说要与月氏一同联手对抗东边的部族。 为表诚意,头曼将他的长子派过来为质。 而父王对此颇为赞同与满意。 毕竟东边那些居住在柳树河边的部族非常悍勇。 经常迫使漠北的部族献上牛马与牧场。 再任其壮大,必然会威胁道月氏。 为了同样表示月氏的诚意,父王打算将我嫁与冒顿,成为匈奴部未来的阏氏。 可冒顿刚刚踏入月氏的草场,匈奴部就挑起了战火。 原本听了冒顿的解释,以为是个误会。 可没想到冒顿是在欺骗我们,还借着我们对他的信任逃离了月氏。 匈奴部不单是毫无诚信,更是在羞辱月氏。 父王一怒之下召集了不算太多的族中勇士,追杀相冒顿。 可匈奴部早有准备,不但人比我们多,打起来比以前还厉害了许多。 了接连败了几次,才发现了端倪。 可这个时候已经北断了退路,只能沿着卑移山向东逃。 接下来就是白日里发生的,您都是眼见着的。” 黄品微微颔首,抿嘴笑了笑。 被头曼欺骗了,人质又偷跑了。 也难怪月氏王会气急败坏的就那么带人追出去。 “你可以嘲笑我,但是不能小看我月氏国。 这一次败与匈奴人,只是因为轻敌。” 被黄品的表情有些刺激到的塔米稚先是嘴硬了一句。 随后硬着头皮与黄品的目光对视道:“我月氏国勇士不下五十万。 秦国有再多的虎狼之师,若是胆敢进犯,同样有去无回。” “白日里你们最初一起跟着匈奴人与我们动手就是因为这个?” 黄品对塔米稚摆了摆手,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们月氏对我大秦有误解。 大秦历来喜好和平,愿与周边的邻里友好相处。 你若是早与我说这些,你的族人这个时候或许同样能够吃上饭食。” 如果没看到过黄品与匈奴人的搏杀,也没经历过之前的强横与冷厉。 塔米稚或许会认为黄品的笑容很和善,言辞也很真挚。 可目睹与经历过这一切的塔米稚,对黄品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那笑容也更像是恶魔在张开大口吞噬前的伪装。 之前对黄品的那股惧意不但再次涌向心头,还多出一丝绝望。 并且随着黄品目光持续的注视,绝望逐渐大过了恐惧。 在完全取代了惧怕后,塔米稚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缓缓抬起目光与黄品对视,“你我坐着的地方,在去岁的这个时候还是拔兰部的草场。 这就是你说的秦国喜好和平,愿与邻近部族和睦相处?” 用力攥了攥拳头,塔米稚咬牙道:“月氏国从不受人威胁,更不会屈服于别人。 你问那么多都是在做无用功。 想用我当做威胁,只会更加激怒月氏。 你最好要么现在就将我杀了,要么让我带着族人回去。 但我劝你还是选择后者,不然月氏不会与秦国善罢甘休。” 黄品对塔米稚的威胁毫不在意,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你的心思完全搞反了。 在这里不但没人想你的命,还会竭力保护你。 甚至是尽心侍奉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前提是你要按着我与你说的去做。” 起身再次对塔米稚和善的笑了笑,黄品叮嘱道:“明日我等着你给出的名单。” 塔米稚咬牙用力摇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如你的愿。” “相信我,你会给的。” 抬手环指了一圈四周的月氏人,黄品继续笑吟吟道:“你们闯入秦境是出于无奈。 加之两国又没有争端,根本没有必要杀你们。 但再如何无奈,终是有大秦的锐士为此失去了性命。 说得直白些,需要的是你们用财货给战死袍泽做补偿,而不是要杀了你们去抵命。 不过你父王能不能回到月氏还在两说。 我必须要搞清楚你的哪位兄长能够接手月氏的王位。 疼爱你些的便多要些,若是不在乎你的便少要些。” 顿了顿,黄品再次板起脸,声音冰冷道:“可若是什么都不愿给,那就只能请你和你的族人留在这里做活计进行补偿了。” 塔米稚对后边威胁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黄品道:“你会这么容易放我们回去?” 黄品摇摇头,“先不要说容易不容易,而是该想想你的兄长愿意付出诚意让你回去吗。” 第120章 满意的答案 “将军只管问我便好。” “您是秦国最为勇武的将军,不要脏你您的眼睛。” “你的睿智,如同智者,说得话一定不会错。” 骚骚弄姿的学过塔米稚之前说过的话,王昂撇着大嘴对黄品粗声粗气道:“真是好威风的将军。” 黄品放下筷子斜了一眼王昂,“真是不容易,憋到现在才发作。 不过我昨夜就是拿你当军卒使唤了一下。 当初你可是拿着长剑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退敌。 我再威风还能威风的过你?” 王昂回忆了一下与黄品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摸了摸短须,嘿嘿一乐,“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 夹起一个烧麦也不嫌烫,直接一口塞进嘴里,王昂含含糊糊的继续道:“昨天跟那胡女掰扯完,天色实在太晚。 没问你说的那个反差是不是成了。 而且我光看你们两个跟动了情意的男女一样东拉西扯。 到最后才说了月氏与匈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嘴里的烧麦全都咽进肚子,王昂擦了擦嘴,“还有你问人家至亲问的那么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为了要钱?” 黄品并没有应声,而是将身旁的一摞木牍递给王昂示意他自己看。 昨天夜里使得手段,其实算是成了,也算没成。 他忽略了胡人的思维方式不但与他不一样,就连同时代的秦人也不一样。 不管是月氏也好匈奴也罢,其实都是强盗逻辑思维。 突然间对塔米稚太好,让她误以为是有求于她,反而端起了架子生出了别的心思。 后边将话再次软中带硬的说出去,才让塔米稚再次认清现实。 这个结果多少有些脱裤子放屁的意思,什么先抑后扬,红脸白脸的,没起多大作用。 没什么可跟王昂好讲的。 与这货说成了,还得继续瞎编是怎么个成法。 说没成,还得受到这货的一波嘲讽。 直接啥都不说,让这货自己去体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使得这个手段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在对待胡人上,有些时候大巴掌永远比使手段管用。 “你还真派人过去把这些给记下来了?” 快速翻看了几眼木牍,王昂惊呼了一句,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把月氏的王室与士卿之人弄得这么清楚,你觉得真会对月氏动手?” “都是猜测,到底如何要看上边。”瞄了眼木牍,黄品对王昂笑了笑,“不过不耽误咱们先做些准备。” 王昂低头再次仔细翻看了一阵木牍,当看到黄品亲自书写的那片时,目光猛得一凝,“部落百余,总口众约六十万,强兵约九万,妇兵十万。 月氏王直统兵数约半,其余为各王子分领。 其王子掌控之地与所辖部落,大者约十,小者约三。 其中交好者……” 念到这,王昂猛得抬起目光看向黄品,十分惊讶道:“那个胡女连这个都说了?” “谁能主动说起这些。” 指了指木牍,黄品微微摇头道:“这是通过昨夜的闲聊,以及今日再次旁敲侧击的询问塔米稚和她的族人前后相互验证与对照出来的。 只是个粗略的数目,实际上肯定有所出入。 相互交好与相厌的那些王子,也只是根据塔米稚一人之言做得推测。 做不得准,只能当个参考。” 王昂咂咂嘴,“就算当面询问月氏王,恐怕他都给不出这么细致。 已经够骇人了,若是全都对应上,那你就成神了。” 低头又看了看木牍,王昂嘬了嘬牙花子。 他之前从没想到过会从一个人前后说的有用的没用的说辞中,能够推测出这么多的消息来。 哪个王子有多大的势力,掌控了几个部落,哪个与哪个关系最要好。 名字年岁喜好也都一并列了出来,可以说将整个月氏国的架子全都给打问了出来。 原本还满是迷雾的月氏,被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王昂再次看向黄品,语气感慨道:“战阵上有所变也就罢了,心思也细腻的吓人。 你这法子不知道要抵得上多少细作多少年的经营。” 黄品撇撇嘴道:“你是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我是被陇西侯不知道在胸口上点了多少次长铍才在战阵上有这样的表现。” 将木牍拿过来晃了晃,黄品对王昂挑了挑眉,继续道:“这可不叫无用的闲谈,而叫旁敲侧击或者是大数据。 待你习惯了从无用的消息中挑出有用的,你也就成了大秦顶尖的名将。” 王昂将脸皱巴成一团,啧啧了两声道:“你可真不谦虚。 按这话的意思,你岂不是已经成了大秦最为顶尖的名将。” “我可没这么说。” 随意应了一声,黄品将木牍装进兜囊,起身朝着塔米稚的帐篷努努嘴,“你去交代下面不要怠慢了这胡女。 我那边过来的车队,也暂时留在你这。 不过他们这些日子会去一趟朐衍县买些布帛,你给安排几个更卒跟着过去。 再分出半数的胡人战马给我,待会儿跟我一同去安登。” 王昂目光看向安置塔米稚的方向,询问道:“好歹也是个王女,不带过去见见上将军?” 黄品不屑地摆摆手,“月氏的王女没那么尊贵。 又擅自闯入我大秦国境,惹出这么个大事端出来。 先圈在这里等着上边最后的意思吧。” 顿了顿,黄品朝着案几上的舆图指了指,“能给我一份吗?” 王昂无所谓的点点头,“咱俩一南一北守着二百里的缺口,你了解了解这边也不算犯…” 说到这,王昂目光猛得一亮,改口道:“你莫不是打算拉着我出去转转吧。”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若是叫你,你愿跟着去吗?” 王昂用力拍了一下大手,语气兴奋道:“这好事怎么能不去。” 快步走到案几旁拿起乞伏山附近的舆图看了几眼,王昂眉开眼笑道:“山那边可是还有不少沃土,过去转转定会收获不小。” 黄品摇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这次匈奴人应该是留手了。 如果最开始就拼命,咱们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 要出去转转也要先做好准备。” 顿了顿,将王昂手里的舆图拿过来装进兜囊,黄品微微一笑,“不过不用等太久,至多明年这个时候咱俩就能过去看看了。” 第121章 今后李超给你做短兵 钉在一根横木上的三个犁铲组成了一辆犁车。 而三辆犁车又被排成一列,每辆犁车又都套着四匹挽马。 伴着马鞭与吆喝声,这些挽马同时发力,十分轻松地将破开极为瓷实的泥土。 跟在后边拿着铁锸的刑徒与胡人俘虏,则是将犁铲翻出的泥土快速扬到犁沟的一侧。 站在犁沟旁的刑徒与俘虏,又快速的将扬上来的泥土装入筐内,倒进不远处准备好的乌薪与乌炭内。 随着乌薪与乌炭的引燃,湿润的泥土逐渐变得干燥。 在里边的杂草或是小虫,随着火势的增大逐渐变为了黑灰。 泥土被彻底烧透,待稍凉了一些,再次被装入筐内。 只不过这次是将土填到了木板拼接的模具内,被打夯用的石块重重砸在上面夯实。 一条长龙一样的边墙在如此反复之下,逐渐筑了起来。 处于高台上用块石筑起的安登塞,也开始在墙面上涂抹灰色的灰浆。 离得远些望过去,好似整座要塞都是由一块巨大的灰色巨石凿刻而出。 既显得无比结实,又极为规整。 李信掐着腰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欣慰又感慨。 所有的活计里,除了要塞涂抹的灰浆,其实别处该有的全都有。 可就是没人琢磨这样去筑城筑墙。 尤其是要塞修筑的时候,一根立木,几捆绳索,再加一个铁状的圆盘,轻轻松松就能将下边的重物给拉到上边。 根本不用在墙外再搭起那么多曲折复杂的木架,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顺着木架将重物扛上去。 还有犁土的办法,用挽马将土先犁出来,可比人用铁锸一下一下的掘开实土不知道快上多少。 而且泥土被一层一层的犁过,还形成了一道壕沟,为边墙又增加一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费牛费马。 不过若是按黄品那小子那套说辞,也算不上是多大的损耗,累死的牛马最终还是入了人腹。 若是这么个筑法筑下去,九原郡内的边墙估摸两年就能筑完。 捋了捋胡须,李信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长子李超道:“到了九原已经有两日,可有何作想。” 李超目光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道:“天地广阔?! 可耕可牧天府之地?! 徒、民、卒三心向一,以卫大秦边疆?!” 李信额头上的青筋露出。 黄品身处胡地缺少至亲教诲都能得了一身的锦绣沟壑。 他这个儿子可是自打归隐陇西一直都是他亲自调教。 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若是直说也就罢了,还偏要回那又假又空的话。 最可恨的是这样的话都不敢说的肯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这个儿子算是养废了,恐怕连黄品的一条腿都比不上。 这让李信越想越气,越看李超手越发痒。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手就呼了过去,“你说的那些都是眼见着的,还有什么不敢肯定的。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李超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硬捱着李信的巴掌道:“阿翁总待回了营帐您再揍。 不然不光孩子没了颜面,您脸上也是无光。” 李超滚刀肉的样子让李信更气,接连在李超脖梗子上拍了几下,“知道没颜面,你还尽说那些让我生气的话。” “是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着实是该死。 看属下为您出气,直接将其打杀在当场。” 李信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黄品这小子打断的他,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冷哼一声道:“少在那故意替他说情。” 看到李超还在那直挺挺的站着,李信火气由一下上来,抬手再次拍了过去道:“见了人不知道招呼一声?” 李超咧咧嘴,语气有些唯唯诺诺道:“我又不知道来的是谁,怎么去打招呼。” 李信气得手都哆嗦了,“你那两只眼睛是喘气的吗? 就黄品那小子的个头与身形,还用寻思是谁? 方才还觉得你比不上他一条腿,现在看来你连个手指都比不上。” “您这话可不能随意说。” 感觉李信这是在给他拉仇恨,黄品连忙应了一声后,快走几步挡在了这对父子之间,并且对李超拱拱手,“品,见过兄长,方才陇西侯之言莫要往心里去。” 李超拱手回礼,刚想开口说上几句,结果黄品却被李信一把给拉了过去。 “陛下的传信你该看过了,不在营帐里抓紧收拾……” 说到一半,李信突然看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位屯军的将领,看长冠与戎袍上的徽章该是个军侯,眉头一皱道:“见你面生,是哪一部哪一曲的。” “左军军侯王昂,见过陇西侯。”王昂快走几步恭敬行了一礼,随后将准备好的简书递了过去,“乞伏山有急情禀告郡守。” 李信根据王昂前后的称呼不同,断定出的事情肯定不小。 顾不上来的就是黄品口中经常念叨的王昂,接过简书便看起来。 而只看了几眼,李信就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将内容全部看完,李信目光中依旧带着惊愕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来回扫了扫。 这两小子还真是天生的搭子,王昂刚被调到乞伏山,两人就碰到一起干了件天大的事情。 收回目光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简书,李信一挑眉沉声问道:“确实是急情。 但我现在只是九原郡守,简书你该给上郡幕府加急送过去。” 王昂十分光棍道:“往上郡加急送过去不但路远,上将军也未必会留在上郡。 祈福塞与安登塞只离二百多里,自然要先报给郡守。 再有其他的缘由,郡守就得问都尉品了。” 王昂话里的意思李信怎么会听不出,哭笑不得道:“还用不着这样为我争功。” 黄品抿嘴笑了笑,将整理出来的木牍递给李信,接口道:“可不光是先可着屯军与九原争功。 还要指望您与上将军仔细商量着从月氏国多敲些好处。 这一次可是折损了不少人手,光是得了两千多匹战马可不行。” “你们把月氏人的马分了?” 觉得这样的事情黄品绝对能做的出来,李信边翻看那些木牍,边摇头道:“问也是白问,怕是一半的马泥都给带回来了。 可问题是那马你能……” 看到木牍上的内容,李信再次惊愕万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举着木牍语气急促的询问道:“你们对月氏人动了刑? 这上所写是出自一人之口,还是问询多人所得。” 黄品见李信喘息都变得剧烈,赶忙先给解释了一遍,随后摊摊手道:“眼下都只是猜测。” “猜测?” 李信低声呢喃了一下,目光再次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扫了扫。 当看到两人一旁的长子李超跟会木头杵在那,李信的火气再一次被勾了起来。 抬手边拍过去,边怒斥道:“看看人家两个,再看看你。 不要说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些,恐怕你全当热闹听了。 你四处游学,完全是在徒费财帛与时日。” 见黄品要张嘴劝说,李信冷哼道:“少要开口,如果没你比着,我也不会这样气。” 顿了顿,李信十分无赖的继续道:“今后李超就给你做短兵,明日你们便启程去咸阳。 什么时候能有你半身本事,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不给黄品拒绝的机会,李信晃了晃手里的木牍,沉声道:“既然架子你给摸出来了,现在就回营帐仔细说说你的打算。” 第122章 河西的重要性 坐在帐内的每一个人都将腰杆坐得挺直,脸上的神情也极为严肃。 不过却没有一人开口说些什么。 仿佛他们需要商议的是天一样大的事情。 在没有思虑好之前,或是考虑的还不够慎重,不能也不敢随意说些什么。 而实际上帐里的人都想说些什么,可却因为各自的缘由,而选择沉默。 王昂与李超是一个类型,只知道对月氏国的了解越多,就意味着有朝一日用兵时胜算更大。 其他的他们懒得想,也认为没什么可去想。 李信虽然同样是个纯武人,但毕竟曾经也是差一点就摸到大秦武将天花板的人。 在看到简书内容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利用月氏国的王女与月氏国进行交好。 施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利用月氏或者两边联手对匈奴进行打击。 再深远一些的,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李信也再想不出其他的。 而且月氏国向来安分守己,从不对与大秦隔在中间戎人进行蚕食。 偶尔还能通过戎人的大商,相互换些东西。 这样温和的邻居,李信认为没有必要多琢磨些什么。 加之还未听到黄品的另有他图,李信也选择了沉默。 而黄品是真想说些什么,但李信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李信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如何激动。 这说明李信对河西走廊那片土地有多重要并不知晓。 如果对这个重要的战略之地不了解,那原来准备的说辞就如同无根之木。 李信未必能听懂,即便听懂也未必觉得他的提议有多重要。 甚至政哥攻胡的战略都只是把月氏人与匈奴归为一类,当做是大秦的威胁而做出的计划,对于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同样并不清楚。 面对这种信息的不对称与思维的差异,黄品只能绞尽脑汁的重新准备说辞。 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例如国大秦西部地理的安全,以国家为主体的经济贸易,通过河西走廊将大秦的影响力向外扩展等等需要解释的实在太多。 一时间黄品根本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该从哪起头。 最主要的是,他即便是说了,可大秦还有时间经略河西吗? 这更让黄品之前心头的火热退去了些热情,从而生出些不愿再讲的心思。 “你们怎么都坐着不说话。”整理需要路上所需的白玉,在几人长久的沉默后,实在是受不住这种古怪的气氛,轻蹙着眉头道:“脸色都这样阴沉,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信觉得都这么不吭声确实不是回事,朝着黄品扬了扬头,“你搞得这么细致,又说要从月氏国那敲好处。 怎么进营帐让你你说的时候,你又不吭声了,有什么打算赶紧说。 明日你还要启程赶路,眼下什么事都没有入咸阳来的重要。” 黄品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也很想说些什么。 可心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轻抚了几下下巴,黄品决定先问问李信对西边到底有多少了解,开口继续道:“对陇西与北地两郡以西的地界,您大概了解多少。” 李信见黄品拉开了话茬,没有废话直接答道:“陇西以西是诸羌,北地以西是西戎,西戎再以西就是月氏。” “没了?” 黄品等了一会儿,见李信没有再做补充,苦着笑着询问了一下,再次套叹口气道:“您对月氏以西一无所知,我是真不知道该从哪讲月氏国的国域对大秦有多重要。” 李信出于领兵将领对地形与地势的天生敏感,眉头一挑道:“听你话的意思,你对那边所有了解?” 起身很是熟悉的从案几下掏出草纸铺上,李信将笔墨推到了黄品跟前,“既然你说月氏国对大秦极为重要,又对那边有所了解。 那便画幅土出来,让我看看到底对大秦有多重要。” 画个简易地图对黄品而言很简单。 而且出于讲解需要,之前也琢磨过要画图出来。 但图好画,话难圆。 他就算有胡地出身作为遮掩,可总得有个具体位置。 总不能需要哪里的时候就给安到哪里,更不能只要是大秦国境以外都是他出身之地。 这使得黄品没有立刻拿起笔,而是脑中快速衡量了起来。 反复衡量了一阵,黄品最终还是决定把图给画出来。 大秦是客卿制度,只要对大秦有功从不看出身在哪。 并且至今也没人详细问他出身之地到底是哪。 如果真有哪一天有人拿图说事,那就全推到杜撰出来的老仆身上。 “之前听闻家中老仆所讲,月氏国国土南北皆为高山,高山外或是高原或是大漠。” 口中边说边将河西走廊的地形画出来,黄品抬手在上边点了点,继续道:“虽说两山之间狭窄了些,可实际上并不小。 堪比大秦两郡之地,且有大半之地水丰草美,所牧之马更胜于北假。” 将九原与北地郡的地图勾勒出来,黄品又指着两郡上方空白的地方道:“这些地方都是胡人之部。” 在月氏国西边的位置按照印象中的地图画出个鸡尾,黄品沉声道:“这里小国林立众多。 再往西更是有不输于我大秦国土的国度。” 想了想,又在河西走廊的南边写了个羌字,东边写了个戎字,黄品抬起头看向李信道:“与月氏人交过手,也联过手。 战力上他们不是匈奴与漠北胡部的对手。 或许眼下月氏依仗着经年没有强敌,口众还算不错,匈奴部暂时一口吃不下。 但漠北与东边的部族被匈奴吞掉后,月氏绝对逃不掉。 如果月氏国的国土被匈奴占了去,西边那些林立的小国也同样会被匈奴所驱使。 大河两岸的戎人,更是会被匈奴吃干抹净。 到了那个时候,大秦西、北、东,三面都将成为抗胡之地。 这可不是一个累字了得。 那是要吃掉相当多的国力去维持这么长的边境线。 而最为可恼的是,匈奴打过来容易,咱们反击回去却难。 并且西边离着咸阳并不远。” 抬手点在羌字上,黄品叹息一声继续道:“就算月氏不被匈奴吃掉,谁又敢保证羌人不会壮大,从而北下吃点月氏。 而不管是谁得了月氏国之地,又会不觊觎我大秦的富庶。” 李信眉头拧成了一团,盯着黄品画的地图看了半晌,语气凝重道:“你能确定所画之图是准的?” 黄品点点头,“即便出入也不会大。” 李信先是眼眸微微疑惑,随后半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李信抬手指在河西走廊上,开口询问道:“你如何能证明地势如此,又如何证明月氏国以西还有他国。 光凭你失散老仆之言,难以让人取信。” 李信这话说的其实有些明知故问,但黄品不认为这是废话。 而是已经认定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并且询问他对下一步的看法。 这比之前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实在太多,早知道这样哪还用那么纠结。 想到这,黄品咧嘴笑了笑,语气轻快道:“月氏国的王女与那么多月氏胡人都在咱们手。 想要确定这个再容易不过。 不但可以派人过去询问,还能借机派出使团出访月氏。 有人亲自过去走一走看一看,所有想知道的便都能知晓。 另外月氏的王女既然会说秦话,那便说明有秦人去过月氏。 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张榜将去过月氏的人给寻来问问。” 顿了顿,黄品将目光落在地图上,神色一敛道:“月氏以北有山有大漠,有天险可借实为易守难攻之地。 又为我大秦关中之地的卧榻之侧,只有抓在大秦手里才最为安稳。 至于如何抓,什么时候抓,这就不是我能够决定,也不是我该去想的。” 李信斜了一眼黄品,“没想着将月氏国握过来,你会与我说这些?” 边轻轻叩着案几,边再次盯着地图看了一阵,李信对黄品沉声道:“这个事情不是上将军,更不是我能决定的。 正好你要入咸阳面见陛下,将此事亲自报给陛下吧。” 黄品摊了摊手,“亲自与陛下报上去倒无妨。 可总不能我空着手去,您总得写了简书将来龙去脉讲明白给我带过去才好。” 李信叩着案几的手一停,再次皱起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把我当做贪功之人?” 黄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现在已经够亮眼,再继续让人举目望过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信撇撇嘴,“没想到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陛下与其说是让你恰巧赶上功宴,不如说是功宴的日子是特意给你定的。 你已经跑到了林子外边,想活下去你就长得更高更壮。” 用力拍了拍那张地图,李信沉声继续道:“就凭这张舆图,再烈的风也吹不倒你。” 沉吟了片刻,李信目光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来回扫了扫,语带笑意道:“不过既然你张嘴了,那便给你个颜面,你与白玉只管去参加功宴。” 将目光投到王昂身上,李信提起笔道:“拿着我书写的简书先交到幕府,估计能在内史郡你能追上他们。 跟着他们一起回咸阳将此事报上去吧。” 第123章 担心 能够纵马肆意疾驰于旷野上,大概是后世所有男人都极为向往的事情。 但如果骑马真成了远行的唯一交通工具,这种向往就会变为一种痛苦。 并且这种痛苦还会因为时而遇到恶劣的路况而加重。 而这个如果对黄品而言则是真切的现实。 即便是勤加习练过马术,长途的疾行也让他有些苦不堪言。 大腿里侧与屁股蛋虽说已经有了茧子,不至于磨破出血。 可长时间跑起来与冲阵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冲阵时因为紧张与精神力的集中,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 但是对于枯燥的赶路时,这种颠簸感却被无限放大。 类似于骑着实心车轮的共享单车走在满是石子的路上。 总结起来就是两字,遭罪。 但就算是再怎么遭罪,也不能放缓速度。 理论上政哥给了一个月的工夫用来赶路。 可这是始皇帝点名的召见,不是后世踩着点去打卡上班。 真把时间掐的死死的,印象分估计全都能给扣没。 而且出于人情世态,也得做出恨不得立刻见到始皇帝的姿态,拼了命的往咸阳赶。 另外黄品从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太愿意去咸阳。 原因不单单是安登方方面面都需要建设,各种要忙的事情一箩筐。 还有政哥给他的礼遇有些过了,指不定遭来多少人的嫉妒。 更要命的是听李超所讲,左相李斯因看重他而在朝堂谏言要把他调入咸阳过去其他郡地。 如果始皇帝真听了李斯的建议,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将全都白费。 咸阳就是一处死地,六国之地设立恶新郡更是死地中的死地。 另外李斯这个所谓的看重,也极为值得推敲。 他与李斯的李家没有半点瓜葛,广义上他又是长城军团的一份子。 李斯怎么可能热心如此泛滥,要对他进行举荐。 十九八九是觉得九原这边的苗头有些不对。 认为老秦人又有复起的可能,果断开始伸手进行干预。 而李信与王离同样深得政哥信任,不好对两人直接出手。 他的职位不高,又蹦跶的极欢,自然要从他这开刀。 做出这个推断,黄品不是高看他自己,也不是在贬低李斯。 而是不管从哪个方面了解大秦,都绕不开李斯这个人物。 在对于李斯做过了解后,就会发现这是个典型有才却极为自私自利的人。 他为大秦构建的种种框架与规章制度,为后边汉朝的兴起打下了极为有利的基础。 在对建立真正的大一统王朝上,仅次于政哥之功。 但是做事的手段或者说是品德上与他所立的功勋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 不提与赵高搅合到一起,最终玩脱不但自己落个身死,更成为大秦的罪人。 之前在对待韩非上,在黄品看来就是出于妒忌,担心韩非受到嬴政重用而冷落了他。 穿越过来以后,见识到所谓‘严苛’的秦法,更是笃定了之前的观点。 不忍韩非受秦法酷刑之苦,而毒死韩非完全就是狗屁。 韩非入秦的目的虽然是要离间秦国君臣。 可韩非之才不比李斯差到哪去,甚至是还要高些。 提出的治国主张极为对政哥的心思,并且对秦臣的构陷也没能得逞。 先下令赐死韩非,极为可能是在给李斯和姚贾这两人看的。 毕竟这两人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面子给了两人,随后派人再去赦免,算是两边都给了交代。 而李斯与嬴政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怎么可能摸不清这个套路。 要知道当年郑国为了消耗秦国国力,主持的弄巧成拙的水利工程,直接被命名为郑国渠。 可见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而能帮助秦国的人是个什么态度,哪怕这个人是敌人。 而韩非之才犹在郑国之上,李斯必然能判断出嬴政到底有没有杀意。 换个思路去想,就算嬴政真要杀韩非。 两人是同门师兄,怎么也要求求情,拖延拖延。 可李斯不但急匆匆的过去了,就连韩非要当面跟政哥解释的请求李斯都没同意。 如果后边没出跟赵高搅合到一起的那些烂事,还能勉强说不是出自嫉妒。 可前后的事情关联到一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不过黄品倒并因这个而对李斯有什么太大的愤怒。 在他看来韩非死的其实也不冤。 政治手段实在太拙劣,与李斯是师兄弟,却总当着嬴政的面说李斯的不好。 李斯能不记恨在心里? 恐怕换了谁,谁都不能忍着不算计回去。 但没多大的愤怒,也能理解李斯的目的,却不意味认可。 尤其是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以李斯的性格与品性,完全能做得出对他使手段的事。 这让黄品心里极为忐忑,对于入咸阳有些发怵。 但事情来了,总要去面对,躲是没法躲的。 黄品不得不在苦不堪言的颠簸下,脑中不停地思虑应对之法。 这使得从安登出来的一路上,黄品虽然没有唉声叹气,却略微有些沉默寡言。 夜夜与黄品睡在一张床榻上的白玉,自然能察觉出黄品的不对。 “你怎么又心事重重的。”往篝火里添了块乌炭,白玉瞄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李超与不远处守夜的王灵等人,压低声音道:“可是在担心左相要将你调离九原之事?” 黄品同样是目光先扫了扫旁处,缓缓点点头,“一旦离开九原,咱们就如同离开水的鱼儿。” 顿了顿,朝着躺在另一堆篝火旁的百婴努努嘴,黄品继续低声道:“李斯恐怕是见老秦人又入了边地,要使手段了。” 白玉俏脸闪过一丝愁容,拨弄了几下身旁的杂草道:“叔翁之前就有些担心,可到底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看向篝火跳动的火苗,白玉叹息了一声,“若是调入咸阳还好些,今后与安登的传信还算是方便。 可你的急智以及遇事行事之法,极有可能被派到南边的越地。 这样咱们是有苦都说不出,且明面上还要谢人家。” 黄品微微摇头,“你想多了,李斯绝对不会将我调到越地。 因为那里与九原一样是先军之地。 若是我在越地站稳脚跟,又与北地的屯军关系匪浅。 这无形中又给老秦人增了势,李斯绝不会这样做。” 白玉轻蹙着眉头琢磨了一下,觉得黄品说得非常有道理,抬头看过去道:“你连这一层都想了,是有应对的法子了?” 黄品不想让白玉太过担心,握住白玉的手沉默了一会,咧嘴笑了笑,“你这么夸赞我,若是琢磨不出个法子那还能行?” 黄品的话并不是完全在安慰白玉,而是真有个办法。 只不过不到咸阳的那些关东士卿都跟李斯一个心思。 或是政哥同意了李斯的意见,这个法子黄品不想用。 第124章 来的是左相 过朐衍县进入北地郡的郡道,颠簸的状况总算是有所好转。 并且沿途的传舍也变得密集起来,基本都是三十里一处。 不似从安登到朐衍之间除了新筑的县城就只有寥寥无几的传舍。 错过后便要夜晚露宿于野外,加之有了大路可走,速度也更快了些。 从北地郡进入内史郡,只用了八天的时间。 进入内史郡开始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势,从栒邑县到泾阳县更是只用了两天半的工夫。 如果不是为了缓解一下疲惫,有个更好的状态面见始皇帝而故意放缓了些速度,两天半的功夫黄品能够直接搂到咸阳。 不过短暂的歇息也只能稍稍缓解身体上的疲惫。 精神上的压力却没得到缓解,甚至是随着距离咸阳越来越近,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毕竟就算是李斯不搞事情,即将亲眼目睹的可是被后世称为祖龙的那位帝王。 怎么可能不激动不紧张。 好在与李信一同赶往上郡去找蒙恬的王昂并没有耽搁太久的工夫。 从上郡的漆垣县入内史郡后,与黄品仅隔了一天就赶到泾阳。 有了王昂这个熟悉咸阳的三代陪着,黄品的紧张感还稍稍减少了些。 不过王昂显然是看出了黄品的紧张。 难得遇到一回这种状况,使得王昂变得极为絮叨。 从泾阳再次开拔后嘴就没闲着过,借机各种调侃。 但是途经远处一片隐隐约约的宫殿群时,王昂却停了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冷不丁安静下来,黄品还有些不太适应。 而且看王昂的意思,远处的宫殿好像还有些故事。 朝着宫殿努努嘴,黄品询问道:“那边是什么宫,怎么突然不聒噪了。” “六国宫。” 应了一声,王昂眼里闪动着精光道:“上将军也认为月氏国的地域对大秦极为重要。 你说咱俩今后有没有机会带兵破国,在六国宫里再添一座月氏国的宫殿。” “那边就是六国宫?” 黄品惊呼了一声,将目光再次投过去仔细打量了一阵,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虽然离着有些远,但看起来宫殿都不算大,远没有想象中的宏伟。 不过想到这时候土木工程毕竟远没法跟后世比,有所失望那是再正常不过。 王昂以为黄品摇头是对他的回答,语气有些失望道:“是我想的多了。 匈奴还没彻底打断了筋骨,肯定不能对月氏动手。” “我摇头是觉得六国宫有些小,没什么看头。” 抿了抿嘴唇,黄品语气复杂的继续道:“对月氏的谋划或许能成,也或许等不到那一天。 不过不管成不成,就月氏王城跟大秦县城差不多大,你觉得能有像样的宫殿?” 王昂将脸颊皱巴起来,一副无语的样子道:“你说月氏国没像样的王宫倒是挺有道理。 可对于拿下河西之地,你说的跟没说一样。 我还能不知道要么能拿下,要么拿不下?” “你是要饭还嫌馊,是你问我的,又不是我自己主动要说的。” 压下历史走向结果带来的那胡压抑,黄品朝着南边扬了扬了下巴,“之前听你叨咕过,前边的城郭就该是咸阳城。 待会儿入城,咱俩该是个什么章程。 白玉与李超都拿不准我是先去典客那边,还是先去没有太尉的太尉廨署那边。” 王昂摸着短须笑道:“一般的都尉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面见陛下。 能得陛下召见自然该准备的仔细些,行事稳妥小心些。 可你是一般的都尉吗? 信不信你一入内史郡,就已经有人将你的行踪报到了咸阳。” 半眯着眼睛望向离着还有些距离的咸阳城,王昂嘿嘿一乐继续道:“说在东门城门口有人守着接你那是夸大其词。 但是咸阳宫宫城的门口,肯定会有人等着。 只要你将照身帖给宫卫看过,信不信会立刻就会有一堆的人围上来要为你引路。” 扭头看向黄品,王昂撇撇嘴继续道:“你要愁的不是先去哪个廨署,该愁的是如何应对那些宫城里坐衙的那些官吏。” “我问的是按章程该如何,没让你在这跟我分析。”斜了一眼王昂,黄品在马上挺了挺腰杆,“大秦以法立国,必须按律令来。” 王昂眼角跳动了两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安登做得事哪一件是先按律令来的,全都是先干了再说。 真全按律令来,你换乘的那几匹好马都该留在祈福塞才对。” 见黄品挑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望过来,王昂扬了扬手道:“你最守法行了吧。 按常理你该先去典客那里,典丞可不光与他国他部打交道。 还管着各地上计以及各地官吏入咸阳的诸多事宜。” 说到这,王昂对黄品挤了挤眼,笑嘻嘻道:“月氏国的事正归典客管。 上将军与陇西侯又没指明说送给尉府,我与你一同去典客。 做了上计后,我带着你在咸阳城……” 王昂的话还没说完,道路前方突然驶过一辆车驾直奔着这边而来。 而在车架后边又跟了许多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之人。 看这些人头上的长冠与腰间的印带,很明显都是咸阳的官吏。 尤其打头车架上乘坐之人,与蒙恬是一样的金印紫绶,唯一区别的就是头冠样式稍有不同。 “快下马!” 王昂对黄品急促的摆摆手,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边整理着身上的戎袍,边低声对黄品道:“你怕是真成了大秦的人样子。 领头来的是左相。 居然领着这么多的官吏迎到了城外,光是这事就够你吹嘘一辈子的。” 刚从马上跳下来的黄品目光立刻一凝。 李斯亲自来迎接,并且还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让黄品坐实了之前让人担忧的猜想。 李斯到底是要拿他开刀,并且一上来就这么迅猛。 连咸阳城还没进,就开始对他进行捧杀。 另外,王昂说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全都透着对李斯的尊崇。 连关系最紧密的兄弟都是如此,可见李斯在人前的伪装是有多恐怖。 他的那点名声,在李斯这根本没法比。 不提李斯后续使手段给他布置无法完成的任务。 单是从舆论上,李斯都是轻松碾压他。 一个应对不好,那就是祸事临头。 不过再如何心中忐忑,再如何对李斯的捧杀恨的牙痒痒。 人已经来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是有。 学着王昂的样子快速理了理戎袍,黄品竭力调整了一下心态,给王昂使了个眼色,一同快步迎了上去。 第125章 李斯嘴皮子的厉害 “传闻一点无虚,果然高壮魁梧威风凛凛!” 李斯从车上下来,托了托黄品与王昂行礼的胳膊,“不必如此拘礼。 王家小子在咸阳时可没少见。 看过你屯田、治国田还有筑驰道置换之策,更乃神交。” 吩咐驾车的仆役将车驾靠到路旁,李斯拉了拉黄品的胳膊,笑吟吟的继续道:“若是不累,与我沿路走走。” 李斯的身材略微清瘦,却也托显得极为儒雅。 长冠下的头发虽已花白,脸上风霜刻出的褶皱也极为显眼,可眼中的目光却不浑浊,甚至说得上是明亮与清澈。 尤其是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这就是个有发学问并且脾气极好的家中长辈。 打心里让人愿意与之亲近,根本生不出恶感。 这让黄品心中发紧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李斯的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且脑海里突然想起后世对大奸大恶之人的一种说法。 坏人或者是恶人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坏事与恶事,面由心生或是以字鉴人在有些时候并不靠谱。 不过李斯的打算相当于又把刀子向自己这边挪了挪。 略微感慨后,黄品马上收拢了心思,对李斯腼腆的笑了笑,“能让国相亲迎,已经让属下有折寿之嫌。 若是再耽搁了国相处理政务,或是让国相过于疲累。 属下那可真是无地自容,于上下都无法交代。” “哈哈,你这小子是看不起老夫的脚力?” 调侃了一句黄品,李斯不再询问而是自顾自的背起手沿路向咸阳城边走边道:“归秦快一年了,可还算习惯?” 扭头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白玉,李斯给了一个极为和蔼的笑容过去,“白家的小女,你很有眼力。 挑了个了不得的夫君,不枉你顶着赀资等了这么多年。” 说罢,收回目光看向黄品,李斯如同大父叮嘱孙儿一样,缓声道:“已经娶了贤妻,就不再是孤苦的一人。 不过享受家伦之乐时你也成了家主,身上的担子将更重。” 顿了顿,李斯略带深意的笑了笑,继续缓声道:“以你之才有一番作为是必然之事。 但毕竟归秦时日尚短,对大秦还要多了解,更要尽快适应大秦的风物习俗。 尤其是你家传的字体,简直不堪入眼。 得空时跟老夫把字再学一遍,如何书写也跟老夫多练练。” 停下脚步打量了两眼黄品,李斯摇头笑道:“你这身躯确实壮实,真是战阵上的好料子。 但军中从不缺勇武之人,更不缺高壮之人。 没怎么受家学便已经有此才干,用到治国治民上,要比在军中的作用更大。” 对于李斯的言辞,黄品是既服气又郁闷。 几次的言辞全都在一抑一扬间拉扯。 想回的话回不了,不想回的话又却必须回,实在是太让人难受。 “是不是心中不屑老夫之言?!” 挥手打断想要开口的黄品,李斯继续背起手边走边道:“不用说违心的话,老夫也是从你这个年岁走过来的。 如你这个时候,老夫也是嫌天地不宽,嫌山海不大。 只有自己认为的至理才是正途,他人之言都是小道。” 扭头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黄品,李斯摇摇头道:“更何况你体壮力强,真有搏军功的倚仗,肯定是想按自己的心思来。” 抬手捋了捋胡须,望向前方的咸阳城,李斯不给黄品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其实你的心思并没有错,老夫更没有让你一定要听我之言的意思。 你如今也是一地要塞之主,要塞大小事情都由你来定夺。 该能体会到若有一得利属下的助力,心中会是如何欣喜。 而放到朝堂上更是如此。 眼见着你有治国之能理民之才,老夫哪能不生出喜才惜才之心。” 喟然长叹一声,李斯再次自顾自的说道:“之前在朝堂上与陛下谏言将你召入咸阳,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 毕竟与你还未谋过面,不曾观过言行而不知晓其性。 如今见了,心中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对于之前的谏言愈发觉得是对的。 这并非是夸赞于你。 而是老夫一生阅人无数,短短片刻共处寥寥几语便能看出你是什么心性。 你年岁虽刚及冠,性子却沉稳如经年干臣。 喜以军中搏功,更意味着胆气冲天。 有胆有识且又有干才,正是大秦治国所需的良臣。” 又一次停下脚步,李斯面向黄品,目光带着欣赏与欣慰道:“你性子不是个轻狂的。 心中定然对老夫言行极为不解,甚至是觉得老夫初见便一通阿谀之辞,定有什么图谋。” 对黄品招了招手,李斯再次迈步前行道:“你心中所想其实没错,老夫就是对你有所图谋。 方才与你说要多了解大秦世事,指的是让你多知晓知晓大秦干臣干吏是如何治国的。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其实又没什么必要。 大秦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皆因上下重今而不一味仿古,重实而不务虚,重亲力而不重只讲书中道理。 而你所做之事,一一与之相契合。 当拿之既用,且以你的干才,以你的胆气,又当置于大用。” 抬手指向咸阳城,李斯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世人只知咸阳的繁华,宫城的雄伟。 却不知每日宫城里的廨署要收到各地多少的简书与上计。 更不知道各地所遇之难事又数不胜数。 而地博又使干臣能吏分身乏术。 各地上计与难事,应对起来已经力不从心。 如此累压,于国不利,于民更不利。 将你召入咸阳,于公可解干臣能吏不足之困,于私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也能忙里得些偷闲。 这就是我对你的图谋。” 略微沉默了一下,李斯脸色一正,沉声道:“大秦之治乃是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为官。 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而能治众者必官大。 你累积之功有多少,你最为清楚。 继续留在北地军中与你不公,更是糜才于小地。” 黄品心中无数的草泥马狂奔。 李斯嘴皮子的厉害他是真领教了。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会被李斯给捧得找不着北,纳头就拜。 可对他而言,李斯对他评价的越高越肝颤。 尤其是还要教他认字写字,可谓是杀人诛心。 有了师徒的名分,他与王家不说是彻底断了情谊,相互间的信任肯定是荡然无存。 与李信的关系疏远是谈不上,可却再没法紧密的捆在一块。 至于蒙恬那边,这老哥做事让人看不出路数,暂时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但可以肯定,脱离了长城军团就算蒙恬想帮他都没法伸手。 好不容易拉起的保命小团体,瞬间就分崩离析。 可李斯最后的话,已经将大秦用人制度砸过来压他。 即便知道后果,他也没法不吭声,更没法含糊其辞。 第126章 你确实该谢谢我 “就知道左相过来惜才了。” 黄品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回复李斯时,迎面的路中又驶来一辆车驾,并且从车上传来一道对李斯十分熟稔的调侃。 “北地那边好不容易出个擅长动心思的。 你再给挖到咸阳来,上将军少不得要找你说道说道。” 车上说话之人下来后,笑吟吟的再次打趣了一句李斯,走到黄品跟上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用力点点头道:“这体魄天生就是上战阵的,今后定然是我大秦又一猛将。” 说罢,说话之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拍了拍巴掌道:“我比不得左相半分,你定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扭身指了指车驾,说话之人哈哈一笑,刚想开口自我介绍,李斯抢先拍了拍黄品的胳膊,“这是中车府令高,快与之行礼。” “谁都知道都尉品是大秦年岁最轻的全才。 左相这么早就挖人,定会有人跑到陛下跟前絮叨。” 再次语气轻松的打趣了一句,赵高一把托起躬身的黄品,笑眯眯的继续道:“我是真想让左相把你给挖过来。 可若真这么做了,不单大将军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就连陇西侯怕是都会回来捶人。 先捶你再捶我们,那拳头可没人吃得起。 就算再想跟着左相做事,你也得先忍一忍。” 黄品在最初听到来人是赵高的一刹那,心都跟着抽抽了一下。 这位可是比李斯还能搞事情。 不但因他创造出了指鹿为马这个成语,更是把大秦给推向了深渊。 连城门还没进呢,直接招来了两个大祸害。 这简直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的节奏。 但听了赵高后边说的话,又是立刻一阵发懵。 跟李斯的那几句哈哈,明显是软中带硬的护着他。 最后借着担心李信发飙,给直接做了决定,算是把李斯布的局给搅和黄了。 这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反转的够劲儿。 毫无瓜葛的李斯要捧杀他。 同样毫无瓜葛的赵高居然会护着他。 黄品第一次感觉到心眼好像有些不够用。 剧情实在太烧脑,判断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说你是个聪慧的,我看就是个假的。 再如何想跟着左相做事,学治国之能,也不能都写在脸上不是。” 看到黄品脸色虽然波澜不惊,但却一直沉默不语,赵高先是调侃了一句,再次拍了拍黄品的胳膊,“陇西侯会捶人可不是在与你说笑。 可别连累着我与左相跟着一起吃了拳头。” 顿了顿,赵高脸色一正,拿出一份木牍递给黄品,“先谢过左相对你的知遇之情,随后跟着我去城东。 陛下担心你住在传舍休息不好,特意赐了你一座宅子。” 赵高这话听在黄品耳中如同天籁之音,之前虽说替他做了决定,但他却依旧不好开口说什么。 政哥给发了房子,这可是摆脱李斯的最好机会。 不过为了更为稳妥,黄品先是拜谢过李斯后,立刻将王昂拉了过来,将简书直接给了李斯。 李斯脸上看不出任何对赵高的不满。 先是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但目光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黄品,随后从王昂手里接过简书。 本打算随意先翻看翻看,但是看到里边的内容后,李斯脸色猛得一变。 “宅院暂时看不得。” 将简书递给赵高,李斯边对着驾车的车夫招手,边继续吩咐道:“光你我面见陛下不行,很多细处根本说不出。 让他们两个一同跟过去在殿外候着,等着随时问话。” 赵高飞快地看了一遍简书,脸色也是跟着一变。 不过相较于李斯,脸上更多的是欣喜与欣慰。 将简书递还给李斯,赵高对黄品与王昂一招手,“听左相的安排。 你们两个不要骑马了,跟我乘车入宫。” 黄品虽然知道赵高的真实为人,可毕竟眼下李斯使的手段极为迅猛。 只要能离李斯远点,别说是跟赵高同乘一车,就是同骑一匹马都行。 果断的对对李斯拱拱手,黄品立刻站在了赵高的身后。 “你是一个人来的?” 转身翻了一眼黄品,赵高朝着白玉那边扬了扬下巴道:“军情再急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你现在已为人夫,不能还当是一个人的时候。 将夫人叫过来交代两句,我好安排人带着先去宅院。” 赵高过分的回护与对白玉出人预料的善意,让黄品猛得意识到些什么。 但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竭力压住心中的疑惑,立刻将白玉叫了过来。 “没想到白家的女君是如此佳人,倒是便宜这小子了。” 将刚才递给黄品的木牍拿过塞给白玉,赵高笑眯眯的继续道:“城东东大道南二的府邸知不知晓是哪一座。” 见白玉惊愕的瞪大了美眸,赵高摆了摆手,“既然知晓那就过去吧。” 叮嘱了白玉,赵高转过身望了望已经乘上车率先赶往城内的李斯。 先是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冷意,随后立刻再次变回了先前满是笑意的样子。 一左一右拉着黄品与王昂上了车驾,赵高用脚点了点前边的车板,“长剑都卸下来。 天下哪都没有咸阳宫最安全,用不着你们两个带剑护着。” 待两人将放好了长剑。赵高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按常理你们两个面见陛前下还需先习练见礼。 因边地有急情倒是顾不上这个。 不过你们两个不能以此为依仗便还是一副莽夫的样子。 侯在殿外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擅自出声相互私言。 都是从军中出来的,挺直腰背该对你们不难。 站出个人样来,只有好处内有坏处。” 顿了顿,赵高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扫,撇了撇嘴道:“看那策书之言定是有大才的。 可真见了人,一个比一个五大三粗,总是叫人放心不下。 若是陛下召你们入殿,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切不可乱言。” 拍了拍王昂,赵高轻哼一声道:“尤其你这个王家小子,比起武城侯来憨得不是一点半点。” 随后将目光落到黄品身上,赵高捏了捏胡须,摇摇头道:“心思倒是有。 就是不知是真言语跟不上趟,还是故意闷着不言语。 没让人看出你有半分急智来。 不过那些策书若真出自你手,陛下定会询问的多些。 别憨傻的只记得我说过的不能乱言,还在那闷着惜字如金。” “谢过府令照拂与提点!” 赵高这番交代在黄品看来已经极为走心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以后是不是大奸大恶,此时该道谢还是得道谢。 赵高眼中满是深意的笑了笑,放下捏着胡须的手,缓声道:“你确实是要好好谢我。” 第127章 黄家不缺这三瓜两枣 李斯虽为左相,上边还多了一位右相,并非是百官之首。 但实际上国策大多出自于李斯,是压过右相冯去疾一头的。 亲自出城迎接也罢了,还极为亲密的并肩而行。 甚至是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半胡儿的喜爱之情,都是亦师亦长辈的言辞。 赵高的中车府令的官职同样不算高,但却还兼着一个符玺令事。 掌管始皇帝出行的车驾,又帮着始皇帝掌管玉玺。 那是天天伴着始皇帝的近臣,有些时候说句话丝毫不亚于左右两相。 不过平日里赵高表现的极为谦卑,从不多言多语。 虽说是奉命前来赐宅,可却把半胡儿与王昂都给拉上了车驾,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两位大秦最为显赫的重臣同时表现出如此青睐,可见始皇帝对这个半胡儿该有多看重。 今后这个半胡儿,不可能再是一个边地的小小都尉,进入朝堂那是必然之事。 能在咸阳为官为吏的人,大多都是情商极高的人。 风向已经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先与之结个善缘。 跟在李斯后边的那些官吏,快步跟着赶回咸阳城时,纷纷顺路安排人回家。 告知家里准备礼品,或以庆贺入驻府邸,或是以补上大婚贺礼的名义,送往始皇帝赐予的城东原武安君的府邸。 而跟着李斯一同过来的,又不单是丞相府下边的九卿各府,还有太尉府的一些将尉,御史大夫下边的侍御史和监御史。 三府相加达到了数百人,加上回到府署后又将消息传给了其他的官吏。 整座咸阳城不但没能因为黄品的入宫而归于平静,反而更加沸腾了起来。 不下千辆装着贺礼的车驾全都涌向城东的东大道。 使得东西南北四条大道的交汇处,直接陷入了拥挤与瘫痪之中。 这样的壮观的景象,则又吸引了不少普通人的围观。 而给刚入都城的都尉品送贺礼的消息也自然流传了出去。 能在咸阳城中居住的普通人,其实又能有哪个是真普通的。 要么是从原六国迁徙来的大商富户,要么是秦国与原六国的贵族精英。 这些人不管对黄品打心里是个什么态度与看法。 但眼下黄品绝对是大秦的一个传奇人物,即便不与之结交,也要看看这个半胡儿长什么模样。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就拥挤的道路更是人满为患,成了咸阳城罕见的一道景观。 白玉出生时,白起在咸阳城的府邸早就被收回去了。 对于城东的宅院是何样,只在小时候听年长的族亲讲过。 对于这座府邸,只是有些好奇,而没什么感情。 而执意一同随行而来的白婴则不同。 他少年时光都是在城东府邸里度过。 当得知赏赐的府邸是这里时,脑海中的记忆闸门瞬间打开。 儿时与少年时的一幕幕再次涌向心头的同时,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既激动而又紧张,甚至一路上都不敢抬头四处去看。 可沿路或是入城或是拐入路口,心中又不自觉的盘算着离着宅邸还有多远,大概还要走上多少步。 直到来到府邸的大门口,这股拧巴的心绪才彻底消失不见,完全由难以抑制的激动所取代。 当看到上了新漆的门楣依旧是无比熟悉的样子,白婴再控制不住下马后立刻扑向大门嚎啕大哭起来。 “叔翁,知你情切,但一路太过疲累,莫要喜伤了身子。” 白玉虽然对府邸没什么感情,但他能理解白婴的心情。 轻轻劝了一句后,扫了一眼门内恭敬站立着的二十几个看守府邸之人,伸手搀扶住了白婴,压低声音道:“还有外人看着,再者府邸毕竟是赏赐给夫君的。 即便都知道陛下是何意,白家也不能太过显眼。” 白玉这句劝说,让白婴立刻收了哭声。 末支被封为太原侯,那是为了震慑赵地宵小。 而将当年的府邸赏赐给黄品,这意味着白家与郿县的老秦人将彻底摆脱之前的桎梏,在边地可以再无顾忌的放手做事。 可如果初时便显得太过张扬,很容易被人再次诟病,甚至有可能还将黄品给搭里。 不但得不偿失,错失这次机会,白家算是彻底再无崛起之日。 连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白婴用力对白玉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如今这是黄家的宅邸,我这个白家外亲不该是这个样子。” 深呼吸了几下,白婴刚抬手打算招呼随行的众人将马匹赶入院内,突然从道路的西边传来一阵车轮声与沸沸扬扬的叫喊声。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白婴立刻惊得张大了嘴巴。 整条道上都挤满了车驾,而且还一眼望不到头。 看这个架势很明显都是过来拜访的。 惊愕过后,白婴的眼圈再次一红。 这样的盛况还是他少年时,大父还在之时经历过。 而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年。 “全都收心全都快些入府。” 白玉当然也能看出这些车驾过来是何用意,先是娇喝一声,看了眼由远及近的车驾,声音清冷道:“入府后立刻关闭府门,除非是夫君回来,其余谁来了也不能开门。” 白婴听了有些急迫道:“有些不妥吧,这样可把人全得罪了。” 白玉边挥手让一众短兵与白家的几个子弟快速牵马入院,边冷哼一声道:“夫君能够如此,可不是凭这些人的锦上添花,更不是靠着阿谀逢迎。 况且黄家可是清白人家,夫君又仅是受了陛下召见,弄这些腌臜事做什么。” 待马匹都被牵入院内,白玉拉着白婴跨过门槛,立刻将大门合上,“当年白家比这还要盛,可结果又如何。 心中只装着陛下一人便可,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况且这些人若是只送些贺词,还能高看他们一眼,也愿让夫君与之结交。 可家家都赶着装了货品的车驾而来,那是把黄家给看扁了。 黄家可不缺钱财,更不缺他们送来的那三瓜两枣。” 白婴想了想,脸色露出一股狠厉,“说得没错。 你夫君可不是靠着耍嘴得来的劳功,与这些人蝇营狗苟只会脏了黄家名声。” 朝着地上猛啐了一口,白婴恨声道:“谁敢坏了公子的声誉,我这把老骨头就和谁拼命。” 白玉轻轻叩了叩白婴的后背,“您年岁也不小了,别那么大的火气。 现在府门已经关上,快入了屋内歇歇。 若真歇不下,就给我讲讲当年曾大父与大父们在府邸里的趣事。” 第128章 入宫 与城东东大道上的热闹相比,咸阳宫内却显得无比安静。 不管是坐了不少重臣的政事殿内,还是政事殿前方的空场都没什么声音。 与王昂一同站的笔直,却始终低垂着目光的黄品,对于这种异常安静颇为无奈。 不用抬头都能知道有无数的目光在投向他与王昂。 虽说能够站在这里,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耀。 但黄品的性子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拼命地扬名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跟个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让一道道目光唰唰在身上,感觉极为的别扭与不自在。 再想到或许哪个大佬一时兴起,为了故意考验考验他与王昂,指不定会站到什么时候。 好在有即将亲眼见到政哥这股兴奋剂劲儿顶着,黄品还能时不时的遐想一下见到政哥后会是个什么场景。 政哥见到他后到底会是摆出极为高冷的帝王范,还是礼贤下士的皇叔玄德范。 若是高冷范,他该跟政哥说些什么。 若是跟三顾茅庐的皇叔一样热情,他又该说些什么。 不过黄品低估了这次议事的时长,他与王昂从中午就开始站着,可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召见他们。 而这期间他已经把能想的都想了,没了遐想做支撑,又估摸政哥今天很有可能不会再召见。 黄品略微有些失望的同时,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而且他这小一年练得都是搏杀的技术,站姿上比不上后世仪仗队那些猛人,一股疲惫感也同时袭了上来。 但四周肯定有不少人还在盯着这边,黄品知道就算是腿站得瘸了也不能动。 不过身体不能动,却不耽搁眼睛动一动。 偷偷换换画面,还能减少些煎熬。 先是左右用余光扫了扫。 左边是王昂没什么可看的,右边由于场地过大,偏殿看得极为模糊。 加上用余光视物十分累眼睛,黄品犹豫了一下,没忍住将目光抬起向正前方看过去。 本打算看一眼就再把目光垂下去,可偏偏这个时候政事殿的殿门内突然开始有人走出来,并且正巧与打头出来的一个小老头望过来的目光碰个正着。 黄品飞快地垂下目光的同时,心里郁闷简直不能再郁闷。 站了大半天的时间没一个人出来。 刚想着放松放松,议事就结束走出人来。 这运气简直是无敌了。 当听到从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这边,黄品就知道肯定是那小老头过来了。 嘴角抖动了一下,黄品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个坑出来。 “嘿,小子,往前看看,省着老夫仰着头与你说话。” 与之对视的小老头先是吆喝一声,随后走到黄品身前不远处停下,捋着胡须嘿嘿一笑道:“等得急了吧,不过你这小子也是个憨儿,就不知道去偏殿候着。” 黄品其实知道能从大殿里出来的全都是大佬,但是这小老头这风凉话说得实在有点气人,无奈的咧嘴道:“您位高权重的,自然是没什么顾虑。 我一边地来的要塞都尉,哪里敢随意走动。 再者还要等着陛下随时问话,更是不能如此随意。” 顿了顿,黄品悄悄打量了一下小老头道:“刚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就被您瞅个正着,并把您给招来了。 我若是敢去偏殿,指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事。” “呦呵,这话里好大的怨气,你这是怪老夫出来的不是时候?” 往黄品身前再次凑了凑,小老头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就不怕如此说话惹怒了我?” 黄品觉得反正都开口了,再唯唯诺诺的反而显得扭捏,不卑不亢的行礼回道:“您的名讳并不知晓。 可我知道能从殿内出来的都是我大秦的砥柱之臣。 而大秦的重臣不单是带领官吏治国治民,也如同天下之民的长者。 小子从胡地而归已经为大秦之人,与自家长者说些实话,怎么会惹怒了长者。” 听了黄品的话,不单是小老头目光连连闪动,后边顺阶而下的几人听了同样露出惊讶与欣赏的目光。 “难怪左相会那么早就出去挖人,光这张巧嘴就对他的心思。” 开口说话的老者越过小老头,走到黄品跟前同样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道:“我是右相冯去疾,与你调侃的是上卿姚贾。” 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胳膊,冯去疾笑吟吟道:“你很不错,再耐心等等,陛下或许会召见于你。” “右相你嘴是真快,这话该是我说的,平白让我当了恶人。”与冯去疾调侃了一下,姚贾对黄品笑吟吟道:“既认我为长者,总不能让个小辈吃亏,晚间给你送些家妾过去。” 顿了顿,姚贾对黄品眨了眨眼,“我送的可都是细腰的楚女与多姿的赵女。 再是体壮也要悠着些,可不要明日下不了床榻。” 黄品没想到冯去疾会直接透了底给他,更没想到姚贾居然是个没正行的。 不过都是大佬,先拜拜肯定是没错。 躬身先对冯去疾行了一礼,随后边对着离着还有些距离的一众其他大佬连连行礼,边小声对姚贾道:“您的心意小子领了,可家妾却万万不能要。 不是小子非要驳您的颜面,主要是家里的夫人那不好交代。 她若真发起火来,连我都打不过。” 姚贾先是一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道:“有趣!有趣!你这小子实在有趣!” 难怪陇西侯到了边地就不愿回来,非要自降身份的去做一郡郡守。 与你这小子相处,不愁没有开怀之事。 弄得老夫都不想回府邸,留下再听听你小子的有趣之言。” “你可少要凑热闹了。”冯去疾一把拉过了姚贾,对黄品微微颔首道:“边地急情要紧,若是陛下询问,回的仔细些。” 姚贾还想再与黄品调侃两句,看到蒙毅快步走了过来,只能可惜的摇摇头,“郎中令过来了,应该是陛下召你过去。 待过几日闲下来时,老夫再找你畅谈趣事。” 不管姚贾说得是不是场面话,既然已经说了,黄品都得立刻应下来。 不过没等他开口应声,快步走过来的蒙毅大声询问道:“哪个是都尉品。” 黄品只能快速对姚贾拱拱手,走到蒙毅跟前应道:“都尉品见过郎中令。” 蒙毅同样先是仔细上下打量了几眼黄品,随后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道:“倒是个武人样子。 先稳稳情志,随后与我去面见陛下。” 第129章 祖龙是在称呼朕? 当迈步跟随蒙毅一级一级走上台阶时,黄品的心脏不但开始狂跳,两条腿也变得无力起来。 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外界所有的声音更是如同屏蔽在外。 黄品对这种状态十分清楚是由于极度紧张所造成,但却就是无法摆脱这种状态。 并且随着跨上的台阶越多,这种紧张感也愈发加重。 甚至是喉头都开始发紧,即便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都能感觉到呼吸变得极为急促。 两腿发软在黄品看来就已经有些丢人,但毕竟还能迈开步子,外人看不太出端倪来。 可急促与沉重的呼吸声却没办法遮掩,必然会被旁边的人所听到。 他可是开过上帝视角的人,现在连政哥的面还没看到就紧张与忐忑成这样,实在太拉胯。 憋住气息想要将急促的呼吸调整回来,或是压下那股不受控制的沉重。 可当再次呼吸时,黄品能明显感觉到不但没有让呼吸变得平和,反而喘息的更加厉害。 这让黄品羞愧的脸颊猛得发烫。 不过也正是脸颊的滚烫,让脚步声以及呼吸声再次传入耳中,使得黄品从这种极度的紧张感中挣脱了出来。 目光向前扫了扫,发现登上大殿的台阶只走过一半,黄品瞬间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丢人的懵头人状况,黄品接连深呼吸的同时踩在台阶的脚也更为用力。 并且将方才站着时的遐想,再次在脑中来回回想。 走在前边的蒙毅通过身后黄品杂乱的步伐以及沉重的喘息声,能够判断出黄品的紧张。 正打算故意要放慢些步子,多给黄品一些调整的时间。 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变得铿锵有力,那股急促的喘息声也消失不见。 这让蒙毅眉头一挑,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 难怪能被兄长与王离都看中。 石阶只登了十几级就能将乱心安定下来,这个都尉品确实了不得。 “你能心安下来就对了。”向左侧挪动了一步,与黄品只拉开一级台阶,蒙毅面带笑容轻声道:“陛下虽威仪天下,可却从随意不苛责于人,不必慌张。” “谢过郎中令的劝慰,可即将要拜见的可是祖龙,哪里能没有一丝慌乱。” 黄品能够陷入极度紧张的状态,除了因为激动,多少也与蒙毅的行事风风火火有关系。 嘴上说着要黄品调整情志,结果说完转身就走,还走得大步流星。 气氛一下就给弄得朝着紧迫与严肃的方向发展。 好在黄品将心态与节奏调整了回来。 而蒙毅的突然开口,虽然没吓了黄品一跳,更没再次陷入之前的紧张。 但脑子里更在一遍遍过着之前想象中与政哥见面的场景。 黄品下意识的就将穿越前对政哥挂在嘴边的称呼给秃噜了出来。 而刚一秃噜完,黄品就察觉到了口误。 祖龙这两字在后世时堪称至高的褒义,但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 这让黄品心中既郁闷又对接二连三的失误有些恼火。 偷偷瞄了一眼蒙毅的侧脸,见蒙毅没多大的反应,黄品稍稍松了一口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做些解释,从头顶的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祖龙可是称呼的朕?” “能让陛下出殿相迎,真是泼天的幸事!” 担心黄品再次失了方寸,以夸赞的方式提醒了一下后,又不放心的轻轻推了推黄品,“快与陛下见礼!” “九原郡安登塞都尉,黄品,参见始皇帝! 祝始皇帝龙体永世安康,大秦永世清平!” 黄品是真服了他的运气。 能让政哥亲自迎出来,蒙毅说得一点都没夸张。 可结果偏偏就是让政哥给听个正着。 不过听语气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黄品索性不单独解释了,直接用龙体这两个含义显而易见的字将祖龙的称呼给坐实。 听了黄品的话,嬴政忍不住笑道:“难怪左相与赵高见了你之后都是赞不绝口。 不但体魄有力敌万夫,有拔山举鼎之威,言辞也极为让人受用。 别低着头了,快上来让朕仔细看看。” 黄品其实也想离近仔细看看这位千古一帝,听了始皇帝的话立刻直起身子。 不过在走过去之前先看了看一旁的蒙毅。 见蒙毅动弹,黄品才跟着迈步快速跨过台阶走上大殿门前。 而趁着这个机会,黄品也偷偷打量了几眼这位后世时争执最多的帝王。 可以说单从模样上来说,不但与他之前遐想时完全不一样,更与后世课本上的插画大相径庭。 身高不但有一米八左右,而且看起来极为健壮。 长相更不是史记上记载的什么塌鼻梁金鱼眼,还有啥鸡胸脯。 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鼻梁不但高挺,双眼也极为狭长。 说话的声音更是洪亮有力,而不是什么气管炎。 穿着上头带的法冠是更高一些的,不是前后带着珠玉帘子的冕旒。 身上的衣袍也只是黑色带着金色花纹的深衣。 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帝王范,又透着一股中年成熟大叔的和煦。 这让黄品陷入了复杂的心绪之中。 后世的学者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硬是把政哥给解读成了那副模样。 这个小细节始皇帝都看在眼里。 加之黄品抬头看过来的目光中不但清澈,还满含着激动与敬仰。 而这目光中的敬仰,嬴政能真切感受出并不是装出来的。 激动也更非因得以召见而有望加官进爵。 是那种对他早已仰慕多年,终得所见的那种激动。 这让始嬴政对黄品更有了兴趣,他很想知道一个胡在多年之人,怎么会对他有如此炙热之情。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满意的微微颔首后,嬴政边率先迈步绕向大殿的一侧,边对黄品询问道:“观你言行,对朕之情不似短时该有。 难道在胡地时就知晓我中国之事,了解我大秦安民之功?” 稍稍缓了缓脚步,嬴政又好奇的询问道:“你生养之地到底是在哪一处胡地。” 政哥的这两个问题,第二个黄品之前就早有预料。 第一个倒是稍微有些让他意外,不过仅仅是意外算不上难。 而且还能顺着第一个问题来一波印象分。 黄品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回陛下,小臣虽归秦不足一年,但闲暇时都在极力知秦事,习秦法,适秦俗。 当知晓至陛下时,大秦是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无赵人,楚人,燕人等人之分,都为中国之人。 再不复当年各国无休止的厮杀,心中便已激荡万分。 而陛下一统六国后,不但施行书同文,车同轨等一系列之策,更是以郡县立国。 这实乃是陛下开创万世无上之功。 此言绝不是小臣阿谀,实是小臣见惯胡地之人因封权而无宁日。 大秦无封权,而使国长强,而国长强又是民长安。 如此功秋万代之法,小臣怎能不对陛下万分敬仰。 至于小臣生养之地是北地山中。 因周边都为胡人,山名又都是族亲自取,与外人无法对应。 与仅剩的老仆走散后,更是说不清到底该是出自哪座山,只能确定是从北而来。” 第130章 朕听闻你要坐上钜子之位 嬴政对黄品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勾勾嘴角笑了笑,便继续迈步前行。 直到绕过大殿走进后边的一间偏殿,才再次开口道:“在殿外站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吧。” 不等黄品回答,嬴政对蒙毅挥了挥手,“把麦粉与肉糜都让人拿上来。” 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爽朗的笑道:“不用揣测,就是让你烹制吃食。 李信与王离都传信说你烹制的包子好吃。 朕怎么也要尝尝才行。” 抬手顺着殿门向前指了指,嬴政继续道:“左相等人还在殿里,把他们的也带出来。” 黄品突然感到一阵牙疼。 能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果真是有个性。 他什么状况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政哥一上来就会让他做饭。 包个包子对他不是难事,可这包子要分给谁吃。 李信和王离吃坏肚子没啥,没人会多想。 可若是给政哥吃坏肚子,即便不扣上个投毒的罪名也要挨顿收拾。 “不应声可是因为这包子也为秘法所制,你不愿示人?” 看到黄品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嬴政哪能猜不到黄品想的什么。 打趣了一句,随后对着黄品摆手道:“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黄品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先是与内侍要水洗手,随后对嬴政呲牙笑了笑,“陛下乃是龙体,小臣哪能不小心些。” “你这性子可不像是傅籍之年该有的,太过谨慎小心。 拿出战阵上搏军功的气势,少要瞻前顾后。” 看到黄品净手后熟练的和面,嬴政满意的点点头,“看这手熟的架势就知道那包子定然可口。 既有此技就当主动献上,还怕朕会白吃你的不成。 与烹制同理,你既胸有锦绣,有治国治军治民良策更该勤加上计于朕。 不要事至而来,才想起治事之策。” 后世职场有句话叫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捧。 道理很简单,被领导骂,证明还被领导寄予厚望,或是真当做了自己人。 总被领导捧,那就说明已经被领导当了弃子,或是动了杀心。 政哥这番话看似在责怪,但黄品明白这是在对他进行肯定,甚至是真打算重用他。 这让黄品不得不对政哥的用人不疑,以及用人上的豪气上极为佩服。 对于这个时代也更为感慨,只要有才能真是不管出身如何,真能够得到重用。 但还是出于几年够局势的骤变,对政哥再怎么佩服与敬仰,对于大秦再如何感慨,他也不能留在咸阳。 另外除去局势的原因,但凡在这个阶段赫赫有名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早些的苏秦六国拜相,风光到嫂子都跪地迎接,可最后却被车裂了。 商鞅也同样如此,在大秦得以施展心中所想,更使得大秦变得更强,可最后也被车裂了。 李牧领兵那么厉害,还是被离间计给赵王杀了。 吕不韦做得一手好买卖,最终成了大秦的国相,但最后还是被逼得自杀了。 稍后的李斯,蒙恬,冯去疾等等稍微有些能力的同样都是死的憋屈。 再往后到了大汉也同样如此。 如果探寻原因,其实还是离不开一个权字。 那些能臣稍稍有些功高震主或是有尾大不掉苗头。 为了保住原有王权,必然会由原来的君臣和睦变为君臣相争。 而对于权力之争,黄品认为他开的上帝视角没什么用处。 能在政哥这排上号就好,不能再往边凑,头部更是不可能。 况且他还没怎么扑腾,李斯就已经开始对他使手段。 如果政哥能多活十年,甚至是多活五年,他都敢留在咸阳试着跟李斯掰掰手腕。 可这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而且真不想让大秦二世而亡,能够发力的地方也还是在边地。 大秦眼下的状况其实与大唐安史之乱之前有些相似。 除了没有藩镇,同样是外重内轻。 各地反叛的时候,咸阳居然兵力都凑不出五万,还得靠着刑徒军团过去平叛。 对于政哥的看重与青睐,黄品只能咧嘴憨笑了几下,利用最后话中的漏洞回道:“小臣只是有些小聪明。 待在边地好好护国的同时,能给陛下与一众种臣们传信出个馊主意就已经到了极限。 哪有什么治国治民之才,真如左相所言去了郡地,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用力晃了晃肩膀,黄品再次憨笑了两下道:“小臣这体魄,这把子力气若是不用在杀敌上,也着实可惜了不是。” “才有大有小,能有高有低。 而才大能高者,就该担以重任。 你所献之策,不用朕一件一件给你说吧,你该比谁都清楚。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你只有些小聪明的。” 翻了一眼黄品,嬴政笑骂道:“也就你自认战阵之用比治理郡地要大。” 黄品见政哥没把话说死,心中稍稍一安。 将手里和好的面拿块木板盖上,让内侍去取些和馅用的东西,黄品趁热打铁道:“陛下心中装着四海,为了民安更有惊天之谋。 以谶言派三十万大军搏得大秦边地之安,只是得了先手。 漠北势大的匈奴只是遭了重创,东胡与月氏那边更是还未开始真正谋划。 小臣斤两小臣自知。 不是不想做一个治国名臣,而是真没那个本事,远没破敌来的得心应手。” 黄品的这番话让嬴政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始皇帝才止了笑声,眼中闪动着精芒道:“到底正是舞象之年,总想着搏军功而少动心思。 或是强调你入朝堂或是去了郡地,怕是指不定怎么腹诽于朕。” 黄品赶忙应声道:“小臣对陛下只有敬仰,不敢也没有任何腹诽之心。” 嬴政闻言,摇摇头道:“朕可是听闻你胆大之事做得不少,莫要做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顿了顿,嬴目光紧紧盯着黄品,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听闻你现在是墨门的客卿长老,很快就又要坐上钜子之位。 朕有些怀疑你执意留在边地,怕是要重振墨门的心思多一些。” 嬴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是耳旁响起的炸雷。 震得黄品不但有些发懵,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第131章 你说说与月氏如何相处 “不要胡乱揣测了。” 嬴政打破了殿内陷入的沉默气氛,抬手直指黄品,语带调侃道:“再让你琢磨下去,说得无非是糊弄朕的说辞。” 嬴政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可话说得却极为不客气。 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定成欺君的性质。 此刻和善,下一刻就极有可能发飙。 这让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解释的黄品不但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心中更是猛得收紧。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几下,黄品索性不去琢磨那些遮掩的说辞。 既然政哥已经知道他与墨门的那点破事,没必要再解释什么。 直接认错就好。 至于政哥如何处置,那就听天由命了。 “小臣不敢欺君,未开口是愧对陛下对小臣的厚恩。 小臣无颜……” “若再接着这么说下去,朕可真要生气并且要治罪于你。 在朕眼皮子底下琢磨谎言的,你真是头一个。” “小臣谢陛下不罪之恩,今后小臣必当为大秦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黄品十分果断的再次认错,并且不敢再多说什么。 政哥那话越说越严重,再节外生枝不知道又扯出什么事情。 他又是头一次入这样的高端局,被拿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手里的活别停,都等着你做包子吃呐。”吩咐黄品一句,嬴政露出狡黠的笑容继续道:“心里是不是在对墨门,还有那个墨者出身的工师西横痛骂。” 黄品这次手都抖了一下。 帝王的话果然不可信,说是不治罪可这攻心术使得比治罪还折磨人。 嬴政见黄品不但手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生无可恋,哈哈笑道:“难怪姚贾在殿外嚷嚷着你有趣。 换了旁人若是听了朕之言,怕是早就惶恐惶恐的跪地求饶。 你小子居然一副朕言而无信却又没法明说的样子。 今后你再敢言胆小,或是做出胆怯的样子,朕定会治你的罪。” 见黄品立刻将脸色变为了凝重,嬴政抬手笑骂道:“朕说了你才换神色,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黄品算是看出来了,政哥完全是被恶趣味给支配,就没见过哪个帝王会这样玩帝王之术。 将手里的筷子放下,黄品一咬牙,语气无奈的回道:“敢问陛下,小臣这会儿到底跪不跪地求饶。 另外不是小臣故意装胆怯。 在小臣看来陛下就是天下的祖龙,是真正的天之子。 上天之子这样打趣小臣,实在是有些扛不住。” 嬴政再次忍俊不禁,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朕的脸都该笑疼了。” 说罢,嬴政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是墨门老钜子与朕言明的,不必暗恨墨门还有工师西横。 更不要将朕认为是寡恩之人。 墨门与大秦有功,只要不踏过朕给的底线,朕只会赏而不会罚。” 顿了顿,始皇帝目光变得略微复杂,边抬手示意黄品继续忙手里的活计,边沉声道:“不过墨学与大秦国制及律法又确实有相悖逆之处。 你能与墨者直言秦制与律法之利,墨学糟粕之处误民误国之弊。 朕又怎么会不知你为大秦的良苦用心。 更何况你给墨门指的那条路,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既避免朕做了无信之君,又让墨学得以传承,更让域外之人为大秦所用。” 背起手在殿内踱了几步,嬴政面色变得极为凝重道:“大秦看似清平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朕恨不得你多做些这样的分忧之事。 省着朕不得已徒耗巨资四处巡游,用来震慑宵小安抚民心。” 转身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脸上也再次挂上了笑意,“朕与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有利国之策不要藏着掖着,更不必偷偷摸摸。 朕不会负为国拼杀的锐士,不会负苦耕的黔首,更不会负你这样的良臣。” 走到殿中高台的案几之后坐下,嬴政对黄品扬了扬手,“各地上计所算,黔首改用你改制的耕犁后,春耕时比以往不但少用了半月,更是家中一人便可耕完。 省出的这半月,又被用来垦草拓田。 甚至因石磨与谷砻,每户到了秋收时也同样只需一人。 而省出的人手又多为妇人,可以专心去纺线女红。 到了岁底,大秦可耕之田将多出二成,可用缯物将更为丰沛。 这一切之变,皆因你改制的一犁,多制出的一物而已。” 起身再次走回黄品和馅的案几旁,嬴政再次满带笑意道:“既然除谋略之才,你又擅长工道,且与墨门有了极深的牵扯。 那么墨门的钜子之位不但不要接,还要昭告天下。 墨学所传之着,朕更会派人助你慢慢修改。” 黄品听到慢慢修改墨学,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黄品搅合了几下肉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陛下派的人手可都是各学博士? 墨门传学之地,是不是也定在九原? 还有来学墨学者,是不是也不会有所限制。” 听了黄品的发问,嬴政颇为感慨的一叹道:“满心的治世之略,你居然说是小聪明。” 背起双手,将脸色一正,始皇帝直视黄品的目光缓声继续道:“既然知晓朕的心意,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黄品见政哥真有将墨门与九原当做鱼饵的意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将乱七八糟的学派给迁到地广人稀的九原,确实是釜底抽薪之举,对于统一思想来说极为有利。 通过墨学应该持有门派武装的这一教义在九原大招门徒,也确实能吸引些六国不甘心灭国的余孽。 但是这个有些过于理想化,更低估了到底有多少人会反秦。 而且九原那是边地,在一般人看来选择主动去那边相当于自我流放。 能跑去加入墨门的,都是被推到前边的,幕后的那些家伙肯定不会跑过去。 至于各学派更不会愿意去,那边连人都没有几个。 更何况墨门还占着大头,他们跟谁去宣扬学说。 要不是知道焚书坑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怀疑这是政哥在为此做铺垫。 不过九原那边确实是缺人手,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能来就好。 反正刀子握在屯卒与更卒手里,套用句后世的笑话来讲,就是牛魔王来了都得套上耕犁去犁上几亩地才能走。 但这样一来,九原势必汇聚了各路的牛鬼蛇神,最初肯定会乱糟糟的。 想到这,黄品放下手中搅拌的筷子,擦了擦手道:“这个法子会有用,但能起多大用不敢说。 另外,九原也会因此变得乱杂,必定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 小臣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嬴政翻了一眼黄品,“小小年岁没一点飞扬的劲头。 更不要把朕当做听信谗言的昏聩之君。 况且这点难处你还解决不掉,可配不上殿里那些公卿的共赞。” 顿了顿,嬴政朝着政事殿指了指,“殿里议事议的什么你最清楚。 此举也是由此而引出。” 抬手在放在面盆与肉馅盆的案几上轻轻拍了拍,嬴政轻哼一声道:“点了你几次,就是跟个闷声之人一样。 不问,你便不主动谏言。 既然月氏的简书都多半出自于你手,你又将此事看得极重。 说说你打算如何与月氏处之。” 第132章 论政 黄品十分清楚政哥问得不是怎么去与月氏国相处。 而是询问要不要开打,或者是眼下是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不然真想与月氏国和平建交,中间只隔着巴掌大的西戎,早就互通往来了。 也不必在北部陈兵三十万,也不必急着修筑咸阳直通九原的驰道。 前边的政事殿里更不必商量了大半天还留了人手继续议事。 而且议事的内容,他都怀疑很有可能不是商讨怎么对待月氏国,而是在计算着打过去需要多少物资。 不过估摸计算的结果应该不是很乐观。 打算采取类似开拓团的手段,将蛰伏的六国余孽引到九原,再从九原引导向月氏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政哥急迫的询问他,希望他能有些什么奇谋,也是另一个佐证。 但显然政哥太高看了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变不出拿下河西走廊所需的物资。 如果硬咬牙砸锅卖铁的打过去,河西倒是也能拿得下。 问题是后续治理恐怕跟不上,逃亡的月氏人更有可能与匈奴联合起来。 从而使整个北境都将不得安宁。 而大秦也已经进入倒计时,很有可能会提前引爆各地的反叛。 “你也认为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黄品的迟疑让嬴政略微有些失望,似是询问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次踱步道:“南疆经过几年的征战已经安稳。 北疆的匈奴去岁又受到重创,至少几年不敢南下袭扰。 更有你改制的利农之物,今岁国力将更盛。 不趁着这个时机有所谋划,待匈奴缓过来恐怕更难对月氏有所谋划。” 折返回黄品的身前,嬴政皱起眉头道:“月氏国的王亲世系以及口众兵数是你推测而出。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更是出自你口。 朕不信你没有谋划月氏之意。 如此迟疑可是你的谋划难言?或是手段过于酷烈? 若是这样,你只管直言。 只要利国于安,利民于稳,朕不怕背负暴虐之名。 朕更不屑于将恶名推给献策之人。” 政哥这番话让黄品彻底有些动容。 首先这话不管是真是假,却没有哪一个帝王能轻易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其次通过将近一年来对大秦的了解,以及政哥对待有功之臣的态度上,黄品也相信这并不是假话。 而有关月氏国的事,虽然是主因是塔米稚与两千多月氏人落在了大秦手里。 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给出的地图与推断。 若是只顾着他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动容,黄品更不赞同直接发兵,而是打算再无保留的全方位剖析。 “小臣的迟疑,并非是因为谋取河西之地手段过于酷烈。 而是利弊得失说起来过于话长,一时间不知该从哪说起。” 打开面盆看了看,见面团还没醒好,黄品边整理思路,边继续开口道:“河西之地对大秦固然重要,但在小臣看来还不是谋取的最好时机。 九原的战事虽然顺利,但南疆的战事则是用了几年。 国力消耗的太甚,与边地输送辎重相对应的郡地也过于苦。 而这两年才刚刚将赋税减轻了些。 再开一场战事,势必又要让刚刚松口气的黔首们再次压得喘不过气。 另外,月氏人同为胡人,皆男女为兵,且又都擅骑擅射。 而能对抗骑军的只有骑军。 北地三十万军力的数目听起来很多,可分摊到几千里的边境上这个数目并不多。 势必又要扩军,增加徭役。 征发商贾赘婿去增援南疆的缘由,陛下最为清楚。 原六国之民不敢用于屯卒,而关内的秦人能从军的已经都从军了。 真若是攻打过去,兵从何来?” 抬眼看向政哥,黄品摊了摊手,无奈的继续道:“曾经听过族亲说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 月氏与匈奴是起了龌龊,但面对大秦极有可能联合起来。 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军,大秦应对起来实在太过吃力。 单是这一外患,就会使得谋取河西之地得不偿失。 而外患又会引发内忧。 为了应对外患,肯定要吃掉极为庞大的国力。 而为了弥补国力,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担忧上。 黔首压得喘不过气,就极为容易被煽动。 另外大秦的暗流涌动,小臣觉得也远超陛下所料。” 听到黄品说到这,嬴政眉头一挑,开口打断询问道:“听你所言之意,六国早晚还是会反?” 黄品用力点点头,面色凝重道:“郡县固然增加了国力,但却损了以往有封地那群人的利益。 说得再直白些,陛下给那群人的,人家看不上。 即便是很多郡地只是名义上设了郡县,其实与以往相差不大,那些人还是不满足。 他们不知道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也认为这样稀里糊涂的远比不上原来光明正大的拥有封地。”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苦笑道:“陛下应该知道每年上计统计出来的受罚官吏有多少。 而且小臣认为这些数目也只是被发现的,必然还有没被发现的。 毕竟关内的官吏摊到原六国之地,变得极为稀少。 少了关内奉公守法之境,御史大夫下边的官员们又监察不过来。 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再有六国宵小进行蛊惑,很难不犯错。 就拿田税来说,成禾的预估全靠税吏的一张嘴。 原本长势非常好,偏说长势不成将田税给降了许多。 一亩两亩不算什么,可百顷千顷呢? 而故轻与故重比成禾的预估更吓人。 百顷之田只报八十,那二十顷的田税直接便能分了半数近兜囊。 无根无源的普通黔首只有一顷田,却偏登了一顷半。 每年都按一顷半去交天税,多出的即便不进了私人的兜囊,也用在补上隐瞒的耕田上。 再加重黔首的负担,怎么可能不会乱。” 察觉说得有些过于沉重,甚至有可能被误会成对大秦的全然否定,黄品赶忙补充解释道:“这并非是秦法不好,更不是国制出了问题。 而是天下一统后必然要走的一段路,随着时间这个阵痛会慢慢平息下来。 可大秦现在恰恰就是缺少这个平息的时间。” “善,善,此番论政真乃大善!” 嬴政听了黄品的解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的目光变得更为明亮。 略微激动的夸赞了一句,目光炯炯的看着黄品继续道:“只是归秦不到一年,便看到大秦如今的结症,朕还是小看了你的聪慧。” 伸手拉着黄品的胳膊一同坐下,嬴政目光中带着期盼道:“既然看出了结症,那你认为该如何去医治?!” 第133章 你到底是何居心?! 政哥的亲密举动,让黄品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帝王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谁发现的问题谁去解决。 但问题是这些结症都是因为六国吞下的过快,由消化不良而引起。 郡县实际控制不利,又不能把打下的六国之地再给吐出去。 面对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即便就是按后世总结出的办法去做。 最佳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剩余的几年内很难有所大的改变。 而且应对办法,要么太狠要么与政哥的认知或是与大秦的律法与国策相悖。 能不能被政哥所采纳先不不提,很有可能先惹了一身骚过来。 但是眼看着大秦就那么滑入深渊,黄品心里又十分纠结。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决定还是先从月氏入手。 如果对待月氏上都不认为他的办法可行,那么就没必要再说其他的。 “陛下能如此对小臣问策,小臣既无比感激陛下的信任又极为惶恐。 很想给陛下一个良策,可奈何结症之疾实在棘手,以小臣的心力怕是力有不逮。” 顿了顿,黄品对始皇帝歉然一笑,“小臣还是说说月氏之事。” 始皇帝眼中的期盼之色并未退去。 与黄品相处的时间虽短,但他发现黄品的性子与单看献上策书时猜测的截然相反。 根本不是少年飞扬轻狂的样子,反而处处小心不愿过多言语。 甚至可以说是一棒子打不出的响屁的性子。 至于没有解决的法子,始皇帝也是半分都不信。 能琢磨出屯田策、国田策、常平仓,并且能制出那么多巧物。 甚至是从胡地归来不到一年就能看出大秦结症所在,眼前这小子怎么可能没个应对之法。 更何况像这样聪慧近妖的人,遇到棘手之事不用别人劝说都会自己去琢磨解决之策。 而且在这等人眼里,事情越难才越对心思,解决起来才更爽利。 因此心里有所笃定的始皇帝并没有出言询问,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黄品继续说。 黄品再次打开面盆看了看,见面已经发得差不多,手上边忙边缓声继续道:“月氏国的国域就在河西那一堆儿一块儿。 真动手的时候,很容易寻到他们的驻扎之处。 但北边的匈奴则不同,漠北之广不亚于大秦疆域。 加之胡人又逐水草而居,牛羊走到哪他们人跟到哪。 以大秦的武备打败胡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准确的找到胡人。 不能一击必中,在茫茫旷野上大军辎重难求,若是再被胡人拉扯,大军极易战败。 所以小臣认为眼下对大秦威胁最大的是北边的胡人。 应该先把精力放到这上。” 听到这,始皇帝眉头再次一蹙,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时所言,不与之前相悖? 且按你所说,出击匈奴与出击月氏没什么差别。” 黄品对始皇帝笑了笑,边将搓成粗棍一样的面团切成小段,边接着开口道:“能够找到胡人的只有胡人。 月氏与匈奴已经结仇,月氏人不但会是大秦最好的向导,还会提供数目不少的骑军。 甚至是大秦可以作壁上观,看着月氏与匈奴相争。” 始皇帝对黄品的解释很不满意,将眉头皱得更深道:“你的这个法子并不稀奇。 方才在殿内也有人提出过。 但是据你简书所言,月氏人的战力不抵匈奴,且吃的亏并不算大。 胡人在相互之争上,更重实而不重虚名。 月氏人很难与匈奴人会持续相争。” “陛下所言极是,月氏人确实不傻,不会那么听话的按我们所想的去做。” 将切好的面剂子向前推了推,黄品勾了勾嘴角,轻笑着继续道:“俗语说拿人手短。 既然月氏人重实,那就给他们实。” 始皇帝连连摇头,“若是大秦有余力,朕还与你商讨什么。” 黄品同样摇摇头,“小臣之意并非是白给。 乌氏倮能被陛下所看重,是因为他给大秦带来了丰沛的商税。 而之所以能够缴上丰沛的商税,皆因售卖我大秦之物。 在大秦成衣或许只值几十钱,但到了戎人或是胡人手里,价钱增十倍不止。 若是锦缎丝物,更要论牛马相换。 此时月氏王女在咱们手里,让其亲眼目睹大秦之繁盛。 陛下再赏赐些缯物过去,要求其为大秦属国,月氏必不会拒。 既为属国,那自当相互通商。 或是少府,或是交由巨商携锦缎丝物过去售卖。 赏赐的那些不但能勾平回来,更会有巨额之利。” 抬手将几个面剂摆成大秦、河西、以及西域各国,黄品指着面剂道:“能得利的并非月氏一地。 再往西的各国同样无不难求我大秦纺织之物。 并且因离得更远,价钱也越高。 好不夸张地说,大秦的丝物到了极西之地,一两丝线可抵一两黄金。 而月氏既为大秦属国,西去的商路便算是开了。 大秦既可亲往西地售卖,也可假手月氏人去售卖。 前者获利更多。 后者月氏人尝到了甜头,或是习惯了以此获利,大秦相当于暗中掌控了月氏。” 说到这,偷偷观察了一眼始皇帝的表情,见并没有没什么异样,黄品咬咬牙继续道:“与陛下说此策,并不是否定重农之策。 而是小臣认为不能将所获的国力都压在农耕之上。 如之前所言,如果行商能够得以实施,大秦不但能将月氏当傀儡使,还能大大缓解国库重压。 更能缓解各地黔首与官府间的矛盾。 甚至是因商利补充了农利,从而减轻黔首的负担,对于秦人之称更为认同。 不论谋夺月氏之地,还是缓解大秦结症,都该扶持国商或是私商巨贾。” 随着黄品话音的落下,始皇帝猛得将如利剑一般目光投了过去,并且声音带着冷意道:“大秦之所以能强国,皆因耕战国策。 你却要告诉朕不再抑商?你到底是何居心?!” 黄品心中发紧的同时,还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 不说话非逼着他说,说了又问是何居心。 两头话全让嬴政给说了,真是难伺候。 如果还照这架势下去,不等被治罪,光是总这么一惊一乍的都要被吓死。 既然当年能求那个什么缭当国尉,他好歹也是开了上帝视角的,怎么就得他遭这个罪。 想到这,黄品咬咬牙道:“小臣自认方才都是利国利民之言。 不知道陛下何出此问,更不知道陛下认为小臣是何居心?!” 第134章 你是真敢说 “朕认为你是何居心?!” 冷冷地反问了一句,嬴政猛得抬起胳膊握住了黄品的手,放声大笑道:“朕认为你的居心很对朕的心思!” 用力晃了晃手,嬴政冰冷的目光变得满是欣喜与欣慰,“朕对算学虽不精通,可你已经讲得如此明白。 一出一进的账,朕还是算得明白! 尤其是今年的锦缎丝物要比往年更为丰沛。” 松开黄品,嬴政激动的起身踱步道:“以财控国之策与管仲当年以一粮灭四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为主要的是你这个法子,大秦前脚送些小钱,后脚就赚回来大钱。 此策善,大善!” 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黄品,嬴政捋了捋胡须故意冷哼了一声,“就得时常吓吓你这小子,不然肚子里的货就是不知往外掏。 真不知道小小年岁怎么滑得跟个老狐狸一样。” 黄品心中一阵呵呵。 政哥的恶趣味已经无可救药了。 什么节骨眼都要恶搞一下,没一点身为始皇帝的觉悟。 这玩笑是能乱来的吗? 能吓死人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怕死,直接过去就给一个大鼻兜。 不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实在不甘心。 团了几下面剂子,黄品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陛下您是中国的祖龙,是大秦的九五之尊。 您的小小说笑对小臣而言都如同天降雷霆。 再来这么几次,陛下或许就该给小臣收尸了。” “噫,说得什么晦气话,以后莫要再说。” 不满的责怪了一句,嬴政再一次坐到案几之后,边看着黄品手上的动作,边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与王昂年岁都尚轻,如此说笑也是在顺应你们。” 黄品没忍住表情管理,撇撇嘴道:“小臣真谢过陛下的照拂与厚爱。” “这把你委屈的,今后与你问话只管老气横秋些就是。” 拿起一个面剂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嬴政脸色一正,“把肚子里的良策再往外掏一掏,朕总觉得你还未说完。” 有句话叫见好就收,能在国家层面的商业上得到政哥的认可已经极为不易。 而且大秦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国家经济的问题上。 上至朝廷下至县廷,都追求于自给自足,并非统收统支的主从关系。 说得再直白些,朝廷诸卿与少府的宫官都有自己的作坊可用于生产与经营,延伸到县里也是如此。 如果大秦对下边的掌控力足够,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有些地方的土地计量都需要百姓自己去上报数目。 就这样的掌控力,就这样的统筹方式,不但在有些原材料与人力上因重复而造成极大的浪费,藏些猫腻也实在太容易。 将矿产业对大商贾开放,就是对前者最好的证明。 各地揭竿而起时,能够进行的那么顺利,是对后者的证明。 即便是没藏猫腻,县里的官吏都是有数的。 将秦人出身的官员杀了,直接就能得到造反需要用到的一些物资。 所以黄品觉得与其说些其他的,还不如在商业的讲述上进行深耕。 不过组织了一阵语言,黄品突然发现这个方面都不太好讲。 大秦的经济问题与一些制度,归根结底还是出在极度重农上。 民间的商贾与从事手工业者的过多,从事农耕的黔首就将变少。 而这个时候的税,缴纳的主体是米粮与刍藁等实物。 实物不会凭空变出来,主体的征税对象必然是黔首。 黔首少了,自然就会影响国家税收。 这已经形成了一个经济闭环,再往下深说相当于在否定商鞅的变法。 大秦能够强国,又全靠着商鞅变法。 政哥从中的受益,是看得到摸得着的。 而如今有政哥与大秦的大军镇着,经济问题凸显的并不严重。 只有危机爆发出来的时候才是做出改革的最佳时机。 眼下提议减少各地重复的官营,将某些领域全都放开给民间。 恐怕不是政哥会不会信的问题,而是政哥会不会提刀砍他的问题。 想到这,黄品心中无奈的长叹一声,还是捡能说的说吧。 拿起内侍找来的一节手臂粗细的光滑原木当做擀面杖,黄品边擀皮边缓声道:“其实这一个法子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向域外售卖锦缎丝物,有多少都不够卖。 如陛下所言今年很多妇人都能多得空用以纺丝纺线。 不但大秦能够多得利,从妇人们手中收购锦缎布帛,也会使妇人们得了钱财。 多了钱财日子自然过得就会比以往好些。 日子过得好,又会使黔首们更为归心大秦。 今后即便是有六国余孽挑唆,黔首们在闹起来之前也要先想想这样的日子在闹起来后还会不会有。” “你说得这些,朕自然想得到。” 嬴政对黄品的说辞略微不满,将手里把玩的面剂放回案几,直视黄品的双眼继续道:“朕问的是解决结症的其他法子。” 听了嬴政的发问,黄品都要抓狂了。 他可以说或是想说的简直不要太多,但问题都不是眼下能说的。 本就心里憋闷,政哥还一个劲儿的刨根问底,实在是太折磨人。 用力擀了擀皮,黄品脑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把心一横,政哥不是非要问吗,那就直接来个狠得。 “有,但是陛下未必敢用。” “哦?”嬴政立刻来了兴趣,叩了叩案几道:“良策还有朕不敢用的,你讲来仔细听听。” 黄品将擀面杖放下,对嬴政咧嘴一笑,“方才与陛下说了,六国那些受封之人看不上陛下给的才会暗流涌动。 既然给的他们不愿要,关内的秦人看着还眼馋觉得不公。 那便不给了,直接在项上送一柄利刃过去吧。 斩草除根,断了祸事的源头,结症自然就开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蒙毅虽然默不作声,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意。 对黄品关于月氏的谋划极为赞同,对黄品也愈发的欣赏。 但听了黄品这番话,忍不住惊呼出声。 原本笑吟吟的嬴政,更是笑容瞬间就凝固住。 缓了好一阵,嬴政面色阴沉的对着殿内的几个内侍道:“此言若是传出去,你们谁都无法得活。” 挥袖打断想要领命起誓的内侍,嬴政捏着胡须目光复杂的看向黄品道:“你是真敢说,又不知是哪来的这么大杀性。” 放下手稍稍用力拍了拍案几,嬴政没好气道:“使六国之民归心,岂能单靠杀人就能得来。 若是真敢这么做,大秦早就乱起来。 还有这等混账话以后不许再往外说。 你是个聪慧的,该知道传出去的后果如何。 胆大包天不是这样的大胆法。” 黄品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陛下认为只要给那帮人留下一条活路。 甚至是依旧拥有众多田地,依旧过着富贵的生活,他们就可以慢慢接受大秦。 可大秦从那帮人手里拿走的是世袭的官爵与封地。 单此一项,这帮人就将畏威而不畏德。 更何况与大秦与六国之战,不知道有多少公卿将领死在大秦剑下。 这等血海深仇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陛下…” 看到嬴政脸色一凝,并且目光变得不善,黄品重重叹息一声,改口道:“小臣还是与陛下说说包子与烧麦的区别吧。” 嬴政知道黄说这些话都是出自一片赤诚。 更知道以黄品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是有多么不易。 怎么能对黄品真的动怒。 只不过是觉得这个法子太过狠厉,也过于天真,不愿再让黄品再说下去。 但是他没想到最后黄品居然会把话茬转折的这样离谱。 盯着黄品看了几眼,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道:“难怪李信给朕的传信说你有些时候很讨打。 包子与烧麦的区别用不着你说。 你都给朕烹制了,吃过以后就知道哪有不同!” 第135章 宫宴时要精神些 大甑上散发出阵阵蒸汽的同时,一股肉包子的香气也飘散开来。 将烧开滚水的铜釜端到地上,黄品先是在铜釜里淋了几滴麻油,将切好小段的嫩韭倒进去。 又赶忙拿起碗快速搅拌了几下,将蛋液均匀的倒进铜釜。 快速搅拌了几下,让蛋花彻底散开,又撒了些盐。 黄品立刻端起铜釜将汤倒进了几个陶钵中。 随后又将大甑的盖子打开,顶着热气将包子快速捡了出来。 “里边牛脂多了些,陛下还是趁热吃为好。”将包子端到嬴政跟前,黄品想了想不顾礼仪也顾不得烫嘴,快速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小臣早就饿了,陛下不要怪罪。” “胆大的时候大的吓人,胆小的时候又谨慎的过分。” 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嬴政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一直都在朕的眼皮底下,有什么可不放心。” 黄品咧嘴笑了笑,“陛下信任归信任,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起身继续将包好的包子放进大甑蒸第二波,黄品目光瞄了瞄前边的政事殿,“陛下,王军侯那里是不是…” 感觉包子的味道确实不错,一口将剩下的一半放入口中,嬴政边吃边又一夹起一个包子,看了眼黄品道:“你倒是真仁义,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旁人。 他早就被召入大殿去问话,用不着担心他。” 说罢,嬴政对蒙毅招招手,“这小子的烹食技艺确实不错,赶紧趁热吃。” 蒙毅没客气,躬身行了一礼后也没用内侍帮忙,自己夹了几个包子放到餐盘里便坐到了另一张案几后。 “出使月氏可以从典客那边派人。”就着汤又吃了一口包子,嬴政对蒙毅继续道:“丝缯之物的售卖,你觉得是放归治粟内史好,还是由少府去做为佳。” 蒙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臣觉得还是由少府去做为好。 治粟内史那边毕竟是掌管赋税与太仓,不宜行商之事。” 嬴政微微点头后,又摇摇头,“行商得利是为补国库,而少府为朕私库。 转来转去的不但麻烦也不合制令,由少府去做也不太适合。” 说到这,嬴政对黄品扬了扬头,“你觉得该由哪边接手。” 黄品没想到政哥居然会把钱往外推。 换做一般的帝王巴不得会先把钱搂到自己的小金库。 难怪后世都说大秦不但是立规矩的朝代,也是最守规矩的朝代。 既然政哥真心按规矩做事,怎么也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将大甑的盖子扣上,黄品琢磨了一下道:“治粟内史主管大秦赋税,确实不宜行商。 小臣觉得可以设一个国商府,主管大秦官营对他国的贸易。 如果若是嫌麻烦,那便由少府接手,到时候该怎么缴税就怎么缴税好了。 国库既能得到补充,也能让陛下的私库丰沛些。” 嬴政目光猛得一亮,再次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边吃边琢磨了一下,抬头问向蒙毅,“你是何意。” 蒙毅将嘴里的包子赶紧咽下去道:“后者最佳。 如果丝缯之物真如都尉品所言那样价高。 即便是少府缴纳重税,盈余还是远超山泽所得之利。 今后陛下私库渐丰,也可免黔首山泽之税,自上而下就能得利。” 嬴政微微颔首后,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内侍挥挥手。 待内侍抬过两个木箱,从即便拿出一摞纸箱,以及一套玻璃杯。 嬴政拍拍纸张,又拿起一个玻璃杯摩挲了几下,似笑非笑的看向黄品道:“你那位夫人也极为了不得。 府邸前堵塞的如高悬之河,就是大门紧闭一人不见。 并且还派人给朕送了礼品过来。” 举起杯子仔细看了看,嬴政将其放下,将目光落到了纸张上,继续道:“水玉虽剔透堪比至宝,但却远远比不得这书写之物。 将其同样入少府,你觉得如何。” 纸张的作用实在太大,根本不是能掌控在个人手中的。 黄品压根就没打算将造纸的技术一直握在手里。 之前说什么是为了赚奶水钱,不能传扬出去,完全是为了将西横彻底拿捏。 对政哥的发问,黄品没有任何犹豫,“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蒙毅看到黄品答应的这么痛快,并且丝毫没有不情愿之意,满意的点头笑道:“陛下可不是贪图你那秘法。 是怕你沾了商贾之身,今后无法立于朝堂。” 抬手指了指案几上的纸张,蒙毅对黄品招招手,“陛下之意是把少府之名借给你用,此物还由你制,还不谢过陛下。” 听了蒙毅的话,黄品眨巴眨巴眼睛。 政哥确实是敞亮,也是真心为他考虑。 但纸包不住火,早晚能被外人给知道真相,到那个时候指不定遭多少人嫉妒。 不说因嫉妒眼红而生恨,肯定会有人过去打探。 而打探的目标又会集中到西横那边。 他弄的玩意儿西横又全知道,总有人过去找这货可不行。 不如直接将利益与政哥捆到一起,避免别人的觊觎。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纸张进行改良。 安登那边的主要原材料是芦苇,弄出来的纸那真儿真儿叫一个草纸。 给政哥带来的是特意加了树皮与麻布的,要不然韧性根本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细腻。 可对于造纸而言,有多少树皮与麻布都不够用。 用生长周期最快的嫩竹做主材料才是最佳。 想到这,黄品赶忙摆手道:“陛下对小臣如此厚爱,小臣怎能不表心意。 今后纸张售卖所得之利将有五成交由少府。” “怎么样,先前我猜得没错吧。”朝着蒙毅一挑眉,嬴政哈哈笑道:“其实这小子就是个爱财的。” 扭过头看向黄品,嬴政轻哼一声道:“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见了钱财变得跟个稚童一样。 谁不知道你精于工道,且又有墨者相助。 你以打探胡人消息为由弄的商队,只要不是憨傻之人哪个会猜不到就是为了赚取财帛的。 如此偷偷摸摸,还不如主动去问问。 你在北境跟个宝贝一样,是蒙恬会坑你,还是王离与李信会坑你。” 责怪了两句,嬴政起身对蒙毅道:“这小子一路疲累,又站了那么久。 带他去大殿把官印给了他,好让他早些回去歇息。” 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脸上再次挂上了笑意,“给你五日之假好好歇一歇。 五日后的功宴上若是不精神些,朕可饶不了你。” 第136章 得给这小子撑腰 夜幕低垂,一弯新月悬于还未黑透的夜空。 掌起的灯烛驱赶了偏殿内的昏暗,再次变得明亮。 殿内的嬴政并没有随着黄品的离开而折返回前边的大殿,或是回到就寝的寝殿。 而是坐在案几后如最初的白玉一样,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对准了烛火,透过玻璃去看不停跳动的火苗。 不过与白玉的举动虽然一样,但嬴政的神色既没有得到至宝的欣喜,也没有对玻璃杯表现出多大的喜爱。 反而是一副脸色极为凝重的样子,透过玻璃杯看向跳动烛火的目光也没有聚焦。 很显然是在思虑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不想让手里闲着而已。 直到殿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嬴政的目光才真正的看向玻璃杯后的烛火。 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的将玻璃杯放下,并且将目光看向进入殿内的蒙毅,“政事殿里商议出结果了?” 蒙毅摇了摇头,“还在争执。” 嬴政先是目光微微一冷,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那些朝臣争执。 随着大秦一统天下,要处理的事情与面对的问题不知比原来多了多少。 不但有些时候火气变大,还让朝堂的所有人几乎都精疲力尽。 商议的又是如何对待月氏,慢些便慢些吧。 反正黄品已经给了良策,也没真指望着那边能商议出什么来。 而刚一想到这,嬴政立刻敛了敛心神,并且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无论朝堂还是郡县,于公事的处置,慢了就是慢了。 朝堂上的可用之人出现青黄不接就是青黄不接。 他身为大秦的始皇帝,若是连他都有了这样的倦怠之心,旁人会更加不堪。 “既然那边没个结果,那便说说你送走的那个小子吧。” 挥手对内侍扬了扬手,示意将包子与汤再次端上来,嬴政对蒙毅笑道:“你能吃多少饭食,我还是清楚的。 就是吃着那小家伙做的吃食,再对其品头论足,有些小人之嫌。” “包子的味道确实不错。” 蒙毅笑着应了一声,坐到了先前吃包子的那张案几之后,脸色一正道:“他最先出现在新秦中城附近。 按他所言生养之地在山中,那座山只能是在匈奴人所在的阴山。 他所学之庞杂,可见其族亲当初并不在少数。 胡人不会发现不了。 而且胡人又向来看重中国之人。 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他的族亲都该有在胡人部族里出仕的。 可他对匈奴与其他胡部不但不熟,胡语也更是不会说上一句。 可以断定他在出身上说了谎话。” 嬴政微微点点头后,等着蒙毅继续往下说。 不过等内侍端上包子,看到蒙毅吃的极为专心,嬴政哭笑不得道:“只说个出身,旁的没有可说的了?” 蒙毅举着包子对嬴政笑了笑,“除了来历,臣真没其他可说的了。” 顿了顿,蒙恬补充道:“非要说哪里还有不妥,那就是对财帛好似有些看重。 不过这个看重是原本性子里带的,还是装出来的,那就说不好了。” 嬴政惊讶地看了看蒙毅,“没想到你会如此看重那小子,这可真是件大不易之事。” 将嘴里的包子紧嚼几下咽进肚里,蒙毅脸色变得有些复杂道:“黄品之才与常人不同,更不似只会经学之言的各家博士。 他的才重实,并且是各处皆实,实到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易如反掌。 其他郡地臣不敢言,单是内史与咸阳,年岁在而立之下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只是而立以下不如他?”嬴政摇了摇头,继续道:“与我相处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因他生养之地不明而有所猜忌?” 拿起案几上的案几杯对蒙毅晃了晃,“此水玉制成的杯,不管出于何处都是一件世间至宝,更是落入我手是为我所用。 而人亦如此。” 顿了顿,嬴政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嘴角扬了扬,轻笑道:“最为主要的是,我与他第一次对视时,从他眼中看到了对我以及对大秦的炙阳情切。 而这是装不出的。” “陛下看自不会差,不过臣可不是有意回护于他。” 蒙毅再次夹起一个包子,不过再没动口,而是轻轻皱着眉头继续道:“与月氏之策,大商巨贾都不难谋划出。 臣是根据之前的策言与制出的纸张而论人。 黄品若是能尽其言,臣必当他是个麒麟儿。” 咧嘴轻叹一声,蒙毅摇摇头道:“即便是眼下他做的那些事,臣也只有唏嘘叹服的份。 真不知道他有何处可难言,对解大秦结症之策就是不肯说全。” 嬴政沉默了一阵,回想一遍黄品之前的神色,喟然长叹道:“不是他想说,而是不敢说。” 蒙毅倍感疑惑道:“连杀尽原六国公卿之言他都敢说,还会有他不敢说的?” 嬴政点点头,“有,且必是与大秦国制相悖,或是与强国的变法相悖。” 蒙毅惊愕道:“相较于此,屠尽六国公卿确实算不上最大胆之言。” 放下夹起来的包子,蒙毅眉头紧拧道:“难道他也认为恢复周制才是治国之道?” “应该不是。”用手指弹了弹玻璃杯的杯壁,嬴政缓声继续道:“他将设立郡县认为是无上之功,就不会是一切都要恢复周制的心思。” 蒙毅变得更加不解,“可若不是这样,那大秦的国制他该赞同才对。” 嬴政再次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之处。 毕竟眼下大秦国的制或是律令,已经是应对一统后最为立国安民之策。” 蒙毅抬手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我们都想的多了。” “我们想的只少不多。”抬头看向蒙毅,嬴政询问道:“若是换了你,你能不能在不到一年内能看出大秦的种种弊端。” 蒙毅下意识的摇摇头,“九原那可是边地,恐怕臣在那里十年也不会看出什么来。” 嬴政笑了笑,“可他偏偏看出来了,而且记不记得他说过眼下的结症是一统后必定要面临的。 单凭这句话,他肚子里立刻该装着解决弊端之策。” 说到这,嬴政又无奈的叹息一声,道:“这小子所立功勋太快。 之前的刚琢磨好怎么赏赐,后脚的就又来了。 若是知晓这次所立功勋又都不算小,可不会是单单绕过你兄长直接给升任为郡尉。” 蒙毅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道:“臣怀疑陛下若是真将他召入朝堂,他很有可能会辞官不做。” 嬴政先是颇为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几声。 不过很快就收了笑声,并且脸色也变得略微有些阴沉。 “他的谨慎小心并没有错,有些人的做法也算不得有错。” 轻轻拍了拍案几,嬴政半眯着眼睛道:“错在是我心思不明。 五日后的功宴,我得给这小子撑撑腰。” 第137章 赵高的出身 “哗啦!” “呵,噗!” 猛得将浸入水中的头扬起,抬手在脸上又擦了一把,黄品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桶沿上。 “刚在泾阳歇息过,今日就是站得久些而已,怎么疲累成这个样子。”放下黄品新受封的那些印带,白玉走到木桶后抬手揉捏起黄品的额头,“左相亲迎,且说的话也都情切中肯,也不该担忧才对。” 长长吐了一口气,黄品哼了一声道:“就夸你一句,就把李斯那老家伙当好人了?” 白玉眉头一蹙,“左相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聪慧是聪慧,可高位间的博弈你没经历过,对朝堂的险恶没什么了解。” 抬起头外浴桶中坐直了身体,示意白玉给他捏捏肩,黄品半睁开眼睛道:“那老匹夫没一句说得是错的,也能感受到他对我是真有提拔之心。 但说话的场合不对,真正想用我的目的也不对。” “你是觉得他不该出来接你?”力道适中的在黄品肩头捏了几下,白玉微微摇头道:“可大秦历来礼遇有功之人,这也没什么不妥吧。” 黄品撇了撇嘴,“要不人家怎么会是左相呢。 十分心有九分半是真心,只有半分险恶藏在真心之下。 他乌泱泱带了那一大堆人过来,已经是开始使手段,对我进行捧杀。 你信不信我真被调入咸阳,过不了多久那老匹夫就能找一堆不是人干的活给我。 只要有半分完不成,我就等着吃罪吧。” “原来是这样。”彻底明白了捧杀的意思,白玉俏脸带着担忧道:“这比直接找你的麻烦还要不好办,你想出对策了吗?” 对白玉摆摆手示意不用再捏肩,黄品将头再次靠在了桶沿上,“左相再大也大不过陛下。 这个危局算是被陛下给解了。 不过陛下的性子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身心疲惫都是陛下给弄得。” 黄品出了咸阳宫就开始复盘与政哥先前的对话。 直到将政哥几次三番说他胆小与临让他走时才下令蒙毅给他进行封赏关联到一起,黄品才咂摸出些意味来。 其实政哥暗示的非常明显,只要有政哥在,就没有人能动的了他。 只不过他因为紧张一直都没听出这个画外音,当做是政哥不满他的吐吐吞吞。 而临走时对他册封的那些官职,更是在给他吃定心丸。 九原郡郡尉、少府尚书、少府御府郎,还有爵位给提升到了左庶长。 并且真给他封为了安登君。 虽然这个君只是种荣誉,硬对比级其实别与左庶长差不多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实际好处。 但不管大小,那也是封君,满大秦也没几个。 而最主要的是这些官职要么是还在九原,要么是入了少府。 前者还算中规中矩,后者则是非常了不得,相当于是一道护身符。 少府虽然是九卿之一,但实际上地位与其他八卿相比要超然许多。 三公与其他八卿是对公,是对国家整体的管理。 少府则是对内,只服务于皇帝。 但在官职的设置上,却堪称小一号的朝堂。 后面朝代的三省六部制,全脱胎于少府。 可以说这是政哥特意留的一个后门。 如果三公的权势过大,还非常作死的很团结。 那么皇帝就可以通过少府的官职绕过三公对国家进行统治。 最好的例子就是汉武帝,直接通过少府设立了中朝,将丞相给彻底架空。 这个时候虽然少府不起眼,里边任职的官员很低调。 可不是政哥信得过,或是看好的人,很难在少府任职。 李斯心眼子那么多,对于少府的真实作用肯定是明明白白。 即便是没看出政哥给他册封官职上的另一层含义,也不敢轻易再使手段。 这让黄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引发出另外一个思考。 通过对他的任命,很明显可以看出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在敲打李斯。 而政哥这样做,又很像是在对再次启用老秦人做出明确的表态。 再从对李斯官职的任命上看,大秦一统六国的最初,李斯连前十号人物都排不上。 到了现在才升任左相二三年,右相更是一直被冯去疾稳坐。 这意味着对李斯的品性,政哥看得还是很清楚的。 甚至是意味着政哥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察觉到朝堂上全由他国精英所掌控有些不稳妥。 与此同时也觉得愈发时间不够用,从而四处寻找长生之药。 李斯也是因为政哥隐晦的打压,在政哥挂了以后迅速与赵高搅到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而且还是有些离谱的猜测。 来自朝堂的危险已经解决。 外加他现在也没什么根基,头上的大佬除了政哥其他的都在边境。 与蒙家的关系又比不上王家和李信,从蒙毅那借不上力。 可以说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根本斗不了李斯,所以路上并没有深琢磨下去。 不过白玉担心的询问,让黄品又想起了这茬。 简单安慰了一句白玉后,黄品抬手指向寝屋道:“刚回来便沐浴,没来得及与你说。 在宫里陛下不但给册封了新的官职,还真的封我为安登君。 照身贴已经换过,官印与绥带也都一并放在兜囊里。 李斯那老匹夫,暂时奈何不得我。” 看到白玉脸上立刻布满了喜色,起身就打算去寝屋看印带,黄品摆摆手,“官印就在寝屋,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 我先问你个问题,中车府令赵高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出身。 你该知道我与他并不相识。 可今日他的言谈举动,显然是在回护我。 若是没有他横插进来,怕是真不好与李斯那老匹夫交代。” 白玉收回脚步,想了想道:“中车府令就是咱们秦人。 只不过是生在隐宫,自小就随母在隐宫,许多人不知道而已。” “居然真不是赵国人。”下意识的呢喃一句,黄品皱着眉头道:“隐宫是什么地方。” 白玉抿嘴笑了笑,“都回秦地这么久还觉得赵氏人就一定都是赵国人? 隐宫是除了宗亲族谱的王室远亲犯错改过后无宅可居时的住所。 不过那里也不是白给住的,是要做活计抵屋钱的。 但怎么说也曾经是宗亲,活计算不上太劳累。 甚至隐宫里的孩童还有人教授学识。 中车府令之所以擅长律法,就是自小在隐宫学的。” 第138章 准备送礼 白玉给出的答案,让黄品略微有些失神。 隐宫原来是收容王室远亲的收容所,压根就与太监没有任何关系。 而既然是王室的远亲,那么赵高其实与白家相差不大都是老秦人。 而政哥让赵高给胡亥当老师,真的很有可能是准备再次两条腿走路。 打算以胡亥为首,聚集一批老秦人成为皇室最为坚定的拥趸。 如果再想得远些,赵高先搞死蒙恬蒙毅,再弄死李斯冯去疾,未必就没有给老秦人腾位置的心思在其中。 不过这只是一个可能,具体占比多大说不好。 但随着对各方人物的具体信息知道的越来越多,可以肯定很多扑朔迷离的历史事件其实都有脉络可寻。 之所以有些事后人不理解,或是觉得无法理喻,只不过是基础信息知道的不够多罢了。 “又开始走神,看样子你该是想明白中车府令为何要替你挡下这次的灾祸。” 轻轻推了推黄品,白玉俏脸上带着一丝自豪继续道:“你为老秦人如此出力出策,这是该得的。” “这可不是什么该得的。” 回过神后的黄品微微摇头,想了想继续询问道:“章邯与司马欣你听闻过吗?他们算不算得老秦人。” 白玉满眼疑惑的打量两眼黄品,“咸阳的人多了,我哪会谁都知晓。 司马欣是谁不知道,但秦地的司马氏当年与白家有通家之好。 司马氏虽是后入秦地,但也算的上是老秦人。 若是遇事不大,可以相信司马家的人。 章邯只是略微有所耳闻,只知现在是少府令。 当年跟着老将军征战过,勉强算的上是半个老秦人。 不过想知道的更多,你该去问王昂。” 听了白玉的回答,黄品的目光微微一缩。 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这两人都属于老秦人的范畴。 这与他的猜测居然越来越接近。 而且老秦人的处境与他在九原时想象的并不一样。 真正被打压狠得是郿县那帮人。 边边角角的老秦人其实还是在被纳用,只不过是官职不高。 可以说老秦人其实已经在蠢蠢欲动,只不过还缺少一个真正走上台前的契机。 而他给的屯田策,则给老秦人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 加之始皇帝对老秦人的态度有所松动,使得老秦人心照不宣的再次开启组队之旅,自动抱成了一团。 难怪李斯会这么急着对他动手。 毕竟老秦人与关东士卿集团那是有些血海深仇,不亚于六国贵族对大秦的那股恨意。 想到这,黄品嘴里一阵发苦,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眼下的局面往上捋一捋,其实根源是在政哥那。 帝王不可能眼看着下边的众臣都是和气一团。 大臣们不相互争斗,斗得就该是他这个帝王。 可以说即便没有他提供的契机,再往后延一延老秦人也会有其他的机会。 可结果他在信息不明之下,对局势发生了误判。 成了直接拉动老秦人再次崛起的吹号人,也成了关东士卿集火的目标。 他被李斯弄,其实并不冤,且没有和缓的余地。 好在政哥心里跟明镜一样,亲自下场给他加了一层护盾。 不然以赵高眼下的实力,只能替他挡一挡,而护不住他。 至于王离更是白扯。 他被派到长城军团就是去历练的。 而去历练就意味着在政哥那说话没太大力度。 以李信的身份地位或许能护住他,但前提是李信要待在朝堂才行。 思虑到这,黄品不但身体都跟着发寒起来,还有种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的感觉。 高端局果然不是那么好参与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捧起些水用力在脸上拍了拍,收拢了一下心神,对白玉再次询问道:“你说凭我少府的官印,遇到巡夜的宿卫郎官会不会管用。” “你夜里还想出去?” 十分疑惑的问了一句,白玉拿过擦拭身体的长帕,摇摇头道:“没有陛下的召见或是给的夜行令牌,肯定要被宿卫郎官给拦住。 再者你是头次入咸阳,能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晚还要离着去办。” 从浴桶中出来,黄品边接过长帕擦干身体,边无奈的叹息道:“还能干什么,挨家送礼去呗。 到了第二天哪有头天送过去的有诚意。” 白玉眉头皱了皱,“挨家?除了王家你能去走动,还能给谁家送礼。” 放下长帕穿上里衣,黄品摊摊手道:“礼多人不怪,今日搭上话的都要送去些。 尤其是中车府令,人家可不欠咱们的。 给挡得这么一下,相当于给我拉了半条命回来。 怎么可能不给送些谢礼过去。” 白玉挑了挑秀眉,“可咱们这次也没带那么多贺礼过来。 除了给陛下的,就只有王家和老钜子的。” 听到白玉提起墨门的老钜子,黄品脸色变得发冷,“老钜子那里不必送了。” 白玉再次皱起了眉头,“你这次入宫到底都经了什么事。 怎么连老钜子那边你都不打算去了。” 黄品冷冷笑道:“墨门没落不是没有缘由的。 西横没出卖我,子门的弟子没出卖我,陆续过来的那些墨者也没出卖我。 可偏偏是老钜子出卖我。 西横给他的传信,全都拿给陛下看了。 使得与墨门那点事没一点隐秘不说,还要招了一身骚。” 见白玉脸色愈发疑惑,黄品将政哥给的安排仔细讲述了一遍后,气得咬牙道:“虽说九原缺人,而且不管来的是谁,该出力都得出力。 另外也算得上因祸得福,陛下给了光明正大的行商身份。 可就是怎么想怎么气,墨者那么信赖于老钜子,可没怎么样他先做了出卖墨门之人。 若是这次没有歪打正着的碰着月氏人,或是遇到极为开明的陛下,这事我绝对没那么容易脱身。 在九原的布置更会给打乱,这个老钜子带来的祸事丝毫不亚于李斯对我使手段。” 用力拿起袍子,黄品罕见地恼怒道:“我是有多贱才会还去看那老匹夫。” 白玉俏脸先是一冷,但是考虑到事情已经发生,最终也黄品也没真吃亏。 她再说些气话,很容易让黄品更为气恼。 咸阳不比九原,况且李斯还在盯着,她更能拱火。 强压着怒火将脸色变得柔和些,白玉轻抚了几下黄品的脊背,“陛下对此既然没治罪,便不要生那么大气。” 顿了顿,白玉摊摊手转移话题道:“你要送的人那么多,怎么算都是不够分。” 黄品眉头拧了拧,琢磨了一下道:“这次为了赶路带了不少换骑的马过来。 剩下的纸张与皮货都分一些,再一家送上两匹马。 这样一来,礼便不算轻了。” 第139章 反击(一) “吱呀…” “见过安登君,太卜慈派小人前来送上这新宅贺礼!” “见过安登君,吾乃太宰周家臣,送上薄礼以庆新居!” “见过安登君,家主议郎…” “见过安登君,我家……” “砰!” 打开大门看到外边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黄品嘴角抽动着立刻将大门一把给关上。 “昨天就是这个样子,要不要我带人把他们给轰走。” 白婴挽了挽袖子,脸上挂着全是对黄品的满意与回护道:“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简直就是在害人。 我随年过五旬,可对付几个小子还不是什么难事。 再有白家与阳夏那些小子,保准给你清出路来。” “您可消停消停吧,待上秋郿县的族人到了安登,在屯田军里您少说也是个军侯之职。 当街与人争斗被记下,还怎么领人耕田戍边。” 安抚两句白婴,黄品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几个官印,朝着后院努努嘴,“后门有没有人堵着。” 白婴嘴角搭了搭,“昨日你还是安登都尉就满街都是人。 如今成了安登君,外边的人只会更多。 能从后门出去,我还用得着带人给清路出来?” 黄品郁闷的咧咧嘴。 昨天蒙毅是给他领到政事殿受得册封,消息保准是李斯那货给放出去的。 这老匹夫真是阴魂不散。 可再怎么气,这门他怕是真出不去了。 不过总这么被动挨整,并不是一个好的应对办法。 不想办法反击一次回去,指不定哪一次就要着了道。 而眼下政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老秦人的态度又非常明显,可李斯却丝毫不顾及政哥的心思。 从这一点来看,也足以支撑他做些不太过分的反击。 背起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一阵,黄品猛得停下脚步。 低下头理顺了一下思路,黄品嘴角勾了勾,带着笑意朝着正在带人将礼品放到马上的白玉招招手,“我肯定是出不去了,不过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来一次咸阳怎么也要出去看看热闹,你去换身衣物,待会儿从后门出去。” 白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单我自己出去有什么意思,我还是留下陪着你吧。” “你出去可不光是游玩的。”将白玉拉到偏房跟前,黄品指着门内道:“把这次带着的金银都带出去,把集市上的布肆里的布帛全都买下。” 白玉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俏脸带着犹豫道:“这样做能行吗? 待少府那边与月氏通商的消息传出去,你指不定要挨多少骂。” 黄品嘿嘿一乐道:“九原那地方除了能制麻线,可不产一丝一厘的丝线。 我多买点锦缎丝物怎么了,难道有钱还不让花了?” 顿了顿,黄品瞥了一眼另一间偏房,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把陛下给赏赐的那些金钱儿也都一并花出去。” 白玉脸色变得为难,有些不情愿道:“怎么越说越来劲了,别忘了你现在是安登君。” 黄品撇撇嘴,“安登君怎么了,就算是安登侯也得穿衣啊。 这也就是在咸阳,换了旁处恐怕还买不到那么多布帛。 而且咱们买了又不是为了转手售卖赚取获利。 就按我说的去做。” 看黄品说的坚决,白玉无奈的点头道:“那要不要我把给各家准备的礼品一并也带上,顺路就都给送过去了。” “咱家有比你更合适的人过去送礼,你只管买布帛就成。” 叮嘱过白玉,黄品对正马上绑着皮货的李超挥挥手,“超儿,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物件绑完后,你代替我把礼品给各家送去。” “这个活计我行,送些礼品出去还是能做的来。” 立刻应了一声后,李超对黄品卡巴卡巴眼睛道:“送完了礼品,我能不能在外边多待会儿。” 黄品走过去跟头回见到李超似的,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带钱了吗?” 李超再次眨巴眨巴眼睛道:“离这不远我家也有宅院,可以把宅院给押出去。 不过大抵是用不上这样做。 先赊欠着就可以,到岁底阿翁发俸时直接还了便可。” 顿了顿,李超小心翼翼道:“就是不知郡尉许不许我跟着沾沾光。” 黄品乐了,“你比叔翁心思转得快多了,真不知道陇西侯为何横竖看你不顺眼。” 李超目光变得有些幽怨,“早先阿翁可不这么对我。” “这你可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上将军,是他让陇西侯非到我那去的。” 说笑了一句,黄品对李超挤了挤眼睛,“一年的年俸能有多少,无非就是几百食邑一年所得而已。” 拍了拍绑在马上的皮货与纸张,黄品一挑眉道:“左右都是掺和进来,要玩就玩个大的。 与陇西侯交好的同僚不少,你多少也能识得一些。 把马上的物件拿出来些当登门的拜礼。 再拿宅子做抵,挨家能借多少钱来就借多少。” 见李超惊得瞪大了眼睛,黄品摆了摆手,“放心,这不是在坑你。 我这宅子也一样,把房契给你拿去做抵押。” 听了黄品这话,李超从惊讶的神色再次变为了小幽怨,“我家的宅院是买的。 而你这宅子是陛下赐的,你敢拿去做抵? 你是嫌命长不成。” “这里不能做抵?”环视了一周,黄品咂咂嘴,“可惜了这么大的府邸。” 抬手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黄品再次开口道:“没关系,我这府邸不能抵就拿王昂的宅院去做抵。” 那还拍了拍马上的礼品,黄品一挥大手,“礼品先等一等再送,你去把王昂给找来。 咱们仨先把……” “别你们仨了。” 一旁的白玉实在听不下去了,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越说越没个样子。 你若是不打算售卖,一布底十一钱,你拿着钱与持布又有何区别。 再者你弄那么多的丝缯,也没法运到九原。” 黄品拍了拍李超的胳膊,对白玉耸耸肩道:“这不是超兄也想弄几个零用钱儿花花。 还有你那些族兄跟我那些族侄,跟着吃了不少苦,怎么着也连带着给谋点福利。 而且先前我不是说了,反正都是要挨骂那还不如能买多少买多少。 况且咱们只能买私营布肆里的丝缯,官营那边是一点都碰不得。” 白玉再次翻了一眼黄品,“你这话把我当三岁孩童糊弄呢? 官营的丝缯你想买也要能买到才行。” “咳…咳…” 半天没吭声的白婴突然咳了两声,随后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扫了扫黄品与白玉,白婴叹了口气道:“咸阳与内史郡最大的布商是我们郿县人。” 黄品撇撇嘴,“我当然知道西家与孟家是大商。 可这里到底是咸阳,其他家的布肆不用想都知道少不了。 另外难怪白家日子过得苦,听了这么半天你才听出些意思来。 既然最大的布商是郿县人,那还不赶紧传信出去,让他们下去抓紧收丝缯。” 白婴眼角抽了抽,“我的意思是不用去找王军侯。 只要我给郿县的布商传个话,咸阳的私营之布都能给你谋划来。” 黄品重重叹息了一声,“叔翁,我只是想带着小子们赚些小用钱,不是要带着他们一起掉脑袋。 我只买上好的锦缎之类的丝物,杂缯是一点都不碰。 真把普通的布帛买空,或是让商贾掺和进来,事情就闹大了。” 转身再次拍了拍李超,黄品一挑眉道:“快去把王昂叫过来,再晚些我怕有聪明人会跟咱们一样的心思。” 白玉看了看一溜烟跑走的李超,很是不解道:“咱们家随便拿出个器物都不会缺钱。 你为何非执意要这样做,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就不怕有人拿此事来找你的麻烦?” 黄品收了笑意,眼中带着些期盼道:“要的就是大张旗鼓。” 第140章 反击(二) “右相,咸阳县令来告状了。 那位新封的安登君、王昂还有陇西侯的长男,将集市上的丝缯一扫而空。 引得城内丝缯有开始加价之势,不敲打敲打怕是要民怨沸腾。” “难得来一次咸阳,买些缯物是应有之义。”放下手中的简书,冯去疾看向李斯道:“再者这样的小事,你还与我说什么,派人过去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李斯半认真半说笑道:“安登君如大秦心头肉,我可舍不得让人过去敲打。” 冯去疾撅了撅胡子,侧目看向李斯哭笑不得道:“你舍不得,便让我去做这个恶人?” 李斯捋了捋胡须,笑吟吟道:“玉不琢不成器,算不得是做恶人。 他现在就像是长在田边不远的树木,咱们得让他朝外长。 不然年年都落下些树种,恐怕很快就能长成大片的林子。 到时旁边的耕田可会被欺的没法耕种喽。” 冯去疾眼眸中的目光一凝。 李斯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可眼下安登君正被陛下宠信,而且人也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 李斯这老狐狸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那么争强好胜。 况且眼下大秦朝堂与先前未一统时也大为不同。 不再是之前几个或是一群人随意坐在一起商议过后,即便是无官无职也能主事。 现在三公九卿各主一事,且与各府的官职都是有数的。 能主事的官职只要任上之人不犯错,不是陛下想随意用哪个老秦人便能启用的。 再者边地与一些郡地也极为缺少人手,陛下除了启用一些老秦人也无人可用。 更何况如今的老秦人,已经不似当初的老秦人。 几十年的落寞不但各家人才凋零,能去边地做个屯边的戍卒都极为满足。 只一个阴差阳错成了老秦人的安登君一人,对关东公卿构不成威胁,也没必要构成威胁。 越是聪明的人,遇事越会反复衡量。 安登君与关东士卿没有仇恨。 随着今后逐步担任要职,也必然会明白与关东士卿是合则两利之事。 而且安登君的职位越高,对于关东士卿越为有利。 甚至是老秦人以安登君为首后,还有可能在安登君的斡旋下与关东士卿彻底和解。 可以说李斯这次是方方面面都想得差了。 最可恶的是,要他先去试探陛下的真正态度,真是其心可诛。 沉吟到这,冯去疾轻笑着摇头道:“我没你那一肚子学问,可做不来育人之事。 再者除了陇西侯,怕是上将军也是他半个先生。 而且就是些小事而已,你急着雕琢反而不美。” 李斯见冯去疾往后躲,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面上笑吟吟道:“大秦得这样子一个大才可不容易。 安登君今后很可能是要拜相的,总不能任着他长歪。 陇西侯与上将军也不会眼见着大秦所托非人。 我安排咸阳县令,你再派个幕僚一同过去说说。 总归要安抚一下咸阳的民怨。” 冯去疾目光中带着玩味道:“多买些丝缯算不上什么大事,更说不上犯了哪件律法。 我们若是过去说说,不但显得不近人情,更是无理无据。 依我看还是随他去吧。” 李斯眉头略微动了动。 冯去疾这老匹夫今日是怎么了,这样一件小事居然也会拒绝。 他话中的意思,他也不信冯去疾听不明白,可却依旧如此,真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李斯打着哈哈道:“看来是我急了些。 不过右相的说辞,可像是宠溺家中子孙所言。 莫不是被送了些纸张,便不好开口了吧。” 冯去疾同样打着哈哈道:“能提到纸张,看样子你也收着了,咱俩没也别笑谁。” 轻轻叩了叩案几,冯去疾不愿再纠结这个事,对李斯笑吟吟的继续道:“你我要忙的事情都不少,下边的人也是如此。 安排咸阳县令过去瞧瞧就好,用不着你我左商右议。” 看出李斯还有再要劝说的意思,冯去疾轻叹一声道:“安登君还兼着少府的御府郎。 他采买些丝缯之物再是正常不过,莫要因好意反而生出了误会。” 李斯眉头一拧,“误会?这能生出什么误会。” “都这把年岁了,遇事还是那么执拗。”指了指案几上的简书,冯去疾脸色一正道:“平西策都是这小家伙琢磨的,陛下又给了少府里的官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什么平西策,我怎么不知晓。” 惊讶的询问一句,李斯抬手就拿起冯去疾指着的简书。 飞快地将内容看过一遍后,李斯心中既发凉又愤怒,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忙的连这个都没来得及看,若不是右相提醒,还真是容易出了误会。” 顿了顿,李斯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道:“可若是这样,更不该四处采买丝缯。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因公厚私,于德行上有亏。 更该告诫才对。” 冯去疾听到李斯下意识说出没收到平西策的简书时,瞬间就将事情明白了个大概。 黄品如此大张旗鼓的购买丝缯,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陛下授意。 目的是在向朝臣宣告黄品是由他护着的,其他人不要再有旁的心思。 其二是黄品故意为之。 首先能知道消息的必然是咸阳县令。 而以咸阳县令的职位,必然不敢擅自做出决断,要对此事上报。 引出想要引来的人物后,再借着少府御府郎的身份,将采买丝缯的行为归为公事。 至于想要引出谁来,自然显而易见,毕竟人都站在跟前了。 而这两个猜测,冯去疾又倾向于第二个。 没有给李斯先送上一份平西策,就足够起到敲打的作用。 一想到这,冯去疾心中是一阵倒抽凉气。 这个黄半胡是真了不得。 如果此计成了,既与李斯生了些许嫌隙不至于交恶,让李斯落了颜面而有苦说不出,又彻底回击了李斯之前出城相迎的举动。 今后但凡李斯做些不利于他的事情,都能归到报复上去。 看了看被李斯拿在手中的简书,冯去疾有些患得患失。 若不是他多嘴,倒是能看个李斯的笑话。 可若是真让李斯丢了颜面,又不太是滋味。 李斯在说完找补的那番话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见冯去疾又良久无语,李斯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李斯轻轻放下简书,笑眯眯道:“右相说的是,我不该那么急。 谋划都是这孩子琢磨的,采买些丝缯也是应有之意。 要忙的事情还多,我先回廨舍。” 望着李斯离开的背影,冯去疾颇为感慨的点点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点没有羞愧之色。 就是不知道若是真被落了颜面会是如何一副样子。 但是当廨舍内的一些书吏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冯去疾眉头猛得一皱。 他想得差了,李斯已经被落了颜面。 而走出冯去疾廨舍的李斯,脸上瞬间就没了笑意。 目光冰冷地盯着脚下的石板路走了一阵,猛得停了下来。 不是要故意引他吗,那就如这半胡所愿。 扭头对信服随从一招手,示意其附耳过来,李斯压低声音道:“安排人跟着大肆采买,能买多少买多少。” 第141章 应对(一) 李超的动作很快,商议过后用半天的时间,就买了大批的布帛回来。 不但将仓房与偏房堆得满满登登,就连偌大的院子都黑堆的快没处下脚。 如果后续还有布帛给送过来,根本就装不下。 白玉指挥人手来回调换着摆放,想要尽可能的多码放一些。 可数量实在太多,怎么放地方也是不够用。 黄品对此倒是不着急。 他府邸里放不下,还有王昂和李超的院落可用。 如果该放不下,那就在集市租处地方,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因此不但没跟着白玉一起动手,反而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这些布料。 在他固有的认知中,大秦尚黑,布料即便不以黑色为主,其他颜色也该不多。 但没想到色彩极为丰富。 褐、红、绿、白、黑是主色调,而主色又细分为浅淡不一等几个颜色。 品种也并不少,帛、绢、练、堤、锦、绣、丝布等不下二十种。 这让黄品怎么看怎么有种秦人其实很闷骚的感觉。 尤其是粉白色的那些料子,他实在是不敢想穿在王昂身上该会是什么样。 “你还有心思笑,都没处放了。” 越忙心越乱的白玉看到黄品盯着布料不知道想起什么居然笑出了声,不满的娇嗔一句后,捋了捋头上散落的乱发,俏脸发愁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黄品耸耸肩,刚想给白玉分享一下粉白色料子穿给王昂会是什么样。 李超与王昂两人便面带焦急的快步走入里院内。 “事情有些不太妙,多了很多人出来采买丝缯。 而且还不管是什么丝缯,只要是布帛就全都买下。 甚至还有人跑去少府的工室打问。” 王昂话音刚落,李超立刻补充道:“这些人都是各府官吏不说,还特意提到咱们。 四处与人说咱们能买得,他们一样可以买得。 我总觉得这是要把咱们架到火上烤。” 听了两人的话,白玉俏脸变得凝重,拉了拉黄品的衣袖道:“这是要逼着我们做首犯。” “什么首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将双臂抱在胸前琢磨了一下,黄品对王昂与李超一挑眉,“这些人是一下涌出来的,还是陆续出来的。” 王昂沉声道:“应该是出来的功夫相差不大,我跟超儿分的两头,结果都遇到了出来采买的人。” 李超迟疑了一下,脸色带着紧张道:“我觉得弟妻说得没错,该是有人想弄我们。” 黄品先是抿了抿嘴唇,随后冷冷地笑了笑。 李斯这老匹夫果真有两下子,不但没咬勾还反将了一军。 不过若是觉得这样就吃定他了,那就大错特错。 对李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黄品似笑非笑道:“用不着担心,我这里好用着呢。 咱们赔得起,他们却赔不起。” 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对两人沉声道:“继续出去买,并且还要做出一副生怕买不到的样子。 不过能不能买到无关紧要,只要让人觉得我们急迫便好。”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买了?” 李超惊愕地问了一句后,哭丧着脸道:“你心思好用是不假,可这个时候不买已经晚了。 况且我跟王军侯已经又买了与府邸里差不多的丝缯。” 黄品翻了一眼李超,“不怪陇西侯总揍你,遇事太没个深沉。 买了就买了,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不用再往府里送了,先放到布肆。” 抬头看了看天色,黄品估算了一下时间,对两人一摆手道:“离宵禁还有三个时辰,时间还算充裕。 你们俩赶紧按我说的去做,如果干的好了,明日咸阳城一大片的官吏要欲哭无泪。” 王昂对黄品的话丝毫不怀疑,扭头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察觉李超没跟上来,转身回去一把拉住李超往外边拖着走,“跟他做事只管听吩咐就好,用不着咱们动心思。” 李超都要哭了,咧着嘴道:“这么买下去,丝缯绝对是要涨价的,丢了命是没可能,可绝对要受罚。 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帮着动动心思。” 王昂一撇嘴,“说不用咱们动心思,那是婉转的说法。 真正的意思是,就算你动心思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啥。” “王昂倒是真信得过你。”轻叹了一句,白玉再次拉了拉黄品的衣袖,“快与我说说你到底要怎么应对,不然我心里没底。” 拍了拍身前堆放的丝缯,黄品对白玉笑了笑,“办法该不简单,把丝缯捐给少府不就完了。 为国为陛下分忧,我买点丝缯给过去总不能给我治罪吧。” “丝缯都捐出去?” 罕见地嗓音尖细的惊呼一句,白玉难以置信的看向黄品道:“咱家能配赔得起,可王家和李家怎么办。 李超更是把能借的钱都给借来了。 全捐出去怎么给他堵上这个窟窿,你就不怕回到九原陇西侯把他给打死? 再者你说好是要给两家的郎君们赚些小用钱的。 你食言了他们该怎么看你。 总不能每人都给个那物件。” 黄品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逗弄白玉道:“只要法子管用就好,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白玉俏脸变得沮丧道:“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真若是捐给少府,那就都要捐出去一布都留不得。 自家郎君可以不去顾及,可总该替王昂与李超想想。” “逗你呢,看把你急的。” 轻轻捏了捏白玉的脸颊,黄品嘿嘿一乐道:“这些丝缯陛下即便是收下也会给我退回来,不过最大的可能是陛下不会收。” 白玉学着黄品的习惯动作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无奈道道:“陛下不收,那不意味着让你坐实了罪责。” 黄品揉了揉白玉的脑袋,“越急心思越不够用。 我方才说的咱们赔得起,有人赔不起,你没仔细想是什么意思。 咱们捐了丝缯,你觉得那些官吏还能把买的丝缯留在手里? 真不跟着捐,那他们就成了不愿为陛下分忧,不愿为大秦解难。 而陛下根本不会收了他们的捐赠。 至于原因很简单,真收了说是会饿死一大批人有些夸张。 但绝对会让这些人半年内脸上全是菜色打不起精神做事。” 白玉听了黄品的解释美眸先是猛得一亮,不过随即又变得有些担心,“那万一陛下收了该如何。” 黄品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少府官印,“别忘了纸张的售卖是咱家与少府合营。 而好纸张得用嫩竹制作。 关内的竹林虽然众多,但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把王家与李家拉进来,不但能解决人手的问题,也能让关系变得更为紧密。 而纸张的获利该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超借那点钱不算什么,王昂投里的那点家底更不算什么。” 第142章 应对(二) 随着晨曦的亮起,夜幕的退去,咸阳城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庭院、街角、食肆、集市、打开的城门等各处都有早起忙碌的身影。 而其中集市的各家布肆与往常日不同。 不但罕见地早早打开了大门,丝缯也已经都装在了大车上。 在十几个年轻的郎君清点过数目后,各家布肆装着丝缯的大车便汇聚到一起,顺街直奔城北的咸阳宫。 而城东黄品的府邸门前也是如此的一幕,几十辆装满丝缯的大车同样驶向咸阳宫。 当一东一西的两个车队在十字街汇聚后,上百辆的大车排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而且大车上装满的丝缯并没有装在木箱当中更没盖上遮布。 色彩斑斓的丝缯不但极为吸引人的目光,更是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路跟随。 使得场面显得极为壮观。 而既然有人看热闹,必然就要闲聊打问。 只是片刻过后,安登君为陛下捐献百车丝缯这个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咸阳城内传开。 并且这个消息在传入一些人的耳中后,还如同滴入滚烫油锅中的水滴一样,瞬间就使这群人沸腾起来。 而这群沸腾起来的人,又不约而同的飞快赶往城西李斯的府邸。 一时间李斯的府邸门前汇聚了大量的车驾与马匹,将西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与府邸门外相比,院里与厅堂内同样无比热闹。 “左相,那半胡儿要把丝缯都捐了,我等该如何。” “左相,您得给我们想想办法,若是跟着捐出去,我们都得饿死。” “左相,为了买丝缯,属下更是与亲友借了不少,真若是捐出去,我怕是连活路都没了。” “左相,若是到了坐衙之时还没个定夺,我们可都得不了好,您快给个法子吧。” “左相,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给我等逼上了死路,这可如何是好。” “左相……” “左相……” “ “左相……” ……… 上百号人全都如丧考妣一样的询问,不但让李斯一个透两个大,心中更是出奇的愤怒。 往日都是他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却被那个半胡儿给算计了。 更没想到那个半胡儿手段居然使得极为犀利,并且一环接一环。 想要静下心仔细琢磨琢磨,可眼前的这群人却跟叫魂儿一样,一声接一声的叫,根本没个停歇。 可让买丝缯是他给吩咐的,这些人又都唯他马首是瞻。 李斯知道心里再如何烦闷也不可能与这些属下发火。 与眼前的属下挥挥手示意安静下来,李斯心中快速盘衡了一下,沉声道:“都慌什么。 就是些丝缯而已,捐给陛下又何妨。” 看到一众属下脸色大变,李斯再次用力的摆摆手,“都是大秦赫赫有名之官,怎么就不知道遇事仔细琢磨琢磨。 将丝缯捐与陛下,不论陛下接受与否,都是有益而无害。” 看到有些人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李斯冷哼一声继续道:“既然有想明白的,就赶紧趁着坐堂前把丝缯给送到少府去。 若是想不明白的,那就不要想了,按吩咐去做便好。 不过都把心放到肚子里,捐出去的那些丝缯都会算到我这。 到时候我会挨家给你们还回去。” 顿了顿,见一众属下还没人动弹,李斯气得大喝道:“还杵在这干什么,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待会儿谁送得晚了,若是吃了亏可别再来找我。” 见李斯有些发怒,又出于对李斯惯有的信任。 一众官员不敢再磨蹭下去,纷纷拱手离开。 待人都走了,李斯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一屁股坐到了毡垫上。 李斯本就聪明,又在官场纵横几十年,即便心烦意乱也能想到始皇帝不会收这些官员的捐赠。 毕竟这些官员都住在咸阳城内,有多少家底大概都有些数。 况且大秦虽然现在国库不充裕,可还没到让官员捐物的地步。 出于颜面始皇帝都不能接受这些丝缯。 可这些官员跟着采买丝缯的目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结果不但没能制住这个半胡儿,反而又让其在始皇帝那露了一波脸。 说是他亲手送了一个功勋给黄品有些过,但始皇帝会更加看重这个半胡儿是跑不了的。 他的颜面既被打得啪啪响,又成了朝堂上的笑话。 这是自打入秦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而这个大辱一时半会儿又没法洗脱。 平西策没有最先给他看,意味着始皇帝对他使得手段已经有所不满。 再敢有所动作,无异于与始皇帝对着干,这是取死之道。 而冯去疾与冯劫这二冯又蠢得要命。 蒙恬与蒙毅更是与那半胡儿不清不楚。 这些蠢货怎么就不知道他们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李斯也知道再如何气闷也没法改变眼下的状况。 压下怒火猛得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李斯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 既然这个亏吃定了,那便好好利用起来。 半胡儿只是刚一得些势便如此锋芒毕露,且还是针对他这个左相。 再如何愚蠢,也该看得出这个半小胡儿不是他们能轻易掌控的。 尤其是蒙恬,总不能再继续无视这个祸患。 想到这,李斯再次竭力平复了一下。 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下措辞,坐回到案几之后,提笔给蒙恬写了一封书信。 “安排个可靠之人将信送往上郡。”端详了一阵书写在纸张上的内容,李斯对打理府里事务的侄子李文继续吩咐道:“再令人备车,去右相的府邸。” 李文从厅堂的木架上拿过一个传信的木盒将书信装进去,边上漆封边小心翼翼道:“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早,右相那边怕是朝食还没吃过。” 李斯起身理了理衣袍,重重叹息一声道:“已经不早了,正好去他那里讨个朝食吃。” 将漆封好的木盒先放到案几,李文脸色来回变换一阵,咬牙低声道:“要不我安排些人在那半胡儿回去的路上…” “噤声!” 没等李文说完,李斯猛得大喝打断,向厅堂的门外扫了一眼,李斯沉声道:“这等混账话今后再敢说,你就趁早滚回老家去。” 骂完还是不放心,怕李文会偷着行事,李斯再次沉声叮嘱道:“你年岁已经不小,能不能有些长进。 我落得如此窘境,难道只因半胡儿的手段? 还不是陛下站在后边。 叮嘱府里的人,遇到黄家与白家的人离得远些。 实在躲不过去要笑脸相迎,不得有任何怒目恶言之举。 谁都不得与我找麻烦。” 第143章 嬴政的安排 咸阳宫的宫门因未到各府官员进入廨署办公的时间而紧闭。 使得装满丝缯的大车不得不停靠在宫门之前。 而随着得了李斯吩咐的那些官员也将丝缯装车加入等候开门的车队之中。 场面不但变得更为壮观,也变得更加热闹。 回过味来的一些官员,已经不似在李斯府邸那样沮丧。 变得神采奕奕不说,还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为少府捐献丝缯。 而把守宫门的卫尉军在第一批车队抵达宫门的时候便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期门军。 期门军自然同样不敢怠慢,又将消息立刻传给顶头上司郎中令蒙毅。 当这些官员们还没赶过来的时候,始皇帝已经与蒙毅挑了个宫墙相对隐蔽的地方看着宫门前的一切。 当看到官员们陆续抵达,并且摇头晃脑的相互吹捧。 与黄品那三家默不作声的车队对比格外分明,嬴政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你说我若是将这些丝缯收了,又不给半分赏赐,朕的这些治国之臣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既然能送过来,就该不怕陛下收了。”应了一声,蒙毅脸色略微复杂道:“都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不知怎么闹成了这样。” 嬴政拍了拍身上的宫墙,轻声笑道:“小狐狸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气性比较大。 老狐狸本是打着小心谨慎的心思,可结果反而被敲打。 这些张扬舞爪的,是实实在在的没心思。” 脸上罩上一层冷意,嬴政沉声道:“而恰恰就是这些没心思的才最为可恶。” 蒙毅苦笑着轻叹一声。 朝堂上的争斗向来没有对错之分,更没有私下的恩怨。 蒙家又走得只忠君主一人而不与人结党的路数。 这个话他实在是没法接。 见蒙毅没应声,嬴政收了脸上的寒意,再次轻笑道:“看来连你也觉得他们斗一斗没什么。” 蒙毅苦笑着回道:“他们斗不斗,臣都随陛下的心意。 不过臣以为此事算不得大事,在外人看来又是一件好事。 处理起来真是有些让人挠头。” 嬴政脸上的假笑变为了真笑道:“你又不是少府令,你挠头什么。 况且好剑历来就是用的不好便要伤手。” 蒙毅微微挑挑眉,“陛下的意思是要收了这些丝缯?” 嬴政没没否认也没确认,只是看着车队道:“你说这小狐狸是一早就准备献了丝缯,还是老狐狸使手段后才有的这个心思。” 蒙毅哭笑不得回道:“陛下这可就难为臣了。 以那小狐狸的心思,哪种都有极大的可能。 臣可猜不透到底是哪个。” 嬴政撇撇嘴,“你不是猜不透,是不愿意去猜。 那些丝缯还有李超与王昂的。 若是一早就打定捐出来,肯定不会带着那两个小子。” 顿了顿,嬴政抿嘴笑了笑,“谁还不能有几个友人,不要事事都往结党上去琢磨。” “臣倒是没往这上想,而是觉得小狐狸这把剑有些太锋利。”目光带着钦佩看向嬴政,蒙毅继续道:“还是陛下看人准,确实是还需要磨砺。” 嬴政对黄品最终的安排,不是出于料到黄品锋芒太盛,会与其他朝臣引起纷争。 而是大秦最需要干才的地方在朝外而不是朝内。 一众朝臣性格稳当,适合坐镇中央。 四边之地则需要既有锐意,又能吃得边地之苦的人。 而后者需要的人,可用的并不算多。 另外一层考虑就是,黄品在边地彻底能独当一面时,大秦恐怕也该到了二世之时。 性子变得不但更沉稳,上边还有王离压着些,继任的子嗣可以放心大胆将其召回朝堂启用。 因此在嬴政看来,黄品与李斯做出的反击越犀利才越好。 听到蒙毅有误解的意思,嬴政摆了摆手,笑道:“老狐狸跟着朕这么久,还如此信不过朕,就该敲打敲打。 小狐狸的手段拿捏的分寸也正合适,没有什么可磨砺的。” 放下手扭头看向蒙毅,嬴政一挑眉道:“若是换了你,你能不能想出这个谋划来。” 蒙毅摇摇头,“臣谋划不出,也没这个胆量。” 嬴政轻叹一声,“你这性子稳是稳,就是太过无趣。 就不能吹嘘着说些? 显得没一个能比得上这小狐狸的。” 蒙毅对嬴政笑道:“臣的斤两陛下最清楚不过,可不敢乱吹嘘。” 看到鼓楼上有军卒走了上去,蒙毅收了笑意提醒道:“陛下,快要敲开门鼓了。” 瞥了一眼鼓楼,又看了看宫门前大车上的丝缯,嬴政脸色一正道:“正好与月氏通商在即,将大车都放进来。 上好的丝缯按价留下,杂缯退还回去。” 顿了顿,嬴政看了眼少府的廨署,继续吩咐道:“再让少府挑些最上好的丝缯送到左相府上。” 蒙毅眼角立刻一阵抽动。 陛下这一次的敲打实在是有些狠,无异于又狠狠抽了李斯一个大耳光。 而且此举对黄品而言,说不上是好事。 李斯虽然年岁已大,可其子还任着郡守。 自此以后李家怕是与黄品要彻底结仇。 想到这,蒙毅出于对黄品的惜才,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虽是好意,可这样两边误会怕是会更深。”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蒙毅道:“他上边还有李信,有王离,更有你兄长压着。 我还用不着使手段逼他做孤臣。” 收了笑意,嬴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道:“现在天下之人都是秦人。 不分什么赵人,楚人,魏人,或是什么燕人,齐人。 更不分什么老秦人与关东人。” 嬴政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蒙毅哪能该听不懂,立刻应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这就去安排。” 嬴政摆摆手,“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有事情要叮嘱。 小狐狸既然能琢磨使手段,可见一路上根本没什么疲惫。 让章邯与赵林过去找他。 出使月氏以及如何与域外经商,让他给详细说说。 在功宴之前,谏言也要成策送到我这来。 若是慢了,晚了,告诉他我可是会抽他的板子。” 略微沉吟了一下,嬴政继续道:“让扶苏,将闾几位公子也跟着一同过去。 不过要告诫他们,让他们过去是带着耳朵听的,不是让他们做决定的。 不许表露出公子的身份。” 第144章 来人 站在府邸的大门前向外边空无一人的街道看了看,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在院子里憋了将近三天总算是清净了。 就是后遗症比较大。 他这次与李斯的互动,恐怕他今后再来咸阳也不会再有谁敢随便登他的门。 不过这次的咸阳之行大概既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政哥已经召见过他,算是对他做过了评估。 长城军团那边的担子不轻,不会隔三差五的就叫他来咸阳。 九原又是实行军管的边地,不归上边的国相管。 李斯在军方又没什么影响力,就算想要打击报复回来也没太好的办法。 至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咸阳这帮官吏,更不必理会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与看法。 另外,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过个几年这里就将物是人非。 而一想到几年后咸阳城发生的那场浩劫,黄河觉得很有必要在后天参加完功宴滚蛋之前好好逛一逛咸阳城。 留下个历史的足迹,算是打卡来过。 毕竟后世时被毁的咸阳城已经全都变成了黄土,就连城内的具体布局都搞不清楚。 再次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黄品满意的抻了抻腰。 转过身想要叫上白玉出去溜溜,突然看到王昂与李超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你们两个是故意要吓我是吧。” 翻了一眼走路跟阿飘一样没有声息的两人,黄品扬了扬下巴,“一个横着脸,一个哭丧着脸,有啥话赶紧说。 一会我还要和白玉出去转转,来回都城总不能天天窝在府邸。” 王昂撇撇嘴,“有什么好转悠的,现在的咸阳还能叫咸阳? 都是投机取巧之辈,昨天门前还堵得走不好路,今日便连个影子都没有半个。” 黄品嘁了一声,“昨天你咋不站门口说这话,现在说这些能有谁能听着。” 王昂不满的应道:“我又不傻,这话也就能跟你们说说,还真能当那帮家伙的面说?” “谁都没内史郡的秦人有义气行了吧。” 应了王昂一声,黄品看向李超,“好歹也是陇西侯家的公子。 这么点丝缯就给你弄的六神无主了? 你看看人家王军侯,没一点担心的样子。” 李超无语道:“我才跟了你不到一个月,我哪会知道你心思好用到哪般。 况且你先前说的也根本未应验,大车已经都进了宫门。 眼见着丝缯回不来,你又不说第二个法子。 我可是不单把咸阳宅子里的钱全给花了,还在外边借了钱的。 这事处理不好,阿翁真能拿拳头捶死我。 怎么可能不着急。” 黄品仔细打量了几眼李超,故意逗弄道:“你只比我矮了不到半头,我帮你拉着点陇西侯,以你这体魄肯定不会被捶死。” 顿了顿,黄品摇摇头道:“你说你这体格子天生就是打打杀杀的料子,非得学什么文。” 李超郁闷的都要哭了,“现在说得是那些丝缯回不来该怎么办。 说我学文还是练武干什么,你赶紧给我交个底,到底怎么解决这事。” 黄品嘿嘿一乐,扭头对王昂道:“你是不是也头次见过这样的短兵,比主将还硬气。” 王昂斜了一眼黄品,“他与你相处的短,别逗他了。 有什么法子赶紧说,我也急着想听听。” 见王昂也急了,黄品不再卖关子,抬起一只手对两人晃了晃道:“不管丝缯能不能回来,我都决定从另一个进项上拉你们两个进来。 今后纸张的售卖,我占两成利,你们两家合占一成半。” 李超可不是李信认为的那样不堪。 他知道纸张有多重要,也知道不管纸张卖的有多贵照样会有人买。 原本哭丧着脸一瞬间就变得喜气起来,“还是品弟你有担当。 用份子抵钱太占你便宜,我不多要,只给我家半成就行。” 黄品对李超挑了个大拇指,“你倒是不贪心。 不过把心放肚子里,拿一成半也不会有人拿行商来嚼舌头,陇西侯更不会怪罪你。” “你先别提行商会不会被人嚼舌头。”王昂拉了拉黄品的胳膊,一挑粗眉道:“另外那五成你给了谁,纸张可是你鼓捣出来的,实在是太贪心。” “看你这意思还想去找人家算账?”朝着咸阳宫努努嘴,黄品嘿然道:“那五成是入少府的,你过去找麻烦吧。” “居然是与少府合营?”李超惊愕了一声后,激动的用力击了一下手掌,“品地果然不是凡子,居然能让少府顶在上边,这纸张售卖起来可再什么顾虑。” 王昂对此也十分惊讶,上下看了看黄品道:“你不是兼的御府郎吗,怎么纸张居然也与少府合到了一处。” 黄品耸耸肩,“当然是陛下的意思,不然谁能做这个主。” 收了脸上的轻松,黄品看了看两人道:“回安登我会让西横派个墨者过来主持,下边的人你们两家出。 另外,先与你们说好,纸张的售卖咱们三家至多把持一辈人。 再仔细的我不说你们也该懂。” 李超用力点点头,“知晓你的意思,不必仔细说。 这纸张只需把持五年,咱们三家就能富得数一数二。” 王昂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兴致不大道:“都听你的安排,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顿了顿,王昂朝着王家的宅院扬扬手道:“现在虽说耕田有买卖的,但是庄园可没有。 我先回去问问家里有没有合适制纸的地方。” “让你家出地方做什么。”黄品拉住了王昂,“这地方得少府出。” 见王昂一脸疑惑的样子,黄品对李超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李超嘿嘿一乐,“这个简单,纸张可不是一般的器物,于国实在太有用。 售卖的钱可以分,但作坊总得放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这对咱们既是监督也是保障。 不然少府凭啥让咱们白顶着名头。 毕竟分出去的五成对少府而言并不算多。” 黄品有些惊疑的打量了几眼李超。 李斯对他下手后,他今后就没法再单打独斗。 这也是他为何要用造纸作坊把三家捆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而他手底下目前就发现恶祛有些眼力,看事情也看得透一些。 李超原以为就是文不文武不武的一个二代,没想到琢磨人心的事情却挺擅长。 这是块搞政工的料子,而且比恶祛要高级的不是一点半点。 黄品觉得有必要把李超给彻底拽过来。 今后三家捆在一起,不用谈今后的大势或谈什么立场,李超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想到这,黄品对李超挤了挤眼,“我现在是九原郡尉。 老王也因功升了爵位,即便不升任到九原领兵,在祈福塞那边升级将军。 咱们三就差你了。 与你相处,我觉得你擅长的不是做学文。 舞刀动枪的虽然倒是凑合,但还是抵不上斡旋之能。 这并不是随口在夸你。 你能借来那么多钱,可不是一般人蒙做到的。 毕竟你不是陇西侯,你只是陇西侯之子。 安登塞的士吏与尉史你肯定做得来。 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安登塞荒僻。 若是你不嫌弃,我回去就与陇西侯说说。” 李超满眼兴奋道:“这哪里还能不愿意,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行。” 黄品心中满意的窃笑几声,大手一挥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叫上白玉,咱们先…” 黄品的话还未讲完,从门外的街路上又传来了大车车轱辘的吱吱扭扭声,以及马匹踏地声。 “听动静不小,怎么又来这么多人。” 王昂嘀咕了一句快步走到大门跟前,将一手搭在一扇门上准备随时关闭,另半边身子探到了门外。 仔细往街道上打量了两眼,王昂立刻对黄品摆手道:“来的不是那帮投机取巧的,快出去接人。” 第145章 忽悠 黄品疑惑地走出大门向外望了望,发现来的人还真该接一接。 领头走在最前边的就是给他送政哥赐字诏书的尚书林。 而看尚书林的架势,很有种引路小喽啰的意思。 后边跟着的一大票人应该来头不小。 看后边跟着的车队,应该不是来找麻烦,而是丝缯的事有了结果。 “安登君,这位是少府令邯。”赵林离着黄品还有段距离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过来大声介绍了一句后,十分隐秘的朝身后指了指,将声音压低极低道:“有大贵人,小心些。” 黄品心中虽然疑惑来的是什么贵人,但是尚书林嘴里的少府令可以肯定是章邯。 这哥们儿今后可是大秦亡国前期的救命稻草,更是个充满争议的人物。 政哥他都见过了,再贵的贵人又能贵到哪去,远没有章邯重要。 丢给尚书林一个谢意的眼神,黄品快步迎向了章邯,“属下御府郎,见过少府令。” “邯可不敢受安登君行上之礼。”已经从马上跳下来的章邯一把拉住要躬身的黄品,“安登君乃封君,是邯该给你行礼才对。” 章邯不愧是武人出身,身材不但高大,双手也极为有力。 黄品用了两下力才抽出胳膊,边抬手向府邸大门的方向做出有请的手势,边笑哈哈道:“少府令不愧是武人出身,这手劲儿还是这么大,说话也依旧爽利。 既然如此,那便都莫要客气,快进府说话。” 送入少府的丝缯不但是章邯亲手验看并且点的数。 对于黄品与李斯的较劲儿,章邯更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此除了惊讶与感慨黄品的大胆包天与行事手段,也做出黄品是个骄横之人的断定。 没想到见了人后与想象中的不同,丝毫没有依仗始皇帝的崇信而霸道跋扈。 不过章邯也并未因此就对黄品生出什么好感,认为黄品的性子是更为阴险的笑面虎。 而且不管是什么性子,有多大的才干,刚入咸阳便与李斯直接掰手腕,在章邯看来都不是明智之举。 尤其是刚刚奉命给李斯府上送去了上好的丝缯。 李斯的颜面算是彻底给落了下去,这两人结的疙瘩算是解不开了。 始皇帝在时李斯或许奈何不得他,但公子继位后,绝对要遭到清算。 加之娶了李斯之女的公子扶苏也跟在后边,章邯更不显得多么热情。 对黄品点点头后,便公事公办的样子将来意给讲述了一遍。 章邯的态度黄品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章邯一直在少府的各作坊间来回忙碌,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可过多寒暄的。 即便是有所察觉,黄品也不会太过在意。 这哥们做的都是两极反转到极端的事,对他有什么态度都不稀奇。 黄品将心思主要都放在了政哥对丝缯的安排以及给他下的命令上。 李斯这次不但从他这丢人是注定了的,过后政哥更是又给追加了一击。 虽然这个结果很爽,但他与李斯今后将再没有还转的余地。 不过好在与他之前预判的一样,只要政哥在位一天,便能护着他一天。 而等到政哥不在的那一天,李斯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没工夫顾及他。 但李斯那边不用去管,政哥给下的命令却是有些让人有些郁闷。 在对待月氏上他已经给的主意够多了。 政哥还让他仔细讲解与写策言,很明显是要让他禁足。 好好逛咸阳城的想法算是彻底破灭了。 另外与讲解上,也让他极为挠头。 大方向都已经给完了,还怎么再仔细说,总不能连定价这样的事情都要讲一讲。 可如果什么不讲,政哥的安排其实也算是对他的敲打。 结果倒不至于弄死他,但政哥的恶趣味却实在让人受不了。 趁着回府邸进入厅堂的这个空档,黄品仔细琢磨了一下。 政哥对河西已经采取以经济控制的为主手段,那就再仔细讲讲如何渗透。 这玩意儿不但听起来唬人,他还能水得极为随意。 领着章邯以及猜测尚书林嘴里的贵人应该就是几位公子的一众人入了厅堂后。 黄品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挽起袖子清了清嗓子道:“出使月氏该是典客的活计,不过陛下所命,臣便不能敷衍。 大秦势大,而月氏势小。 但月氏势小是并未将其归于胡人之中。 因此即便是对月氏展现了我大秦强军与繁盛。 在明面上的对待,也不能太过逼迫。” 讲到这看见章邯与几个贵人虽然没吭声,但却多少显出一些不以为然。 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是不是觉得方才说得都是耳中磨出茧子的废话。 不过那只是铺垫,现在开始说干的。 这次出使月氏,不能只派典客的人去耍嘴皮子。 除去赏赐,还要借着主国帮助属国的名义,以各种方式对月氏进行渗透。 或是帮着月氏人完善王庭法度,或是以钱财结交月氏贵人。 再派经学博士到月氏宣扬我秦人行事之风,我秦人的礼仪教化。 甚至是除去与增长军力有关之事,都可以对月氏进行扶持。 月氏人见识到我大秦之盛就会生出慕强之心,自然而然方方面面都认同我大秦。 而在此期间,月氏的国域山川与月氏贵人间的关系,也都摸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该如何,看实际情况可文可武。”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想要达到这样的渗透,势必离不开钱财。 少府的行商就显得极为重要。 有句话叫在商言商,与月氏讲教化,讲礼仪,讲情谊,那是典客的事。 少府要做得就是以咱们大秦特有之物狠狠地要价。 不要担心月氏人出不起,只要丝缯到了他们手里,他们会卖上更高的价钱。 即便是卖不出去,或是暂时无钱进货也不要紧。 方才说了要完善月氏的王庭法度。 完全可以在税制方面做些手脚。 想要售卖咱们大秦的特有之物,完全可以拿征税或是关税来当做购资。” 听到黄品最后的话,章邯与扶苏几个公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是釜底抽薪之举。 征税之权被他国所掌控,民众必然只认他国而不认母国,这其实与亡国无异。 沉思了一阵,章邯眉头一挑脸色凝重道:“安登君此法固然好,可月氏人会乖乖地同意将税权交出来?” 黄品耸耸肩,“月氏贵人又不傻,怎么会乖乖的交出来。 这就要适当的展现大秦的武力,以及利用匈奴对月氏时常造成压迫之势。 另外,之所以给那些贵人送上钱财,以及将丝缯之物要得高价,目的就在于此。 而通过大秦之物所得与收税得来的钱财数目无异,甚至是还要更为丰沛。 说服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顿了顿,黄品拍拍手,将皱着眉头打算沉思的众人视线再次拉过来道:“月氏国之地,是连接我大秦与极西之地的必经之路。 除了想办法谋划过来对月氏人的征税之权,还尽量将途经月氏的关税之权也拿出来。 两税之权一旦入手,月氏将彻底成为我大秦牧马之地。” 章邯与扶苏几个公子对视一眼,发现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惊骇之色。 这些人眼角抽动着将目光挪向黄品。 眼前这人的心思简直太过可怕,仅用大秦一些特有之物就能颠覆一国。 李斯在他手上吃亏真一点不冤。 今后与这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不然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第146章 政哥再次召见 顺着章台宫的殿门向外望去,渭河与高台下的美景尽收眼底。 殿内香炉里传出的阵阵清香扑入鼻中,不但醒脑提神,也更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不过站在殿门内侧的黄品越是提神越是感觉到郁闷。 政哥的恶趣味再次发作。 他跟个门童一样被晾了接近两个小时,除了身后偶尔有翻动的竹简声发出,再没别的声音。 甚至就连政哥是不是还坐在高台上的案几旁都没法确定。 上次有王昂在旁边陪着,虽然煎熬可总归是有个伴。 这次不但是他老哥一个不说,还得配合着政哥的恶趣味,对罚站到啥时候问也不能问说也不能说。 因此即便明白这是帝王的驭人之术,甚至是政哥在以敲打的方式对他进行回护。 可就这么枯站着还是让黄品还是倍感煎熬。 “呦呵,又过来了。” 快步走向大殿的姚贾看到殿内站着的黄品先是一愣。 下意识的打个招呼后,姚贾嘿嘿一乐,在踏入大殿前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安登君真是有心,又是给陛下献丝缯,又是过来给陛下做卫士。” “少要与他搭言,让他先在那里自省。”一直边看简书边沉思的嬴政看到姚贾过来,拿起黄品写的平西策二从高台上走下,“先看看这个。” 姚贾赶忙快步进殿行了一礼,接过比简书不知道要轻巧多少的纸质策书,看着封面那平西策二四个大字差点没乐出来。 姚贾想笑无关字迹好赖,而是策书的名头一般没人写,更没人还分个一二三四。 不用想都知道是殿门口站着的那小子写的。 将封面翻过,只是快速的扫上两眼,姚贾恶笑意瞬间全无,脸色惊异中带着一股凝重。 将几页纸张全部看过,略微沉吟了一阵,姚贾将策书恭敬地递还给嬴政,“若是陛要老臣出使月氏,只管下令便是。 即便老臣这把骨头经不起颠簸,也要为陛下走上一趟。” “出使之事暂且不谈。”转身走回高台上的案几,又拿了两卷简书递给姚贾,嬴政先是瞥了一眼黄品的背影,沉声询问道:“策书之言,你觉得是否可行?” 姚贾接过简书没有急着打开,同样先是瞥了一眼黄品道:“以财帛攻心之法,自然是可行。 当初四国连纵都在私利面前败下阵来,更何况区区一个月氏。 不过此事与当初不同,月氏与四国更不同。 谋夺征税之权固然为惊天之计,可最终结果如何,老臣不敢断言。 毕竟自古以来,都没人想出过这个法子,没有借鉴之处。” 嬴政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再开口询问。 指了指姚贾手中的简书,又指了指一旁的毡垫与案几示意其坐下,迈步再次回到了高台。 “月氏那边遣使来了?动作倒是挺快。” 打开一卷简书看过,姚贾先是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嬴政道:“陛下的意思是由老臣接待月氏出使之人,先探探底细?” “种臣之中属你嘴利,必然是由你先出面。”嬴政朝着黄品的背影再次扫了一眼,抬手指着姚贾放在案几上的另一侧简书道:“北境诸多急迫之事,有些不想应了上边所求。” 姚贾赶忙打开第二卷简书,仔细看了一遍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道:“胡人的性子真是让人说不好。 不过毕竟只是胡人,陛下自然怎么安排怎么是。” 嬴政眉头蹙了蹙,觉得姚贾对月氏看得有些轻了。 匈奴虽然暂时不敢再试大秦锋芒,但绝对不会在漠北闲着。 漠北诸胡部被其一统后,就是两国再次交战之时。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对月氏谋取未成,月氏就显得格外重要。 但考虑到黄品给的法子,确实太过骇人且无人用过,北境眼下又极为安稳。 姚贾不将话说死,对月氏王女的要求也不给个建议也算是应有之义。 想到这,嬴政将眉头舒展开,对姚贾道:“月氏使团从陇西到咸阳还有些日子。 拿着策书先回咸阳宫廨署与国相和上卿们商议商议。” 姚贾知道嬴政指的商议的是哪件事,起身退走前缓道:“牵扯过大,需要筹算之处众多。 恐怕几日内商议不出个结果呈给陛下。” “不急,在出使前有结果便可。” 目送着姚贾离开,嬴政眯着眼睛沉思了一阵,轻轻叩叩案几对黄品道:“收收心思,不要再乱琢磨。 朕与上卿之言你听的真切,该知道要商议的是何事。 谋他国赋税权柄,此事你真觉得能成?” 虽然终于可以结束门童之旅,但政哥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好回答。 他跟章邯与几位公子白话的那些,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水内容。 要他国的税权哪会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可如果有动手的条件,谁还会单纯的只要月氏人的税权。 但政哥已经问了,又不能不回答。 黄品转过身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臣也没法确定能不能成事。 反正大秦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对月氏用兵,不妨试一试。 如果成了自然最好,省了大秦与之东兵戈。 若是不成,大秦得以休养生息,也能从容的借着匈奴之手谋夺河西。” 嬴政盯着黄品看了一阵,沉声道:“你这个试一试,知不知道要让多少人殚精竭虑的去筹算。 你又如何判定大秦需要长久的休养生息,才能向外动手。” 顿了顿,嬴政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要拿着上次的那些缘由说给朕。 若是还没站够,你就继续这样朕问一点你说一点。” 黄品郁闷的一批。 大秦亡国的原因多了去,光是政哥自己埋得雷就不在少数。 有些原因更是直接杵政哥与大秦的肺管子。 不但说也白说,没准还会引起政哥的不待见。 脑中飞快地权衡了一下,黄品只能无奈道:“小臣明白陛下的意思。 可归根结底的缘由,就是之前在偏殿所言。 首先攘外必先安内。 而大秦内里不稳,又和谈对外用兵。 其次打仗打得就是财帛。 陛下是为国一片雄心与为国安危着想。 可下边的黔首们未必能理解陛下的居心。” 看到政哥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目光中更是带着戏谑。 黄品轻轻叹息一声,知道这个答案政哥并不满意,只能无奈道:“需要休养生息,其实也在平衡上下所求之利。 如果有些法子还按耕战而行,势必无法调和这个矛盾。” 嬴政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道:“终于肯说些心中真正所想的了?” 轻轻叩了叩案几,嬴政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明日就是宫宴,今日你就留于宫中。 把你未尽之言都与朕仔细说说,省着你留在府邸尽是招惹麻烦。” 第147章 座位与惊骇 夕阳的余晖给咸阳宫内的群殿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多了一些富贵气出来。 尤其是举行宫宴的大殿因殿前的空场上站满了有序的大秦朝臣,不但多了富贵气还显得格外热闹。 毕竟宫宴不比祭祀或是大朝,朝臣们按班位站好以后,只要谒者还未出来,相熟的朝臣之间都可以低声进行交谈。 而数百人的低声交谈,尤其是有些人在讲到要紧之处难免眉飞色舞的加大音量,自然也如集市一般。 不过身处其中,甚至是站位还略为靠前的黄品与整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四周站位的朝臣,除了最初相见时礼节性的打声招呼,便有意无意间都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并且几乎都将脊背冲着他,好似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黄品自然明白身旁这些朝臣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他本就因为今后的大势而志在边地,不在朝堂。 与这些朝臣能有些交集便有些交集,没有也不强求。 况且他跟李斯已经有过互动,这些朝臣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 如果有人还是对他热情如火,反而倒要提高警惕。 这样泾渭分明一些,倒是能省了许多麻烦。 另外昨天跟政哥的谈心,几乎谈到了天亮。 补了一上午的觉还是觉得有些困顿。 没人过来打扰正好可以顺势闭目养养神,让脑子清醒一些。 而黄品面对被孤立的这种漫不经心,又让不必特意划清界限的李斯拥趸看着极其不顺眼。 低声交谈中,也将话茬逐渐说到了黄品的身上。 而这些人自然不会说黄品的好话。 都是什么胡地的胡儿太过嚣张,依仗着些许小聪明便如此目中无人,如此骄横自大必遭反噬等等之言。 一些原本对黄品骤然间被重用极为不满,可又不敢言的经学博士,见有朝臣同样如此。 不但没了之前的顾忌纷纷议论起来,更是时不时的向黄品投过去鄙夷的目光。 但随着谒者与傧相走到了殿门之前,这些非议的一群人不得不意犹未尽的闭上嘴。 宫宴礼仪上虽然没大朝那么严苛,但是谒者高唱的时候还敢乱言,可是会留下不够稳重的印象。 若是被谒者记在心里,今后本来能得重用也会错失机会。 不过安静下来后,当听到谒者与傧相齐声高呼‘始皇帝为国相、为安登君起’,几乎所有的朝臣都陷入了惊愕之中。 两相之权,天下之事无所不包。 因权重而受如受始皇帝起身相侯,并不为过。 但是后边加了个安登君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是立了些功勋,可也得了封赏。 大秦自变法强国以来,仅封君三十余人。 即便现在的封君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可那也是封君,是仅次于封侯的荣耀。 之前大秦更是有哪一郡的郡尉是个二十岁之人? 爵、官两相都得了重赐,居然还给这样的礼遇。 这是对两相有所不满,还是嫌他们这些朝臣太过无用?! 这让有些朝臣再顾不得礼仪,纷纷开口议论了起来。 其实黄品与这些不满的朝臣一样,心里也满是郁闷与无奈。 他在边地搞事情也好,到了咸阳与李斯互动也罢,终极目的都是不想被裹挟着稀里糊涂的死掉。 而在亲身感受到大秦的璀璨与耀眼,又真正见识到政哥人格魅力。 他是打算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在终极目标这个主线任务上分出一个小支线任务。 尽量能够让大秦得以延续,不像后世那样被埋得那深那么彻底。 可政哥给的这个超规格礼遇太坑,直接一波把所有仇恨都给拉了过来。 而高呼的谒者心里同样是懵逼的一批,这可是他们郎中令与上将军这对儿兄弟都没有过的礼遇。 晕晕乎乎的按叮嘱高呼过后,没有计较下边朝臣的议论,按部就班的往下继续进行。 而当一众朝臣入殿后,看到黄品的位置被安排到距离始皇帝不远的右下手,中间只隔着几位九卿。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惊骇之中。 在惊骇过后,有心细的朝臣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黄品的坐次,全都是重重一叹。 始皇帝左右两边最靠前的下首,一共坐了三十多位九卿之官。 黄品不多不少正好排三公与九卿正职的后边。 这哪里是什么边地郡尉,分明是大秦的第十卿。 而最靠近嬴政的李斯与冯去疾虽然面色如常,好似早就知道有如此安排一样,可心里却同样掀起惊天巨浪。 尤其是李斯,心中更多了一丝愤怒与恐惧。 愤怒的缘由是他自认为对大秦有不世之功,可始皇帝却接二连三的打他得颜面。 恐惧则是他清楚的知道始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他没有要夺黄品性命之意,只是不想让老秦人再次凝聚到一起。 这个心思始皇帝该应该清楚,可却依旧如此待他。 意味着老秦人不可避免的要再次被启用。 更意味着他隐隐被始皇帝认为是当年的吕不韦。 前者什么时候能够再次争得血流成河不好说。 甚至如冯去疾所言,能不能再争得先前那么激烈都在两可之间。 而且老秦人再达到之前的威势,恐怕他早就不在了。 可若是后者,不但他随时能丢了性命,就连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 而落得吕不韦那样的下场,让李斯的恐惧大过愤怒。 丢掉任何对始皇帝的不满,心中飞快地回想之前哪些事情处理的过于强势。 让始皇帝将他误认为有吕不韦之嫌,会成为盖过君主的权相。 冯去疾与对面开始自我检讨的李斯不同,他心里没什么忐忑与恐惧,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先是有李斯盖过他这个右相,让世人认为他这个右相有名无实之嫌。 现在又出了一个黄品,更加坐实了这个嫌疑。 他这个右相,既是荣耀也是悲哀。 另外他也不明白始皇帝是出于何种考虑才做的这个决定。 即便黄品再是有天纵之才,传出去也很容易被世人误会成宠臣。 已经坐下的嬴政,将一众朝臣的种种样子尽收眼底。 不过嬴政对此并不如何在意,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举就是他故意为之。 黄品是不是要被重用,或是与谁有了龌龊,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这是对那些朝臣的反击与故意恶心。 而除此之外,通过与黄品的彻夜交谈,他察觉出黄品不经意间露出的似有似无的悲观与急迫之感。 而以黄品的聪慧都有如此之感,可见大秦暗处的隐患比他想象的要大。 但黄品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就是不肯说得详尽。 不过这不要紧,既然黄品不愿说,那便给他放权让他直接去做好了。 第148章 淳于越的发难 伴随着钟鼎之乐的响起,意味着功宴正式开始。 殿内的朝臣与博士们立刻将惊骇与嫉妒不满暂时压了下去。 不过也仅仅是暂时压下去。 这场宫宴才刚刚开始,并且举办这场宫宴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少不了他们开口说话。 那个半胡儿不是受宠到又是起身而侯,又是排位仅次三公。 到那个时候非让这个半胡儿好好丢上一个大丑。 黄品见已经开始奏乐,并且舞姬也进入大殿的正中农场翩翩起舞。 一众内侍也开始跟酒店的服务员一样将食盘与酒樽放到每人的案几上。 知道想再调位置已经没可能,只能无奈的将身体尽量佝偻起来,显得不那么惹眼。 并且打定主意这场宴会上尽量一言不发当一个小透明。 而有了这样的心思,黄品先前的郁闷稍稍减少了些,将注意力放在了乐舞之上。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乐舞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与想象中的边吃边喝边欣赏完全不一样。 应该说是正式开餐前的一道必不可少的小环节。 乐师与舞姬退下去后,政哥就举起了酒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开场白,聚餐算是正式开始了。 唯一能在场地正中央来回穿梭的就是那些从大鼎中捞出肉食,再切片送到每人餐盘中的那些内侍。 场面显得极为无趣与沉闷。 不过黄品知道不可能庆功宴真的就是闷头使劲造,造完就回家。 庆功庆功,怎么能少得了庆祝。 而庆祝说白了就是要对领导说些溜须拍马或是歌功颂德的话,顺便再对未来吹吹牛逼。 这一猜想,在黄品只吃了两片水煮羊肉后就得到了验证。 仆射周青臣端着酒杯起身打破了满殿的咀嚼声,“臣此樽为陛下贺!” 一扬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周青臣笑哈哈继续道:“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 不但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更使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更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再无争战之患。 此功当传之万世。 自上古无一人能及陛下威德。” 而周青臣的这番话就像是按动了开启歌颂模式的开关一样。 其余的一些大臣,纷纷跟进。 “南北之战,得以平定,皆陛下统度有方,古帝不及陛下一分。” “廓清宇内,各处如一,此乃天大功德,陛下神明当赞。” “北拒匈奴,南平百越,使国拓境几千里,无一王无一帝能比之陛下功绩。” “陛下神明圣哲,开创强秦实乃功盖千秋。” ……… 齐国出身的博士淳于越听着耳旁响起的阿谀之辞。 目光冷冷瞥了一眼那些开口之人,猛得将酒樽里的酒水大口灌入口中后,起身开口道:“臣所见殷周能兴盛千年,皆因分封子弟功臣,相互辅助。 如今皇帝一统天下,而诸公子皆为匹夫。 万一有齐国田氏作乱之事,有谁能前来救驾?” 见大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淳于越眼中目光闪动了几下,语气变得愈发慷慨道:“臣不见不遵古训而能长久之事。” 将目光看向周青臣,淳于越语气低沉道:“南北两战之胜,固然可喜。 可称颂之言当出自各地民众之口。 当面奉承陛下之人,只会加重陛下的过错。 这些人也定不是忠臣。” 略微顿了顿,淳于越又将目光投向黄品,语气带着不屑继续道:“大秦法度自不会愧对有功之人。 可能居高位者,当才、学、德兼而有之。 只具小慧,得一时恩宠便张扬者,于国必是祸患。 更会让陛落得识人不明的非议。” 黄品并不认识淳于越,对于这货突然间的发难也不在意。 但是淳于越最初说的话却让他惊骇万分。 这特么不就是引发焚书的导火索吗。 原来真有人这么不开眼,情商低到在庆功宴上唱反调。 而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货让大秦让政哥背了两千年的骂名,黄品下意识的就仔细打量起淳于越。 坐在左首的李斯听了淳于越的话,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可心中却极为愤怒。 他与淳于越是至交,否定郡县就是在否定他。 而且是分封还是郡县,是当年讨论过才有的定夺。 眼下就是欺他近日连接受到陛下敲打,而趁机开口重谈国制。 但他不得不承认淳于越抓住的时机很好,他这个时候真无法贸然率先开口。 坐在高台上的嬴政对于淳于越的言辞也极为不满。 不管是重提国制之争,还是指责他用人之道,都该在朝堂上提出。 在宫宴上提这些,可见淳于越空有学问,心性极为堪忧。 扶苏由他教授,恐怕是托付错了人。 但既然已经提了,总不能当做没听到。 而见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人主动接话茬。 嬴政眉头挑了挑,略微思索了一下,面带微笑的开口道:“博士又为公子师,不能小视国制之事。 诸卿都畅所欲言吧,再说说分封诸侯与设计郡县到底是哪个好。” “臣认为自当是郡县为好。” 相当于被淳于越指着鼻子说不是忠臣的周青臣率先站了起来,“国事皆由三公九卿自上而下所始,何来夺权之患? 将各地分封才是祸端之首。 封地税负与黔首皆归诸侯统管,这无异于又要回到之前的各国征战。 眼见着弊端还要如此,实在是荒唐。” 淳于越再次起身,不屑的驳斥道:“之所以有此祸端,其一为干衰而枝茂,其二为礼乐崩坏。 若能如迁都前的周时天子,天下何以出现分崩之乱? 再重德、仁之教,而非以重法治民,天下更将太平无事。” 顿了顿,淳于越再次将目光看向黄品,冷哼一声道:“若是尊崇古制,更如何会出现搬弄是非的幸臣。 而有一便会有二,有二则无穷无尽。 若是再以今之法治国,而不复以古制,国祚怕是无法传以万世。” 捋了捋胡须,淳于越对黄品蔑视一笑,“听闻安登君虽出身胡地却才盖世人。 不但被人隐隐称作不世出的麒麟儿,更是被陛下举之高位。 于礼制才学定有不但见地。 敢问安登君于礼于德何解? 古制与今制,又能辨于有何不同之处?又能否言出古今各自利弊?” 淳于越抽风一般的发问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黄品。 不管是那些博士,还是即便赞同郡县的朝臣,都因嫉妒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甚至有些人为了必须让黄品出这个丑,而纷纷开口附和,逼迫黄品起身作答。 第149章 黄品开喷! 黄品正处于能够亲身经历鼎鼎有名的历史大事件的百感交集之中。 尤其是政哥所表现出的包容,更让黄品心中颇为感慨。 但是他没想到淳于越说着说着说着又将矛头指向了他,并且还有一大堆捧臭脚的。 这意味着淳于越不单是后世分析的那样情商低。 这哥们极有可能就是学不能以致用,在郡县制上完全是一块废料。 只有回到周朝那种家族长老式的体制当中,才能做个只会讲道理的混子重臣。 可以说既没真本事又嫉妒心极重,并且还十分爱现的酸腐货色,说是沽名钓誉之辈一点都不过分。 通过踩他来抬高自身身价,更可见其人品也不行。 对这么个货色,黄品很想怼回去。 但他被政哥超高格的待遇已经推到了风口浪尖。 如果再跟淳于越这货掰扯,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 另外郡县制是李斯极力推崇的,而且历史上也是李斯回怼的这个货。 因此黄品压下怒气并没有吭声,而是扭头看向了李斯。 结果发现李斯也正在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并且还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黄品见状郁闷的不能再郁闷。 李斯不打算开口完全是政哥接连两个大耳刮子给抽得。 而他就是那个给政哥提供抽耳刮子过去的那个借口。 这算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无奈的将目光分别看向冯去疾、姚贾,以及蒙毅等几个搭过话的头部众臣。 见这些人都做出微笑鼓励的样子,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 黄品心中重重一叹的同时,无奈的将目光投向了政哥。 “安登君为何目光如此躲闪,我所问的这些,不论道理是对是错,稍微读过书之人都能得以作答。” 淳于越看到黄品四处乱看,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先是调侃了一句,随后乘胜追击道:“莫不是安登君对此一无所有吧。 若是这样,那安登君可是欺世盗名之辈,恐怕去爵夺官都抵不上你欺君的罪责。” 淳于越这话说得极为阴狠。 夺官夺爵还不能抵罪,那就只有拿性命来抵。 这如同碰触到了黄品的逆鳞。 在九原涉间、王离、李信、蒙恬没人要他的命。 到了咸阳更是如此,甚至政哥还对他青睐有加。 唯独李斯因为朝堂之争与他有所互动,但并非是针对于他个人,而是以防老秦人的崛起。 而党政向来不分对错,况且李斯已经落了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暂时没办法对他再动手,要不了他的命。 这个淳于越算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居然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这让看向政哥的黄品不猛得将神色变为了冷笑,“陛下,小臣在回答博士问题之前,请派人到小臣的府上送些财帛过来。” 嬴政知道黄品的嘴皮子极为利索,不是那种笨嘴拙舌的。 见李斯没起身也没吭声,本就有让黄品驳斥淳于越之意。 只不过知道以黄品的性子未必愿意这样做,因此对黄品投过来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 没想到淳于越得寸进尺,居然让黄品动个驳斥的心思。 嬴政心里极为乐呵,问都没问为何要派人去取财帛,只是点点头道:“用不着回府取,需要多少朕先替你出了。” “那先谢过陛下了。”起身抱拳对政哥行了一礼,黄品起身缓缓走到了淳于越的跟前。 淳于越对黄品的过来丝毫不在意,满是不屑的继续挑衅道:“安登君可是想以重金让我收回方才的问题? 可你就不觉得……” “大儒都是这样自说自话,问了别人又不让人答话的?” 直接打断淳于越,黄品目光冷冽地继续道:“要拿钱是为了什么,你待会就知道。 现在先说说你的那些狗屁意见是有多么荒唐。” 淳于越见黄品说得粗鲁,猛得起身就要发作。 黄品却不给机会,抬手一把按在淳于越的肩头将其给按坐了回去,“让你听着你就老实给我听着! 不让我说话,我就让你也说不得话。” 黄品猛然间散发出的气势,让淳于越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看不到摸不到,却能感受到的杀意。 不过淳于越却仅仅是有些惊骇,并没有什么惧怕之意。 他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品根本不敢把他怎么样。 冷哼一声后,淳于越抬手推掉黄品的手,“在你讲完之前,我不会再打断你。 不过就你不知礼的样子,恐怕也讲不出什么。” 黄品冷冷一笑,收回收的同时,目光边在那些捧臭脚的朝臣与博士身上逐一扫过,边沉声道:“你们方才附和博士让我答话。 那就意味着你们也同意博士的分封国制的提议。 而同意分封,又意味着要恢复古制。” 说到这,不等那些朝臣开口反驳,黄品猛得大喝道:“既然要恢复古制,那你们便先把身上的朝服斗脱掉,换上兽皮制成的衣袍。 再滚回各自的家中,老老实实当个刀耕火种的黔首! 这才叫尊古制,而不是要尊你们得利的古制!” 将目光猛得投向淳于越,黄品抬手指道:“你这样的蠢货同样如此! 要恢复古制,第一个就要将儒学禁了。” 见淳于越气得浑身哆嗦起来,黄品冷声继续大喝道:“知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儒学从哪来的? 那个孔夫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周时公卿才能所学的学识传授给了普通人。 以孔夫子之才,更是奔走多少列国都没人理会。 你还舔着脸说周时的士卿如何如何。 那些士卿是因为都与周天子血脉相连才得以能够得到传授学识而成为的士卿。 你们儒学的都是什么出身,也不想想那些士卿是你们能当的吗?” 向前探了身子,黄品与淳于越离得更近些,目光如利刃一样盯着淳于越道:“你所谓的恢复古制,不就是觉得你们大才小用了吗。 不就是觉得朝堂上的三公九卿该有你一席之地吗。 按道理你这个想法没错。 可想要勋爵官职你倒是去立功勋啊。 大秦的律法就是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官,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能治众者必官大。 可到现在你却依旧只是个博士,这意味着你除了教授些旁人一样能教授给公子的道理,你什么功勋都没立过。” 站直了身子,黄品猛得往地上轻啐了一口,“呸! 不要你那张老脸,什么治国的谋略都想不出,还拿什么齐国旧事来压陛下。 没有大秦,你们这些学儒的一个都别想登入朝堂。 没有陛下,你连博士都当不上! 恢复周制,你们这些学儒的都得回家耕种当个黔首。” 再次抬手指向淳于越,黄品满眼蔑视道:“没什么真才干,就想走歪路得高位。 就你也配与我谈德? 我琢磨的哪一样物件是你能比的。 你那些狗屁道理能让黔首多打一粒粮,还是能让黔首少流一滴汗。 我在边地杀敌护大秦以平安时,你可抓了一个盗贼以护当地安宁? 另外,谁都能拿齐国说事,唯独你这个齐人不能。 再者,你一个被秦国灭了国的齐人,在秦国当着博士领着秦国的俸禄。 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让你边吃着大秦酒水,边数落着陛下与斥责同僚不是忠臣。 无德,无忠,又无仁,不要说是不是君子,你简直就不是人! 我若是你,都没脸在这世上再活下去。” 第150章 陛下偏心偏到天外去了 感觉骂的还不过瘾,黄品转过身对嬴政再次抱拳行礼道:“小臣恳请陛下将这种不仁不义又无德之人,驱赶出朝堂。 并且禁止这样的小人再办私学,他教出来的学生,怕是全都跟他一路货色。” 嬴政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却舒坦的不要不要的。 黄品这小子骂的是真解恨。 而且骂得一点没错,吃着大秦的,喝着的大秦的,就是没真本事黑大秦出力。 不过心里这样想,但却不能真按黄品说得去做。 毕竟都是些有学问的大儒,治国既要重实之才,又要有务虚的学者。 “博士哪里如你所言那般不堪,学识与品性更是有目共睹。” 故意翻了一眼黄品,嬴政笑吟吟的看向淳于越道:“安登君在胡地久了,言语上多有不敬,博士不要与他计较。” 淳于越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道:“陛,陛下,此子哪里只是不敬。 实,实在是极尽所能的羞辱老臣。 博士之职,老臣不敢再当,公子之师更是不敢再做。 恳请陛下准许老臣,告老,告老还乡。” “啧啧,说中的心思个,连国制都谈就要滚回老家了?” 黄品觉得已经被政哥给推到前边了,遭人嫉妒与记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淳于越这老货反正已经骂了,再多骂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这阴损的货色上来就想弄死他,无所顾忌之下,怎么也要彻底出了这口气。 先是嘲讽了一句,黄品再次迈步走到淳于越跟前,“有一句你倒是没说错,你真不配为公子之师。 不过此事先放到一旁,我就问你效仿古制该如何效仿! 大秦是尽用王室公卿,还是无论出身有能者居高位! 若是前者,我所有官职都辞掉,勋爵也退还给陛下。 我陪着你回乡里一同做个黔首。 若是后者,我今天少不得要打掉你这自私自利货色的满嘴狗牙。” 淳于越气得抬手指着黄品哆嗦道:“你,你这胡地蛮儿,就,就是少教化。 大秦有律法,岂能,岂能你能肆意妄为。” 黄品冷冷一笑,“真不愧是专职耍嘴皮子的。 我没招惹你,你却主动撩拨我。 与你讲道理,你却又改说我侮辱你。 与你说国制之事,又你改跟我讲律法。 你不是谈德吗? 不是认为大秦之法过重吗? 你倒是用你那狗屁的德来感化我啊。 你他么怎么不跟我辨理,不跟我讲你理了呢?” 大喝过后,黄品跟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抓着淳于越的衣领将其提起来继续喝问道:“我不似你那般虚伪,就问你效仿古制要如何效仿?! 今日不给个说辞,我拼着犯了律法,你别想走出这大殿!” “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答!” 打断淳于越,黄品胳膊用力将其又提的高了些,满眼寒光道:“给你三息,若是不答就当你的效仿古制是后者。” “你,你,我…” “三!” “你这,蛮,蛮儿…” “二!” “快,快,快松…” “一!” “砰!” 数过一后,黄品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了淳于越的嘴上。 随后一把将淳于越扔在地上,黄品抬脚又踹了过去,边踹边大骂道:“损人利己的老货,也配与我在这辨理。 更是心思阴狠的拿话挤兑陛下要我的命。 我特么一心为大秦做了多少事,是你这样的老货能算计的? 满心的嫉妒,不要说是大儒,哦连人都不配! 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请陛下派人回府取钱吗? 就是交罚赀以及给你这老货买棺材用的。” 淳于越年岁不上不下,黄品不敢真下死人,极有分寸的踹过之后。 转身扑向了先前附和的最厉害的一名年岁稍轻的博士。 黄品边挥拳打过去,边对着旁边的博士怒斥道:“你们方才附和的最凶! 与那老货是一丘之貉,想要我死,你们得先把命交出来。”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过黄品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挥手打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直到黄品法倒第二名博士,扑向第三个人,殿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而那些博士反应过来后,自然不能认黄品就这么挨个打下去。 全都起身围了过去,准备痛打黄品。 但黄品一米九多的身高,将近一年来又几乎不间断的练武。 面对这些冲过来的博士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 真跟武打电影里的场面一样,一拳就打倒一个,如同虎入群羊。 蒙毅见状,眼角狂跳着一边高呼殿外卫士过来,一边冲上去拉住黄品。 其他一些朝中重臣也紧随其后,甚至就连李斯都起身过来拉架。 一时间大殿内鸡飞狗跳的乱成了一团。 坐在高台上的嬴政看似面无表情的抬手捋顺着胡须。 实际上是竭力在压着笑意。 这笑意不是因为黄品痛打博士而让他解气。 而是通过黄品的痛骂,他断定出有关国制与大秦干才后继乏力这方面,黄品肯定有解决之道,大秦隐晦的弊端更是装在肚里没说尽。 另一部分笑意就是来自黄品讲的取钱用途。 他都没想到原来是用在这上的,这小子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有趣。 而动手的同时嘴里却没停下,看似依仗着功勋在跋扈,实则直接将打人的缘由给扔了出来。 眼里揉不得沙子且有仇当场就报,偏又小心思用的极为巧妙。 这与他交谈时的唯唯诺诺都不能说是不同,而是大相径庭。 一想到这,嬴政的满心笑意便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想不明白大秦到底还有什么祸患能让这小子三缄其口成这样。 抬起目光望过去,见冲进来的卫士已经将人拉开,嬴政拿起酒樽用力在案几上墩了墩,“怎么不继续了。 如此为宫宴祝幸之事,接着打下去才对。” 将手里的酒樽猛然扔向黄品,嬴政故意怒斥道:“真是朕的好封君,居然把拳头对准了自己人。 你那张嘴是用来光吃肉吃酒的吗? 知不知道这是在咸阳宫。 你拿当这里当边地抗胡的战阵了吗? 更让人着恼的是还理直气壮的知法犯法。” 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嬴政起身对蒙毅喝道:“他不是不差财帛吗? 从今以后都没了他的年俸,所得赏赐尽数收回赔给诸位受伤博士。 看他还敢不敢知法犯法,还敢不敢再君前失仪!” 将目光挪到模样凄惨的淳于越等博士身上,嬴政神色变得关切道:“博士暂且忍耐一会,太卜那边的医师马上就会过来医治伤势。 不过既已提到国制,那混账小子也同样发问。 博士待医师看过伤势后,还是给个作答为好。” 嬴政的话,让殿内的所有人心中再次陷入惊天骇浪之中。 当着始皇帝与在几乎所有朝臣的面前打了人,就只是罚了年俸再无其他的惩治? 还有淳于越与那些博士被打成那样,还要挤兑着给个作答? 它若是能答上来,还至于挨揍吗? 陛下这心已经偏到天外去了。 这小子怎么越琢磨越像是陛下散落在外的公子。 不然根本说不通陛下为何会这样对其偏爱。 而有这个想法的不单是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朝臣,就连李斯都隐隐有这种想法。 第151章 扶苏发问,李斯开撕 大殿虽然重归平静,可气氛却再回不到先前。 除了头部的一些重臣,还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继续吃肉吃酒。 其余各府官员都无心宴饮,低着头做出沉思状,生怕接下来的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这使得大殿内不但没了一丝喜庆,反而比大朝时还要严肃凝重。 “请安登君为先生赔礼!”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也打破了各府官员心中的惴惴不安。 只要有人能先开口,他们就不必再担心被始皇帝点名询问。 更何况听声音,听这说辞,就知道是公子扶苏开的口。 不过公子扶苏此时开口明显是与始皇帝的意思相悖逆,保不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惊骇之事。 各府官员虽不再惴惴不安,但心里还是颇为紧张,不约而同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的突然发问,其实让黄品感到很意外。 通过史料上的了解,黄品对扶苏的看法与后世主流看法不太相同。 有蒙恬领着三十万长城军团护着,并且还是蒙恬对诏书还十分怀疑的情况下,扶苏还是十分干脆的自我了断。 说是愚忠愚孝都是轻的,完全就是一个缺心眼的。 这样的人如果成了皇帝,能指望他带着大秦摆脱困境? 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基本要素就是要有野心与霸道。 而这两样扶苏一个都没有。 一只羊领着一群狼去做事,要么羊被吃掉,要么被关进羊圈当个吉祥物。 扶苏执政的最终结果,肯定会被下边人给当二傻子摆弄。 更会被六国余孽当软柿子捏。 大秦或许能多多苟延残喘一阵,最终命运黄品还是不大看好。 尤其是扶苏底下都是淳于越这样的货色,搞不好又回到分封制上去。 而政哥方才对他与博士们的乱战相当于给做出了决断。 扶苏居然这个时候还敢跳出来,这大出黄品的预料,并且对扶苏有些刮目相看。 接下来会不会继续朝着焚书的方向走,黄品不好判断。 但他回到九原后,坑方士的事情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发生。 扶苏是要被政哥扔到九原去磨砺的。 扶苏越有质疑的这股劲头,对于今后的局势越为有利。 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扶苏的发问同样有弊的一面。 他若是回答的不好,扶苏的性子又并非是他根据史料推测的那样。 今后若是举扶苏的大旗,很有可能被记恨,迟早都要遭受到清算。 安史之乱的安禄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为何会执意要反,除了杨国忠的逼迫,就是早先与太子李亨交恶。 李亨上位之时,就是他身死之日,不想死就得反叛。 因此黄品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心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才对扶苏躬身行了一礼道:“方才陛下斥责直言让小臣振聋发聩,知晓错在哪里。 不知公子是以公子的身份让小臣赔礼,还是以弟子的身份让小臣去赔礼。” 黄品这两句话说得其实很不搭嘎。 但不加上前一句,他是真怕扶苏不顺着他引导的话茬往下说。 高台之上的嬴政听了黄品的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将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紧放在了扶苏的身上。 扶苏虽然身为长公子,但却一直没有被任命过具体的官职,更没被立为太子。 面对立有众多功勋,且又被父亲极为宠信的黄品,心中其实也是极为忐忑的。 这种状况下还是出言让黄品赔礼,完全是出于尊师重道以及追求心中的至理。 淳于越的理辨不明可以出言斥责,但当庭打人则是黄品的不对。 而父亲的偏袒虽无人反驳,却是众臣出于天子威势而不敢言,并不能以服众。 如此行事不但不是君子该有的样子,更会毁了父亲身为天子的威望。 扶苏其实是做好了与黄品辩驳,甚至是受到父亲斥责的准备。 但没想到方才还无比霸道嚣张的黄品,态度会如此温和,所问之言也明显是要赔礼的意思。 扶苏心中一松,立刻回道:“与公子身份无关。 我乃先生弟子,师即便有错以言辨明即可。 眼见他人以拳脚加身于师,弟子怎能无动于衷。” 黄品同样心中长舒一口气,扶苏的智商还行,没傻乎乎的来个双重施压。 “公子尊师之情,小臣倍感敬佩。” 捧可一句扶苏,黄品大步走向淳于越,躬身一礼道:“生长于胡地,做事难免沾了胡人鲁莽。 博士乃大儒必有大量,勿要与我计较。” 淳于越捂着嘴只是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并未搭理黄品。 黄品见状起身走回了自己所坐的位置坐了回去。 反正扶苏的面子给了,事情也局限在个人层面。 而且他打淳于越的理由已经直接喊了出来,这货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不堪。 “善,这才是贤良该有的样子。” 见黄品坐了回去,扶苏也并未外多言,嬴政先是出言拍板此事翻过,目光扫了扫殿内的一众朝臣继续道:“博士有伤,恐暂时无法作答。 于国制之事,诸卿先各自出言吧。” 郡县是八年前李斯极力主张。 李斯本就对淳于越再次挑起纷争极为不满。 只是有被当做权臣的苗头让他不敢再随意出言反驳。 但黄品极力维护到大打出手,让李斯解恨的同时也看到了释放善意与对始皇帝表忠心的机会。 在始皇帝的话音一落后,立刻开口道:“臣认为恢复古制是不可取之事。 即便上古五帝之间,所行的国制都有所不同,商周国制更是如此。 这意味着想要国祚长久,并非一定要与古制完全一样。 而且改古制也并非是非要显得与之前不同。 实在是国势与民思已经发生了变化,国制必然要跟着有所改变才行。” 将目光投向淳于越,李斯眼中闪动了一抹寒芒继续道:“安登君方才虽然鲁莽,可有些话说的却并没有错。 博士就是一愚儒,腐儒,只会讲道理而无一点治国实策。 无治理之能,又如何能理解陛下所建的万世功业。 可不理解却又偏偏要胡乱言语。” 顿了顿,李斯语气变得更为不客气道:“淳于越张口闭口就要恢复古制。 可古制该如何效仿? 他如安登君所言一样,他作答不出! 而这并不单是因为他的私利之心,而是古时诸侯林立。 一城就为一国,治下之民更是只有寥寥数万。 而今大秦口众二千多万,怎么以古制制国?” 轻轻哼了一声,李斯语气变得愈发冷冽,“而如今天下一统,陛下的诏令、法度在全天下都能得以畅施。 黔首、工人、商贾、公卿士人更是按律法各司其职。 天下因此而迎来难得的安宁,此美事是无数人所求而不得。 淳于越与一些读书之人却偏偏看不到这些。 更为了一己私利而借古讽今,诋毁我大秦国制。 长久以往必有世人受到蛊惑,这于大秦安稳极为不妥。” 听到李斯说到这,黄品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152章 朕,收安登君为假子! 此时没有法家一说,出身普通的读书人其实都是出自儒家。 李斯能与尉僚和淳于越成为挚友,其实算的上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他们之间的分歧是在重古还是重今,总得学说纲要都是出自一处。 而淳于越等大儒,平日里又对李斯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做个姿态,私下里对这些人还是很敬重。 但是郡县国制已经施行八年,淳于越居然还会骤然提起与发难。 加之黄品说得那些话,简直把这些人形容的不要太贴切。 李斯觉得不能再如往常那样温吞下去。 而且他已经站出来,并且说的话也极为不客气。 莫不如趁势彻底将这些大儒打压下去。 批驳了淳于越后,李斯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转身对嬴政拱手道:“为避免世人再被腐儒所蛊惑,臣有三策谏言。 其一,禁私学结党。 以往天下分散混乱,各地诸侯同时兴起,才有百家学说。 如今陛下已经统一天下,并且都知道大秦是以强法而强国。 可却还有人不但硬装着看不到,还私下传授学说将自家吹嘘的最好,甚至是用自家学说非议国制与法令。 若是非议的有用,或是真为大秦着想也便罢了。 但每每有法令下达,都是在朝时心中非议,而不敢提出见解。 下朝则私自聚众诽谤国策,夸夸其谈的说些虚言。 此种人比之沽名钓誉之辈还不如。 若是不加以禁止,不但陛下与朝堂的威严受损。 这些人若是结党串联而势大,势必会有碍朝堂施政。” 看到始皇帝表情没什么变化,更没有大打断他,李斯心中长舒一口气。 理了理思路后,李斯继续沉声道:“其二为焚书。 光禁止私学还不足以使蛊惑之言不入世人耳中。 臣建议除医书、卜术以及农书以外的书都烧掉。 尤其是史书,除了大秦之外,不管是六国还是商周,全都要烧掉。 诸子百家所着典籍,除了在朝的博士可持有,其他人都不得留存。 敢私藏甚至是敢公然议论诗经、尚书等典籍的,要判以弃市之刑。 再有借古讽今的,更是不必留情,可株连三族。” 转过身扫了扫朝臣与那些博士,李斯语气铿锵道:“其三,以吏为师! 能成为大秦官吏者,皆知强法之功,强法之妙。 以官吏为师,以法令为纲,同样能为大秦教授出可用之人。 届时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郡县乡里,都将是熟法认法之官吏。 不但可一改眼下宣扬大秦法令不畅之忧,更能掘以古非今者之源。” 李斯这三策如同惊雷一般,将淳于越等一众博士震得目瞪口呆。 一众朝臣虽不至于此,但是心中也极为惊骇。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李斯的这三策,也确实是个管用的办法。 惊骇过后,纷纷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黄品看着眼前的一幕颇为无奈。 李斯下手是真狠,真是应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斩草除根没烦恼’这话。 可他却低估了某些儒生的无耻,更是想不到他自己就是毁秦的元凶之一。 估计老刘家把政哥黑的那么惨,就是受他焚书的启发。 只要前朝啥记载都没有,后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扫了扫接头接耳的众朝臣,黄品将目光投向政哥。 看到政哥已经开始微微颔首,估计很快就要同意李斯的建议。 黄品抬手揉着眉心,飞快地衡量了一下,猛得再次起身。 不管政哥出于什么目的对他极为偏袒,终是待他不薄。 而且政哥这性子,说实话真不愧是祖龙,胸襟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淳于越这样的,换了旁的朝代,估计早就拉出去砍了。 就为这个也得劝一劝。 “左相之策确实上佳。” 先捧了一句李斯,黄品立刻对嬴政道:“但小臣认为手段有些太烈,恐怕会过犹不及。 此外,小臣听闻过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将史书烧掉不但不能从古史中寻找借鉴,更会使后人无法得知前朝荒诞以及六国无道。 而后人想要知晓前事,必将全凭今人口述。 这无形当中又给记恨我大秦的国贼提供了一个歪曲大秦的机会。 当年陛下未一统天下时,各国黔首皆被谣言所迷惑,认为我大秦锐士都是未开化的蛮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真将史书都烧了,后人指不定会将陛下误会成多么暴虐不堪。” 咬咬牙与嬴政的目光相对视,黄品缓声继续道:“国境之内私学众多,又岂是说禁便都能禁了的。 况且百家学说也不尽是糟粕。 拿小臣了解的墨家来说,除去纲要不合时宜,于工道上的传承皆利国利民。 因此小臣认为禁私学之事堵不如疏。 可将全国各地私学进行入籍,对其学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由法吏定期巡查。 或是将各地私学之师与大秦法吏混编,同为学子之师。” 说到这,黄品变得目光复杂,既带着担忧又带着真诚继续道:“如今纸张的出现,更利于学说的记载与传承。 书写成册变得小巧也更难以搜寻。 与陛下如此谏言,也更没别的心思。 是真没法禁得完,不想让陛下无端背负上骂名。 还望陛下三思。” 大殿内随着黄品开口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 当黄品的话语响彻大殿时,所有人无比惊讶之下,使得大殿更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方才还对大儒又打又骂的黄品居然会开口求情。 心思真是与常人不同,做事总是出人预料。 而李斯除了惊讶,心中还生出一股怒气。 他已经做出退步,黄品却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当真是要对他抽完一侧的脸颊,还要抽另一侧。 当真是可恨至极。 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李斯刚想要开口驳斥黄品的言论,嬴政却先笑吟吟地点头道:“左相与安登君之言都为良策,一时难以取舍。 不如以五年为期,先按安登君所言行事,若百家私学还不知进退,便按左相之言行事。” 说罢,嬴政给了李斯一个安慰的眼神后,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道:“安登君于朕于大秦一腔赤诚,更怀文武之德竭力报国尽忠。 朕既喜之,又悲痛其少亡至亲。” 略微停顿了一下,嬴政缓缓起身道:“宗正丞听令。 朕收安登君为假子,录入宗正名籍。 以解安登君少亲之痛。” 嬴政的这番话比李斯之前的献策不知要炸响多少倍。 一众朝臣险些都要被震晕了过去。 在大殿里又打又闹始皇帝不惩治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收为假子?!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难道这个半胡儿真的如无稽之谈的猜测那样,是流落在外的公子? 第153章 政哥的送别 初夏的关中,阳光和煦暖人。 咸阳城城外的道路上行人往来如织。 道路两旁更是既有成片的屋舍,又有阡陌交通满眼的盎然绿色。 两相结合,比之九原旷野单调的那种绿意,不知多出多少繁盛与烟火气。 赶车的白家小子与阳夏的大侄子们一想到只落在舆图上的安登城,多少都生出些不舍。 目光或是落在道路两旁的村野,或是落在道路的往来的行人身上。 享受着回到九原后再难见到的村野之景与人流如织。 不过黄品与白玉夫妻两个却与一众小子截然不同。 黄品的脸色带着感慨与复杂。 白玉的俏脸则上带着茫然,仿佛身处梦中一样。 直到车队离着前边的传舍不远,放缓了行进的速度,白玉眼中的迷茫才去除了些。 “昨天大殿的宫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突然被陛下收了假子。” 将目光投向黄品,白玉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景,脸色带着好似与激动继续道:“好好陪着夫人们正吃着宴。 宗正府却突然来人录籍,还送了夫人所穿的深衣。 虽无封号却也成了夫人,真是让人如在梦中。” 昨日国制与如何对待私学的问题有了定夺后,宫宴的气氛再没了之前的压抑。 尤其是嬴政当着几乎所有朝臣的面宣布将黄品收为假子,使宫宴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始皇帝的这个举动释放了极为明显的几个信号。 第一,除了他,黄品没人能动,甚至是动心思都不行。 第二,以黄品的才情,如果在九原没发生意外,十年后必然是大秦的国相。 第三,拨开黄品复杂的身份,他的底色其实是老秦人的一员。 始皇帝的这个决定,意味着老秦人真的将再次被启用。 而通过黄品对月氏的谋划,与李斯的交手,以及对淳于越最后的态度。 一众朝臣几乎都断定黄品的性子是对事不对人,心思更是主要用在对外。 对内的心思大不,更没有那么重的杀意。 只要不主动去撩拨,对于朝臣而言威胁并不算大。 而且既然老秦人再次被启用已经无法改变。 那么有这样一个人居中调和,对两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将来争得也是下边的一官半职,而非以往那样关东与老秦人只能留下一方。 甚至将来有可能黄品会自成一系,朝堂上会分为三派,这比两相对立要更为安稳。 因此嬴政的安排对于朝臣而言算是一件颇为无奈的欢喜之事。 既然带着欢喜,又没有对立的血流成河之忧。 自然要亲近亲近。 而表示亲近,自然又少不了相互敬酒。 这使得宫宴总算是回归到了原本的样子。 酒这东西,一旦开喝就很难搂的住。 一热闹就热闹到了后半夜。 黄品是跑业务出身,酒量那是杠杠的。 这个时候的酒,连啤酒的度数都赶不上。 除了喝得有些胀肚,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其他人都喝得迷迷瞪瞪,并且为了不涨肚,也只能跟着装醉。 而这一醉,自然就又被政哥给留在了咸阳宫。 好在政哥没再次拉着他继续彻夜长谈。 不过宫宴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黄品就算是想睡都睡不着,直接复盘到天亮出宫。 回到府邸就要忙着启程的事,黄品也一直没来得及与白玉细说。 此时听了白玉的发问,黄品喟然长叹道:“不管发生什么事,终是陛下对我太过厚爱。” 扭头看了看白玉,黄品歉然一笑道:“今后我这条命怕是自己做不得主,真要卖给大秦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为国守边哪能说是卖。” 轻蹙眉头责怪了一句,白玉刚想让黄品再仔细讲讲,突然从前边的传舍方向疾驰来了两骑。 “不用下马。”两骑中的一人正是蒙毅,奔到黄品跟前挥手抢先一句,随即便拨转马头道:“陛下就在前边,立刻随我过去。” 离开咸阳宫之前,肯定是要与政哥做个告别,但内侍却告知政哥让他醒了离开便可。 而这一别就有可能再见不到,黄品心里其实是极为遗憾的。 这也是没什么兴致与白玉细讲昨天发生了什么的原因。 当看到蒙毅过来时,黄品立刻明白政哥不是不愿与他告别,而是要亲自送别。 对身旁的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黄品立刻磕马跟上了蒙毅。 “连续折腾了两日,不用再行虚礼。” 身穿便装的嬴政看到黄品过来后,先是挥了挥马鞭示意不必行礼,随后轻轻磕了磕马腹,边向前走边继续道:“原本嫌你太能惹是生非,都是愿见你辞别。 可等你真离了宫,却又心中不舍,很想传旨将你留下。” 再次挥了挥马鞭示意黄品与之齐行,嬴政轻叹一声道:“可我看到了你急迫与忧心,好似咸阳于你如同牢笼亦如同险地。” 仿佛身侧长了眼睛,看出黄品心中的发紧,嬴政轻声笑了笑,“没有再逼迫你说什么的意思。 只是感慨聪慧如你,都生出退避之意,可见大秦的祸患该有多骇人。” 扭头看向跟上来的黄品,嬴政收了笑意,脸色一正道:“其实你心中所忧即便不说,也已经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 更何况能带来祸患的也就那么几样,哪能不猜出一些。” 见黄品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嬴政再次摆摆手,“这些日子尽是你说我听,总该换着我说你听听。” 勒马停下,嬴政目光望向远处的田间,缓声道:“朕现在虽是始皇帝,可在此之前只是秦王,再早之时更是朝不保夕的质子。” 说到这,嬴政的目光陡然一利,沉声道:“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朕不怕大秦隐藏暗处的祸患。 更不怕那些六国余孽暗中搞什么手脚。 大不了就是六国复起,大秦再重新平上一遍罢了。” 扭过头看向黄品,嬴政的目光变得柔和道:“朕知道你担心的是大秦面对六国复起时再没往日之威,会落得灭国的下场,认为朕嘴上说得过去轻巧了。” 盯着黄品的眼睛看了几息,嬴政收了目光再次远眺绿油油的田间,语气轻快道:“可朕如今不是有了你?! 与你相处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可朕知道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你更理解朕的用心。 李斯不行,冯去疾不行,蒙恬蒙毅同样不行,甚至连我的那些公子还是一样的不行。 而除了理解与明白我的苦心,你还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 你又如何会眼见着祸患将大秦所弑。” 又一次扭头看向黄品,嬴政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欣慰些许疑惑些许期待,轻声询问道:“朕能感受到你对朕,对大秦的忠纯情烈。 可这样的挚情很难出在久离故国之人的身上,朕能问问这是为何吗?” 舌尖上的中国出了句名言,越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其实套用在人的交往上也很适用。 越是深厚的情谊,往往只需要最朴实的话语去表达。 政哥话不但没有假大空,还更像是经年相处的两个友人间的对话。 而且说出这番时,面前的政哥眼中带着不少细微的红血丝。 可见这两日几乎都没怎么休息。 但却依旧早早等候在城外相送。 黄品虽不是涉世未深的热血少年,可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 他同样能感受到这不是政哥对他使得帝王驭人技巧。 而能让千古一帝如此待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此外,黄品更知道这既是无上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如之前对白玉所说的那样,他这条命将与大秦彻底绑在一起。 这无关对政哥的个人崇拜,更无关对大秦最终结局的意难平。 只关乎这份发自内心的真情谊。 想到这里,黄品打破了沉默,嘴角向上勾了勾,学着嬴政之前的口吻笑着应道:“这都是因为陛下您啊?!” 收了笑意,与嬴政的目光像对视,黄品抿了抿嘴,缓声继续道:“先前说得真不是在奉承陛下。 而是陛下于世人之功太盛,盛到后世千秋万代都受恩泽。” 仿佛要将黄品的模样印刻在脑中一样,嬴政的目光紧紧盯在黄品的脸上。 过了好半晌才忽得一笑,并且从腰间解下了特意携带的天子长剑抛给了黄品,“朕信你所言。 既然有些话你不愿说,那么便去做吧。 与陇西侯将九原经营成大秦最稳固的基石!” 抬手对黄品挥了挥,嬴政脸上带着不舍道:“知道你急着回去,不再耽搁你了。 记得每月,不,每半月给朕传信一封。” 嬴政如同父母叮嘱即将远行儿女的样子,让黄品再难以抑制那股复杂的情感。 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十分郑重的给嬴政叩了三下头,黄品双手紧握那柄天子剑,红着眼眶大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臣,起誓! 大秦前路无论有何险阻,臣必当竭命破之,以使我大秦长耀于世!” 第154章 沉甸甸的责任与压力 蒙毅没有随始皇帝回咸阳城,而是与黄品一同回到了车队旁。 看出蒙毅有再送上一程的意思,黄品本打算出言婉拒。 毕竟城外的第一处传舍离着咸阳正正好好三十里。 再继续送下去,恐怕蒙毅当天都赶不回咸阳城。 但是想到蒙毅可是郎中令。 不谈他与政哥的私人感情,单从职务上来讲,既是皇帝的半个管家又是负责安保的头子。 政哥回城,而蒙毅却还要相送,十有八九是有事情还要交代。 因此到嘴边的婉拒之言,黄品又给收了回去。 并且为了说话方便,特意加快了些马速,将车队给落在后边。 黄品的举动显然是看出来他有话要说,蒙毅感慨的摇摇头道:“如此一颗玲珑心,再如何经营九原,也不及在你朝中之用。” 见黄品没有开口的意思,蒙毅喟然长叹道:“不信你看不出陛下收你为假子之意。 可却还跟个少年一样,闯了祸便要溜走。 你这心思真让人琢磨不透。” 蒙毅的话让黄品先是眉头皱了皱。 显然是他与政哥之间的对话蒙毅没完全听明白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想到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蒙毅没有完全听明白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因此黄品皱起的眉头又立刻舒展开。 随后只是对蒙毅咧嘴笑了笑,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 黄品的沉默在蒙毅看来显然是还受之前与陛下辞别的影响。 面色复杂的再次摇摇头,蒙毅拨马靠在路旁停下,从佩囊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黄品,“这是陛下亲自所写,看过以后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黄品十分疑惑的接过信件。 按道理政哥该说不该说的,都跟他说了。 完全没必要以留言的方式再来传达旨意或是做出叮嘱。 当打开信件看过里边的内容,黄品的疑惑变为了错愕。 政哥所写的内容既不是下令他要做什么,也不是再次叮嘱。 而是大秦平稳的表面下,隐藏在深处的各种弊端。 太子未立。 朝堂中枢与地方官吏的因繁忙而造成的不堪重负。 耕战之策于一统后的不合时宜。 国制过重抑商的弊端。 大秦因过于重军功而造成治理人才的断代等等隐患,写满了几页纸。 这其中有他之前担忧而又不敢说,更有他从未想到过的隐患。 而这些隐患不管是不是出自于他的启发,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都掩盖不住政哥的目光深远,以及思想的超前。 他以为政哥不明白,其实政哥什么都看得清楚。 他以为与政哥的共情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其实政哥的期望比他还要高。 而且他能知道这些,那是因为踩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 政哥完全凭借个人的思考,而看到的这些。 尤其是信中末尾所写一南一北两支大军所遇的困境以及这样安排的用意。 这既是护边拓地,也是对内的一种震慑。 关内与一南一北两支大军对六国是合围之势。 这意味政哥的本意根本不是好大喜功,为了虚名而疯狂对外输出。 而是为了快速让六国黔首认同大秦,采取的一种内松外紧的战略。 将信缓缓放下,黄品将目光望向咸阳城的方向,心中重重叹息一声。 难怪之前政哥会说旁人都比不得他懂政哥的心思。 更难怪政哥要寻求长生不老药。 看到众多隐患的人当世没有个不说,这些隐患中很多还是没办法能立刻消除的。 而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剥除,则是需要大把的时间与合适的契机。 偏偏政哥缺的不是耐心而是时间。 收回目光将信递还给蒙毅,黄品用力点了点头后,沉声道:“请转告陛下,我绝对会信守誓言。” 蒙毅没有接过信,而是推了回去,语气复杂道:“陛下叮嘱过,我看不得上边所写。” 顿了顿,上下仔细看了看黄品,蒙毅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有句话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你此次入都虽有波折之事,可事尾却极为欢喜。 不要有悲秋伤春之感,尤其是方才与陛下辞别时的情怯,这不是好预兆。 到了九原最好立刻给陛下传信,省得担心你。” 蒙毅没头没脑的话让黄品一怔。 但立即黄品就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是对政哥的悲伤,结果看在蒙毅眼里成了他生离死别的一种征兆。 对此黄品只能是苦笑两声。 对此没法解释,更不能解释。 黄品只能对蒙毅拱手无奈道:“谢过郎中令的提醒。” 蒙毅摆摆手,磕马走上路中继续上行道:“陛下赐给你的剑,务必要好好保管。 而且以你的聪慧该知晓陛下对你的期望。 天子剑该用时则用,不该用时万万不能用。” 黄品跟上蒙毅,轻抚了几下已经挂在马上的长剑,沉吟了一下询问道:“陛下只是赐剑,并未说此剑的用途。 不知何时该当用,何时不当用。” 蒙毅对黄品的询问很满意,“你能这样问,陛下便可大为安心。” 目光眺望北方,蒙毅笑了笑继续道:“陛下不与你说,就是料到你会问的仔细。” 扭头看向黄品,蒙毅揶揄道:“若是知晓何时能用,那还提早赏赐给你做什么。 视情况决定而用吧。” 收回目光,蒙毅叹了口气道:“我是希望永远都用不上才好。” 顿了顿,蒙毅指向那把天下剑,脸色一正道:“有一处可以明确,此剑你只能用在九原。” 听了这个要求,再想到之前临别时政哥说的话,黄品明白了赏赐这把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九原就是大秦版的特区,用以校验国制有所改动是否可行。 这把剑就是用来堵住有所质疑之人的嘴巴。 不管是谁,有敢瞎咧咧的,直接亮剑打杀过去就好,不用说什么废话。 法子简单粗暴,却极为管用。 可以说从此刻起,他就是九原郡的土皇帝,就连李信这个郡守都不及他的权势大。 不过换做以前只想一心保命时,黄品会对此感到万分欣喜。 但此时黄品的想法已经与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并且还当着政哥的面发了誓。 这把天子剑带给他的则是沉甸甸的责任与巨大的压力。 第155章 让某些人学以致用 将几堆篝火灰烬扒到一旁,再把一块皮革铺到上面,一张张散发热意的床铺就算是大功告成。 王昂率先躺下,盯着夜空看了一阵,又猛得坐了起来。 “你这么快就离开咸阳,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亏。” 朝着黄品掰了掰手指,王昂一挑粗眉继续道:“陛下不但收你为假子,还亲自在城外三十里等着送你。 满大秦也没几个能有此殊荣。 可也正因如此,陛下不该急着让你离开咸阳才对。 更何况赐予的天子剑根本就没几个人看着。 陛下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自从与陛下辞别,你的脸色说不上是阴沉,但却总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目光扫了扫离着不远不近的十几个短兵引起的篝火处,王昂压低声音道:“车队正好被你给扔在了后边。 现在说话方便许多。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宴那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老早就满心疑惑,但一直没机会听黄品细说的白玉,听到王昂的询问脸上的疲惫瞬间不翼而飞,美眸闪动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了黄品。 离着不太远的李超虽然没面对面的对着黄品,但同样支棱起了耳朵。 他这一次跟着黄品在咸阳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他也很好奇黄品到底与始皇帝有了什么默契,才会在宫宴刚结束就离开咸阳城。 蒙毅已经折返回去,跟在身旁的又都是能信得过的。 况且宫宴上发生的事就算他不说,早晚也要流传出来。 黄品这次没什么迟疑,先把经过与几人讲了一遍,随后手上摩挲了几下那柄天子剑,对还处于惊愕之中的王昂道:“不走等着留下挨骂? 郎中令为何要送这么远,你以为只是出自私下的情谊?” 白玉回过神的最快,不过听了黄品的话也再次陷入错愕,“你的意思是陛下怕有人在路上对你动手?” “有这个可能,不过很小。” 将双手枕在脑后,黄品望着夜空上的星星,缓声继续道:“这一次博弈的结果陛下满意,我也满意。 既然已经得了大便宜,再留下碍眼就有些过分。 还是赶紧回九原的好。” “这算是老秦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复起了?”缓过来的李超绷紧个身体,向远处的黑暗中扫了扫,眉头紧皱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甩个车队先行。” “都别胡思乱想了,不会有人在路上对我动手。 即便是有,也是六国余孽要借机搅风搅雨。 不过这也是我为何要甩开车队先行的原因。” 对几人下了结论,看到白玉目光亮的吓人,黄品长叹一声道:“别高兴的太早。 启用老秦人与有老秦人可以启用,这是两回事。 老秦人这几十年断代的厉害,没一处有翘楚之人。 恐怕还需要走上不少的路,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白玉无所谓的抿嘴笑了笑,“只要陛下承认老秦人之前功勋,都该是件高兴的事。” 说罢,白玉俏脸上又带了一抹担忧道:“在宫宴上动手打了那些博士,这仇算是结下了。 即便是你求情免于焚书,今后也肯定会有不利于你的谣言出来。” 黄品坐直了身体,对白玉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求情可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那些典籍的传承。” 顿了顿,黄品冷冷一笑,继续道:“这件事情可不是谁说能完便能完了的。 原本陛下就有意将各路牛鬼蛇神扔到九原。 以那些蠢货在宫宴上的表现,过不多久肯定都会送到咱们那去。 即便是不送,我也会与陛下讨要。 而到了九原,可容不得这些人说三道四。” 白玉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俏脸变得极为复杂道:“那些人都是专耍心思的,你再聪慧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把他们给弄过来做什么,他们又能为九原做什么?!” 从腰间佩囊拿出政哥与其说是种种弊端的留言,倒不如说是给他出的一张试卷的书信,黄品对白玉摇摇头,“这些人有用,并且有大用。” 已经凑过来的李超接口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些博士当做烛火,吸引飞扑过来的那些飞蛾?” “我发现你离家陇西侯,心思转得可不是快了一筹。” 调侃了一句李超,黄品轻叹一声道:“你说的只是缘由的一个。 这帮家伙既然这么愿意讲仁德,那就与最需要他们的胡人去讲吧。 也算是让他们学以致用。” 黄品说这番话并非是出于打击报复,而是政哥已经把考题塞给了他。 而以眼下的状况,一板一眼的答题肯定是不成。 只能是先把能答的,全都给答出来。 而九原除了发展军备与地方以外,还能忙活的事就是建立学府。 这既符合政哥将不稳定因素都给放置到一起的心思,也能解决大秦储备人才不足的问题。 毕竟这个时候的儒学还没彻底走样,像淳于越这样的货色只是极少数。 让那些博士亲自试一试有教无类的教学,以及对地方治理上进行一些实操。 不但可以纠正一下逐渐向假大空发展的儒学,经过历练的儒生也会成为真正的可用之才。 而且想要在短时间内能得些可用的官吏,也只能从现有的这些读书人这想办法。 王昂不知道黄品的用意,以为只是在单纯的惩治那些博士,咧着嘴大笑道:“到底是玩心思的才能制住玩心思的。 那帮家伙若是到了九原,估计做梦都会后悔为何要招惹你。” 黄品斜了一眼王昂,“我可不是为了泄愤才要将他们要过来。 今后九原不但会郡学,各县还会有县学。 没有教书的先生可不行,就指望着这些人。” 王昂咂咂嘴,“敢用他们当先生?就不怕趁机起什么幺蛾子? 再者九原郡一共也没多少人家,你办那么多县学有用吗?” 黄品目光望向北方的黑暗,沉声道:“不分胡人秦人,只要年龄适合的孩童都可以过来学习。” 王昂眉头皱了皱,“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可不是谁家都能出的起学资的。” 黄品收回目光,对王昂微微一笑道:“愚民不是强国的办法,只有民智开启才会使国真正强盛。 今后九原不管是什么学,都不收束修,只要孩童们肯来学就可以。” 第156章 蒙恬的用意 越过上郡当年修筑防备胡人的长城,脚下踏踏实实踩到九原的地界。 黄品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去一回间,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就是这一个多月,他的身份还有想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按以往的心思去衡量,还真说不上这一趟咸阳之行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不过看着九原与上郡只一墙之隔,但一侧是良田阡陌,一侧则是长满长草。 黄品不得不收起了感慨。 九原郡现在还只是处于纸面上,说是百废待兴都不算夸张。 而想让九原既安稳又能得到开发,军事上少不了要有动作,钱财上更是不知道需要多大一笔的天文数字。 还是得快些回到安登,与西横一同琢磨出一个九原的支柱产业来。 不过在回安登之前,黄品要先去一趟九原县城。 毕竟他已经被任命为郡尉,九原县城别管筑没筑出来,都得先过去报个道。 而且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李信商议商议。 收拢了心思后,黄品对跟随的人一挥手,率先朝着九原县的正北方向疾驰了下去。 不知道是恰巧,还是出了什么大事,只跑出去几里,就迎头遇到了李信与涉间。 “只一个多月没见,安登君是愈发有公子的样子了。”打趣了一句,李信挥手打断要下马行礼的黄品,“今后上将军的幕府会搬到九原县,别再往上郡去扑个空了。” 听到李信说话的语气,黄品长舒啊一口气,“就是搬个幕府的事,至于让您二位凑到一块? 另外您耳朵可是够灵的,咸阳那些小事这么快就给知晓了。” “你管那叫小事?” 一旁的涉间忍不住接口了一句后,嘴角抽动着继续道:“你再去一次咸阳,估摸我与陇西侯就都要听命于你了。 另外我们可没与左相掰手腕的本事,更没胆子在宫宴上大打出手。” 如同第一次见到黄品一样,涉间嘬着牙花子道:“陛下居然没治罪,反而收你为假子。 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您可别乱说,我可没跟左相使过什么手段那都是误会。”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即便李信与涉间不算是外人,黄品也不打算承认。 开口解释了一句后,黄品立刻转移话题道:“虽说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公子,也不必劳烦您二位一同过来迎接吧。” “去了一趟咸阳,你小子的脸皮倒是变得厚了。” 调侃了一下黄品,李信脸色一正道:“还不是跟月氏那边有关系。 上将军特意将整个左军给调到了九原与北地两郡。 既避免与月氏联合时调兵麻烦,又能时常巡边让匈奴人消停消停。” 黄品眉头一拧,对这个含糊不清的安排追问道:“与月氏联合出兵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巡边是怎么个说法,是按山北的戈壁巡,还是往北挪挪。” 涉间先是咧嘴笑了笑,随后接口道:“就知道你小子会仔细询问。 如何巡边全看九原这边的情况如何。” 顿了顿,涉间脸色一凝的继续道:“从代郡那边逃难的胡人口中得知,匈奴现在在漠北搅得翻天覆地。 短短的半年间,已经吞掉了一半的漠北部族。 明年这个时候恐怕又会恢复之前的盛状。” “上将军与武城侯现在都在代郡那边?” 询问过后看到涉间点头,黄品明白了蒙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胡人的状况就在眼前。 而左军相当于一把锋利的刀子,挥出去便能打断匈奴部的吞并。 但有没有力气将刀子挥出去,则要看九原自身。 至于单纯的沿戈壁巡边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选项。 左军差不多有四万人马,让他们干更卒的活计,既是浪费人力也是同样在浪费米粮。 想到这,黄品苦笑道:“上将军真是太高估九原了,这活计属实不太好做。” 李信撇撇嘴道:“若是这活计好做,我用得着急着到这里来等你。” 黄品目光眺望满眼的长草,沉默了一下询问道:“各县的庄稼长势如何。” “眼下看倒是不错,可离着秋收还有小三个月,这期间有没有灾谁也说不准。” 应了一句,李信挑起眉头道:“你是打算秋收后再动手?” 黄品对李信摇摇头,“将手深入漠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品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九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到漠北转悠一圈。 而促使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并非是要学霍去病来一出封狼居胥。 毕竟现在的匈奴还不是吞并了东胡与抢占了河西走廊的匈奴。 即便深入漠北,也取得不了霍去病那样的功勋。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这也许是出兵的漠北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将精力放到平叛上,对外则是有心无力。 而且这时候也是遏制匈奴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便只能眼见着匈奴成为庞然大物。 另外,整个北方边境四处都在用人,可蒙恬还是先把人给派到九原,而后通知他原因。 摆明就是让他与李信没办法也要琢磨出个办法来。 但深入漠北,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进去就进去的。 前期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草原上的局势,不说摸得清清楚楚也要知晓个大概。 不然冲进去遇谁杀谁,只会加速让匈奴做大,让不服的那些部族投奔过去。 其次就是出兵人马的辎重问题。 而这又牵扯到一系列的战略与战术目标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情报做支撑,同样没法做出有针对的准备。 而想要搞到足够的情报,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半年的时间能将草原的形势给摸个大概都算是快的。 迁徙过来的老秦人暂时指望不上,郡内的更卒任务也极为繁重。 能插入漠北的,只有涉间的左军。 等待消息的这个期间,他不得不养着左军。 李信对黄品的所答非问很不满意,等了半晌见还是不作声,脸色不善道:“这就说完了?” 黄品无奈的耸了耸肩,“我说明天就出兵,您觉得这现实吗? 不得先搞清楚状况再做决定。 再者您才是郡守,这样的大事您用不能什么都听我的。” 李信撇撇嘴,“陛下赐给你天子剑,你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拍了拍腰间的佩囊,李信朝着黄品扬了扬下巴,继续道:“陛下给我的传信就在这里。 九原到底谁说了算不要紧,要紧的是把该干的活计都给干好干完。 少在那藏着掖着的,有什么心思只管说出来。” 第157章 黄品对九原的安排 将几团晒干的艾草引燃放到身旁用以驱赶蚊虫,李信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看向黄品,“真就这么干等着?” 黄品明白也理解李信的心情。 虽说留在九原的屯军本就是左军和左前军,但这些屯军是用来筑长城和筑路的。 蒙恬将涉间给安排在九原,并且留下个可脱产的口子,属实是李信的一次机会。 虽不能亲自上马搏杀,可至少对左军却能光明正大的进行一些安排。 可有些事情的进展并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面对李信的询问,黄品只能无奈的回道:“您是领兵的出身,大道理不用我讲。 甚至是我比您更急,可对漠北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随意就出兵。” 李信长叹了一声,扫了扫卧在远处篝火旁的涉间,嗓子低沉而复杂道:“听超儿详细讲了你在咸阳之事。 不管是购买丝缯,还是与李斯交手,都可谓把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 李斯在军中虽没什么至交,但早晚会把这个颜面找回来。 我怀疑蒙恬能给留这样一个口子,未必就不是陛下的意思。” 黄品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陛下不会急于这一时。 是上将军知道陛下的心思做出的相应安排。 若是真这么急迫,陛下也不会赐给我天子剑。” 李信盯着篝火看了半晌道:“陛下的心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而且高台也已经给垒起来了,若是拖沓下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黄坡无奈的揉了揉脸颊,轻叹一声道:“您这是怪我把您给牵连进来了?” 李信扭头剜了一眼黄品,“说得什么混账话。 若是真怕牵连,我就不会这么急迫。 再者,李斯是左相又如何,他敢使手段就不要怪别人还回去。” 说到这,想到长子李超说收的丝缯都献给少府,李信压住笑意继续道:“你能使手段把李斯给压得无可奈何,就一定能琢磨出对付胡人的办法。” “看来您真是手痒的受不住了。” 朝着西北边努努嘴,黄品脸色一正道:“离着冬日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半年。 咱们的防线都是在几山的西东南,肯定会有小部胡人又迁回来。 先拿他们试试手吧。” 李信撇了撇嘴,“你走得这一个多月,倒是陆续有胡人迁回来。 问题都是些几百人的小部族。 而且都主动寻求大秦的庇护,献上的马匹牛羊。 若是动手,今后哪还会有胡人敢降过来。” 听李信这样说,黄品眉头猛得一挑,“现在已经有胡人主动投靠过来?” 李信点头道:“高阙塞、安登塞以及祈福塞那边都有。 涉无疾已经带人过去逐一勘察。 若是有漠北逃离过来的,完全没必要等那么久。” “有胡人投奔过来倒是件好事。”摩挲了几下下巴,黄品还是摇头道:“九原底子实在太薄,还是先等等再说。” 李信眉头拧了拧,“怎么感觉你好似不看好左军突入漠北。” 黄品摆摆手,“不是不看好,是各方面都还准备的不足。 说个最简单的,左军是左军,老秦人是老秦人。 到时候胜了功勋怎么分?败了责任怎么承担?”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开门见山的继续道:“您已经用不着功勋来证明什么。 我虽赶不上您,可若是算上其他方面,也差不多如此。 这么急着进入漠北,不管是胜还是败,都显不出老秦人来。” 重重的叹息一声,黄品对李信无奈道:“不管您爱听不爱听,年轻一辈的老秦人现在真是没个能扛旗的人物。 不经过磨砺,就算把功勋塞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把握不住。 深入漠北除了打乱匈奴,也该当做是对老秦人的一次选拔。” 李信并不赞同黄品的说法,沉声道:“老秦人有你牵头就已经足够。 而且陛下如此看重于你,也是因为你处事不惊,能快速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然为何要急匆匆让你回来。 今年若是不能出兵漠北,明年恐怕就轮不到咱们九原这边单独出兵了。” 见李信误会了政哥的安排,黄品再次摇摇头,“陛下赐了天子剑,今后九原便不缺出兵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黄品最终还是没把政哥留给他的信件拿出来,只是沉声继续道:“我急着回来,是想让九原变得与其他郡地有所不同。 避免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说到这,黄品抬起目光与李信对视道:“我们要忙得事情,绝不仅仅是对漠北用兵。” “让九原变得与其他郡地不同?”李信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猛得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九原如何经营,完全凭你的意思来?” 不等黄品应声,李信连连用力点头继续道:“原来陛下赐给你天子剑是用在这上的。 更难怪要收你为假子。 若是没有这两样挡着,恐怕由着你的性子来,九原都能闹翻天。” 对李信的惊呼与感慨,黄品不但并没有任何得意的样子,反而长叹一声道:“您是郡守,大方向还是由您掌控。 而且如果知道接下来小子要做什么,您就乐不出来了。” 李信捋了捋胡须,戏谑道:“没天子剑的时候,也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你握着陛下给你的天子剑,我这个郡守更成摆设了。” 收了调侃的笑意,李信扬了扬头,脸色一正道:“说说你接下来让我乐不出来的打算。” 黄品边理顺思路,边缓声道:“修筑的边墙要停下来。 九原各县对应的迁徙黔首数目,也要派人到内史郡仔细核对,并且记录籍册。 各县已经耕种的耕田数目,也同样如此。 更卒与刑徒改筑边墙为筑城筑路。” 李信眉头一拧,“你这样的安排,只不过是换个轻重缓急而已。 况且九原的边墙无需借地势,有牛马犁土,又有乌炭煅烧,边墙修筑的可快上不少。 即便你不提,我也想说边墙可以缓一缓,先把各县城与路给修筑了。” 黄品咧嘴笑了笑,缓声道:“虽然没得来交接,但墨门的钜子肯定是由我来担任。 今后九原将是墨门宣扬学说的道场。 其他各学会一同过来跟着,帮着墨门修改不合适的学说之处。 但这个过程不会很快,没个几年恐怕是改不完。 我也会与陛下申请将那些博士要到咱们九原来。 而接待这些学士,恐怕得您出面。 还有一点你没理解对,停止筑边墙的左军将有至少半数不再做其他任何的活计。” 李信眼角一阵狂跳,“九原的不同,就是成为藏污纳垢之地?” 想到这个安排有可能是始皇帝之意,李信压下郁闷道:“还有半数的左军停下来什么都做,你是什么样意思?” 黄品耸耸肩,“随时都有可能出击,总不能使力还是舞动铁锸那样。 得先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使刀剑使得再顺手起来。” 第158章 搞钱是第一位 黄品与李信交谈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涉间对两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惊骇的同时,也解开了涉间很多的疑团。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没思虑明白的地方。 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半晌,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明白。 涉间索性不琢磨了,猛得起身凑到了黄品与李信跟前。 “你们这一侯一君,真是不想让人睡觉。”笑眯眯的调侃了一句,涉间将目光看向黄品,“九原今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数的左军你又打算安排到哪去活动筋骨。” 黄品嘿嘿一乐,“还以为您能停多久,还没怎么说就忍不住过来了。” “还没怎么说?”一双牛眼在黄品身上扫了扫,涉间故意装作要离开的样子道:“我可有些不敢听了。” “敢不敢听您现在都已经上船了。”往篝火里填了根木柴,黄品似笑非笑的看着涉间继续道:“您就不想想为何不是右军的苏将军,前军的韩将军,或是后军的左将军过来,而偏偏把您和左军给派来了。” 李信听了眉头一扬抢先道:“你的意思是九原是陛下特意……” 李信后边的话虽然没说,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涉间有些难以置信道:“这要是出事,一窝谁都跑不了,陛下能是这个意思?” 黄品啧啧了两声道:“您都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总是不相信呢。” 将目光在李信与涉间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黄品脸色一正道:“九原就是陛下给老秦人的自留地。 我在咸阳期间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听闻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至于会不会发生一窝谁都跑不了的事,暂时不用担心。 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就能报九原无事一天。” 李信先是与涉间对视了一眼,面色极为复杂道:“老秦人固然为大秦流过血,可曾经也做过错事。 陛下他………” 黄品不是爱出风头火势张狂的性格,但是咸阳之行后整个局势已经由不得他退缩。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抬手指了指的心口,缓声道:“有两个缘由。 第一,是因为我的出现。 安登君也好,大秦假子也罢,除了陛下对我的青睐,也是在让我代表老秦人与关东士卿和缓下来。 因此看似陛下连二连三的安排很是激烈,其实对关东士卿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不然我不会那么容易离开咸阳,左相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第二,大秦的官吏已经开始后继乏人。” 说到这,黄品再次看了看两人,长叹一声道:“大秦之所以能兴盛,得益于他国的客卿。 但一统后,显现的弊端也是出自客卿。 这世上除了老秦人甘心为大秦不顾一切的付出,别人都不行。 大秦律法在六国之地推行的缓慢,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信眉头一皱,目光紧紧盯着黄品道:“你的意思是有朝臣会反?” 黄品摇摇头,“朝臣未必会反,但对于大秦的忠心终是赶不上老秦人。” 涉间听得身上凉嗖嗖的,看了看李信,接口道:“不会是连上将军也信不过吧。” 黄品看向涉间无语道:“您往哪想呢,若是连上将军都信不过,大秦还能有好吗?!” 李信斜了一眼涉间,撇嘴道:“你也就是一个莽夫了。 蒙恬主北境兵事,蒙毅郎中令日日伴着陛下,怎么可能信不过蒙家。” 将目光挪向黄品,李信双眼略微眯了眯道:“陛下是什么心思,我们不去揣测。 就按你说得九原是启用老秦人之地。 但你之前说的与其他郡地不一样,我怎么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顿了顿,李信看了看黄品,又看了看涉间,脸色一凝道:“咱们三人当中,其实只有你算是半个老秦人。 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直说到底要如何经营九原。” 回来的一路上黄品没少琢磨政哥为何给了他一个郡尉的官职。 除了是照顾李信外,也是在将李信当做九原的压舱石。 他与李信的关系,政哥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天子剑根本不可能用到李信身上,他的一些举动或是举措必然要与李信商量着来。 既然怎么也绕不过李信,还不如将初步的打算说一说。 想到这,黄品对李信笑了笑,道:“其实我的打算很简单。 第一是要办官学。 估计秋收时那些百家学士怎么也能到九原了。 学说能不能宣扬不重要,但他们都识字。 到时会从郿县过来的老秦人中挑选些头脑活泛些的去跟着学字。 识字后再找人教授如何为官,如何为吏。 讲解治理地方时,遇到的各种实际困难该如何解决。 第二就是办军学。 同样从郿县过来的老秦人中挑选人手,教授屯长、百将、五百主的统兵之道。” 略微顿了顿,黄品对李信不好意思的再次笑了笑,“不管是学军还是学政,两年的时间内必需为可用之人。 这些恐怕都要由您来操心。” 李信惊得抽了阵凉气道:“官学那是该立在咸阳的。 兵家之道更是没人会这样教授,也没人敢如此去做。 在九原立这两学,不说陛下会不会同意,你是怕没把柄交到有些人手里?” 黄品摩挲了几下腰间的佩囊,缓缓摇头道:“有家学的看不清县里的吏员之职,愿当的又没这个学识。 全靠从军功获取爵位的军卒而任命县里官吏,已经应付不了大秦眼下的状况。 而且军阵对敌与治理乡里完全不是一回事。 想要解决眼下这个窘境只有如此。 两学学院的院长由陛下名义上来担任 教授的都是天子门生,有些人便说不出什么。” 李信神情凝重的思虑了一阵,先是微微颔首,随后沉声道:“既然你打算以陛下为师。 学子便不能单从郿县的老秦中挑选。 至少是关内的几郡,有良人愿学的都可以从中挑选。” 黄品耸耸肩道:“我只是提个大概,具体的由您来操持。” 李信再次琢磨了一阵,捋了捋胡须,疑惑的问道:“这些米都让我忙活,你要干什么?”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摊摊手道:“哪一样不需要财帛去支撑。 九原又是新立郡地,哪来的赋税可调用。 我当然是要忙着去搞钱。” 第159章 人手不够 一个半月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再次踏上安登的地界儿,黄品心中不由出生一种既放松又紧迫的矛盾心情。 回到还是一片帐篷的安登县城,看到正在河边抄纸浆的西横与家臣,黄品的这种矛盾的心情才消失不见。 “李超,现在安登县归你管,先去查看耕田。” 目送着李超兴高采烈的离开,黄品对白玉一挥手,“我这边先跟西横商量些事,晚些可能还要去安登塞。 一路疲累,你先回帐歇息吧,不用等我。” 白玉望了望已经从远处河边赶过来的西横,迟疑了一下道:“你别把人给吓唬坏了。” 一旁没急着回祈福塞的王昂两眼一亮,嘿嘿一乐道:“这个活计我愿意做。” “我吓唬他干什么,又不是他惹出来的事情。”应了一句白玉,黄品翻了一眼王昂道:“还想要甲吗?若是不要随你怎么吓唬。” “这一趟咸阳城走得如何?” 听到西横的笑问,黄品与白玉会挥挥手,迈步迎了过去,“不如何,若是你跟着一起去了,怕是要被吓死。” 带着小跑过来的西横没料到黄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先是满脸疑惑的对王昂拱手行礼,随后询问道:“在咸阳出了什么大事?” “确实出了大事,而且还不是一件。” 从佩囊里掏出一块黝黑的腰牌抛给西横,黄品撇撇嘴道:“但最恶心的就是跟墨门有关系。” “这不是钜子的腰牌?” 西横对腰牌极为熟悉,只是简单看了两眼就递还给黄品,脸上的疑惑被兴奋所代替道:“都接了钜子之位,还随意说笑。 还有钜子剑呢,老钜子没把那个给你吗?” 黄品似笑非笑道:“我若是真有功夫找他接了钜子剑,恐怕就会再发生一件大事。” 率先迈步朝着河边走过去,黄品脸色一正道:“你送往咸阳的消息,被你那位靠钜子一字不差的禀报给了陛下。 我接钜子之位,成了陛下给的册封。 而且墨门还接下了一个极为棘手的活计。” 给老钜子传信都写了什么,西横再清楚不过。 而且黄品再是爱说笑的性子,也不会拿这个说笑。 这让西横的脸色不但瞬间变得煞白,心口也如同被重锤给捶打了一下,又痛又闷又沉。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难过也没有用,而且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老钜子这个样子,也让所有墨者都得以解脱。” 黄品老早就料定知道这个消息后,西横必然会受到打击。 不过眼下没给他自艾自怜的工夫,简单的劝慰了两句,黄品停下脚步看向西横继续道:“墨门虽然名义上交到了我手中,其实真正管理墨门的还是你。 最好收起那些无用的心思,接下来你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 西横大口喘息了几下,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语气带着乞求道:“能不能不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 “我对墨门如何你最清楚。” 轻轻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面色平静的继续道:“你的要求对我而言不难。 可若还是出了老钜子这样的事情该当如何?!” “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是再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所有墨者当遭天谴。 而且你既已经为钜子,必当……” “翻来覆去的这些说辞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打断声音都变得沙哑的西横,黄品再次迈步,边往河边走边开口继续道:“我不用你保证什么。 墨者今后再有不听号令者,墨门真就没有必要再存于世上。 我有没有将墨门抹除的能力,你心里该清楚。” 挥手打断要开口再次保证的西横,黄品语气变得缓和道:“有关老钜子的事就此揭过。 墨门要忙的事情很多,没工夫纠结在这上。” 朝着身后的王昂指了指,黄品继续道:“今后黄、王、李三家与少府合营纸张的买卖,得有个人到那边去造纸。 你从子门那几个小子里挑个可靠的派去咸阳找白婴,操持造纸的事宜。 我的那份获益里,会有一半划归给墨门。” 扭头看向王昂,黄品朝着河边的造纸作坊努努嘴,“连你兄长给的印信都没用上,王家便鼎力跟着购买丝缯。 怎么也得让你看看纸张是怎么弄出来的。 晚些的时候我带你回安登塞,把你惦记良久的甲胄给你。 自己先过去看看纸张是怎么弄出来的,省着太亏了王家。” 王昂本就不愿意听黄品与西横墨迹墨门那些烂事,扬了扬大手便快步走了过去。 黄品没想到王昂会这样干脆,把人家给支开倒是显得他有些小气了。 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黄品看向西横,“玻璃那边如何了。” “板已经压出来了。” 目光扫了扫左右,西横敛了敛心神,压低声音继续道:“玻璃作坊交给了墨房。 有了铁范后,一尺大小不到半扁指厚的已经烧了千块出来。 退火后都用冷水与滚水轮翻浇过,保证可用。” 黄品粗略盘算了一下,千块左右足够把咸阳宫的殿门与窗子换成玻璃的。 但是到底要不要送到咸阳去,黄品有些犹豫起来。 之前打算安登县城筑起来后,他自己的宅院也制成玻璃窗的。 还是借着西边商人这个理由,再给政哥送去些,可以用的光明正大。 不过这次去咸阳惹得事不小,再这么弄很容易被人举报他有僭越之罪。 政哥或许不会在意,但也不能总给添麻烦。 而且他在九原越是经营的成功,甚至是护得大秦越是周全,今后遭受清算的可能性越大。 政哥能容他,其他人可未必。 在这个讲究等级的年代,这就是翻后账的最佳把柄。 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黄品将目光远眺向北边的阳山,沉思了半晌突然开口询问道:“虎门的弟子有多少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可靠,万分可靠,你有钜子的腰牌,必当可靠。” 先是连忙应了一声,西横脸色变得略微颓然与扭捏道:“你知道墨门大不如从前,虎门弟子如今只有百二十人。” 顿了顿,西横又连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人数虽不多,可却并不比屯卒的锐士差,甚至在单打独斗上还会略胜一筹。” 黄品略微摇摇头。 想要多一个进项,甚至是成为九原的支柱产业,一百二十人差得实在太多。 看来还得从阳夏那边各郿县的老秦人这两处继续摇人。 第160章 蔬菜大棚 “虎门的弟子估计快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黄品的沉默让西横心中有些没底,主动替虎门弟子争了一句,略微紧张地继续道:“可是准备要给族亲报仇?” “我从来没说过我的族亲是被胡人所戮,不要再乱猜了。” 被西横一打岔,黄品也不打算再琢磨人手的事。 决定不管要弄什么,都先可着眼下能干的先干了。 随意的应了一句,黄品将目光投向东北的方向,对西横道:“水碓的事开始忙了吗?” 西横摇摇头,“还没开始修筑,不过地方已经选好了。” 黄品收回目光看向西横,“选的哪条河。” “从大河北向流出的十丈河。” 看到黄品的眉头微微皱起,西横赶忙解释道:“南河水过急,且河岸每年都要略微挪动一些。 北河又离阳山与边墙有些近,若是选不好地方,容易受山上的大水冲击。 其他南北的河不但同样如此,河面也不够宽。 除非是从大河再开一渠,不然没有比十丈河更合适的。 而且从谷路运送过来的物料,离着十丈河也最近。” 黄品抬腿用力捻了捻脚下的青草,没有立刻应声。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些像是引水的水车、冶铁鼓风的水橐或是舂米用的水力装置。 但是华夏这个族群与别处的人不一样,凡事都以农业为主。 水力装置过多的设置必定会影响到天地的灌溉。 而十丈河虽然是以河面宽十丈得名,但那只是与黄河的接口处宽十丈。 一路向北流向安登塞不远处的那处大泽,河道则是愈发的收窄。 阳山离着十丈河的河口可不近,总不能真把水力锤给弄到那。 心中反复衡量了一阵,黄品对西横一扬头,“十丈河不行,离着安登县城太近。 在阳山最陡处的北河河岸筑水碓作坊,山洪冲不到那。 从安登塞出来的物料还可以借着北河直接运过去。” 西横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可那里也是最好的耕田之处。 水碓可不是建一处两处,而且冶铁炉或许也要修筑一些。” 黄品摆摆手,斩钉截铁道:“就在北河那边修筑。” 想了想,黄品蹲下身子,用短刃在地上画了一个玻璃大棚的简易图,“离着水碓作坊远些的旷野不用来种田。 修筑只有后墙与两侧山墙,顶部与前部搭上框架再铺设玻璃的屋舍用来种菜。 春夏之季玻璃可以卸下与寻常一样。 到了秋冬之季再将玻璃装上。 咱们这里不缺乌炭,挨着后墙砌上一溜的火墙。 到时候屋舍内会与夏季一样,种的菜一样会长出来。” 抬头看了看西横,黄品微微一笑,继续道:“菜可没有庄稼吃水,旁边的水碓影响不大。” 西横并没有应声,而是盯着地上的简易图石化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才脸上的肌肉狂跳着喃喃自语道:“玻璃我没烧制,板片也听你说过可以装门穿上,火墙火炕更是同样会砌。 可怎么就没想到能这样用来耕种呢,怎么就没这个心思呢。” 黄品对西横这副样子已经习以为常,抬手轻轻推了推,拿着短刃继续在地上边画边道:“别嘀咕了,现在法子给你了,想着怎么盖起来才是正经事。” 回过神的西横跟着蹲下身子,兴奋的两眼亮得吓人道:“你问虎门的弟子,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他们不但武艺出众,种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停手看了看西横,黄品略微叹息一声道:“玻璃不能传出去,又打算冬日里靠着鲜菜多个进项。 不管是守着的还是种菜的都缺人手。 不是信不过虎门的弟子,而是今年只能先把屋舍盖起来,估计种不了多少。” “你要把种的菜售卖出去?” 下意识的疑惑了一句,西横挠了挠头道:“可在九原你卖给谁啊? 若是贩运到远处,冬日里虽不能烂掉,可却也要受冻,没了先前的口味。 即便不受冻,一般的人家也吃不起冬日里的鲜菜。” 黄品朝着北边与西边指了指,“指着九原别想卖出去一根菜,我是打算卖给山那边的胡人。” “卖给胡人?” 低声嘀咕了一句,西横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这还真行。 能迁回来的胡人应该与匈奴部的关系不近,折损应该不算大。 但是卖给他们得赶在冬日最冷之前。 不然这些胡人的牛羊很容易受了雪灾而冻死饿死。”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微微一怔。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河套地区如今落入了大秦的手中,胡人临近冬日便再没法迁到这边来。 没有阴山阻隔冷空气,漠北胡人的冬天要格外的难熬。 而通过与王昂李超等人的闲谈,得知在山南筑城长城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原先他以为长城的主要作用就是让草原上失去深入中原作战的能力。 一旦突破长城,只要这边应对的快些,将缺口给堵住。 面临后路被断的风险,草原人就不敢过于深入,至多在边境快速掠夺就撤回去。 但真正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防止胡人牛羊的迁徙。 牛羊迁不过来,胡人就是无根之木,即便突破了长城也站不稳。 而且北边冬天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会让胡人生存的更加艰难。 用大自然的力量来消耗胡人,从而顾不得南下。 如果胡人的牛羊真被冻死太多,不但他的菜没法卖,九原的边境还会多出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另外,迁回来的这股胡人也十分鸡贼,先送了牛羊过来归附大秦。 真遭了灾,大秦这边不救助还不是那么回事,救助又要真金白银的往外掏钱掏米粮。 本来要忙的事情就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皱着眉头仔细琢磨了一阵,黄品决定抽空要到那些部族去走走。 涉无疾年岁毕竟大了,去各部估计也只是粗略的转上一圈。 另外李信也没给定下个具体的章程,安置的方法太过粗糙。 想到这,黄品用短刃将齿轮画得完整后,对西横道:“菜的事以后再说,看到我画的这个了吗?” 西横点点头,“这不就是转轮吗?你要修筑大墓?” 黄品虽然惊讶西横认识齿轮,并且已经得到运用,但他现在没工夫关心这个,摇摇头道:“别的用途我不在意。 我要用这个制出一个千斤以上的锻锤,用水碓推动着锻打铁料!” 第161章 相信我,五年后你会这这个决定而感到庆幸 身为大秦时代的工科男,在黄品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西横就明白黄品弄得这个水碓要做什么。 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齿轮图看了半晌,西横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千斤重锤得劲道大到无法想象,碎石碎粉简直不要容易太多。 抬头将目光投向黄品,西横声音发颤道:“北河离着铁石之处不远,虽然来回折腾了些。 可碎粉却不知道快上多少,此处一年怕是要冶出铁料不下五十万斤。” “这就把你高兴的哆嗦了?” 用短刃在齿轮的简易图上点了点,黄品继续道:“铁料只是一方面。 水碓带起的锻锤力道不但大,而且力道均匀且日夜不歇。 你懂锻铁,只是落锤砸上几次就能摸轻力道。 不管锻打百炼精铁,还是锻打长刀与甲胄的甲片,快的不是一点半点。” 将短刃竖起对西横一晃,黄品脸色一正道:“现在是盛夏,到了上秋的时候,水锤至少要立起一座。 明年的一年光景,不但骑士的重甲至少两千套,战马的马甲也同样要这个数目。” 西横想象了一下人马全都披了铁甲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个哆嗦,“这样的骑士怕是轻车都难以抵挡。” 压住兴奋用力喘息了几下,西横对黄品微微摇头道:“只要锻锤立起来,甲片锻打肯定容易至极。 但是光锻打出来还不行,打磨才是重头,极为耗费功夫。 我不敢保证一年内能打造出这么多的甲胄出来。” 黄品将短刃一抛,横着握住刃面,将刃柄在西横的头上敲了一下,“你那心思不会转弯吗? 锻打都能靠着河水的推力,打磨就不能了? 造纸时搅拌草料的铰刀你没给弄出来?” 再次抛了一下短刃,黄品握住刃柄后顺着齿轮画了两个传动的简易图,“这与鼓风的水橐没什么大分别。 只要能带着动起来,装着打磨砂石的大釜就能跟着摇晃。 只要大釜够大,一次往里扔一套甲胄的甲片都不是难事。” 说到这,黄品眉头挑了挑。 这怎么有些造枪造炮的节奏。 后装的火炮弄不了膛线啥的,但前装的铁炮绝对可以借着水力推动的探头把炮膛打磨的光滑。 但想到这会儿熬硝好说,可纯度高的硫磺根本没处大批量去弄。 黄品皱着眉头摇摇头。 光有炮没有足够的火药也是白扯。 起身朝着西边望了望,黄品用力握了握短刃,月氏必须尽早拿下。 河西走廊应该有高纯度的硫磺矿,即便没有再往西的南北疆也肯定有。 不过想要拿下河西与南北疆,需要先应付下来项羽和刘亭长才行。 转回身朝西横招了招手,黄品沉声道:“给你指点到这,玻璃屋舍与水碓锻锤能不能弄出来。” “都把饭食端到嘴边,我再吃不下去还不如一头碰死。” 盯着地上的简易图又看了两眼,西横起身边抬脚将图抹平,边对黄品继续道:“造纸不难,那边完全可以交给你的家臣。 玻璃屋舍也不难盖起来,交给墨连领人去弄就可以。 但玻璃那边恐怕单靠墨房不够用。” 黄品明白西横话中的意思,想了想朝着营帐那边一指道:“这个你跟白玉商量,看她是什么意思,玻璃作坊是给她的。” 西横先是点点头,随后咧嘴笑道:“那我便只专注水碓之事。” 掰着手指算了算,西横一挑眉继续道:“初锤必然不太结实。 不过胜在够大,随后可以逐一锻打合用的精铁锤。 两月的工夫足够将水锤立起来。 而北河靠着阳山不远,冬日里不似南河那样全都封冻。 若是打磨的水排管用,你说得数目还真不是多大的难事。” 黄品指了指被西横脚下被抹掉的齿轮简易图,“那两个转轮必须要铸成一大一小。 并且带动锻锤的时候,小转轮要与水车最先连接,其后带着大转轮带动锻锤。” 西横先是一愣,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为何一定要这样。” 黄品想要给解释一下,但是张张嘴又不知道该从哪说。 跟这货讲杠杆公式与原理纯粹是想不开。 略微琢磨了一下,黄品一扬手道:“小带大转得慢,但力道大。 大带小转得快,但力道小。 这个你可以先用木料多打造几个试一试。” 顿了顿,黄品放下手道:“咱俩都还有不少的事要忙,转轮的事你记在心里就好。 墨门要在九原大肆宣扬,除了墨安还有谁得嘴皮子最利索。” 西横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不是改学说才是主要之事。 大肆宣扬不太好吧。”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心思还算转得快,能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不过这次你们堪比是奉命宣扬学说,不要太过担心。 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搞清楚。 学说宣扬只是个名头,组建护卫总坛的虎门才是主要的。” 与西横的目光相对视,黄品沉声道:“再往下还用我细说吗?” 西横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语气颓然道:“你是钜子,墨门的名声没了,相当于你的名声也没了。 是不是再仔细想想,换个不这么烈的法子。” “不那么烈的法子?” 轻声呢喃了一句,黄品目光先是变得复杂,随后改为坚毅与坚定道:“除了白玉,你与我接触的最久,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我怕死,更不想死。 但这次咸阳之行见过陛下后,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我这条命算是给了大秦。” 将目光投向南边的方向,黄品像是发泄一般语气狠厉道:“大秦于后世会有多璀璨,只有我知晓! 始皇帝之功到底有多大,更是没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既然我入了大秦,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比耀眼的大秦最终成了传世一统的祭品!” 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青草,黄品转过身看向西横,苦笑了几声道:“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疯癫。 是不是更觉得我已经回到了九原,不必再那么阿谀奉承。 可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去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西横确实被黄品突然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以往他只是从黄品身上感受到过若有若无的那股聪慧远超常人的高人一等之感。 这样急迫甚至是说得上是忧心焦虑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他并不认为这番话是在阿谀奉承。 乱战几百年的各国能最终被一统,再怎么夸赞都不算过分。 而且惊讶过后,他也觉得这份忧心焦虑让黄品更像是一个秦人,或者说真正成为了一个老秦人。 “秦人哪有不在意大秦的,这算什么疯癫。” 轻笑着应了一句,西横对黄品拱拱手,语气郑重道:“你的聪慧绝不是只依仗着家传的工道。 既然你认为大秦今后会有祸乱,那就一定有。 此外,你如今是墨门的钜子,你觉得以墨门为饵没有不妥,那便没有不妥。” 拍了拍胸膛,西横脸上带了一抹骄傲道:“我这个西可不是东西南北的西,而是西氏的西。 虽然曾大父时便离开了郿县,可终究也是老秦人。 忠国护国的路上,你并不孤单。 吩咐我的事情,只要还有口气在,必当死命去做。” 黄品目光稍稍露出一抹异样。 他没想到高压之下只是发泄吐槽了两句,竟然意外的收获了西横发自肺腑的效忠。 想到这,黄品抿了抿嘴唇,用力在西横的肩头拍了拍,“相信我,五年后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庆幸。 若是大秦压下了那股乱流,或许今后你我还会被记入史册。” 第162章 成不成都无愧于心 “哎,这路怎么这么平整,你是怎么筑的,到时回祈福塞我也弄一弄。” 有牛马可以借力,外加边墙其实就是一道夯土墙。 甚至是遇到地势不好取土的地方,可以直接堆一堆儿石头,只要牲畜过不来就好。 远不是明代的那种砖砌长城,而且也不要求上边可以并排跑几匹马。 宽度大多都在三米左右,离远了看跟后世的小河堤有些相像,根本谈不上什么雄伟壮观。 因此安登境内的边墙修筑的十分迅速。 除了一部分人手带着牛马被李信安排到临近的县过去继续筑边墙,大部分人手都开始着手筑路。 而黄品在冬天就开始准备水泥,铺的自然是水泥路。 笔直平整且硬实的灰白色路面不但极为显眼,走在上面更是省力舒服的不行。 硬说哪里不好,就是被日头一晒地面略微有些发烫。 不过这对于秦人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毛病。 没有哪条路能让大车走得这样平稳,也没有哪条路走完,能满身落不了多少尘土。 第一次见到这样路面的王昂,自然惊异的不行。 越听马蹄敲打在地面上的脆响,越觉得悦耳。 平整的如同刀削的路面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下马在上面来回翻滚几下。 而他跟黄品的关系,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踏上水泥路只走了片刻便开口询问。 黄品见惯了后世的柏油路,对水泥路没太大的感觉。 而且只铺了将将二十里,除了略微有些惊讶这么快便开始铺路,算不上有多欣喜。 只是与铺路的更卒和刑徒们闲聊了几句,便踏上已经干了的水泥路。 边继续向安登塞行进,边琢磨着如何解决那些归附过来的胡人带来的潜在威胁。 而刚刚琢磨出些思路就被询问声给打断,黄品郁闷的斜了一眼王昂,“刚才筑路场面那么热闹,你一点没看到? 况且想知道怎么筑的,你跟着去干两天就什么都弄得明明白白。 何必扰人心思的来问我。” “耽搁你算计别人了?你那心思多的数不过来,不差这一会儿。” 王昂对黄品的不满丝毫不在意,笑嘻嘻的应了一句,眉头挑了挑道:“我发现在城外与陛下分别后,你就变得总是忧心忡忡的。 跟在新秦中城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可方才你与西嚷嚷的,明显又不是在担心招惹了左相。 好似是对大秦国祚极为担忧,甚至有股悲意在其中。 大秦已经一统天下快十年,你真认为六国余孽还有搅风搅雨的本事?” 顿了顿,王昂对黄品卡巴卡巴眼睛继续道:“我心思确实没你多也没你转得快。 但我知道满大秦没谁能跟你一样。 宫宴的日子给你的定,而且在宴饮时不但大打出手都没事,还被陛下收为假子。 临走之时更是被陛下在城外相送。 而这些事情很快就能传遍各地。” 收回目光摇晃了几下手里的马鞭,王昂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先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后语气唏嘘道:“跟着传遍四方的还有你在九原的种种之事以及谋划的那些国策。 面对你这样一个妖孽,你觉得是你该上火发愁,还是该那些想要复国的余孽上火发愁。” 停手不再摇晃马鞭,王昂再次嘿嘿一乐道:“陛下收你为假子,相当于给大秦增了十万兵。 那些余孽想要反秦复国,得先琢磨着能不能在你这讨到便宜才行。”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先是一惊。 没想到连神经大条的王昂都察觉出他情绪上的变化。 心情外放的如此明显,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仔细品品王昂这货后边极为乐观的那些说辞,发现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虽然不能真跟王昂说得那样如同多了十万大军,但多少能给那些搞事情的带来些压力。 想到这,黄品心中稍微松了松,对着王昂轻叹一声道:“你这么夸赞我,心里虽然很受用,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总忧心忡忡的拉长脸,同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想到让白玉带回营帐的那把天子剑,黄品眉头挑了挑,轻笑了两声继续道:“阴沉着脸没用,但更霸道些确会有些用。” 王昂用力挥舞了一下马鞭,十分赞同道:“你这样想就对了。 若换了我是你,不知道要飞扬风发成什么样。 别弄得老气横秋那副样子。 得时常像宫宴上那样大打出手,或是敢跟左相掰手腕那样。 你无人能比的聪慧,再加上做事总是出其不意,那些余孽便摸不清你的路数。 真敢有复叛的,都不用上将军带兵过去。 只要你领兵往那一杵,那些国贼便心里发慌。” 黄品斜了一眼王昂,“越说越夸大其词,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 而且我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聪慧,只不过是比你知道的多一些而已。” “噫~又开始跟个垂垂老朽一样。” 反驳一句黄品,王昂脸色带着疑惑道:“如今各地都还算安稳,你又心眼多的没数。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担心成这样,让人觉得你比陛下都急。” 相较于政哥,其实很多事情对王昂说起来没什么太多的避讳。 而且黄品也很愿意说。 毕竟就算性格再坚毅的人也有需要倾诉的时候。 但是张开嘴巴蠕动了两下,黄品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间被召去咸阳,就已经打乱了他原有的规划。 而到了咸阳更是发生了种种出乎预料的事情。 好似是经历了一场极为突兀且不合理的剧本演出一样。 当真正见到或是有所接触的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 他发现不管政哥还是一些朝臣,甚至包括李斯在内。 其实在一些特定时期或是特殊的环境下,都是敢于担当之人。 后世真的欠这些人一个公平与公正的评价。 尤其是政哥,伟大两个字其实都不足以形容或是评价这个千古一帝。 在位期间从没让百姓陷入饥荒等灾害而苦不堪言。 那些被后世诟病的大工程,更像是个笑话。 就修筑的长城来说,名字听起来很霸气,其实就是一道厚度不算宽的小堤坝。 而且主要还是用以连接之前的各国边墙。 于胸襟上,说是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与之相比或许有些夸张,但绝对能排进前三。 对人对大秦,他都意难平到决定不惜命的扇动扇动微弱的翅膀要与历史惯性相对抗。 而结局,其实很有可能是螳臂挡车。 这是他心情沉重且有所起伏的真正原因。 他根本没法与王昂细说。 即便说了,王昂也未必能理解。 沉默了一阵,黄品对王昂喟然长叹道:“不是不想与你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只管跟我一起搏命吧,成不成都无愧于心。” 第163章 谋划卑移山的胡人 歪头盯着不远处灰色如巨石的安登塞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水泥路。 王昂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扭头过对黄品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语道:“不惧水火且如大石一样坚固。 有这样的城塞,那些宵小如何能攻下这样的城池?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思虑的,居然担心大秦会被颠覆。” 黄品没理会王昂的吐槽,目光依旧在塞城与谷间的峭壁来回扫视。 东侧虽然有山体有溪流,西侧的要塞也矗立于高台,易守难攻且视野极佳,但谷口还是过宽。 如果谷间几处狭窄的关卡被冲破,要塞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而且高台不大,限制了要塞城的规模,最多能驻兵千人左右。 胡人如果突破过来,只要派人围而不打,这处要塞城就算的废了。 想要谷道万无一失,还是如当初琢磨的,必须在谷内最窄处筑墙,只留城门可通过。 想到这,黄品对迎出来的更卒百将孟赤指了指山北示意不回要塞,便磕了磕马腹奔向谷内。 “不回要塞?” 拍马跟上黄品,王昂疑惑的继续道:“你这还要去哪。 我与陇西侯已经碰过面,算是有所复命。 取了甲胄我就得回祈福塞,总不能陇西侯回来了我还留在这。” 黄品摆摆手,不急不缓道:“不用着急,这边忙完我会跟着你一起回去。” 王昂听了更加疑惑道:“你现在可是九原的郡尉,你不到各县去转转? 最不济也要把各县的县尉给召过来认认人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原是什么地方,现在各县的县尉有没有还在两说。” 扭头望了一眼西边,黄品对王昂扬了扬下巴,继续道:“等到山北看过,或许不用等涉将军从高阙回来我就能跟你回祈福塞。” 粗略估算一下时间,到了天黑差不多能到炼焦那边的营寨,黄品再次瞥了一眼西南的方向道:“陇西侯说有不少胡人部族归附过来。 我估计阳山这边应该没几部,大多都在起伏山与卑移山那边。 你那里有多少胡人心里有个数吗,你觉得归附过来的胡部会不会是原先就留在那边的。” 王昂用马鞭敲了敲大腿,摇头道:“我到祈福塞的时间不长。 听更卒说山那边的胡人不少。 而陇西侯说归附的都是小部,应该不是原先的那些胡人。” 黄品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再次询问道:“卑移山那边你有所了解吗?” 王昂的性子确实鲁莽,但其实也分什么事情。 尤其在军事上,不但直觉很敏锐,而且智商瞬间就在线。 “你的意思是归附的这些部族有诈?” 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下,王昂猛得甩了一下马鞭,斩钉截铁地继续道:“你琢磨的没错。 冬日里大破胡人的时候,乞伏山的几部确实遭受了重创。 但是卑移山那边的胡人可没多大损失。 而且卑移山以西从虏获的胡人那里得知,并不尽是大漠。 斜向西南至月氏相交,至少半数是草场,甚至是沙丘当中都有小泽与旷野。 况且卑移山上还有树木可取。 再不济也比漠北那边要好上许多。 漠北那里苦寒不说,还要拼命与其他胡部抢草场。 即便是匈奴部势大,卑移山的胡人也不可能跟着匈奴往那边跑。 肯定是分成了小部,装作忍受不住漠北苦寒而投靠过来的。” 顿了顿,王昂目光异常明亮的对黄品挑了挑粗眉,“更何况匈奴人跟咱们可是刚刚再次交手没多久。 若是真跟着去了漠北,月氏可不会那么轻易的败掉,更不会眼见着草场而不要。” 王昂的分析正是黄品琢磨的,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但没想到卑移山那一头居然会有那么一片草场,这让黄品瞬间来了精神。 “卑移山到月氏到底有多远,连通之间是草场多还是戈壁多。” 王昂想了想,耸耸肩道:“我到祈福塞只有半个月。 况且祈福塞是在乞伏山,又不是在卑移山。 我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 黄品微微点头,盘算了一下塔米稚与月氏使臣入咸阳的行程,对王昂一挥手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那边还关着不少月氏人。 不过估计这些人留不多久,月氏人与那个胡女进了咸阳,恐怕就会有旨意传下来。 咱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王昂兴奋的用力握了握马鞭,“你的意思是不单单在山那边转悠。 是想把边的整片草场都拿下,直接与月氏的国域接上?” 黄品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就算有左军相助,那边也是好打而不好守。 因此大打出手并不是良策。 得琢磨个能控制住这些部族的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听咱们的。” “接下来呢?”等了一会见黄品没了下文,王昂先是询问一句,随后撇嘴道:“能不能把话说全了,你那心思没人能猜得透。” 黄品嘴角勾了勾,轻笑道:“既然都听咱们的,那便都是秦人。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王昂咧咧嘴道:“你总得说说要怎么让胡人听咱们的。 再者,对戎人还设狄道呢,跟黔首可不是一个对待法。 你说得也太含糊了。” 黄品撇撇嘴回道:“对那边我什么都不太了解,我怎么跟你说用什么法子让胡人听咱们的。 现在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个结果,等有足够的了解再琢磨法子。” 王昂极为无语的翻了一眼黄品,“你这是仗着心思多欺负人。” 黄品嘿嘿一乐,“我是真没琢磨出什么法子。 原本就是不放心涉无疾,打算把那些部族亲自挨个走一遍。 你现在让我说,我能说出什么。” 王昂根本就不信黄品的说辞,撇着大嘴道:“你没琢磨明白能急着奔山北过去?” 黄品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仗着心思不够用硬逼着我说。” 顿了顿,黄品学着王昂的样子,摇晃了几下马鞭道:“若是真如你说的那样,归附过来的那些小部是从大部拆分出来的。 那事情就变得极为容易,只需要发些腰牌与册书就好。” 王昂依旧不满意黄品的说辞,耸耸肩道:“怎么个容易法,给的又是什么腰牌……” 说到这,王昂脸色猛得一变,沉默了一下语气惊骇道:“你的意思是把那些部族的首领都给册封同样的官职?” 黄品对王昂竖起大拇指,“谁真把你当心思不够用的,谁才是心思真不够用。” 王昂没理会黄品的调侃,咂咂嘴道:“你这法子是真阴狠。 如果真是这样,别说重新并回去,怕是相互间都要大打出手。” 第164章 我的练兵之法可不好学 虽然已经夜幕低垂,但借着月光还是能将营寨的轮廓看个大概。 辕门、角楼什么都有,是一座正正经经的营盘。 而且并没有闻到炼焦的气味,显然是焦炉已经挪到了别的地方。 对于这一点,黄品尤为满意。 土法炼焦的污染可不小,焦炭再值钱也没人命值钱。 “这里的地势可不利守,怎么在这还筑了一座营盘。”打量了一阵,王昂疑惑的嘀咕一句,扭头看向黄品,“这是你安排的?” 看到宝鼎从打开的辕门迎出来,黄品对王昂挥挥手,边磕马前行边开口道:“不在这里设营,可没处去弄乌薪,更没法得了冶铁的乌炭。” “都尉,军侯,你们回来了。”快步走过来,宝鼎对两人抱拳行礼后牵住了黄品的马缰,“今日恰巧打了只黄羊,正烤着呢。” 转过头看了看,见除了叫门的王灵,后边只跟着王纪与十几个生面孔,宝鼎疑惑道:“黄荡他们和白家的几个小子怎么没跟过来。” 王昂笑着接口道:“你倒是惦记那几个吵闹的小子。 不过你就打了一只羊,他们若是过来你觉得你还能吃上肉吗?” 黄品倒是乐于见着这些人亲近,笑吟吟的解释道:“他们赶着大车,回来的要慢些,估计还要再等个半月左右。” 目光在营盘内扫了扫,见里边布置的也同样井井有条。 黄品满意的点点头,从大黑马上跳了下来,边梳理大黑马的鬃毛边对宝鼎继续道:“有句话叫好饭不怕晚。 他们赶着的大车上可装着的都是丝缯。 虽说最好的都留在了少府,可杂缯少府却回给的更多。 到时每人都分上一布。” 宝鼎面上立刻一喜,将马缰交给随行的更卒,嘿嘿笑道:“杂缯也是缯,先谢过都尉的赏赐了。” “都是该得的。”将腰间郡尉的官印举在宝鼎的眼前,黄品笑眯眯道:“今后你就是五百主了。” 宝鼎看了官印,瞪大了眼睛惊愕道:“您升为郡尉了?” “不光是升了郡尉,还被封为安登君,更是被陛下收为假子。”拍了拍手掌,王昂对宝鼎一挑眉,“你没跟错人,今后说不得军侯之职都能当得。” 宝鼎被王昂的话惊得将嘴巴张得老大,缓了好半晌才无比兴奋的躬身行礼道:“就知道公子非池中物,属下恭贺公子封君!” 黄品摩挲了几下大黑马的马头,对宝鼎摇摇头道:“先别急着恭贺。 安登县那边我没停留,安登塞也同样没进去。 上番结束的更卒,除了你那两屯,还有多少留下的。” 宝鼎没急着答话,而是随意从一名麾下的腰间抽出了长刀,嘿嘿一笑道:“除了战死的,全都留下来了。 现在我们是拿着九原刀的戍卒,不再是更卒。” 黄品之前预料最多有一半的更卒会留下,没想到居然全都选择留在安登。 这些更卒眼下在战力上比不上屯卒,但勇气可一点不差。 只要训练的强度上来,战力完全不是问题。 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个意外之喜。 目光在宝鼎的几个麾下身上扫了扫,黄品询问道:“不给家里商量商量?莫不是他们硬劝才留下来的吧。” “这边的耕田不但分的可比家里多多了,还有月钱可拿。 哪里还用商量,已经传信家里秋收后就过来。” “回去了可碰不到公子这样的上官,留在这里可回去强多了。” “公子放心,宝鼎可是跟我们一地出来的,他可不敢逼迫我们。” “公子不用多虑,是我们自愿留下的。 今后这里日子不但能过得好,回去了也没法给战死的袍泽报仇。” 听了几人的答话,黄品满意的点点头,“都愿留下,那我便不多问。” 目光再次在营内的营帐扫了扫,黄品吩咐道:“既然已经都是戍卒,将各屯长与百将都叫过来。” 宝鼎卡巴卡巴眼睛询问道:“恶祛与半狐那边的也叫来?” “你们是戍卒,他们便不是了?”翻了一眼宝鼎,黄品没好气儿道:“不用试探了,就是给你们都提提官爵。” 宝鼎不但对黄品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还高兴的‘噫嘻’一声。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屯头以上的人都叫来。” 见几个麾下还杵着,宝鼎先是大喝了一句。 略微想了想,指着眼前的营帐对黄品道:“公子先进去等等。 夜里已经营禁,我也跟着去叫人,马上就回来。” 黄品知道宝鼎这是急着跟人分享喜悦,连挥了几下手示意同意。 “郡兵你打算都从这出?”望着宝鼎跑开的背影,王昂抬手指向阳山道:“九原可是有三十多县,别处你不外等等?” 黄品知道王昂是什么意思,摇摇头道:“除了河南地的几县,其他各县连城都还没筑。 等架子全都搭起来,最快也是明年的事。 再者还有郿县那边过来的屯田军,暂时用不到从各县都抽人手。” 顿了顿,黄品对王昂笑了笑,继续道:“郡兵战力也分高下。 这营盘里的,我可是打算练成不亚于屯卒的强兵。” 王昂摸了摸下巴的短须,不太赞同黄品的打算,“你这么弄九原可就有些乱了,而且也不合规矩。” “这有什么可乱的,无非就是戍卒成了九原的屯卒。” 抬腿跺了跺脚下的地,黄品脸色一正道:“别忘了这里可是边郡。 再者我是县尉,不是屯军的将领,只能练郡兵。” 王昂再次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只能练郡兵。 可你不觉得你麾下的郡兵不但有些多,还以郿县为主吗? 更何况若是郡兵都能主动出去迎战,那还要屯卒做什么。 陛下给你天子剑是不假,但你也不能这样乱来。” “我只是说郿县的屯田军会来,而没说会归我统辖。 这里千人的郡兵,你觉得两千的数目对九原多吗? 四千之数的郡兵都练成骑士,面对胡人也还是略显单薄。 五千……” “停,你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昂眼角乱跳着打断黄品,哼哼了两声道:“你再接着说说下去,怕是郡兵要涨到十万之数。 你若真想统兵,不如直接给陛下传信再回到屯军。 在这鼓鼓秋秋的,你不嫌累?” 黄品叹了口气道:“只要活着就没有不累的,无非就是累的不一样罢了。 而且现在累点,总比将来流血丢命要强。” 王昂咧咧嘴,“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该头疼的是那帮宵小吗。” 郁闷的叹息一声,王昂转移话题道:“还是说说你如何练兵吧,之前可从没见你主动说过这个。 你那心思多,看看能不能跟着学学练兵之法。” 黄品嘿嘿一乐,“我的练兵之法不太好学。” 见王昂脸上带着疑惑与不满,黄品耸耸肩道:“可不是诓你。 我练的兵太费钱,大秦能养上一支都算不错了。” 第165章 阵列与瓷器 随着红日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山北大营打破了宁静。 并且随着从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从原本的偶有语声变得极为热闹,甚至是沸沸扬扬。 而缘由也很简单,就是两个字高兴。 能在山北大营的,不管是戍卒还是负责炼焦或是挖乌薪的,都来自于新秦中城。 这些人是不但方方面面都受黄品的恩惠,对黄品的聪慧与品性也极为了解。 更是眼见着黄品从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归来之人混得风生水起。 都知道跟着黄品留在安登错不了,不出几年日子就会过得风风火火。 当昨夜得知一些以前的司寇都升了真正的屯长与百将,原来的更卒百将更是升为了五百主。 黄品也从都尉升到了郡尉,甚至还被始皇帝收为假子。 瞬间让这些人变得更心热更兴奋。 郡尉可比都尉的官职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卒出身的,肯定会被更加看重,怎么说也算是黄品最早的班底。 刑徒出身的,升为屯长与百将可不是光变了个名头,跟着的还有身份的真正改变。 日后如果功勋立得足够多,即便不是秦人出身,离开军伍后也能得个亭长、乡啬夫,甚至是县吏也不是没可能。 就算是当个黔首,那也是靠山极为强大的黔首。 可以说今后只要是在九原这处地界上,不管他们做什么日子都差不了。 面对这样的喜事,没谁能憋的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自然要聚到一起相互商讨着今后的日子会如何如何。 不过相较于帐外无比兴奋的这些人,帐内的王昂则是极为郁闷。 一路从咸阳疾驰而回说不疲惫那是假的,本想要好好歇歇多躺着睡会。 但帐外的沸沸扬扬,就算睡得再沉也没法不被吵醒。 “披着戍卒的名,没一点戍卒该有的样子。” 知道没法再接着睡,王昂坐起身子先是嘀咕了一句。 看到黄品已经穿好了衣袍正在案几上写东西,指了指帐外道:“你不是没在新秦中城的大营待过。 那会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 你还想指着他们成了锐士?” 知道王昂这是有些起床气,黄品放下手中的笔,轻笑道:“得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利哪能不高兴,这是人之常情。 况且这不是还没开始练兵,乱一些也正常。 待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就能消停下来,到时候你再接着睡。” “那还睡个什么劲。” 咕哝了一句,王昂起身拿起戎袍边穿边凑到黄品跟前,“你可不是个爱写字的。 一大早就开始写,我看看看你到底写的是什么。” 拿起写好的几张纸看了看,王昂疑惑道:“你这个队列操练我能看懂。 虽然叫法不同,无非就是分左右,站纵横,行令禁止的一些操练。 但下边这个墙阵是什么意思,说是操练材官,又分什么缓步、快步、袭步。 这三种步加起来至少要有二里,材官若是对阵,跑完这么远怕是要没力气了。” 略微沉吟了一下,王昂脸色变得些古怪道:“你这列阵该不会是给其骑士列的吧。” “没错就是给骑士用的。” 应了一声,黄品拿起笔边继续写重骑兵的运用,边对王昂继续道:“不用大惊小怪。 想摆不留间隙的墙阵,骑士必须人马皆甲的重骑。 这对于没有重甲的步卒而言,还没等真正接阵,步卒就已经生出了胆怯。 除此以外,能打败骑士的只有骑士。 胡人已经将马镫与马鞍学了去。 咱们的骑士再如何操练,大部分也赶不上胡人马技精湛。 凭借这一点,与咱们差距足够拉得小一些。 为了保持更大的优势,或者说是碾压的那种优势。 只能让咱们的骑士甲胄更坚固,手中的兵器更锋利。 如果再遇到先前在戈壁上的那样搏杀,墙阵会将胡人撞得粉碎。” 顿了顿,黄品微微摇头道:“不过胡人不傻。 只要吃上一次亏,今后就不会再硬碰硬。 墙阵真正能在战阵上对胡人大杀特杀的时候并不多。 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震慑,或是对披甲不多的步卒能杀得爽利些。 真正与与骑军对阵,还是要轻重骑相结合,相互策应才行。” 王昂再次拿起纸张看了看,点点头后试探着问道:“你嘴里的重骑,是都穿了你这边锻打的铁甲?” 黄品十分随意的回道:“不披铁甲难道披铜甲? 以九原的底子,哪来那么多铜料打造铜甲。 再者有那么多铜料我当钱花不香吗?” 王昂嘴角抽动了几下道:“可你这边锻打的铁料也不便宜啊。 而且若是人马都披了铁甲,战马可跑不了多远。” 黄品抬起头对王昂耸耸肩,“上边不是写了,重骑至少要一人三马。” 王昂差点石化在当场,举着纸张对黄品晃了晃,咧着大嘴道:“你是真敢说,一人一马的骑士养起来都跟吞金兽一样。 你居然还要一人三马,举大秦国力至多只能养个万人左右。 再者重骑的所耗,一骑抵得上普通五骑,材官更是至少二十之数。 难道养更多的骑士与材官不香吗?” “谁说要养那么多了,再者养得太多也没用。” 对王昂抬起手晃了晃,黄品嘿嘿一乐道:“最多养五千。” 王昂先是长吐了一口气,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不跟你犟。 单凭九原能养出五千的重骑,我便把你那张案几吃了。” “你这话说的有点早。”指了指王昂手里的纸张,黄品一挑剑眉道:“你光看战法,就没看最先写的那张瓷器秘法?” 王昂撇撇嘴,将纸张拍到了案几上,“瓷器秘法又如何,还不是与陶器烧制相差不大。 又有哪里是不会烧的,无非就是好看难看的区别。 再者那玩意儿能卖几个钱。 别说重骑,就是普通骑士都不够养的。” “嘴里总说我聪慧,可却就是不信我,你真是好矛盾。” 轻轻拍了拍案几上的纸张,黄品嘴角勾了勾,对王昂轻笑着继续道:“只要瓷器弄出来,重骑我便能养的起。 而且还是骑士天天有肉吃,战马战时不缺精料的那种养法。” 王昂不确定的挠了挠头,“你说的瓷器真能获利那么多?” 黄品点点头,“不会比纸张少,而且胡人会抢着买。” 听黄品提到纸张,王昂用力拍了一下额头,“把这个给忘了。 单凭纸张所获之利,估计就够养上半数的重骑。” 顿了顿,王昂眉头猛得一皱,“不过纸张之利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真敢用你自己那份得利填补进来,就算你有陛下的天子剑也护不住你。” 将目光再次落到案几的纸张,王昂对黄品摇摇头道:“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说的那个瓷器怎么想也想不出胡人会抢着买。 你还是先把这玩意弄出来看看再说,真如你说的那样,再把这些给陇西侯和上将军报上去。” 黄品没有反驳王昂。 光凭嘴说不信,那就只能先把瓷器弄出来。 起身在帐内踱了几步,黄品对王昂一扬头,“既然都要先看看,那正好就拿卑移山那边的胡人来做个证明。 不过有可能需要你先自己回祈福塞,从月氏人那把该套出来的都套出来。” 第166章 愤怒地毕勒葛 自将近一月前的宫宴,咸阳宫的大殿内与大殿之前再一次站满了朝臣。 不过这一次是为了迎接月氏的使臣以及从祈福塞过来的月氏王女。 而为了彰显大秦的威仪,气氛不但没有半分喜庆,反而极为庄严肃穆。 端坐在高台案几之后的嬴政,神色虽然说不上阴沉清冷,但却没有往日那般和煦。 象征性的与殿内的一众朝臣走了遍有问有答的流程,嬴政便下令月氏的使臣与王女入殿觐见。 月氏的使臣是月氏王的十子,这一次入秦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被迫滞留于大秦的塔米稚与族人给接回去。 按照他所想以及草原上的规矩,月氏与秦人没有世仇与冲突,只要将带来的财帛送出去就能领了人回月氏。 是一件既简单又不费心力的一件事。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入了秦人的都城居然被晾了好几日。 甚至是与被秦人送来的塔米稚相团聚,依旧没有秦人与他谈赎人的事情。 直到又被晾了几日,才有秦人过来告知要谈赎人的事,并且还是直接被秦人的王所召见。 这个转折让十王子惊愕之余,通过之前询问塔米稚在秦人这里的遭遇也嗅出了不同寻常。 秦人是能够轻松匈奴部的存在,甚至对月氏而言称得上是一个庞然巨物,有所傲慢那是再正常不过。 但秦人的王突然十分郑重的要召见于他,这多少有些不太对劲儿。 当被秦人领着进入高大雄伟的秦人宫殿,十王子更加笃定秦人肯定有所图谋。 但秦人到底谋的是什么,他有些猜不出。 不过塔米稚已经被送了过来,秦人应该没有恶意。 加之又身处秦人的都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秦人的安排。 跟着领路秦人步入大殿,看到端坐在高台上的人,十王子极为眼色的抚着心口弯腰大声道:“月氏国十王子毕勒葛,带着月氏的感激与友谊拜见秦国伟大的王。 祝伟大的秦王如山上的青树,永远屹立于高山之顶。 如天上的太阳,永远照耀于世,温暖秦国的子民。” 毕勒葛不会秦话,被召见的又只有他与塔米稚。 话音落下后,塔米稚立刻同样行了一礼,充当翻译将毕勒葛的话给转述了一遍。 站在殿内角落的谒者,没等嬴政开口立刻大喝道:“放肆! 陛下为秦国皇帝,而非秦国的王。 念你等为月氏国之人,此次不与你们计较,如再乱言将罪上加罪!” 听到罪上加罪,塔米稚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显然秦国的王对月氏与匈奴在秦国边境的大战有所不满。 “在月氏,王与皇帝是一样的称呼,请尊贵的秦国始皇帝不要怪罪。 请相信我,今后一定不再会有这样的错误发生。” 赶忙小心翼翼的赔罪了一句,塔米稚刚想再继续解释,嬴政嘴角稍微扬了扬,算是给了一个笑脸,随后抬手沉声道:“赐座!” 塔米稚心头稍稍一松,待秦人拿了两个毡垫过来后,边学着殿内朝臣的样子坐下,边对毕勒葛飞快地将刚刚发生了什么讲了一遍。 这让毕勒葛的心中也开始发沉,并未因为被赐座而有任何欣喜。 嬴政目光锐利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落在塔米稚的身上,语气严厉道:“两国风物习俗不同,你们失礼之罪可饶。 但朕为天下之主,大秦子民之君,犯我中国杀我大秦锐士之罪无法轻饶。” 将案几上的一卷简书拿起对塔米稚晃了晃,嬴政语气略微缓和道:“国有大小,上下有尊有卑。 月氏国虽为胡部,但对中国又向来恪守下国本分。 加之念尔等犯边事出有因,不是有意为之。 朕可以不对月氏国大动兵戈,并且允许月氏国成为我大秦真正属国。” 将简书递给一旁候着的一名郎官示意给塔米稚拿过去,嬴政询问道:“可识得秦字?” 突然间月氏就被秦国的王说成了属国,塔米稚正处于惊愕与懵逼中,听了嬴政的问话,下意识的应道:“识得一些。” 闻言,嬴政微微点了点头,第一次露出和煦的笑容道:“中国乃礼仪之邦,既为上国自然不能眼见着属国缺礼少仪。 策书所言为大秦助月氏国教化子民之良策。 待宴饮过后,你们便安排人给月氏国王传信。 做好学习之备,再递上一份属国的国书。” 刚刚回过些神的塔米稚,听了嬴政后边的话再一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机械的接过郎官递过来的简书都不知道打开翻看。 一旁的毕勒葛虽然听不懂秦话,但光看塔米稚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太妙。 “秦人的王说了些什么。”轻轻碰了碰塔米稚,毕勒葛将目光落在简书上低声提醒道:“不要发愣,再看看上边又写了什么。” “秦人要让我们当他们的别部。”被叫回神的塔米稚紧张与忐忑的心怦怦狂跳的将秦人的意思说出。 “什么?” 毕勒葛下意识的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道:“你不是说秦人的那个将领只认财帛,秦人的王也该如此吗? 秦人怎么会突然间提这么过分要求!” 毕勒葛万万没想到只是出了些误会,秦人居然就想将月氏一口吞下。 不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还十分的荒谬。 月氏虽然疆域没有秦国大,可毕竟勇士不下二十万。 对秦国虽然了解并不算多,可也知道秦人少马,以步战为主。 秦人以为胜了一次匈奴,在大漠上又看到他们败给了匈奴,就认为月氏也不堪一击? 可那是月氏出兵不多,且又中了卑鄙匈奴人的埋伏才败了的。 若是勇士去的多些,败得必然是匈奴人。 与秦国也是如此,二十万族中勇士岂能是秦人说灭便能灭了的? 更何况月氏与秦人还隔着戎部,秦人想打月氏必然要先灭戎人。 到时月氏与戎人联合到一处,秦人必败无疑。 就算是与戎人联手也敌不过,匈奴人可是与秦人也有大仇。 大不了与匈奴部先联手,那个时候别说是胜了秦人,恐怕秦国反而要成了他们的别部。 秦人的王轻飘飘地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已经不是自大,而是在发疯。 想到这,毕勒葛不等塔米稚看过简书,脸色无比阴沉地猛得站了起来。 第167章 去与安登君谈吧 塔米稚亲眼见识过秦人的勇武。 尤其是黄品那几乎能将天地间的光亮全都遮住的高大身躯,还有那双如野兽般冰冷的双眼,到了现在还记忆犹新。 而且月氏眼下已经有了匈奴这样一个强敌。 如果再将秦国得罪,月氏的处境会愈发危险。 因此塔米稚打心底里她不愿与秦人发生任何纷争。 本想边看简书边劝慰毕勒葛不要冲动,但她没想到毕勒葛连片刻都等不得。 塔米稚只能不顾亲人的礼仪,跟着起身站起来,并且一把拉住了毕勒葛的胳膊,“这里是秦国的都城。 而且秦国的强大是月氏招惹不起的,你……” “闭嘴!”毕勒葛一把甩开了塔米稚的手,怒气冲冲道:“月氏从不怕任何强大的敌人,你的胆怯不配为月氏人!” 斥责了一句塔米稚,毕勒葛将目光投向嬴政,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大声开口道:“月氏的国域或许没有秦国大。 但月氏人的勇武与胆量却与秦人一样大。 不管面对多大强大的敌人,从来不会惧怕,更不会屈服。 月氏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别部,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从。 请您收回这个无礼的要求。 如果执意这样,秦国收获的将不是月氏人的友谊,而是月氏人无穷无尽的怒火。” 说罢,毕勒葛扭头看向塔米稚,声音冰冷道:“将我说得这些讲给秦人的王,不许有任何改动。” 毕勒葛已经将话说出去,即便她不想讲,秦人也会询问。 塔米稚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后,只得对嬴政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尊贵的秦国皇帝,您的要求对月氏而言太过重大,也略微有些无礼。 这不是我与王兄能够做出决定的,同样也不是父王能够决定的。 真正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数百万的月氏人,是几十万的月氏勇士。 而月氏的勇士历来如天空上随意翱翔的雄鹰,从不会主动走进牢笼。 恐怕皇帝的这个要求,月氏难以答应。” 塔米稚虽然没按毕勒葛的原话说,但意思却表达的一样。 不过毕竟拒绝的是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塔米稚难免心中忐忑。 当看到高台上的秦国皇帝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塔米才稚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怒火没对他们发出来,不意味着秦国的皇帝没有怒火。 扭头对毕勒葛微微点点头后,塔米稚再次开口道:“方才陛下说过秦国为礼仪之邦,您的要求可与此相悖。 而且如兄长所言,月氏是带着友谊与诚意而来。 更何况秦国与月氏有着共同的敌人,陛下如此可不是待客之道。” 顿了顿,塔米稚轻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月氏的勇士与秦国的锐士已经并肩御敌过。 我与两千族人更是得大秦锐士相助,从匈奴人的手中得以逃脱。 而大秦锐士除却勇武,品行上也无可挑剔。 我与族人除去感激,还倍感尊崇。 为能有如此大邻而万分欣喜。 当安登都尉黄将军提出要求时,我与族人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更是发誓要与大秦的情谊万古长存。 陛下为秦国伟大而无比尊贵的皇帝,您的品行必然比将军还要高尚圣洁。 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塔米稚的说辞,让面色严肃的嬴政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满是玩味。 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塔米稚,嬴政将目光投向殿侧的一名谒者身上。 谒者见状,看了一眼身旁明显不是朝臣的男子。 看到男子用力点头,谒者立刻起身道:“禀奏陛下,月氏王十男极其无礼。 不但不愿为大秦属国,还极为狂妄的要举全国之兵拒我大秦相助。 此王女话里话外也隐隐以月氏控弦之士恫吓我大秦。 臣认为月氏子民有此不知好歹的王室所率,定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天下民众,皆为陛下子名。 恳请陛下召集大军荡平暴虐且狂妄无义的王室宵小。 还月氏子民一个靖平,还月氏一方明艳乾坤!” 塔米稚听了谒者之言,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抢着接口道:“兄长脾气鲁莽,所言思虑不周。 我所说的也并不是要与大秦为敌! 而是月氏与大秦以往……” “不必急于解释。” 开口打断塔米稚,嬴政故意露出和蔼的面色道:“秦国律法所言,一家多男丁者,到了傅籍之年便要分家。 朕虽为天下共主,可与月氏国王亦如分家之兄弟。 朕既为月氏国王之兄,自当为上主之国,月氏为下属之国。 而两国毕竟是如分家的兄弟,月氏国的日子过得有不妥之处,大秦只会相帮或是出言提醒而非横插一手。” 指了指塔米稚手里的简书,嬴政笑吟吟地继续道:“不要把朕当做野蛮且贪婪的匈奴人。 先看看简书再说,若是看过简书还是觉得不妥。 那朕便与月氏只算犯边这笔账,其他的不会再提半句。” 将目光在毕勒葛的身上扫了扫,再次挪回塔米稚的身上,嬴政脸上的笑意变得满是戏谑,“你秦话虽然说的略微生硬,但却字字都能让人听懂。 可见是下了一番苦工的,身边月氏却仰慕我大秦,难得你有此心。” 抬手捋了捋胡须,嬴政微微扬了扬下巴,对塔米稚似笑非笑着继续道:“在边地时你便要求安登君为出使月氏使臣,方才又提及安登君品行高洁。 可见你对安登君不但了解,对他也极为认可。 为了打消月氏的疑虑,也为了嘉奖你慕秦之心。 上国与属国之事,全由安登君与你们相谈。 只不过是你们还要折腾回边地,略微辛苦些。” 塔米稚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立刻连连点头。 塔米稚知道以黄品的性格,相谈的结果必然不会愉快。 但从秦人的都城回去至少也要二十天的工夫。 这期间她与毕勒葛将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对策,怎么都比眼下立刻给出答案要上不少。 恭敬地给嬴政再次行了一礼,算是认同这个安排,塔米稚立刻扭头给毕勒葛转述了一遍。 看到毕勒葛脸上露出疑惑,塔米稚叮嘱了一句不可再随意开腔,立刻打开手里的简书快速看了起来。 而只是看了两眼,塔米稚便陷入了错愕之中。 第168章 瓷器 阳山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石英石、长石、花岗岩这种最普通的石头就更不会缺。 山北裸露在外的石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冬日的罡风吹拂以及夏日的暴晒,制作瓷器的主材料风化的花岗岩简直不要太好找。 而只要有了材料,烧陶与烧瓷在本质上又没太大的区别。 山北大营又充分发挥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省略掉精修、雕刻以及釉料的精确配比,找石、碎石、碎粉、垒窑、拉胚、再到烧制,只用了短短的四天时间。 而第一窑烧制出的瓷器在颜色上虽然各有差异,造型也大多都是粗糙的海碗,更是有烧开烧裂的。 换做在真正烧瓷人的眼里,这一窑是妥妥的烧制失败了。 但黄品却对这个结果极为满意。 虽然有坏的,可至少还有一半是烧成了的。 造型不美观,但摸起来也极为光滑,并且光泽度也算可以。 就算是残次品,也同样是瓷器。 更何况是第一次烧制,而且整个过程可以用极度毛糙来形容,甚至是有些稀里糊涂。 卖油翁里有句话叫唯手熟尔,只要突破了从无到有,以后再烧制肯定是越来越好。 另外,黄品心里也倍感庆幸。 在后世时如果不是兼职的小扑街,根本不会去了解日常生活中那些常用物品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而不了解这些,估计穿越之旅就是一场活不过两集的死亡之旅。 一旁的子门弟子墨白听到黄品的叹息声,放下手中的海碗略微不好意思道:“让钜子失望了。 待会儿我继续制些胚子,再烧制几次定不会是这样。” “谁说我失望了。”摸了摸手里有些发瓢,变成椭圆形的海碗,黄品对墨白摇摇头,“第一次烧成这样已经不错,别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将海碗抛给看热闹的宝鼎,黄品哈哈一笑道:“这玩意好刷好洗,看热闹的先分了对付着用,以后烧制出更好的再换掉。” 宝鼎等人可不嫌弃这些海碗的粗糙,光看光泽就知道烧制的这些比以往的木碗或是陶盘要好用许多。 一个个眉开眼笑的瞬间就将几十个海碗给分了。 黄品朝着这些人对墨白努努嘴,“看到了吗?可有一个不高兴的? 是成是败有些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要看旁人是什么样。” 九个子门小子里,属墨白的性子最实。 无论是最初制水泥、垒炉灶,还是到现在被一直扔到山北大营,就是闷头苦干。 在黄品看来,对内而言这是极为优秀的品质。 但若是对外,太过老实可镇不住人,甚至还要吃亏。 而压在西横身上的活太多,而且年岁也在那摆着。 今后挑大梁的肯定是子门的这些弟子,势必是要各主一摊,甚至是几摊。 墨白的这个性子若是不改一改,可拿不起来大事。 黄品指点了一句后,觉得以墨白的性子未必能领会他的意思。 拍了拍墨白的肩头,带着笑意继续道:“你信不信若是换了墨安,他说得第一句肯定是‘钜子,咱们第一次烧就成了一半。’ 随后就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夸赞之词。” 走到装着釉料的陶缸旁,黄品边看着里边的釉料边脸色一正道:“与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学耍嘴阿谀的那一套。 有句话叫一事不劳二主,既然第一炉瓷器是你烧的,今后烧瓷这一摊就会交给你。” 拍了拍陶缸黄品将目光再次投向墨白,“挂的这层釉料,只是最基本的。 心思若是不活泛些,今后可琢磨不出其他的颜色来。 而且瓷器与陶器的最大区别就是瓷器不吸水,平日里用来比陶器更实用。 一旦开始售卖就会趋之若鹜,匆忙垒起来的小窑根本就不够用。 除了琢磨烧制与釉料,你手底下管着的人不会少。 只知道闷头干可不行。” 能成为子门弟子的,都是聪慧之人。 墨白只是性格闷了些,黄品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哪能还不清楚用意,腼腆地笑了笑道:“钜子厚爱,白无比感激,今后定不负钜子苦心。” 黄品微微颔首后,低头再次看了看釉料,沉吟了一下道:“烧炭已经半年,用不着你再守着。 这里不适合烧瓷,安排人手将瓷土与釉料装车,收拾妥当就跟着我一起回山南。” 墨白一直在改进着炼炭的窑炉,想把黄品之前无意间说的那个乌薪放出的气给收拢到一处。 听闻突然要走,墨白既心中不舍,也有些不太情愿,迟疑了一下道:“今日就走?是不是急了些。” 黄品准备售卖或是用来收买胡人的并不是烧制的纯瓷器,而是打算烧制搪瓷。 主体为金属的搪瓷既精美结实,又能当蒸煮的锅用。 这对于经常搬家的胡人而言,简直不要太实用,绝对会爱不释手。 既能卖上个好价钱,又是一种拿捏胡人的手段。 因售价的昂贵,又完全不必担心胡人为了得到里面的铁而将搪瓷敲碎。 可以说售卖搪瓷对大秦而言是一举多得之事。 眼下上釉的纯瓷器已经烧了出来,搪瓷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不过虽然难度不会太大,但却耗费工夫。 到了南山以后,不但要再垒窑炉,还需要冶铁那边锻打主体的铁片。 尤其是后者,铁片尽量要锻打的薄不说,还要经过热熔锻打出合适的形状。 在西横那边没弄出千斤重的水力锻锤之前,全要靠人工一锤一锤的敲打。 黄品估摸着烧制出一窑搪瓷,最快也要半个月的工夫。 如果烧制的不顺利,时间还要往后推延。 乞伏山与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部族虽然不会长腿跑了。 可他要忙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这一件。 而且为了商路的开通,也必须尽快将卑移山那边的胡人搞定。 对于墨白的迟疑,黄品摇头道:“到了山南还有得忙,今日就走只晚不早。 听我的安排就好。 另外不要再琢磨改进烧炭的窑炉了,用皮囊收那不住些炭气。” 墨白见黄品如此说,先是重重的叹息一声,随后苦笑道:“既然是无用功那便算了。 我现在就安排人去装车。” “这世上就没有无用功的事。” 担心墨白受到打击,黄品赶忙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道:“眼下没办法,并不意味着以后没办法。 先可着能做到的忙,剩下的给后人去解决。” 拿起裂开的一半海碗对墨白晃了晃,黄品一挑眉道:“到了山南那边,可是要给铁釜挂上浆料。 路上你先琢磨琢磨这个,若是能够制成,同样是要被后人敬仰的。” 第169章 蒙恬来了 北河的河水虽然带着泥土显得浑浊,水流比起南河也略微慢了些。 但也正是裹挟的河沙与泥土,将两岸冲击成了沃土,地势也相对更为平坦。 两岸的长草被滋养的更高更壮。 不过北岸的一望无际的绿意中,突然从中断了一截。 绿意被一排泛黄粗大且不停一扬一落的木锤所取代。 架在河水中的水车不停翻滚之下,更好似是一辆辆巨大的车驾飞快行驶溅起了道道水浪。 看起来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有种另类的粗犷美感。 黄品即便是已经抵达这里六天,但看到河岸的景象,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澎湃。 一排十几个水锤不停点头,总让他联想到后世的油井,多少有些触景生情。 此外,这些水锤就是大秦未来工业的基础。 以墨门的动手能力,不久以后最原始的水力车床或是其他机床肯定能够弄出来。 而不管质量如何,或是功能是否单一,这都是向工业革命跨进了一大步。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进入蒸汽时代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是他肯定没法看到这一天。 不过能有这样的跨度与进步,没什么不满足的,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工科生。 而心有满足,锻铁的叮叮当当声听着都极为悦耳。 身处搪瓷底料熔接的铁炉前,更是丝毫不觉得炙烤让人有多难耐。 “你说的那个搪瓷不是已经烧上,还杵在这干什么。” 西横虽然搞不明白黄品为何会傻呵呵的一直站在铁炉旁。 但他知道再这么站下去,黄品很有可能会起热毒。 扔掉手里打磨转轮的砂石,西横拍了拍手上的黑灰,将黄品拉到了遮凉的凉棚,继续道:“没见锻打的半个时辰就换个人。 有这功夫你还不如看看转轮或是水车该怎么放。” “不是还没到开窑的时候,若是耐不得热我自己就退开了。”打开水囊递给西横,黄品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齿轮,笑吟吟道:“锻锤怎么安稳怎么放便好,这个你比我有经验。” 西横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将目光落到河岸道:“前边快些,不意味着后边也能快起来。 水车的排叶用木料怕是不行,转轴也得用铁料,河岸更是要是石料与灰浆堆砌。” 将目光挪回黄品的身上,西横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恐怕要多调些人手才行,不然两月的工夫水锤怕是立不起来。”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这事跟我商量什么。 别弄墨白那一出,这一摊都是你说了算。” 顿了顿,黄品眉头微微一皱。 西横可不是这个性子,而且听起来好似话里有话。 抬手在腰间钜子的腰牌上摸了摸,黄品目光一凝。 腰牌虽然在他手里,但从咸阳离开的匆忙,墨者一个也没见上。 但他不联络墨者,墨者该联络联络他这个新钜子才对。 而且西横老早就说墨门要迁到九原,不少的墨者都在往这边赶。 按道理西横手底下的人手该越来越宽松才对。 琢磨到这,黄品对西横一扬头,“你这个人手打算从哪调。” 见黄品这么问,西横知道黄品是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重重叹息一声,西横语气沮丧道:“钜子剑没在你手,老钜子你又见。 有些墨者认为有些不妥,传信说暂时先不过来。” 觉得实在是丢颜面,西横又立刻找补道:“不过你放心,虎门的弟子马上就到。” “不是有些墨者不来,而是与你年岁相当的都不来了吧。” 通过墨门老钜子干得那一档子恶心事,黄品就知道墨门的衰败是必然之事。 而连老钜子都放弃了墨门,下边的墨者又哪能没有效仿的。 何况墨者在大秦极受尊崇,又特意被朝堂挖墙角。 像是西横这个级别的,更是拉拢腐蚀的主要对象。 日子在咸阳过得极为滋润,就西横一个还傻傻的为墨门传扬跑到边地来。 这些人只不过是还为了些颜面,没办法之下才对西横哼哼哈哈的答应。 他这个新钜子上位,正好给了这帮家伙放弃墨门的理由。 不过黄品对此倒不怎么生气,管怎么样还给派了些人手过来。 但不生气不意味着不打算有所动作。 笑吟吟的询问了一句,黄品将水囊的塞子丢给西横道:“墨白、墨安他们是被傻小子安排过来了。 你更是被当做一个老傻小子一样戏弄。 墨门不但从上边就开始烂,心更是脏得不行。 想不衰败都难。” 看到西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蠕动了几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并且脸色变得有些灰败,黄品嘿嘿一笑道:“心里很难过?” 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的脸色猛然一冷道:“其实大可不必。 老钜子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的双眼已经被利益与舒坦日子给遮蔽。 九原不是他们不想来就不能来的。 拿我说事,更不是想说便能说的。” “你别乱来。” 西横知道黄品的手段,急忙喊了一句后,苦笑道:“人各有志,他们不愿来便不来吧。 水锤这边你不要担心超了工期,我多盯着点就好。 肯定不会耽搁了锻打甲片。” 黄品摇摇头道:“你想得还是少了,这事不单是老钜子坑我,以及你的师兄弟拿我当借口那么简单。 墨门总坛迁到九原更是陛下下的命令。 岂能是你的那些师兄弟说不来不就不来的? 此外,就他们这样行事,陛下同意我接手钜子之位,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已经对他们的无所作为开始不满。” 顿了顿,黄品冷哼一声,语气极为不满的继续道:“这么轻易地他们想歇着享清福,怎么对得起你和那帮小子们的苦苦支撑与付出。 给那些传信过去,入冬之前务必赶到九原。” 闻言,西横苦着脸道:“还是算了吧,不情不愿的来了,到时也未必能出力。” 黄品无语道:“你重情义也分个时候好不好。 方才不是都说了,想不想来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你若是等着我给咸阳那边传信,他们可就是被押过来的。 路上可没他们自己过来走得那么舒坦。” “这,我,要不再…” “公子,上将军与后将军都过来了。” 西横只支吾了半句,便被突然纵马疾驰过来的黄荡所打断。 黄品没想到蒙恬会这个时候过来,先是怔了一下。 不过仔细想想,知晓他在咸阳发生的那些事,也确实该露面了。 想到这,黄品对西横一挑眉,“我得去见上将军,没心思去琢磨你那些师兄弟。 就按我说的去做。 另外这边既然全都交给你,人手也是你想怎么调就怎么调。” 第170章 蒙恬的发问 北河距离安登县城的位置大概三十里左右,当黄品赶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不过借着天边最后一抹昏暗的光亮,离得远些依旧能看清对着刚筑起的城基指指点点的一行人。 而一行人中除了蒙恬,不但有王离、李信、涉间、孟西等几位熟悉的将领,还有十几个生面孔。 从这些生面孔的衣着来看,最低都是领兵一曲的军侯。 蒙恬不是个讲排场的人,突然间带来这多位领兵的将领。 黄品觉得肯定不是单单认认他这个人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又是一场考试。 不过人已经来了,并且就在不远处,眼下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 而且黄品也觉得他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明面上做的事情他都问心无愧。 没必要仔细琢磨蒙恬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此只是稍稍勒了勒缰绳,便紧接着又磕了磕马腹快速奔了过去。 “将军传信过来召见便是,何必亲自劳烦过来一趟。” 离着一行人十几步远,黄品从马上跳下来给蒙恬等人先行了一礼,随后抬手一指营盘道:“一路劳累,先入营先歇上一会儿。 用不上半个时辰我就能弄好凉面,天再热也保准开胃。” 蒙恬上下扫了扫黄品,似笑非笑道:“你现在既然安登君,又是大秦的公子。 而且听闻在咸阳还威风的很,我可不敢再拿你当寻常的小子支使。” 一旁的王离在看到黄品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想止都止不住。 听了蒙恬似是说笑似是认真的打趣,目光闪动了几下立刻接口道:“到了哪都不让人省心。 还不快谢过上将军与郎中令的照拂。” 蒙恬眼中先是罕见地露出一抹无奈,随后敛了敛目光扭头看向王离十分直白道:“就是打趣一句,用得着这样?” 王离一点没有心思被揭穿的尴尬,嘿嘿一乐道:“王家可是跟他沾光得了利,不回护些说不过去。” 蒙恬没想到王离比他说得还直白,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微微皱着眉头摇摇头。 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事,能做却未必能直白的说出来。 王离这话若是传出去,有些人可不会当做是回护黄品,而是视作极具威胁的结党。 想要婉转的提醒一句,但话到嘴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始皇帝已经将态度传递的很清楚,老秦人如何已经不是什么禁忌。 王家与黄品的关系又人尽皆知,如何撇都撇不开的。 已经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且也没法再遮遮掩掩。 加之如今李信也跟着站了出来,这话或许就是王离有意说来的。 想到这,蒙恬对王离摆了摆手,目光戏谑地看着黄品道:“来的人可不少,是你自己要说的弄吃食,可没人逼迫你。 另外,若是那凉面不对胃口,你可是还要烹制些旁的。” 调侃过黄品,对一旁的十几个麾下道:“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之人,还不赶紧打招呼。” 黄品的横空出世,不但让北境的屯军战力飙升,于大军的口粮上也多了一个上佳的选择。 尤其是开始修筑边墙,从安登传过来的的筑墙之法更是省力了不知多少。 可以说北境屯军的将领对黄品都抱有好感,没有什么嫉妒之心,甚至说得上是神交已久。 当真正看到黄品高大的身形,一众将领更是打心里连连赞叹。 心思好使又天生长了一副武人样子,难怪两位将军与陛下都会如此看重。 但碍于蒙恬与王离的话还未说完,不好上去打招呼,只能两眼放光地盯着黄品。 听了蒙恬的这句话,一众将领虽然极有分寸的没有呼啦一下围上去,却都哈哈大笑着拱手见礼。 见这十几位将领都是前、后、右三军的主副将领,都跟涉间的职位相当,没有一个是军侯。 黄品赶忙笑吟吟地回礼道:“可不敢让诸位将军如此。 再者这样也记不住将军们的名讳,待弄好了吃食边吃边畅聊。” “还没个小子有深沉。”对着麾下挥了挥手,蒙恬朝着营盘道:“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又不是急着回去,都别跟个急侯一样。” 将目光挪到黄品的身上,蒙恬哼了一声道:“筑个城都非要与旁人不同。 有没有筑城的舆图,若是有就给出来一份,省着看着都眼热。”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信听了蒙恬的话,哈哈一笑接口道:“我说怎么都不愿进营盘,闹了半天都是看中了筑城之法。 舆图我这里就有,只不过是之前还未动工,没急着给幕府那边送过去。” 蒙恬翻了一眼李信,待麾下向着营盘走过去拉开了距离,才撇着嘴略带深意道:“他又没犯什么错,用不着跟武城侯一样那么护着。” 说罢,蒙恬先是再次看了看走在前边的一众将领,随后目光在王离与李信身上扫了扫,脸色一正的对黄品道:“听说你要在九原立学宫,并且还要将兵家的单立出来。 说说这样做的缘由,若是说服不了我,即便你有天子剑也没用。” 蒙恬突然间的转折,既在黄品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他知道蒙恬行事不太好摸路数,但前脚还在嘻嘻哈哈,后脚就不分场合一本正经的说正事,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蒙恬已经问了,黄品只能敛了敛心神,开口应道:“缘由很简单,大秦眼下缺治理之才。 单靠咸阳的大学宫,已经应付不下各地的官吏缺口。 此外,想要解决这个缺口,也不是单靠学宫就能解决的。 真正的问题是官制上出了些瑕疵。 官大夫这个爵位虽然是个人勇武与谋略的分水岭。 能跨过这个略微的,基本上心思都是够用的。 可毕竟打仗与治理地方有很大区别。 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说是一刚一柔相对立的。 若是行事全以刚烈……” “这个缘由可以。” 不等黄品说完,蒙恬便挥手做出回应,略微沉吟了一下后,再次开口道:家说得轻巧,但做起来却难。 尤其是你立的学宫以教授官吏之道为主。 若是靠着百家的那些学士,可教不来这些。 那么由谁教授,你当如何解决。” “我会亲自动手拟一些治理地方的案例。”先应了一声,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乐道:“您既是上将军,又是内史郡的内史。 不管是教授兵学的老卒或是军侯,还是负责教授的良官良吏,当然得您出大力气弄过来一些。” 仿佛早就料到了黄品会这样说,蒙恬脸上露出笑意盯着黄品看了看道:“你当真这样想的?又真有不嫌的心思?” 第171章 问题的主次排序 仔细咀嚼了一下蒙恬的话,黄品却还是没能明白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瞄了一眼王离,见王离目光并未投过来,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黄品微微挑了挑眉头,索性停下脚步直接问道:“属下愚钝,没明查上将军话中的意思,还请明示。” “愚钝?”语气满是戏谑的嘀咕一声,蒙恬同样停下脚步,用玩味的目光看了看黄品,轻声笑道:“愚钝这两字谁都能说得,唯独你说不得。” 收了笑意,蒙恬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黄品道:“你的心思没人能摸得透。 不过这次咸阳之行,你的性子倒是让人看出了几分。 如强力过石的硬弓,弓角弓弦看起来很软实则拉起来硬的很。” 顿了顿,蒙恬脸色一正继续道:“你这张弓虽好,可世间又有几人能拉得动?! 若是强拉,拉得开还好,可拉不开便要伤手伤身。 而伤了拉弓之人,再好的弓也只能挂于帐壁,甚至是干脆毁掉。” 蒙恬的话让一旁的王离比黄品的反应还大,眼中的目光陡然一厉道:“他这张硬弓只有该握之人才能握,不该握之人自然要伤着手。 此外,上将军之言听起来可不像是点拨,反而有些旁的意思。” 蒙恬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王离,语气带着失望道:“你领兵之能不差,但你差在性子。 若是不改掉又傲又急的这个毛病,谁敢让你主军。 多想想老将军在时是如何处事的。 也要多想想我对几军的安排。” 见王离要开口争辩,蒙恬摆手打断抢先道:“更要多想想当年武安君之事。” 王离的生猛让黄品既感动又让他感到一阵头疼。 仔细品品王离的行事风格,其实就是加强版的王昂。 除了军事才能上要高出王昂一大截,这哥俩在性格上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能容忍王离到这个程度,蒙恬的胸襟真是没得挑。 如果换做一般人,不要说把涉间给扔到九原,恐怕早就要给王离穿各种小鞋。 不过这种容忍也让黄品对蒙恬生出了更大的疑惑。 能领兵收拾匈奴的人,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王离的家世再牛逼,现在也牛不过一内一外的蒙氏兄弟两人。 可蒙恬就跟个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实在太奇怪。 但眼下安抚住王离这个火药桶最为主要,黄品只是略微放飞了一下思维便立刻收拢了回来。 “武城侯一直视我为家弟,且性子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对蒙恬拱手笑了笑,黄品继续道:“小子别说是安登君,就算是安登侯也是您的麾下。 有何教诲直说就好,小子感激还来不及,万不会有旁的想法。” “在咸阳你可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可不敢有什么教诲。” 又一次借着咸阳之事调侃了一句,蒙恬目光在黄品与王离身上来回扫了扫,轻哼一声道:“方才你自己说过,打仗与治理地方不同。 那么就该知晓朝堂与战阵同样不同。 你这张硬弓对准的该是外敌,而不是瞄向朝堂。 有些人看似给你带来了极大的压迫,但却并不是你真正的敌人。 甚至还会是与你站在一起。” 看到黄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王离却皱起了眉头,蒙恬心中叹了口气,故意对黄品道:“怎么,不信我所说的? 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还看得不明白? 你与某些人同样重今,同样以世运之变而变来治国。 百家之学虽学说各异,但殊途同归,所求的都是上古大同之世。” 说到这,蒙恬目光眺望向远处的旷野,喟然长叹道:“可世运已经变了,怎么可能还回到上古之时。” 将目光再次投向黄品,蒙恬脸色极为复杂的变换了一阵,沉声道:“百家之所以想回归上古大同之世,皆因典籍记载所故。 只要典籍传下去,这种心思就不会变。心思不会变,于治国便始终无益。 你既然拒绝焚书,就该做好面对这个后果的准备。 治世之争,与品行无关,没人会感激你。 你即便为强弓,可每次又能射出多少箭矢。 又如何能独自抗住百家劲弩。” 略微沉默了一阵,蒙恬对黄品微微摇了摇头,“你嘴上说着大秦是奋几世余烈而一统天下。 实则你体会不到其中的艰辛,也不知道为此死了多少的秦人。 而一统天下后每一次所制的国策,更是如履薄冰。” 抬手理了理黄品的衣袍,蒙恬轻叹一声道:“与你说这些,不是在否定你的谏言,更非是谁的说客。 是想让你知道我站在何处,你们该站在何处,所有为大秦而奋进之人又站在何处。” 说到这,蒙恬目光再次在黄品与王离的身上来回扫了扫,道:“大秦能走到今日实在太不容易。 面对诸多暗流,更禁不起随意折腾。 每一代人也有每一代人的重任,只要存了一样心思的,便都该是袍泽。” 蒙恬的话其实说得有些零乱,但其中的意思表达的却十分清楚。 对于李斯提出的焚书,蒙恬是支持的。 但因为他的谏言,政哥没有同意立刻焚书。 这在蒙恬看来,大秦在统一思想上将变得极为不利。 甚至话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悲观情绪。 将他划归到李斯为代表的重今这波人里面,要让他们团结一致对外,其实只是附带,或者说是一种提醒。 再往深处延伸,也可以说是在代表关东士卿给他传递一个警告的信号。 咸阳的事可以翻过,但今后不能再与关东士卿发生大的摩擦。 对此黄品有些意外,但却没什么不满。 毕竟他也是长城军团的一员,蒙恬又是正管他的上司。 同为关东士卿出身,蒙毅不能说的,蒙恬来说最为合适。 另外,蒙恬的表态也算是关东士卿承认老秦人可以再次正式入场。 这对他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欢喜事,可对老秦人却不同。 政哥是大秦的始皇帝不假,可治理国家上,关东士卿是主力,且势力极为庞大。 大到政哥想要再次启用老秦人,都只能先从边地的九原郡开始。 不过这些在蒙恬表达的意思中并不是最主要的。 如何统一思想,如何钳制百家学说才是主要的。 而这个主次排序,才是黄品真正感到惊讶与嗅到不同寻常的。 蒙家有很大概率上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关东士卿。 蒙恬与蒙毅的一主内一主外,更像是在走一条另类的孤臣之路。 如果真是这样,这对于他今后的布局将大大有利。 不过也正因如此,如果说服不了蒙恬,或是给出一个有效钳制百家的办法。 恐怕蒙恬不会惯他的毛病,肯定要对焚书这件事情上有所反复。 第172章 蒙恬的路数就是一心为公 “呦呵,嘴上说着不着急,刚见了这小子就开始质询?” 三人落故意落在后边,引起了李信的注意。 转身折返回来先是揶揄了一句蒙恬,李信对正琢磨着如何说服蒙恬的黄品一扬了扬下巴道:“既然已经开始询问,饭食的事就不用你再操心。 九原郡虽说现在有些特殊,可再怎么说还是归北境屯军管着。” 瞄了一眼蒙恬,李信略微停顿了一下,对黄品呵呵一笑道:“你这一次咸阳之行,不管是口舌之利,还是使心思手段,与你以往的谦卑性子大相径庭。 而陛下偏偏又对你青睐有加,尤其是赐给你的那把天子剑,有些把人给吓着了。” 说到这,李信猛得收了笑意,环视了三人一眼后,沉声对蒙恬道:“这小子真正的性子不去猜也必说,只看他所做之事都是利于大秦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此外陛下与朝堂上的状况,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再遮遮掩掩的。 站在这里的你我四人又关系套关系,称不上有谁是外人。” 见蒙恬露出了苦笑的神情,李信撇嘴道:“你知不知道你行事一直有个毛病。 除了战阵上下令时干脆直接,旁的向来是先来一通大道理或是大义。 随后再拐弯抹角的让人猜你的心思。 看这小子不吭声的样子,就知道你这毛病又犯了。 咸阳那边传来的消息与传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没看过。 跟他用不着这样。 他想说的你拦都拦不住。 他不想说的打死他都不会去说。” 扭过头看向黄品,李信对黄品抬起三根手指,脸色一正道:“第一,你与我说的那些对百家与儒学的应对,说服不了他。 第二,你太过聪慧,且聪慧的吓人。 而往往越是聪慧的人越是喜欢玩弄权术与取巧,很容易走上幸臣与佞臣那条路。 你对左相使的手段,已经有这个苗头。 因此陛下赐给你的天子剑,让他很不放心。 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或是有什么谋划,不得落下一件,都要和盘托出。 第三,如今与以往不同,官职都有定数。 你对老秦人到底是如何打算。” 听了李信摊牌式的说辞,黄品眼角忍不住的开始跳动。 李信说把蒙恬给吓着了,完全是美化的说法。 其实是在担忧他给政哥灌了什么迷魂汤,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 即便是问心无愧,黄品对于这种误会还是极为郁闷。 “别听陇西侯的说笑,上将军对你可没有任何不放心。” 王离知道李信对黄品肯定是没有恶意,但这番话说得还是太直白也太随意了。 把话茬拉回来一句后,王离对黄品继续道:“九原为北境的一环,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都不为过。 此次过来就是想知道你与陇西侯对九原今后的安排。 省着以后……” “不用往回找补。” 蒙恬出声先打断王离,随后对黄品轻轻一叹道:“他们两个说得都没错,却都又有所夸张。 先前与你说的那些,也并非是在拐弯抹角。” 抬手在黄品的胸口轻轻拍了拍,蒙恬脸色变得凝重道:“我确实是信不过你这里。 但这个信不过,不是对你大秦的忠心有所猜疑。 更不是担心你会成为佞臣。 毕竟不论归国时日长短,你所做种种之事已经证明了你对大秦的赤心。 骤然间得此高位,更是你该得到的。 不过高位所操持之事与是不是过于聪慧并无多大关系。 牵扯众多之下,不能光凭猜想去做事。” 朝着李信努努嘴,蒙恬苦笑两声继续道:“他于领兵上自然没得说。 可治理郡地上,以前从未经历过。 你虽然同样没有经验,可胜在心快嘴利。 甚至是你不用去说,他都会仰仗着你的心思去做。 对此,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转过身朝着关中的方向远眺,蒙恬沉默了一阵,喟然长叹道:“陛下与留的那封书信虽然除了你没人知道写了什么。 可其实到底写了些什么并不难猜,无非就是想让你在九原试一试解决大秦的那些弊端。 可一地又怎能与一国相比。 更何况有些弊端不是靠手段能够解决的,而是需要时日的消磨。 甚至这个时日是一辈或是两辈人那么久。” 说到这里,蒙恬收回目光看向黄品,微微摇头道:“你给陛下的献策无错。 陛下想把所有祸患都一并解决,不给公子们留下麻烦也没错。 可有些事情的成败,并非单论对错。” 顿了顿,蒙恬猛得摆了摆手,道:“既然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再论急缓没什么意思。” 抬手用力在黄品的肩头上拍了拍,蒙恬目光中满是坚毅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谁敢为国贼,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此外,以你之才今后必是大秦的砥柱之臣。 好好保重自己的同时,千万莫要负了陛下的信任与重托。 也不要负了所有奋进之人的心血。” 蒙恬的话毫不做作。 从目光与语气之中,黄品也感受到了蒙恬对大秦极为浓烈的那份炽烈之情,以及对他发自肺腑的那股期盼之意。 黄品既为之动容,也极为唏嘘甚至是又一次生出了意难平。 蒙恬的胸襟不但不亚于政哥,行事的路数其实也并不是不好摸。 在他眼中只要是所做之事利国利公,便不存在个人被冒犯,或是生出个人恩怨的事情。 对王离的那种堪称夸张的包容程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蒙恬的包容与大公无私不但没有得到该有的褒奖,更没有得到后世公正的评价。 甚至还因此成了勒在脖子上的枷锁。 而这道枷锁偏偏又有一半是他认为该包容该团结一致的李斯,以及烂泥扶不上墙的扶苏亲手给套上的。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世道更不该是小人得逞而无私之人含恨的样子。 越想越愤懑的黄品很想告诉蒙恬这个结果,可理智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结果,不但没有人会信,反而他还会当做报复心极重的小人。 即便蒙恬信了,只要李斯与赵高在这个时候一心为国做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黄品只能心中重重叹息一声,竭力压住这股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