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雁绮情》 楔子 算算路程,明儿个天亮时就能抵达白氏牧场了,白塔北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角w就要到家了,也不枉如此披星戴月的日夜赶路。 白塔北吆喝一声,大伙儿开始落脚休息。营火熊熊燃烧,一缕缕的白烟袅袅上升,只见牧人们随地就寝,拿出了毯子,靠树干的靠树干,躺地的躺地,参差不齐地躺成一团儿。想到明天就要回到家中,每个人的心中都大感快慰,不一会儿就全部鼾声大作,进入梦乡了。 “嘶——” “嘶——” 沉静的夜里,忽然冒出一声声马儿的嘶吼。其中几个牧人已经警觉起来,立刻大叫着:“狼!” “狼啊!”“狼群来了!” 这一声声的叫声立刻把睡着的人全都喊醒了。大伙儿阵脚大乱,还摸不清狼群来袭的方向,就已经听见牧人们此起彼落的惨叫 第一章 清太宗崇德十七年(西元一六四四年) 北方北大荒 一天将尽。 燃烧着赤色金光的一轮明阳正缓缓往西方沉没,金光尚未收势,夜色晕华便迫不及待地泛开,白昼黑夜的交替是如此壮观,撼人心弦。 白家兄弟骑着一黑一白的快驹,由水平线的彼端逐渐接近,马蹄达达,身后衬托着万丈金光;乍见之下,还以为是天神出巡呢! 白家牧场乃曾曾曾曾祖父总之,是为了避开清兵追杀的白玉书一手创建。国已亡,心亦已死,他不得不为无辜的家人着想。在尚未下旨?发留辫时,便漏夜雇车悄悄连袂逃出南京。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往漳、福等地水路遁走,反而反其道而行,避过清兵耳目,溜出山海关,来到广阔无边的大草原。 那时逃至北大荒的人多是粗莽凶暴的犯罪者,但白玉书却有办法一一将之收服,让他们愿意随其左右,共同与野兽争地、与强盗血拚,与出没不定的白俄罗斯人抢粮。 在白玉书的经营下,白家牧场慢慢由一变十、由十变百,牧场亦串连出七座分场,牧出许多豪健的骏马、肥胖的牛羊。白家的声势日隆,甚至到达令人眼红的地步。 不过,谁想动“伦哈卡贝之钻”的脑筋,先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白家对入侵者一向不留余地,不论是俄国的匪子也好、凶猛的狂兽也罢,甚至连那些清朝贪吏也一样,谁惹了他们,谁就吃不完兜着走。这些年来,白家牧场的事迹早已传遍伦哈卡贝草原。 “雪橇队也快回来了吧。”吃饭时,白父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今年的雪橇队会为家中买回什么珍奇货品。 今年的雪橇队是由老单身汉白塔北——白父之弟——也就是白家兄弟的叔叔带领。 白奇威笑道:“叔叔会晚个一天脚程早是预料中事,哈尔滨的“花儿”又香又多,现在他可铁定咧着嘴在笑呢!” 其他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连老二白奇哲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白奇威是一个开朗粗犷的汉子,有着浓黑的发眉、深遂的黑眼,及北方人特有高壮修长的身材。他是那种喝酒用碗公、笑声亮如洪钟的北方汉子,随时可以为亲友两肋插刀。他身着藏青棉衫、蓄着草般的大胡子、脚踩黑得发亮的长筒皮靴,的确是北方男儿的最佳写照。 两相对照之下,老二白奇哲就显得斯文秀气多了。遗传基因虽令他拥有一张和他兄弟神似的五官,可韵味却完全不同。尽管身着与奇威一模一样的服装,感觉却大为不同。没有奇威的那种男儿豪迈之气,倒多了几分阴骘的深沉。若以日月比喻,那么白奇威是白昼,白奇哲就是黑夜了。 大部分的姑娘见到白家二少时都会先爱上那张俊美的脸孔,再来就会被那种淡然的冷漠给吓退。不过当然啦,凡事都有个例外,像白家牧场的老工头的女儿秋水,就具有愈挫愈勇的精神,一颗芳心倾许白二少许久,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奇哲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没将这位甜美佳人当成异性看待。 白父身畔坐的是娇妻,左手边是大儿子及大媳妇刘清姝,右手边是白奇哲及他三年前新添的女儿钟瑞。而目前家中最受宠的宝贝白云开,正咿咿唔唔追着训练有素的牧羊犬玩。白云开才两岁,是白奇威的儿子,也是白家最小最新的一代,红圆圆的脸蛋及胖嘟嘟的身材,白父疼他可疼得紧了。 漫漫冬夜中“伦哈卡贝之钻”却洋溢一片温暖,烘热了天幕。 f不好了”隔日清晨,巡视牧场的牧工便带来了白塔北一行人遇害的噩耗。因为事态严重,牧工不敢直接告诉白家二老,怕他们受不了这个刺激。白家二少一向沉稳,牧工便将此事先告知白奇哲。 “什么?快带我去!”白奇哲闻言大惊,立即轻衣便装准备动身。 “我也去!”出声的正是钟瑞,于是一行人便火速地前往事发现场。 “太惨了” 牧工们交头接耳,簇拥着主人们来到现场。 白奇哲扫视着一切,任何人一眼皆能得知,这绝对是狼群的杰作。 这片小小的树林已成狼群屠杀的刑场。鲜血浸湿染花了每寸土地及草木,骨渣及碎肉勉强构成一具人类的尸首。有的面目全非,五官早被狼爪抓开。他们最先发现未归者遇难的线索,便是来自一截血淋淋的断臂 “他们昨儿晌午就该抵达了,可我们左等右等没人,加上阿三赶马出去时,恰巧来到这带树林,这才”牧场的管事没再说下去,苍凉的老音已含着哽咽。 林间凭空吹起一阵哀哀的风,白奇哲领人视察彼处时,与他同来的异父异母之妹钟瑞,却静静走往另一端,迳自去端详雪橇旁的马尸。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触着马体已失去生命力的凉肤,墨绿色的眼眸不禁一黯。狼群这回可真是痛快地大峡了一餐马排,连骨头也没轻易放过。 同他们前来的还有好几条狼狗,以便于追踪猎物。狼狗们嗅着血腥的空气,也静定不下来。 “如何?”白奇哲走了过来。在北大荒中论本事是不分男女的,钟瑞不论狩猎、放牧、射击、骑术、驯马都做得有声有色,不输其他白家人。 钟瑞有张瓜子脸,上面再搭上一道英气十足的眉,底下是双如玻璃珠般灿烁光彩的深绿翠眸。尽管长期在户外接受阳光的洗礼,但除却双颊稍带嫩红外,她的皮肤依然显得有些苍白皙透。和她的绿眼互相辉映的,便是那头灿如朝阳的红发。她不爱编辫子,总喜欢将发丝松松地绑垂于肩。此刻她作男装打扮,一身马挂以黑色的布巾腰带扎着,头顶着棕色毛毡帽,英姿飒爽不亚于她的继兄。 三年前,这个有着异族血统的女孩随母亲过门来时,安静冷肃的气质就让所有的人印象深刻。才十八岁的少女竟冷峻得令人打颤,令白奇哲也觉得不可思议。 “推算起来,是黎明发生的事,如果想追,恐怕得费上好一段时间。而且由现场的情况看来,这群狼群不下于百只”钟瑞忧心忡忡地说道,一面估计着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还是先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人吧!”白奇哲仰天说道。不知道父亲能否承受得了这个消息。 当雪橇队遇害的消息传回家里时,白家老父当场震惊得心脏旧疾复发而倒下,白家兄弟赶忙抬着父亲进房。白奇威将耳贴在父亲的胸膛,赫然不闻其跳动声,立即如抓狂般举拳用力捶打父亲的心口。 “爹!爹!爹!” 其他赶进房的人被白奇威的行止骇得不知如何是好,白奇哲上前想制住兄长疯狂的行为。他擒住对方的手腕,以四两拨千斤方式掀开对方。 “你疯了!哥!哥!”白奇哲寒着脸斥喝下人。“把他架着!” 但当他回头探视父亲时,却惊喜万分。白父原本停止的呼吸竟又开始浅浅地匀了过来,很弱,但他确实还活着! “快!”这回换白二少在大声咆哮了。“把姜汤立刻熬上来!叫厨房动作要快!” 傍晚,前去搜寻行踪的一群人疲累地回到屋舍。女人们忙着烧起洗澡水,将晚餐热腾腾地端上桌。炉火暖了整屋,油灯盏盏,点亮每个角落。 “找到了吗?”撕下一块雪白的馒头,钟瑞开始细细嚼动。原本白奇威也想参加这次猎捕行动,但倒下的白父令他不得不留守家中。 “差不多了。”白奇哲擦着仍然微湿的黑发,拉张椅子在钟瑞对面坐下。“那些狼的窝窟方位大约摸清楚了,赶明儿早带齐人及枪火干粮,将它们一网打尽。太久没清理草原,这些野物都成精了。” 翌日,天方破晓,在茫茫晨雾中,由白奇哲所领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只狗突然率先吠了起来,此刻已近中午了。 “此处是天仑山脚,再过去有片松木林,若我没记错,那儿有个洞窟。”一个牧工说道。 言下之意,那儿可能就是狼群聚点了。 松树的针叶疏疏落落,将变色的天空衬托得更加诡异。灰沉沉的天空中,竟含着一丝艳红要下雨了吗?钟瑞仰视天空揣测着,胯下坐骑此时突然高声地嘶鸣立起来,她揪住缰绳,差点没翻下马背。 狼! 诡异的视线存在感开始严重影响人的神经末梢,人们端起笨重的双管长猎枪,全都屏气凝神起来。 “呜——” “呜——” “呜——” 狼的叫声连绵不绝,仿佛满山满谷早已被狼群所占领。马儿被狼嚎逗弄得更为惊惶不安,频频嘶鸣。 钟瑞突然娇斥一声,抄马上前往树丛开火,一头中弹的狼立即弹出来,肌肉抽搐之余还意欲往上扑抓,钟瑞“碰”地再补一枪,那只狼才真的倒下去。 一场激战就此揭开序幕。 枪声混合著林中其他野兽逃窜的慌张脚步,夹杂人类的吆喝声,凝成了一股血腥的风暴,令天地也为之变色。 白奇哲的坐骑“白雪”被一只欺近的狼给吓着人立起来。白奇哲连开口叱马都来不及,瞬间就被扔下地。他敏捷地从长筒靴中抽出匕首,尚未爬起身,就先往那头虎视眈眈的狼扔去,不偏不倚插入它的咽喉。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在地上打着滚,三秒不到就一动也不动。 白奇哲迅速上前拔起武器,刃面上沾的是士褐色的血液凝块。白奇哲怕有这种突发状况,所以匕首上早已抹了毒药。 “他奶奶的。”钟瑞不得不停下来卸弹匣装弹药,她只有在情绪被惹得极端不安时才会出口成“章”否则平日连嘴皮子也懒得掀动。 没有人注意到,天色已更趋灰暗,鹅毛似的雪花徐徐飘下。 不知过了多久—— “呼——”看着最后一只被匕首飞击而中的狼死亡后,白奇哲抿着唇打量其他人的状况。 狼群已被消灭大半,而左顾右盼之下,白奇哲竟找不到钟瑞。 “小姐人呢?”白奇哲吼道。 大家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未了却是那个重伤者吃力地开口回答:“刚刚小姐她追着一只狼往天仑山狼很大,一身的白,可能是狼首” 钟瑞一个人去追狼首?! 雪已铺砌一层软软的地垫,白奇哲毫不犹豫立刻调勒马头,往那人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碰! 射击再次失败,钟瑞恼得催叱马儿跑得更快,几达蹄不点地的地步。 刚刚他们好不容易击溃狼群时,她最后的目标就是锁定这只白色大狼。它太特别了,特别得令她不得不注意到它。 钟瑞并未意识到落得更急的雪花,她见白狼一口气跃下缓度下坡时,立刻一夹马腹,也想如法炮制跃过这道障碍—— 她立刻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马儿的冲劲根本无法收势,眼前见白狼跃过的不是预料中的下坡,反而是一道无法目测的渊沟丘壑,黑森狰狞地张口,正等着不慎坠落的美食—— 一个措手不及,她已如飞鸟般直直飞了出去。 “钟瑞!” 她仅来得及听到这么一句,马儿惊惶的嘶鸣便立即充斥了整个耳膜。 她掉下去了! 白奇哲发出连两日来第二次的咆哮。也许、也许还来得及——钟瑞怎么这般不慎呢?出发前家丁不是有提过,天仑山有道悬崖吗?白奇哲身子吊在土质松软的崖边,不顾塌坍的可能性,探头竭力张望。 从石壁上横生蔓长出的树上,正以它繁盛的枝叶托接着一样物事—— 他眼尖地辨识出她那身黑色的衣装。“钟瑞!”一粒小石子儿被他的嘶吼给震落,笔直下掉。“钟瑞!钟瑞!” “嗯”僵硬的四肢微微弹动一下,白奇哲眼睁睁见她似清醒过来,立刻便想爬坐起来。 啪擦! “钟瑞!”白奇哲见眼前的钟瑞往下掉去,心魂俱丧,在树枝承受不了人体重量移动不稳而断裂的同时,忘形低下身去。 轰隆轰隆!禁不起重量的土块松开了,白奇哲整个人顿失重心,同钟瑞一起往下掉坠。 第二章 呼!呼!那种急促的呼气声像是蒙古小孩初学吹萧时所发出的嘘声,令人感到刺耳、不舒服。 呼!呼!吱吱! 呼!呼!吱吱、吱吱。 他的唇忽然感到一股凉凉的湿意,是水吗?他饥渴地分开嘴唇,以畅饮那甜美的甘霖。 “呀——”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头壳坏去,他竟然听见一声惊喜交加的叫唤,是女性的、稚气的,仿佛新年收到红包的娃娃那般充满惊喜。但随即他又沉沉地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吱吱的叫声再度在耳边奏起交响乐,随后愈演愈烈,吵得他无法再入睡,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慢慢适应四周的明亮。 一双澄明的湛眸正热切地盯着他。 霎时,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呢!又努力眨了几下眼,天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细眉、蓝眼、挺鼻、红唇,构成了一张美丽的女性脸谱,那张脸写满好奇、欣喜,又带着一点点疑惑,仿佛在猜想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看着她敏捷地站起身,这个女孩有着一头乱蓬蓬的金发,金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几近全裸的身躯上只以一块破布包裹着,宽宽长长的衣摆在膝头垂晃,一张脸上全是尘土,令她的眼睛看来格外水亮。 “吱!吱吱!” 又是那种奇怪的声音,但这次他总算弄明白是由何处传来。只见两、三只身型高达尺半、形大如人的白猿伴着叫声蹦进来。白奇哲将注意力由她身上转开,这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身下硬实的触感告诉他,躺着的是石岩砌成的地面,头顶上方触目所及均是石块,看来他是在一处洞窟之中。他本能地欲撑起身,但才一动臂膀,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立即蔓延全身。 “啊!”她急忙过来扶起他,手臂绕过他的背肩做支撑点,柔软的双峰轻轻地压向他的臂侧,他微微一窒,继而轻轻推开她的撑扶。 “你是谁?”白奇哲一张口,才发现声音干涩无比,急需水分的滋润。 “啊?” “你叫什么名字?” “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唉?唉?” 她怎么老学婴儿说话?他眉头轻轻一蹙。“你——不会说话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的口气不知不觉凛冽起来。 水蓝眼睛眨巴眨巴的,她显然仍听不懂他所说的话。可是她看得出来他的口气并不好,受惊似地往后退开,像只受到斥喝的小狗。 “唔。”那双蓝眸仍然充满不解及无辜。一旁的白猿按捺不住地骚动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白奇哲错愕莫名,欲翻身而立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肩疼痛不已。他试着举起左臂,结果尚未举到一半便痛得令他不得不放下。他勉强以右手摸索检查,脱臼了吗?他摸不到肩头及上臂该连结起来的正确位置。 他试着挪动双腿,吃力地缓缓站稳后,踉跄地靠向石壁。深呼吸、提气,动作狠硬地撞向石壁,发出骨头碰撞的可怕声响。他憋住自己痛苦的嚎叫,却听到一旁的白猿及那名少女的惊声尖叫;但无暇细想,他咬住牙关,再连撞了二次,才总算接回关节。白奇哲满头大汗,全身无力,倒回地面,如虾米一般收缩抽搐。老天,他知道会很痛,但想像不如真实来得确切,而且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若不趁早接回脱臼,情况愈拖只会愈糟。 这是他痛得又晕过去时的最后念头。 “什么,两个人都不见了?”才短短二天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卦?白奇威接获消息时脸色全变,失去惯有的笑意,眉头纠结。在旁的刘清姝以手掩口,怕一松开就会失声痛哭。 在场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他们又何尝好受了?白奇哲虽然凝着一张俊脸,令人不敢亲近,可他处事公平且待人宽厚,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是那种不开口冷峻逼人,一开口就是掷地有声的人。所以当牧场上的少女们接到消息时,全都大惊失色。 “搜索队出发了吗?”没多加考虑,白奇威抓起皮裘及猎枪,将猎刀在皮带上系好。 “是的,徐叔领头的。” 刘清姝送丈夫到门口,实在很想叫丈夫不要出发,但她知道一旦关系到家人的安危,这个爱家的男人会不顾一切的。 “你要小心点。”刘清姝只能这么说了,随后又跑回屋内拿出一条围巾,细心地帮他围上。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她还是忍不住交代:“快下雪了,如果天气真的不行的话,就放弃吧!”救自己家人的命固然重要,但她也不想失去丈夫。 “爹及娘呢?”白奇威一面翻上马背,一面询问。 “他们在另一端的上房。” “很好,那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消息。在我还没回来之前,不准把奇哲及钟瑞的事说溜嘴,爹是无法再受到任何刺激的。” “我知道。”刘清姝急忙点头。 再度睁开眼睛,他又望见那双湛蓝眼眸。“呀——”她发出放下心似的叹息,脸上的线条明显地由紧绷转为放松。白奇哲可以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微凉舒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剥下上半身衣物,且左肩敷满绿色草药,香味就从那儿散发出来。 他抬眼看向她。“这是什么?你替我弄的?” 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只见她一直点头,啊、唉、呀、呜、唤叫个不停,似在表示自己的欣喜。 白奇哲的肚子传出一阵咕噜,那声音之大连他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她眨眨眼,盯着他的肚子好一会儿,露出一个顽皮的笑,然后转身半跑半蹦地出了山洞。片刻之后,她怀中抱着一堆红中透紫的圆形果实跑了进来,笑嘻嘻地往他怀中一放。 “喏、喏。”她热心地拿起其中一枚,直往他嘴里送。 一来是不忍拒绝她的关怀,二则是实在饿得没力气。于是白奇哲就着她的手,张口咬下近五分之一的果肉。 没想到山中野果也别具滋味,真好吃!他狼吞虎咽吃了十余个,才缓缓舒了口气。“谢谢你” 她笑咪咪地又拿起果子想往他嘴中送,但他摇头表示拒绝,他真的吃不下了。她等待几秒钟后才放下来。 “唉、唉、唉、唉。”她比手划脚,连带发出那种古怪的嗓音,白奇哲看了老半天,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还在揣测时,吱吱喳喳的猿群出现在洞口,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他看着她欣喜地奔向它们,亲亲热热地和它们“讲起话”来,这才终于“意识”到她的怪异之处。 “嘿。”他鼓足力气喊了一声。 那名少女果然吓到似地转身,蓝眸骨碌碌滴溜转动,而白猿就似她的保镖,纷纷涌至她的身前,龇牙咧嘴做出恐吓状。 白奇哲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用力摇摇头表示自己毫无恶意。她则是一动也不动地注视他一会儿,判定他毫无敌意后才全身放松,白猿也感受到她的反应,又亲亲热热同她“说话” 这名少女显然不是聋子、不是哑巴,她不是不愿意同他“说话”白奇哲垂下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也许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人”说话。 经过二日的调息静养,白奇哲终于恢复大半体力。 山洞外面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美景。在细雪纷飞下竟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花团锦簇,一大片一大片地盛开。真是不可思议,他何时见过这种二季交替矛盾的景象?如果他记得没错,此刻该是冰天雪地的季节啊。 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上,吊满了一只只硕大的白猿,从这一端跳荡到那一端,恣意摘咬着果子。一只母猿正将背上的小猿放下来,吱吱叽叽地替他梳毛抓虱,一只老猿?珊地走着,发出长长的嗥叫。 这就是他躺在洞内所听到的“噪音”白猿乃全国罕见的珍禽异兽,他何其有幸,竟能一次见到这么多 难道这里就是猿谷?他想起北大荒中的老牧工及猎户,世世代代所流传下来的歌谣,据说这些具灵性的白猿神出鬼没,连善狩的鄙伦春猎人都掌握不住这些白猿的真正所在地,于是一种说法于焉诞生:说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是白猿的乐园,里面四季如春、阳光普照。但自古至今,没有人查得出它的真正位置。 他记得自己是同钟瑞一块摔下的,莫非这一摔就恰好跌入这谜踪仙境?天仑山崖的十七、八公尺高,岩滑壁陡,他没摔死可真是奇迹。但是,他是如何被救起来的呢?又是被谁救的?还有钟瑞呢?她在哪儿呢?她没像他这样幸运吗?他凝眉,不愿去揣测钟瑞可能遭遇到的悲惨下场。 “哇!哇!哇!”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跃下一抹轻快的影子。他不须挪眼便知道是那名少女。望着她娇俏的身影,他不禁又纳闷起来。 很明显地,她必定是西伯利亚的居民。一双蓝眼清澈如秋江之水,肤白唇红。而最特别的是那头金发,灿如阳光,长似瀑布,令人想倾手掏饮。 她毫不避讳男女之嫌,伸手就握住他受伤的肩膀,手掌张张合合,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白奇哲先是愣愣地看着她的举止,继而又感到心房盈进一丝暖意。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了解她的意思。他轻轻拿开她的手,报以温暖的一笑。 “我知道你听不懂,但我还是谢谢你。” 她的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白奇哲温和宁静的口吻显然安抚了她。她的手垂了下来,往他靠得更近,睁大眼睛的模样令地想起一只刚断奶的小狗。 白奇哲发现自己心情从未如此惬意过。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太阳悄悄逃开屏障的云絮,散出煦暖的阳光。 白奇哲一屁股跌坐到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她马上也跟着靠上去,半跪在他身侧,下颚靠在交叠的手臂上,微歪着头,表情十分可爱。 “我叫白奇哲。”他微笑道。“白奇哲,知道吗?白——奇——哲。”他微微俯下头,让她看清楚他嘴形的张合开动。 她认真地盯着他的嘴。好好玩,他在说什么?“ㄅ——ㄅ——”她瘪起嘴,开始依样画葫芦。 “白——”他盯着她的眼。“ㄅ——ㄞ?,白,白——” “ㄅ——”她努力学着他。 “白——” “ㄅ——” “不对,来,嘴是这样拉开。”白奇哲一时童心大发,凝沈许久的心被她鼓颊嘟嘴的模样逗笑。 “ㄅㄞ——”她又努力了一次。“ㄅㄞ。” “白。” “ㄞv——白。” “白。” “ㄅ——拜。” “不对,再来一次。”白奇哲以拇指及食指轻压她的柔软下唇,导出正确读音。“白。” 她的下唇嚅动了数次。“ㄅ——白” “对了!”白奇哲开心得像夺得马术竞赛冠军,紧紧搂住她好一会儿,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手,神色怪异。 她又错了吗?“白”她不确定地加大声量。“白!” 他们都不曾注意到,满山满谷的猿群都停止了嬉戏,睁大了眼注视他们。 白奇哲一向沉默寡言,牧场上人人皆知他的冷峻与惜言如金的特质。他总觉得凡事听的比讲的更能获益。可是现在情况扭转,他不但要说,而且说的比对方多上百倍,令他有些啼笑皆非。 他现在百分之百敢肯定,她定是从小就被白猿养育长大的。她是何方人氏?她怎会和父母离散?她是如何在此成长的?一个个问号滑过他的心头,却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如果他估计没有错误,他已经在猿谷度过一旬(约十日,一月三旬)。白奇哲已开始四处走动,寻找离开该处的路径。 “白、奇、哲。”一个娇嫩而发音不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白奇哲尚未回身,就感到右臂被人一抱,一张俏颜冲着他盈盈浅笑。 自从白奇哲开始教她说话后,她简直像块麦芽糖似地黏上了他,左一句“白奇哲”左一句“白奇哲”喋喋不休。他发现她很聪明,一旦抓住咬字发音的诀窍,她就格外注意他“开口”说的话——对她说的也好,自言自语也罢!她都细心地背了起来,努力模仿。 一直到今天为止她已经可以背出不少生字及名词,除了啊、唉、呀、哇那些无意义的发音还学会了我、你、他、人等单字。 “白奇——哲。” 噢,对了,他教的第一句话也是她学得最好的一句,每每她如此唤他,他心中便会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及满足。或许正因此促进了情感交流,她日日夜夜都跟着他,就像现在她娇呼呼地攀着他,而他搂着她的腰——一切是那么地自然。 “嘻嘻。”她柔嫩的脸颊磨蹭他结实的胳膊。她好喜欢和他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温暖又柔软,且令人安心。“白奇哲。” 他低头爱怜地看着她。呵护一个人的感觉对他而言很新鲜。小时候他一直希望娘亲能生下一个妹妹让他疼、让他宠这种希望曾差点在他五岁那年的冬日实现——可白家夫人不幸染上伤寒,导致身体虚弱而引起血崩,就此溘然长辞。 那一年因此变得格外惨澹。年幼的白奇哲常常会在梦中笑醒,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直到天明。 “红雁。”他想起当年他和母亲兴致勃勃地翻着家谱字帖,替未来的小妹妹取名。当时奶奶和他一起挑中的名字便是“红雁”红雁,一只美丽的、孤单的鸟,始终在等待着命中注定的伴侣 “ㄏ”她努力发出字音。 “红、雁。”他抬起她的下巴,提高她的视线。 “ㄏ” “红。”他决定一个字一个字教。 “ㄏ红红雁!”这两个字忽然奇迹似地自她口中脱口而出,她高兴得又跳又叫。“红雁!红雁!红雁!红雁” 白奇哲微笑地看着她手舞足蹈,她还不了解他所教的字词涵意,只知道自己“会”说了一些什么,日子久得很,他可以慢慢教她 “红雁!”她不断反覆地念着。“红雁!白奇哲!红雁!白奇哲!”她伸出双臂紧紧勾住他,脸庞凑近他,用脸颊用力摩挲着,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 “红雁!白奇哲!我!你!红雁”她一面叫着又跳入清澈的瀑布,在白奇哲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掬起水朝他用力泼来。“白奇哲!白奇哲!” “嘿!”他笑着躲开她的攻击,没多加思考,竟也一纵跃进水中,一个劲儿地拍打水面,激起的水花溅了两人一身湿,也换来她一声尖叫。 她不甘示弱地反击,还扑上去想近距离地攻击他的脸。白奇哲的黑发一络络湿平地贴在他的额头,剑眉下的星目笑意闪烁,唇角则掀出真挚的笑容。笑是人类最本能的一种情绪,而他已经很久没如此开心过。 “呀呀。”她再次贴近他的胸膛时,他才赫然发现一项事实:她和他现在几可算是“裸裎相对”她柔软的双峰若隐若现,令他无法转移目光。 他好想吻去她身上所有的水珠 她的蓝眼珠犹如天边的星子,明亮而纯真,干净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也就是这双眼神唤回了他的神志,他匆匆忙忙地拉开与她的距离。 “走开。”他的声音因欲望而沙哑低沉,他大声地喊了一遍,粗鲁地推开她。 她“扑通”一声,往后栽进水中。她甩开黏在眼上的发,蓝眼睛蒙上一层薄雾般的困惑。“白奇哲?” 她站在水中犹如一朵出水芙蓉,湿漉漉的衣棠使她玲珑的曲线毕露 他不能再望向她!她每一寸肌肤都是清新的诱惑,欲望随时都会决堤。 “白奇哲。”她不了解他为何突然对她大吼大叫。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想再靠上去,白奇哲却再次鲁莽地斥住她。 她的动作凝在半空中,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揪住了她的心房。为什么这么凶?她只是想同他玩而已啊她忍不住又唤他的名字:“白奇哲”见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赶忙噤声。 瞧她像个犯错的娃娃似的垂头丧气,他的罪恶感油然而生。“我——”但是手才伸出去又颓然放下。他不能碰她,也不敢碰她。原始的欲望在他体内奔流,只怕随时会因为这一触碰而铸成大错 可是他该怎么对她解释这些? “呜呜”她的眼泪一串串犹如断线珍珠般流了下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白奇哲对她大声吼叫。她满腹委屈地冲出水面,往果树林跑去。 糟糕!“红雁!”他对那个敏捷的身影叫喊。“红雁!”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拂过树叶的叹息。 第三章 晚上,他生起一堆营火,火光轻柔地照亮四周。 前几个夜里,红雁都会兴高采烈地挤到他身边共同取暖,咿咿唔唔地学他说话现在回想起来,这也算是他这段日子中最大的娱乐及安慰吧。没想到,这丫头也会向他发脾气,不再与他共同在火边取暖。 白奇哲知道她正躲在树上赌气,不肯下来。他并不怪她,其实连他都讨厌自己的反覆无常。 “红雁。”他站在树下唤着她。“下来嘛,我知道是我不对,红雁。” “红雁,今晚温度较低,你会感冒的。”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听。今天发生的事深深伤了她的心,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一阵***的声音由下方逐渐接近,她并没有多加理睬。她熟练地靠在一截粗壮的枝干上侧卧,任长发如瀑布般在枝木中垂下,准备在树影与月华中入眠 “红雁!” 那声叫唤是如比地迫切,她十分不情愿地张开眼,却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条五彩斑烂的蛇,不知何时欺近她的脚踝。鲜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响。冰冷的蛇眼正向她发着寒光。 “呀!”她想挪开脚。 “不要动!”白奇哲匆忙叫道。 他凛冽的斥喝令她僵住。怎么办?她的呼吸在刹那间停摆,蓝眸无助地对他求救。 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啊。时间忽然变得缓慢,一分一秒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蛇身冰凉的贴触感令她心惊肉跳,她几乎要哭了出来!这条蛇似乎爱上了她皮肤光滑的触感,长长的身体意欲盘踞上她整截小腿。 “哇!”她似乎感应到它的企图,发出尖叫。 蛇首迅速昂起。 就是此刻!他条然伸出右手攫住那色彩鲜艳的头,拇指食指用力撑开它的蛇口,将它往一旁尖锐突出的刺枝用力按下去,让树枝的尖锐穿透它小小的脑袋。 “呼哈”他看向她,余悸犹存。“你没事吧?” 她似乎受到过度惊吓,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投入他的怀中,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嘿。”他笨拙地拍拍她的背。他从未安慰过哭泣的女人,只好以安抚马儿的方式哄她。 “白奇哲呜呜白奇哲” 翌日,白奇哲被近在耳边的猿叫给吵醒。 “咦。”她因他的惊醒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不过转瞬又合上了眼。他们相偎着在营火边睡着了,现在火焰仅剩一堆余烬。白奇哲见红雁好梦正酣,忍不住在她粉嫩的小脸轻啄了一下。 白猿比手划脚指向她,其中有一只还想上前拍打她的脸颊。他眼明手快地赶紧将她抄向另一边,引起猿群不满的吱鸣。 “你们想干么?”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他发现这些白猿的智慧能和人类媲美。他相信它们能听懂他的一言一语。“想叫醒她?” 白猿们互相对望,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果然!“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吱吱喳喳的声音此起彼落,白猿们交头接耳,未了,一只看来年纪最老的白猿站了出来。 白奇哲大胆地推测,这只老猿可能是它们的“长老”于是他又问:“昨天我找到了一处瀑布,由上端十公尺高处流下——我是不是就在那里被发现的?” 老猿颌首。 “她也是?”他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 老猿迟疑了一会儿才再度颌首,毛茸茸的双臂圈成圆形,左右摆动,如同一只摇篮。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还是婴儿的时候?” 这回换后排的猿群合唱般地点头。 “你们嗯,知道她和你们不太一样吗?”白奇哲渐渐地了解了红雁的状况。看来她是从小就和这群白猿一块儿长大,所以她才不会说话。看她的年纪也有十六、七岁了,不知道这十多年的生活,她是怎么过的? “吱!吱吱吱!”老猿举起手臂来回指着他及她。 “我和她一样?”他看懂了老猿的意思。“是的,她是人,而我也是。”他抿抿唇。“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是怎么来的,那么知不知道该怎样让我离开这里?我要回家。出口在哪里?” 不料猿群又是一阵骚动,有好几只白猿竟龇牙咧嘴,作出一副欲攻击他的模样。原先累坏的红雁终于被惊醒。她困惑地看着激动的猿群,下意识地往他靠去。 “嘘,没事的。”他安慰地搂了搂她,明白她没见过猿群这般阵仗。他经经地吻吻她的前额,希望她安静下来。“一切有我在。” 老猿目睹这一幕,和人类一样灵活的眼珠闪动一抹光彩。“吱!吱吱吱!”老猿在叫些什么他并不了解,可他怀中的红雁显然明白了。她从他怀中起身,挽住他的手拉扯。 要去哪里?白奇哲心想这群白猿一定不会害他,要不早就下手了!顺着老猿的引领,白奇哲发现自己竟又被带回昨日的瀑布边。 白猿都安静地立在岸边。老猿跳下水,转身对白奇哲示意。 “下去?”白奇哲略一迟疑,也毅然纵身入水,红雁拉着他,两人便跟在老猿身后涉水前行。 穿过瀑布后,白奇哲这才知道,原来水帘背后是中空的,一条长长深深的隧道展现于他的面前,在遥远的前方透出一个亮点。 亮点?白奇哲猛然顿悟——莫非隧道彼端就是猿谷的出口?他的心跳加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奋力爬上石块,脚步略嫌不稳地往前迈进。 “吱!吱!” “吱!吱!吱!吱!”殿后的白猿也游了过来。 这一群人——不,这一群猿外加两个人,浩浩荡荡朝那点光亮走去。洞宽起初只有半人宽窄,愈后面愈宽广。直到完全步出隧道后,白奇哲方才认出外头便是天仑山的半山腰,离徐叔所掌理的白氏分场相当近,就算是步行也只需半天光景。 看到那片辽阔的山原,白奇哲兴奋地简直要发狂了!家!他就要回家了!他恨不得能长出翅膀插翅而飞。 “白奇哲?”红雁清清脆脆的声音提醒了他一件事:红雁该怎么办?她得继续回到猿谷,一生与白猿为伍? 白奇哲看向老猿,只见对方也在“打量”他。 “这段日子受到许多照顾,在下没齿难忘。”他顿了顿。“我该怎么报答你们?” 老猿缓缓地走上前,拉起红雁的手,放入他的掌中,用力往前一推。 “是要我带她走吗?”白奇哲吃惊地、大胆地猜想。 所有的白猿心有戚戚焉,一致点头。 红雁很可爱地歪着头,一脸茫然。看看他后又看看白猿,她这回却看不懂白猿和白奇哲之间的“对话” “你们确定吗?”白奇哲神色严肃地又重复了一次。 猿群头点得更起劲。 “那么我会带她走,并保证会好好照顾她,让她一生衣食无缺——我白奇哲以我的人格保证。” 老猿似乎放心了。它转向红雁,吱吱喳喳了一串,只见红雁花容失色,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挣抽出自己的手,想往白猿跑去。不料,白猿发出一阵尖锐、明显不欢迎的嘘声,逼她停下脚步。红雁进也不是退也不对,手足无措。这群白猿为什么不要她了呢? 白奇哲知道她的感受。她从小和这些白猿一块成长,对她而言它们就是家人。有谁能忍受平白无故被家里排斥驱逐? “红雁。”他走向她,轻轻牵住她的手。她的蓝眼睛看起来是那么地无助慌张,他爱怜地捏捏她的手。“跟我走吧。” “白奇哲。”她的眼中泛出泪光,顷刻间接连成串。“白奇哲!” “别哭啊。”他伸手拂去她粉嫩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 老猿似落寞似不舍地看着这一幕。有谁会了解这群白猿在想什么呢?也许它们会对这个“女儿”依依不舍,但是,它们已竭尽所能地帮她作出了最好的决定。 “吱!吱吱!”老猿又上前,像想起什么似地拉拉他的衣袂。待白奇哲注意它时,便连手带脚又往空中比划。老猿先往洞穴一比,再连连交叉挥舞手臂。 “不要?是教我不要告诉别人猿谷的事吗?”他能够理解白猿的心情,它们想保住它们这个世外桃源的秘密。 “我知道了,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有关猿谷的消息,就让这个地方永远成为一个传说吧。至于红雁”他略思索一会儿。“我会说我在天仑山那片密林中不幸迷了途,偶然之下遇见了她。这样可好?” 老猿同意地点点头,默默转身欲率猿群朝洞口回去。心慌的红雁还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但是才提步,猿群马上就跳转过身,发出一阵又一阵既长且锐的叫声,再次逼停她的脚步。 红雁已不再属于猿谷,白奇哲默默想着。可是你们放心,我白某人会照顾她一辈子。 红雁的命运已与我紧紧相系。 白二少回来了!白奇哲人还未到,消息就如蒲公英的孢子一般飞散了满天。 初生的春意已为整个大地披上嫩俏的绿。白奇威激动地和弟弟抱在一起,用力地咳了几声,以掩饰开始通红的眼。男子汉大丈夫,被瞧见眼泪可是件丢脸的事。 “我回来了。”白奇哲向来平静的脸庞闪过浓浓的手足之爱,他知道大哥因当场红了眼眶而感到困窘。“我不像你,找不着回家的路。”他半调侃地替大哥找台阶下。 “我呸!”白奇威狠狠一拳正要揍向老弟的左肩。一团小小的身影忽然扑上前。白奇威只知下一秒手背痛如火烧,一排白齿嵌入皮肉。 “噢!”他急忙甩开小野兽的攻击。“这是怎么回事?”他瞪着那满怀戒意的小脸,瞠大了眼。“她是谁?” 红雁保护性地往白奇哲跟前一站,凶巴巴地啐道:“痛痛!” 嗄?“痛痛?”白奇威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傻样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镜头。 “她是在说我。”白奇哲向来冷眼旁观的一双眼睛,闪烁出众人从未见过的火花。“红雁乖,不痛。”他轻轻将她带回身边。 如果刚刚只是下巴要掉下来,现在则是连眼珠也要“脱窗”了。白家二少爷何时曾对一个姑娘轻言软语?众人马上重估这位陌生少女的“身价” “我打你,然后她会痛?”白奇威弄不懂这种连锁反应是怎么牵动的。 白奇哲抛个“卫生眼球”给他。“红雁是想告诉你说,我的左肩受伤,禁不起你这么一拳,我会痛。” “红雁?她是谁?” 领着她落座,白奇哲将与白猿“协商”后的“故事情节”一一说了出来。在这期间,身上随意套着男人裤装的红雁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充分显示出她对这个新环境的未知与不安全感。白奇哲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跳起来。 当他们终于抵达分场时,向来注重装束整齐的白奇哲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因为他将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给衣不蔽体的红雁穿上。而他自己则只剩一条里裤。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凡事总有权宜之计,总不能让红雁一个姑娘家赤裸着身子乱跑。 “——原来如此,那红雁姑娘可是我们白家的恩人。”听完来龙去脉的白奇威做出结论。“当然欢迎她住到“伦哈卡贝”你嫂子会好好照料她。” “钟瑞呢?没消息吗?”白奇哲在心中为自己撒下的漫天大谎祈求老天原谅,他将版本改成见到钟瑞摔下天仑崖后,他仓皇失措地想火速骑回分场召集人手搭救,不料却因不谙此地较陌生的地形而迷了路,还受了伤;若非巧遇红雁,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白奇威犷脸上一片忧愁。“更糟的是爹及娘都知道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啊,清姝被他俩的痛也差点累坏身体,听说昨儿个爹娘才稍微好转我都抽不出空赶回去看看。” 钟瑞固然相当冷漠,终究是白家的一份子,白奇威为自己无法好好照顾家人歉疚万分。 红雁怯怯地往白奇哲偎去,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同时见到那么多“人”一同出现,忍不住心情惧怕起来。 “我们立刻就赶回去。”白奇哲沉声道。“回“伦哈卡贝”” “哲哥哥。” 寻人队伍在草原中寻见白奇哲时,个个欣喜若狂。只见一名梳着油亮发辫、一身锦红的少女率先纵马前来迎接,满脸狂喜激动,秀颊浮满了小女儿的娇红。 “秋水担心死了,欢迎您平安归来。” “让你担心了。”白奇哲勒住了马。穿着一袭黑斗篷的他犹如黑色神?,俊美得令人心碎。他轻轻调整一下斗蓬披戴的位置,一络金发便悄悄地溜散出来,灿亮地吸住秋水的视线。 “她是谁?”秋水看着白奇哲稳稳搂着那名金发熟睡的少女跃下马背,且还细心体贴地拉好包盖她的披风,忍不住为那细腻贴心的动作倒吸一口凉气,冷峻的白二少何时变得如此柔情?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红雁。” 她没有错过白奇哲俯下眼凝视她时,所闪过的那丝温柔。秋水目瞪口呆,看他就这样抱着那名少女进屋,似乎已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黄昏时分,红雁才从酣眠中清醒。惺忪地揉揉睡眼,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又新鲜的环境。她此刻正置身于牧场的客房之中,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头一遭见到人类的卧铺。她以前总是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哪来这些轻被软床? 红雁半跪着,好奇地摩挲被她掀开的被褥。她从没摸过这么轻、这么软,又这么温暖的布料,令她爱不释手,她摸了又摸,还揪起一角送进嘴中咬,十分好奇“它”是什么东西。 一条棉被就可以让她“好奇”近半个时辰,待她被床旁矮几上的花瓶及茶具转移注意力时,白奇哲已经悄悄地出现在门口。捧着托盘、嘴边挂着一丝浅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哇!”她“碰”地一声放下正在把玩的茶杯,翻下床冲向他。“白奇哲!” “慢点慢点,”他喜欢她看见他时那种雀跃不已的样子。她冲过来揽住他的腰,坦率毫无矫饰地展现她对他的依恋,令他十分窝心。“小心点,东西会掉。”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将托盘放到桌上。“过来。” 其实不需要他的吩咐,好奇的小人儿早跳上凳子往下瞧着。只见盘内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汤与一盘白胖胖的饺子、一碟切肉片,还有一壶清茶。 “肚子一定饿了吧。”他才想拿起筷子,她早已伸手扫去一把肉片往嘴中送。只见她嚼没三两下就吞下喉咙,意犹未尽地舔舔指头,继而将目标转向饺子。兴奋的红雁只顾着吃,伸手碰到滚烫的饺子“哇!”地尖叫出声。 “?g!?g!”她赶紧将指头放入嘴中吸吮,眉眼委屈地拧在一块。 “唉,”他赶紧将她的手浸入一旁盛着洗脸水的木盆中。“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不小心”红雁嘟着嘴。“红雁痛痛!痛痛!不小心” “不痛不痛。”他也将手伸入水中,轻柔地搓揉着她的手指头。 红雁——也许该叫白红雁,真的就这样在“伦哈卡贝”住了下来。她穿上刘清姝的水蓝长裙,梳着蓬松的发辫,发上别着玻璃珠发饰,被洗净的脸庞清纯柔媚得根本不需要施以任何脂粉,金发蓝眼的女孩儿就像由俄国进口的西洋娃娃一般,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 再加上她性子纯真如婴孩,无邪的笑靥又惹人怜惜,牧场上的人几乎全拜倒在那张笑脸下。豪爽的叔叔伯伯喜欢用粗大的手掌摸摸拍拍她的头,大娘大婶赶忙将过去的衣棠全取出来给她,年轻汉子则为她的俏丽惊艳,每日围绕在她身旁,想获得这位美少女的青睐。 而钟绮对她宠爱的程度尤其出人意料。她不但与红雁一见如故,甚至决定收她为干女儿。此举不但稍稍弥补了她骤失爱女的心痛,也等于保障了白红雁在家中的地位。 “我相信,倘若瑞知道,绝不会反对我这样做的。”钟绮轻抚她白嫩泛红的脸颊。尽管钟瑞在母亲心目中永远不可能被取代,但那颗慈母心却已悄悄为红雁空出一个位子。她对这金发娃儿油然而生的好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令白奇哲更惊讶的是,红雁竟然也难得地接受了他以外的人——就是钟绮!如今,她学会的第三个名词,叫做“干妈” “她跟瑞好像。” “有吗?”纯真烂漫的红雁及峻冷淡漠的钟瑞?白奇哲怀疑这两人有何共同之处,不了解钟绮为何说出这句话来。 “我说不上来也许因为她们都有一些白俄罗斯血统,感觉很接近吧。等她回来,一定也会高兴多了一位妹妹。” “如果她——”白奇哲不敢再说下去,不敢打破众人心中犹存的一线希望。 “瑞回不来?”钟绮倒是相当冷静地道出他的结论。 白奇哲不敢附和。 “不会的。”钟绮说道。 “您为什么那么确定呢?” “钟瑞不是一个懦弱的孩子,我相信她,她一定会回家。” “什么什么什么?” “玉佩。”白奇哲又在教她认识人类的新玩意见。对初出猿谷的红雁而言,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而有趣。她将那块温润翠绿的结晶体翻来覆去,把在掌心抚玩。“来,我帮你戴好它。” “玉佩。”她又重复一次,她已懂得许多字词的意义,发音逐渐清晰可辨,只是仍然会说出一些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虽然如此,她的进步仍算快速且惊人。 “什么什么什么?”她热切地抚摸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蓝睁写满好奇及雀跃。 “玉佩不可以拿来吃,它像珠珠。”白奇哲显然完全了解她要问什么,仔细地为她说明。 “珠珠。”她叫道,抓起一边的辫子;那是以玻璃珠所构成的发饰。 “对,不可以拿下来,因为是我给的。”白奇哲再次叮咛。 红雁努力地想弄清楚他的意思。“白奇哲给的,给红雁的。” “对。”他轻轻捏捏她的鼻尖,她格地一声笑了起来。 “哲哥哥。”秋水翩翩来临,正好死不死地撞见这小俩口亲密的情景。 “哦。”白奇哲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撤回自己的手。 “大少爷要我请您过去,他在书房中等您。” “知道了。” 会是什么事呢?白奇哲回头亲匿地捏捏红雁的脸。“去厨房找银婶玩好了。”他匆匆抛下这么一句,便朝书房走去,在长廊的转角处消失踪影。 “银婶,”红雁咕哝着。“厨房。” 这两句加起来等于:银婶正在厨房。红雁自己捏捏白奇哲方才捏过的脸颊,快乐地转身往厨房走去。 “站住!”秋水是话到人至,凶巴巴地挡住她。 “姊姊”红雁努力地想说出一句漂亮完整的话。“好!”白奇哲及干妈一直告诉她,不论碰到哪个人都要问好。事实上,她对秋水根本没多大印象。她只好眨眼端详前面这个美丽却陌生的脸庞。 “姊姊好!”她又重复了一次,为自己说完这二字高兴不已。“姊姊好!姊姊好!姊姊——” “闭嘴!”秋水看着这个像白痴般的野丫头,不禁怒火中烧。都是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夺走了白奇哲的注意力。枉费她经年累月的努力,好不容易,白奇哲开始慢慢注意她时,这个野丫头却冲出来坏了她的大事! “我一点都不好!”秋水威胁性地靠近她一步,可红雁却没被她装腔作势的那股毒辣劲儿所吓退。那双蓝眼文风末动,坦荡晶莹,略带无辜地望着她。 “天!你别这样瞪着我,少来这一副无辜样!”秋水气得用力跺脚。“说!你究竟是谁!接近哲哥哥有什么目的?” “嘎?”红雁听得一塌糊涂,秋水讲得又急又尖锐,话没听懂几个字,耳膜反倒被刺破了几个洞。 话虽然听不懂,但是红雁可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察言观色之下,她也能听出秋水恨她入骨的敌意,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好,她就是要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怕她!“我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我只警告你一次:不、准、接、近、白、奇、哲!知道吗?不然我会要你好看!哲哥哥是我的!” 红雁害怕得掉头就跑。那个姊姊好凶!为什么?她跟她说“姊姊好”了呀!而且还说了好几次。为什么那个姊姊还那么生气呢?红雁像只受了惊的小绵羊,飞快地跑向厨房。 “咦,红雁怎么啦?”见红雁垂头丧气地跟进厨房,银婶抹去额上油亮的汗水,大嗓门地招呼她。 厨房现在正热闹着呢!为了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炊饭的炊饭、炒菜的炒菜,但当失意的红雁一跨进厨房,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至她身上来。 “红雁,痛痛。”她闷闷不乐地比向胸口。 哎呀!这还得了。“你不舒服吗?”银婶的一声惊呼令其他人全围了上来,忙向她的额前探温。 “不是。”红雁更加用力地比向胸口。她尚不知,情感受到创伤的疼痛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且她初到人类社会,根本不知秋水对她的那种态度,叫做“嫉妒” 这孩子不像是身体有痛啊。银婶百思不得其解。“你哪儿不舒服啊?” “痛痛。”心事挤满在胸口之间,她却不知如何表达。 “哎,丫头看起来没事啦。”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开口。“红丫头过来,来尝尝掩今儿个才做好的黑糖凉糕。” 一盘点心送到她跟前,红雁立刻在不知不觉中将秋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啦! “齐齐贝尔的春季赶集快到了。” 在白奇威的书房中,三个男人正饮着小酒,研讨着赶集的相关事宜。 在“伦哈卡贝”的草原上,每年都有三次赶集,分别在春盛、夏初、秋凉时节,许多颚伦春猎人及蒙古牧人会趁这种一年内不可多得的时机,以自身拥有的物品做成交易。 “听说蒙古的罗古莽会带今年出生的小马来,应该会有一场拍卖会。此外,听说颚伦春的哈萨猎到了一批白貂。”秋雄尽责地提出报告。他就是“伦哈卡贝”的管工,秋水的父亲。 “听来值得采买。”白奇威考虑着。谁都知道蒙古的罗古莽每年带出的马儿是匹匹良驹;虽然这是第一次出售小马,倒也值得一看。小马正好给牧场上的小孩作伴。 “今年要采买的东西可多了,新年那当头没备齐,正好趁此时采买。”白奇威问:“仓库中的女儿红还有吗?这回多带几坛去。” 白奇威会这样吩咐是有道理的。有些蒙古人、颚伦春人喜酒,价钱谈不拢时,酒就是最好的法宝。有的时候,现钱少一点不打紧,重要的是一坛好酒送上再说。许多成功的交易,酒都是第一功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出现在门后的是手捧着茶盘的秋水,她对众人先是嫣然一笑,然后才将茶盘放到桌上。 “我知道你们在讨论春集采买的事,请先歇歇气、喝口茶。” 这番体贴婉约的话虽涵盖了三个男人,但她深情款款的眼光却只对着白家二少爷白奇哲一人。白奇威很识趣地不插话进去,而秋雄虽不太赞成女儿如此主动献媚,却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女儿对白二少的情意。 可是白奇哲只是轻轻一颌首。“谢谢,还有什么事吗?”他的眼光扫过她,随后又瞟向门口,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 “你们决定好了多少人同去吗?”秋水找着话题,不落痕迹地挨到白奇哲身边坐下。 “阿福、小泰、伍叔、丁哥”白奇威点着人名。“由我及秋叔领队。” “算我一份。”白奇哲插入一句,唇边微微勾出一丝浅笑。“我想带红雁一块儿去。” 全部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秋水面露妒色,青青白白的十分难看。秋雄在惊讶过后,不禁思索着可行与否。至于白奇威,则大剌剌地问出每个人的满腹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带她去?”白奇哲显然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红雁一定没去过,当然是带她去玩一下。”他理所当然地解释。 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秋水发现自己无法再多听一句,为什么总是她出来搅局!秋水不顾心爱的人端坐在前,冲动地站了起来,掩面狂奔而去。 “水儿!”秋雄大叫。“对不起,少爷,我——” “没关系,快去追她。” “秋水是怎么着?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白奇哲对小女儿的心事毫无感觉。只觉得秋水今天怎么如此失态? “奇哲,你觉得秋水妹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白奇哲倒像个没事人,悠闲地将茶倒入杯中,品尝着碧绿芳香的液体。 “嗯嗯!她长得很漂亮。”白奇威是想试探白奇哲对她的好感程度。可嗫嚅好几次仍得不到白奇哲的答案,结果自己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 “唔。” “而且烧得一手好菜。” “唔。” “又很懂得照顾马。” “唔。” “而且你都二十五了。” “唔。” “呃俗话说,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话还没说完,白奇威就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都要交春了,年早就过了。 “大哥想讲什么,就直说。”白奇哲好笑地看着他的兄长抓耳搔腮的模样。 “你该成亲——不对,你想不想成亲,那个秋水很关心你。”若真能撮合这对璧人,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白奇哲明白兄长用心良苦。“你是想说秋水喜欢我,对吗?” “对对对对。” “我也很喜欢她,毕竟从小一块长大,就像妹妹一样。” 妹妹?对方大姑娘可不这么想哩!“你从来没有——嗯,这个——”白奇哲没对她动过心吗?这种问题要他这个大男人如何启齿? 白奇哲似乎也懂得他的难言之隐,自动说道:“我对她向来没有非分之想。秋水需要的是一个懂得体贴她、照顾她的人,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第四章 “红雁,吃饭你!绷跚彐?ψ盼18男“梗?诤笞?耐ピ爸姓业搅撕煅慵鞍自瓶?u庖淮笠恍x礁龊19樱?图钢荒寥?娴谜?咝四兀?br /> 看着嬉闹着的红雁,刘清姝不禁会心一笑,果然是孩子一个!刘清姝含笑牵起儿子,拍拍围过来的大狗,看着这个和儿子疯成一块儿的女孩。 “姑姑抱抱,姑姑玩玩!”白云开显然玩得还不过瘾,对红雁挥动胖胖小小的手臂。“玩水水!水水!” “水水!”红雁跟着附和。刘清姝好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发现他们为什么会处得这么好,瞧他们说话的方式竟然一模一样。 她羡慕红雁,鲜少有人在长大后,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行哟,要吃晚饭了。” 白云开乖乖地不再说话,任母亲牵着走。倒是红雁踌躇了好久,依依不舍地盯着那澄清的水面半晌,才赶紧跑步跟上那对母子。 厨房中乱成一团,连红雁都可以感到气氛十分不寻常。 “秋水,这道粉蒸狮子头交给你了。”银婶那瘦小的身体竟抬得动那么大一盆热气腾腾的食物。红雁赶忙跑到窗台那儿,看着秋水将木盆安上马,娇叱马儿翻蹄远去。 不止秋水,好几名年轻的姑娘推门而入,也同秋水如法炮制。一道道菜就如此被端走,扬长而去。 “你在看什么?”一身白袍的白奇哲,一进厨房就看到红雁将小脸贴在玻璃上,左望右看。 “呀!”红雁看见是他,便咚咚咚跑过来,蓝眼中盈着好多好多疑问及兴奋。 “今晚我们要在外面吃饭。”白奇哲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自然地回答。“走吧。” 红雁欢呼一声,连蹦带跳忙跟上他。在外面?原来可以把这些好吃的东西搬到屋子外面吃。为什么呀? “你要带她去参加“交春”?”刘清姝陪着二人走向马厩。 “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吗?” 在冰雪中的北大荒对欢迎春的影子是相当重视的。春天中有三件大事——“交春”、“春集”及“春防”“交春”是指一种祭祀天地的典礼,每家牧场都会在草原上选择一处地点,向东设立香案,由场主主祭,感谢皇天后土保?牧场整年平安,同时也祈祷今年会事事兴顺。 今年由于白父仍在休养身体,故主祭者由长子白奇威代理。 “伦哈卡贝”今年在祭祀地点架起了一堆特别旺盛的营火,以一株巨大的榉木为燃料。在仪式完了之后,再围绕这堆营火举行野宴。这是特殊而丰盛的一餐,人们在营火四周铺上皮座垫,取用古老精致的木制餐具。 在皎洁的月光及熊熊的营火下,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但是大部分的人仍将眼光好奇地投注在一个金发女娃身上。 红雁是和白家二少共骑一匹马来的,光这一点就令尚未见过她的人为之侧目;再加上那头突出而亮丽的发色,更为她的来历增添几许神秘。而更令人意外的,就是白奇哲对她的呵护态度,那可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红雁,那个是酒,不要动它。”他不赞成地拿走她手中的木杯。 “酒?”红雁也当真乖巧地任他拿开。 “对。”他拿了一碟小笼包放入她手中。 “二少爷,这位姑娘”一个年轻牧工询问,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吃东西时津津有味的姿态。 “红雁。”白奇哲突然厌恶起眼前这个年轻人,至于原因倒也说不上来,他只想赶快把对方打发走。 “哎,你还没见过咱们家的红雁?”白奇威饶富兴味地插上一脚。“红雁来,跟这位大哥打招呼。” “大哥好。”红雁的嘴巴还含着食物,说起话来模模糊糊。 “你好,我是郭翼展,叫我阿展就可以了。”很显然地他对红雁是“愈看愈呷意” “阿展。”红雁是很听话的,立刻依着叫了他的名字。 “红雁,去那边玩。”白奇哲不太高兴,不着痕迹地想遣开她。 “好。”红雁乖乖站起来,往他指点的那三只看来凶狠无比的巨大牧羊犬跑去。郭翼展担心地站起来想追,白奇威却笑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担心。 没几秒,红雁已和那几只狗玩得不亦乐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郭翼展欲夺佳人芳心,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 这一幕落入白奇哲的眼中,愈看愈不是滋味。 “瞧你死瞪着别人。”白奇威还在一旁不识相地撩拨。“阿展不会伤害她啦。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 “哪里配?”这句话是从白奇哲鼻孔中喷出来的。 “阿展年轻、勤劳、脾性也很温和,而且他们年纪差距也只有二、三岁。”白奇威故意加重语气,而一阵格格的清笑声像是为他的话助阵配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红雁及郭翼展打闹似地在地上纠缠成一团,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暧昧。 “啧,啧——”白奇威还没“啧”完,白奇哲就条然起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红雁很快就发现白奇哲的动向,她还来不及推开扑打在一块的郭翼展,就被脸色铁青的白奇哲粗鲁地一把拉起。 “白奇哲?” 白奇哲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狠狠瞪了郭翼展一记,就把红雁拖回营火边坐下。他没注意到全部的人都哑口无言地看着这一幕,没注意自己的举止有多霸气,没注意自己是多么亲匿地搂着怀中纤小的身躯。 秋水抖着微颤的手,辍饮了一小口酒,嫉妒与愤怒交杂,使她气得差点把酒抖洒出来。为什么?她在心中呐喊着。为什么是她不是我?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从十岁那年,随父亲一起到“伦哈卡贝”做事时,她幼小的心灵就只装得下白奇哲一个人。他冷峻优雅的气息占满她的脑海。她努力学会每一件事,告诫自己培养可人温柔的个性,盼自己成为配得上白奇哲的姑娘,她花了全副心力。 回头,看我,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看我一眼,我爱你啊;请回头看我! 白奇哲正拂开一些贴在红雁脸颊旁的发丝,动作温柔而体贴。 那个小白痴!她凭什么得到哲哥哥的注意力?她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不知不觉地,她又灌下满满一杯酒。 如果秋水双瞳浮出些许蒙?,如果没有那个小白痴 红雁轻轻呵出一声困倦,长长的睫毛愈垂愈低。 “累了?”白奇哲将她拥紧一点,自然且轻柔地为她披上自己的斗蓬,让温暖包裹着她一块入梦。 “红雁睡睡”她的小手抓紧他的衣襟,迷糊中仍不忘给他一抹笑,而后缓缓进入梦乡。 白奇哲就那样抱着她好久好久,像在守护什么无价之宝一般。 而且唇边始终挂着一?center>。 春季赶集是整个北大荒一年一度的大事。 从嫩江分支伦哈卡贝河往东南大约行走半日光景,从远处就能看到一片雄伟辉煌的琉璃瓦建筑。如果你在一片广大无边的草原中,突然面对着这样一片豪华的建筑,必定会兴起一股时空错乱之感。这就是大喇嘛庙宁江寺,也是所谓的“春集庙”据说此庙的成立,白家的老祖宗白玉书出了不少的力。 我为故乡日日长歌啊, 我为故乡朝朝思慕啊,故乡在银亮亮的白云后, 故乡在蓝晶晶的穹苍下。 的克阿玛贝的我! 的克阿玛贝的我! 一对蒙古兄妹正载歌载舞,配合著马头琴奏出的旋律,轻快曼妙地表演着。 热闹的歌舞表演拉开了序幕,放眼所及都是人潮。颚伦春猎户携家带眷,在马背上驼满货物,由深山密岭中迢迢穿行远至。更有不少虔诚的蒙古香客不远千里前来,另有东北各大都会的观光者、蒙汉各族的生意人,游猎四方的索伦猎人等等,全都来共襄盛会。 “听。”当白奇威一行人抵达时,人声喧闹沸腾到达最高峰,把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红雁给吓呆了。 “诵经大典已经开始了。” 永恒不变的诵经梵音,是一首熟悉、庄严的旋律,洗涤听者的心灵,令人有如临仙境的安详。一群群穿着华丽架装的喇嘛恭敬肃穆地屈膝跪坐在蒲团上,口诵经词,恍若不曾留意身旁世俗的一举一动。 “什么什么什么?”好奇宝宝又开问了,马都还没勒住,人就想跳下马背,幸而白奇哲及时伸出铁掌抄起她。 “不用那么心急,我自然会好好带你逛逛,这里人太多了,跟好我。” 来赶集的人们都要先去参拜宁江寺,然后才去逛市集。白家一行人由白奇威领头,在寺庙中逛了许久;一路上最静不下来的就是红雁:她不是“啊”、“噫”、“唔”、“?g”、“噢”连连发出惊叹,就是“什么什么什么”频频发出没人听得懂的问号。所幸还有个相当了解她的白奇哲在,否则全队的人马迟早会被这个小女娃搞疯。 当大伙巡礼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步出寺庙之时,庙前广场上诵经的喇嘛们也已告一段落,正要进庙休息片刻。其中四五个成群结队的小喇嘛吱吱喳喳说着话,从他们身边擦过。 就在两队人马交错而过之时,其中一个小喇嘛突然停下脚步,迅速转过身,令其他小喇嘛不得不跟着停下。 “这位施主。” 白氏兄弟依然在讨论采购事宜,跟随的众人谁也没注意到那声叫唤。 “施主,请你等一下。” 咦?这回兄弟俩终于知道,原来小喇嘛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喇嘛,等他扬起下垂的睫毛时,每个人心中均微微一惊,为那对翻白失明的瞳光深感惋惜。 这么个好模好样的孩子,竟是个瞎子。 “小师父有何指教?”虽然对方瞧不见,白奇威仍然有礼地抱拳作揖。 小喇嘛的脸循音调整方位,没几秒就摇起头来。“我不是要找您,施主。”他的手往旁边一点,令人惊奇地,他竟指中白奇哲。“而是这位施主。”众人不禁心里起毛,这个小喇嘛可是个瞎子呢!竟然还一指指中了他们白家二少,实在是玄到极点! “我?”白奇哲怀疑地眺起眼。“请问有什么指教?”他的口吻有些不耐烦。白奇哲对于“鬼神”之说,一向是抱持“不相信”但也“不否定”的态度。毕竟“河水不犯井水”白奇哲相信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但这个小喇嘛无缘无故指中他,却使他一天的好心情消散而去,好像有什么不吉之事似的。 小喇嘛也不以为忤,只是微微一欠身。“施主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哲弟?”白奇威浓眉也开始打结,这小喇嘛好生神秘哪! “没关系。”他低头看着红雁。“你先和大哥去吧,我稍后赶上。” “不要。”红雁固执地缠住他的手臂。“红雁要等等。” 白奇哲的眼胖充满了柔情,凝视着她。“红雁,听话。” “红雁要等等。” 真是拿她没辙。 白奇哲还想再劝她些什么,小喇嘛就先行开口。“没关系,这件事也和这位女施主有关。” 那双空白的瞳孔滑过她的脸庞,引起白奇哲莫名的猜测。他几乎要怀疑起那双眼睛是否真的盲了。为什么左一声“施主”右一声“女施主”好像什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于是白奇威便带着其余众人先行离去。 “小师父有何指教?” 小喇嘛微微一笑,继而慎重开口。“敢问施主最近是否刚逃过一劫这位女施主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有道是真人不露相,这位小喇嘛说不到三句话,白奇哲对他的看法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先,他还以为对方是信口开河地想要一点捐献的银两,现在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一丝羞愧。 “实不相瞒,敝人我方才见到施主时,已算出两位共有三次劫难。” “看见”?白奇哲下意识地望向小喇嘛的脸。 “有很多事不但需用眼观,更需用心观。”小喇嘛仿佛洞彻他的心事似地又加了这么一句。 “那么小师父所说的劫难是” 小喇嘛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诘问,迳自“打量”起红雁,后者轻轻“噫呀”一声,往白奇哲怀里偎得更紧。 “这位女施主出身不凡,一直在等有缘人的出现。”小喇嘛似在告诉白奇哲,又似自言自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唉。” “白奇哲!”红雁觉得眼前这个穿着怪衣服,生着怪眼睛的陌生人好可怕,赶紧一头钻入他的怀中,白奇哲不得不扶稳她。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白奇哲再抬首,已然无处可寻小喇嘛的踪迹。 在辽阔的集场上处处毡幕栉比,每个商人均就地为摊,在席子上摆满各式各色的货品。这一摊一摊组成的纵横临场街道,蔓延出数十余里,顿时显得人壅马塞。凡来赶集的人们,都抢先着卖出自己所带出的货物。而白奇威今年精心培养出一群淑女马,温驯而又美丽,最获关内的商人欢心。住在关内的大富人家喜欢养几匹小马来骑骑玩玩,这种淑女马对他们来说再适合不过。 正在和人说价钱的白家老大见弟弟赶了上来,急忙用力挥高手臂要他过来家畜的交易场。“伦哈卡贝”是著名的良马牧场,一年中交易贩售成功的数量,足以令其他马贩眼红。 红雁不曾停歇地东瞧瞧、西望望,很快就褪去对白奇哲的黏劲。再加上白奇哲专心于和对方讨价还价,不知不觉中便忽略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娃娃。 对红雁来说,这岂只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可是她头一回见识到人类的“赶集”呢!人群中,不时可以看见一名金发垂辫的红衣少女,她一会儿跑到珠宝摊前,拿起一支珠钗插戴;一会儿又跑到玻璃器皿摊前,学其他妇女端详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自得其乐地逛着,嘴巴中发出咿咿唔唔的小曲调。 “来来来,来来来,各位大婶大娘!好吃的桂花糕哟,这可是关内有名的张记果铺的特产,来来来,带您的小哥儿小姊儿来尝尝!” 是那阵由远而近的钟铃声吸引了红雁。糕果摊前满是妇女及孩子,大人们也喜欢让孩子来此逗留,尽可能让孩子有机会品尝不同的美味点心。陈皮梅、山喳果、粟子糖,还有由西洋进口一大块一大块的巧克力,最是引人注目。 “姑娘别客气,吃吃看啊,我小吴的东西好吃又便宜。”那个管着摊子的年轻汉子,见到来了个这么娇滴滴的客人,一眼便瞥见她简单却价值不菲的穿着,及身上所佩戴绿中带翠的玉佩。看起来这姑娘非富即贵,招呼起来也格外殷切。 红雁也不客气,东挑西拣抓了一把又一把,每嚼到一样新鲜滋味就高兴得直点头。 “姑娘,您也把这一样打包回去吧。”小贩见她吃得得意,打铁趁热,她尝过哪一样零嘴就自动帮她打包一样,等红雁终于养饱了她那颗大胃,打包的零嘴也堆得有小山那么高了。 “姑娘,我小吴算你半个银元就够了。”面对笑靥生俏的小姑娘,谁都会心花怒放的。可心花怒放归心花怒放,生意还是得做!哈着笑,搓着手的小贩见对方始终没有掏腰包的动静时,脸上的笑可就愈来愈硬,已经快挂不住了。 “姑娘?” “什么是银元?”红雁困惑地看着这个小贩,一面又往口中扔进一颗粟子糖。 “姑娘!”小贩可发急了。不会吧?他做生意走遍关内关外,瞎猫碰上死耗子,他遇上一个吃白食的? “我可是做小本生意的,如果你那些不想带走是没关系,可是你已经吃下去的东西,总该付钱吧!”生意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吃亏! “什么什么什么?”红雁问道。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小贩被问得一头雾水,只好反诘。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她更高上一竿。 “姑娘,您究竟在说什么呀?”小贩真的开始急了。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敢情红雁觉得新鲜,玩上瘾了。 天老爷可怜见的!他不会流年如此不利,遇上一个疯子吧?不过就算如此,地也非得扳点本钱回来不可!主意一打定,小贩的眼光就溜呀溜向红雁脖子的玉佩上头,打起它的主意。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一抓 “哇!”红雁不料对方有此举动,差点避不开袭向颈部的那只毒手。白奇哲的话她可是谨记在心。既然连自己都不可以拿下来的东西,又怎么可以让别人拿走?她一肘撞向小贩的肚子,惹得对方哎哎叫。 “你这婆娘!”想都没想,小贩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毕竟男人力气大了一些,红雁被掌风扫跌在地面上,她愣愣地睁大了眼,委屈地扁起嘴巴,泪如海潮蓄满整个眼眶。 “痛痛”她被小贩气呼呼的脸孔吓到了,仓皇地发现人潮有逐渐聚集的现象。 “你还好吧?”一双大手轻轻扶她起身,声音充满温柔爱怜。 “白奇哲!”她惊喜地抬起头,却意外发现对方并不是呵护她的黑发男子。 来人双眉在她喊出“白奇哲”时微微一挑,露齿一笑。红雁被动地任由他拉起,被他置于一边。 “哎,有话好说,大家都是出来“产”财的,和气“产”财嘛。” ““生财””小贩忍不住出口纠正,这个外国人说汉语的腔调虽字正腔圆,可是成语却用得乱七八糟。 “对对对,和气生财。”男子露出亲切的微笑,从腰际的钱袋掏出一样物事,不偏不倚地丢入小贩怀中。 赫!所有的围观者随着小贩一块张圆嘴巴。一两——金沙? 小贩马上恢复做生意的笑脸。“谢谢大爷。” “钱够吗?” “够够够够。”事实上他得连摆三天摊子才赚得了这么多,小贩忙不迭地抓紧钱袋,似乎深怕男子会突然反悔。 男子对红雁灿烂一笑。“你想吃什么就去拿吧。” 红雁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小贩努力堆满的笑脸,硬是摇了摇头拒绝。 “不要?”男子好笑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发辫,似乎她的头发是很好玩的玩具一样。“为什么?” “怕怕。”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使人轻易感觉出她的惧怕。在一旁的小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既然怕怕就不要去了。”男子拉着她挤过人群。“来,我带你去玩。” 红雁原来应该兴高采烈地如一只飞翔的小鸟儿,但是此刻她却忽然想到了她一直遗忘了的那个人——她用力抽回她的手。“不要!” “为什么?”男子十分意外,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对周遭事物强烈的好奇心。 “白奇哲!”对啊,白奇哲!她要回去找他。她慌张地四下张望,依然没见到那张令她心安的冷峻脸孔,忍不住哀叫起来。 “白奇哲!” 白奇哲是谁?男子想着。“别哭了,姑娘,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比较好找人,不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红雁。”她抽抽搭搭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红雁?”他的神情微微一凛。火红色的鸟!俄国有这么一则优美的神话传说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金发白肤诉说着她俄国的血统,可是打扮却是道道地地的中国人?“我叫尼可拉斯,朋友们都叫我尼克,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白奇哲”红雁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细细柔柔的哭声不歇,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正当尼克束手无策之时,一阵慌张且匆促的声音传了过来。 “红雁?红雁?” 八成就是那个“白奇哲”了。尼克有些悻悻然地找着声音来源,红雁却比他更快一步,飞奔向那个永远会呵护她的男人。 “白奇哲!”她扑入他宽阔的怀中。 尼克端详着那名黑发黑瞳的男子。只见他原来冷峻的一张俊脸瞬间转柔,为他的俊美增添柔情而诱人的色彩。男子一把搂住红雁,神态有说不出的放松及惊喜。 话说白奇威兄弟俩好不容易和买方谈妥了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时,白奇哲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颗大石才放下,另一颗大石又压了上来——佳人何在?红雁竟然不见人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好奇宝宝可能是见到了新鲜事物一时好奇而跑开,但是人这么多这么乱,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他千没想到万没料到,自己气急败坏地跑过来,竟看见他的红雁在别的男人怀中! “红雁!”他不知道自己的喊叫包含多少仓皇及嫉妒,直到她扑进自己怀中,整颗心才恢复了平稳律动。 尼克颇觉有趣地看着这一对璧人——嗯,男的俊伟女的娇柔,他不禁津津有味地为这对佳偶打分数。 “红雁怕怕怕怕”红雁无法解释刚刚发生的那桩“小贩惊魂记”但她知道,只要见到白奇哲,天大的事都不用她操心。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无法带给她那种白奇哲才有的安全感。 “这位先生是”白奇威拿一双虎眼瞪着这名不速之客。金发飞扬、蓝眼生辉,尼克的玉树临风有着独树一格的潇洒。 “我是个幸运的路过者罢了,红雁是你们的” “舍妹。”白奇哲可没兄长那么客气。“是你吓哭了红雁?”他立即摆出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样。 尼克不想死得太冤枉,赶紧把方才的情形重述一遍。 “原来我们错怪你了,请原谅舍弟的鲁莽。” “没关系只是,她真的是你们的妹妹吗?”基因突变也不会这么离谱吧?而且尼克愈是端详那张纯真的容貌,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是白家的人没错。”白奇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郑重声明着。 “是吗?”尼克的表情明显带着失望,随后又与白家兄弟寒喧了几句,便准备告别。临走时,他仍依依不舍地凝视着红雁。 “我真希望你是”尼克忽然冒出半句话来,又硬生生地打住,改口道:“白兄,我先告辞了。”他断然地转身,融入人群中。 白奇哲看着那头金发消失无踪,听见红雁咕哝了一句。 “尼克。” 传入他耳朵时,音量细微,却清晰异常。 第五章 上弦月迷蒙的光华洒满了整片草原,由远处的山岭开始,铺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万籁俱寂中偶尔传出几声马的鸣叫,为这个夜带来几许萧条。 你哲凝视着没有尽头的黑夜,怀中卷着恬睡的红雁,白天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 “没想到你对红雁的独占欲那么强。”那是晚餐时,白奇威调侃弟弟的话。 “红雁是我的妹妹,身为兄长当然要多照顾她;更何况她没心机,很容易上陌生人的当。” “钟瑞也是你的妹妹,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亲切。” “那不一样,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这么说,只要红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就不会保护她了。” “不是!”他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我是说——唔——”他忽然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对红雁的感觉太复杂,独占欲、怜惜、呵护,甚至有父执辈似的责任感——就是没有半丝兄妹之情。不像对钟瑞的欣赏及家人间的亲密感,而是一种更亲密、更霸道的 红雁喃喃梦呓着,将身子在他怀中挪了一挪,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这些微的骚动,不经意地勾起他两人在猿谷中袒裎相见的记忆。他感到胸口一窒,勉强按捺下顿时勃发的欲望。 他发现了自己和红雁惟一不协调的一点。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起他男性最原始的欲望。她从不会故意作出挑逗的举止,他却好像总是蠢蠢欲动,等候时机。她不是他所接触过的烟媚女子,他却反而更加留恋于她的天真清新。他应该拒绝红雁老钻进他怀中的撒娇举止,不该连自己也情不自禁 齐齐贝尔的赶集共有十日,人潮一日比一日多。由于白奇威一心牵挂着怀有身孕的娇妻,大功告成之后便快马加鞭带着满满的货物和大批人马绝尘而去,留下白奇哲和红雁单独地享受两人世界。 光是贩卖各种商品的摊子就足以让红雁流连忘返。她对每一样东西都坦率而直接地表达出她的喜爱,只要看中了她都会拿起来凑近前瞧瞧清楚,端近鼻端嗅嗅有什么味道,拿近耳边用力扯晃听听有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什么?”挤在围观的人群中,红雁对着这场华丽的游行队伍发出惊叹之声。这是他们一年一度大出风头的机会。从每一个马队配饰的豪华与否,可看出那一旗贵族的富有程度。有些极好面子的,不惜工本极尽奢侈铺张之能事,在马辔上镶嵌闪烁的宝石,在靴子上佩挂晶莹的玛瑙。仪队领首在黑夜中威风凛凛高举火把,使人不禁联想到古代那些饶勇擅战、连夜赴场的战士。 红雁像其他小孩一样,兴奋地又叫又跳。 “漂漂!漂漂!”指着在空中盛开怒放的五彩烟火,红雁被那变化多端的灿烂色彩迷醉心神,充满了向往之情地望着天空。 小家伙可真容易满足!白奇哲微微笑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怕她被人群冲散。 一直到钻入睡袋,在树荫下准备就寝,兴奋过头的红雁依然吱吱喳喳,不时咿咿呀呀拉着他聊天。 “红雁乖,睡觉。”在这个夜阑人静的时刻,孤男寡女身处荒郊野外,红雁又如此不知男女礼数,十足地挑战着他的礼教尺度。红雁不停地在他怀中扭动,温软娇躯使他血脉贲张至极点。她每一个细微的挪动,都撩拨着他体内四处奔流的欲望细胞。 红雁柔嫩的大腿拂过他的敏感处,柔软的触感将他的煎熬推到顶峰,他倒抽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亢奋之感。 她仿佛发现他的不同。“白奇——唔!” 他无法忍受了!他狂野地攫住她的双唇,适时地打断她的话,更加重力道掠夺她不曾献出的甜美。唇瓣相触、舌尖相缠,氤氨的黑瞳对上惊诧的蓝眼,大手扶住她的后脑勺,霸道地汲取她口中的蜜糖。 一时之间,她脑中无法思考,只觉得全身如腾云驾雾似地飘了起来。他是一阵浪卷腾沙的狂风,吹得她迷失方向。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侵入她鼻中,激起她一阵颤抖,全身的毛细孔仿佛慰烫过一般,摆荡她女性易碎的心弦,更仿佛使她沉迷于其中 她不自觉地品尝这份感觉,那酣畅的舒服,令她想起干妈所说的 “醉!”在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时,她马上大声喊出来。 醉?他险些失笑。形容得真好,正是他心情的最佳写照。是的,他醉了,醉在她纯真的容颜中。 红雁舔舔下唇,回想起刚刚那个吻。刚刚白奇哲将嘴贴到她嘴上的滋味好甜,嘻。她的眼光移到他的唇上,好想叫他再做一次她举起手,用力地捏捏白奇哲的下唇。 “嘿。”她的力道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反而激起他想更进一步的冲动,他不得不轻轻扳下她的手。这儿虽是荒郊野地,但他不忍如此随便夺走她的贞节。这个小红雁,是如此纯真,如此可人,他怎能为她的无知便如此侵犯她呢?她不是那些可以在稻草堆上打滚的娼妇他不想如此待她 “白奇哲。”她轻扯他的衣襟,用食指比向自己的嘴。“什么什么什么?”她的双颊扑红、两眼发亮,满脸的兴奋及好奇。“红雁要要。” 她要?她也和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渴望吗?这点发现令他欣喜。他可以使她渴望他吗?如他渴望她一般? “吻。”他轻轻举起右手,将食指及中指按住自己的唇,再轻轻挪转方向,温柔地点上她的唇。“这个叫做吻。”他的动作极其亲匿,包含情欲。 “——ㄣ”红雁觉得这个字好美好美,而且不知怎地,每念一遍,颊上的红晕羞烫竟又多添一分。“吻。” “吻。”他无法克制自己,缓缓地欺近她的颊边,厮磨她细致的肌肤。“吻。”那张红滟滟的小巧唇瓣会使圣人也忍不住想再度偷香,何况他只是凡夫俗子。 红雁绽开烂漫的笑容,主动凑向他。两人鼻对着鼻,口对着口,白奇哲只感到心神俱醉,满鼻都是红雁处子之身的幽香。只见红雁偏着头,忽地又扑了上来—— “痛痛!”冲力太大,她反而撞得牙关发疼。“吻——” 她想吻他?白奇哲双手捧起她的脸,决定好好教会他的小红雁——尽管他想教的不仅仅是这个,也足以让他“醉”了。 ”红雁摸摸发胀的肚皮,一路小吃吃下来,红雁已成市集中众所皆知的“大胃王”每摊小贩一见着他们就冲着直笑,欢迎他们赏光,让他们大赚一笔银两。 往往赶集的最后一夜就是一场豪请,也是北方人慷慨大方的表现,他们开放买卖所剩的点心糖果让孩子恣意享用,让孩子们好好大快朵颐一番。红雁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争先恐后,每个人都想抢到摊贩的最前面。这光景吸引了红雁的目光,她从来没看过那么多孩子同时抢夺一样东西的场面。 “哎呀!”一个个头很小约五、六岁女娃比不过同伴的气力,被一只不耐烦的手推出人潮。 红雁征征看着她不服输地又想挤进去,却再次失败。这回,她跌个四脚朝天。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扶起那个小女生。 不料,这个小女生不领情。她抬起又瘦又脏的小脸蛋,看到红雁胸前垂挂着一块夺目耀眼的玉佩,想都没想就一把扯下它,迈开步子便逃。 白奇哲大怒,高大的身形很快截挡她的逃生路线,小女生机警地抬眼,被对方冷冽狂怒的目光吓得膝软跪地。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还给她!”他怒吼道。 小女生抖着手物归原主,鼓足勇气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落跑,衣领却被一只大手不疾不徐地抬起。待她近距离地看见白奇哲凶狠的脸,忍不住浑身发抖。 白奇哲彻头彻尾看她一遍,然后才将她放回地面上。小女生还搞不清楚状况,手中已多了一锭银子。 “回去买点好吃的。” 小女生半信半疑地又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就像深怕白奇哲改变主意般,飞也似地逃离他俩的视线范围。 “白奇哲?”她很困惑,为什么那个素末谋面的小女生强要这块玉佩呢? “——因为,红雁,不是每个人都有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才想偷你的玉佩。”世间原本就没公平的准针,这又是白奇哲未来得好好教她的一课。 他们已经远离人群。一时兴起,他揽着她纵上马背,勒疆扯绳,轻轻一夹马腹,往另一边的草原奔去。 “哇!” 他们来到一处隆起的山坡,红雁一下马就往前跑,发现点点星光下是盛开、直冲云霄的烟火。五颜六色,一闪而逝的斑彩,烘托着银白星辰,煞是美丽。 “星星——啊,掉下来了!” 一线星芒呈弧形划开天际。 “那是流星,赶快告诉流星红雁有什么希望,流星会帮你实现。” 希望?红雁闭上眼睛,随即睁开。 “红雁要——红雁要一直一直和白奇哲在一起。”她快乐地宣布。 “红雁。”他错愕了,甜蜜蜜的感觉盈满了他的心。他爱怜地捧起她的脸蛋,先是轻啄着那有如天边星斗的湛蓝眼睛,他吐出的温热气息令她耳根羞红。接着他进攻了红雁的双唇,那是她前些日子还要他教她的。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红雁嘤咛了一声,白奇哲无法忍受地狂乱亲吻她的红唇。他用舌尖逗弄着红雁催促她打开,她迅速而热烈地回应。她尝起来就像蜂蜜,像春天绽放的野花他无法满足于这个香唇,伸出双手游移到了红雁的双峰,放肆地揉捏着她的蓓蕾 “呀!”红雁莫名从头红到脚。这是怎么了?她看着那只探入她衣服内襟的手。她并不是感觉到有何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掌心会烫得如同火焰一般。 白奇哲看着发愣的红雁,双颊酡红,像朵含苞待放的野蔷薇。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声音,他忍不住要将它释放出来—— “红雁,嫁给我。” 红雁,他的。他的红雁。他可以想见将来会有一个长相如她母亲那般清纯甜美的女娃娃,或一个黑发俊美的男孩。 “嫁给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红雁不是想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吗?那就是“嫁给我”才做得到这一点。”这似乎有点不太正当,他应该先告诉她“嫁”的意义,但此刻他已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想拥有红雁,让她做他的妻! “说你愿意嫁给我!”他知道她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就算是有点像在欺负小孩,他也要得到她这句承诺。 “你愿意嫁给我。” 白奇哲哈哈大笑,他差点儿忘了红雁的“表达能力” 最后一束火花绽放于天际。 齐齐贝尔的赶集,就此告一段落。 白奇哲变了! 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红雁之间的情样,白二少动心了!这个消息准会让“伦哈卡贝”方圆百里内的姑娘家痛哭流涕,任何年轻汉子好奇心勃起——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能使我们的白二少凡心大动? 别的不提,白家二老对小儿子的转变可是欣喜若狂。打从他们由齐齐贝尔赶集回来之后,全家上下便喜孜孜地为小俩口筹划婚事。尤其是钟绮,巴不得能早日将红雁定下来,她也才能安心地宠这个干女儿兼儿媳妇。 各家姑娘得知此消息之后,立刻蜂拥而至,将白家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充满好奇,想得见这位美娇娘的庐山真面目。待这位金发蓝眼、笑容甜美的女娃出现后,众家姑娘皆甘拜下风,且因为她纯真不做作的个性,争相当她的姊妹淘,皇甫兰就是一例。 山海关外有三杰,东白、西阙、南皇甫。皇甫兰正是皇甫家的千金。 原本皇甫兰对俊俏的白二少抱着非君不嫁的决心,所以当白家传出喜讯时,她立即的反应一是嫉妒,二是愤怒。所以才和弟弟皇甫松特地千里迢迢赶了五日路,目的即是为一睹佳人为“何方神圣”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自己的情敌,更遑论与她义结金兰。 你不是想剁了她?小她一岁的皇甫松非常了解他的姊姊,懒洋洋地瞅她一眼。皇甫兰又拉不下脸来说对红雁的好感,只能恶狠狠地赏弟弟一记白眼。 “我们是好姊妹嘛!”皇甫兰嘟起一张小嘴,非常谄媚地对红雁勾肩搭背,决定对弟弟采取“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态度。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白奇哲扫视一房间的人,曾几何时,红雁的房间变得这么热闹了?啧,连年轻男人也跑进来了,白奇哲立即面带不悦。 显然皇甫松也察觉了自己的失礼,急忙揖礼致歉。“白兄,对不起,我是因为在找家姊” “没关系。”白奇哲摇摇手,心下这才觉得舒坦了些。“我也正好在找令姊,想请她帮个忙。”红雁见到他又飞奔了过来,他一把握住红雁柳柳纤腰,这才恢复主人应有的有礼平和的嘴脸。 “什么事?”见矛头居然指向她,皇甫兰赶快凑上去。她天性就如脱了疆的野马毫不忌讳男女分寸,最近镇日看多白奇哲的冷峻脸孔后,面对他时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我们的婚礼预订在七月中,也就是第一个月圆之日举行,到时希望皇甫家到场观礼外,我个人尚希望皇甫小姐能担任——红雁送亲骑队中的队长。” “是吗?”皇甫兰整张脸都发亮了。在北大荒中娶嫁是非常慎重的大事,送亲尤其重大;年轻的少女都乐意担此大任。“好哇好哇好哇。”她一口答应。 红雁无聊地晃着双腿。先前干妈不断对她耳提面命,告诫她不可以随随便便在其他人面前对白奇哲又抱又叫,说那样很不——很不“礼貌”她是很喜欢皇甫姊弟跟她说话,可是现在白奇哲来了,她只想赶快跟他单独相处。 一思及此,大大的蓝眼睛流露些许不满及挫折,可是一想到干妈的话,她很努力摆出“乖乖”的模样。 “红雁。”白奇哲示意地向她伸出手。“我们到外头去溜溜。” “去哪?”皇甫兰兴致勃勃插话。“我也去。” 白奇哲淡峻的眼底浮过一丝不悦,皇甫松立即敏锐地察觉到,只能哀叹皇甫兰的不解风情。“老姊,走,我们去玩那种人头棋去,我这回一定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那叫西洋棋,笨,告诉你那么多次还记不起来。”皇甫兰的兴致被皇甫松三言二语乍然挑起。“走啦走啦。”她迫不及待地冲向门口,皇甫松温吞吞地,带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跟上去。有姊如此,弟之不幸啊。房间中的人潮也随之络绎而出。 只等门扉一阖,红雁就发出细细的欢呼扑进白奇哲怀中她足足有三个白天晚上没见到他哩。干妈说他很忙很忙,要乖乖地等。 “红雁想白奇哲。”奇迹一般,她这句话没说得一顿一顿的,漂亮之极。 那句话彻底瓦解白奇哲连日来对她的思念,双手将她圈入怀中,给了她一个绵长而又销魂的吻,最近为了婚礼的事累得晕头转向,加上礼仪约束新人在举行婚礼前回避的观念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他想她想得快发疯。 “我、也、很、想、你。”他是一字一吻,赧红了红雁的粉颊。有人说爱情会使一个女人变得更加美丽,印证在红雁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假。 “红雁不喜欢房间。”她忽然发出娇嗔。 “为什么?”他搂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享受与她的耳鬓厮磨。 红雁的语言能力又更进一步,也可以说较长的完整句子;也就是说,她又更进一步地融入了人类社会。 “红雁想出去玩玩,不喜欢屋子。” 也难怪她会如此抑郁不乐,对一个从小就生长在大自然中的人来说,房子固然舒适,却比不上那片宽阔的自由之境来得更加舒服吧! “那白奇哲带你出去玩。”他毫不迟疑地掀腰打横抱起她,就快步步出房间。红雁从未被人这样抱过,娇呼一声地将双臂搭上他的肩膀,格一声笑了起来,双腿轻轻地左摆右晃,螓首亲匿地偎在他胸口。 “二少爷。”端茶进来的银婶是第一个看见这吓人——呃,令人吃惊的一幕。“您——呃,您想上哪啊?”她赶忙追上去。虽然他们已是既定的夫妻,未免也恁地大胆。 “红雁和我都闷坏了,我们晚饭前会回来。”他才不管周遭的奴仆投给他们的眼光。 他从马怀中牵出一匹棕马,先行踏?上鞍,再健臂一抄,将红雁稳稳地卷入怀中。 “走了!走了!”红雁开心地又叫又扭着身子,惊得马匹险些儿踩不稳步伐,幸而他及时控制疆绳。 伦哈卡贝草原一年四季有各种风貌,此刻正是春末夏初的交替,新长的嫩绿野草无垠无边地铺满大地,如海浪般随风起伏,在日光的照耀下,有着说不尽的浪漫诗意。 白奇哲安静地领会这种荒野之美,这片大地总富着单纯却恬静的风情。他没有开口,心中胀满感动,就连原本呱啦呱啦的红雁似乎也感染他的心情,保持罕见的?默。 “我的祖先当初为“伦哈卡贝”呕心沥血,他们赶走前来觅食的野狼,赶走想前来抢夺的土匪强盗。“伦哈卡贝”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树、每一木,都是白家人写下的历史”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以“伦哈卡贝”起誓,我白奇哲这一生只爱你一人,红雁。”这些话早该说了,怎地自己等了这么久?红雁也许尚不解风情,但那又何妨?他可以当这株含苞的野蔷薇的主人,呵护她绽蕾吐蕊。 红雁怔忡地看着他。她不是很了解白奇哲话中的意义,却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说你爱我。”白奇哲要求。 “你爱我。”红雁立刻照办。 白奇哲有些啼笑皆非。“我爱你。”他更正说词。 “我爱你。” “那么,红雁,我要到厨房去帮一下忙,雪儿得请你照顾。”刘清姝再三叮咛。“你就看着他玩球就可以了,不可以让他靠近水池边玩水,你办得到吧?” “好。”红雁点头如捣蒜。“红雁会很乖。” 刘清姝哑然失笑地摇摇头,便匆匆离去。 这是个清凉悠闲的下午,白云开自顾自地追着皮球玩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其他东西。只见他摇摇摆摆地走近树丛,咕咕哝哝找着金龟子或天牛来玩。 红雁也好奇地跑过去,童心未泯地同他找寻昆虫的踪迹。 一条长长的影子遮去这一大一小的视线,红雁奇怪地抬头,对上秋水妒恨不满的双瞳。 “秋姊姊。”白云开见是眼熟的脸孔,便伸开胖胖的小手臂,想偎入她怀中撒娇。 秋水没有如往常般抱起他,只是一步步欺近红雁。就算是天真如红雁,也隐约感觉来者不善的气息,她有些迷悯地瞪着对方狰狞的眉目。 “秋秋姊、姊好。”红雁被她吓得口齿不清。 “谁是你姊姊来着!”秋水的怒气爆发。白奇哲当众宣布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孩时,她当下伤心得几乎晕厥。连日来,她在房间中暗自饮泣。若非秋雄深怕女儿寻短,一直陪她、劝她,否则不知还会委靡多久。 红雁有些委屈地扁扁嘴。 “少摆这种无辜脸孔。” 秋水正有一肚子气没处发呢。“你究竟是哪来的妖女,竟蒙骗了哲哥哥,他居然还想娶你!” 失恋的打击令秋水风度全无,不仅脸色难看,连身体也激动地发抖。 小小的白云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懵懵懂懂地看着正在发展的这一幕! 秋水伤心欲绝地跪在池边,将脸孔埋入双掌中,发出断续不止的呜咽。红雁迟疑地走过去,小心地在她身旁跪下。 秋水可以察觉她的欺近。如果如果恶向胆边生,秋水在这一刻突然丧失理智。 “你去死吧!”秋水不动声色地绕到红雁背后,在她尚未回过身时,使力一堆,将猝不及防的红雁推入池心。 红雁不料有此一击,整个身躯往前倾扑,过大的冲力使她不偏不倚地栽向池边长满青苔的石块上。 白云开也同时放声大哭。 “呜呜痛痛!”红雁的哭叫又细又弱,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乖,红雁乖乖的,不痛不痛呵。” “二少爷,您就放开她的手吧,您这样,我不好上药啊。” “不要。”他要走开?是他握住我的手吗?是他伴在自己身边的吗?红雁试着撑开眼皮,却总是力不从心。 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的那股力道突然松开了。“银婶,我来。” “哎,二少爷,这种事”银婶劝阻不了。白奇哲轻柔地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膛,将碗靠近她的唇边,灌下热热的姜汤。 “咳咳”红雁被呛得悠悠醒转。他一双黑眼不离她苍白的脸容,手掌轻轻、慢慢地在她背后拍打。 “把它喝完,乖,来,再一口就好了。乖”白奇哲哄劝她张嘴,声音中包含无限心疼与亲匿。 “痛”红雁哭丧着脸。“白奇哲陪我,红雁痛痛怕怕。” 单纯的叙述使白奇哲的黑眼笼上一层寒霜。“白奇哲陪你。”他无法想像事情发生时的景象,秋水究竟是如何狠心地对待她?瞧她怕成这个样子。他心疼地望着红雁,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 “红雁这一摔,伤得可不轻,额头上破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不过幸好急救得早,加上家传雪花膏的药效,应当不至于留下明显的痕迹。”银婶在一旁说道。 门悄悄地开了,钟绮探进头来,满脸忧色地想要进来看看红雁,白奇哲打个手势,示意她刚入眠,于是钟绮便退了回去。 “她睡着了。”不到片刻,白奇哲也摄手摄脚走了出来,他总算是放下心中大石。接着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她呢?”他指的是闯祸的秋水。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劝也不肯出门,哭得很凄惨。哎,没想到那孩子” 白奇哲来到秋氏父女住的东别庄时,只见手足无措的秋雄正不停地轻敲门扉;看见白奇哲时老脸一窘、眼眶一红。 “二少爷!” “她不肯开门是吧?”白奇哲的声音冰得令人发凉。 “二少爷。”这回秋雄可是双膝点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请看小老儿分上,原谅水儿这一回吧,她还小,不懂事,她不是故意的” “原谅她?我不了解秋水为什么会去欺侮一个对她毫无恶意的人?红雁哪儿犯着她了?秋水都可以做红雁的姊姊了,不照顾一个妹妹也便罢,反倒欺负人!”白奇哲当场大发脾气,一一数落起来。 “二少爷,水儿她——” “我不管她有什么理由,那都该她亲自来解释——” 就像要应和他的话一般,门“咿呀”地打开了,秋水直挺挺地站在门后,一双眼睛肿胀得像核桃一般。 “为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不是我?”她已豁出去,事情做都做了。“为什么不是我?”她哪一点不好了?她不美吗?她不够娴静温柔吗?她不够婉约能干吗?哲哥哥理当注意的是她,这么多年来 白奇哲这才领悟到,他一向视为小妹的少女,对他抱的是什么样的情怀 “我不知道,秋水。”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我不甘心,哲哥哥,为什么你会爱上她?” “秋水”白奇哲突然觉得口拙,怒气逐渐被怜悯所取代。 “我真的不知道,秋水。”他又重复了一次。“是的,你比她有更多更多优点。你温柔、能干,你能驯服一群悍马羊只,能烧得一手好菜,能帮忙管帐,能落落大方地处理牧场中的纠纷红雁也许穷其一生也无法学完你的优点,但我就偏爱这样的她。”他等于赤裸裸地剖析了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很抱歉。” 我输了。 秋水闭上眼,心里一阵刺痛。她输了。但不是输给红雁,而是输给白奇哲对红雁的那种深情。再回头想想自己,与白奇哲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何时对自己展现过那种恋爱中的柔情?她甚至不曾看过白奇哲对任何女子放下过冷峻的身段。或许,他真的爱上红雁。或许,她这是无理的奢求,奢求一个冷峻而寡情的男人来爱她 “你”秋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你一直都是我很重视的小妹。”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秋水猛然扑进他的怀中,尽情地大哭,就让她当他的小妹吧!一次也好,一生也好,至少在这一刻,她能在他怀中——尽情地大哭。 第六章 秋水闹出的这一场风波,白家原本想化干戈为玉帛,既往不咎;可是秋雄却内疚不已,只想辞职求去,白氏父子好说歹说,最后才将他劝留下来。不过秋雄坚持调离“伦哈卡贝”的主场,白老爷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也许这样最好吧,白奇哲想着,现在他们再共处于同一屋檐下会过于尴尬,连招呼也打不出来,疏远一点,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许时间会冲淡这一切的不愉快。 阳光灿灿,将秋水梨花带泪的一张脸孔映照得格外苍白,她默默地在父亲身后等着,一双泪眼却注视她待了十多年的“家”她在一夕之间忽然成熟不少,双眸明亮轻柔果如一江秋水,人如其名。 尽管头上仍扎着一圈纱布,红雁的苹果颊已渐渐转为红润。瞧她在白奇哲身后,仍小心翼翼地盯着秋水,就知道她对这位少女仍怀有一丝恐惧。 秋水忽然向前,笔直地看着白奇哲。“请让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 白奇哲环着红雁腰际的手本能地收紧,他想开口说“不”可是看到秋水平静而充满恳求的眼光,却犹豫起来。 “白奇哲?”红雁一直盯着他。看见他温柔且示意向前的眼光,才敢松开抓着他的手,怯怯地往秋水靠近一步。 其他人纷纷识相地往后退,好让她们两人方便说话。 “我想我该对你说声抱歉。”秋水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气和打量对方。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心思恶毒的女孩,只因一时冲动才铸下大错。 “对不起。”秋水“咚!”她一声双膝跪地。“真的对不起,我不是——不是——”她不知不觉开始啜泣,她对红雁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被嫉妒冲昏了头,才会犯下那种大错。 红雁虽然不谙人情世故,但隐隐约约地,却也能感觉到秋水先前那种恶意的确是冲着她来的。看着眼前的秋水声泪俱下,本性善良的红雁也不忍心,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移动了脚步。 “不哭不哭。”红雁也跪在她身前。“不哭呵,乖乖呵。” 秋水破涕为笑,为了她流露出的天真、关切而感动。 她开始了解一向冷峻、独来独往的白奇哲,为何会为她动心。 “秋姊姊”红雁被这个突然的拥抱压得差点喘不过气,诧异之余只能呆呆看着秋水那张激动得又哭又笑的脸。 “谢谢你”日是悠闲的翡翠季节,草原儿女婚嫁的最好时机。 在伦哈卡贝草原上,快乐的种子正不断飘散。喜讯就似传递快乐的蝴蝶,以“伦哈卡贝”为圆心往外扩散。婚礼按习俗连续举行三日。“伦哈卡贝”四周的草地开始张起一座座皮帐蓬,吊马杆上栓着匹匹健壮漂亮的马儿,草地旁就放着一排排华丽的鞍辔缰绳,俨如骑具展览会。对老一辈来说,是团聚、拉拢彼此的好机会,而对年轻一辈来说,则是互相炫耀、难得一竞高下的机会。许多年经汉子可以由“比搏技”这项竞赛,吸引姑娘的注意力。 白父带着白奇哲来来去去接待宾客,年轻的妇女进进出出,不停端酒上菜。晚宴一过,银婚特酿的甜酒便源源不绝供上台,一时之间人手一杯,开始酣畅闲谈起来。 “好久不见了,阙兴兄。”白父一见老友,热络地寒喧。 红光满面的五十余岁男人豪爽地拍拍白父的肩。“真是恭喜你,白老,先祝白家多子多孙“伦哈卡贝”年年报丰!”他领头举杯,博得众人一致喝采。 “谢谢、谢谢!”白父抱拳揖礼。“小老儿承让了。大家干啊!”酒酣耳热之际,有人突然发现一件事。“阙老,怎没瞧见您小儿子?” “哎,甭提阿圣那小子,他一直跟我闹,说要去俄罗斯和那里的人做生意,我不答应他。结果一交夏,他就给我跑啦。” “哎,您何必气成那样,阿圣会发财回来,也许还会娶个白呼呼的老婆咧。” “松小子!你长大喽,让我瞧瞧,你这肌肉壮的!” “阿雀,再给我提壶酒来。” “胡大娘” “唱曲儿的姑娘来你 ?br /> 四、五名穿着花俏的少女带着箫、小花鼓以及马头琴,展开迷人宛轩的歌喉,甜甜地唱出婚礼的庆颂;皎洁的星光及月光撒下祝福的光芒。 唱曲的姑娘都是远从千里外的都会请来。京调、花腔、中国戏曲乃至西洋歌剧一手包办。唱到兴头处,听众会用力击掌拍膝,应和拍子大声唱和。 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叮! 山海关外有三宝 人参、貂皮、乌拉草 山海关外有三杰 东白、西阙、南皇甫 山海关外有三境 猿谷、冰崖、百草地 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叮! 婚礼的第二天便是送亲队伍的游行。通常是由新娘家出发,午后必须抵达牧场的附近扎营。但是红雁的情况特殊,所以队伍是从“伦哈卡贝”出发。 由皇甫兰领头的送亲队伍是欢乐的高潮。队伍马匹一律健壮雪白,干净之色泽乃象征新娘的纯洁贞节,而在马尾系上的闪亮缎巾表示喜庆。在马笼头上载满美丽的花朵,在马鞍、马辔等镶上琉璃珠扣,在马脖子上戴着珠宝及铃铛装饰的佩带,均表示该户人家的大富大贵。每家牧场娶亲时可都希望大肆风光一番哩! 白家这场婚礼可是办得简单华丽又隆重,也算是冲淡对钟瑞失踪的哀伤,以喜冲哀。 当红艳艳的晚霞涂满整片天际,迎接新娘的人们便开始大放鞭炮,期待着队伍赶快从远方的地平线出现。根据古老的习俗,新娘首次接近婆家牧场,必得面对旭日东升的方向,以求家业的繁荣及蒸蒸日上。 来访的宾客都急着想一探这声名四播的新娘芳颜,他们成群结队围观着,对着金发红唇的新媳,发出惊异的赞叹,艳羡着白奇哲。 皇甫兰搀扶着红雁做完一连串的仪式:举酒、行曲膝礼、献酒,红雁在一一指点下总算顺利完成。 “赐——酒。” 一只大托盘盛满十二杯晶莹美酒,代表婆家长者为新娘洗尘的赐酒。 “来。”皇甫兰牵引红雁将酒一一泼洒于草原上。一来表示其谦虚为礼、不敢当的态度;二来表示为婆家的牧业祈福。这均是流传已久且高贵的礼节。 “去哪里?”发现不用再上马时,红雁可真大大松了口气。这两天来她一直坐在摇来晃去的马背上,屁股坐得好痛。 “去找你丈夫喽。” 于是皇甫兰便牵起红雁的手,将她交予她一生一世的夫婿——白奇哲。 身边的人立刻蜂拥而上,一睹白家二少爷的婚礼。 好不容易摆脱执意要闹洞房的起哄人群,一身锦袍的新郎虽疲倦,却容光焕发。他轻轻关上新房的门。 檀木家具散发出新漆的油味,墙上挂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喜贴,桌上则摆着鲜花及酒菜。 新床在里边,纱幔罩住一袭娇小的身影,她端正地坐着。她在等我,白奇哲心中浮现无限的满足。她是我的人了,一生一世的。 取下冠帽,他掀开纱幔。“红雁?”他方将手搭上她的肩,她整个人就往前斜倾,吓得他急忙搀扶。 她睡着了 白奇哲盯着她的睡容,又好笑又放松地舒了口气。怪不得她睡得死死的,婚礼可是很折腾人的累,连他也快倒下去了,得回头谢谢一直替他挡酒的老哥。 将手臂抄到她膝盖下,他轻轻地将佳人放到床上,再细心地脱掉她的鞋子。她嗯了一声,很不舒服似地拉拉胸口的衣服——也对!领子这么高这么硬,睡起觉来绝对很难受。他开始解开她红嫁衣的花样钉,上衣很快地褪下——她又动了一下,裙子因扭动而卷到大腿上——也对!穿这么繁重的裙子一定不好睡。主意既定,他的双手自动自发开始动作——五分钟不到,一个曲线毕露的睡美人就粉嫩嫩地呈现在他眼前。 天老爷!他只敢再瞥那诱人的春色一眼,就急忙拉上被子,深吸一口气。 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变成扑向小羔羊的大野狼!他仔细端详着她那张俏脸,情难自禁地凑近她,在她嘴上轻啄。这两片红唇鲜红欲滴,娇嫩如花瓣,一次的滋味犹嫌未尽,所以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她发出细微的呻吟,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覆在她的胸脯上 咦?它是什么时候溜过去的呢?他盯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抽开它。 再看看熟睡的新娘,他安慰自己不需“急”于一时,反正来日方长,机会多得很他飞快地脱掉衣服,钻入被窝中,并且不忘先熄掉烛火。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白奇哲心满意足地拥着她,渐渐合上了眼睛。 “嘻。”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搔他的痒。白奇哲悄悄打开一条眼皮隙缝,在心中微微发噱。他细细打量着红雁那张脸,上面写满了对他的好奇与爱意。她想做什么? “白奇哲?”红雁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感到十分有趣。她拉高他两边嘴角的肌肉,他的表情就变成笑脸小丑,博得她一声格笑。她再用手掌推挤他的脸颊肌肉,嘴巴就鼓得好高,又引出她一阵笑声。 我是玩具吗?白奇哲颇感兴味地想着。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你?丫?11趾煅阏庵志痈吡傧碌淖耸疲你词撬?吭谧约盒靥派纤?斐傻模你运?灰?瓜滤?劬湍芩烈獯蛄磕橇徵缦讼傅那?撸?谒?媲扒崛峥畎凇你确挚?茏?谒?难?洌?┪5呐捕?慈诺盟?脑骋饴怼?br /> 红雁的肌肤如象牙一般洁白光滑,金色的秀发闪动着诱人的光辉,此刻她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正毫不害羞地望着他,这姿态、这模样,使他一股欲望直线上升。 “白奇——呀!”他一个翻身将红雁的娇躯压制于下,红雁一句话语音末落,像断了线的珍珠夏然而止。他强而有力的身体如火般炽热,他需要解放 红雁不但不觉得压迫,更不觉得难受;相反的,她的体内还回荡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令她脸红心跳。 “白奇哲?”她连他的名字都喊得羞羞怯怯,小女儿的娇态表露无遗。 “叫我奇哲。”他的唇滑过她秀气的纤颈,含住一边小巧的耳垂。 “嘎?”她有些困惑地询问。她的身体微微轻颤,回应他亲匿的爱抚。 “叫我奇哲。”他再度要求,将手伸向红雁的颈子,拥她入怀并亲吻她。他的手伸进她的发丝间,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胸部。“我现在是你的丈夫了,不可以再叫我“白奇哲””他可没见过哪家媳妇是连名带姓叫自己丈夫的。 “奇”她无法说话了,此刻一开口只觉呼吸急促。他在吻她的耳朵,吻她的脖子,不停不停不停地往下吻。原来,可以亲吻的地方不只是嘴巴呢!他的唇如细雨般洒满她的身体,舌尖的挑逗令她心跳加快。她感到一股火焰猛然升起,热流贯穿了她的身躯,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喉咙,忍不住娇吟出声 “奇哲!” 她呼叫他的名字,感到体内有股热流不停挪动。她需要他、她需要他 “红雁!”白奇哲以吻封住了她的呼唤,今夜,他要做她唯一的男人,也是她此生永远唯一的男人 “再见!”皇甫兰仍不停回头挥手道别。“有空欢迎到皇甫家庄玩喔!” 一旁的皇甫松亦微微颌首,姊弟俩的身影愈来愈远,终于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红雁想他们。”金发的少女——哦不,该说是少妇了,此刻正跟在夫婿身边,看来有些闷闷不乐,两手不停玩着上衣下摆。 “下次我们去他们家玩好不好?”白奇哲对妻子闪亮柔顺的长发可以说是玩上瘾了,爱不释手哩。“走吧,我带你去玩。” 红雁发出一声欢呼,顿时又恢复她的本性,遗忘了刚刚那股离愁。 “伦哈卡贝”的右方是一片葱茂的森林。在牧场的习俗中,新婚夫妻要一起骑马到牧场四周的森林、小河、草原等处上香,祈求皇天后土及草原上的祖先保佑他们。白奇哲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含笑看着这个新婚燕尔的小妻子。 白奇哲中规中矩地上完了香,身边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娇妻,早已如脱缰野马般跑遍了整片草原。她奔向那一大簇一大簇花丛,不一会儿功夫就摘了满怀的花。她左手抱满了紫丁香,右手抱着一束铃兰,可双眼还贪心地瞥着野玫瑰呢! “红雁给奇哲。”她兴冲冲地将花束往他怀中一塞,又蹦跳地跑开。 把我当成花篮儿?白奇哲摇头,下次记得准备得齐全一点。也许不只要带花篮,在野外用膳也可以考虑考虑。 “奇哲,有水!”小小的脑袋瓜儿忽得从花丛中又冒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 “那叫做“溪””白奇哲乘机机会教育一番。森林旁绵延着一条溪流,吸引了红雁的注意。 “是“水”哇。”红雁困难地宁起了眉。“会动的水哇。” 她也没说错。白奇哲含笑走过去,搂住她的小巧纤躯,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对,是水;会动的水叫“溪”、“河”、“江”、“海”、“泉”、“瀑布”它们都是会动的水。” 红雁显然不太同意他的说法。她抓起系在马鞍上的水壶,拿下来后用力左右摇晃。 白奇哲大笑起来。“对,这个水这样也是会“动”不过这不算。”他对她摇头,并且左右摇动食指向她示意。 红雁不服气地嘟嘴。 “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溪水旁,引着她的手浸入其中。“知道吗?水自己会动,有没有这种感觉?你不用去“摇”它,它还是会动。” “噢。”她似乎颇觉失望,也许是因为无法证明她的话是对的吧。她丧气地把头垂得低低的,白奇哲开始有点担心了。 “红雁?”他想看清楚她的神情,亦顺势俯低脸庞。 “哇!”红雁呼地抬起脸,出其不意地将双掌偷偷拥满的水“唰”地一下洒了出去,晶莹的水珠犹如天女散花,洒了他一身。 “哇!”他也大叫,不防她会有这样的攻击! “哈哈!”她乐得大笑,为自己成功的“偷袭”得意非常!好好玩呵! 这小妮子!抹抹脸上的水,他抬头看看她明亮又谨慎的蓝眼。 红雁已经准备好随时拔腿就跑。殊不料白奇哲忽然软软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吓得她马上站起来,跳开两步。不对呀!她还以为白奇哲会和她一一样,对自己泼水才对!他怎么—— 整座森林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几声马儿的嘶叫,还有天空不知打哪传来的鸟叫声。 红雁咬着下唇,突然发现四周静得可怕。而且四下无人,只有她与白奇哲。她有点害怕地看看四周,很慢很慢地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一步、又一步。这种情况有点熟悉,当初红雁在猿谷发现白奇哲时,他也是昏迷不醒 “奇哲。”红雁怯怯地叫着。 他一动也不动。 “奇哲?”她再缩短一些两人的距离,叫着他的名字。 躺在地上的人依然没反应。 “奇哲?”这回她蹲了下来,凑近他的脸庞左瞧右看。 她皱起眉,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臂。见到他仍紧闭双眼,一丝不安开始循着她全身细胞扩散。 “奇哲?”她拉扯他的手臂,力道愈来愈大,但是白奇哲像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红雁好怕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扑籁扑录地直落,看得一旁装死的白奇哲快要笑出声来。 “不哭不哭呵。”他不忍再捉弄这个可人儿,伸手将她拥入怀里,一张说不出歉意的唇以行动表示缓缓吻掉了她的泪珠。“我没事,红雁,我没事,我是跟你玩的。”她的脸色惨白,双眼不敢睁开,她这回真的是被白奇哲整惨了。 “哇!红雁、红雁怕怕啦!”当她发现白奇哲平安无事,她反而哭得更凶,完全不如他预料中的破涕为笑,白奇哲这下子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她。“不怕不怕,红雁不怕!”她可是在为他担心吗?虽然有点不应该,但他的心却开始飞扬。红雁这种表现,是不是代表他在她的心中真有一席之地? “红雁怕怕啊”另一方面,红雁被他突来的拥抱抱得差点喘不过气,她愣了一会儿,好像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立刻对他鼓起胀胀的腮帮子。 “不要!”红雁忽然推开他,白奇哲仿佛从云端坠落,错愕地望着她。 “为什么?”如果他没记错,她可是比他更爱这种搂搂抱抱的肢体语言喔。 “红雁怕怕。”她气呼呼地回答。“奇哲开、开开开玩笑,红雁不笑笑,红雁很生气。” “红雁很生气吗?”这下子疑惑大解,他却想逗逗这个小女娃。“为什么?” 这句问话暂时成功地驱走她的怒气。是哦,为什么?歪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末了她依然摇头。 “红雁不肯告诉奇哲啊。”白奇哲一副非常委屈的小媳妇样。“红雁讨厌奇哲吗?”白奇哲这种撒娇似的语气,真的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伦哈卡贝草原上的人打死也不会相信,白二少有如此为女人折腰的一面。 “不不不。”红雁急忙摇头。“红雁喜欢奇哲,好喜欢好喜欢。” “那红雁为什么生气?” “红雁红雁”她努力想表达内心的感受。“因为奇哲、奇哲,红雁不喜欢奇哲这样跟红雁玩。”红雁认真地颌首。“这样红雁会怕怕。” 白奇哲在那双蓝眼睛中看到了无邪的真诚。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红雁只是不懂得人类谈情说爱的方式,但并不代表她不懂得爱的真谛 第七章 日复一日,白家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今天是祭祀祖宗的日子,所以一早白氏兄弟就打点了香火钱,准备往宁江寺祭祖。 “红雁也要去。”她依然像麦芽糖一般紧紧地黏着白奇哲。 “不行。”他轻声地否决,但语气中自有一股命令性质。“留在家中,乖乖的,不吵不闹。” “可是——” “嘘,帮我一个忙。” “什么什么什么?”听到自己居然可以帮上白奇哲的忙,红雁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帮帮大嫂的忙,照顾云开,这很重要很重要哦。”刘清姝怀孕已至末期,若非祭祖也算年度大事,而且只去一日便回来,恐怕说什么也说不动白家长子离开他亲爱的妻子呢! 白奇哲一向认为女人怀孕生娃娃是天经地义的事,从黄帝嫘祖即便如此,不了解白奇威怎么还害怕成那样?白奇威哼哼笑了两声,只告诉他:等自己的太座怀孕时就知道。 白奇哲试着想像红雁纤平的小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模样,想像她日渐丰满、成熟;隆起的肚皮下藏着两人共同孕育出的心宝贝,想像自己会成为一个何等快乐、骄傲的父亲 “红雁知道了,红雁要帮忙大嫂,红雁要照顾云开。”红雁十足的好学态度。 “对啦。”白奇哲由思潮中回神,微笑地捏捏爱妻的鼻尖。“我会尽快回来,好吗?” 全场的人现在对白奇哲这种公开亲匿的小举动已见怪不怪了。虽然二少奶奶只进门一个月,但是已令所有的人大开眼界亲眼见到白二少如冰雪般的冷峻顿时化成朝日般和煦。当然,这也是只限于在二少奶奶面前。 “红雁会等奇哲。”她认真地点头。“红雁也会帮忙大嫂,红雁也会照顾云开,红雁会在家里乖乖地等。” 和以往一样,兄弟俩到达宁江寺时已到晌午。由于春季赶集已过,所以宁江寺里里外外都非常安静。 上完香后,白奇哲忽然想起一件事。“哥,你先到外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想起上回和红雁一起碰到的小喇嘛——他太神秘了,白奇哲始终末能将他忘怀,尤其是他所说过的话 方才见到施主时,算出两位共有三次劫难。 有很多事需用眼观,更须心观。 这位女施主出身不凡,一直在等有缘人出现。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现在想来,小喇嘛果然是铁口直断。 一开头,他就看出自己方才遭逢过一回侥幸的大难,又提及那句颇富深意的话——两位共有三次劫难。他不说“各有”而说“共有”这是否代表那名小喇嘛已看出他及红雁的夫妻缘分?所以才会说“共有三次劫难”? 如果第一次大难是指自己身陷猿谷,那么第二回呢?第三回呢?又是指什么样的情况呢? 此外,白奇哲还惦念着另一句话:这位女施主出身不凡。难道他知道红雁是何方人氏吗?自从在猿谷遇见她后,白奇哲始终想知道她的来历,那位莫测高深的小喇嘛能为他一解疑惑吗? 他在寺殿里里外外找了老半天,终于拦下一位路过的年老喇嘛。 “那是了世喇嘛。”那喇嘛听罢白奇哲对那名小喇嘛相貌的描述,立刻极为肃穆地答道。他揖手为礼,虔诚而恭敬的态度,令白奇哲觉得事有蹊跷。但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已圆寂了,不知施主何故找他?” 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五号。”喇嘛好奇地端详眼前的年轻人。“您和了世喇嘛是” “一面之缘。”白奇哲回答。 “一面之缘?您可是姓白?” 白奇哲连诧异都来不及,老喇嘛就摆出恭请大驾的姿态。 “请您稍等” 白奇哲觉得全身忽冷忽热。他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可是 “这是了世喇嘛在二个月前便口述嘱我写下的留书,他交代要交给一位问起他的白姓施主。”老喇嘛将一只信封交给他。 迟疑了一会儿,白奇哲仍将信纸抽出,继而展开。 还剩一回。 这句简单的话骇得他当场倒退两步,他一直瞪着那几个字,仿佛那几个字会化成毒蛇咬死他。 “我不知道了世喇嘛这样交代我是什么意思,请容我先告退。”老喇嘛已准备离去。 “等一下。”他喊住了他。“了世喇嘛他是什么样的人?”白奇哲已意识到那名小喇嘛果真有非同小可的来头,迫切需要他来解疑。这名老喇嘛一提及他,态度竟然急遽转变!按常理而言,这名老喇嘛可算是他的同门师长,怎地却以那名小喇嘛为尊? “了世喇嘛自五岁起便借寄于本寺,他乃罗金长老之转世,七岁时便曾预言自己的圆寂,并要求天葬于天仑山顶,我们已然照办。” 他曾听闻在喇嘛教派中有“轮回”这种说法。每当一代领导者逝世后,门下信徒必在一年后开始寻找其转生的后世,证明其身分后便会带回继承其位。 “了世喇嘛说他此生投胎乃为偿谢恩情,前后只需十三年时间,上月五号乃他生辰之日,刚好正满十三年。”老喇嘛低声道歉“失礼”便静静退下。 还剩一回。 白奇哲似乎又听见了那名小喇嘛清脆又稳重的童音。 “奇哲,你看。”红雁兴奋地指向草原地平线那一端。“花!” 朵朵娇红清艳的野玫瑰盛开着,在风中摇曳生姿。 白奇哲含笑看着她跑向前,长长的金色发辫飞在空中,像跃在风中的小精灵。她扑倒在花丛中,高兴地欢呼起来。 “花耶!”红雁兴奋异常地叫着,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却可想像她绽放的笑靥,一定比花更娇。 “奇哲。”红雁摘了朵花,半转过身来,对他用力地挥动手臂。 白奇哲才往前举步,整片大地却轰隆隆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他整个人开始左摇右晃。地震!待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地面已经震得四分五裂 “红雁!”白奇哲大声地呼叫,却只来得及看到她吃惊地张大嘴巴,宛如纸鸢般往地缝中掉坠 不!白奇哲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一场梦!或许是胸膛突然的震动惊动到她,依附在他身旁的红雁发出咿唔的梦呓,磨蹭了几下又沉沉入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指这种情况吧?从宁江寺回来后,他心中总惴惴难安,身上有某根神经总绷得紧紧的,杯弓蛇影,一点小事总惹得他疑心病大起,他怀疑自己快要疯了。 其他人也渐渐发现他阴鸷的态度。“你有什么困扰,说来听听?”最先提出疑惑的人便是钟绮,接下来是白父、白奇威、刘清姝、银婶,最后连红雁也发觉他不对劲。 “娘说奇哲好——”红雁偏着头想了一下。“好紧张。” 他无法不紧张,红雁对他太重要了,她在他的生命中已无法被任何事物所取代,他不能没有她。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她静静搂在怀中,享受宁谧的温存。 “红雁,”他提出那第一百零一次的要求。“说你爱我。” “我爱你。”红雁仰起脸蛋。“生娃娃会痛痛。” 白奇哲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为什么红雁知道生娃娃会痛痛?” “大嫂肚子大大,走不动,她要生娃娃,娘说会痛痛。” “娘告诉红雁的?” “嗯,红雁不知道。娘说红雁嫁给奇哲,也会肚子大大,会生娃娃。” “哦?”白奇哲的童心被勾了出来,他不大能想像,个性端庄沉稳的继母,如何放下身段对红雁讲述这一切。“娘有没有告诉你大嫂为什么会有娃娃?她有说娃娃是从哪里来的吗?” “娘说娃娃从肚子里出来。”红雁有点疑惑又有点兴奋。“可是红雁的肚子都小小的,没有变大。” “嗯。”白奇哲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红雁的肚子要变大大,奇哲帮红雁。”红雁要求。 “为什么奇哲要帮红雁?”他逗她。 “奇哲不帮红雁吗?”她着急地反问。 “会。”他怎可能拒绝如此诱人的要求,他的血液已沸腾起来。“奇哲会帮红雁,红雁真的想生娃娃吗?” “要。”红雁怕他不信地猛点头。“红雁要小娃娃,红雁早上抱小琴,小琴是小娃娃。”她伸手做出抱婴儿状。“小琴好软好小,燕燕姊叫红雁要小心,红雁乖乖地抱小琴喔。”她得意地诉说。 原来是长工的小孩吸引了她啊。“那红雁喜欢什么样的小娃娃?奇哲去把小琴借来让你抱抱好吗?”白奇哲扬起浓眉,红雁竟对他用力摇头。“不行吗?” “不行不行不行。”红雁把头摇得像博浪鼓一样。“小琴不是红雁的娃娃,红雁要一个娃娃,红雁想——想像燕燕姊一样,红雁想当娘。” “那奇哲怎么办?”偶尔对娇妻撒娇的感觉并不坏,反正闺房之乐他人并不知嘛。“红雁要小娃娃,不要奇哲吗?”不会吧,这么势利,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公? “红雁要小娃娃,也要奇哲啊!”奇哲讲的话好奇怪。“奇哲是爹,红雁是娘,才能生小娃娃噢。”她竟然反过来开始对白奇哲说教。 白奇哲绽出罕见的笑容。“奇哲谢谢红雁。” 红雁也一本正经地点头。“不客气。” “红雁真的想生小娃娃?” “嗯。”“红雁不怕生娃娃会痛痛?” “嗯!”“红雁知道怎么生小娃娃吗?” “嘎?”这问题可考倒她了。她非常非常认真地歪着头思考,看上去别有一番娇憨可爱。“红雁不知道。”她回答得有些可怜兮兮。 “那奇哲怎么帮红雁?”他故意皱起眉头。 对哦。红雁灵机一动。“那奇哲先生一个娃娃给红雁看,奇哲教红雁。”她欢喜地想到解决之道,拉着他的手又叫又跳。 白奇哲先是一征,不知该哭或是该笑。这真是——搬砖头砸自个儿的脚。“呃——奇哲——”他到底该怎么说好? “好嘛好嘛好嘛,奇哲生娃娃给红雁看。”她对自己想出的解决之道得意非凡。耶!她很厉害吧? “奇哲不——奇哲教你怎么生娃娃吧。”奇哲无法再辩解什么。他倒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辩不过这个小妮子呢! “好。”红雁喜孜孜地点头,然后便左顾右盼,像在找什么似的。 “你在做什么?”他温柔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双唇如雨点般细细落下,品尝她红唇的甜美。 “找找娃娃。”每次都是这样。当他开始吻她、摸她、抱她,只要一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就觉,得又昏又热,只想软软地躺在他怀里。 他的热吻稍顿。“找娃娃?” “要先找娃娃,放进红雁的肚子变大啊。”不是吗?刘清姝可是红着脸,好小声好小声地告诉她喽。 白奇哲忽然将脸庞埋到她纤细的肩窝,身体因笑意微微颤动。 “奇哲?” “我没事。”重新面对她的脸庞,已挂上三分邪邪的笑意。“那红雁要赶快把衣服脱掉,不然我怎么把娃娃放到红雁肚子里?” “喔。”她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动手,软玉温香的春色火速地裸现于他的面前 他迫不及待地将妻子拉入怀中。看来小红雁的愿望也许很快就会实现,白奇哲会“放”一个孩子给她的。 红雁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白奇哲身上,激情过后她总觉得和他亲密无比——事实上也是如此。白奇哲曾告诉她,这种肌肤相亲,躯体交缠,互相融合成一体的事情,只有夫妻之间才会有的,而且是很恩爱很恩爱的红雁觉得双颊红烫,因为奇哲说原来这就是生娃娃的办法啊! 经过数度缠绵,白奇哲沉沉地睡去。放松后的眉宇一扫平日的冷漠,看起来开朗许多。红雁盯着他的唇,想起他昨晚是如何亲她、吻她,还舔得她浑身酥麻,在她耳边说了一堆她似懂非懂,但却令她不禁脸红心跳的话,她好几次都害羞地闭上眼睛。 红雁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起衣服。她现在的精神饱满,睡都睡不着哩。无视于才泛出鱼肚白的天际,红雁兴致高昂地出了房门。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探索之旅。 “银婶好,福叔好,燕燕姊好,李伯伯好”一大早,她欢愉的招呼声便如清脆的鸟鸣般响起来,每个人都对她发出会心的笑。 “哇,小包包。”竹制蒸笼中的小笼包,白胖可口令人食指大动。宠她的银婶二话不说,盛了一碟给她。 “谢谢银婶。福叔的小包包好吃。”她一口便咬去一大半,赞美又快又直接地倾吐了出来。 红光满面的福叔骄傲地挺挺胸膛,颇为神气地哼了两声。“掩福海如做的小笼包当然好吃!想当年那些格老子的老板用多少钱想把我给请过去!他们抢的可紧哩!”在没来“伦哈卡贝”之前,福海如确是哈尔滨饭馆中的第一把交椅。若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白父不惜重金礼聘,福海如又怎会跑到“伦哈卡贝”来掌厨?若不是跑到“伦哈卡贝”来掌厨,又怎会认识一辈子的牵手银婶?所以说,人的命运真是天注定的,在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一切。 “今儿个二夫人和大夫人都起得很早嘛。”一个丫头说道。 “大嫂起来了?”红雁好奇地问说话的丫头。 “嗳,她说屋里闷,到花园散步去了。” “红雁去找大嫂玩。”红雁快快乐乐地跑出门外,没听见那丫头若有所思的下文。 “我总觉得大夫人今早脸色不太好。” 银婶给了那名说话没大没小的丫头一个白眼。“小孩子别乱说话。” “大嫂哩?大嫂呢?大嫂噢?大嫂啦?”红雁像只九官鸟似的。没一会儿,她就在百花绽放的小花圃前发现刘清姝,后者一听见她的声音,背对着红雁的她急忙提袖在脸上擦拭,回首对红雁绽出微笑。 “红雁早。”拥肿的体态丝毫不减她优雅的面容。刘清姝难得地放下长发,侧掩皙颊。若以花喻,红雁是鲜艳逼人的蔷薇,刘清姝便是柔净恬雅的铃兰花。 “大嫂的眼睛好大。”红雁的笑容微微褪去,她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刘清姝的眼睛又红又肿,连鼻头似乎也湿漉漉的。“大嫂哭哭了?!” “没有没有。”刘清姝挤出一丝笑容。“大嫂现在没有哭了,不哭不哭了。” “喔。”红雁点点头,旋即又开心地坐近她。“大嫂不哭,红雁来找娃娃玩。”红雁将小手轻轻放到刘清姝隆起的肚子上,好奇地摩挲着。 “红雁最喜欢娃娃了。”看见红雁,刘清姝暂时忘却了自身的愁念,伸手抚平她柔滑的金发。“来,红雁把头低下来,对,就是这样。” 红雁柔顺地俯下,耳朵贴在她大大的肚子上。突然,肚子里“咚”的一下! “哇!”被吓了一跳的红雁条地抬起头,只差点没倒退三尺。 “没关系的。”刘清姝抿嘴笑着摇手示意她趋近。“那是娃娃在动。” “娃娃在大大的肚肚里动?”红雁惊惧地张大眼睛。“娃娃在动?”她摇手摆脚地模仿起肚子里娃娃的动作。 “对,”刘清姝被她孩子气的动作惹得哈哈大笑。“娃娃在肚子里动。”任何人都会被红雁天真的赤子笑容收服的,相信将来的孩儿也会和这位妯娌打成一片吧?小云开不就如此了吗? 红雁好小心好小心地摸着刘清姝的大肚子,初现的晨曦淡淡洒向那片如黄金的发丝,这种中国人没有的发色,令人爱不释手。 “金色的”刘清姝的神色忽地飘远就跟那个人一样,连蓝眼睛亦如秋夜繁星那般澄亮不,那个人的眼眸更加湛蓝,也更加深遂动人。 “哎”不该忆、不该想的,刘清姝抹去再度涌出眼眶的泪水。上天已经很厚待她了,她也只是一介小女子,风花雪月总会归尘土,一切回首总是空 一阵突袭的疼痛截断她的思潮,令她狠狠地喘了口气!她反射地将掌心往腹部一探—— “红——”老天,真要命——痛! “嘎?”红雁看见她痛苦的模样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再加上刘清姝这么一叫,她也跟着慌了! 刘清姝不停地深呼吸,眼睛瞪得老大。“叫——奇威——我——” 也许是发青的脸色及痛苦的表情吓坏了红雁,她往后跌坐在地上,僵在那儿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才大叫起来。 “奇威!” “啊!啊!啊!啊——” “热水!快!” “剪子呢?!” “银婶,干净的布在这里。” 刘清姝这样折腾已经整整一天了,从白天耗到晚上,把一家人弄得团团转。 刘清姝凄厉的尖叫又起,催魂夺魄一般,在外头揪着头发的白奇威听见此种叫声,发出闷吼,冲到房门前,抡起碗大的粗拳就撞向门板,咚咚咚咚敲了起来。 “大哥。”白奇哲赶紧上前拖住他。“你冷静一点。”他好不容易才扯回那座巨龙般的庞大身体,将他按回椅子上。由眼角余光里,他可以看见白父温吞吞地由走廊彼端出现,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喏。”白父将手中的东西抛给大儿子——一只酒葫芦。白奇威拔掉酒塞,仰头就灌。 有效!白父和小儿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一葫芦的酒还真有镇定功效。上回大媳妇生长孙云开时他可不比生产的媳妇逊色。一个在房里哀叫得死去活来,一个在门外也把大伙折腾得不可开交。 “云开呢?”白奇哲问。他确信自己要当父亲时绝不会像大哥这般失魂落魄,连儿子也给忘到一边——太夸张了嘛! “我交代绿丫头抱他回房睡觉。”白父外表看起来很粗心,可骨子里不是唷。“阿威你就先休息一会儿,女人家生孩子没那么快。”一想到可以亲手抱到第二个孙儿,白父不禁乐呵呵的。 “奇哲你也叫红雁那丫头赶快生一个吧。”这个儿子的个性冷漠,有时冷酷得连老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这兄弟俩前后不过差了一岁又七个多月,又是打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个性怎么如此截然不同?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当红雁要生产时,白奇哲的反应绝不会像老大一样。 折腾了一个晚上,刘清姝终于顺利产下一子,大伙儿这才各自回房歇息就寝。白奇哲在黑暗中轻悄悄地拉开门扉,轻轻闪了进去。他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在床边悄悄褪下上衣后,身形一矮地窝上床。 “奇哲抱抱。”一双柔嫩的手臂忽地攀上他的腰杆,她整个人立即和他“黏”在一块。 “还没睡?”他有点意外。 “红雁”她哽咽了一下。“红雁怕怕睡不着红雁等奇哲” 白奇哲这才恍然大悟,急忙掌灯。果然,他看到一对像小白免一样的红眼睛。他暗咒自己的粗心。红雁今天亲眼目睹刘清姝阵痛得死去活来,想必是被这种生产过程给吓到了。 “不怕不怕。”想到方才漫长的十多个小时,红雁独自躲在房间中孤单害怕,他便又气又怜。“大嫂已经不痛痛了,她生下一个小娃娃,是个男的。” “真的?”红雁慢慢地停止啜泣,抬起狐疑的双眼。“大嫂已经不痛痛了?” “对,红雁明天再去看她,现在要好好睡觉,知道吗?”他故意在向来的温言软语中加入一些严厉。 “好。”红雁顺从地闭上眼。 “”“”“奇哲?” “嗯?”他早料到她不会如此轻易入睡。果然,红雁还清醒得很呢。 “红雁想问奇哲。” “红雁要问什么?” “大嫂生娃娃会痛痛,红雁生娃娃也会痛痛吗?” “我想是吧。”他承认。“对,是会痛痛。” “那奇哲会不会痛痛?” 他失笑,纠正她。“男生不会生娃娃,当然也不会痛。” 她似乎有点儿不服气。“女生会痛痛,男生不会痛痛?什么什么什么!” 白奇哲无法回答她的疑惑,便低下头,给他好问的小妻子一个长吻,同时将手滑向她胸前柔软的双峰。 红雁马上忘记了她的问题,芳香的红唇以天真的热情迎接他。白奇哲原本怕红雁情绪不佳,只想安慰性地给个小吻,没想到她的回应是如此强烈而直接。白奇哲自然也毫无顾忌,放肆地狂吻着她。 柔软亮丽的金发,包裹着一张既天真又柔媚的娇颜,自为人妇后,红雁褪去了以往小女孩的青涩,浅浅地镀上一股柔婉的风韵。两者交错在一起不但不显得古怪,反而更增添红雁迷人的魅力。 “奇哲好漂亮。”红雁淘气地掐掐他的脸。 白奇哲一征,哑然失笑。“男生并不漂亮,女生才是。”他也回报地点点她的鼻尖。 “奇哲好漂亮。”红雁坚持着,大眼睛圆碌碌地打量着白奇哲赤裸的全身。白奇哲低头想吻住她的唇时,她却螓首微偏地略过,露出藏在秀发下的豆大红斑。 “红雁?”隐现激情的鹰眼不解地注视着她。 她不语,只露出一个非常女人的微笑,小手模仿他的挑逗,以指尖在他的胸膛划着小小的圈圈。现在红雁正在回报他的“教学成果”这小妮子学得倒挺快,白奇哲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发丝撩人地倾泻成帘,掩出万种风情,她浏览在她娇躯之上的男性躯体,她真的觉得他很漂亮。刚毅的线条充满男性特有的力之美。他有一张让她常常看到发呆的脸,还有令她觉得温暖又安全的胸膛。她总听别人说白奇哲是个待人冷淡的高傲青年——她才不信呢!奇哲都好喜欢笑嘻嘻地跟她讲话 “奇哲,”她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传入他耳里,像一杯醉人的美酒,像精灵的嘤咛。他惊叹地抚摸着她胸前那片雪白凝脂,拇指点向鲜红的乳蕾,引起她轻微的战栗。 “红雁喜欢吗?”这回他的手已移到她双腿间那片神秘处。 “啊”他按着她纤细的双腿,在她吃惊地叫出来时挺身一送,开始古老而令人疯狂的旋律。 夏夜里,浓情似火。 第八章 以一个方生产完的妇人而言,刘清姝的气色相当不错。阵痛十七个小时的辛苦代价,是一名白白胖胖的壮小子,总算不枉白奇威陪着妻子一块儿虚脱。白父则捧着新生的娃娃,和妻子钟绮喜孜孜地开始为新添的孙儿编织一大堆未来计划,而白云开则爬上爷爷的膝头,好奇地直盯弟弟的小脸。 “不知道爸爸想给他取什么名字?”束发侧披的刘清姝仍难掩疲倦的黑眼圈,嘴角抿着再度为人母的喜悦。 白父正在逗弄婴儿柔嫩的脸颊,儿媳妇这么一问才停下手。“叫什么名字嗯”他看了白云开一眼、“就叫云方吧!对,白云方。” “白云方”刘清姝点头。“很好听。” “娃娃!”红雁的叫声在门口响起,白奇哲夫妇一前一后加入这房间中的热闹阵容。 “给红雁抱,给红雁抱抱。” 白奇哲无奈地看着妻子和自己的父亲闹成一团展开婴儿争夺大战!有人说人愈老愈年轻,如今他总算相信这句话。 他走到床边。“大嫂,你还好吧?” 刘清姝微笑地点头。“很好。你大哥呢?” 白奇哲似笑非笑地撇撇嘴。“昨天我和爸怕他太紧张而失控,给他灌了点酒,现在睡得正熟。”白奇哲发誓,他及白父真的就只给他那一壶葫芦酒。只是时间一分一秒愈磨愈久,白奇威自己又跑到厨房捧起酒罐子罢了。 白父抱着小云方逗弄了好一会儿,在老婆的嗔视下,白父才乖乖地将宝贝孙“转让”到她手中。钟绮也逗了老半天,这才转第三手。 红雁惊惧有加地看着手中的小小人儿。他跟她以前抱过的小孩都不一样,皮肤红红皱皱的,打呵欠时黑眼儿全腿成一线,头顶疏散细布软软的头发。红雁伸手想去触摸,却被眼明手快的白奇哲挡住。 “嘎?”红雁不了解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气。 “红雁乖,把娃娃抱给大嫂。”刘清姝轻柔地命令着。 一个才出生的小孩不能给人碰触头顶的,传说这样的小孩终其一生都会被别人骑在头上。 “哎哟,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做什么?”端着粥食进来的银婶,可没料到房间中突然人山人海。“这样大夫人要怎么休息嘛,大夫人您可不行起来,弄坏了身子我可担待不起啊!”银婶不愧是白家管“将”三两下就把人打发得一干二净。白父牵着小云开,领头乖乖地从房间退出。 “红雁还想看小娃娃。”红雁说着,一面依依不舍地回头。 “嘘,银婶说得对,大嫂的确得好好休息。”白奇哲搂住红雁的腰。“红雁乖,等晚上再去看她。红雁陪奇哲出去好了。” “陪奇哲去哪里?” “我要骑马去工作,红雁要陪我。”是该好好巡视牧场一番了,前阵子他有点贪恋新婚的喜悦,再加上又发生了一大堆事,他也怠于巡视好一阵子了。何况白奇威一定会想陪在甫生产完的太座身边,为人弟者自然该多担点工作。“噢!”红雁勾住他的手臂。“红雁陪奇哲。” 车?硖?当白奇哲带红雁返回“伦哈卡贝”的主屋时,她已疲累得两眼惺松,索性往后瘫下去,在白奇哲的怀中昏昏欲睡。 “哈你!钡统燎峥斓纳ひ舸雍竺嫦炱鹗保?灼嬲苌形吹髯?硗罚?种械牧郧挂蚜12椿你刃芯倨穑?錾?泻舻哪巧ひ簦?撬?耆?吧?摹?br /> “嘿,别这样别这样。”对方赶紧举高空空如也的双手。“你们中国人有句话不是怎么说来着? “客人就来”?对对“客人就来”嘛!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白奇哲,白家二少爷吧?” 客人就来?这是哪一国话?白奇哲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 “没错,在下正是,你刚刚说的应该是“来者是客””白奇哲开口纠正。他现在也想起对方是谁了。 “吵”经过这么一骚动,还有人睡得着才奇咧!揉开不甚清亮的睡眼,红雁也认出这位不速之客的身分。 “尼”她努力回想那个名字的发音、念法。“尼克!” “对的!”金发蓝眼的大帅哥笑开了一张大嘴。“正是老尼克,亲爱的小火鸟儿。” 白奇哲下马,看都不看他一眼。亲爱的小火鸟儿?他不正眼看那个老外,是在克制自己不要一拳挥向那张俊脸。他将红雁抱下鞍,脚才点地,红雁就马上蹦蹦跳跳地跑到金发男子面前,引起白奇哲嘴角一阵抽搐。 “红雁,过来。”平淡的口吻却含着浓浓的醋意。他不愿任何一个陌生男人靠他的小妻子太近,即便是他有恩于她也一样不对,不管有没有恩,反正没有任何男人可以靠近他的妻子,更甭提叫她什么“小火鸟儿”! 尼克并非瞧不出白奇哲的“夫怨”只是他血液中喜好捉弄的因子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再加上他真的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红雁颇有好感,所以恶作剧的因子瞬间跃上眉宇,他执起红雁的小手,在洁皙的手背上烙下一吻。 一道阴森森的影子蓦地切入两人之间。“你究竟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白奇哲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若非知道这种亲手礼是外国男士对女士打招呼时最尊贵的一种方式,他手中的枪早就发火了。 尼克也不笨,他也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白先生,别生气,中国人不是说“客人就来”——不是不是“来者是客”?” “你的手敢再碰她一下,我保证你马上会被“伦哈卡贝”列为拒绝往来户。” “!和气发——不不“和气生财”嘛,你说对不对?”他知道中国人是好客而相当保守的民族,关外还好,关内可“闭锁”得可以跟回教妇女相比。 尼克眼观这对金童玉女,心里却不住打量估计着。他知道中国人是很欢迎金发白肤的高加索人与他们交友、通商,但是却极少论及婚嫁。而且中国人的婚姻一向由父母作主,讲究门当户对,更遑论什么“异国姻缘”了。白奇哲和红雁如此亲热,看来白家倒是相当开通。 “我是和我哥哥一同前来拜访的。”尼克知道再不赶快解释,就会变成白奇哲小试枪法的标靶。 “你哥哥?”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尼可拉斯.沙耶,大家都叫我尼克。” 沙耶?!奇哲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竟有股熟悉感,但他确实不认识——“啊!”灵光猛然由他脑中乍现。 “白先生也许不认识我,可是应该听过我哥哥的名字:克里夫.沙耶。” 白奇哲瞪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四年多前的回忆虽有些褪色,却相当鲜活,他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是来找“她”的吗?” 房间中的气氛十分凝重。 平常嗓门最大的粗犷汉子,现在却在一旁扭个不停。白奇哲带回这对外国兄弟说要见刘清姝一面,白奇威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但等他自报姓名后,白奇威却当场就征住了——继而默许地扶着妻子到小书房,让那个克里夫与妻子见面。 “威。”刘清姝对丈夫嫣然一笑。“你可不可以先到外面等我,让我们两人单独说几句话?” 白奇威迟疑不决。 “威。”刘清姝柔情似水地催促他。“别担心,我已在天地之前宣誓,此生只爱你一人。你真的不相信我吗?”她示意丈夫凑耳过来,含羞地低语。 “当然。”白奇威被妻子的提醒乐得头晕晕地,整个人飘飘然地步出房外。 克里夫.沙耶静静地注视这一幕,又回首注视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妇。 “你变了。” “快五年了,”刘清姝自嘲地笑笑。“怎能不变?人都变老了。” “老?”不,你更美更柔了。克里夫有些嫉妒那名叫白奇威的男子能拥有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刘清姝保持一贯优雅的口气。说她再度见到克里夫不激动是假话,但那些事毕竟已是陈年旧事,他也只是属于过去的褪色影子。 “有人告诉我你的下落。”他片刻后方又开口。“这几年来我都在探听你的消息。”岂料为时已晚,如今她已嫁为人妇。说不恨不悔不惋惜,都是骗人的。 两人都沉默了。如果当初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一连串的阴错阳差,如今又会是什么局面? 克里夫忽然豁出去似的一笑。“没什么好说了是不是?我看得出你丈夫非常爱你。” 白奇哲对四年前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知刘清姝在嫁给白奇威前有一段轰轰烈烈的情史 “如果——如果清妹还喜欢那个俄国佬该怎么办?”白奇威紧紧抓着弟弟询问。白家专出痴情种,难怪白奇威会这么紧张兮兮的。 “别担心!” 像自己不也是。他将视线挪向坐在他身边、无聊地玩着发辫的红雁。他要红雁在他视线范围内才会放心,免得那个连中国成语都讲不好的尼克乘虚而入。 “奇哲,红雁累,想睡觉。”红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白奇哲准备带妻子回房休息时,小书房的门却抢先一步打开,出现的是一脸失落的克里夫及送客的女主人。 白奇威急急忙忙上前将她扶住。看那个蓄落腮胡的彪形大汉为一个纤瘦娇小的女人手忙脚乱,多令人发噱。不过落在有情人眼中却只显惆怅。克里夫注视着这对夫妻的一举一动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一旁的白奇哲及红雁。 “奇哲。”她拉拉身边人儿的衣袖。“红雁想睡觉。” 克里夫的眼光在见到那双湛蓝眼眸后瞬间僵凝,再也无法移开。白奇哲眼中只注意到爱困的小妻子,哪有空去理会他人的打量眼光。 “走吧。”白奇哲转身欲走。 踉跄的脚步从背后追上来,红雁被一双粗鲁的手臂带转角度,赫然逼近一张陌生却激动的脸。 “你做什么?!”白奇哲这下火了,怎么沙耶兄弟都爱对他老婆毛手毛脚,想要不翻脸也难。 克里夫.沙耶完全不掩饰他的情绪。“她是” “内人。”白奇哲摆出一副“所有权”的脸孔。 “你的妻子?”他重复了一遍,却仍把激动的注意力集中于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红雁。”她说得极小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红雁?”克里夫咀嚼这两个字。“火鸟吗?红雁?不对,你是凯瑟妮对不对?这张脸”颤抖的手指想摸摸她的脸,不仅使她惊吓地躲开,还被另一个男人阴郁地阻下。同时毫无预警地,一记左勾拳准确地袭向他的下颚。 白奇哲相当优雅地收住攻势,冷然盯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 “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我真正的姓氏不是沙耶,我应该叫克里夫.瓦尔迪斯夫.柴普斯特。”他看看听得一愣一愣的白家人,露出自我嘲讽的微笑。“请别介意,自从离开克里姆林宫后,我们家就立誓要抛开这个姓氏的包袱,就连我都快忘记了。” “柴普斯特”白父一脸深思。“如果我小老儿的记忆无误,这该是你们俄罗斯那个女皇帝凯萨琳的娘家姓氏。” 他是贵族之后?众人重新以不同的眼光打量这对兄弟。 “白先生真是见多识广。是,我以前曾是柴普斯特公爵第十世的继承人,而舍弟尼可拉斯受封狄哥诺克男爵。”克里夫的语调似在缅怀过往般拉得悠悠长长。“俄罗斯的贵族绝大部分不愿血缘外流,多半与近亲通婚,以致引发许多可怕的畸变。流产、血崩,生下来的婴儿得无脑症、四肢萎缩,是家常便饭的事贵族的血很宝贵,不会轻易给予旁人。” “我猜你们不是其中之一吧?”白奇哲语带讽刺地说道。红雁在他怀中老早梦周公去也。 “对,我们不是。我们的母亲是赤塔的石勒格河附近游居的鞑靼女子,我父亲在巡视自己的产业领地时遇上了她。父亲当场被她不羁的风姿夺去心魂,不惜给予一笔重聘将她占为己有,那笔聘金可以让我外祖父足足二十年丰衣足食。 “在克里姆林宫中,一个绅士有成打的妻妾不仅不足为奇,就连一位淑女有上百的情人更是家常便饭。我父亲也是因为私通生下的孩子。若不是我祖父与正妻生的小孩活不满十岁便夭折,将我父亲这个私生子扶正,我父亲可能终身就是一名农奴也不一定。” 这回换白奇威嗤之以鼻了。“贵国对“绅士淑女”的定义下得很特别嘛。” 显然这位老兄也有点不爽。没办法,谁叫他之前还在觊觎他老婆呢。 “奇威。”白父皱着眉阻止长子的出言不逊。这孩子怎不懂得适可而止?一点做主人的风范都没有。 克里夫倒能明白白奇威的心态,不以为意。他继续说着他的身世。 “我母亲等于我父亲的小妾,她生下健康的孩子,引起我父亲正室妮姐夫人的不满与嫉妒。而且她与我父亲并未生下一儿半女,我的鞑靼母亲又深受父亲宠爱,她自然将矛头对准我的母亲。在我父亲被皇帝派去参加平反国内叛乱时,她就试着对我母亲下手。幸而我母亲有先见之明,将小孩托人连夜送往我外祖父处但是没想到护行的马夫早就被妮姐收买了,她叫这个家伙把我们卖到西伯利亚去做苦工”克里夫的眼光深遂而又迷茫。 “也许是上帝慈悲,那个家伙认为把俄国人卖到中国来是一个更好的点子,所以才把我们载往北大荒来。路经天仑山时,那家伙丧心病狂地竟想对我妹妹变态的家伙!”克里夫及尼克均露出鄙夷之色,及不愿回忆的悲痛眼神。 “好在我们两个较大的男孩在睡梦中被吵醒,及时阻止了他他没料到小孩会有那么大的抵抗力吧?我们三个人扭打成一团时惊动了马匹,年幼的妹妹就这样被马载走, 杳无音讯” “两个妹妹。”尼克补充道。“大的叫苏蒂,小的叫凯瑟妮。凯瑟妮和我们一样,金头发,蓝眼睛” “我有母亲的画像。”克里夫从怀中取出一只坠子,打开金质盖面,是张年代久远而又陈旧的黑白素描。 上面的年轻女子,面容虽然有些模糊了,却惊人地和红雁十分相像。白奇哲默默地估计半晌。“这不算什么实质证据。” 口里是这样说,可是他的心脏却抨抨抨抨跳个不停。为什么呢? “她是凯瑟妮!我知道她是!”克里夫不禁大声怒吼,在白奇哲怀中的红雁不安地蠕动,他马上细心地伸手在她背部轻拍。 旁观这一幕的刘清姝有些了解她这位小叔的心态,安慰地劝他道:“哲弟,不管她是红雁或凯瑟妮,都是你的妻子。” “”没错,他在担心,他在怕!但白奇哲自私地希望红雁只属于他一个人。想来,他该为自己的心态汗颜。若克里夫所言属实,他的确不该否认手足之情。 思绪在翻腾,但他的表情依然风平浪静。尴尬的沉默横陈众人之间,他低头看看酣睡恬然的妻子,决定还是将她抱回房中。 “等一下!”克里夫突然唤住他。“我想起来了!凯瑟妮在教堂受洗时我看见的,她有一颗如拇指节般大小的红斑,在她颈部右侧,稍微后面一点。”他比划着位置。 白奇哲的眼光早胶着在他所指的“证据”上,那周围还残留他昨夜的吻痕。 凯瑟妮,沙耶。 或许也该叫凯瑟妮.瓦尔迪斯夫.柴普斯特。 一旦证实其姻亲关系,白父的“自家人”热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沙耶兄弟被视“伦哈卡贝”的上宾,次晚便举行了一场家族聚宴,设于屋外。 席间,兄弟俩不停地和红雁说话、哄她开心,让她的世界逐渐适应两个兄长的。尼克还耍了一手小魔术,看得红雁目瞪口呆,缠他缠得可紧了,直嚷嚷着要学。 唯一不那么欣喜若狂的白奇哲依然沉凝着那张脸,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直啜着酒。 “咦,亲爱的妹婿,你怎么“乐乐不闷”?” ““闷闷不乐””白奇哲发现尼克似乎很“崇中”老爱念几句中国成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错得叫人好气又好笑。 ““闷闷不乐”?”尼克在他身边坐下,盘起长腿。“那你为什么要“闷闷不乐”?”懒散的蓝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明地在打量一切。 “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们出现?”流浪天涯的生活没有什么好处,至少教会他察言观色,他和兄长克里夫都是苦过来的。 “你们是红雁的哥哥。”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喜欢,仍得接受。 “红雁。”尼克慢慢咀嚼这个名字,随即用俄语自言自语了一番。 “你说什么?”白奇哲是听得仅一些俄语,但尼克讲得太低太急。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尼克改变话题。“凯瑟妮失踪时才两岁多一点,我和哥哥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真没想到她会有那种奇遇。”他指的是白奇哲先前告诉他的,她在猿谷生活的景况。“上帝一直默默在眷顾她哩!唉!希望苏蒂也有这么幸运。” 是的。白奇哲无声地同意他的说法.。老天爷可在冥冥之中计划好了一切。对了——“尼克。”他不知道全家人怎么从没想到这点疑惑。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是说,你们怎么知道要到“伦哈卡贝”来寻找大嫂?” 尼克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换上认真而不解的表情。 “这件事很——中国人怎么说来着的?”他又说又比,在空中用手指画着圆圈,拚命地绕。“这件事是——” 白奇哲总算懂了。“很玄?” “对、对、对,很——玄。”尼克好不容易才进入正题。“前一段日子,我们正好路经齐齐尔贝的宁江寺,一时兴起,进去绕了一圈,等我们看完拜堂、大殿,准备离开时,有一个老喇嘛走上前来,开口就问我们是否姓沙耶——” “而且已经久候你们。”白奇哲听见宁江寺,心中有数。 “你怎么知道——耶?你怎么啦?”尼克发现对方脸色变得惨白。 “我没事。然后呢?” “那个老喇嘛问我哥哥是不是在找人,还说出刘清姝这个名字,我哥听了当然很激动,问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人 “伦哈卡贝。”老喇嘛自一边宽大的装袖中拿出一只信封,克里夫毕恭毕敬地接过。 “伦哈卡贝?”尼克在旁插嘴。“不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中国牧场吗?”“正是。”老喇嘛微微揖礼。“你们要找的人都在那里。” 尼克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克里夫也有相同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谁?又怎么知道我们该到哪里找?” 老喇嘛回道:“我只是帮人传话罢了。” “帮谁?请他出来好吗?” “他已经圆寂了。” “——你能相信吗?一个死人居然能预测我们的行踪,还能知道我们的身世,真是——”尼克忍不住打个寒颤。同病相怜,白奇哲相当能体会他的毛骨悚然。 “那么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喏。”尼克大方地自衣襟里掏出二张泛黄的信纸。 再等一旬,合家团圆。 “在这里等十天?”白奇哲实在不了解。他承认那个小喇嘛确是高人一等,但他不能更进一步点破天机吗?净叫人提心吊胆。 “再等一旬,合家团圆”白奇哲喃喃,思索着,何谓“合家团圆”? “他的意思是叫我们在这里等对吗?”尼克的语气热切而渴望。“我们一直都无法相信会再见到凯瑟妮,真的。也许上帝怜悯,我们也会很快找到苏蒂”想起那个可能已饱受许多折磨苦难的大妹,这个大男人不禁红了眼眶。 “如果按照往事推算,凯瑟妮今年十六了,苏蒂比她大五岁,今年该是二十一岁。 “苏蒂是个很乖的小女生呢,喜欢端端庄庄坐着。我母亲喜欢替她买蓝色的小礼服,她还特别喜欢一双红色的小雪靴。”尼克的声音沉浸在回忆中。“我以前好喜欢扯着她的头发玩,说那是火鸟的羽翅,红得就像一把火焰——” “等一下。”白奇哲游走的思绪仿佛想通了什么,难道“红色的?” “呃?” “你说你那个妹妹的头发是红色的?那眼珠是不是绿的?” “正是。”尼克的眼跃上希望的光采。“她是我们这群小孩中唯一像外祖母的人。红发、绿眼、瓜子脸——” “还有一双英气十足的浓眉。” “你真的见过她吗?”尼克万万没料到,上帝行事竟是如此巧妙!“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白奇哲摇摇头。“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 于是白奇哲便将钟瑞来到他们家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们。当然,从此之后,红雁又多了一个姊姊。 “姊姊?”红雁疑惑地望着白奇哲,她倒想看看这个姊姊长得是什么样子。 第九章 “紫色的花!红雁要紫色的花!” 黄昏的阳光夹带着金红色的云彩在森林中洒落。红雁挽着一只藤篮,里面已盛满五颜六色的缤纷。 真是悠闲而惬意的一日!白奇哲满足地伸展四肢。他果然实践了自己的幻想,和红雁两人双双在森林中厮磨了一个下午,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纵容自己再多待片刻,此时的红雁是他一个人独占的!用不着跟其他自家人分享,更甭提那两个半途跳出来的沙耶兄弟。两兄弟为了弥补长年空白的亲情,哄着她在“伦哈卡贝”四处玩四处晃,红雁很快对她这两名自称“哥哥”的男人熟稔起来“克里夫哥哥”、“尼克哥哥”叫个不停——尽管知道很不应该,白奇哲还是对沙耶兄弟大吃飞醋。 “白色、红色、蓝色、紫色、黄色,嘻,红雁有五种颜色的花,好多好多。”悠哉地整好略微凌乱的衣襟,白奇哲从树荫下站起来。 “我们该走了,红雁。” 红雁吱吱喳喳的像只麻雀,有些是对自个儿的喃喃自语,有些是一古脑儿倾给他。 “红雁今天好高兴,有好多好多花哟。” “尼克哥哥送给红雁花瓶,他说他用木头做的,上面有好多好多花纹,红雁好喜欢。” “大嫂给娃娃做新衣服,好小好小一件。花雁问她是不是生娃娃就要会做新衣服,那红雁要大嫂教。” “尼克哥哥喜欢玩红雁的辫辫,他说像马的尾巴” 白奇哲听着听着,竟发现她一次都没提到自己。 红雁的生活领域大大地拓广到整片疆土,不再像以前以他为转轴绕圈。 这是好的改变吧!只是他总无法适应,若有所失。在认识红雁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占有欲这么强的人,挺奇怪的 “奇哲?”见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应声,转头的红雁这才侧瞟他疏淡的神情。咦?奇哲生气了吗?为什么都不跟红雁说话呢? “奇哲奇哲,”她委屈地扁扁嘴。“红雁要跟奇哲说话。” “对不起。”白奇哲低头俯视她,不动声色地拉住缰绳停马。“红雁要跟奇哲说什么?” 感到自己不被注意,红雁也闹起脾气了。“红雁不告诉奇哲了!” 原来他的小妻子也是有脾气的,不过她发得没道理呀! “红雁。” “红雁不告诉奇哲了。” 白奇哲也拉下一张脸来,一下午的美好气氛到哪去了? “红雁为什么不说?” “因为——”红雁皱着眉,有点儿困难的,她可是第一次用这句话。“因为红雁想生气。”她用力点头加重语气。“生——气——” 这分明是当贼的喊捉贼,明明是他要生她的气,怎么反过来了呢?白奇哲原先的一股气倒被她这一搅和消去大半。 “红雁要生奇哲的气?”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又开始滴滴答答踩起蹄子。“红雁为什么要生奇哲的气?” “红雁气!”她更用力上下摇动螓首。“气气气气!”尤其是看见白奇哲居然一副轻松愉快貌,心中不满更是大大增涨。“红雁要跟奇哲说话,可是奇哲不跟红雁说话,红雁就不跟奇哲说话,奇哲也不要跟红雁说话。” 这是新的绕口令?白奇哲好气又好笑,温和地“提醒”她。“红雁现在就在和奇哲说话,所以奇哲会跟红雁说话,所以奇哲和红雁一起在说话。”咦,他发现自己也学会这一套。 红雁听得一愣一愣。“那——” “所以奇哲还是和红雁一起讲话,这样才公平。”他轻松地替她下了决定。 两人已来到庄院外围,正逢炊烟轻袅。白奇哲先行将一头雾水的红雁放下,准备将马牵入马厩。 “可是红雁生奇哲气啊!”红雁左思右想都不太对,她是哪儿搞错了? “没有人说红雁生奇哲气,就不可以跟奇哲说话啊!”白奇哲对答如流。“红雁先进去吃饭,我随后就到。” “喔。”红雁乖乖掉头举步。有道理,红雁生奇哲气,当然还可以和奇哲说话,没人?center> 雁又蹦蹦跳跳地进了自家大门。 钟瑞可能在十日内回“伦哈卡贝”的消息传遍整座牧场,每个人都紧张又兴奋地期待。今年的“伦哈卡贝”发生太多奇妙事迹,为其名声再添一抹传奇色彩。 四天过去了。今天正式迈入“一旬”中的第五日。人们都在好梦中时,一阵刺耳的锣钯敲打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有人骑着马从西南方过来了!” 喧哗声一传入白奇哲耳里,他立刻坐了起来,也吵醒枕着他手臂的红雁。 “奇哲?”红雁满脑浓浓香香的睡意。 “没事,你继续睡。”他习惯性地拿起摆在门后的双管猎枪,来到窗边眺视。 一人一骑。所有的人都失望地发现不是他们挂念的人儿——钟瑞。 “宾!”克里夫认出奔来的人后,急忙示意白家的牧工不要对来者开枪。“他是我的朋友,没事的。” 被唤作宾的男子是名黝黑的黑发年轻人,克里夫迎向跳下马鞍的他。 “发生了什么事?”兄弟俩全围了上去。 显然这名叫做宾的男子来通报的是非常重要的消息,连早膳都来不及用的克里夫,急急忙忙辞行,随黑发年轻人走了。 “也许我们帮得上什么忙?”白奇威如是表示。 尼克的蓝眸黯淡了一下,显得高深莫测,随即又笑开颊上的酒窝。 “没事的,克里夫只是工作上出了点小麻烦,很快就能摆平。哇,这个就是蛋黄糕吗?看起来真令人“垂口水滴”!” ““垂涎欲滴””白奇哲在旁纠正。 “红雁呢?她还在睡?”这丫头似乎愈来愈赖床了,钟绮摇摇头,准备起身去叫她。 “干爹早、干妈早、大哥早、大嫂早、小开早、银婶早、尼克哥哥早”说人人到,红雁呵欠频频地出现,招呼似唱名般一一上口,然后迳自走到白奇哲身边,一屁股坐上板凳后,头儿就往前下垂,差一点儿点到桌角。 “红雁还这么想睡?”白奇哲及时扶住她,后者迷迷糊糊地点头。 “红雁昨天晚上好累。”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白奇威突然咳了一声。尼克则是急忙用手捂住嘴,防止里面的那一口酒喷出来,刘清姝及钟绮起初反应不过来,等领悟时已羞红双颊。大家长白父往上翻个白眼,决定来一次“临时失聪” 白奇哲只觉耳根开始发烫。尤其是红雁又咕咕哝哝开口。 “红雁想问奇哲为什么不可以生奇哲的气?可是奇哲都不回答红雁” “他为什么不回答?” 红雁只肯睁开一只迷糊的睡眼,轻瞟一眼满脸饶富兴味的尼克。 “因为奇哲亲红雁的嘴嘴嘎!” 纤弱的人儿猛然被结实的胳膊抬起,乍然接触那片温暖结实的熟悉胸膛,螓首马上如沾枕地一至,又合上了眼睛,忘记了刚刚末说完的话。 “爹、娘,我带红雁回房,想先失陪!”说时迟、那时快,白奇哲已抱着妻子迅速离席 “”哑口无言是众人最好的写照。 “咳!”末了是白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先吃饭吧,还等什么?” “你看见了吗?”白奇威仍为那一幕傻了眼,往尼克凑近咬耳朵,后者用力点头。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的。” 那个酷哥——原来也会脸红呢! “红雁,有些话——嗯,只能在这个房间里说,出了房门就不能说。”白奇苦在床边来回跺步,红雁则百般无聊地盯着他,白奇哲为什么不准她睡觉,要她听他说话? “比方像,嗯——那个——那个——” “什么什么什么?” “像“我亲了红雁的嘴”啦,或者“红雁昨天晚上好累””白奇哲没停下来细想。这能怪红雁“童言无忌”吗?她自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故做顾忌,更不觉得那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有何难以启齿。问题是,就算民风再开放,没有人会把夫妻房事搬上台面来嚷嚷的啊! 要跟心性单纯的红雁解释起来不但大费周章,且困难重重。 “因为那是很隐私很亲密的事,不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跟别人讲的”头真大——不对,真头大,他该如何琢磨字句? “红雁没有随随便便啊。”她依然摸不清这段谈话的重点。“尼克哥哥问红雁,所以红雁回答尼克哥哥” “谁叫你回答那种问题!”白奇哲终于忍不住大声起来,震得红雁嗡嗡耳鸣。 “你就看不出那家伙是故意的吗?”那只俄罗斯来的兔崽子!迟早有一天把他拿来下汤,不然煮三杯兔也成! “奇哲凶红雁?”她对这突发状况慢了二拍反应。她曾见过心直口快的银婶在厨房喝斥摔破瓷盘的丫头,当时她被银婶毫不留情的神态狠狠吓了一跳哩!那时红雁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丫头哭得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怎知那番情景竟会转到自己身上。 “那又怎么样?!”显然白家二少已怒火攻心。“我当然在生气,你连这个也没听出来吗?笨!” 看见红雁一脸无辜,白奇哲乍然清醒,这才明白自己说出什么样的话。 “红雁不笨!不笨!”红雁大声反驳。“奇哲骂红雁,可是红雁没有笨笨!” 白奇哲不禁懊恼,真要命,这个“笨”还是他教会她的——他为什么老做一些搬石头砸脚的事呢? “红雁会喂马吃萝卜,会帮大嫂抱娃娃,会帮银婶洗盘子,红雁还记住奇哲教的字”红雁认真地扳着指头数数,声音愈来愈哽咽,心头愈来愈酸。 “红雁。”他怎么会让她难过至此呢?她明明是他想捧在掌中当明珠般呵护的人啊! 她顽固地抹掉一颗泪珠,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难怪那丫头被银婶骂时哭个不停,好多人安慰她都一样,红雁终于能体会她的心情了。 “红雁不笨!”她蓦地被他拥入怀中,但粉拳仍滴滴点点毫不容情地落下。凡是血肉之躯总会有此感觉,而他却硬生生地承受下来。 他任她发泄着,任她又哭又捶又叫又打,像只沙包似地忍了下来。终于,红雁气喘咻咻地停了手。 “红雁。”他悄悄地想将手臂绕至她腰后收紧,她却如同被烫到般的用力一扭,脱离他的怀抱。 红雁瞪着他,眼底的神色令他感到恐慌。那是一种疏远、谨慎,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某种热腾腾的情绪在心中翻搅,呼之欲出,里面夹杂着疼痛、不信及黯淡,她努力地想分辨那种感觉。 “红雁生气了。”刹那之间她理清了心头一团乱丝,她柳眉倒竖,语气开始拔尖。 白奇哲先是错愕了几秒,继而安静下来,看她如何发飙。 “红雁气奇哲,奇哲说红雁笨,红雁不笨。”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种叫做“生气”的情绪:尖叫、捶打、哭泣底下,还有某种行为无可发泄,令她苦恼。 白奇哲认命地发现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红雁再瞪他一眼,擦过他身边时被他捉住手臂。 “你要去哪里?” “红雁不要跟奇哲说话。”这回她连看也不看他。“红雁要生奇哲的气!”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连串夸张的笑声出自于尼可拉斯.沙耶的口中。他很夸张地双掌捧腹,一副标准的大肚茶壶状——唉,这种丑态不怕吓跑爱慕他的姑娘家? 白奇哲两道寒光朝他大舅杀过去,尼克识趣地赶紧闭嘴,但是白奇哲告诉他的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红雁决定与白奇哲冷战的情况在一个时辰内就传遍了全牧场,众人除了惊讶外还啼笑皆非。他们什么时候看过向来沉默寡言的白奇哲,竟会频频追在一个人后头,苦苦哀求别人回头跟他说话的? 通常,在幽静的夏夜,人们喜欢到屋外吹凉风、看月亮、数星星、说故事,许多脍炙人口的传奇就是这样口耳相传之间流传下来的。 白奇哲阴郁地看着坐在女人堆中和其他妇女笑谈自若的小妻子。看来这回她真的是吃了秤陀铁了心,说不理他就是不理他。想到因为自己一时失言就可能换来一夜的孤枕难眠,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抑郁。 “我从没想过她会生气。” 尼克大感意外。“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从没想过?” “因为”白奇哲似乎难以启齿。“我只是想教她,这也错了吗?” 尼克这才知道这个妹婿对红雁所抱持的心态。 对白奇哲而言,红雁不仅仅是个陪伴一生的爱侣吧?是他发现她,继而教导她、呵护她,等到他爱上她并娶了她之后,一切似乎水到渠成,顺顺利利,一桩美事毫无任何瑕疵!可是白奇哲凡事都计划完好惯了,再加上天生雄性的占有兼保护欲,令他显得处处干预。 对红雁来说,做任何事、接触一切,都是一种崭新的学习,就像个初生婴儿般,她什么都跃跃欲试尼克敢说吵架的真正症结不在白奇哲骂的那一句——“笨”!而是红雁自觉求好心切的心被白奇哲弃之不顾。 任何一个再温婉的人都会发火的。 想归想,但尼克不认为白奇哲爱听这一些——至少不是现在。明明那把火已经很旺了,何苦还在上面滴油? 一个老牧工吹起徐缓清亮的笙音,一些蒙古的男女牧工开始很有节奏地跟着击掌,唱出一首有关一个青年向一名少女求爱的歌曲。歌曲是描述那名青年是如何不惜披荆斩棘深入火焰之中,去解救遭魔鬼所俘虏的爱人。末了,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随后,笙音的旋律骤然悠扬轻快起来,方才的哀伤已然结束,现在演奏的是一支热闹的舞曲,大伙儿更为起劲地鼓掌。这是一支简单明快的乐曲,马上就有一对看来含情脉脉的年轻男女站了出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展开舞姿。 红雁的怀中抱着小云开,双眼紧盯着共舞的男女,耳边流泄着笑语如珠的喧哗。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她忽然陷入迷茫之中了。那对年轻男女亲密的肢体动作,眼神流转问的那种情意,令她心头又酸又热。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悄悄地挪动了,等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和白奇哲互相凝望。 红雁的唇瓣在微颤,她轻轻伸出舌尖舔润,想停止这种泄漏心情的表情。天知道,这个小动作反而将那双黑眸激得更浓更沈更令人费解,蓝眼珠心慌意乱地躲开。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在逃避些什么。 那双黑眸太过执拗!可在执拗些什么她又不清不楚。她用力摇摇头,难道自己真的是很——不不不,她才不笨笨呢。 白奇哲那双慑人的眼眸仍盯着她,似乎她是赤身露体站在他面前,令她很不舒服。她看着尼克往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那张清霍的脸浮现一丝兴味。白奇哲站了起来,往女人堆走了过来,在众多眼光下,在刘清姝的身旁蹲跪下去。 “你在想什么,哲弟?”刘清姝睁大黑白分明的美眸。这种举动表示男方想邀女方跳“巴鲁”——这种舞通常被喻为“示爱”甚至有人就乘机订了终身。当然不是说白奇哲不能找她跳,可是—— “红雁?”大眼乌溜溜地一转,刘清姝总算意识到些什么,开始有股想笑的冲动。 白奇哲没有否认,仅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大嫂。”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帮呢?”怕别人听到,她也朝他凑近了些。如果不是她多心,那肯定真有两道眼光一直在随着他们的举止而转了!唉,纯真大方如红雁,依然逃不掉女人吃醋的本能。 笙音吹得如痴如醉,白奇哲牵着刘清姝走向空旷处,两个身影缓缓交叠在一起,白奇哲将刘清姝缓缓拥入怀中。 “痛痛!” 别误会,该声喊叫并非出于红雁口中。 “婶婶,痛啊!”原本安稳地被抱在怀中的小云开可委屈了。因为红雁搂着他的手臂突然用力收紧,他差点透不过气,才叫了出来。 红雁无视于白云开的抗议,她一直盯着那对翩翩起舞的人儿,试图理解自己心中百味杂陈的滋味。 这支舞和优雅的华尔滋十分相像,白奇哲带她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在他也连带转过身时,双方的眼光又再度对峙上。她的眼底写满了迷惘激动,他的眼里则充满了疏离感。 她蓦地放下怀中的小男孩,踉跄不稳地起身想离开,她不要看见白奇哲,至少不是现在! 红雁并不想回屋里,她只是毫无头绪地跑着。“跑”是一件很舒服的事,空气的流动不停拂过她的脸颊,而且心里也不会一直想东想西。 她什么都没去注意,肢体机械化地挪移,等体力不支,终于跌坐在草地时,索性仰身瘫了下去,胸口因喘息而起伏着。 心思慢慢平静下来,红雁凝视满天星斗——她有多久没有这样露宿野外?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她全身放松,合上了眼。 风在吹,鸟鸣在远处响起,她闻着微湿的青草味混着凉凉的花香,听着叶儿飒飒拂动,浑然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有多久没这么惬意过了?在屋子里睡觉,刚开始是很舒服,但久了却嫌气闷空间小,走个路都会碰到家具,哪比得上旷野的辽阔,想怎么跳怎么跑怎么叫怎么喊都无所谓——她多久没如此畅快过了。 “哇——”想到这儿,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侵入她往上翻瞪的视线。 白奇哲蹲了下来,屈膝在她披散的秀发旁,在红雁想躲开时他却不让。俐落的腾身动作伴着他一声低笑,他更胜一筹地滚上她的身,大手压住她的腕,额头抵住她,温热且急速的气息清楚地传入彼此其中。 “奇哲——唔。”红雁来不及说完这句话,白奇哲已将双唇依附上去。他的舌尖热情地逗弄着她的耳朵、颈子,红雁又急又气,浑身扭动着想挣脱他。但这骚动却更激起白奇哲的占有欲! 在白奇哲美好香甜的热吻之下,红雁的抗拒逐渐转为顺从。她抚摸着白奇哲强而有力的臂弯,热切地回吻着他。 “奇哲!”她的声音沙哑热情,不耐烦地想扯开他的衣襟,他喜欢她毫无顾忌的主动,那使他充满了畅快的情绪,只想更快拥有她。他紧紧贴附着红雁的娇躯,感到她火热的身子,似在急切渴望他的到来。红雁自然地将大腿缠上白奇哲的腰间,迎接他坚挺的进入 一阵欢愉过后,两人并肩躺于星空之下,望着夜空,星儿正灿。 “哎呀。” “这又不痛,来。” “可是衣服都破了。” “我知道,我太粗鲁了。” “可是红雁还是要气奇哲。”在他这么温柔热情待她时——她竟然还气他?说不过去吧! 白奇哲帮她扣好裙子,才开始对付她的上衣,红雁只是被动地任他摆布。他看看乱成一团的发辫——任谁都可以由那种狼狈的模样猜出发生什么事。他索性解开它,将手伸入她清凉的发丝,任其随风散开,像一道在黑夜中流动的金河。 想起刚才自己故意引她吃醋的举动,白奇哲大感烦恼。看看自己想的是哪门子鬼主意!想引起她的醋意——呃,注意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种,为什么要挑最让她伤心的那种呢? 所以他当场就丢下刘清姝追了过来,他从没想过她那么会跑,他必须集中所有力气方能与她并驾齐驱。若不是她先累得跑不动,这场拉锯战恐怕会拖得更久。 她不会知道她那种和大自然融合为一的惬意及喜悦,令白奇哲多么嫉妒,且感到恐慌——他和她的距离又被拉得更远。仿佛她天生属于山林,她不是他禁锢得了的红雁 是的,哦,是的,他一直怕红雁会弃他而去,想回到大自然中自由地倘佯。毕竟前十四年她就是过得如此单纯快乐。他的出现,反而破坏了她原先的生活模式,让她没有选择余地的跟了他——如果有朝一日她懊悔了,他该怎么办? 表面上看来是她在依靠他,事实上却是他在倚赖她!他要她的笑声来填补个性孤僻的那一处。因为有太多的因为,他才会将她纳入自己的生命中,是他想捉住一只原本翱翔天际的红雁! 他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莫非他的渴望太过贪婪? 如果他没有将她带出猿谷,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呢?红雁会比现在活得更快乐吗? 久久之后,他方才吐出一句话。 “我们回家去。” 红雁困惑地看着他,他向来文风不动的脸在刚刚那一刹那飘过好多好多表情;狐疑、喜悦、苦涩、害怕,最后是绝对的恳求,仿佛正忍受莫大的痛苦,看来又小又脆弱,让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好急。 她也忘了自己原先正在生他的气,轻轻点点头,信任地将小手放上他的掌心。 他立即握住了那只小手,好像她下一刻就会飞掉似的。 这份担忧不只是因为害怕她的离去,更是因为喇嘛那句占测未来似的预言—— 第十章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第九天了。 倒数计时的时刻逼得愈近,众人不安的情绪反倒愈是平静下来。只是有些人会突然放下手头的活儿,征征地发了一会儿愣,才又回神过来继续工作。表面上仍是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这有点像物极必反的道理。 钟瑞的身影在众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下,仍末出现。 白昼溜着脚步过去了,换黑夜登场。 晚餐虽然很丰盛,但显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虽然大伙依旧集到屋外看星星赏月亮,可一双双眼睛全都不是投向天际,反而全集中到草原彼端的某一点,仿佛草原的那一端随时都会出现一名红发绿眼的少女。 “尼克哥哥,红雁的姊姊什么时候会出现啊?” 红雁真的不了解他们在紧张什么。但是她也很好奇这个最近才知道的姊姊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大家都怕她不会出现呢?她揉揉发痒的鼻子。 “等一会儿,”尼克回答,同时也像在安慰自己。“再等一会儿,凯瑟妮。” “红雁叫红雁。”她带着些许不快地纠正。尼克哥哥心不在焉时,才会叫她这个很难听的名字。 大家都紧张兮兮的,不觉得很闷吗? 想归想,红雁仍乖乖坐在众人旁边,看墨芎星斗须臾地飞逝,被露白的天腹卷去,空留人们对它的惆怅。 第十日,在众人的期盼之下,终于来临。 众人呆呆地看着太阳一点一滴露脸,将叶子上的露珠照耀得熠熠生辉。 “瑞”钟绮征征地朝着东方跪下,渴盼的双眼布满失望的泪。难道她对女儿过于自信,老天为何要如此对她?虽然钟瑞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仍是她捧在手掌心的明珠啊!她苦命的钟瑞 尼克失魂落魄地站着。最后,白家兄弟一左一右扶着白母进屋休息,刘清姝也在三人身后跟着进了屋,白父便叫大家全一块进去。失落与心痛是被容许的情绪,却不容许因此影响生活的正常运作。 生活生活,人一生就是要活。 眼看大伙儿都各自散去,红雁不禁感到无聊起来。她也很担心姊姊的下落,但要叫她乖乖坐着是更不可能的。 “尼克哥哥,”她拉拉他的衣袖。“陪红雁玩去。” “还玩?!尼克积压了一夜的郁闷情绪蓦地炸开,血丝充斥眼瞳,用力甩开她黏上的手,失控如受伤的野兽。 她被他口中连声咒骂吓到,手伸出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尼克——” “走开,别烦我。”尼克索性背着她,心浮气躁地吼道。“要玩自己去!” 尼克哥哥好凶哦。红雁有些害怕地放下手。没关系,红雁去玩就好了!她有些赌气。红雁非但没有往屋子走去,反而跑向马厩。算了,尼克哥哥不陪我去,我自已去也一样! “宝贝早,白雪早,兰娜早,小喜子早,阿乖早”她一一向每匹座骑“寒喧”而每一匹马也像听得懂她的话,温驯地探出毛茸茸的马头让她抚摸。 在牧场上讨生活的人均精通马术,其中又以白家兄弟为其中之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红雁悟性差吧,就算是匹小马,她也只能坐在它背上一、两分钟,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嚷着要白奇哲抱她下来。她宁可站在马厩中跟它们讲上一天的话,也不要在马背上待一分钟。即使有白二少这么优秀的师父,也拿她没辙! “小凤仙,红雁觉得好奇怪。尼克哥哥跟红雁生气,红雁不生气;奇哲跟红雁生气,红雁会生气他。”她摸着这匹小母马雪白的须毛,小脸蛋上净是疑惑。她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不在意尼克对她发脾气,却偏偏一直牢记白奇哲对她说的重话。 因为奇哲“因为奇哲是奇哲嘛!”她大声地告诉自己,也提不出更好的解释。 一阵不熟悉的嘶鸣令她好奇地往里面探索,最后一间马厩隔间光线最差,在太阳尚未升起时,里面根本是一片漆黑。她听见的声音便是由里面传出。她立刻蹦蹦跳跳跑过去。 那是一匹她所见过颜色最真最纯的黑马,它不友善地对她龇牙咧嘴,一副“天下无敌手”的神气模样,令她看了就想笑。 “嘿,马马。”红雁对这匹初来的新马颇感兴趣。马厩里所有的马匹她都如数家珍,这匹想必是近日才送来的“新货”! “叫什么名字?”她去摸它发亮的鬃毛,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好名字——“绿豆!”它的眼睛可真够小! 马眼立刻不服输地放大瞳孔。绿豆?还芝麻呢!真是“人眼看马低”!眼睛长得小又不是它的错!马儿非常哀怨地丢个“白眼” “马马乖。”她模仿白奇哲的安慰,很义气地拍拍那颗又大又毛的马头。“马马不喜欢绿豆,那马马叫芝麻。” 芝麻!又哀又怨又恼的眼光再次杀过来。 换汤不换药,而且这汤还愈换愈小碗呢! “嘎,马马生气啦?”那双咖啡豆眼珠很不高兴地往上翻了一翻。“那马马还是叫绿豆好了。” 马儿垂头丧气,绿豆总比芝麻大,绿豆就绿豆吧!谁叫自己这么倒楣,沦落到被一个这么没有美感的人类取名? “绿豆绿豆,绿豆陪红雁玩。” 玩?马儿张牙舞爪地举蹄踢着门栏的木板。难不成要和她玩办家家酒?马儿怀疑地竖着耳朵,挤眉弄眼看这个人类还有什么花样! 一个人跟一匹马能玩什么?马儿看着红雁轻快地翻过有半人高的门栏,先是对它光滑高大的身躯又摸又拍,然后又将手指绕上它长长的须,轻轻拉扯。 “绿豆乖乖不动,红雁想骑绿豆,绿豆陪红雁散步。”她嘱咐着,见马头似勉为其难地点了两下,算是同意。 白奇哲好不容易将钟绮扶入房中安顿好,窗外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接着是一阵不算小的骚动——狗吠与人声杂沓的声音沸沸腾腾地传来。 白奇哲是最先冲出去的。“什么事?”左手持着随时备在一旁的猎枪,他拦下一个年轻牧工劈头就问。 “二少爷”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白奇哲犹如溺者见到浮木。“不得了了!红雁夫人把“炫风”给骑出去了,它冲破了马厩,沙耶先生已经追出去啦!” 蓝澄澄的天空被高挂的太阳?center> 金色,再加上天边一丛翠峦绿林,这种世外桃源的气氛原本该是宁谛祥和的,却被一只疯狂的小红雁所打破! “呀!呀呀呀!” 一股黑色的龙卷风挟带千斤万鼎的气势一并破坏了这份美感。红雁整个人瘫在马背上,死命抓着马鬃。马儿吃痛地嘶鸣着,像发了疯般又跑又跳,使出浑身解数想向身上那个试着制伏它的人做最大的抗争。殊不料它的动作愈激烈,红雁便愈害怕;她愈害怕,手劲就愈大,马儿就被抓得愈痛根本就是一种恶性循环。 “奇哲!奇哲!奇哲!”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尖锐,一次比一次害怕!她真的没想到这匹马这么暴躁,吓得她魂飞天外。马儿往树林冲去,被惊动到的鸟儿纷纷展翅扑飞向白云青天,一些小动物亦四处躲窜。 红雁怕得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更没发现附近有一个女子正心惊胆跳地看着这一切。那个女子不及两秒马上反应过来,明白这名金发少女分明无法控制马匹,而且马的身上甚至连缰绳都没安哩。 “哔——”女子口中吹出平常叫唤马匹的哨音,又尖又长,马儿吓了一跳“唰”地一声转过身。 红雁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晕了头,一时的恶心加上突然的反冲力令她失去重心,最后一声尖叫末了,她整个人被倾后凌空一抛,狠狠地从空中摔到地上。 马是一种阴睛不定的动物,不经妥善驯服无法成为人类的好搭档。这匹马太野太傲,对人类戒心又重,可得费一番工夫来驯服了。 那女子斜眼瞟向倒在地上昏迷的人,确定无碍后,继而提高警觉与前头的马儿对峙。 “过来。”她大喝一声。 绿豆大小般的马眼透出悍光,提高了前蹄人立起来,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局傲神态。 女子低哼一声。若是平常,自己会花去一下午的时间与它过招,这样难驯的马往往会是千里良驹,可是现在人命关天,她可没时间与它耗下去了。她惋惜地举起枪,射出仅剩的一发子弹,故意打在马儿前面的土地上,引起马儿失措的嘶叫。 “走!”女子伸手凌厉地往空中一挥,手中的长枪恐吓地略微举高。 马儿又发出一阵长啸,知道眼前这名女子没有刚刚那个好欺负,立即飞快地跑开。女子见马儿已吃了苦头,立即前往倒在一旁的金发少女那儿去探视。 “该死!”她修长的手上下试探金发少女全身有无伤痕,暗忖她的身分。她的肋骨没事,呼吸平稳,只受了一点表皮外伤她实在幸运。 “凯瑟妮!”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子不禁吃了一惊。这个名字是属于她失散已久的妹妹的,莫非这名女孩她睁大一双绿眼,屏息地看着那名策马过来的金发男子,一股热流顿时冒上胸口。 “哥!” 尼克拉住缰绳,一双蓝眼睛瞪得老大,手竟然微微发抖。“苏蒂?” 钟瑞! 眼前这名女子正是众人朝思暮想的红发绿眼少女——钟瑞! “尼可拉斯!”多年的午夜梦回都念念不忘的亲人,此刻竟然重逢 “痛痛!” “乖乖,银婶帮你擦汗。” “姜汤姜汤,姜汤来了!” “痛痛” 尼克一回来就带来钟瑞返家的好消息,白家众人莫不欢欣。但红雁可就没那么好受了,只能说她调皮过头,这回可踢到铁板了! 此刻在红雁房里,银婶正悉心照料着她。白奇哲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盯着红雁直看。 “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放心吧!二少爷!包在我身上。”银婶回道。 “呜呜痛痛,奇哲、奇哲” “我在这里。”白奇哲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陪你。”他万分心疼地摸着她因冒汗而沾湿的长发。红雁充其量是严重瘀青及一点破皮,但精神上却惊吓过度,再加上原先的轻微感冒,在床上静养二、三日是逃不了的。 红雁微微掀开蓝眸,便看见白奇哲因担心而憔悴的脸庞。“渣渣。”她伸手摸他下巴冒出来的胡胡。 “对,渣渣。”将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情难自禁地侧过头,在她掌心烙下一吻。“我知道的,渣渣很丑。” “奇哲不丑,”红雁强调地摇头。“奇哲好漂亮。” “谢谢。”白奇哲将头埋在她胸侧。“天啊”他不禁哽咽。“如果我失去你怎么办?如果那匹马踏死你怎么办?那匹天杀的烂马!该死!该死!该死!”他紧紧搂住她,这匹马真是罪该万死,竟将心爱的红雁折腾成这等模样! “奇哲在这里陪红雁,红雁赶快睡觉。”他轻声哄着她。红雁听话地合上眼,但不到两秒又立即睁开。“奇哲?” “什么?” “红雁决定不跟奇哲生气,可以吗?” 虽然心情沉重,白奇哲仍忍不住发出了一个微笑。“这表示红雁要跟奇哲说话喽?” 俏脸尴尬地生红。“红雁想跟奇哲说话,不然红雁好难受。” 想当然耳!也亏这小妮子能憋这么久。原来冷战时不是只有他难受!“奇哲怎会不跟红雁说话呢?”他捏捏她的脸颊。“可是红雁要赶快睡觉,把身体养好,才能和奇哲说很多话,对不对?” “哦。”红雁真的又闭上眼,大约憋了十秒钟,她又克制不住地睁开眼睛。“可是红雁现在就想跟奇哲说话,红雁觉得很奇怪。” “说吧!”白奇哲摇摇头,这小妮子精神才好一点,小脑袋里就不知在想些什么。“什么事情很奇怪?” “绿豆啊,红雁哪里惹绿豆生气?”原来她在思考落马的原因。“绿豆为什么不和红雁玩?” “绿豆并不是生红雁的气,”原来那匹躁马被她叫做“缘豆”“它只是——嗯,不太快乐。红雁什么都没做错。” “绿豆呢?”一听见马儿没生她的气,眼神顿现光采。 “不行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他一眼看穿她的举动。“我要你躺在床上睡觉。” “可是绿豆——” “绿豆——嗯,跑到林子里玩,你现在找不到它。” “哦。”红雁失望地微嘟起嘴。“等一下好了”长长的呵欠从唇中逸出。“等一下” 白奇哲从房间走了出来,便见到失踪已久的钟瑞。 钟瑞独自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顶端,绿眼直勾勾地注视窗外。整个人在阳光照射下,成了一个黑色剪影。 钟瑞的出现造成极度震撼,钟绮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搂着女儿,白父则频频追问失踪这段日子的行踪。 “我掉下天仑山崖后,被河水冲走,幸好扎营休息的商队发现了我,我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那你怎没尽快和我们联络,还有,你的救命恩人是谁?爹要亲自去谢谢他。”钟瑞虽然不是白父的亲生女儿,但他将她视如己出,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我累了。”钟瑞仍旧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态度,话题也就此打住。相处这些年,白家人对她的性子也摸出几分。只要是钟瑞不愿开口的话题,那么就算你浪费一天一夜的口水,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她睡了。”白奇哲说道。 钟瑞似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妹妹,是吧?” 白奇哲忽然领悟自己为何从来不对钟瑞来电的原因了。 她与他过于相像,除了一样冷眼观世的态度,她还有点高傲且难以亲近,令人望而却步。钟瑞需要的是无限的包容及一颗热情的心,而那是他做不到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身世,既然你还认得尼克” 她冷淡一笑。“我连娘也不曾提过——尽管她算是我最亲的人,我也不曾提过。” “瑞——”他无言地看着她。“你不高兴吗?” “不是。”钟瑞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只是这么久了——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她挥挥手。“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看着冷漠的钟瑞,白奇哲忽然有股上前安慰她的冲动。她好歹也是个的“妹妹”但是他却从来不曾对她做出任何关心的举动。从未有过温暖的去拥抱她。“别想太多,你只要记住,你永远是白家的女儿“伦哈卡贝”是永远欢迎你的。” 钟瑞纤细的手臂,也很快地给了白奇哲强而有力的回应。 “谢谢。” 尾声 一年后 “你看这是什么?”红雁蹲在马厩的门栏前,手中拿着半截胡萝卜,引诱着饥肠驴驴的马儿们;只见每匹马都竖直了耳朵,口水全都用“喷”的。 红雁被马儿着急兼谄媚的模样逗得欲罢不能,脸上布满了得意的笑容。 “给小喜子?”萝卜又换个方向。 “——还是小凤仙?” 马儿争先恐后地,全部鼓躁成一团。 红雁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好吧,兰娜好了。” 被点到名的马儿,立刻屁股一耸,尾巴神气活现地翘起,得意地魄视同伴,换得众马“嗤之以鼻”的叫声。 “红——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红雁吐吐舌头,心虚地站了起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过、来?”白奇哲巴巴地再三申诫。“万一伤到身子怎么办,都要当妈妈的人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出来!” “等一下。”红雁拿着萝卜跑到最里边。“那,”她将萝卜放入食槽。“给“绿豆”” 没错“绿豆”又被找了回来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它自己又跑回“伦哈卡贝”原来发现它的牧工欲举枪射击,白奇哲却阻止了他们。 经过白家二少爷亲自出马,方才大功告成。这匹黑马骄傲难驯,却被白奇哲训练成一匹敏捷且听话的良驹,众人莫不啧啧称奇。 所以“绿豆”就这样又留了下来,而且日渐乖驯,跟红雁最为亲近。 盯着她五个月大的圆腹,白奇哲无奈地揉揉额角。“你怎么老不听话——” 红雁只是不好意思地胀红着脸,双睁却直盯着丈夫漂亮的薄唇。她慢慢踞起脚尖,嘟着嘴巴凑上前去给了白奇哲一个缠绵得欲罢不能的吻。 绿野蓝天,整个世界崭新得令人心旷神怡。 夏日的和风徐徐地吹拂过伦哈卡贝草原,风中飘扬的净是人们的笑语与迷人的花香。蓝天白云,这真是个美好的世界,永远流传着绮丽动人的故事 “伦哈卡贝”外传——白驿南v.s钟绮 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咚 山海关外有三宝 人参、貂皮、乌拉草 山海关外有三杰 东白、西阙、南皇甫 山海关外有三境 猿谷、冰崖、百草地 咚叮咚叮咚!咚叮咚叮叮 三年前,哈尔滨的夏季。 夏季是哈尔滨的商业旺季,水路陆路来往频繁,挤满了度假旅游者及作生意的商贩。 “欢迎光临,先生。”推开这家“滨夜饭店”的旋转玻璃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诚挚的招呼也随之响起。一个梳着光亮七分头的男服务生,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白塔北将行李交给服务生。柜台后是个穿着旗袍风姿绰约的妇女,含笑候着。 “给我们两间单人房。”白塔北说道。 “好的。那就柳房和愉房吧!这两间你们绝对喜欢!”拿出墨水、笔及簿本,她登记下两人的住宿资料。 “是的。”白塔北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 “先生贵姓?”女人为这对中年男人优雅的男性魅力深深倾倒。 “白。”白塔北在外永远是一张颇具亲和力的笑脸,和气生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请登记,白塔北、白驿南。” “白——”女人提笔的手微微一愣,接着马上又露出一朵如花的笑靥。“原来是白大爷、白二爷,安东,长青,将这两位先生的行李提好。”她将一串钥匙抛给一名服务生。“带路。” “玉姊。”方才领他们至柜台的俄裔服务生大为好奇。做服务业自是顾客至上,可老板娘的态度除了亲和外,倘多了一分敬畏。“这两位白先生是什么人啊?”难道他们是什么大人物?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他们可是“伦哈卡贝”的主人呵。”玉姊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穿青衫那个叫白塔北,是二当家,而白衣衫的那个,就是白驿南,是“伦哈卡贝”的主人。” 玉姊正兴旧地叙述著“伦哈卡贝”的历史时,门口的铃铛声再度向起。 这回进来的是两个女人,年纪较长者约三十五、六岁,一张鹅蛋脸配上和蔼热心的笑容;年纪轻者为一名十五、六岁的纤瘦少女,冷峻的表情及下垂的双眼予人一种说不出的隔阂之感。 “玉姊。”进来的妇人熟稔又亲切地招呼。“好久不见啦,事业顺利啊!”“哪里哪里!”玉姊笑着上前迎接,继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后招来那名服务生。“小班来,和钟姊招呼一下。钟姊,这是新来的小弟,以后请多照顾了。” 钟绮原本是跑山海关的商贩,近年来组织了一支小队,自个儿雇人带了起来,专替哈尔滨的商号携带、供给一些民生必需品。 经年累月下来,钟绮也闯出一点名堂。拿玉姊来说好了,两个女人的交情十分浓厚,大半归功于钟绮的良好信誉、说一不二的作风。 “哪儿的话,今年还得请您多指教呢。瑞,过来打个招呼。” 少女安静地上前。“玉姨。” “好,好。”玉姊对这名少女不知怎地,硬有一份“肃然起敬”的感觉。钟瑞是个奇怪又神秘的孩子,混血儿的身分更是令人好奇钟绮从未透露钟瑞父亲的身分,所以玉姊尽管好奇,也颇为尊重地保持沉默。 入夜的哈尔滨美得犹如星海,整条江滨大街闪烁着霓虹灯波浪,坐落于江滨大街上的江滨公园,是青年男女最爱在星空下散步的场所。再往前走不远处便是滨夜饭店,一家颇富盛名的旅馆。 滨夜饭店除了以精美的饮食及豪华的厢房、完善的服务态度建立起口碑外,另一个原因是玉姊别出心裁,将中、俄二国的风格巧妙地融在一起,非但不会格格不入,反而赋予饭店另一种异国情调。这点能从男服务生身着笔挺燕尾服的彬彬态度,及女侍身着旗袍的娉婷婀娜体态瞧出,可不是中西合璧吗? 轻柔优雅的小提琴声流泻在整个“哈尔滨大厅”今晚演奏的是史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穿红戴绿的男女们低语喧笑,在灿烂的水晶大吊灯下投下圈圈亮影。 “偶尔上这种洋餐馆吃饭也挺有趣的。”抖抖白色餐巾,白塔北姿态潇洒地拭拭嘴。哥儿俩都穿上洋人所谓的“燕尾服”顿成彬彬风采的东方中年绅士,加上主导者那种派头,无怪乎年轻活泼的淑女也好,成熟绰约的美妇人也罢,全都流露出一副留恋的眼光。 白驿南切下一块所谓“七分熟”的牛排,赫见一丝丝红红的血水流出,在白色瓷盘中格外醒目。大手的动作乍然停住,刀叉很轻很轻地放下,摆入盘内。 “怎么了?”白塔北问。 “我还是吃不惯这种玩意见,早知道应该点鸡的。”他一副不敢领教的模样,真不了解那些外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吃些半生不熟的玩意儿。 待服务生收走他那份几乎“原封末动”的餐点,白驿南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喜欢热热的川陈牛肉面,不然煎得香香焦焦的锅贴也好,洋鬼子的玩意儿怎么吃都不合脾胃。” 白塔北却不以为然,从年轻时代就四处旅游的他,最远可到过柬埔寨呢!入境随俗,所以他等于是“吃”遍天下,各种口味都生冷不忌,来者不拒。所以对兄长的态度不以为意,只顾将自己的餐点刮得一干二净,这才颌首要服务生过来收拾。随后服务生便端了咖啡过来。 香香浓浓的咖啡装在淡雅的瓷杯里,服务生细心地摆上糖罐及牛奶小壶,圆桌中央的淡蓝玻璃花瓶中插着一朵红玫瑰。白塔北向前方的小提琴手招了招手。 “先生,来点音乐?”穿着白色礼服的小提琴手走了过来。此刻乐团正逢中场休息。 “来首哥萨克民谣。”白塔北气定神闲地指定曲子,一面将白色的奶精加入浓稠的咖啡之中搅匀。白驿南对咖啡则兴趣缺缺,索性假寐欣赏美妙的音乐,一心只想回房泡壶铁观音。 “这样不好吧。”望着镜中的自己,钟绮一张俏脸红得像个苹果似的。她困窘地拉拉紧贴在身上的布料,轻咳一声。“我觉得紧了一点。” “会吗?”玉姊非常困惑地打量。“我觉得看起来婀娜多姿,真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刚刚好啊!”“不是啦——呃,玉姊,吃顿饭而已,有必要穿这么——这么曲线毕露吗?” “曲线毕露?”玉姊愣了一下。“曲线毕露?”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曲、线、毕、露?”玉姊立刻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钟绮看着她一副吃了“笑药”的模样。 “好好嘛,对不起——嘿,别脱下来嘛,这件衣服很好看啊!”玉姊急忙阻止钟绮脱衣的举动。 “我真的不习惯穿得这么——嗯,这么——” “性感?”玉姊提供形容词。 “啊,呃。”钟绮胀红了脸,平日做生意的那副大气豪迈顿时消失无踪。 “好嘛,穿上它嘛,就算是给我一个面子。难得今天碰上我生日,所以我最大——我想看你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好嘛好嘛好嘛。” 拗不过老朋友的好意,钟绮只得再度穿戴起来,玉姊兴匆匆地又拿来一双银色高跟鞋。 “真美。”玉姊赞道。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平常总带几分英气的脸庞比花更娇更柔。柔和的乳白色很适合皮肤白皙的她,旗袍下摆缀的红色小花更有画龙点睛之妙。头发再往上梳盘,插上红色饰环——哈!谁还敢说钟绮是男人婆来着? 守在门外等候的钟瑞看见盛妆出来的母亲,也错愕了二、三秒才回过神。 “好看吗?怎么样啊?”钟绮克服了心理障碍,索性也大胆起来。她献宝似地在她的孩子面前扭腰摆臀,看来衣装也能影响人的心情呢! 钟瑞温吞吞地审核。“这个——” “怎样?” “万事俱备,”钟瑞比向她脂粉末施的脸。“只欠东风。”她的意思就是:“请上妆”! “不,我觉得——”天可怜见!钟瑞明知她最讨厌那些香喷喷的胭脂水粉!“噢,对哦!”玉姊猛拍额头,拉着钟绮又往房间里走,压根没注意到她对胭脂反感的态度。 “别担心,好好跟玉姨去吧。”钟瑞平静无波的声音中,硬是多了一丝幸灾乐祸。嘻嘻!她倒真想瞧瞧上了妆的母亲可以迷倒多少男人! 这死兔患子。钟绮在心中啐道。 “可以走了吗?”白驿南对眼前的华丽景象彻底失去兴趣。咖啡这种玩意见真是极端,不加糖是苦得要命,加了糖是甜得令他真想呕出来。还是一壶清茶来得好,管它是不是时下时兴的玩意。 “再等一下您。”白塔北仍不疾不徐地将眼光投射到前面的佳丽群上。吃饱喝足了,他很自然地想到身体另一大需求——食色性也。欣赏一下眼前的软玉温香也满意的。 白塔北眼前突然一亮。“大哥,你看看那两位女士。” 眼前那两位女士并非豆蔻年华的少女,但别有一番成熟的风韵。着蓝绿旗袍的女人眼横媚波,艳唇蕴含说不尽的风情,身材略显丰腴,却令人不禁想入非非。 穿白色的那个个头比较娇小,淡雅风情俱现,虽然比不上身旁那位女子的娇艳,一张脸却散发出光芒四射的自信,别具风姿;而含羞的眼神欲语还羞,紧紧扣住男人的心弦—— 白驿南的心突然失去了跳动。他慢慢站起来,不知道自己走起路来像神游太虚;不知道自己是直视得目不转睛;更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何怪异之处——其实他的魂魄已被勾了去 “玉姊,你走慢一点好不好?”钟绮痛恨脚下踩着高跟鞋的不确实与危机感!“做人嘛,当然是要“脚踏实地”这种劳什子高跟鞋穿起来真是瞥扭之极。” “我亲爱的老朋友,既然都到了这步田地,就请多包涵好吗?”玉姊无可奈何地劝道。“女为悦己者容,谁叫我平常真的是很看不习惯你的打扮,就算今天是我生日,让我happy一下。”她很“洋化”地吊句洋文。 “黑笔?”钟绮不解地耸起眉。 “这是洋鬼子说的洋文!是快乐、高兴的意思。”钟瑞在一旁翻译解释。“不是黑色的笔。”她又没好气地加上一句。 钟绮脸色迅速胀红。“我当然知道不是黑色的笔啦!”这小孩愈大愈不可爱。 由于侧过头和钟瑞说话,钟绮不知道自己往前伸踏的脚尖是碰着了什么。 “哎哟!”她的身体因绊倒而往前倾去,还没来得及意识自己发生了什么样的糗事,就先撞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噢!”一定是撞到墙了,好痛—— 等一下。 这面墙好厚,怎么却有着像丝一般的质感?而且下面还有热热的温度? 原本因准备承受撞击而紧闭的双眼,偷偷打开了一条缝。没有看见墙壁,反而发现置身一个宽厚温暖的——男人怀抱。 “哇!”她尖叫地想跳起身,殊不料脚踝却传上来一阵意料之外的刺痛,令她不得不又“投怀送抱” “小心点。”男性低沉的嗓音轻柔响起,令钟绮又是一愣,只能呆呆看着那张优雅而极富气度的中年男人脸孔。 世界突然变得好小,窄得她只容得下那张男人的脸——已过小女儿浪漫情怀的心竟再次雀跃! 仿佛过了一生、一世纪、一千年那么久,两人才稍稍找回一丝理智,双眸却又贪婪地紧紧“黏”住对方。 “我叫白驿南。”白驿南轻轻扶起她,忍不住先开口;同时舍不得放开手中柔夷。 她反掌,唤她扣住他的手,露出一朵女人在恋爱中方才有的那种妩媚的笑—— “我叫钟绮。” 看来,这又是伦哈卡贝草原上的另一则美丽故事 ——全书完 后记 后记  婷婷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出版社打电话来告知这本“红雁绮情”定稿时,我感动地快掉下眼泪!得到这份肯定,使我信心遽增,感觉前途一片光明璀璨,人生充满无限希望—— 此书出版时应是秋高气爽的九月,莘莘学子开学的日子,想必许多好看的小说也纷纷出笼,读者有许多好选择—— “你在干么?”邻旁书桌的老妹听见撕稿纸的声音了。这种声音她早已见怪不怪。 “写序。”几百个字的序真是我的梦魇!那个“序”字写不到一半,一张徒劳无功的稿纸就被牺牲了。 “写序有比写申论题难吗?” “我又没写过申论题,怎么知道?”风跟马跟牛毫不相干,怎能相提并论? “如果写“序”有那么难,那就写“后记”嘛!”老妹一副“我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 哎呀!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感激涕零地拿起笔,准备再接再厉。 喜欢白奇哲吗?喜欢红雁吗?喜欢钟瑞吗?喜欢这本书吗? (当然!我爱死了!) 呵呵呵!(一阵狂妄的笑声过后,小女子总算勉强恢复正常) 说正格的,若不是宇婕姑娘建议,我还真的连想都不会想写出这本书。s!在此郑重警告,谁不买我的书都行,惟独限字婕姑娘得买下十本来大力宣传,知道了吗? ps如果这本书能受到你们的欢迎,我就能继续写续集了。猜得到它的续集会写谁吗?希望赶快写信来表达意愿哦。我可是很喜欢看你们可爱的来信的! 下次见!